这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流苏在这一个时辰里,就做了好多事。
比如分析这些信到底是谁写的,用意何在,今晚的赴约如锦该不该去等等。
如锦一直听她默默的讲,不时点一下头以证明她真的还有在听。
终于流苏将所有能分析的都分析完了,嗓子也干渴得快冒烟了,如锦贴心的为她递上一杯茶,虽然是冷的,流苏也一把接过喝得酣畅无比。
这个时候,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
流苏不在说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之前嘱咐了如锦到时间一定要喊起她,如锦想着带着流苏若是万一遭遇不测还能指望上她的武功,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便答应了。
耳边清静下来,外面的夜色浓稠的如上好的锦缎。
如锦看了一眼微微打鼾的流苏,从荷包里掏出几张笺纸来。
其中的四张加上今天刚得的一张都是夜里那人送来的,上面写着清心观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消息对如锦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第一张写了在她离开的那天,秦府派了她的四哥秦知廉来接她们母女,周姨娘以身体不好拒绝了,不用说她离开的事也被周姨娘知道了。
第二张上写了郑夫人及大房、三房的人都已经从杭州回来。
郑夫人到秦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暖房中的牡丹,毫无疑问,牡丹少了一盆,郑夫人大怒。
第三章上写了秦府住下了同郑夫人一道而来的贵客,这名贵客行事低调,至今没有传出具体身份。
虽然笺纸上寥寥数语,但细细想来,其中的曲折却不少。
秦知廉之行应该是杨姨娘所指,因得到郑夫人回来消息立马来接如锦母女,然而主要还是为了当初交给如锦救治的那盆牡丹吧。
不过,杨姨娘没料到,如锦不在清心观,一贯软弱的周姨娘为了保住女儿的名声,既然拒绝了回府,于是郑夫人正好抓到了这个机会。
至于那名还没有传出消息的贵客,如锦想既然同郑夫人一道而来,那么不是江南之地的世族豪门,就是秦府在杭州一带的亲戚。
如锦将最后一张笺纸打开,这上面是四句话:看似我就山,实则山自来。
浮沉醉眼看,一笑忆长安。
正是一个多月前在树林里她捡到的那张薄笺。
从案头拿来流苏借的书,在桌上摊开,明亮的烛火下,仔细对照着,笔画、勾连、筋骨都是一模一样的。
如锦叹了口气,将书阖上了。
真的是江少琪。
如锦想不通,为什么在树林中江少琪救了她却不曾与她相见,反而是在之后与她在大街上相遇。
如锦也想不通,为什么江少琪一直都没有和她说起过这件事,毕竟他们后来相见的次数太多了,说一下也不难,何况这件事她早晚会知道。
如锦还想不通,当初江少琪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扔下这张笺纸,而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只是不经意间掉落,又是不重要的东西所以觉得没必要和她解释?其实如锦更想知道的是,江少琪那天既然救下了她,那么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如锦原先觉得那些人是杨姨娘派来杀她们母女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冷静想了一想,觉得这事杨姨娘当时应该不会做。
毕竟那个时候,杨姨娘虽然没有达到最称心如意的结果,可是送了她们母女,杨姨娘应该已经比较满意了。
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想杀的又原本是谁。
如锦直觉自己如果能弄清楚这些,她就能想通很多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流苏在梦里哼了哼,又继续睡去。
如锦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便伸手去拍流苏。
流苏,醒醒?……唔……流苏半梦半醒之间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的问道,有事么?好像睡觉啊。
如锦笑了笑,难怪刚才流苏要她一定答应喊她起来,便道,时辰到了,你还要不要去收拾胆敢擅闯和敬王府的坏人啊?流苏听了眼珠子缓缓转了几圈,越转眼神越清明,最后眼睛竟是熠熠生辉了,流苏猛地跳起来摩拳擦掌,对着如锦龇牙咧嘴道,姑娘,多谢你叫醒我,哼,我今天一定要抓住那个三番五次来送信的混蛋!两人一同往赏心亭而去。
夜色渐深,不过尚未到王府熄灯之时,故有些小路虽然偏僻,但一路上还是有着灯笼照着,晕射出昏黄色的光线来。
如锦暗暗庆幸带了流苏来,两人壮胆。
这王府如此深广,真要在僻静处动上一些手脚只怕也很容易。
一路上如锦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能给她提供如此合她心意的消息的人,她不但是非常的好奇,而且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也不简单。
这个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秦府的动态的,他告诉如锦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他想让如锦做些什么呢?什么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锦想,现在就是他要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如锦有想过也许这个人会是江少琪。
可是江少琪如果真要给她传送消息的话,应该有许多比这更好更简便的方法。
他们还没有到要这样传信的地步。
那么江少琪现在在干什么呢?江少琪正在一家名叫醉乡居的上好酒楼里和一位故人喝酒。
不过,让酒楼的店小二和江少琪同样痛苦的是,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姑娘一声不吭、脸色冷得吓人,并且,她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夜已深了,而伊梦自从在大街上堵住江少琪后就一直跟着江少琪来到这家酒楼,眼神冷清得盯着江少琪盯了至少三四个时辰。
而现在,酒楼要打烊了,可是店掌柜看着伊梦一副江湖中人要动刀动枪的冷酷样子,早溜回去了。
留下瑟瑟发抖的店小二,只能求助的看向江少琪,希望他能把这位女侠弄走。
酒楼里辛苦了一天,他们好想睡觉休息啊。
店小二此刻深深感觉到不能作为一个掌柜的痛苦和无奈。
江少琪蒙头喝着酒,脚底下酒坛子滚了一地。
他喝得热血沸腾,也喝得憋屈不已。
他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堵成这种惨样,简直是寸步难行。
而这一切,源头都在于秦如锦。
好,你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江少琪把喝完的酒坛子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吓得一旁的店小二跳着脚惊呼后退了数步。
我家姑娘在哪里?话说出口,伊梦自己也一惊。
她是真的不知不觉把秦如锦当做她要保护的姑娘了?知道了你也带不出她。
不出意料,见到伊梦带着凉意的视线,江少琪只好道,和敬王府,你敢去吗?没有敢不敢,只有愿不愿。
伊梦说完利索的起身离开。
江少琪却有些愣神。
他没有在意伊梦的离去,只是不由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发生的事来。
那天夜里,他形神不宁,眼前不断闪现过秦如锦和莫惜庭的身影,最后他还是决定去和莫惜庭简单解释一下。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莫惜庭居然那么晚也没睡。
有一刹那,江少琪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莫惜庭就是在等他一样。
事情进行的比江少琪料想的顺利许多。
江少琪将与如锦的进一步接触及为她父亲的求情都归结为觉得如锦有些可疑这方面上来,这点很合莫惜庭的胃口,首先莫惜庭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其次,莫惜庭确实也怀疑过如锦。
虽然莫惜庭表现得似乎很满意江少琪的解释,可江少琪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太过苍白。
所以他把对伊梦的怀疑加了上去。
当莫惜庭听到伊梦在他遇袭那天早上突然,以及伊梦有武功这一点消失的时候,莫惜庭的眉皱了一下。
伊梦确实相当可疑。
另外还有一点,可能王爷不爱听……江少琪不知怎么的,忽然心中窜上一股不忿,他鬼使神差的做出了他自己都不曾料想到的行为。
莫惜庭淡淡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只管说就好,只要不是自己杜撰的就行。
江少琪便道,秦如锦其实在被王爷您带入府中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进入王府。
莫惜庭顿了一会儿,才眼神凌厉的看着江少琪道,本王最讨厌说谎的人,少琪,你知道说了假话的后果吧?知道。
少琪所说,绝无一字是假。
江少琪言之凿凿,只愿王爷留心一下她便是。
莫惜庭没说什么,只是眸中的颜色深得一刹那好像海水一般。
从莫惜庭所住的正房中出来。
晚风一吹,江少琪只觉得脖子处凉凉的,像是有把闪着寒意的刀悬在那里似的。
从说出他和如锦所约定的内容的时候开始,江少琪就已经后悔了。
这些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保密的。
就因为一时间想到了如锦没有依言等他反而自顾自进了王府他便愤怒了,并且愤怒的失去了理智。
他背叛了与她的约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江少琪的余光扫到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头像是有千斤重似的歪歪倒倒。
果然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心里负载着对如锦的愧疚不想在清醒的时候面对它,所以只能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觉得到现在这一步,他只剩下无能为力了。
可是伊梦的话似乎点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