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李下

2025-03-25 21:49:06

姝妹妹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一时手滑了而已。

秦如秀立刻辩解道,面上也有了丝恼意,我好心为妹妹办了这场接风宴,不想妹妹不但先前就误会我的好意,后来来了也一直对我冷嘲热讽!罢了,我确实不该乱好心的,语霖,你立刻唤人来撤了这宴!撤便撤,我早就不想在这儿坐着了!语霖,还不把你家姑娘拖走?省的在这里笨手笨脚的!哼!林姝和秦如秀互相怒瞪。

一向机灵的语霖现在却在那里唯唯诺诺了,她站在远处不敢动,现在两个姑娘都是在气头上的,她得罪了谁都不好。

如锦想,这好戏算是开场了。

秦似鸢只得劝解道,三姐姐,姝儿只是一时发了小孩子脾气,她性子倔,你别在意。

三姐姐特意设了这接风宴,我和姝儿都是十分感激的。

语霖,你去帮姝儿先拿身干净的衣裙来吧,虽说天热,这样湿的穿在身上始终不好。

语霖连忙应了。

可那两人还在那里干瞪着眼,谁也不让谁,浓浓的硝烟味从其中传了出来。

秦似鸢咳了一声,无奈的道,三姐姐,要不你陪我去四处看看吧,说来我到了这儿这么久,都没好好的出来游赏一番呢。

好!秦如秀这一声应得既快又急,像是就在等这一句似的,秦似鸢、如锦等都用惊奇的目光看向她。

秦如秀这才觉得过头了,马上解释道,我早些天就有此意了,虽然姝妹妹不领我的情,我也不能因此就怠慢了五妹妹不是?五妹妹我们这就走吧?秦似鸢看了还在气鼓鼓站着的林姝,叹息一声对如锦道,六妹妹,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姝儿了。

如锦微笑点头,目送着这两人带了丫鬟走了出去。

偌大的地方霎时只剩了四人。

如锦见林姝站在那里,面上阴沉沉的,料想她是心里既厌着秦如秀又怨着秦似鸢,也不去刻意讨好,只唤了扶柳将地上的碎片暂且收拾一下。

站在林姝后头的丫鬟看起来也很是生气,不过还是跟着扶柳一同收拾了。

林姝见两人都要出去,便冷冷开口道,柔儿,就你去吧。

咱们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别人的好,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柔儿便拂开扶柳的手,径直走了。

如锦知道林姝还在介意秦似鸢的行为,认为她是帮着秦如秀,便示意扶柳退下。

扶柳有些委屈,然而也没有说什么。

锦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林姝忽然直直的盯着如锦问道。

如锦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呛到,大嚼了几口,她才含糊的说道,没有啊,我只是习惯了。

林姝的目光里顿时染了许多困惑,如锦吞下食物,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因为这种事我在府里经历的也不少了啊。

林姝这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来,原本的怒意也缓了不少,我也知道这种事难以避免,但是我……林姝欲言又止。

姝姐姐不必说了,如锦能体会一二姝姐姐的感受。

如锦忽而将荷包中的那双耳坠拿出来,这个是姝姐姐刚才送我的,锦儿甚是喜欢,不过这既然是姐姐的爱物,我自然不能夺人所爱。

方才出于礼节锦儿不能推辞,现在正好完璧归赵。

林姝有些迟疑,说起来,刚才她确实是忍痛割爱,因不曾料到如锦会来,故只是草草到来,并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在身边。

现在能拿回这耳坠,自然是好,但心中又不好意思,毕竟是送出去的东西。

如锦似是看出了林姝的心思,便再接再励道,姝姐姐若是觉得心中不安 ,大可改日多多的补送了金银珠宝、古器珍玩来给我,我可是照单全收,绝不会面薄手软的!林姝扑哧一笑,面上阴翳顿解。

她一把抢过如锦手心的耳坠,佯装嗔怒道,真是美得你!不但这个不给你,以后也不会补送的!说着两人相视而笑,扶柳听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时一个眼生的小丫鬟匆匆忙忙赶了进来,低着头行礼道,两位姑娘好。

有什么事?林姝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也冷冷的。

语霖姐姐来让我告诉姝姑娘,说外头的风筝拿下来了,请姑娘让身边的柔儿姐姐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姑娘的那只风筝,若是的话,正好拿回来。

如锦皱着秀眉不言语,林姝更是脸都气红了。

扶柳便上前一步斥责道,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一个小小风筝能有多大,难道就不能拿回来给姝姑娘过目,反而要人巴巴的去看了再拿回来?幸亏现在坐着的是好脾气的姝姑娘和六姑娘,不跟你一般见识,如果是三姑娘和七姑娘的话,你也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小丫鬟听了,不但没有惧怕的样子,反而嘴中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在小声反驳。

如锦悄然叹息。

林姝的眼里闪过一抹刺骨的寒意,讥讽道,你们秦府的丫鬟真真是厉害,我林家的人是使不动你们了。

也罢,反正就是这几天。

锦妹妹,就劳烦你跑一趟把那个风筝带回来吧,省的光是扶柳去了,她们还多嘴多舌的有话说。

如锦见林姝心意已决,也不多说什么,便带着扶柳跟着那小丫鬟走了。

等到如锦回来的时候,非但她并没有拿到那只她仅仅在耳边听到过的风筝,连带那领路的小丫鬟也不知何踪。

主仆两人试着找了一会儿,无果,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谁知这后院却已完全变了个样。

一群人团团围簇着中间的人,看似杂乱,却肃然一片,能够清晰听到中间的声音。

林姑娘,你……你怎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一个端庄严厉的女声训斥道。

如锦听着,心中一颤,连郑夫人都来了?林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锦好不容易上前一看,却只见到一个**的白色衣袍的背影,仅这个背影,却已经风度翩翩。

母亲,您别错怪了林姑娘,是知廉的错,知廉甘愿受罚。

秦知廉一边请罪一边还不忘帮林姝轻轻拍着背,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却是暧昧极了。

周围的人已经小声议论起来。

林姝稍微恢复了力气,便一把将秦知廉推开,恶狠狠的道,你滚!我不认识你!你们秦家没一个好东西,居然敢设计陷害我?!秦知廉的眼眸微眯,一般人却看不出来,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忧伤,姝……林姑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都由我来承担好了,母亲,求您放过林姑娘吧。

他说的如此恳切,林姝都快要相信自己也许是失忆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但是那些下丫鬟们,就连那些媳妇婆子们也窃窃私语起来,都为自家的四少爷如此作为所感动,个个激愤起四少爷相貌堂堂、品格端方,何以这位林姝姑娘翻脸不认人,舍弃了这么好的少爷呢?她们平时或许有耳背的,但刚才她们都瞬间耳聪目明,清晰听到了那个深情款款的姝字。

郑夫人似是非常苦恼的在考虑着,林姝的眼神像是毒蛇一般缠绕在郑夫人的身上,盯得郑夫人觉得发毛。

可是,如此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

她当下狠狠心道,林姑娘,既然你和我家知廉两情相悦,又已经……看过身子,所有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林姝**的勾勒出玲珑曲线的衣裳,郑夫人满意的看到林姝瞬间涨红了脸,我便同意你们的事了,过两日我就让人去林府正式提亲。

林姝握紧了手心,指甲掐着掌中的细肉,连着心的疼痛才让她好过了一些。

林姝扫视着俯视她的那些或鄙视、或嫉妒、或嘲笑、或麻木的目光,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她在心里默默的、冷冷的对自己说道,不要忘了,绝不要忘了今日的耻辱。

那一刹那,如锦撞见林姝的森冷而绝望的目光,仿佛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一刻,她的心也被仇恨塞得满满的,恨不得将这些仇恨化作一把利剑,拼了命的砍人,拼了命的让仇恨之剑饱饮鲜血,一直到自己死了为止。

林姝见到如锦,怔了一下,瞬间眼神又恢复了凌厉。

不是的,秦如锦不是在可怜她,她只是装出这副怜悯的样子来欺骗她!她们都是姓秦的,她们都千方百计来陷害她!所有的姐妹情谊都是假的,十年又怎么样,还不是抵不过秦这个纸般单薄的姓氏?林姝再次环视了人群,很好,她完全记住了这些人丑恶的嘴脸。

秦似鸢,你为什么不敢出现,你是心虚了吧?秦如秀,你该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笑得正欢吧?秦知廉,你我素昧平生,你却费尽心机来陷害我,我绝不会让你一个卑微的庶子如愿!郑夫人,你如此假仁假义,我定会让你好看!秦如锦……罢了,就留你一个全尸好了。

郑夫人却不知林姝心中的翻江倒海,兀自叫了几个丫鬟婆子服侍林姝去换衣服,又让秦知廉暂且回去,秦知廉推辞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如锦赶紧上前去扶住林姝,对郑夫人请命道,母亲,我送林姐姐回去吧。

郑夫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七一章 绮画七一章绮画绮画传市井藏祸心,锦鲤落深宅揭陋颜如锦才扶上林姝的手臂,却被林姝狠狠一甩,抬眼望去,林姝一副怒冲冲的样子,嘴唇紧抿,腮上暗红。

如锦知道林姝不但是把秦如秀等人恨上了,连秦府合众人等也觉得不怀好心。

当下复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林姝把她拖走了。

有些事情,可不能在郑夫人面前说。

郑夫人站在原地看着林姝被几人拽着拖走的身影,心里一阵烦恼。

到底是谁,算计了林姝,算计了秦如秀,甚至,算计了她?陈妈妈走上前来,小声对着郑夫人耳语道,夫人,今日这事有蹊跷,不过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回屋再说吧。

郑夫人从沉思中抬头,目光森冷的扫过在场的小丫环们,无形的压迫呼之欲出。

今日的事谁敢乱嚼舌头,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一众丫环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的连忙点头。

到了丹霞苑,郑夫人挥退屋子里的紫香等人,独自往里屋走去。

陈妈妈把门关好了,才回头,就见郑夫人好似腿脚一软,竟是要跌倒在地。

夫人!陈妈妈慌得大叫一声冲上去扶起了郑夫人。

郑夫人眼中全是疲色,神情恹恹的,此刻她挣扎着拂开陈妈妈的手,说道,没事,我没事,只不是一时脚滑罢了。

陈妈妈却不肯松手,眼睛微微的红肿,一边扶着郑夫人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一边哽咽的道,这都是什么事啊?三姑娘顽皮不懂事,府里的那起子小人就个个暗算她!如今太后家的外孙女在咱们府里出了事,说轻了不过咱们家陪个罪,让那边的四少爷娶了她,这还是好的;说重了,太后若是原本要林姑娘嫁到天家的,而四少爷不过是咱们府里的一个庶子,这一来,却是让太后恨上了咱家,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夫人紧紧攥着手心,虽然背脊上传来一阵阵寒意,但是眼中还是一片清晰。

这个时候,她身为当家主母,更是不能慌了神。

她飞快的回想着今日见到的状况和刚才小丫鬟的说辞,眼里闪过一抹抹复杂的情绪。

陈妈妈见郑夫人半晌不答话,只得唤了一声,夫人?郑夫人突兀的冒出一句,刚才你可见到五姑娘?我倒是没有看见她。

陈妈妈闻言,细想了想,才回到,果然没有。

不但五姑娘不在,连三姑娘也不在。

若说三姑娘不在还说得通,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看见我时就有些鬼鬼祟祟的,想必是去哪里玩了,可是五姑娘,夫人您可是特意嘱咐过她好好代您照顾林姑娘的,她不在就奇怪了!应该是秀儿在宴会中又硬拉着五姑娘去玩耍了,却单单留下林姑娘和锦儿,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是秀儿一时脑热想出的馊主意,还是旁的有心人教她的。

对了,现在有她们的消息了么?郑夫人考虑到自己女儿的本性,皱着眉头说道。

刚才问紫香了,还没有。

我让她继续去找了。

陈妈妈立刻答道,想了想又很是犹豫的开口道,夫人,您看这件事和杨氏是不是也有关系?郑夫人心头一震,竟是慢慢笑了起来,你也觉察到了?秦知廉那个小子平时小心翼翼,在我面前从来没错漏过一点半点,这回的动作却是一反往常,少不得是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教他的了,不过,他也真敢做!陈妈妈义愤填膺道,这个贱人真是猪油蒙了心!都是被夫人拿捏住小命的人了,居然还敢留这一手,亏得夫人还饶她一命,没把她送交官府,可她不但不知感恩,还挑唆自己的儿子干出这等无耻的事来,给秦府惹上如此丑闻,这是要陷夫人和三姑娘于不义啊。

郑夫人眯了眯眼,目中流露出一片冷光,她不过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她想让她儿子娶了林姝,借此和太后攀上关系,好一步登天。

不过,她也不想想,在我的手上,只有死路,绝无生天。

她既然这么的不要命,也不想要儿子、女儿的前程,我便成全了她。

夫人,难道您要把那些信交出来了?陈妈妈的语声里有丝丝的激动,只要交到衙门里去,他们母子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这样虽能解一时之气,然而秦府也要欠缺林家一个交代了。

所以,还是要先把林姝这件事摆平,之后再收拾那些贱人不迟。

郑夫人冷冷的说道。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郑夫人和陈妈妈对视一眼,陈妈妈便会意的去开了门。

门外站的却是穿了一身淡绿襦裙的春雁,陈妈妈小小吃了一惊,便问道,春雁?你来干什么?春雁笑着行了个礼,盈盈道,有件小少爷的琐事要请示夫人。

既是琐事,怎么还来烦扰夫人?再说那小少爷如今和你好的不得了,哪能离了你?你还是赶紧回去照顾他吧。

陈妈妈心里有事,也不多想,只想快快的把春雁支走。

屋里的郑夫人忽然出声,是春雁吧?让她进来。

片刻后,郑夫人把视线投向侧脸隐在暗影里的春雁,缓缓发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后续?有人还不肯罢手?春雁面对举府敬畏的郑夫人,居然还轻笑了出来,夫人只要略微思索这件事,便能发现林姝姑娘和四少爷当时既无人证更无物证,之所以这件事传了出来,不过是因为众人看到了而已,但是夫人又禁言了此事,若是有心人害怕夜长梦多,必定还会有所行动,目的——当然是让夫人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局势。

一旁的陈妈妈心惊,这么说来,这件事明天就要人尽皆知了?!春雁冷笑,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郑夫人当机立断,陈妈妈,你立刻让你当家的吩咐下去,各处大门小门都封锁起来,一个人也不准出去。

要是有人扯皮死赖要出门,就马上把他绑起来锁到柴房里。

另外,吩咐各屋子里的人盯着,看是谁有异常举动,立时报给我。

事不宜迟,赶紧去办吧。

陈妈妈领命匆匆而去。

郑夫人见陈妈妈离开了,清冷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着春雁,好像要把春雁剖开似的。

春雁心里一哆嗦,暗自抿了唇告诉自己不要慌张。

说吧,究竟是谁给你提的醒?或者说,是谁让你来的?要说春雁跟了她这么多年,郑夫人对她了解也是颇深的,春雁聪明坦直是真,却不会这些旁敲侧击的话。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

其实是六姑娘在看小少爷的时候,无意给春雁提的醒。

春雁一想觉得有道理,就赶着来告诉夫人了。

锦儿?郑夫人蹙起了眉,若说完全没想到也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这些话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秦如锦能说出来的。

她倒是有心了。

你也是。

郑夫人看着春雁的眼睛道。

春雁垂下头来,低声道,奴婢不敢。

奴婢一直都谨记着夫人的大恩大德,这些年来,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七二章 嫁衣七二章嫁衣喜临门作人嫁衣,祸单行卿不由命郑夫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动作可真快啊,真是不知道他们筹划了多久。

不过是午时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把这画传遍京城的大小酒楼客栈了,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速战速决啊。

幸亏……郑夫人露出一种自信的神情来。

幸亏那画只勾勒了少女的侧影,虽然有八分像林姝,却也有五分像六姑娘。

被人说秦府兄妹情深总比说秦府出了私相授受这等事要好的多。

虽然是委屈六姑娘了,但为了秦府的声誉,不得不出此对策。

陈妈妈心里想到。

眼见郑夫人的眼神扫过来,陈妈妈心中会意,知道此事不可再拖。

便告辞一声,出了丹霞苑直奔二门而去。

朱妈妈眼中闪过疑惑,但是她知道,在郑夫人面前,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要开口,便生生忍住了。

林姝自从被如锦扶着到了枫园休息后,便一直赖着不肯走了。

起先林姝来这儿的原因是不想见到秦似鸢,因为被朋友出卖要比被敌人出卖痛苦的多。

后来听了如锦的一番解释后,林姝对她就有了好感,并决定听从如锦的建议,派柔儿跟着扶柳一起出去打听消息。

先是扶柳从厨房打探消息回来,告诉如锦她们一个叫方婆子的被郑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喊人堵上嘴巴关进了柴房,听当时在场的小丫鬟们说,陈妈妈的脸黑得吓人。

扶柳还得意洋洋的说,她早看那方婆子不顺眼了,居然敢私下帮着杨姨娘做这等折寿的事,真是活该!又偷偷瞧着如锦道,姑娘,这回你心里的大石头可放下了吧,不会再有那等没有眼力劲儿的婆子要操心你的婚事了。

林姝在旁边刚开始听得蛮解气的,听到后来便一头雾水,扶柳便和她解释那方婆子前些天想为自己那不成器的远房侄子向如锦提亲的事。

林姝听了也愤愤不平,说道,这些婆子也忒胆大了,官家小姐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他们来挑拣,何况还是这等的人品。

如锦倒只是淡淡一笑。

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这位不自量力的方婆子,要不是她花言巧语蒙骗周姨娘,要讨如锦给自家不上进的侄儿当媳妇,如锦也不会想到让伊梦去查方婆子的底细,然后无意知道了一个秘密的计划。

今日的事情算是暂时解决了,算算时辰,郑夫人也该处理好那件事了。

如锦心想。

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柔儿一脸亮晶晶的汗水跑了进来,脸上似乎还有喜色。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

怎么样,柔儿?林姝忐忑的问道。

并且心里已经做好了两重准备。

柔儿兴奋的喊道,姑娘,我刚从外头回来,事情已经解决了!林姝激动的手指不停颤抖,然而心里犹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真的?是怎么解决的?柔儿看了一眼如锦,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却不得不在林姝的催促下,把画卷的事和关于画卷的解释说了出来。

呵,竟然如此之快就画好了我的像,还画这样生动的场景,明显早有预谋,真是其心可诛。

林姝恨恨道,又拉起如锦的手,还好你的侧脸长得和我的有五分相似,真要谢谢你了。

如锦也道,哪用姝姐姐谢?听柔儿之言还是郑夫人派人到外面解释的,不过是恰好借用了我的相貌而已。

不过,能帮姝姐姐这个小忙,我也很是惊喜。

林姝爽朗的笑了笑,忽然心头升起隐隐的不安。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画看,看了半晌,终于看出了个名堂。

如锦才要开口询问,林姝却已经转向她,把手里的锦鲤点钻耳坠交到如锦的手心,语气微微失落的说道,这件东西我是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现在就正式送给妹妹。

柔儿不解的眨眼睛,扶柳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如锦,如锦便指着那个画中少女的耳垂上说道,她带了锦鲤点钻耳坠,我若不带,便要露馅了。

林姝点头表示同意,轻声道,正是此意,其实这副耳坠还是我幼年的时候,太后祖母送我的,我一直也很喜欢它,不想妹妹比我更和这副耳坠有缘分。

如锦便也不再多言,让扶柳把它收下了。

其实,姝姐姐能注意到这副耳坠,想必心中也有数了吧。

如锦坦然的说道。

确实。

林姝也直言道,这副耳坠因我一直心爱,到了秦府这些日子我才戴上,这画里除了容貌有八分与我相似外,这副耳坠也是表明我身份的明证。

这幅画后的人应该是和我这些日子很熟悉,而且特意调查过我的人。

刚才扶柳说的杨姨娘虽然我不知是谁,不过也能猜出是想陷害我借我一步登天的小人之辈。

只是除了她,应该还有其他人才对。

扶柳便嘴快道,或许是三姑娘?她……如锦立刻瞪了她一眼,吓得扶柳连忙退了回去。

林姝便笑道,锦妹妹太小心了,要我是你,才不会一直受着她的气呢。

再说,我心里也怀疑着秦如秀,她办的那场宴席古古怪怪,这是无可否认的。

这些暂且不说了。

如锦无奈的笑道,姝姐姐,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去见五姐姐了?林姝堵着气移开了视线,说道,当然不去。

扶柳忽然一拍脑袋自责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件事!众人都诧异的看向她。

扶柳便解释道,刚才我在打探的时候,也听两个小丫鬟讨论着,说五姑娘吃坏了肚子,疼的几乎都昏过去了,现在还在屋子里躺着呢。

林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坐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午后在后院小亭吃过宴席吗?难道是……主仆四人都亲眼见到不久前秦似鸢还好好的,所以答案已呼之欲出。

如锦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道,恐怕是五姐姐喝的那一大碗冬瓜薏米煲老鸭汤的问题了,谁有心熬的,就是谁不怀好意。

那汤是那个叫语霖的端来的!我记得很清楚!柔儿也嚷了起来。

林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吩咐熬的人不一定去熬,去熬的人也不一定去端。

到底谁有心还说不清楚。

可不是,不过姝姐姐总算熬过这场陷害了。

郑夫人既然已经放出了那样的风声,她若再要我四哥娶姐姐,就是前后不一,自己打自己的嘴。

嗯,姝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担心我五姐姐啊?她今日不是没来,而是昏过去了来不了,姐姐要回就赶紧回吧!瞧你担心的。

如锦打趣林姝道。

林姝心结得解,心里很是舒畅。

毕竟十年的手帕之交,总是希望她是有苦衷的。

事实果然如此,又听得秦似鸢现在还昏迷不醒,林姝就恨不得马上跑回去照顾她了。

当下她便红着脸带了柔儿向梅苑奔去。

如锦送她出了院门,然后站在门口发呆,表情忽喜忽忧,周身烟雾一般散发出淡淡的惆怅,让人看了也不知不觉要伤感起来。

姑娘,您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扶柳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个六姑娘永远不是最真实的那个。

好像她把心事都留在了最隐蔽的地方,藏得很深很深。

在扶柳看来,那个方婆子得了报应不能再在周姨娘身边唠叨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啊,可是姑娘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如锦只盯着远处的灯火聚精会神的看,扶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见到黑茫茫的一片混沌,仿佛夜色张开的狰狞大口,要把一切都整个的吞噬下去。

如锦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像是要把什么看穿了看透了似的,嘴中低语道,还有三日就是六月十八了。

第二天,就传来郑夫人要阖府众丫鬟前去丹霞苑观看给方婆子行刑的消息,据说是要按家法打上五十板子。

一个小丫鬟也来通知了扶柳,扶柳就有些害怕,担心的问如锦,五十板子会不会打死人啊?如锦眨了眨眼,回道,这要看怎么打了,是外重内轻还是外轻内重?一切取决于夫人的想法。

还有一句如锦没说,那就是郑夫人存了杀鸡儆猴的意思,恐怕方婆子凶多吉少。

扶柳懵懵懂懂的去了,隔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脚步踉踉跄跄的,一进屋子就脚软跌倒在地。

如锦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里流露出惊惧之极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也不多说就扶着扶柳先到床上躺着,等待她平静下来。

扶柳睡在床上还一直流着冷汗,嘴里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如锦一边用帕子给她抹汗,一边暗想,不知郑夫人是下了多重的手。

不管怎样,秦府自此一事后安静了许多,原来在杨姨娘莫名其妙被送出去后还持观望态度的媳妇婆子丫鬟等,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谁才是真正在秦府做主的人,行事都更加小心。

秦知廉和秦如莹也很安静,他们的计划算是功亏一篑了,他们现在只能静静等待着郑夫人的发落。

然而表面上看,他们的失败是因为如锦长得和林姝有五分相似,实际上,这是因为话语权和其他更多的东西都掌握在强权家长那方。

扶柳睡了一个时辰后,才渐渐缓了过来,见如锦居然在照顾她,连忙下床来,小脸抹上了绯色。

这时,已经和好如初的林姝和秦似鸢也走了进来,两人手牵着手,较之从前的亲密有增无减。

锦妹妹,我和你五姐姐来看你了!林姝一脸笑意,昨日的事已经不了了之,她也一扫先前的阴霾。

不知昨夜林姝跟秦似鸢说了什么,秦似鸢此时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如锦。

扶柳一一为她们斟上了好茶,然后拉着柔儿两人到耳房去喝茶说话了。

如锦便笑道,五姐姐刚刚身体才好些,姝姐姐便拉人走这么远的路,真是个毛糙的性子。

林姝正喝茶,听了这句差点要喷出来。

秦似鸢便温柔的笑道,可不是,你姝姐姐就是这样,心里坦坦荡荡的,却容易招人疑忌。

如锦吃不准秦似鸢的话中之意,只得一笑带过。

几人又坐着聊了些有的没的,无非是女儿家的琴棋绣工等等,如锦于此不擅长,大部分时间是在听她们两人聊着。

秦似鸢自先前那句后便也没为难如锦了。

送走了两人后,如锦体谅扶柳,便让她先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扶柳拗不过如锦,只得答应了。

如锦独自撑着下巴在窗前想事情,这时,冯妈妈终于来了。

如锦立刻站起来,只见冯妈妈一脸复杂的表情,高兴中带着点忧愁的神色。

奶娘,是有人来提亲了么?如锦开门见山的问道。

姑娘,你说的不错,左相程府有人来提亲了,请的是翰林院士张大人的夫人。

现在正在和夫人聊着呢,夫人脸上都是喜色,笑声都传到屋子外了。

如锦暗暗松了口气,程翟还真的来提亲了,当初有猜到他或许就是左相家的二公子,没想到还真的是。

如锦的大堂姐秦若婉嫁的就是程家大少爷程嘉,听闻京城传言这位堂姐夫是个沉默稳重的人,不想一母同胞的程翟却完全和他反了样。

不管如何,这位程二公子终于来提亲了,这对如锦来说是个解脱。

嫁了程翟的话,在左相府的庇佑下,应该会衣食无忧、免去许多烦恼,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再面对莫惜庭。

是的,她有些退缩了,六月十八日的选妃盛会,如锦不想去参加,也不觉得在名门闺秀云集的盛会上自己会有多大胜算。

更何况,安定,总是潜藏在每个女子的心底,如此渴望。

奶娘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可靠么?是夫人屋子里的春雁,不过,姑娘真的开心么?冯妈妈有些担忧的看着如锦,目光里流露出丝丝怜爱。

奶娘?如锦有些惊诧,左相府的公子来向她提亲,冯妈妈不应该是最开心的那个吗?冯妈妈比谁都希望她嫁得好,如锦对此毫无疑问。

然而,是不是她有什么料错了?姑娘,今日郑夫人处置方婆子你也听说了吧?她不过还是杨姨娘那边的一个帮手,算不得主谋,却也因为杨姨娘胆敢算计郑夫人被杖刑致死。

姑娘现在比从前能干的多,奶娘相信姑娘,但是,奶娘还是要劝姑娘一句,不可轻看了郑夫人。

如锦先是愣了下,随即拉着冯妈妈的手坐下来,柔声道,奶娘,你说的我都懂,我会小心的,奶娘不用担心。

等到我嫁到相府过上好日子,一定把姨娘奶娘你们都接去了享福。

如锦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冯妈妈抚摸着如锦的头发,良久才说道,好,姑娘如果执意要这样的话,奶娘也没有理由阻止你,只要姑娘幸福奶娘就放心了。

姑娘嫁到相府里后,要记得为妾之道,好好侍奉主母,唉……冯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如锦正想着周姨娘给她的那支珠钗至今不曾找到,应该就是被程翟捡去了,说来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了,一支珠钗结姻缘,总好过前世被当成礼品送人。

不过,怎么她好像听到冯妈妈说……为妾?!如锦猛地从冯妈妈的怀里抬起头来,一脸惊诧之色,奶娘,你说什么?为妾?你是说程家来提亲了,是让我为妾?冯妈妈看着激动的如锦,眼中闪过不解,这不是姑娘想要的结果吗?入高门为妾啊,虽然奶娘实在觉得姑娘还是嫁个小户人家,没有妻妾相争更好,不过,一切还是由姑娘决定吧。

如锦眸中闪过暗沉之色,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问道,可是程家请的是翰林家的张夫人,张夫人不会为程府纳一个妾……说到这里,如锦觉得喉咙里像有什么堵着似的,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她专门来府中,应该是为了给程府公子娶妻而提亲才对……冯妈妈道,是啊,这次张夫人是为了给三姑娘和程家二公子说亲特意来的,郑夫人高兴之下,都把原本要禁足的三姑娘又放出来了。

只是,那张夫人也提到要姑娘一同进入相府——奶娘就是担心三姑娘素来欺负你,才觉得这门亲事有缺憾啊。

如锦简直要冷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原来程翟要娶的是秦如秀,不是她。

她秦如锦只不过是一个附赠品罢了,她想错了,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堂堂左相府的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庶女为正妻?如锦紧紧咬住了嘴唇,脑海中千万思绪一齐闪过,那些前世的、今生的片段,让如锦头疼欲裂。

到最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如锦只想起一个词,作人嫁衣……不,如锦不甘心,为何两次三番都成为牺牲品?前世作人嫁衣,今世定要让那些人得到教训。

谁说天命不可违,就是挣个鱼死网破,她也要全力一战,至死方休。

这一刻,她的眼神终于清澈,萦绕多日的层云重重散去,她明若春水的眸子黑亮的吓人,只是黑亮中是蛊惑人的带了执着的危险眼神。

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如锦想,她再也不会犹豫了。

*********************************************************************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春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

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

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吴文英 《三姝媚》)第二卷完☆、七三章 误会七三章误会误结义或料他时,偶拾情不知所起这是如锦离开秦府的第一天。

她逃婚了,或许连逃婚也算不上,因为程翟要娶的并不是她。

总之,她是带了伊梦离开了秦府。

如锦坐在香满阁大酒楼的二楼雅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熙攘人群,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伊梦坐在她的对面,不声不响,也丝毫未动桌前的茶水。

伊梦,你说我该怎么办?如锦忽然飘来一句,视线却还是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伊梦看看如锦,又低下头道,姑娘,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太担心。

如锦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她,你说的对。

也许我该找你的主子好好聊聊,或许能求他收留我也不一定——话说这个雅间可真贵啊。

如锦皱眉打量着这不大的地方。

就是,虽然布置的稍微好一些,可是也没有一两银子这么多吧?就坐这喝杯茶都这么多,别说吃饭了。

整整比其他酒楼多了一倍!一个清朗的女声说道。

这显然不是伊梦,却比伊梦的英气更多了一丝韵味。

如锦抬眼看去,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正拿了一把折扇在手中一下一下敲击着,他触到如锦的目光,便笑道,姑娘,可否让在下在这里小坐一会儿?如锦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故意道,当然可以,姑娘请随意坐。

他正要兴高采烈的坐下,暗自得意又有一顿霸王餐可吃了,不想听到如锦带着淡淡嘲讽的姑娘二字,瞬间顿住了身形,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姑娘何出此言?我明明是男子。

姑娘坐下吧,不用装了。

女扮男装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像姑娘这么有明显破绽的。

如锦不知为何,小小起了逗她的心思。

她哗的坐下来,面上气呼呼的,我才第一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随之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女装混吃更方便。

如锦忍俊不禁,说道,我叫禾锦,这位是我的好友伊梦,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她看了看伊梦,又看看如锦,才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识破我的,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如锦只得无奈的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你又没有喉结,胸……何况身上还有女儿家独有的脂粉香气。

她自顾自点头,摸着下巴道,原来如此啊,嗯,下次我会改进的。

一直沉默的伊梦忽然作揖,开口道,姑娘的武功不弱,伊梦愿交姑娘这个朋友。

她的眼睛里立刻闪闪发光,说道,你们两个真是各有各的本事,好吧,我就和你们交这个朋友了。

我叫绛雪,绛红的绛,初雪的雪。

说着,绛雪就大咧咧的揽紧了如锦的肩,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好朋友不分彼此啊,来,赶紧上菜吧。

说着,也不管被她勒的龇牙咧嘴的如锦,大声喊道,小二,小二,人呢?这里要上菜啊,把最好的菜都给我拿上来……伊梦扶额,刚才她是干了什么蠢事,居然和这种人结交?好后悔啊。

绛雪却丝毫不知如锦和伊梦两人的哀怨,只是很开心的在那里大吃大喝,不时还拿着鸡腿招呼如锦两个,说些不用客气之类的话。

如锦恨不得拿那个鸡腿砸她的额头,叉腰跟她吼,花的不是你的银子,你当然不客气了!银子啊,你好可怜,怎么去的那么快,如锦心疼死了。

绛雪吃饱喝足之后,拿着油光光的玉手就要挽住如锦,如锦赶紧躲过,勉强的笑道,我去付账啊。

伊梦默默无言的跟着如锦退出去,说道,我去透透气。

绛雪把手上的油揩到自己的月白袍子上,亲热的说道,好,你们可要快点回来啊,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如锦简直是跑着逃出了那个雅间,一边跑一边暗自抱怨,这次亏得大了,不但没有吃上于二的霸王餐,反被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反吃了一顿。

如锦两人避开视线,出了香满阁。

耳畔却传来隐隐约约的戏曲声,唱的是为救李郎离家园……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时而婉转,时而铿锵,有珠玉金石之音,悦耳动听。

如锦不禁脚步一顿,往周围瞧了一眼,低声问伊梦,你听到戏曲声了么?可听得出是从哪儿传来的?伊梦闻言也细细听了听,说道,果然有,我记得这边是有一家梨园的……说着,眼睛一亮,伊梦指着斜前方的一处道,姑娘,就是那家了,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如锦顺着伊梦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家外表普通,却别有风味的店面,便一颔首道,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进得梨园,才发觉听戏的人并不多,但是只要是坐在那里看戏的,都是看的津津有味,啧啧有声。

如锦意欲上二楼雅间,小二却跑过来告诉如锦,上面已经坐满了人。

如锦便微微蹙了眉,那小二机灵的很,见如锦看上去文文雅雅的样子,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

便又笑着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和程姑娘合一个雅间。

跟人合用一个雅间也没什么大不了,如锦便答应了。

到得门口,那小二先进去和那位程姑娘通融了一番,才出来请如锦进去。

如锦进得雅间,首先便觉一阵清香扑鼻,让人不自觉都要醉了三分。

如锦摘下椎帽抬眼看去,一霎时愣在当场。

该怎么形容这位程姑娘的美丽呢?眉如远山不画而黛,眸若星子顾盼流转,肤若凝脂,香腮如雪。

行动间袅袅婷婷,恰似弱柳扶风,一举一动风流天成,炫迷人眼。

这位就是禾姑娘吧?我叫程恬,这是我的侍女闻香。

如锦愣神的当儿,程恬已经盈盈笑语道。

如锦这才回神,也含笑道,程姑娘好,打搅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心里却在想着,程翟、程恬,怎么尽是遇到程家的人?不过,这位程恬美人就是传言中的京城闺玉吧?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

如锦赞叹道。

两人退让一番都坐下了,程恬似是对如锦很感兴趣,禾姑娘可是也喜欢听戏曲?我刚才看到姑娘只是在对街站着听了一会儿,便过来了。

如锦略感惊诧,说道,原来程姑娘刚才便看到我了。

其实我也只是偶尔听到这出《假驸马》中的几段唱词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又颇有意蕴,一时感触,故而兴致忽起来看看。

实在是和程姑娘一般的行家不可同日而语,还请不要见笑啊。

怎么会?禾姑娘有自己的见解,正是难得的。

有多少人浑浑噩噩的听这出戏,只是被戏曲牵着游走,恍然间不知人生是戏,还是戏如人生。

戏曲散了场,不过徒留满腔余恨,还不若当时就只纯粹的听戏,也不用长嗟短叹了。

程恬幽幽的答道,如锦忽然生发一种寂寞之感,这种感觉不可能是她自己的,那,就是程恬给她的了。

程姑娘心事颇重。

如锦一针见血道。

程恬轻笑,是啊,禾姑娘真是目光如炬。

不过,谁没有心事呢,只是有的人藏得深,有的人藏得浅罢了。

从前我以为一个人若总是笑着,那她必定是个幸福快乐的人,因为,如果她不幸福,又怎么会笑的那么开心呢?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学会用微笑来掩饰自己,才恍然明白那个人的苦处,那笑得愈是灿烂的容颜,愈是让我心悸。

此后我总是想起那张容颜,想起那之下隐藏的,该是多么伤痕累累的过往。

雅间内一片静谧,程恬柔若三月细雨的声音,让其他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喂喂喂,别想了别想了!一只犹带着油光的玉手在如锦面前摇晃着,如锦和程恬都吓了一大跳,却是绛雪。

她怎么又出现了?不是应该还在香满阁吗?如锦不厚道的想到。

我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真是奇怪之极,有事没事就伤春悲秋,都有的吃、有的穿了,你们还愁些个什么啊?绛雪不请自来的坐到如锦身边,大大咧咧道。

程恬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位姑娘是?如锦忙道,她也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做绛雪。

原来是绛雪姑娘啊。

程恬得体的笑道,绛雪姑娘可喜欢听戏吗?不喜欢,绛雪干脆的答道,她喝了一口茶,便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也不喜欢这儿只有难喝的茶,其他好吃的却什么都没有。

程恬有些尴尬,不过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还是让她依旧大方得体的静静坐在一边。

啊,我想起来了!绛雪忽然大声喊道,几乎整个戏场的人都被她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如锦连忙拉了拉绛雪的袖子,示意她小声些。

绛雪不以为然,却放低了声音道,你不就是号称世家闺秀典范的京城闺玉程恬吗?我没认错吧。

程恬微微笑道,虚名而已,不过是幼时的无心之语,不想一直流传到现在。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绛雪忽然毫无预兆的指向如锦问道,如锦直觉大事不妙,绛雪总不会说这位是小家碧玉某某某吧?听起来好无力的样子。

程恬却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程恬洗耳恭听,还请绛雪姑娘不吝赐教。

她是你即将过门却已经逃婚的二嫂子。

绛雪得意洋洋的说道,她是秦府的六姑娘,这你听说过吧?程恬正在喝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如锦。

如锦却差点要喷出一口血来,什么啊,用得着这么一语惊人吗?绛雪真是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这下好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该怎么面对两人间复杂的关系呢?绛雪对现在的尴尬情况犹不自知,还在一边沾沾自喜,说道,不用谢我啦,都是朋友嘛,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们正好交流一番,好好沟通沟通。

程恬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动作十分轻柔飘逸。

却听她细声说道,恬儿确实听说过锦姐姐的名字,而且,是很多次。

如锦以为这是搪塞之词,便随意道,真的吗?恬儿是在哪儿听到的啊?我想应该更多的是听到我三姐姐的名字吧。

不是,我二哥只和我提到过锦姐姐的名字。

他还和我说,锦姐姐扮成男装的样子真是别具韵致,一番详细描述之下,把恬儿羡慕的紧呢。

那时,恬儿便想着,等到哪日有机会了,一定要见到锦姐姐,和你好好聊聊,今日恬儿却算是得偿所愿了。

绛雪立刻摸着下巴看向如锦,目光中写着原来如此四个字。

如锦惊讶,却又不太相信,想起自己初见也是唯一一次与程翟相见时,自己确实是男装打扮,由不得又相信好几分,便有些羞涩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里却在思量着,听程恬的话,似乎程翟确实对自己颇有几分好感,然而在相府这样的人家,自当是以政治联姻为主,向来信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也没有子女的什么选择权。

故而自己为妾的这件事,或许真有些蹊跷也说不定。

绛雪忽然插嘴道,程恬,要不你把你二哥喊出来一下?你知道吧,锦儿逃婚是因为相府求亲求的是她的三姐姐为正妻,她却是为妾,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二哥当真不过是个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那就算是我多事好了,不用理我。

程恬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我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不但我不知道这件事,连我二哥也不知道这件事。

我昨晚还听我二哥说,终于求得母亲准允了去秦府求娶锦姐姐为妻,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绛雪便道,那好,你现在便去叫人喊你二哥来,让他们当面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我二哥应该要来了,他平时都是这个时候来接我的。

程恬说道,要不我让闻香去催一下他?这时,门帘却哗的一声被人拉开了,满面阴郁之色、眸中情绪复杂的程翟走了进来,低沉的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二哥?程恬站起了身。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程翟的眸子直直盯着如锦,说道,恬儿,还有绛雪姑娘,我想和如锦单独说几句话。

绛雪撇了撇嘴,才跟着程恬出去了。

雅间内顿时只剩下如锦和程翟两个人。

唱台上还在吱吱呀呀的唱着,只是已经到了结尾处,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锦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因为对程翟的不了解,她不知道此刻沉默着的、眼眸中好似沉着一汪深潭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怎么做。

她只有静静的等待,等待他先开口。

她什么都没做,受害人是她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他被深深伤害的感觉呢?如锦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他终于开口了,他说,如锦,这是你的名字吧?我在心里默默练过好多次了呢,今天终于叫出来了。

这一刻,他的脸上竟似有了一丝温柔的表情,好像初绽的花瓣一般柔软。

如锦讷讷道,是啊。

是么?说出这两个看似矛盾的词,如锦的脸便刷的红了起来,自己在说什么呢,明明是想要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的,不过,好像根本不需要回答啊。

程翟低低的笑了起来,如锦自觉丢人便生气的盯着他,他却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了脸上的笑容,一脸凝重认真的问道,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她,满满的都是她,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哪怕丝毫的诚意。

如锦明白,这个答案对他非常重要。

相信啊,如锦在心里喃喃念道,这个词离自己有多远了?她都已经记不清楚,当初是那个人先放弃了它,还是她先离开了它。

而现在,自己面临的是新的机会,是她费了心思算计来的机会,也是她一度以为已经流逝了的机会,她是否应该就此抓住它,她又该怎么回答他呢?请假:虽然对不起亲爱的姑娘们,还是厚着脸皮来请假了。

这次是因为要结文了,有些卡文的缘故,大概下周会恢复更新的,爱你们╭(╯3╰)╮☆、七四章 断情当初与程翟的相遇是偶然,遗落周姨娘给她的钗子也是偶然,但是,明明让伊梦查到了这支钗子到了谁的手里,却故意给程翟造成一种当时是她故意遗钗传情的假象,并且请江少琪帮忙让程翟追寻到她的来历。

这些都是有预谋的,起于无心,却终于天意。

她和江少琪说,如果她不想再进王府了,她想嫁人,他能不能帮她?如锦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帮了她。

如锦更没想到的是,程翟会为这一场阴差阳错的婚事特地来找她。

她虽然不甘心,不甘心秦如秀再一次抢了她的婚事,但是,嫡女为妻,庶女为妾,别人看来,应该是非常正常的吧?程翟。

如锦看着面前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绽开笑容。

真好,原来还有一个人这么珍视着她,能够体谅她的感受,希望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

她如锦何德何能,凭什么就因为一面之缘得到别人如此真挚的情感?这段感情是不公平的。

如锦选择它,是因为对一个人的逃避,而程翟,他或许是想和一个相爱的人白头到老。

如锦忽然有些庆幸,庆幸程翟的母亲为他求妻求的是秦如秀,而不是她,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就会嫁给他了吧,而程翟很快会发现,她并不爱他,她也并不值得他爱。

如锦看着程翟湛然如墨的眸子,那里面的神情认真得都能让如锦心生颤抖。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和他说清楚了吧。

程翟,你听好了。

我只说一次——我并不愿意嫁你,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

程翟的眸子瞬间黯了下去,可是仍有一丝光芒微微闪动,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如锦,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问你你相不相信我,你只要回答相信还是不相信就行了。

如锦心有不忍,但是这样做才是真正对他好不是吗?如锦只得端正脸色,无视他隐隐带着恳求的神色,冷冷说道,你听到了就好。

我三姐她并不适合你,我也是,我只希望你能真正找到自己的所爱。

程翟忽然挥手拂落桌上的杯盏,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秦如锦,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从胸口处贴近心脏的地方拿出一件东西,说道,你看这是什么!我从捡到它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放在身边,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娶你。

如锦抬眼看去,程翟的手心中赫然是如锦的那只珠钗。

如锦眸色一沉,狠下心劈手抢过,说道,这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便拿回来好了。

还要谢谢程公子送还,他日如锦再备礼相谢。

言下之意是,定情信物既然她也已经收回,这段缘分就这么断了吧。

程翟呆呆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忽然哈哈大笑道,好,真是好。

秦如锦,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我当初竟不曾看出你有这么狠的心!程翟一把抓住如锦的手,毫不留情的将之反转到她身后,话中也带了几丝疯狂之意,不过,虽然当时是你先要将这珠钗遗赠与我,这段感情却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今天就算是抢,我也要把你抢走!说着,程翟就要拖着如锦往楼下掠去。

如锦忍着手臂处传来的剧痛,一边挣扎一边连忙扯开嗓子喊道,伊梦,快救我!程翟反应过来时,已是阻止不了如锦的出声。

门外等候的伊梦等人立刻冲了进来,看见程翟反抓着如锦正站在窗户边的样子,都是一头的雾水,怎么谈成了这个样子呢?伊梦手快,一把剑已然出手架到了程翟的脖子上,程翟躲无可躲,又不能将如锦拿出去挡剑,只好沉下了脸色,冷声道,把剑拿开,我要带你家姑娘走。

程恬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立刻走上前来,柔声道,二哥,有什么事你要这么抓着锦姐姐?你都没看到锦姐姐疼的脸都皱起来了。

二哥,还是先放开锦姐姐再好好说好不好?恬儿,你走开。

程翟却不为所动,冷声道。

程恬一向乖巧从不曾受过重话,当下就愣在那里。

却听程翟言辞坚定说道,今日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带如锦走。

还有你,他转向伊梦,再不离开,别怪我出手伤你。

伊梦眼睛都没眨,锋利的剑尖依旧稳稳当当架在程翟的脖子上。

程翟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如锦身边的这个丫头,看起来有些难缠。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绛雪忽然笑意盈盈走了上来,临到近前却捂嘴笑道,虽然我不认识你这个姓程的家伙,不过你说大话的样子我从此以后不会忘记了。

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由让程翟羞愧难当。

如锦都能感觉到程翟突然升起的杀意,连忙以眼色示意绛雪小心。

就在片刻之间,程翟突地一挥袍袖,有一股白色的粉末散逸开来,伊梦喊出一声迷药,无耻!就倒下去了,程恬身子弱立刻就倒在了一边的软榻上,如锦则倒在了程翟的怀里。

程翟心中虽然也对自己的行为觉得不耻,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如锦顺利带走,也就顾不得什么下九流的手段了。

可是他目光随意一扫,雅间内还有一个人未倒,反而施施然坐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清丽的眸子炯炯有神,这不由让程翟心神一震,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会没被迷倒?绛雪对着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姑奶奶我八岁的时候就会用迷香了,如今又怎么可能被你这个胆小鬼加小后生迷倒?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程翟依旧很惊讶的自言自语道,因为这份惊讶倒是不曾注意到自己被人看轻了。

却听绛雪不耐烦的道,说够了没有啊?真啰嗦。

你再不走的话,那伊梦小丫头可要醒了,她醒了你再走就没这么容易了。

程翟立即瞥了眼躺倒在一边的伊梦,见她好好的躺在那里才微微松了口气,正要带着如锦走,心念电转,忽然觉得奇怪。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程翟收住了脚步,眼神警惕的盯着绛雪。

绛雪无所谓的一笑,看来你的笨还是有药可救的嘛,看在你情真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句——姑奶奶想帮谁就帮谁,没有理由!程翟差点栽一个跟头,站稳后双眉皱的更紧了,正要再接再厉问出个究竟来的时候,绛雪忽然正襟危坐,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猛地一出手将程翟两人从二楼上推了出去,道,啰里啰嗦根本不像个男人!绛雪的身前鬼魅般出现一个人,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人清瘦修长的左手已经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右手则将她的双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制住,他的目光冷如寒冰,嘴中吐出的字句也让她的心中生凉,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绛雪扭动了一下身子,却发觉自己丝毫都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制住,嘴里扬起轻蔑的笑容,本郡主爱咋的咋地,你管的着么,你敢管么!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手中却一点也不放松,身前那个女子微仰着头,脖颈处虽然已经出现青紫的淤痕,但眸子里挑衅的神色却愈挫愈勇,一副料定他不敢把她怎么样的神情。

确实,她是郡主,他是人臣,他要动她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可是,任何人都有一个底线,而这次,她触动了他的底线。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微微笑了起来,眸子轻轻眯着,像是在深情的看着她,实际上却是危险之极的表情,绛雪郡主自三年前便在封地内招兵买马,广纳各地贤才,又延揽朝中重臣,结党营私,谋反叛逆之意昭然若揭,我现在杀了你,再立刻将你与朝中重臣的来往私信上交,你觉得皇上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我不敢杀你?郡主,你果然太天真了。

他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几乎是面无人色。

她嘴唇紧咬,却依旧止不住全身的颤抖,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轻的笑,这样就害怕了?你忘记你父亲怎么死的了?戎马倥偬的大将军,一生精忠报国竭尽心血,最后却不是死在他驰骋了大半生的战场,而是——她忽的使出所有的力气大喊,别说了!我一定会为我爹报仇的,一定会!话未完,泪水却涟涟而下,一下子弄花了整张脸。

她仰脸哀求道,别说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么?他就像是夜色隐藏下的恶魔,脸上瞬间收住了全部的表情,只是一副冰冰冷冷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他淡淡道,我不过是提醒郡主,大仇未报不该如此任性。

至于其他的还是要看郡主自己的意思。

说完,他忽的放开了手,她就像是木偶一般直挺挺的贴着墙壁滑了下去,脸上的神色灰败如土。

郡主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人便像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绛雪呆坐在墙角良久,才慢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腿脚已经麻木了,脖颈也麻木了,连心脏都麻木了。

她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像是微风轻拂过遗落下的叹息,三年了,都已经三年了……如锦醒来的时候,自己依旧是在梨园里,伊梦和程恬二人早已经醒来了,正在身边守着她。

程恬似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还好锦姐姐醒了。

伊梦则看了看程恬,才看向如锦,似乎有所顾忌的样子。

如锦立刻就明白了伊梦的意思,伊梦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回来了,她是怎么从程翟手中逃出来的?可是如锦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印象,便摇了摇头。

程恬很是愧疚,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当时阻止了二哥,就不会害锦姐姐受惊吓了。

不过,二哥平时不会这么冲动的,希望锦姐姐能原谅他。

如锦微微点了点头,反正今天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娶为妻,奔为妾,她这一辈子又算是白活了。

恬儿,你二哥刚才情绪不稳定,现在又不见人影,多半是回程府了,要不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如锦善意的提醒她。

程恬被如锦说中了心思,可是愧疚在心,又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去,如锦再三安慰她自己绝对没事后程恬才带着小丫鬟走了。

程恬前脚刚走,绛雪又跟着进来了。

你……如锦惊讶不已,怎么她还在啊,还给人松口气的时间不?刚才醒过来头脑不清楚,所以去洗了一把脸。

绛雪嘻嘻笑着,然后走上前来挽住如锦的手臂,锦儿,我们是好姐妹是不是?一脸拿着糖诱哄小孩子的表情。

如锦小心肝儿发颤,她又要坑自己了,怎么办,该怎么拒绝她?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绛雪见如锦久久不回答,便自顾自理解道,沉默就是默认啊,我懂锦儿你的意思了。

其实我也很开心有你这个好姐妹的,我们今天就住同一间客房吧?!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我……如锦还要垂死挣扎,才开口,却被绛雪截下了,不用害羞啦,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们就是好姐妹嘛。

如锦求救似的瞥向伊梦,伊梦将视线优雅的投向正前方的戏台,好似正在欣赏戏曲似的,心中却在忏悔,姑娘,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想救却无能为力……如锦无奈的收回目光,迎面还是绛雪闪闪动人的眼神,如锦心一横,索性把话说开了,就说自己没钱她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话出口,却在绛雪的殷切鼓励下成了,绛雪,你不是男人吗,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们不能住同一间屋子,这句还没说出,却听伊梦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如锦和绛雪都愣了愣,也笑了起来。

几人又看了一场戏,才出了梨园。

外面天色也已不晚,各处华灯初上,与夜幕中的星星点点之光遥相呼应。

如锦本来是想多走些路,让伊梦帮忙找一家比较便宜的客栈的,毕竟银子不多,还要带上绛雪这么个……可是绛雪嚷着太累走不动了,非要往斜对面的香满阁酒楼去。

那可是个烧银票的地方,更何况是如锦这种全部家当只有几两银子的人,基本住一晚就可以倾家荡产了。

如锦当然是死活也不会松口的,可是两人就在香满阁门口拉拉扯扯做斗争的时候,香满阁的店掌柜笑容满面的迎出来了,客客气气的对着如锦和绛雪作揖道,三位姑娘请往里面请,已经有贵人为三位订了房间了。

如锦这才发觉现在自己的行为十分不雅,她心中叹气,跟绛雪呆久了,她都快和绛雪一样忽略世俗规范了。

绛雪蓦地松开如锦的手,得意的一马当先就冲了进去。

如锦心中思量,居然有人帮他们订了房间?想来想去只有于二可能做出这种事,便有意无意朝伊梦瞥了一眼。

伊梦的脸上却很淡定,丝毫看不出什么来。

既然有现成的好房间住,如锦也不会推辞,便也踏进了香满阁。

伊梦跟在身后,瞥了那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店掌柜一眼,店掌柜连忙摇了摇头。

这下,伊梦的神色有些难懂起来。

香满阁的价钱虽然贵,不过各种服务没得说,都是最好的。

如锦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上,早晨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气色也十分之好,在铜镜里照了照,都能看到水蜜桃般的红润光泽。

如锦由着性子慢慢吞吞的洗漱梳妆,忽然记起今日就是六月十八了。

还是到了这一天。

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就算刻意的忘记这个日子,潜意识里却还是从来不曾忽略过它。

后来的事情,如锦都做得漫不尽心,连伊梦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的随着伊梦到了下面吃早点。

看到桌子边大快朵颐、吃的十分酣畅的绛雪后,如锦似乎才回了神。

根据绛雪前边的空碗空碟子来看,粗粗估计她也吃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真是能吃!如锦和伊梦都在心里默默说道。

锦儿、伊梦,快坐下来吃啊,我都吃了好多啦。

绛雪笑嘻嘻的招呼道。

如锦浅笑着坐下来,伊梦却站在如锦的身后低头说道,姑娘先吃吧,伊梦不饿。

如锦和绛雪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刻,两人却有了默契,同时站起来一人拉着伊梦的一边把她拽到位子上坐着,伊梦惊了一跳,倒是让两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得手了。

如锦拍拍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笑道,什么饿不饿,要吃就坐下来一起吃!伊梦还要站起来推辞,却被早有预料还未离开的绛雪按住肩膀压下来,听你家姑娘的,何况我都站起来请你吃啦,别不给我面子嘛。

伊梦只好无奈苦笑道,谢谢两位姑娘。

如锦颔首,绛雪却盯到伊梦拿起了一只小笼包在吃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风卷残云。

☆、七五章 芳菲绛雪,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如锦瞥了眼前的高墙一眼,惊讶问道。

刚才在香满阁吃完早点后,绛雪神秘兮兮的说要带如锦她们去一个有趣的地方,辛辛苦苦走了许多路,没想到却是这里。

这儿是和敬王府的后院,你难道不想进去看看?如锦沉默了,看现在这个时辰,想必王府中的宴会早已经开始了,她没有请柬,从正门进去是绝无可能的。

然而,她若是从这里翻墙进去,要承担的风险也是难以想象的。

若是成功,这还好,若是失败,恐怕难逃一死。

伊梦却走上前来,递上一张帖子,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见如锦接过,绛雪轻笑一声,这下都齐了,锦儿不用犹豫了吧。

绛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似乎非常清楚我的事情?如锦心中的疑问积聚已久,今日终于说了出来。

很快你就知道了。

锦儿今日可要好好表现哦。

听说今日来的不但有当今太后,还有太子和三皇子呢。

有人托我给锦儿传一句话:胜败在此一举。

说完,绛雪便消失在院墙内。

伊梦依旧轻松带着如锦越过高墙,稳稳落到地上。

如锦四顾一看,颇有些熟悉的味道,好像什么时候曾经来过一般,伊梦,这里我们是不是到过?那日我把姑娘带走,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伊梦倒是记得很清楚,很快回答道。

这一说,如锦果然印象清晰了起来,忽然眼前一亮,她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边。

这块大石很是奇特,看起来也有些年头,隐在草木之间,中间凹出,恰恰能让一个人藏身其中,若是晚上的话,就算是到了近前恐怕也发现不了,真是绝佳的藏身位置。

伊梦,那——你还记得当日我们走时可有人在附近?如锦想着当时自己身上湿透,可不就是在这里囫囵换的衣服,一时脸上有些烧起来。

应该没有吧,其实我还真的没注意。

伊梦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何况若是当时有人的话,应该会出来截住我们才对。

伊梦自然而然认为王府的人在的话一定会抓住她们。

可是如果是他的话就说不定了,此人脸皮厚不可测。

如锦暗暗想到,脸上的温度又再次升高。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发烧了?伊梦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哪有?只是觉得好热啊。

如锦搪塞道,你跟我来吧,我对这儿还有些熟悉。

如锦先是避过府中卫兵的耳目,找到了流苏。

流苏见到如锦十分惊喜,如锦便委婉的表达了希望她帮忙的意思。

流苏几乎是满口答应了,抬眼去看伊梦的时候,却遭遇了冷脸色。

看来伊梦对流苏的印象还是很差,如锦见事况紧急,也只好让她们两个先这么冷着了。

换上流苏给她找来的衣服,如锦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今日来到这个选妃宴的都是整个京城的高门之女,她刚才那一身委实寒碜了些,只怕等会儿到了名门闺秀堆里要被认为是丫鬟的。

如锦坐在铜镜前稍稍理了妆,美目扫到这个屋子里的布置还是和她离去前一模一样,各处也不惹尘埃,显然是时常打扫的缘故。

流苏不知从哪里捧出一个檀香木银丝妆匣来,放在如锦的梳妆台前打开了,里面赫然是各种绚烂人目的钗环首饰,有足金打造的金簪、有宫纱堆制的珠花还有成色十足的玉镯等等,每一样都精致美丽,惹人艳羡。

这是何意?若说临时拿来一身衣裳还说的过去,这首饰出现的也太巧合了吧?姑娘宽心,这是郡主吩咐流苏为您准备的。

流苏三言两语说清了原委,却让如锦更有些摸不着头绪,她何时认识了个郡主?这郡主又有什么目的?见流苏忙碌的紧,如锦也不好意思现在打扰她。

只见她先帮如锦梳起一个随云髻,又从妆匣中取出一支点翠蓝宝凤钗,给如锦斜斜插上了,正要往匣中取出更多钗环时,如锦按住她的手,好了,这样就行了,这会儿宴会也开了,可别赶不上。

流苏果然犹豫,可是就这样……未免简单了些。

如锦却已经将那妆匣阖上,琳琅满目的珠光刹那间灭了,眼睛立刻舒服了许多。

走吧,流苏你为我带一下路。

如锦起了身。

流苏见事不可为,打量了一回如锦,虽只是一支凤钗也显得风姿秀丽、清新可人,况且雪肤凝脂,岂是一般女子可比,便放下心来,带着如锦两人穿过假山长廊,两旁的卫兵倒是甚多,可一见了流苏,倒是自发自觉的往旁边退避了,一路畅通无阻。

流苏嘱咐好如锦,便悄悄退下了。

如锦抬眼望四周看去,却见各处都是清一色的小凉棚,只是有些放下了四周的轻纱,有些把前方的撩起了。

这些藏着各府千金的小凉棚簇拥着临水而建的赏心亭,却是众星拱月的格局。

但见那赏心亭上已坐了人,除却中间彩绣辉煌的那位中年贵妇想必是太后,以及身边那个独自斟酒、面色阴翳的玄袍男子是莫惜庭外,两边坐着的长衫锦冠少年想必就是两位皇子了。

今日来的大家闺秀恐怕已是倾城而出,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把个和敬王府的后花园挤得水泄不通。

清风拂过,送来阵阵胭脂水粉的香气和环佩叮当的悦耳之声,衣香鬓影,真是风不醉人人自醉。

如锦依据流苏所说的去寻找林姝,虽然早把位置铭记在心,却还是花了不少力气才寻到林姝所在的小凉棚。

幸亏今日来的果真是大家闺秀,礼仪修养都不是假的,误入了凉棚时,至多也不过有丫鬟瞪了如锦一眼而已。

林姝见到如锦很是惊喜,上来迎接道,锦妹妹,你可来了。

今日我去问郑夫人时,她还说你不来的呢,害的我一路上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如锦微笑道,是临时出了点事。

不过,现在总算赶得及过来。

说着便扶着伊梦在凉棚中的软榻上坐下了。

一旁的秦似鸢今日打扮的十分娇艳,看的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这时也道,听说锦妹妹好事将近,真是要恭喜了。

如锦心中一震,秦似鸢好像已经知道了程翟上门求亲之事,难道是郑夫人告知的?说来她是秦家的人,知道这个也不算奇怪。

不过林姝应该还不知道,秦似鸢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林姝听了果然很好奇,锦妹妹有什么好事,怎么我不知道?又撇起嘴对着如锦嗔道,锦妹妹真不够义气,居然都不告诉我!如锦连忙陪笑道,哪里?若是真的有好事妹妹怎会藏着掖着?现在事情连头绪还没有呢,何况我母亲心中若是打定了主意定会告知全府,倒不会让流言蜚语乱传的。

所以,五姐姐恐怕是听错了吧?林姝听到流言蜚语几字心里便很是不快,嚷道,我最恨这些乱嚼舌根的小人!似鸢,你可千万别被那些小人给戏弄了,她们别的没有,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大得很!这话一出,众人都知林姝想起了前些天的那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郑夫人又有叮嘱,秦似鸢便只好胡乱应下了,看向如锦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之意。

如锦见事情被揭过了,忙问道,姝姐姐怎的不去见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想必对姝姐姐思念的紧了。

林姝点了如锦的额头一指,就你知道的多!太后娘娘刚才特意来派人跟我说了,等到这宴会结束后再相见,免得落人把柄。

其实我也想知道京城闺秀里有几个真正出色的。

言语里颇有胸有成竹之意。

秦似鸢笑言道,凭她们怎么出色,也不会比得过咱们姝儿去吧?六妹妹,你说是不是?如锦不妨被提到名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却是那日见到的程恬,印象中的她温柔娴雅,气质出尘,在如锦看来,她比之林姝、似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左相家的千金却是个千里挑一的。

如锦含蓄的道,其实她本想说万里挑一,不过又怕惹了两人生气。

秦似鸢没料到如锦会这么说,眼神闪了闪,才道,六妹妹说的难道就是京城闺玉程恬程小姐么?林姝听闻京城闺玉四字也把视线投向如锦。

如锦只好答道,正是她。

秦似鸢的表情有些莫测,听六妹妹的意思,似乎已经见过这位程小姐,听闻程小姐今日也到了,六妹妹何不为我和姝儿引见一番,也好让我们一解倾慕之情。

林姝也在旁道,我在苏州就听得程恬盛名,今日倒要看看她是否名副其实。

如锦心里泛苦,都怪自己一时嘴快,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忽然灵机一动,便说道,我刚才是独自进王府的,还没去见过我母亲和姐妹呢,若是再不去恐怕三姐姐要恼我了,我还是先去见一下我母亲吧。

秦似鸢淡淡笑了笑,这样的借口也说得出来?林姝听闻请如秀的名字便没好气,有些怒道,她们的凉棚和我们的隔得可远呢,你一来一回怕是这宴会都要结束了。

如锦正在尴尬,忽闻一声尖细嗓子大喊道,太后娘娘宣两淮盐运史府林姝姑娘、左相府程恬姑娘……户部郎中府秦三、秦五、秦六姑娘觐见!这一声喊得响彻天空,喊到名字的各府千金心中欢喜,没喊到名字的知道已是没戏了,不免心中惆怅。

如锦觉得奇怪,怎么竟还会有自己名字?郑夫人应是不会报上去的,那么,定是有人相助了,却不知是谁:江少琪?应该不是,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于二?虽然有可能,不过这可能性十分渺小。

莫惜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不过,如锦记得他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大概二三十个女子排成两排依次从赏心亭的两边走进去了,待她们轻移莲步站定后,十来个太监将四周的轻纱放下,却是隔绝了外面的人声。

当中坐着的那个宝相庄严,打扮十分富贵的贵妇开口道,从宴会刚开始,哀家已经派人去各处凉棚探察,你们都是从中挑选出来的符合大家闺秀礼仪的女子,哀家希望你们继续保持大家风范,把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以赢得哀家的皇儿和孙儿的青睐。

女子们纷纷低头,脸上的表情各异。

有激动的,有羞怯的,有跃跃欲试的,有处之泰然的……太后朝身边几个宫人装扮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嬷嬷便会意的细心观察着这些女子的神态反应、形容举止。

如锦站在第二排,旁边是秦如秀和秦似鸢,前面却是林姝。

如锦虽不曾抬头,也察觉到太后的眼神在林姝的身上逗留了会儿,然后轻轻点了头,想必对林姝今日的打扮穿着相当满意。

而如锦身边的秦如秀,自从刚刚走来的时候,就一直对她怒目而视了,如锦一直装作看不见,心里却在想着,不知郑夫人打得什么主意,既然对程翟向秦如秀的提亲如此高兴,为何又会送秦如秀来此选妃,嫁入皇家固然是好,可是左相府也不是好惹的啊。

如锦想起现在的局势,依她看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应当是程恬。

程恬是皇后的侄女,又名动京城,无论才貌都足以在将来母仪天下,何况亲上加亲,巩固程家的势力也是皇后和左相所愿,太子妃人选真是非程恬莫属了。

想来今日只来了太后,皇后却未亲临,便是已经内定了程恬,毫不担心的缘故。

而林姝,作为太后的娘家推出来的下一代宫中执权者,最有可能嫁的却是莫惜庭。

莫惜庭虽然并非太后亲生,然而权倾朝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可以说与左相平分秋色。

虽然太后和皇后表面上和睦,暗地里却是风起云涌,有了莫惜庭的相助,太后想要扳倒皇后一族的势力,可谓如虎添翼。

随太子一起前来的三皇子,如锦不厚道的猜测他最大的作用可能是来为太子作陪衬。

毕竟虽然他也是皇子,却有人比他生生高了一头,还正站在他身边,简直是绿叶衬红花。

不过撇去这些不谈,听闻坊间传言,这位三皇子也是个极为俊秀风流的人物,更有人说其实当今皇上较之太子,更喜欢的是三皇子。

若是说有谁配三皇子比较合适的话,如锦窃以为是秦似鸢。

太后却又发了话,神态祥和,好了,你们站了这么会儿,想必也累了,先都回去歇着吧。

众女大惊,怎么这样就没了?不是还应该考察一番吗,难道是都落选了?那几个嬷嬷却是把她们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又在几个名字上打了个叉。

刚才的那些太监便把轻纱卷上了,两个嬷嬷在前头引着两队女子出了赏心亭。

待得人已走尽,太后便笑意盈盈问莫惜庭道,庭儿,刚才可有看到喜欢的,你直管告诉哀家,哀家帮你娶回来!这话说的慈和,太后的威仪少了,作为母亲的关爱倒是显露的淋漓尽致。

可惜莫惜庭丝毫不领情,他的目光冷如冰霜,薄唇轻吐出几个字,这般庸脂俗粉,怎能入得了本王之眼!说的太不留情面,而且把林姝也说了进去,太后的脸上便很不好看。

太后便转而问太子,延儿,你呢,你可有喜欢的女子?说出来给祖母听听。

言语更温柔了些,倒像是在哄了。

莫彦回想起那双灵动有神的眸子,心中一阵涟漪。

还好她来了,不过,她一直低着头,都没抬头看他,不知道她看见是他会是什么表情?惊讶、害怕、高兴还是其他什么?真是想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回想起第一次相见还是在去清心观的林子里,那时他已料到会有人埋伏,却没想到那些人真的要致他于死地,阴差阳错,他逃过一劫,她却替他经受了追杀。

他心中有愧,便暗中调查她,又使了个幼稚的手段把伊梦安排到她身边保护她,却不想自己不知何时情根已种。

说来也奇怪,他与她的每次相见都很尴尬,比如在青楼的时候,她不但认不出他,而且居然和他的表哥在一起。

又比如,他隐隐约约了解到她和自己的九叔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心中竟生出些醋意来,自己振振有词说服了她不要参加此次选妃宴,却没料到刚回宫母后又通知他也要参加这次选妃,而且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好,就是他幼时见过几面长大后却不曾见过的表妹程恬。

他慌了,他明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却还是不肯放手,立刻就去找了伊梦让她想办法劝服如锦参加这次选妃宴。

就为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他莫彦,居然成了个出尔反尔的人。

而现在,是不是个机会?他该不该和太后说,他喜欢秦家的六姑娘,想娶她呢?他的头脑里冲上一股热血,翻腾的厉害,一个声音在喊着,就这么说吧,赶紧说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另一个声音却平静的可怕,不可能,你是太子,她只是个从五品官员的庶女,尊卑悬殊,身份有别,母后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太后更不会答应!延儿?太后见太子久久不答言,便出口唤道,语气中已是有些责备之意。

☆、七六章 反目太子闻言回过神来,心中却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得模糊应付道,刚才看见的几个都是不错的。

说着,手还朝着虚空的方向指了一下。

这一指不打紧,却让太后心中高兴,因为那正是林姝先前站的地方。

太后还暗自叹息,若不是皇后执意要程恬为太子妃,就把林姝给了太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三皇子将太后的喜悦都看在眼里,面上笑得不露痕迹。

太后果然问他道,老三,你可有喜欢的女子?可别像太子似的,净打马虎眼儿。

三皇子笑道,二哥那是含蓄,不是人人都会的。

我倒确实有一位中意的女子,似乎是秦家的姑娘,看着还不错的。

莫惜庭本是在一旁安心喝酒的,无意听了这话酒杯却一滞,眼神里也多了一抹暗沉。

只是他这动作却无人看见,只因四周的嬷嬷太监宫女们都被三皇子的这话吸引住了,正好奇的看向三皇子,心中疑惑哪个秦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

太子也震惊的看向三皇子,秦家虽然有不少,可是他在意的只有一家。

这老三今日是怎么了,隐隐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好像是要和他对着干?太子慢慢收敛了神色,心中思量道,莫不是老三真看上了哪个姓秦的姑娘,不过是个巧合,是他多心了吧。

然而一抬头,却撞见三皇子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太子心中一震,不对,老三一向机敏,莫不是他注意到了自己刚才指的方向并不是林姝,而是秦如锦?若果真如此,他真要好好掂量一番该怎么做了。

秦如锦虽说于他天差地别,可是于三皇子,却没那么多计较,首先老三生母早逝,不会有像他一样的压力,其次,父皇虽然喜欢老三的才华,但是看重的也只能是他这个国之储君,自然两人婚事管的也就宽严有别了,连带得太后也不会在老三的婚事上多做计较,这反而给了老三很大的自主权。

太后终于套出了一个还算明确的答案,心中微微释怀,回忆到刚才上来的姓秦的姑娘好像是一个从五品郎中家的,不免有些介意这个女子出身较低,不过又想到三皇子的生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后来一举得子才封了个嫔的,出身本来也低,就不在意了。

三皇子心中也是惊奇,原来不过是一试太子,想要看看太子是不是心中有人,却在证实之余意外发现了九叔的异常,难道两人喜欢的还是同一人?真是不可思议啊。

三皇子原本缺缺的兴致被自己的这一猜想激的浓厚起来。

真要好好看看这位姓秦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太后与三人闲话的时候,几位嬷嬷走到太后的身后,耳语着说了几句,太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风和日丽,佳人满堂。

哀家多时不曾出过宫了,甚是怀念年轻时候与闺中姐妹相聚抚琴作舞的日子,不知有哪家小姐肯上来为哀家演上一曲?如锦跟着秦如秀进了郑夫人的凉棚,郑夫人倒是不像秦如秀那般惊讶愤怒,脸上一派平静的让如锦坐下了,紫香瞥了郑夫人的脸色后给如锦倒了一杯茶。

郑夫人却看似无意的问道,你身边的那个就是上次说的冯妈妈的远方侄女儿?指的是伊梦。

如锦答应了,忽然跪下道,这次只带了她出来,不敢搅扰母亲。

今日相见纯属偶然,今日过后如锦必定不会再不懂礼数,请母亲原谅如锦。

伊梦在旁默默不语。

秦如秀见了,心中却是畅快。

前几日不知如锦怎么的就没了踪影,家中若不是郑夫人镇压着,还不知要传出些什么话来。

今日,她倒是好端端出现在王府里了,把自己气得不轻。

秦如秀便昂着下巴道,你还知道礼数?你一个女儿家偷偷跑出府去,知道的说是母亲宽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私奔了,把我们秦府当成门风败坏的人家呢!郑夫人听了这话也没表示出什么来,她知道如锦说这话的意思。

秦如秀应该不会想到,当日是郑夫人和如锦约法三章后,如锦才顺利出府去的。

当时如锦的要求是好好照顾周姨娘,给秦知诚找最好的教书先生,以及给予她不为妾的承诺。

郑夫人没告诉如锦,当日其实程夫人给了她一封手书,字里行间让她留心如锦,郑夫人便知秦如秀的婚事里如锦是最大的妨碍。

故而郑夫人当时很干脆的便答应了,要求是如锦离开让秦如秀顺利的嫁入程家,并且如锦不得与程翟再有丝毫纠缠。

然而如锦在秦如秀顺利嫁给程翟前就出现了,郑夫人若是要责骂如锦,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郑夫人另有打算。

快起来吧。

这里都是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可别让人家笑话咱们。

郑夫人祥和的说道。

紫香连忙过去把如锦扶起来了。

秦如秀在一旁委屈的喊道,母亲!郑夫人却好似没有听到,反而把如锦拉到身前来,打量了一番,倒像是多久没见面似的,说道,怎的好像瘦了许多?哎,是我疏忽了,外面怎么都闭不上进家里。

锦儿,回家吧。

如锦只觉得郑夫人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烫的厉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心里又不敢。

只得强忍着不舒服说道,母亲,如锦在这里有几个朋友,已经答应了去她们家玩耍,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去。

郑夫人的话在旁人耳里听起来不免都要赞叹一声郑夫人的慈母心,不但不曾打骂庶出的女儿,居然还好言劝慰,动之以情,有几家主母能有这样的好心?秦如秀见如锦这样不识抬举,早又添了火气。

你能有什么朋友,你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不清楚?秦如秀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讽之意,母亲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得寸进尺!末了许是觉得不解气,秦如秀又添上一句,小心回到府里我让你好看!这回郑夫人喝止了秦如秀,道,一个大家闺秀骂骂咧咧成何体统!还要不要秦府的脸面了!如锦心中生出寒意来,其实她一直害怕和担心的就是如秦如秀所说,郑夫人把她带回家后,好好修理她,她还在其次,周姨娘和秦知诚受苦她就罪该万死了。

所以她无论如何不可以回去,她一定要继续履行先前对郑夫人许下的诺言。

赏心亭上传来太后的声音,如锦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刚才感觉到郑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郑夫人重新拉着如锦柔声道,锦儿,你可有什么才艺?话出口,发现这个问题泄露了自己不关心庶女的事实,连忙补上一句,你身子骨素来弱,母亲知道你从前大半时间是躺着的,所以现在问的是你能使出来又不会太耗心力的才艺。

如锦这次倒是为难了,说实话,她还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画技不如秦似鸢,书法不如秦如莹,弹琴是半吊子,跳舞更是一窍不通,绣工什么的就只能是偏偏人罢了。

总结起来,就是各样会一点,但其实就是啥都不会。

赏心亭上已经有了人家毛遂自荐让自家姑娘去表演了,郑夫人见如锦迟疑不决,只当是如锦犹豫,便下了一剂猛药道,其他的母亲也不说了。

只是,锦儿,你也看见了,刚才入选的姑娘们几乎个个比咱们秦府的门第高。

一则是你五姐姐也入选了,你三姐姐却已订了婚事参加不得,要争我们二房的面子,只能靠你。

再则,母亲也不瞒你,你父亲这些日子不归,实则是有了大麻烦,若是你能进入皇家去,不但是母亲我,你弟弟、你爹也会感激你的。

郑夫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当年名动京城的周怜会有一个百无一技的女儿的。

而最后一句,与其说是诱惑,不如说是警告。

如锦这才明白,原来郑夫人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过秦二老爷出事了,还真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赏心亭上已经去了好几拨人。

一个嬷嬷走到太后身边低语了几句,太后原本已经有些倦意的脸上又恢复了兴致,点了点头。

这个嬷嬷便高着嗓音说道,下面请两淮盐运史府林姑娘、左相府程姑娘、户部郎中府秦五姑娘为太后娘娘及在座宾客共演一曲《平沙落雁》。

林姑娘作舞,程姑娘抚琴,秦姑娘现场作画。

太后娘娘特赐林姑娘霓裳羽衣,赐程姑娘古琴绿绮,赐秦姑娘松烟墨。

话音落,众人纷纷窃窃私语,早有耳闻太后娘家有一位林姑娘最是擅舞,又听说左相千金程姑娘不但有京城闺玉的美誉,而且琴艺更是一绝,这次却是明刀明枪的比试了。

众人也不免被挑起了兴趣,都想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至于那个秦五姑娘,却被众人自动忽略了。

赏心亭中,程恬坐定抚琴,优美的旋律仿佛流水一般从她的指尖缓缓流出,明净而悠远,林姝已换上舞衣随着韵律翩翩起舞,一举手一投足宛如蝴蝶颤翅,轻盈灵动,打动人心。

而秦似鸢也坐在一旁磨墨,动作轻柔秀气。

如锦抬眼看向那亭中的三人。

视线首先落在林姝身上,低回垂睫,素手舞动,莲步轻移,侧身疾转,每一步都踩在琴音上,将女子的婀娜多姿展现的淋漓尽致,正应上了诗句:彩衣何似舞衣轻,鸾镜还如水镜明。

百里弦歌归有道,一轩风月不胜情。

如锦简直要不认识林姝了,跳着舞的林姝和平时的她真是判若两人。

带着惊叹,如锦又将视线转向了在一张素白宣纸上作画的秦似鸢。

如锦的这位五姐擅画,她是知道的,不过因为很多年两房不曾走动的缘故,如锦倒是不知道这位五姐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这一次看秦似鸢当众作画,情绪却无半分波动,悬腕有力,落笔镇静,确实有大家风范。

因为秦似鸢只不过粗粗勾勒了几笔,尚未看出形容,画技便只能最后再来考量。

也许是上次一同看了戏,如锦对程恬颇有好感,听着她的琴声只觉得平沙落雁之景如在眼前。

先是万里云天,长空一色秋意长;继而鸿雁来时,谁知风中怨成双;后来楚江秋老,雁背流霞立平沙;之后夜深人静,江枫渔火惊悲哑。

到了此时,虽然是过了半曲,如锦却知道,其实胜负已分。

秦似鸢画技再好,也只是将眼前实景描摹下来,这种描摹却远不如现场的震撼来的强烈。

而林姝,平心而论,她的舞艺是如锦见过最美丽的,只是这种柔美婉约来演绎《平沙落雁》总有一种柔婉有余,英气不足的感觉。

《雁落平沙》之曲虽然基调静美,绵延不断,然而其中暗寓鸿鹄之志,当有轩昂之气,感慨之音。

林姝缺的便是这女子难得的一点浩气。

胜的应该是程恬,虽然只是静坐在那里,却能以淡泊的心境奏出此等刚柔并济之曲,憾动人心,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座中太子首先抚掌,叹道,好曲,舞得好,弹得更妙,不愧是京城闺玉也!其余众人好似大梦初醒,纷纷赞叹。

莫惜庭却举起酒杯,淡淡道,若是舞者能多有一分英武之气,今日也不负这曲《平沙落雁》了!虽然莫惜庭的意思更侧重哪方面还有待商榷,然而在太后听来,却是严厉苛责的九王爷也赞同林姝的舞艺过人了,顿时十分惊喜。

心道,原来还觉得自家姝儿要成为王妃或许还得经历些困难,如今的样子却似水到渠成了。

太后脸上笑意更浓,众人心知肚明更加奉承林程二人。

如锦忽而有些扫兴,这般妙曲之中却夹杂了许多阿谀讨好之音,真真是被玷污了。

趁着郑夫人和秦如秀正在说话的工夫,如锦给伊梦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的离了凉棚。

离开郑夫人的视线,如锦长长叹出一口气,心中舒服了许多。

不知怎么,胡乱走着居然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四处环顾,却是不曾到过的地方,脑海中也无一点印象。

如锦忙问道,伊梦,你认识这里吗?你知道回去的路吗?伊梦露出迷茫的神色,难道姑娘也不知?我是跟着姑娘来的,刚才见姑娘走的那么快,我还以为姑娘认得路呢……如锦扶额,这下惨了。

刚才急着逃出来,哪里记得路呢。

前方人影一闪,似乎有人走过。

还不待如锦开口,伊梦已经飞身掠过去,再出现时,手上已然揪出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眉眼婉约细长,看向如锦的时候,像是初春二月的柳叶,清风拂动之间隐隐约约有一抹清远之意携芳香而来。

她美丽的惊人,如锦不知为什么她能给人这么强烈的感觉,如锦只知道,那人的细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便有一股风流妩媚散逸开来,教人移不开眼睛。

姑娘,你看这人怎么处置?伊梦似乎没有发现如锦的愣神,问道。

如锦毫无所觉的啊?了一声,这才把自己从恍惚中拉回来,她根本没听到伊梦说什么,不过她连忙道,伊梦,你把这位姑娘赶快放了吧。

她怕是被你吓到了。

伊梦不满的说道,姑娘,她偷听我们说话!似乎想了一会儿,又道,说不定刚才还跟踪了我们!被伊梦抓着的那人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如锦亲自走过来,把伊梦的手拿开,道,好了,我们刚才难道说什么了吗,有什么不能听的。

何况这位姑娘可能是路过,今日来的人这般之多,总会碰到的。

伊梦觉得如锦的做法不妥,以她练武之人的直觉来看,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是她听了命令,要保护如锦,守在如锦身边,现在却不能违逆如锦的意思,只得目不转睛严密监视着这个可疑的人。

如锦走到她身边,才发觉她比自己还高出许多。

如锦拉着她的手温柔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是怎么走到这边的?伊梦忽然有些明白如锦的意思,想要借这位姑娘领她们走回去?想法是永远是好的,可是那位姑娘抬起头来,浅笑盈盈,姿容妩媚,我不是谁家的姑娘,这里是我住的院子。

一瞬间,如锦只觉自己恍如摔进了一个深渊,嘴中涩涩发苦,又觉得其实自己早已麻木,不知酸甜之味。

如此美丽动人,又是住在莫惜庭的府里,如锦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如锦勉强笑道,如此甚好,我是今日来赴宴的秦家六女,一时无知乱闯碰撞了姐姐,还劳烦姐姐能把我带回宴会。

说着,恭敬行下一礼。

伊梦闻言也觉得吃惊,暗自想还好没有动手,王府的人,现下真是惹不起。

那女子却又执起如锦的手,星眸氤氲出一片光彩,妹妹不用见外,我不过是暂住这里罢了,妹妹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曼歌。

曼歌?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似乎还听说过很多次?如锦绞尽脑汁的想着,一旁的伊梦也垂眸思索。

如锦心中忽然一震,揽翠坊的头牌可不就叫曼歌么?☆、七七章 锋芒曼歌对王府真是很熟悉,带着如锦两人几拐几绕便回到了宴会之中。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如锦还是觉得很尴尬之外,剩下的时间里她和曼歌谈的还是很开心的。

连如锦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和曼歌谈得这样来。

不过,心里还是隐隐生出一丝担心,看见曼歌笑得越是云淡风轻,如锦的心就越跳得厉害。

赏心亭中的歌舞还在继续,台上台下的人都沉浸在一片诗情画意里。

如锦还不想回到郑夫人所在的凉棚,脚步便止住不动了。

曼歌似有所觉,素手指着赏心亭对如锦说道,你既是秦家的六女,那上面作画的女子是你五姐了?如锦点头,她是我的五堂姐,数月前从苏州而来的。

她自小就擅长作画,我却不曾有幸亲眼见过。

今日本该有机会,不过隔得如此远我却看不见。

曼歌微微一笑,她已画好了七八分。

人物柔婉纤弱,栩栩如生,景物细致入微,意境上佳,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如锦惊讶的转头看曼歌,你的眼力竟如此之好?曼歌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只是较一般人好一些罢了。

我又不需要练绣工什么的,眼睛可是一点都不会累着。

说着,指着如锦腰间的一个精致香袋,略带羡慕道,比不上你的绣工精巧,这个香袋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吧?那个香袋上绣着福字花样儿,用了十几种彩线,看着都觉得繁复。

如锦闻言用手轻抚着香袋,语气中多了几分思念之意,这不是我绣的,我的手笨得很哪里绣的出来。

这个香袋是我的姨娘熬了好些天绣成的,她希望我能随身带着它,一生平安。

不知道姨娘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不知道知诚有没有好好读书,如锦的手上渐渐用力。

原来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

曼歌忽然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诡异的样子。

如锦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你笑什么?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你的这位五姐不是常人,从画意中就可看出来。

虽然她克制的很好,不过骨子里的不甘却还是藏在了画里,就等着机会爆发出来。

曼歌却又说起了秦似鸢的画。

是么?如锦听着觉得甚是有趣,原来画里还能看出这些来,心念一转,话已然出了口,不知你以为亭中三位佳人谁当夺魁呢?曼歌意味深长的看了如锦一眼,道,秦六姑娘必是认为程姑娘技压群芳了,不过……不过什么?如锦连忙问道。

话才出口,忽听上方传来破空之声,携着风声阵阵,倒是让四周的人都惊得大呼出声。

如锦抬眼看去,却见赏心亭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纱翩飞的妙龄女子,端的是亭亭玉立,惊鸿佳人也。

林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立在当场,似鸢也吓了一跳,一不留神笔尖一抖竟在画中划下一道长长的墨痕。

太后脸色一沉,旁边的嬷嬷、太监已经抖着嗓子大声喊叫有刺客了,莫惜庭却泰然自若的喝止道,喊什么喊,瞎了你们的狗眼!绛雪郡主你们都不认识了?!这么一说,太后扬手止住了慌乱的众人,抬眼仔细打量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果然眉目之间依稀有旧时那个女孩子的影子,记得当年她怯怯弱弱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现在却是长开了,明丽中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太子和三皇子闻言也压下心中的惊讶,一齐看向绛雪。

太后已经换上慈和的笑容,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原来是绛雪,这么多年不见了,当初那个小丫头可是长大了啊。

那个嬷嬷领会了太后的意思,朝着绛雪走来。

绛雪却不置可否,浅浅朝着座上几人一揖,在那个嬷嬷快要近身的时候,猛地从手中翻转出一把长剑,剑身透出泠泠寒光,直指那个嬷嬷,那个嬷嬷脚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面上已无人色。

绛雪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灿烂如花,绛雪不才,自请舞剑为太后助兴。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朝一边弹奏的程恬看了一眼,亭中只有这个女子,自始至终都不曾被她干扰,依旧镇定自若的在抚琴。

敬佩之意油然而生,不知这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此等气度。

太后扫了一眼林姝,林姝无奈的摇摇头,表示已不可继,太后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便让绛雪郡主给哀家舞这一曲吧。

几个宫女忙上去扶了林姝坐在一边。

却没有半个人注意到秦似鸢,秦似鸢咬了咬唇,重新拿起笔蘸满墨汁,眼睛盯着面前已是败笔的画卷似乎要盯出花儿来。

而亭中的绛雪,已如雏燕一般轻盈的舞动起来,素白的身影随着悠远的琴声上下翩飞,玉手握着的长剑犹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当空闪电,划破长天,真是迅如疾风,气势如虹,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又热血沸腾。

恍然之间,似乎自己已经身在大漠孤烟的万里疆场上,金戈铁马,破阵杀敌,心中的浩然正气、报国壮志也随着银光闪动一起迸发出来。

如果林姝是月殿飘落的**,那绛雪就是沙场归来的女将。

程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曲《平沙落雁》终是有了最合适的人来演绎,弹奏的也越发尽情。

云端扰攘,猛然群声刺江皋,月移砧断,鸣声减缓漏更长,只影离去,山高月冷不堪听。

琴声转向低沉,只见绛雪足尖轻点,完美的旋转后,银色的剑光在虚空中晃过,好似要拨开漫天的乌云,却又似无奈于满腹才志无人懂,弦断无人听——弦真的断了……在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后,程恬的指尖也渗出了血。

侍立在程恬身旁的宫女惊呼,程姑娘,你的手……程恬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一脸震惊的人们从刚才的精彩表演中回过神来,顿时掌声雷动。

太后面色复杂的看着绛雪身上层层叠叠的裙尾纷纷垂下,半晌没有出声。

莫惜庭却已经勾起嘴角道,绛雪,你的剑法又长进了许多啊,回头我把青岚剑送给你如何?绛雪毫不羞涩,抱剑作揖道,那就多谢九皇叔了。

不过,就算九皇叔不说送我,我也自会去拿的。

本郡主的舞剑可不是白白舞的!绛雪的眼里闪动着一抹狡黠的味道。

看看,这丫头越发胆大了,就舞这么一出剑就嚷着要赏赐,要是哀家想多看几次舞剑岂不是还看不起了?太后笑道,偏偏庭儿你还惯着她!太后娘娘,您要这么说绛雪可要不依了。

绛雪撒娇道,绛雪明明是想让太后娘娘开心才特意舞剑的。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哀家领你的心意,而且啊,重重有赏!几个太监连忙捧了好多匣子上来,各个都是雕花金丝匣子,一看就珍贵非常,更不用说里面的东西了。

那些名门贵妇们见此架势,心中明白今日的魁首却是这位半路杀出的绛雪郡主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有猜程恬夺魁的、有猜林姝夺魁的,甚而有猜秦似鸢夺魁的,却没有一个人想到会是这位绛雪郡主。

所以说,世事无常,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众人还沉浸在这位绛雪郡主带来的震撼中时,忽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太后娘娘,民女秦似鸢恭请您过目拙作。

竟然是秦似鸢捧着她的画作跪到了太后身前,太后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终是让身边的嬷嬷将画递了过来。

太子刚才除了看绛雪的舞剑外,倒也注意着这位秦五姑娘的画作。

因为他无意间瞥到,这位秦五姑娘虽然有了败笔,眉目之间却没有气馁之色,片刻之后便提笔继续了。

只见她几番点缀,竟巧妙地将那一抹长长的墨痕修饰成了绛雪手中的长剑,也就是说,她将林姝改画成了绛雪!画依旧是精美绝伦,可是这人变了,意味也就变了。

这比败笔更加的可怕。

太后显然也看出来这画中的人变成了绛雪,因为绛雪出现而抢了林姝风头的怒气一刹那全部喷涌出来,她厉声喝道,秦似鸢,你好大的胆子!秦似鸢连忙跪下,心中明知是兵行险招,却不愿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仰头看着太后道,民女不知自己有何罪,还请太后娘娘明示!太后语塞,她总不能说因为你比较好欺负,而绛雪那丫头比较棘手吧。

不过,作为太后总是有她的特权的,所以她根本就不在意秦似鸢的质问,而是继续喝道,当众顶撞哀家,这就是你的大罪!来人,把她拖出去!几个太监立刻动手把秦似鸢拉走了,这个时候,秦似鸢心中的害怕才冲破了防线,翻江倒海的涌上来,她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林姝,这个时候唯有林姝才能救她了。

然而林姝却若有所思,碰到秦似鸢求助的急切目光也无动于衷。

绛雪早已看到了那幅画,心中不满,太后这行为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在针对她呢。

她莫绛雪绝不会让别人给自己背黑锅。

她上前一步,突然捧起太后面前的画卷,啧啧叹道,咦,这画的不是我吗?而且这景物、神情都是呼之欲出呢!太后的脸色微变,示意身边的太监去把画抢回来。

岂料那些太监鉴于刚才绛雪把一柄剑舞得虎虎生风,心中早生了许多惧意,也不敢真的上去强抢。

绛雪却已经拿着画到了莫惜庭、太子、三皇子的身前,一一的让他们看了画,除了莫惜庭点头外,另两人却是一声不吭。

最后绛雪还请程恬看这画,程恬心想无论如何今日都会惹了太后生气,也不差这一桩了,便一反常态的坚定说道,果然,这确实是幅不可多得的佳作呢,匠心独运,笔触也细腻!绛雪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料到程恬会这么说。

太后娘娘,您看这幅画把绛雪画的这么好看,就饶了刚才那个女子吧?绛雪拿着画回来笑嘻嘻的对太后说道。

这时林姝也离了座跪下道,还请太后娘娘开恩,饶了似鸢一命。

太后见林姝都跪下求情了,也不好拒绝,究竟心中不平,便道,姝儿起来吧。

看在这么多人为她求情的份上,哀家可以免她死罪,但是活罪却是难逃。

先把她关一阵子再说吧。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了。

就算先前的众人不明白,现在也能悟到太后对几位皇子的妃子人选早有定论,今日只不过借个机会名正言顺的说出来而已。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秦似鸢,她想要在宴会中一鸣惊人,不惜冒险放手一试,可是太后二话没说就直接把她打入地狱了。

谁还敢去争那几个妃位?众人现在都只求自保了。

如锦在下面看得是惊心动魄。

绛雪突然成了郡主,似鸢明明技高一筹却被强行打入大牢,林姝莫名其妙的态度,都让她吃惊不小。

你看,宴会都快结束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呢?不知是不是如锦的幻觉,她竟然在曼歌的话语里听出了责怪之意。

额,这个……你不会告诉我,你只是来这儿玩一趟的吧?如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曼歌了。

她觉得曼歌想要告诉她什么重要的事,可是凭借她的悟性,现在还不能明白。

曼歌看着如锦迷茫的样子,忽然笑了,好了,待会儿我上前的时候,你离我近一些。

不过,我上去的时候,你可别跟来了。

如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跟着曼歌来到了赏心亭的近前,这儿都可以听到亭中的对话了。

如锦目光一扫忽觉得亭中有个人十分眼熟,然而一时却想不出来是谁。

耳边似乎又传来曼歌的声音,如锦侧耳去听,却发现那句话轻的仿佛根本不存在。

怎么有那么多人帮你,这到底是你的幸还是不幸……太后心中思量道,虽然今日有了绛雪出来搅局,不过她是皇亲,到最后还是可以排除她。

结局基本上如同自己预料到的那样,程恬、林姝第一第二。

现在再把他们分别赐婚给太子和九王爷,应该没谁敢说二话吧?太后想着嘴角露出了笑容,语气也柔了好几分,程恬,程恬应声跪下,哀家把你指婚给太子可好?一旁的太子目光在下面的众多凉棚中扫过,手渐渐握紧,心想,不知道现在如锦有没有认出他?如果认出他的话,又会不会因为他被赐婚而伤心?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偏偏做不了任何努力。

程恬跪在那里,头微微低着,就像外面传说的京城闺玉之名一样温柔婉约。

太后有些烦躁,怎么还不回答她的话?程恬抬起头来了,可是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臣女愚钝,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满堂皆惊,程恬居然拒婚了,而且对象还是大齐朝的太子殿下!太后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猛地站起身来指着程恬道,你,你说什么?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亲事,若不是皇后有言在先,也不一定会落到她程恬的身上,可现在,她居然拒婚了,她不是脑子坏了吧?程恬重新低下头,声音细细的,却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听的请清楚楚,臣女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莫惜庭转着手中的琉璃盏看了一眼程恬,目光中有了一丝戏谑之意。

然而视线忽然落到了亭下的一人身上,顿时呼吸一滞,她,终于作出决定了,她,还是来了。

莫惜庭热切的目光投在曼歌身上,一边的如锦都觉得自己被波及得快要着起火来。

她替红菱觉得可笑,原来莫惜庭最喜欢的人,是曼歌啊。

她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和莫惜庭见面的地方,不正是从王府到揽翠坊的必经之路吗?太子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他这位长大后几乎不曾见过面的表妹,也许是作为身份尊贵的太子从来不曾被拒绝过的缘故,他除了不用成亲的惊喜外还是有着被轻视的不满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位柔弱的表妹有这么大的勇气当庭拒婚?要知道,这要是旁人就是死罪了。

三皇子只觉得今日的戏一出比一出精彩,好像过去十几年的精彩都集中在这一天了。

他不由得期待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的有趣,更加的出人意料。

转了一圈,事情还是要由太后来拿个主意。

其实这事情太后是很为难的,如果皇后在这里的话,那么她便不用管了。

想了很久,太后决定先问问太子的意思。

太子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是表妹先提出来的,那么自己的舅舅便不会和自己生嫌隙了,他现在不顺水推舟还待何时?便道,我也一直把恬儿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的。

无论如何,这点不会改变。

太后心中暗喜,皇后若是知道自己的算计落了空,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她瞥了一眼林姝,再看了看莫惜庭,只觉得两人越看越有夫妻相,心中甚是喜欢,不由暗赞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准最好的。

太后便先放下了太子和程恬的事,转头唤林姝道,姝儿。

☆、七八章 救人林姝离座跪到太后身前,这时的她垂着头,发丝滑落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一点都看不见她眼里的疑惑。

太后早已吩咐人把自己的意思告诉过林姝了,林姝那时也没反对,作为林家的女儿,林姝还是有着高度的自觉性的。

太后现在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且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个过场走的漂亮,好等回宫后好好奚落皇后一番。

她亲自下去执起林姝的手,温和的道,姝儿免礼,哀家好久不见你了,你倒是比先前清瘦了好些。

林姝抿着嘴点头,身子却并未借太后的力道站起来。

太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是她多想了。

太后含笑看向莫惜庭,庭儿,你看哀家的姝儿可好?饶是莫惜庭也扛不住太后这绵里藏针的威压眼神。

他只得放下手中琉璃盏,轻飘飘说了一句,姝儿很好。

按辈分来算,莫惜庭要比林姝大一辈,喊姝儿正能显示他长辈的身份。

不过太后不这么想,她只觉得莫惜庭这么喊是对林姝十分欣赏,自家的姝儿优秀得连一向眼高于顶的九王爷都心生好感了,她能不高兴么。

莫惜庭的婚事也算是她的一块心病了,先前找了那么多女子,连南诏的公主都送上门了,也没见莫惜庭动摇过。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那姝儿许给庭儿做正妃好不好?即使压抑了心中的激动,太后的话中还是带着微微的颤音。

这个时候,莫惜庭却看向了另一个地方。

他绕过林姝的身影一眨不眨的看着曼歌,好像在跟曼歌说话似的,如锦在旁边看着都替他着急。

这么个关键时候,太后还在他身边呢,他就这么公然放肆的和曼歌眉目传情起来。

曼歌低头看了如锦一眼,淡色的唇轻轻擦过如锦的耳鬓,再等下去可就没机会了。

如锦掩了眸中的惊诧,抬眼寻曼歌时,却见她已经径直朝着赏心亭中走去了。

她想上前去拉住曼歌,却回想起曼歌先前的嘱咐,不由脚步一滞,此时恰恰听到莫惜庭提高了的声音,本王已经有意中之人,并不是姝儿,还请太后成全。

此话犹如晴空霹雳,除了三皇子愣了片刻后笑得愈发开心之外,亭中之人俱是一脸震惊,九王爷——他也拒婚了?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和太后叫上板了?太后气的倒仰,身子都站不稳了,林姝忙站起来扶住她。

太后抓住林姝的手,另一只手直直的指着莫惜庭,目露厉色,好,你说你有意中人,你倒是指出来给哀家看看,到底是哪个狐媚子有这么大的本事?!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不但伤了莫惜庭的面子,其实也损了太后自己的威严,林姝在太后耳边小声的劝解着。

莫惜庭却不以为意,俊颜朝着一侧露出一个前所未见的温和笑容,让座中之人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你有看过修罗的笑容么?在众人的心里,莫惜庭就是和修罗一样不该有那般的笑容的。

被莫惜庭温和目光包围着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姿态优雅的在太后身前跪下,民女曼歌参见太后娘娘,曼歌不才,便是与九王爷相知的那个人。

曼歌的话说的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绛雪的样子,只是更加的知书达理。

林姝不由得也偷眼瞧了瞧她,一看之下不禁吸一口凉气,长得这般妩媚动人,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也不得不喜欢的吧。

而且她早就注意到莫惜庭一直朝着曼歌看了,这便是刚才她没有顺着太后意图的原因。

林姝对莫惜庭这个准丈夫其实是很留心的, 而就是因为这份留心倒是发现莫惜庭和这位曼歌之间的不同寻常。

现在看来,她忧虑的是真的,莫惜庭已经有了心上人,她若是硬生生□去,不但讨不了好,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太后打量着曼歌,冷哼一声道,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个不省心的,庭儿,你就被这副皮囊给迷住了?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莫惜庭一向是个横行霸道的性子,他见曼歌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生怕她反悔,便也顾不上是不是对太后大不敬了,直接放言道,本王的婚事自然是本王自己做主,今日城中名贵大都在此,本王就提前宣告一下,不久之后曼歌便是和敬王府的女主人了。

说着亲自扶起曼歌,动作轻柔,眸中含着无尽的情意。

亭中顿时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就连呼吸都尽量的放轻、再放轻。

啪啪啪,却有清脆响亮的鼓掌声撕破了这难耐的静谧,绛雪笑靥如花的拍着手嚷道,真要恭喜皇叔了,今日终是寻得佳偶。

莫惜庭的脸上喜气洋洋,回了绛雪一个笑容。

一旁的太后看着这两人的喜色,只觉胸中一股痰气上涌,喉咙里痒痒的,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人也立刻昏了过去。

太子立刻赶上前来查看,又大声吩咐道,赶紧传太医!那些个太监立马脚不沾地的飞快跑走了。

凉棚中的贵妇们也忙了手脚,各个慌张起来。

如锦呆立在那儿,只觉得因为太后气倒而吵吵嚷嚷的人群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她的目光慢慢的扫过亭中的人,然后落到太子的身上,他——如锦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于二么,刚才她听见别人叫他什么?太子。

原来于二居然是太子,是她大意了。

她垂下眼睑思索着,往事好似一个个珠子般被她用这根线串了起来,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倒是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怨老天了。

亭中的人还是很混乱,都在着急着却干不出正经事来,太医也还没有到。

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赏心亭,有护卫后知后觉的拔刀拦她,却被太子出言阻止了。

太子正要和她说话,如锦却只瞥了他一眼,便掠过他去看太后了。

绛雪和林姝都是认识如锦的,见如锦的架势似乎是懂医术的,便都微微让了出来。

如锦先是探了太后的鼻息,虽然微弱却并没昏死过去,心放下一大半。

如锦肃容喝止众人道,保持安静!谁再吵闹就是想要太后娘娘的命!搬出了太后的名头,众人果然被吓到了,一个个噤了声,眼珠子直瞪着如锦。

如锦镇定自若的吩咐道,绛雪和姝姐姐,你们帮我把太后娘娘抬到软榻上去,最好是再拿一个软枕来垫在太后娘娘的脚下。

另外,麻烦哪个嬷嬷去厨房里端杯糖水来,或者热茶也行。

绛雪和林姝原是慌了神没个主意,此时听如锦言之凿凿便立刻照办了。

太子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太监机灵的很,飞快的跑了出去很快便拿了个软枕回来,给太后垫在了脚下,常伴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也立刻小跑着去了厨房。

如锦开始解太后的衣领和腰带,这可是犯上的死罪啊,一些太监宫女才摆出个口型就被太子阴沉的目光吓得把惊叫吞了回去。

有针么?由于时间紧迫,如锦来不及解释,只得一个人做着,问话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

就算再怎么刻意忽略,如锦也清醒的知道现在躺在她面前的可是当今太后啊,一不小心弄错了什么,她的小命就丢了。

王府里的一个婆子连忙应道,有有有。

说着忙恭恭敬敬呈了上来。

此时那位去厨房的嬷嬷也赶回来了,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糖水。

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甜甜的味道。

如锦对着那个嬷嬷道,请您在我施针的时候,喂太后娘娘喝这糖水。

说着拿起寒光闪闪的银针就要刺向太后。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却抓住了如锦的手,眸子里的神情有些难懂,像是有担心,又像是有警告,太医马上就来了,这施针的事还是交给太医来做吧。

如锦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是有不信任吧,怕她一针下去戳死了太后?如锦抬眼与太子静静对视,手上被他紧紧的抓着,疼痛感清晰无比,她却要装出没事人的表情。

一直不做声的莫惜庭忽然冷冷一笑,太子何不让她试试?她既然敢站出来,必是有了准备。

本王倒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太子手中暗暗使了劲,如锦心中叫苦,瞧着太子面上的一派平静,那个恨哪。

身边的好些人都开始劝太子,连三皇子也开了口,绛雪和林姝倒是没怎么说话。

太子与莫惜庭深如幽潭的眸子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放开了如锦的手。

如锦连忙上去找准了太后的人中穴和内关穴,稳稳刺了下去。

还好手虽然疼着,终是没发抖偏离了穴道。

太后在如锦的施针下,眼皮颤了颤,慢慢的睁开眼睛来。

醒了,醒了,太后醒了!周围爆发出一片欢呼,尤其是林姝,此刻她跪在太后身边,眼里隐隐都有了泪花。

而如锦早就退到一边去了,她想着刚才差一点就要来不及抢救,心中仍是后怕不已。

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的太医终于赶到了。

见到了已经醒了的太后,他甚是吃惊。

不过还是上前去把了脉,开了方子。

太后洪福齐天,已是无恙,只需调养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依老臣看来,似乎刚才已经有高人紧急处理过,不然,照太后今日的迅猛病情来看,就算脱险,恐怕也要卧床休养个半年了。

哦,还有这事?太后倚着林姝坐起了身,今日究竟是谁救了哀家一命?如锦悄悄的往后面退去,妄图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走。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冒冒然出来领功的好,谁知道上位者的心思是什么呢,指不定太后会想,她是不是故意出头想要引起几位皇子的注意?秦似鸢的前车之鉴已经在那儿,真是惨痛的教训。

☆、七九章 为妃如锦自以为现在太后醒了,众人都忙着照看太后,绝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可是她想错了。

被人狠狠推到人前的同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的说了一句,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如锦重心不稳,一个前倾就扑倒在地上。

她心中犹存一丝侥幸,默默对自己说道,不要慌,不要怒,赶紧爬起来重新躲到人堆里去就好了,就啥事也没有了。

可是绛雪那惊天地动鬼神的大嗓门嚷起来了,太后,您看就是她刚才救的您!她还是我才认识不久的好朋友,叫秦如锦!这一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如锦身上看过来了,太后扶着林姝的手勉强站起来,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打量着如锦,哦,就是她吗?这话是对林姝说的,太后对绛雪的话还是存疑。

林姝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便坚定的点了点头。

如锦半爬起的身子,不得不咬牙又趴了下去,借势恭恭敬敬给太后行了个大礼,民女秦如锦见过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千秋万岁,圣体安康。

太后已然眉目舒展,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亲自弯腰去扶如锦,好孩子,快起来吧。

如锦的身份不过是从五品郎中庶女,在今日这些名门闺秀之间基本就是垫底的,哪里受得起太后亲自扶起这等殊荣。

于是立刻诺诺道,民女不敢起。

太后优雅的收回手,口中责怪道,这孩子,真是拘礼拘得紧,罢了,必是你们这些年轻的丫头嫌弃哀家了。

林姝重新扶着太后坐回了锦榻,心中才明白太后刚才伸手不过是试试如锦,若是如锦真是借势拿大,恐怕太后就要把如锦跟秦似鸢一样对待了。

太后对救了自己命的人也这般试探,林姝不免脊背生凉,更加小心翼翼。

而如锦心中正忐忑不知太后这么说到底是真的怪罪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只好一叠声的说道:太后娘娘,民女惶恐,民女不是这个意思……越说越觉得憋屈,想着都是曼歌推她上前的,对曼歌的好印象立刻大打折扣,恨不得踹她几脚才好。

这时,绛雪嬉笑着搀起了如锦,锦儿,太后娘娘在和你开玩笑呢,你看不出来啊?太后娘娘现在的心情可好了,偏偏平时对着我们总是凶巴巴的!绛雪几句笑言便解了如锦的疑惑,不但把如锦成功从窘境中解救出来,还成功对着太后撒了一次娇。

太后满面含笑的对着站起身的如锦点了点头,那神态真是和平常人家的老祖母一般慈爱,可是如锦心如明镜,谁要真是有这种祖母才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想想秦似鸢就知道了,如锦一点不敢大意,立刻垂下了头,看起来十分怯弱温顺的样子。

这个小蹄子!不说这些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见哀家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反说起哀家对她凶起来了,你们倒说说哀家什么时候凶巴巴了,外头不知道的,到真是相信了这小蹄子的话!太后转过视线对着绛雪笑骂道。

林姝见太后心情似乎不错,也跟着说笑起来。

我虽然回来的少,可十次不有□次都惦记着去看太后娘娘的?何况就这几次里,我也从没见到太后娘娘有过这般高兴的神情,今日偏一见锦儿就这般的喜爱,显见得是只疼锦儿一个把我们都比下去了!绛雪委委屈屈的辩白道。

太后被绛雪一阵抢白,便笑得无奈的对周边的嬷嬷们道,你们看看这大名鼎鼎的绛雪郡主,如今连哀家也说不过她了!那些嬷嬷们见太后并不生气,借机又是一阵凑趣。

林姝瞧着太后的脸色笑道,郡主这话说得姝儿倒不是很赞同,今儿是锦妹妹千钧一发的时候帮了太后娘娘,我却是没这样的本事,故而太后娘娘就是喜爱锦妹妹多一些我也是毫无怨言,再说锦妹妹一脸的温柔乖巧,不说太后娘娘,当日我第一次见到锦妹妹的时候也是立刻就喜欢了!太后听了林姝的话,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锦儿这孩子怪可怜见的,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如锦见话题一直围绕着她,只能尽力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头也一直低着不曾抬起,表现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心中祈祷太后赶紧忘记她。

可谁知太后其实一直注意着如锦,见如锦这种样子,不骄不躁,低调软?,实在是甚合她的心意。

要知道太后这么多年见惯了所谓的大家闺秀,各个要不仗着家世显赫在她面前显摆,或者仗着容貌尚佳目中无人,或是仗着其他东西一副倨傲凌人之色,实在让她大倒胃口。

她们也不想想,她们再显赫的家世,比得上她一国之尊的太后?再出色的容貌,比得上当年她艳冠后宫之时?再傲然的气势,比得上如今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她?太后现在,反倒是比较喜欢如锦这种怯怯弱弱、墨守礼数的样子,因为她觉得,如锦这样才是有自知之明,何况如锦这种性子正是容易拿捏的。

太后微微眯了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如锦在一旁脖子低久了正隐隐泛酸,哪里知道自己的行为误打误撞合了太后的口味,而且自己还被算计了。

此时听到太后唤她,如锦明白自己已经避不过了,只好磨磨蹭蹭的上前去。

绛雪见不得如锦这般拘谨,便伸手握紧了她,悄悄道,锦儿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锦儿,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

不知为何,林姝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目光不自觉的向莫惜庭看去,却见莫惜庭的目光似乎失了焦,眸中一片失落和着急。

林姝往四周看去,果然不见了曼歌的影子,她微微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如锦依太后所说抬起了头,太后的目光在如锦脸上、身上细细打量,片刻后颔首,似乎较为满意。

锦儿,你今日救了哀家一命,哀家很是感谢你,目光似乎有意无意朝着莫惜庭、太子、程恬看了一眼,要知道哀家身边的孩子们可都是只会让哀家操心的主儿!锦儿,你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哀家今日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就算是谢礼吧。

此话一出,亭中亭外都是一片哗然。

值此非常时刻,太后居然给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一个如此珍贵的承诺,要知道今天九王爷连同两位皇子都尚未定下妃子人选,若是这个女子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嫁给其中一位为妃的要求,那么她们这些真正的名门闺秀岂不是要活活气死了?太子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热切的看着如锦,他的心里默默念着,希望如锦能明白他的心意,他知道她或许不恋皇家的富贵,可是他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让他和她在宫中一起度过那些黑暗煎熬的日子。

如锦一时反应迟钝,绛雪却惊喜的喊出来,锦儿,你还不快谢谢太后娘娘的恩赐!如锦失神的跪下来,一边脑袋中飞快的思索一边说道,民女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今日之事本是民女一时逞强,幸好太后娘娘福泽深厚,不曾有大碍,民女幸甚,不敢妄图有所求。

然若太后娘娘能格外开恩饶过五堂姐秦似鸢之罪,民女自当感恩不尽!说着,如锦深深拜伏在地,以示诚心。

周围一片抽气声和冷笑声。

有叹息如锦实在不识抬举,如此绝佳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太后的好意;也有嘲笑如锦眼皮子浅的,像这般高兴的时候却偏偏提起太后不喜的事,真真是大煞风景,朽木不可雕也。

太子的心却是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他目光复杂的看了如锦一眼。

如锦依旧低垂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太子忽然觉得这样的如锦很陌生,可是他又说不出这样的如锦有什么不对。

本朝自开国之初就最注重孝道,而孝悌之道讲的不就是要尊敬父母、姐妹兄弟和睦吗?舍一身之荣华取美名在外,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如锦是赢是输。

决定这场输赢的人是太后。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像是对如锦又有了新认知似的,死盯了如锦几眼。

林姝不曾见过太后这么严肃的样子,心中有些慌张。

虽然林姝觉得秦似鸢的做法越来越背离她们两个之间的友情,她觉得怨怒,可是她却不能立刻就抛下与秦似鸢多年的姐妹之情。

她也想要为秦似鸢求情,不过,若是连如锦这个时候都不能成功的话,估计她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了吧。

莫惜庭原本因为曼歌突然离去的惆怅,也因为如锦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略微淡了。

他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既然太后已经答应了她,自然是不会食言的。

本王方才见那位秦家五女画艺确实不凡,倒也有心惜一回才。

如锦十分诧异莫惜庭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而且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像是在帮她?不是的,不是的。

如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重活一世,她要再被莫惜庭骗了那真是白活了。

太后忽然笑了出来,面上如沐春风,看得在座众人都心中一惊,只听太后说道,好,就依九王爷的意思,把那锦儿的五堂姐放出来吧。

今日算是她福大,竟同时有哀家的庭儿和锦儿为她求情。

如锦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什么叫哀家的庭儿和锦儿?她秦如锦现在和莫惜庭有半点的关系吗?如锦一抬头,却正好触碰上莫惜庭似笑非笑的神情,如锦立即低头,手中一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太后还不等如锦谢恩,却又道,锦儿,你救你的五堂姐可以说是身为秦家之女的本分,不过哀家今日真是想褒奖你。

若哀家没说错,锦儿至今尚未得佳婿吧?依哀家来看,锦儿德言工貌皆是难得,与九王爷堪为绝配,哀家今日便赐婚于庭儿和你,择日完婚!☆、八十章 流产太后像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的话说的一点都不含糊,而且是先斩后奏式的,说的又快又急。

说完后,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松快的神情。

可见刚才真的是郁闷到了。

莫惜庭的反应比如锦要快多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站起了身,手中握着的精致琉璃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如锦,嘴角勾出极致讽刺的冷笑,就凭她,也想做和敬王府的王妃?原本因为如锦一步升天而嫉妒不已的众女子毫不留情的哄堂大笑起来,心中附和道,就是,就她一个从五品郎中之女,也想比过她们?就算太后因为一时高兴开了口,九王爷本人也不会看上她的!她一个卑微庶女怎么能配上身份高贵的九王爷?太后不语,冷眼扫了一圈笑闹着的众人,多年朝堂后宫历练而出的威势顿时压得她们哑口无言。

怎么,哀家的懿旨也有人敢抗么?若是家中有九族够诛的话,就尽管来抗哀家的懿旨好了。

太后说的波澜不惊,话中的肃杀之意却让人凉寒到了骨子里。

莫惜庭的眸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语声低而缓,本王说过了,本王的婚事自己做主,而且,这个女人就是给本王做妾本王都不要!这么听来,却像是莫惜庭对如锦的成见要大于成婚了。

太后自然而然想到了曼歌,心中一阵气血翻涌,如锦是她安排的,对如锦有成见不就是对她有成见么?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狐媚子,敢情她给他物色的都是连作妾都没资格的了?说身份,谁还比得上南诏公主卫丝芊,他不是照样弃如敝屣?纳了红菱那样身份不明的女子做妾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婚事却是她这个太后一点都插不得手的了?何况今日如此多的人,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同意他娶一个青楼女子为王妃,他真以为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就连京城最红的头牌名字都不知道了?如锦虽是出身不高,可是比起曼歌来,却要好上太多,她绝不会让曼歌进门从而使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太后前后一想,语气更加严厉,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从今天开始,和敬王府的正妃只能是秦如锦!就算为了皇家体统,哀家也不能让你胡作非为、贻笑大方!莫惜庭的脸色沉得就跟暴风雨前的天空似的,看者心惊,纷纷移开了视线。

如锦不曾料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个地步,不过倒是阴差阳错帮了她一把,事已至此,不若应了正好,便跪谢道,锦儿谢过太后娘娘赐婚!想也知道莫惜庭要杀死人的视线一定落在了她的身上,如锦却浑不在意,悠然起身。

众人似乎这才发现这位准王妃或许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此时不怕死的神情。

太后听到如锦温软的声音,心中才略略放开了些,手中有些握紧了林姝。

林姝知道太后必是想着赐婚了莫惜庭和秦如锦,怕她心生嫌隙。

然而林姝却不在意这个了,她当初本就是因为林家的利益才关注了莫惜庭,既然莫惜庭现在已不是最佳的人选,她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这时,莫惜庭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缓缓开了口,修长的手指定定指着如锦,要本王娶她也可以,不过本王要同时娶程恬为侧妃!本是静静坐在一角的程恬忽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

接着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投去了,惊讶的、艳羡的、嫉妒的……各种各样的视线。

如锦未料到莫惜庭会出此对策,心中涌起一股恼恨之意,右手却无意识的抚上了左手腕,轻轻转动。

此时,众人的视线都在程恬身上,倒是没人注意到如锦左手腕的异常,因为那上面根本空无一物,但如锦的动作却像是在抚摸一只镯子似的。

事实上,那是一只隐形的、举世无双的镯子——雪玉凤翎。

若不是今天她恰好救了太后而得到太后的赐婚的话,如锦本是打算用这只镯子威胁莫惜庭娶她的。

就像今天莫惜庭执意要娶曼歌而当众顶撞太后一样,如锦知道,这只镯子在莫惜庭心中的分量绝对能逼迫他抗婚以娶她为妃,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啊,那个女子留给她的儿子的最后祝福。

原以为雪玉凤翎可以藏之不用,却不料莫惜庭居然用娶侧妃来威胁太后,若是程恬真的为侧妃,以程恬的家世背景,如锦想要报仇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障碍。

可是现在她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当众拿出雪玉凤翎?如果她真这样做得话,估计第一个要杀如锦的人就是太后了。

稀世之宝何以在如锦手中?就是如锦自己也不明白。

就在如锦迟疑的时候,太后已经做了决定,莫惜庭能做出让步已经是难得了,何况以后侧妃什么的还是要有的,现在也不多这一个,只是皇后那边又要多费一番口舌,便道,好,哀家就准了九王爷。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太后以疲惫为由早早离座而去。

临行前却特意嘱咐了绛雪留在和敬王府照顾如锦,言外之意就是要让如锦暂时以准王妃身份住在和敬王府,只等成亲之日到来。

绛雪闻言倒是十分开心,冲上来挽着如锦的手聊得欢快。

莫惜庭在旁边冷漠的盯了如锦半晌,如锦脸上不露半点情绪,莫惜庭只得拂袖而去。

察觉到身上的灼热视线没了,如锦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望着绛雪的笑颜,如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她,绛雪,您能告诉我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傍晚的时候,流苏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如锦暂住的院子。

如锦成了准王妃后,王府中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对一个准王妃该有的尊敬,大概是因为莫惜庭的态度,大多数人处在观望状态,只有流苏第一时间赶来并给如锦安排了王府之中最安静的露华轩以为居所。

绛雪和莫惜庭的关系很好,所以她有自己的固定居所,离如锦住的地方也不远。

如锦给流苏倒了一杯茶,感觉自己倒像是又回到了初次来王府的时候,那时也是没一个人在身边服侍,什么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做。

有什么事吗?如锦看着流苏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才问道。

谢谢姑娘。

流苏喘着气答道,菱姨娘那边出事了,好像是动了胎气,姑娘你……作为王府的正妃,这种事理所当然是归如锦去管,可是,现在如锦还不是王妃。

所以,流苏的最后一句话才带了点迟疑。

九王爷知道了吗?如锦似乎随意的问了一句。

应该知道了吧。

流苏的话不是很肯定,但是如锦却明白莫惜庭绝对是知道了。

那好,我们这就去菱姨娘的院子里去看看。

如锦的语气很是轻松。

红菱,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这次她还是以准王妃的身份,你一定很惊吓吧?如锦脸上漾开一丝淡淡的笑容。

红菱住的院子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架势,倒不像是红菱动了胎气,却像是红菱要生了。

来来往往的婆子丫鬟见了如锦却没几个主动过来请安的,要不就是绕了过去,要不就是当做没看见。

流苏看得愤怒,立刻叫来了几个比较嚣张的婆子教训起来。

如锦便径直踏进了红菱所在的屋子。

刚到了门口,便听到红菱哀哀凄凄叫得可怜,似乎是翻过来翻过去不得安生的样子。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红菱探出头来,娇软的喊道,王爷,是你来了么?红菱好痛啊。

如锦听见这如此腻歪的声音,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几步掀开帘子,来到红菱床前,笑靥如花,红菱,好久不见了。

红菱刚察觉到不对劲,却见眼前一个人影迅速的闪了进来,待看清是谁后,她的心简直是漏跳了一拍,不是九王爷,却是她的死敌秦如锦!红菱翻身坐了起来,手指捏着被子颤颤发抖,嘴上却还是硬撑着道,原来是你。

这是我的屋子,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马上滚出去!本来还想用手指着门,可红菱却发现自己的手已是颤的举不起来了,只得作罢,只是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如锦。

呵呵,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有了身子的人,较之红菱的心惊和急怒,如锦的语气平淡无比,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红菱微微凸起的肚子,要更加保重才是,怎么今天我刚被选上了王妃,你的肚子就不好了?不如让我来看看?如锦微微笑着逼近了红菱。

红菱眼看如锦一步步靠近,眼睛睁大吼了一声,别过来!如锦却不为所动,依旧来到了她的身边。

红菱的背部紧紧靠着墙壁,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眼睁睁的看着如锦如春葱般嫩白的手指抚上她的肚子,一时间,她只觉得肚子上好似有千万蚂蚁爬过一般,不但痒得难受而且惊惧入骨。

她,她,是不是想弄死她的孩子?不,不……红菱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人仿佛狂风中的树叶一般,只能任由如锦去摆布她。

怎么,怕了?如锦笑得危险而美丽,红菱眸中毫不掩饰的惧怕让她觉得一阵阵的快意,可是,这还不够,前世今生的债,现在还没算清呢,你当时把我推进池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哦,对了,怕的应该是我,是我掉进了冰冷的水里,而不是你红菱啊。

你只要呆在岸上悠哉的看戏就可以了,看着我无望徒劳的挣扎,最后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是不是?你知道么,我当时真的特别特别怕,嗯,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吧。

如锦装模作样的皱了一下眉,认真的看着红菱笑道。

红菱只觉周身冷的厉害,像是落入了冰窖里,寒意如刀子一般刺痛着她全身的皮肤,她嘴唇抖索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现在后悔的快要死了,她不该一时发疯把屋子里的人全部赶出去请九王爷的,她不该!红菱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开口,一定要把外面的人喊进来救她,不然她真的会死在如锦手中的!如锦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半垂眼眸一副温柔之色的提醒红菱,对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了,并且特意嘱咐了流苏好好管教一番你的丫鬟婆子们,我想,没有我的吩咐,她们谁也不敢进来打扰我和你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红菱愣了一下,忽觉腹中一阵绞痛,浑不似往日胎儿踢她那种感觉,却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嘶哑着声音喊道,王爷……这一声喊却是细若蚊蝇,就连离她如此近的如锦也是堪堪听到。

你是在喊九王爷?他若是在意你肚中的孩子,必然早就来了,可他到现在也没有来,红菱,你说这是为什么?如锦一步步逼紧红菱。

红菱猛地抬头,她的额头上冷汗涔涔,面色也因痛苦而苍白若纸,此刻她的眸子盯着如锦,恍若女鬼一般,眼神凄厉而脆弱。

就像是在害怕如锦戳破一个秘密,一个她自欺欺人永不愿想起的秘密。

如锦撇开视线,不去看红菱痛苦之极的神色,反而站起来看着床幔上挂着的一个多子多寿花团锦簇香袋,如锦看得很出神,然后,她把那个香袋解了下来,拿到红菱的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似乎根本不在等红菱的回答,如锦自己继续道,这是南诏国后宫中秘制的避孕药物,常闻此物者将终身不孕,就是象你这般怀胎的女子闻多之后,也会落胎。

红菱额头的冷汗更甚,腹中的绞痛一阵阵让她立刻就要相信如锦的话,可是,心底一个声音在叫嚷着,不是,如锦是来害她的,她不可以相信这些话。

我猜这必是你怀胎后一个小丫鬟拿来送你的,称是奉了九王爷之命?可是,这香袋的右下角有南诏国后宫独有的印绣,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造假。

如锦把那个香袋扔到红菱的面前,红菱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右下角的印绣,脑海中浮想起这些天来卫丝芊镇定轻蔑的神色,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有孕一般,一时间这些都有了答案。

卫丝芊早已先下手为强,料定自己的胎儿保不住!红菱的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可是腹中的绞痛却一下子把她的怒火淹没,红菱疼痛难忍,脸上泪水汗水肆虐,裙子上隐隐泛出了鲜红色。

她使尽全力,就在床上朝着如锦拼命磕头。

如锦明白她的意思,想让她放了她,并且救她么?我不可以帮你,因为曾经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没有那么高尚,能撇开这些原谅你。

不过,我可以为你打开房门,如果你能过去求助的话,你和孩子的命就可以保住了。

如锦说完,果然把房门打开了。

红菱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于如锦,她现在是恨的,因为如锦不肯救她和她的孩子!可是,凭心而论,若是今日是她,她绝对不会放如锦一条生路。

红菱已是痛的难以动弹了,她知道她要抓紧时间。

往日看起来很近的房门,今日看起来却遥不可及。

她从床上翻滚下来,身子侧躺着摔到地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红菱却不管不顾,身子艰难的在地上爬着,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让她痛不欲生,她感觉到身下的血流的更加的汹涌,她的孩子,正在一寸寸的离她远去。

不,不可以。

红菱紧紧咬住了嘴唇,用生命一点一点向门口爬去。

只要到了门口,就会有人来帮她了,只要再爬一会儿,她就能救自己的孩子了。

她不能死,她还没让卫丝芊那个毒妇得到报应,她不能死,她的孩子需要她。

身后,鲜红色的血已经蜿蜒成触目惊心的长蛇。

到了离如锦还有十步的时候,红菱整个人已是虚脱的不成样子。

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身下血淋淋的黏糊着,好像看见九王爷站在屋门口,她心里涌起一阵欢喜,然而她一眨眼,却成了面色淡然的秦如锦,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了她,她的眼前忽然出现无数个重影,又像是弥漫了无尽的黑色大雾,黑压压的向她扑了过来。

身下一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张了张嘴,痛得昏死了过去。

如锦慢慢走到她身边,语气冰冷如霜,你是第一个。

红菱,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为你的孩子报仇。

第二日,王府人人皆知红菱流产,卫丝芊公主被大怒的九王爷禁足在废苑。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各种猜想版本漫天飞舞,王府之内再无宁静。

而此时,莫惜庭正在去往露华轩的路上。

☆、八一章 受辱露华轩院门大开,连个守门的婆子都不在。

莫惜庭一路走进了正屋,只觉露华轩就像个空院似的,寂寂寥寥,人烟不见。

和敬王府何时竟至于如此地步,看来真是要好好整治一番了,莫惜庭皱着眉想到。

如锦昨晚便已回来,此时她怔怔的坐在窗前,视线飘渺的落在远处。

她一会儿想起前世自己惨死的情形,一会儿又想起红菱流产的样子。

她伸出自己的手,并不刺眼的阳光照在上面,使她的手指透着晶亮的红光,看上去又美丽又可怕。

如锦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有意识到莫惜庭的到来。

莫惜庭站在她的身后好一会儿不出声,最后还是受不了清咳了一声。

如锦一脸迷茫的转过身来,看见是莫惜庭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民女给九王爷请安。

莫惜庭觉得民女二字十分刺耳,便伸手把刚才如锦坐的那张椅子拉过来自己坐着,一脸冷笑道,你可是准王妃了,还跟本王‘民女’?如锦猜想他是因为红菱一事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可是他好像又没那么愤怒,如锦便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如锦尚未过门,不敢以王妃之礼,便以闺名自称,王爷意下如何?莫惜庭没有答她的话,却一把拉过她的手,也学她刚才的样子将之迎着阳光细看,片刻才道,不过也是平常的手罢了,本王倒不知有何出奇之处竟让你沉醉忘我的。

原来是因为刚才没发现他而生气了,如锦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请罪道,如锦自知有罪,先有对菱姨娘之事处置不当,后是对王爷不敬,还请王爷责罚。

既然他不肯先开口,那么就由她说出来吧,至少这样痛快些。

是不是对本王不敬可不是你说了算。

而昨日红菱一事,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处置不当了?莫惜庭探究的目光落在如锦的身上,如锦只觉一阵胸闷。

她讨厌他以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或许还觉得她应该像他府里的其他女人一样,钩心斗角、挖空心思去讨好他,奉承他。

菱姨娘不好之时,如锦手忙脚乱并未及时叫得大夫来救治,此其一;其二,并未查得香袋的来龙去脉就擅自呈给王爷,致使丝芊公主禁足,如锦也难辞其咎。

幸好王爷早在王府之中备好医术精湛的大夫,否则如锦恐怕要铸下大错了。

莫惜庭挑了挑眉,眸中闪过古怪的神色,那香袋还有什么后续吗?你查出了什么?显然,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如锦话中的重点部分。

那个香袋虽然有南诏宫廷的特殊标志,乍看之下似乎可以假乱真,但还是有破绽的,它并不是南诏之物,故而,丝芊公主是被人陷害的。

如锦小心观察着莫惜庭的表情,令她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异常。

哪里有破绽?香袋中含有一味来自长安特有的香料,因为富绅垄断,不要说南诏,就连大齐其他地方也是没有的;另外,这个香袋缝合的手法很像京城中云织绣坊的手笔,如锦听说云织绣坊所用的线是自制的,或许王爷可请高人来鉴看一番,这香袋究竟是不是云织绣坊绣的。

云织绣坊乃京城达官贵人出资办的绣坊,只接官眷生意,也只有那些老爷太太们能出得起它昂贵的价钱。

若不是前世的时候,她作为王府的宠妾多次进入云织绣坊,恐怕她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了。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莫惜庭,他这种人会有真心吗?就算红菱的孩子真是他的,为了王府的正统血脉,为了还能牵制流云,他也不会让孩子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更何况,红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如锦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前世她会死的那么惨,不过是和卫丝芊一样,成为别人的替罪羊罢了。

是莫惜庭自己不让孩子出生的,却嫁祸给了卫丝芊。

卫丝芊再蠢,也不会把这么显眼的香袋送给红菱。

这明明就是他一石二鸟的诡计。

如锦的话语依然很平静,这回莫惜庭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他的眸子很亮,就像黑曜石一般,能把人深深吸进去的那种幽深的颜色,然而,你却不会知道这种幽深背后,是怎样的危险。

如锦动用心智撇开视线,她想,也许他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让红菱和丝芊沦陷的吧。

可怜她们被深爱的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呵呵,说起来,前世她秦如锦可不是和她们一样吗?她也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

莫惜庭忽然沉下脸色,眼眸里隐隐透出些红色。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为什么如此的无所畏惧?好像问心无愧的人是她一样!不,他才是那个掌握一切的人,他要让她明白,就算她躲到天涯海角,就算已经时隔十四年,他也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让她追悔莫及!莫惜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如锦的衣襟,然后以绝对的力道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一直近到可以看清楚她因为惊恐而睁大的褐色瞳仁里映出他的影子,他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面颊上,几乎是立刻她的脸就烧了起来,透出可疑的浅浅的绯色。

他低低的笑了,声音里怎么听都有些愉悦,那种鄙弃的、蔑视的愉悦,在他眼里,她就应该是这种样子的,低贱不堪,绣花稻草,只要稍微靠近男人就会放荡的那种女子,她是这样,她的母亲也是这样。

都是□,都是一见男人就腿软的□!他在心里咒骂着,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

怎么了,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装出这副清纯玉女样子给谁看呢?小贱人!嘴中恶毒的嘲讽着,莫惜庭修长的指尖刮擦过她的面颊,微微的刺痛感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电流,从那带着凉意的指尖一直传送到她的四肢百骸。

如锦只觉得羞耻,她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一把推开,再踩上他几脚,又或者手边有一把匕首就直接捅进他心窝里。

欺负弱女子的人才是真贱人!如锦头脑一热,破口骂道。

莫惜庭反手就给如锦狠狠一巴掌,眸子里的黑色浓郁得化不开,他凶神恶煞的瞪着如锦,好像是要把如锦吞吃入腹似的,杀气遍身,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本王,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王妃,就算你已经是王妃,本王也随时能让你碎尸万段!如锦被他狠狠一摔像块破布似的的丢到了地上,手肘撞到大理石地板上生生的疼,她不止脸颊被他一巴掌甩的火辣辣的痛,而且左脸肿起来寸许高,一抹鲜红从嘴角流出,左耳轰隆隆的鸣响。

你算是什么男人,把爱你的女人玩得团团转,不负责任,心狠手辣,你根本不配得到真爱,曼歌也不会爱上你!如锦噙着笑,话语如刀,将他割得无所遁形,碎尸万段?就算灰飞烟灭又怎样?我就是要说,你打了红菱的胎,又把这个罪名嫁祸到丝芊身上,你敢做不敢当,连贱人都不如!我不但要骂你,我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如锦身上,莫惜庭已经走近如锦,双眸充血,嘴唇紧抿,他毫不犹豫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很细很软,只要轻轻一扭,就可以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样就太便宜她了。

他从来不干这么便宜人的事。

他眸光一转,仿佛无数血影在眼前闪过,如锦直觉一阵心悸,便见他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一个用力把她抵到一边的硬墙上,本王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呵呵,难为你现在才知道,不过,你知道本王最拿手什么吧?他的声音轻而软,就像在进行情人间的低语,如锦却彷如置身地狱,忍受着无边的恐惧。

本王来告诉你,是折磨人。

比如说把你的姨娘送到清心观去出家,上回你们不是躲过一劫了吗?放心,这次她绝对躲不过的。

再比如,你父亲,你真以为本王上次放了他一马?本王不过是欲擒故纵,趁机搜取全部的证据罢了。

而现在,你父亲就算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了,你开心吗?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本王可以杀你全家,但保下你一人,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被家人欺负?现在正好本王替你报仇。

你现在尽可以跑出去,本王保证在你跑出王府大门前,让这些全部实现。

他用世界上最平常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偏偏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

好像这些不过是游戏罢了,根本不是鲜活的人命。

这一刻,如锦恨不得自己去死。

她千辛万苦进了王府,来到了他的身边,不但没有报仇,却让比前世更悲惨的命运发生在秦家,秦家的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她是罪人!她的姨娘、她的弟弟都不可以有事!她的奶娘、扶柳、拾慧也不可以有事!你……你……你……如锦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美丽的瞳仁里依次闪现过惊惧、愤怒、挣扎、痛恨、绝望,他终于得到了一种畸形的、奇异的满足感,果然,看着她痛苦,他就会开心。

莫名的,他忽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或许可以让她更痛苦一些。

他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是了,他怎么能忘了,她是个女人,他有一千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上身忽的一凉,如锦感觉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贴着她的肌肤一路探索着,伸到她的柔软上,猛地一用力,如锦疼的哭叫出来,才出声便觉得羞耻万分,她紧紧咬住了嘴唇,很用力、很用力,她隐隐约约猜出他想干什么。

他要羞辱她,狠狠的羞辱她。

将她的自尊踩在泥地里践踏,让她永远烙刻上耻辱的印记。

可是,如果这样做他能解气的话,如果这样做他能暂时放过她的家人,她……这是一场掠夺,没有丝毫情意和怜惜的掠夺。

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痛苦,他噙着冷笑和嘲讽撕破她的衣衫,让她白嫩如雪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的痕迹,他终于对这种毫无新意的把戏也失了兴趣,大手直接探向她的蜜源。

整个过程,他连一丝□也没有,冷静的可怕。

而她,有的全部是屈辱。

不……如锦低低的哀求,就算知道这声求饶不会有任何作用,也忍不住出口。

现在可来不及了。

他居然带了一丝戏谑的意思,可那层戏谑下面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冷血,他一把扯碎了她的亵裤,毫无顾忌的目光带着鄙夷看着她。

如锦闭上了眼,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只雪玉凤翎。

这就是报仇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么?既然,无论如何无法避免,那么就让仇恨来得更汹涌些吧!姑娘,姑娘!急急匆匆的叫喊声从门外传来。

如锦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睁开了眼,莫惜庭皱了一下眉,也朝着门口看去。

如锦趁这功夫从地上捡了一件衣服披上。

来人是流苏,看见如锦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和莫惜庭阴鸷的脸色,立刻就懂了七八分。

她应该立刻消失的,可是,不知怎么,那晚如锦在赏心亭落水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是她欠了如锦啊,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流苏硬着头皮给莫惜庭行了礼,好像根本没看出莫惜庭的怒气似的,九王爷,太子殿下让人给准王妃送礼来了。

莫惜庭一言不发,周身寒气四溢。

这是仅有的机会,如锦赶紧上前将流苏捧着的礼物拿过来,是什么,我来看看。

即使极力掩饰,如锦刻意拉开与莫惜庭距离的心思还是显而易见。

打开那个装饰朴素,却暗蕴富贵的匣子,如锦眼前一亮,几乎是热泪盈眶,匣中居然是她朝思暮想盼望得到的程府宝物七珍小还丹!有了这个,她的姨娘就可以去除病根了!如锦还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忽而眼前一阵幻影,如锦手中已是空空。

☆、八二章 抢亲这么快的身手,让如锦感觉好像在梦中似的,然而不过空欢喜一场,醒来还是两手空空。

可是这明明又是真的,如锦抬眼看去,莫惜庭饶有兴味的看着手中的匣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如锦不怕他的讥讽嘲弄,甚而可以接受他的欺侮,可是她不能没有这七珍小还丹,那是唯一能救治她的姨娘的药物。

她没有半丝犹豫就跪下去,一叩到地,语气中混杂着哭腔,王爷,求求您把这七珍小还丹还给如锦……求您了。

莫惜庭啪的一声阖上匣子,似乎瞥了如锦一眼,又似乎只是扫过呆立的流苏,他轻轻转动着那个匣子,越转越快,像是越玩越开心似的,慢慢吐出几个字,刚才,你可是一个求饶的字也不肯说,现在,居然跪下求本王了?实话说,本王还真怕受不起。

如锦又重重磕下一个头,恳请九王爷高抬贵手!不过是一枚七珍小还丹,本王的人就被他收买了?!太子好大的本事,从左相家取珍宝竟如此轻而易举,果然是舅甥一家亲啊。

莫惜庭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在如锦一晃神的空档,他右手一扬,直接把那个匣子扔出了屋外。

如锦几乎是回神的一瞬间就奔出了屋门扑向那个匣子。

身后的流苏睁大了眼,她不敢相信如锦这般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居然能接到扔出的匣子,那是九王爷亲手扔出去的,就连她也没有绝对把握能接到!如锦抱住匣子的那刻,悬在半空的心才稳稳落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放松后的铺天盖地的晕眩。

她把匣子又收紧了些,匣子上分明的棱角硌在胸口,让她稍稍恢复了一点清醒。

莫惜庭徐徐从屋子里走出来,步子缓慢而优雅,他走到摔得灰头土脸的她面前,心里悄悄生出一丝隐秘的情绪,面上却不露出半分,呵,动作挺快。

本王提醒你一句,不该说的你就让它烂死在肚子里,否则,死的不止是你。

如锦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看着他离开露华轩,这才放心的昏睡过去。

她终于保住了,这世上唯一的七珍小还丹。

流苏默默的扶起遍体鳞伤的如锦,一滴眼泪毫无预期的滑落下来。

晚间的时候,如锦早早的洗漱躺下了,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只不过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罢了。

倒是接七珍小还丹那一扑,差点把她的骨头都摔断了。

如锦还记得那个大夫摇着头略带关切的责备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让自己受这种伤?真是太不小心了!对于不明缘由的好意,如锦只能报以歉意一笑。

而心底,她却在说,这一摔实在值得。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恰好扯动了她的伤口,她低低吸气,把痛意全数吞到肚子里去。

来就来了,干嘛动手动脚?如锦翻过身来看向他,没好气的说道。

这么大的火?他的脸背着光,即使看不清表情如锦也能猜到那是没皮没脸的笑容,不是说等我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江大公子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还是假不知道?本姑娘今晚累了,就想早一点睡觉怎么了,你不服气啊?如锦的话里满满都是火药味,她闭上了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绛雪,她现在说的话真是越来越像绛雪了。

江少琪很久没有出声。

长时间的静寂让如锦觉得莫名的心慌,他难道走了?就这样走了?如锦急切的睁开眼,入目却是凑得极近的脸,不知何时,他已躺在了她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像要看出什么深藏的东西似的。

如锦伸手去推他,语气恶劣,你去死,谁让你上来的?你滚下去!可是他只是轻轻一捉便抓住了她的手,简单得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任她怎么挣也挣不出来。

如锦终于放弃了,强大的无力感汹涌而来,在莫惜庭面前是这样,在江少琪面前也是这样,她究竟何时才能摆脱这些?!她真是厌倦透了!不要挣扎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感觉到如锦颓废下去,浑身好像散了架似的,江少琪幽幽开口,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锦儿,你的伤口还疼吗?疼的话,就哭出来吧,在我的面前没关系的。

见如锦似乎平静下来了,江少琪放开她的手,想要把她揽到怀里。

可是如锦一得自由便立刻变脸,猛地一脚把江少琪踢下了床。

一是由于没有防备,二是床很窄,一个翻身都可能掉下去,江少琪这一摔,也确实不轻。

江少琪在地上哎呦呦疼得直叫唤,满地打滚的样子滑稽可爱,逗得如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扬起秀眉,支起身子,得意洋洋的奚落道,江大公子,这一脚可还痛快,这一摔可还舒服?‘没关系’,嗯,今早痛的又不是你,哭的也不会是你,你当然说没关系了。

我告诉你,本姑娘不会哭的,本姑娘也不痛!本姑娘现在还很可怜你呢!两人闹了大半个时辰,如锦才重新躺了下去,精神有些恹恹的,心里却舒服了许多。

她刚才太需要发泄,今日她堵气都堵了一整天了。

江少琪也从地上爬起来,潇洒的拍拍身上的尘灰,然后脱下外衣,重新躺在如锦的身边。

好些了?他问的干净利落。

嗯。

如锦的声音闷闷的,像是用厚棉被捂住口鼻哼出来的。

他噤了口,像是再没什么可说。

如锦心里却明白,他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跟她说,只是怕她心烦难受而已。

你干嘛把外衣脱了?你不知道我是准王妃么?言下之意是请他在她的面前保持点形象,别想占她的便宜。

上面有灰,怕让你的伤口感染。

他随口答道。

原来是这样。

如此简单的回答,却让如锦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他在关心她,虽然只是这么平常的事,只是这么微小的细节,却让如锦觉得奢侈。

你放在那个香袋里的重度打胎药很有效果,昨日红菱的孩子就没了。

卫丝芊被禁了足,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是我忍不住了,我和莫惜庭摊了牌,估计他会千方百计折磨死我也说不定。

如锦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淡淡的说道。

虽然是你太急,可是我居然舍不得骂你。

算了,摊就摊了吧,反正是早晚的事。

你放心,他动不了你,你以为这几天我不在王府都闲着去了?如今宫中的太后和皇帝已经知道林姝和你四哥的事情,太后为了皇家面子必然谢你这一挺身而出,你这婚事绝不会有差。

至于林姝,嫁的是三皇子,而太子,娶得却是你的五姐了。

说到最后一句,江少琪的嘴角微微勾起,你五姐是个有胆识的,这次选妃也算有浮有沉,最后居然能嫁得太子。

五姐竟然……怎么会这样?如锦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

我也很好奇,所以查了一番。

结果更离奇,竟是你五姐千辛万苦求见了太子一面,然后太子忽然就咬定要娶她了。

如锦想了好一会儿,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而后她长叹一声,我五姐其实是个顶聪明的人,若我看来,嫁给太子也是能配得上的。

你错了,你五姐嫁给太子绝不是这么简单。

江少琪毫不留情的反驳道,当今皇帝最宠三皇子,三皇子也确实聪明才高,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太子始终稳坐储君之位?除了强大的外戚支持,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才智,他这个人,必是个不露声色的高手。

可是,你五姐和你一样,并没有显赫的背景,她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再聪明也配不上万人之上的太子!唯一的解释,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然而,这个美人却不是你五姐,而是你!你胡说什么!太子怎么会……如锦几乎是立刻斥责他。

怎么不会?七珍小还丹是谁送的?难道不是太子?江少琪打断如锦的话,好心的提醒她,据我所知,先前程左相家的二公子程翟是喜欢锦儿的吧?可是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了,却并未有什么实际行动,而这太子虽然不声不响,却把你最需要的七珍小还丹立刻送了来,想必他对你的境况真是下了一番狠功夫调查的!身为一个男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喜欢你,因为……江少琪忽然停口不说了,像是生生被切断了似的,突兀无比。

你说的……有点道理,如锦无从辩驳,只得暂时同意江少琪的说法,实际上她对江少琪未说完的话更感兴趣,你想说‘因为’什么啊?因为我感觉到危机,就像莫惜庭感觉到的一样。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莫惜庭也是有些喜欢上你的吧,所以才会把那个七珍小还丹扔到地上。

如果当时是我在场,或许我会忍不住彻底毁了它,因为真是很嫉妒很嫉妒啊,那么容易就能给你你最需要的东西。

江少琪默默的在心中说道。

见江少琪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如锦只好放弃了。

那么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你还知道九王爷的什么计划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的么?若是有就赶紧说吧。

这个倒没有了,就是嫁祸卫丝芊让红菱流产一事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我猜这可能是他原来为了迎娶曼歌而做的准备,不想我们竟能利用了,倒是为你扫了两个障碍。

接下来,我另有安排,不过,这却是你大婚后的事了。

太后为避免夜长梦多,已经将九王爷、太子、三皇子的婚期定在了三天之后,因为左相公子程翟也要成亲,所以特赐他同三王一日成婚。

三天之后?竟然这么急?而且太后竟一点也不担心丝芊禁足一事,南诏会有所不满吗?如锦惊诧。

江少琪却淡淡一笑,只是笑意里藏了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苦涩。

*******************************************************************三日后。

夜晚。

沉浸在一片红海喜色中的和敬王府。

如锦安静的坐在婚房里,这里还是露华轩,可是披了这么一层红灿灿的颜色,让如锦觉得有些陌生。

她还是嫁给他了,可是这次却不再有半分的欣喜,她只知道她又跨出了一步,她拿着锋利的刀子又离他近了一点。

风静悄悄的走过这里,小孩臂儿粗的蜡烛欢快的烧着,桌子上放着莲子、花生、大红枣,堆得像小山似的。

窗户似乎没关好,一下一下的响动着,风好像变大了,把窗户都要撞开来似的。

如锦掀开红盖头走到窗前,想要把窗户关紧。

啪的一声,窗子居然被撞开了,大咧咧的开着,一个人影轻巧的跳了进来。

他一身夜行衣,左肩上还背着个包袱,看起来十分诡异。

如锦退后一步,吃惊不小,张口就要大喊救命,那人却立刻上前来捂住她的嘴,一边在她耳边急急说道,别喊,别喊,如锦,我是程翟啊!这声音确实是程翟的,如锦放下心,点了点头。

程翟这才放开如锦,如锦连忙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和我三姐……洞房的么?如锦疑惑的看着他,他这个新郎官居然抛下新娘跑到另一个新娘房里来了?还穿成这种奇怪的样子!如锦,我只喜欢你。

程翟说的毫不含糊,黑色衣服很衬他的肤色,让他看起来认真而庄重,我只想娶你,就算不能娶你,我也不会娶其他人。

所以,如锦,我们私奔吧?!又来了,上次在梨园就说要私奔,现在还是私奔,他不打紧,可是她一个女子,奔为妾啊,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她上次说的话?如锦只觉哭笑不得,他的心意他领了,可是他要再在这里待下去,等会儿莫惜庭要高兴死了,直接捉奸成双啊,可以把她秦如锦浸猪笼的!如锦真想喊程翟一句,大哥,求求您自个儿回吧,她的小命虽不值钱,可也经不起折腾啊。

程翟见如锦苦着一张脸不说话,心中只当她是默认了,自是十分欢喜,伸出手去就要拉如锦走,还想着,他包袱都打理好了,可以和如锦去过逍遥日子了,却不想后颈一阵钝痛,他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最后一幕,见到的是如锦美得惊人的脸和微微睁大的眼睛。

☆、八三章 噩耗月华如水,透过茜纱窗柔柔的撒落下来,屋子里的红色披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浅辉,美得梦幻。

只是,新房正中间四仰八叉躺着的黑衣男子,却破坏了这份静谧。

江少琪,你疯了?!如锦惊叫出声,你干嘛把他打晕?!江少琪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轻飘飘的,又没有把他打死,你急什么急?他是程左相的儿子,今天成亲!现在他却躺在我的新房里,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如锦愤然出声,心中却疑惑,江少琪今日怎么了,居然干下这等蠢事。

当日,她在香满阁之时已经和程翟说清楚了,料想他今日过来也是一时血气上涌,好言相劝之必能劝得他回去的,江少琪倒好,二话不说把人撂倒在这里了,不说平日和敬王府就十分森严,单说这日莫惜庭大婚,更是防守加倍,想要拖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出府,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锦心烦意乱的踢了踢程翟,后者一点动静也没有,如锦顿时泄气,现在该怎么办?若是莫惜庭来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不会死的,锦儿,其实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先把你带出去,程翟随便扔哪儿先藏一下就好。

然后,我独自返回,装扮成你的模样,趁莫惜庭进门毫无防备之时给他致命一击,你的大仇就得报了!江少琪说的煞有介事,似乎他们多日的筹备真的就要大功告成了。

如锦静默了一会儿,才微微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副胸有成竹表情的江少琪,语声低缓,你是南诏人。

江少琪似乎没料到如锦会这么回答,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道,不是,不过我的母亲是南诏人。

原来如此。

如锦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只是静静的、淡淡的盯着江少琪,美丽的眸子好似纯净得无一丝杂质的琉璃,无端的让人有些自惭形秽。

江少琪别过脸,不去与如锦的眼睛对视,匆匆道,快走吧,等会而我回来还要好好易容一番呢,快没时间了。

江少琪。

如锦忽然很认真很庄重的喊他的名字,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记忆里,如锦总是对他大喊大叫,要么就是极其讽刺的喊他江大公子,甚而一脸厌恶地喊他登徒子或者嘲笑他是小乞丐,却从没有这般严肃的叫过他。

江少琪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极力伪装出来的轻松和愉悦一下子崩了弦。

如锦长叹出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的能够觉察到别人极其微弱的情感变化,比如江少琪、比如莫惜庭,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敏感吧。

前世,她没心没肺对什么事都不甚在乎,这世,她却常常因为这种敏感想得很多、很多,而更可怕的是,这些想法往往成为现实。

你的计划失败了?,莫惜庭的真正实力比你想得还要强大?朝廷中的大半官员都被他收入囊中,你动不了他们?还是你打草惊蛇,莫惜庭已经有所防备,你再无还击之力了?如锦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各个都直白而伤人,但是,她知道总有一个是导致江少琪如此作为的原因。

江少琪从阴影里转过脸,表情要多惊讶就有多惊讶,锦儿,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想把我骗走,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了吗?其实,你我早该知道的,莫惜庭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就连皇上都未必能与之相比,而且,皇帝之所以动不了他,不但是忌惮他的势力,恐怕也是由于他表面上脾气暴戾,多与人结怨,这一点绝妙的掩饰了他的真正势力,骗了当今皇上,也骗了天下人。

你现在能探得虚实,已是不可多得。

你说的对,实际上他现在可称得上是手握半壁江山,当今世上已无人再能与之抗衡。

我从前千算万算,还是小觑了他,如今只得暂时放手,等日后再慢慢筹谋。

所以,锦儿,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少琪敛了神色,朝如锦走进了几步。

如锦却立刻后退,左手轻轻扣在袖中箭的机关上,目光坚定决绝。

她深知江少琪死皮赖脸的本性,一不小心他就会像放倒程翟一样把她放倒了吧?她不得不防。

江少琪的眸色立刻转沉,语气低沉,锦儿,你想干什么?你难道不跟我走?正是。

如锦一字一字说的清晰无比,你失败了,并不代表我也会失败。

从一开始,我就没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因为我——早就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人了。

你要走就快走吧,而我会留在这里,一直看到莫惜庭死。

江少琪怒火中烧,他冷冷笑道,看来锦儿是觉得我十分没用,而你能凭一己之力报得大仇了!从前是我自作多情,竟还恬不知耻的自视甚高,妄图教你这个教你那个,现在想来,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说完,他也不等如锦回话,自己拂袖摔门而去。

如锦盯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一片浓稠夜色里,慢吞吞上前关好了房门。

视线又落在那个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如锦无奈扶额,真是倒霉啊倒霉,每次见他都没好事!第一次被他推下了楼差点摔死,第二次被他间接逼得无家可归,现在她都要成亲了,他还特意跑过来留下一个烂摊子。

如锦走到大红灯烛前,红光映着如锦妆容精致的脸,隐隐透出一股子妖媚。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很陈旧很古朴的一本书,深蓝色的封面上写着四个从没见过的字体,不知不觉就显出神秘的味道来。

如锦轻轻翻开书页,葱白的指尖触碰着泛黄的书页,说不出的好看。

终于翻到那一页,她将书放在桌上嘴中念念有词,,双手以奇异的姿势舞动,像是一种美丽的舞蹈,又像是一种神奇的巫术。

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地上躺着的程翟疏忽间没了踪影。

如锦松了一口气,嘴边扯出一丝微笑。

门忽的被大力撞开了,如锦大吃一惊转头看去,门口却空无人影,入目只有寂寥夜色。

耳边忽闻一声轻笑,极其熟悉的、温柔的,锦儿,你果然是拿到了这本书啊。

江少琪不知何时站到了如锦身边,眉目含笑,手指轻轻摩挲着书封上的那几个字,《禁宝之秘》,我把九王爷的书房翻了个遍,却依旧不见这本书,原来是你拿去了。

他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如锦的眸中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幽光,她以手指着江少琪,声音颤抖,你居然没走!你,你就是为了这本书是吗?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来哄骗我了?锦儿,你不要这么说。

我知道刚才去而复回是卑鄙了点,可是,我先前却没有一句话是骗你的。

而且,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是莫惜庭,为了对付他,不择手段也不为过!你并不完全相信我,我不怪你,可是如今这书都在我手上了,你就把雪玉凤翎也交给我吧,有了它,莫惜庭绝对难逃一劫!江少琪循循善诱道。

没错,雪玉凤翎就在我手上,可是我不会交给你。

我说过了,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拿走它。

如锦变了脸色,话语冷漠如冰。

江少琪刹那间听懂了如锦的话外之音,他急忙翻动着手中的旧书,空白的,里面一个字也没有!这是假的《禁宝之秘》。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如锦,他居然被她给骗了!可是,这能怪谁呢,他们彼此都没有倾心以托,反而是不断的试探,仅仅保持表面上的信任。

你快走吧,莫惜庭快来了。

你,也不想一败涂地的吧?如锦默默地开口,现在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却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江少琪这次没说什么,利索的跳出窗外去了。

*******************************************************************如锦坐在花团锦簇的床边上等着莫惜庭的到来。

一边等着,她也一边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若说真正的《禁宝之秘》,也是因缘巧合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记得那时是她刚来王府不久,流苏为了给她解闷从莫惜庭书房偷偷拿来的,那时流苏还说,江少琪也经常的往书房借书去看,因此事发拿江少琪顶罪就好了。

如锦也是一时好奇之下翻开那几本书,却无意发现除了这本《禁宝之秘》,其他几本书都有了江少琪的批注。

也就是说,这本书江少琪没看过。

就怀着这样侥幸的心情看了这本书,结果却发现,这是一本藏着惊世秘密的书,它牵扯到一件宝物——雪玉凤翎。

后来她又得到了被莫惜庭扔在湖中的雪玉凤翎,几经辗转苦练,终于大致弄清了雪玉凤翎的神奇力量。

只是,她还不能自如的控制它。

不过,如锦并不着急,就像江少琪说的,有了雪玉凤翎,她就有把握置莫惜庭于死地。

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有了希望她就不怕等待。

隐隐的听见一股风声,携带着狂暴的气息,似乎是倾盆大雨来临的前兆。

片刻间,那阵风已经到了近处,如锦头上的红纱被吹走,露出了极其美丽的容颜。

微微抬眼,莫惜庭脸上的神情比身后的夜色更沉郁,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名为疯狂的东西,正像盯着猎物的饿狼一般死死看着如锦。

原来并不是风,只是他行走间怒腾腾的杀气,以及一挥手拂去了她的红纱。

如锦款款站起来,温雅有礼,王爷,您来了。

妾身给您请安。

明明知道他的愤怒,却要故意装作不知,费尽心思去讨好他,不过是为了还有机会去报仇。

姨娘虽然确实去了清心观,但已经服下了她派人送去的七珍小还丹,听回报的人说,姨娘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想必多将养些时日,就会药到病除。

弟弟知诚在春雁的照顾下已经能跟着家中请的先生读书了,春雁捎来的口信说道,知诚很聪明,总是得到先生的夸奖。

日子一天天的变好了,如锦背上的担子也渐渐轻了,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未完成,她不能一时沉不住气而将努力付诸流水。

然而莫惜庭并不领情,他的目光一直在持续升温、持续升温,灼热得仿佛要将如锦烧成飞灰似的。

那是仇恨得已经发疯了的眼神。

一眨眼的功夫,莫惜庭已经闪到了如锦的身前,双手紧紧掐着她细白的脖子,毒妇,毒妇!……□无义,果然!他撕扯着喉咙怒吼,眸中燃着熊熊的火焰,曼歌和你有何仇怨,你居然下得了毒手!……曼歌?曼歌怎么了?如锦莫名其妙。

脖颈处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却让她想不了许多,她知道再不干点什么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

狠狠的踩在莫惜庭的脚上,莫惜庭痛得皱紧眉头,手上不由略微放松了力道。

就是这个时候了。

如锦咳了几下,极力喊道,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曼歌究竟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莫惜庭的眸中露出阴鸷的光芒,你不明白?呵呵,你怎么可能不明白!你大概是没料到曼歌最后一口气撑到了告诉本王凶手就是你!本王本是想暂且饶你,没想到却害了曼歌的性命,本王悔不当初!不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杀曼歌,她又怎么可能去杀曼歌?如锦被这个噩耗惊呆了,曼歌死了,而且居然在临死前说凶手是她?!这是怎么一回事,简直诡异地匪夷所思!最紧要的是,她,秦如锦的小命现在恐怕要葬送在莫惜庭手里了。

你一刀刺进了曼歌的心脏有四寸之深,很好,掐死你太便宜你了!毒妇,今日本王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替曼歌报仇!莫惜庭蓦地放开了如锦的脖颈,一把锋利无比的、有着凄厉寒光的匕首突然出现在他手上。

如锦尚未反应之际,银光一闪,那把匕首已经没入了她的身体,金属的冰冷让她的血液一瞬间凝固,血管破裂的声音,心脏刺破的声音,这一刻却清晰的在她耳边依次响起。

彻心彻骨的害怕和剧痛,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四肢百骸全部淹没于无边的绝望之中。

死亡,她并不是第一次离它这么近,却是第一次对它如此恐惧。

八四章 调虎九王爷大婚第二日,未曾携带王妃前去拜见太后,因此一事,太后与九王爷争锋相对,不快而散。

刚近隆冬,九王爷便纳了左相府千金程恬为侧妃。

婚礼盛况空前,大有赶超王府当日娶正妃之势,京城人人艳羡。

而那日,身为王府正妃的秦氏依旧不曾露面。

不久,边境传来南诏突袭大齐边城之事,缘由是双方因货价僵持不下,几番争吵后大动干戈。

大齐朝在此次事件中伤亡过千,损失惨重,大齐颜面更是无存。

八百里加急军情传到京城,文武百官各执一词,一时迎战、求和之声众口难调。

而京城百姓更是人心惶惶。

自古传说南诏国乃是巫蛊之国,两军对战之际,南诏之人擅行风雨惊雷之术,如有神助,于顷刻间可将敌人覆灭。

虽然近百年来,南诏已不复当日之盛名,大齐国力更在其之上,然而这些流言口口相传,在大齐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威慑力。

南诏和大齐已有百年不曾动干戈,两国井水不犯河水,偶有冲突,也不至两军对战。

此次事件,却是近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百官争论不下的第七日,一向平庸无闻、游手好闲的太子突然出现在朝会上,自请出征平定边城之乱,皇上沉默片刻后当场准予,封太子为此次征战的主帅,三日后启程。

一时朝野惊骇,原先并不分明的朝野势力暗中分化,事件的主角,太子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当天晚上,京城的酒馆茶肆热闹空前,人人都在热议太子这出人预料的壮举,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种主流版本在街头巷尾流传出来。

善良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倾向于太子虽然过去的十几年都默默无闻、庸碌无为,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太子决意为国捐躯、身先士卒总算是在他苍白的人生中添上了浓重的最后一笔。

那些眼红太子出身高贵、衣食无忧的无业游民,又或者嫉妒自家媳妇闺女这么容易就怜悯起太子的大叔大爷们,就不乐意了,他们一致认为太子这是在无理取闹,明明自个儿没有什么真本事,却要挂帅出征,这是拿他们小老白姓的小命开玩笑啊。

在京城百姓沉浸于这难得一遇的八卦热里的时候,有一个穿着低调,面容冷静的女子敲响了和敬王府的朱红色大门。

来开门的是王府的一个老仆,干了多年也见识过不少人,算得上颇有眼力。

此时见门口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女,看着平常却自有一股气质,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便留了个心,没有立刻把她赶走,而是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姑娘要找谁啊?王府里最近有些不太平,若是没有大事就请回吧。

那个少女也不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枚金晃晃的令牌来。

那个老仆眯着眼睛用力看了看,然后吓到了,赶紧恭恭敬敬道,姑娘里面请。

伊梦一动不动的站在廊外,通报的小丫鬟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可到现在还没出来。

伊梦有些后悔。

她还记得当日如锦赶她走时的情景。

那时,如锦并没有表现出很震惊或者很生气的样子,她只是淡淡的,比平常的语气更淡一点的跟她说,伊梦,你是太子身边的人。

我只是个从五品官的庶出女儿,留不住你。

当日我曾说过,你若办成三件事我就留下你。

你已办成了两件事,今日我就吩咐你第三件,你回太子的身边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管这第三件事成或不成,她都没有理由再留在如锦的身边。

伊梦当时就明白了,原来如锦迟迟不肯交托她第三件事,就是为了这一刻名正言顺的让她离开。

如锦不但是给了自己一条退路,也是给了她一条退路,如锦肯定知道,她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不论谁是她的主子,必然都不会轻易放过她,而有了如锦吩咐的第三件事,她却不用担心了。

伊梦曾经以为如锦是一个想得很多的人,甚而有时会多得让人觉得害怕。

可渐渐的她却明白,如锦之所以想那么多,不过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办法。

姑娘,您久等了,我家王妃有请。

小丫鬟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伊梦的沉思,原来刚才那个小丫鬟终于回来了。

她微微点了头,和那个小丫鬟一同走进去。

走进里屋,迎面突兀地横垂下一排长长的珍珠水帘,晶光闪闪,微微浮动,像是午夜时分一瞬间盛放的花簇,又像是映在湖面的漫天星光,简直要耀花人的眼睛。

水帘的后面,影影绰绰是一个熟悉的、曼妙的人影,看上去正是如锦。

伊梦的眸中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丝疑惑,民间传闻九王爷甚是不待见王妃,她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可今日一看,这奢华精美的珍珠水帘,是要有多大的手笔,才能挂得起来。

难道传闻并不是真的?又或者虽然这传闻是真的,然而王府却奢侈无度?最后一次离别的时候,如锦特意嘱咐她不要再回来,她不是不明白如锦的苦心,故而真的走的干干净净、利落无比。

而这回,她却不得不来,因为她不再是因为别人,而是单单为了自己而来。

伊梦却没想到,一别数日,如锦陌生得让她无法相信。

伊梦见过王妃。

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伊梦不得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快快免礼。

伊梦,你来了。

如锦柔声开口,她的话有些奇怪,听起来倒像是一直在等着伊梦的样子,然而伊梦却心中一动,原来如锦还是希望她来的。

伊梦很思念王妃,王妃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伊梦试探性的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帘后的人。

如锦却不适宜的呆愣了一会儿,继而掩饰性的抬手拿着帕子捂着嘴清咳了一声,有些犹豫道,还……就是这样子吧,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如今就盼望,有一天能离了这珍珠水帘,那就是很好很好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认真,就像是从肺腑中掏出来的一般,让人听了不由心绪颤动,自觉的被感染。

可是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什么叫离了这珍珠水帘就是很好呢?伊梦蹙起了秀眉,不觉又想起坊间的传闻,难道说如锦厌恶了这浮华奢靡的虚荣生活,又或者是忍受不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跟了如锦这么长时间,她是知道如锦根本就不爱这九王爷的。

可她们这些女子,有几个能真正嫁得心许之人?就像如锦之于九王爷,她之于太子,也不是对方爱的人一样。

她是为了太子而来,因为她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恩人。

王妃,如果您真的想离开和敬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

伊梦一字一字把这些话说出来,却觉得这些话立刻幻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直直戳向她自己的心,太子三日后出征,想必您已经得到了消息吧?此次出征凶多吉少,伊梦自作主张肯请王妃三日后折柳相送,太子一国储君,为国效力责无旁贷,可若是王妃挽留,他必能回心转意,继续韬光养晦。

呀!水帘后的人惊叫一声,像是被伊梦的话震惊到了。

伊梦的意思是,太子竟然喜欢如锦?而伊梦还唆使她向太子曲折表白?她现在已经是太子的九皇叔的妻子,且不说她做不做,若她真的做了,岂不是乱了辈分,扰了皇家纲常?伊梦说出这等话,真是胆大包天!王妃,伊梦言尽于此,今日不顾性命说出这一番话,却是为了以后不悔。

希望王妃加以考虑,既然您想离了这浮华的珍珠水帘,就因当机立断,不要让自己后悔才是。

伊梦言毕,恭敬行礼,不等如锦答言便退出屋外去了。

那水帘后的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叹道想必今日伊梦也是心烦意乱、为情所扰,才疏忽至此。

她尽全力学如锦也不过像了七八分,一般人看不出来不足为奇,可伊梦贴身跟着如锦也看不出来就是伊梦的疏漏了。

她掀开水帘慢慢走了出来,衣物装扮都和如锦平日的一样,只是那张脸却是流苏。

现在的流苏除了倦意更多的却是惊诧,伊梦喜欢太子,听她刚才的语气,似乎如锦也和太子关系匪浅,甚而太子竟是如此喜欢如锦,肯为了她而放弃出征?这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九王爷知不知道?流苏不知道为什么伊梦会突然离开如锦,所以与伊梦对话的时候,她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以为伊梦来是很正常的事,却不知当初是如锦亲自赶伊梦走的。

幸好伊梦不曾注意,只是后来流苏一时情不能自已,说出了离了珍珠水帘的话,伊梦却误会了,还顺理成章的说出了那些闻所未闻的话。

其实流苏本来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用再在这珍珠水帘后见人,这意味着,她不用再装成如锦的样子,更意味着,重伤昏迷了数月的如锦能够醒过来。

流苏清楚的记得数月前九王爷大婚之夜她见到的景象,鲜血流了一地,在红烛的映照下更加的渗人,如锦的脸色却苍白的像雪,她倒在一大片血泊中昏沉不醒,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的留着血,像是流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她当时就惊呆了,脚步灌了铅似的移不开,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哭想喊也发不出声音。

她跪在如锦的身边,费了好大的劲,才能颤抖着手,靠近如锦去探她的鼻息。

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之时,流苏的眼泪立刻就滚落了下来。

幸好幸好……流苏一路跌跌撞撞、狼狈无比的跑出了露华轩去找大夫,当夜所有碰到她的人,都觉得自己一定是撞见鬼了。

九王爷身边的流苏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慌张失态的样子。

**********************************************************************三日后,伊梦站在饯别太子的高台上,久久不语。

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远处,那里早没有了他的影子,可她却还是不死心似的,呆呆的、静静的看着。

他终是没有留下来。

因为她不是能够留下他的人,更因为能留下他的那个她没有来。

刚才的践行会再怎么热闹,再怎么盛大隆重,可他戏谑笑容下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和失望,还是一分不差全部进了她的眼睛。

他是在等她的吧,甚而晚行了半个时辰,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她。

他一杯一杯喝下那些烈酒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痛?他去的是杀人如麻的战场,可她却连最后相见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他或许有去无回,可她却安心的呆在了骄奢豪逸的和敬王府,丝毫不担心他的生死。

原来一个人可以绝情到如此地步,又或者,只有你最爱的人才能让你伤得最深。

万里无云的碧空中,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

伊梦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洁白的信鸽。

她撇开视线,现在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她的整个心、整个灵魂都跟着他远赴边关去了。

那只白鸽却不依不饶的扑棱着翅膀不肯走,像是认定了伊梦似的。

伊梦的眉间染上一抹厌恶,袖中银光一闪,一根银针顺势甩出,精准的刺穿了那只白鸽的咽喉。

那只白鸽应声而落,却在一瞬间,伊梦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她倏然变色,飞身而下接住了那只已经断了气的白鸽。

从高台上重重摔下,即使伊梦的轻功极高也经不住这一摔,腿骨撞到坚硬的地面上,火辣辣的疼。

伊梦却不管不顾,她迅速解下了信鸽腿上绑着的信,抚平展开,上面只有几句话,却让伊梦的眸中顿时染上了悲色,仰天长啸。

边城一战切不可去,此乃有心人调虎离山之计,意图谋反自立。

京城和边关多藏奸细,宜尽快铲除,扭转态势。

——锦。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更上了O(∩_∩)O~八五章 沉浮太子出征不足一月,京城风云变幻,各种奇事轶闻纷纷涌现。

先是当今皇帝忽感不适,误诊为风寒,数日后病势沉重,众太医束手无策,竟成无力回天之态。

几天后,又有一民间大夫进宫面圣,言可治皇帝之病,数针之后,果有奇效,宫中上下欢欣,奉民间大夫为神医。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皇帝在御花园散步时忽然发病,一命呜呼,大齐朝顷刻换天。

太后一向与皇后不和,林家自皇后生下太子后一直屈居程家之下,多年来积愤已久,此次皇帝一驾崩,林家家主立刻进宫面见太后,商议新帝之事。

而程皇后也不甘落后,两路人马分头行动,一路直接拿着令牌往京城外而去,一路人马飞奔去了左相府。

两方势力都是蠢蠢欲动,然势均力敌之下,战局更是一触即发。

皇后之子本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偏偏他在这个时候去了千里之外的边关,皇后一方首先失去了先机,太后若是要胜过皇后,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时机上下功夫,她必须在太子赶回来之前先从众皇子中选出一位立为新帝,并辅佐他平定乱局。

人选已不用多说,三皇子最为合适。

不论是聪明才干,还是仪容举止,众皇子中他都是鹤立鸡群,更何况,他的正妻是林家的嫡女林姝,这意味着三皇子一旦登基,林家还是高人一等的后族世家。

左相接到皇后的密信后,也是一样的心急如焚,当务之急,便是速速让太子赶回来继承大统。

但这谈何容易?千里归途,有数不尽的埋伏,数不尽的艰险。

京城局势又岌岌可危,偏偏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一夜思量,精明的左相竟是生生熬出了几根银发。

在此同时,刑部大牢发生有史以来第一起死囚越狱案,竟是致使先皇病逝的神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太后震怒,立刻处死了一干人等,宫中立刻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的气氛,四处人心惶惶。

两宫之主为了平息宫人的恐慌,终于在先皇死后第一次坐到一起谈判,最后一致同意请一位拥有威势但又不在新帝人选之列的皇族之人入宫暂行摄政之职,直到新帝登基。

此人就是和敬亲王莫惜庭。

莫惜庭第二日便奉旨入宫。

宫中之人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切早有预谋。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幸存的宫人依旧心惊胆战,一身白衣步入未央的和敬王,气质忧郁出尘能让人瞬间遗忘他是那个暴戾的九王爷,却又在数个时辰后,他的眸中染血,恍如从地狱中走出,特意来观赏这一出盛大的屠戮之宴。

盛宴从那个女子入宫的时候揭开序幕。

守宫门的士兵若是没有死去,也许他们会告诉世人,那一晚他们看见的那个女子是多么的美丽,美丽的仿佛就是曼陀罗一般,如此蛊惑、迷人,却在不经意间要了人的命。

他们一生只遇见过这么一位天香国色的女子,他们也因为这一眼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

她没有披着铠甲,却比任何披着铠甲的人更像一个将军。

因为她的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带领着几千人的军队,破宫门长驱直入,养尊处优多年的御林军被这支军队吓坏了,他们根本不能与这支虎狼之军抗衡,很快就缴械投降。

未央宫内灯火通明,几百盏宫灯照得宫殿恍如白日,宫殿正中央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外而入的她。

款款而来的纤步,不禁被这强光射的一阵目眩。

外面太暗了,而这里太亮。

黑暗总是藏在光明的身后,他们水火不容,却又从来不曾离开彼此。

夜色中,几千人整整齐齐的列队在未央宫外,随时等候着宫内发出的命令。

他们的脚下,是一滩滩的血水,浑浊的,与泥土搅在一起,肮脏而丑陋。

屠杀俘虏,本不是他们乐意做的事,可是,身负血海深仇,他们全部身不由己。

若是能有更好的办法,他们当然也不至于此。

结束了?宫殿中的那人语声低沉,慢慢的转过身来。

忧郁得化不开的眼神,冷硬优美的严峻轮廓,以及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矜贵和暴戾共存的气息,每一样都能让人窒息。

他正是莫惜庭。

结束了。

程皇后已经自缢,临死前血书一封,求王爷放过左相一家。

林太后已被投入大牢,等候王爷的吩咐。

而太子妃则投井而死。

另外,传国玉玺不知所踪。

纤步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揽翠坊中与莫惜庭闲说今夜有月无月一般。

不见就不见了吧。

那个东西要来何用?只是林氏,她也配称太后?十四年前,她笑里藏刀,促使那个贱人进宫害了本王母妃丧命,枉母妃待她如同姐妹,她苟且偷安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了!莫惜庭的平静忽然间被打碎,似乎是压抑多年的情绪一瞬间爆发,愤怒写满了他的整张脸。

李贤妃太善,善的人总是容易被人欺骗。

纤步凉凉的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诡异。

哦?莫惜庭的身边散逸出危险的气息,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第一次认识纤步一般细细打量她,眸中神色不明,这么说来,本王的母妃就该承受这种欺骗了?!本王的母妃就应当被人陷害致死?!纤步,你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你虽才艺双绝,在曼歌之上,然而你毕竟不是曼歌,永远无法体会本王内心的感受。

纤步轻轻的笑了,说不出其中是讥讽的意思、还是悲凉的意思,我当然不是曼歌,我连纤步也不是,这个,你没有发觉吧?你说你的母妃被人陷害致死,天理不公,那么我们被你骗了 ,被你陷害致死,就是应当、就活该承受了?所有爱你的人,都被你的表象迷惑,你是我们的劫数,不管是谁,到最后,不过都是被你遗弃的下场,所以,这一次,换我先来抛下你。

你说什么?纤步。

莫惜庭有些惊诧,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纤步何时竟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了?而且,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掩藏不下的杀意。

他心中疑虑已生,不过思及今晚纤步带人杀入皇宫,杀气重些也是正常的,故而稍稍放下了戒心。

纤步莞尔一笑,像是刚才的她只是泡影一般,她款款走近莫惜庭,媚态顿生,九王爷,如今这大齐天下已是您的了,您准备何时君临天下啊?纤步可是等不及了呢。

纤步柔嫩白皙的素手环绕在莫惜庭的腰上,然后一点点上移,力度恰到好处的撩拨着他,缓缓的,她的手探到了他的胸口。

莫惜庭一把抓住她的不安分的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语气却冰冷得吓人,你想要什么,本王心如明镜。

只是,曼歌即使死了,你也无法取代,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微微用力,纤步便痛呼一声,连声道,纤步明白了,明白了。

怎么可能不明白?同是出身揽翠坊,曼歌可以得到他的青睐,成为和敬王妃功败垂成,她却永远无法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其实,若是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他也会成为一个可怜的人吧?可是,即使这样,他的可恨之处也无法被抹去。

他放开了她的手,她在他的身后勾起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一只素手下移轻轻解开他的衣带,就在他疏于防备的一瞬间,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用力刺进了他的胸膛。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也不值得她为其受伤。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莫惜庭冷汗连连,他在第一时间推开了纤步,却无法避免那把短剑的侵袭。

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不久前,他也曾亲手将一把匕首插入一个女子的心脏,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是这么痛的,好像痛得都快麻木了,可是钝痛还是源源不断的袭来,仿佛午夜梦回时挣不开的梦魇,越是想逃离越是深陷其中。

这无边无际的疼痛,竟是可以将他的神智一点点淹没。

你不是纤步。

你是谁?莫惜庭跌跌撞撞的走到墙边,边扶着墙急喘边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从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悠然站起,毫不在意的抹去唇边的血迹,笑得妩媚动人,我说我是曼歌,九王爷相不相信?呵呵,你是曼歌?!莫惜庭毫不留情的冷笑出声,你当本王是傻子吗?曼歌和纤步的来历,想必九王爷早就查过吧?来自大齐和南诏的边境,被人贩子卖到揽翠坊,两人均是色艺双绝,京城权贵竞相追捧。

可是,为什么曼歌和纤步从未同时出现过呢?数月前,九王爷听闻纤步与太子交往甚密之事,于深夜赶赴揽翠坊,意欲寻曼歌一探虚实。

可谁知,太子当日也乔装打扮以于爷身份来揽翠坊寻纤步,试图警告她不得让曼歌透露半点风声。

然而,九王爷和太子均未曾见到欲见之人。

九王爷,您知道为什么吗?莫惜庭暗暗心惊,这个女子怎的知道如此多的事情?他费了大力气才查出来的事,她却轻描淡写说的一点不错。

见莫惜庭神色有异,却默不作声,她了然一笑,抬高了声音,听起来尖锐得刺耳,那是因为我当日正在见另一个人。

而我,就是曼歌。

她说的不急不缓,却让莫惜庭的心弦一下子绷紧,他已经有些动摇了,可是,这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是曼歌,怎么可能?你胡说。

当日,本王明明亲眼看到曼歌已经死了,血流遍地。

莫惜庭的心中千回百转,只觉得心脏仿佛在被一千只蚂蚁撕咬一般,痒得难受,也痛的难受。

他微微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笼罩了一层青黑之气,连忙掀起衣袖,果然手臂上也是这样,那青黑之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到处乱窜。

心中警铃大作,他阴沉出声,剑上有毒!如果不是因为身负重伤,如果不是因为搞不清楚这剑上的毒性到底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他一定会在顷刻之间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从来只有他敢这么对别人。

九王爷终于知道了,说实话,您的警觉性可真是不高。

她一点也不在意莫惜庭的阴鸷目光,被拔了牙的老虎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她就是要一点一点打破他所有的防线。

把他曾经加诸于她身上的痛苦和绝望双倍奉还与他。

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

九王爷您错了,妇人心毒,可不是被您逼出来的?她笑谑着说道,看见莫惜庭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一动,瞬间收敛了神色,清冷的喊道,流沙、流云,九王爷有难,在喊你们呢!既然外面的军士是她带来的,那么他们也不可相信了,不过,至少他还有暗卫在保护,他们此时不出,更待何时,然而她却替他扬声喊出,这其中明显地透出一股子诡异。

很快的,莫惜庭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流沙和流云一同从殿外进来了,只不过,一脸淡然的流云将剑架在满脸通红的流沙脖子上,流沙的脖子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应该是挣扎的时候割到的。

他们自相残杀了。

聪明如莫惜庭,很快知道了诱因。

流云,你不应该背叛本王,红菱的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是你背叛了本王,你和红菱都只有死路一条!即使在如此险恶的关头,莫惜庭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矜贵之态。

然而,除了他,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冷静下来。

王爷既然能让红菱流产一次,就能让她流产第二次、第三次!我的妹妹这么爱你,王爷却待她如此狠毒,我流云当初是为了保全妹妹的名声才为王爷卖命,既然王爷忘了当初的约定,就别怪流云不仁不义了!红菱怀的并不是本王的孩子!本王的血脉不容许玷辱!流云,当初本王替你杀了那个欺侮你妹妹的豪绅,又保得你们兄妹俩的性命,你如今是要恩将仇报吗?!莫惜庭的言辞掷地有声,流云不禁有一丝动摇。

她见势不妙,连忙道,王爷不必在这里假仁假义了,若王爷真的心中存有半分怜悯,何至于今晚宫中血流成河?流云,你不可以被他骗了。

流云的眼中果然恢复了坚定。

莫惜庭的神色却更加阴沉可怖。

王爷一定还好奇着流风的去向吧?或者还有流苏?她的话音刚落,殿外又走入几个人,流风、江少琪、流苏。

莫惜庭一下子明白了,忽然哈哈大笑指着江少琪道,原来本王是一着不慎,栽在了你江少琪的手上,看来是你伙同了这个毒妇设下圈套,本王十分后悔一时大意没有立刻杀了你!说到最后,莫惜庭气急攻心,连着咳了好几声。

可不是?少琪真要谢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不过,少琪可不会犯和王爷一样的错误。

说着,江少琪手起剑落,被他制住的流风当场暴毙在人前。

流沙见了嘶吼一声,奋力就要朝着江少琪扑过去,猩红的双目中燃着熊熊怒火。

流云虽然心中也震惊于江少琪的残忍利落,可是流沙的暴动让他心中大惊,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倒让流沙直直撞上了他手中的剑,又是一条人命一瞬间没了。

流云手中的剑匡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失了神般的跪在地上,脑海中浮现起和流沙、流风在一起刀口舔血的日子,只觉得万分悲凉。

他忽然对着她磕了几个头,砰砰砰的,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地面上,血丝很快就渗出来了。

她心中不安,想要过去拉起他,冷不防流云迅速拿起地上的剑,自刎了!红菱对不住姑娘,差点害死了您,流云替妹妹还姑娘一条命,只希望姑娘能够……能够……原谅……话未说完,流云已然断了气,只是眼睛还带着祈求看着她,仿佛他还活着一般。

她走过去,跪在他的身边,哽咽的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轻轻的抚过他的眼睛,他死而瞑目了,可她却背上了一条人命,……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逼了你做这些事……身后传来金属刺进肉体的声音,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回头看去,却是流苏也自尽了,嘴角含笑,九王爷,流苏对不起您,下辈子再来报答您的恩情吧。

又看向她说道,姑娘,我跟着流云去了,你好好保重……流苏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耳边回响着这个声音,她想大喊,想让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想让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他们此时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可是……不可能了,这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她是罪人,是她害了这些无辜的人,该死的是她,是她!她的眼前一阵晕眩,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失了颜色,归于一片沉甸甸的黑暗,她晕了过去。

一个人影掠向晕倒的她的时候,另一个人影却迅速的掠出了未央宫。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太累了,所以只写了一千五百多字……这篇文还有两章结束了,是将原来的四章整合成三章的,最后,还是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八六章 不寿这是京城之外的一座道观,并不是多么辉煌的建筑,或者是多么精致的设计,却偏偏于古朴简淡之间透露出一种清贵之气来,像是山间的溪水,有着阳光和煦的温度,和高山崇厚的胸怀。

清心观内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前,正站立着三个人。

一个面色不虞,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一个却静若止水,温柔的眼睛里带着经历了沧桑的人所特有的悲悯。

而其中那个瘦瘦弱弱的男孩,正战战兢兢的躲在清德真人的身后,一双灿若星子的瞳仁带着惊惧和好奇打量着那个不怀好意的男子。

九王爷,您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可是,您真的不能进去,这个孩子,您也不能动。

清德真人不依不饶的拦着杀气极盛的莫惜庭,再一次劝说道。

从昨天夜里莫惜庭突然出现在清心观,清德真人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好说歹说,终于劝得莫惜庭暂时回去休息,却没想到,莫惜庭的伤势稍微转好,他就迫不及待的到处找人,甚至于对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威逼利诱。

终究还是不能放下,他执着了这么多年。

即使像现在一样,碰壁碰得头破血流,旧伤复发,他也不肯退后一步,畏惧一分。

也是她留了心,赶得及来救下秦知诚,不然,何以向逝去的李贤妃交代。

清德真人暗暗想到。

可是,清德真人又长叹一声,她却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她的手握紧了拂尘,那拂尘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显然是刚才与人动手所致。

她看着眼前一脸不撞南墙不回头,杀机纤毫毕现的莫惜庭,不知怎地心中却一软,想起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脸上纯真可爱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是宫中最开朗的皇子,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喜欢他,所有的妃子宫人都舍不得伤害他,他就像那个暗流汹涌的皇宫中唯一的小太阳,照亮了一方天地,也温暖了一方人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太阳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云,再也不会绽开笑颜,再也没有半分温度。

若是当时就把真相告诉他,也许他不会变成这样,他也许会痛,但不会怀着虚幻的仇恨像现在这般痛这么久。

莫惜庭显然没了耐心,他死死盯着秦知诚,露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容,周怜这个贱人还真是好福气,生了个两面三刀的好女儿,还生了一个人小鬼大的好儿子。

难怪本王的母妃斗不过她了!说到李贤妃,莫惜庭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沉,自古母债子还,本王却不但要周怜的子女之命,还要让周怜陪他们共赴黄泉!如今秦如锦已经先去了,奈何桥上正等着她的姨娘和弟弟呢!本来还躲在清德真人身后的秦知诚此时却沉不住气了,猛地站出来喊道,你说什么,你杀了我姐姐?!不,不可能……你骗人,你骗人!清德真人也是心中一沉,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惜庭,他真的杀了秦如锦?不该啊,不该啊。

怎么,不装哑巴了?刚才不是一直在比手势的么?还带着本王兜了一个大圈子!现在却全好了?莫惜庭极尽讽刺的道,没错,你姐姐死了,就是死在本王的手上,本王亲手把匕首□了你姐姐的心脏……你要不要来为你姐姐报仇?本王现在就在这里……你……你这个坏人!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秦知诚嚎啕大哭,拔脚就要冲向莫惜庭。

那不是正好去送死?幸好清德真人立刻拉住了他。

知诚,你不要冲动,谁也没见到你姐姐的尸首,九王爷……一面之词,不一定可信。

何况,你姨娘还在屋里,你去看看你姨娘好不好?清德真人自己都觉得语言苍白无力,却还是极力想说服秦知诚。

秦知诚毕竟是个孩子,一转身就跑进了屋子,边跑边胡乱抹着眼泪。

清德真人目送秦知诚离开,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狠下心肠,把拂尘从莫惜庭身前拿开,带了几分悲悯和坚决道,九王爷,既然你执意要去找周施主,就听我先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后,九王爷要如何,我都如王爷所愿。

可好?莫惜庭只迟疑了片刻,便道,好,本王就听你再唠叨几句。

反正,今日本王必要向周怜那个贱人讨债索命,她既然难逃一死,本王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清德真人只觉得心潮翻腾,说不出的烦乱。

努力平息下心中的痛楚,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那场风花雪月的奇恋。

******************************************************************那时,大齐和南诏还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两国年年互派使者,礼尚往来。

可是,有一年,南诏国出了一件大事,由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是两国都不曾料到的。

那年的大齐与南诏交界之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美丽女子,她似乎什么都不懂,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像是南诏的服饰,却又不完全像,似乎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在边城吃住了一个月,却没有付过一文钱,起初的时候,边城的人们都觉得这个女子如此随性和善,应当不会赖账才是,可是时间长了,他们发现,这个女子根本连银子、铜板为何物都不知道,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追债运动在全城范围内展开了。

而在这时,这个神秘女子又展现出了她的过人之处,没有一个人能追到她。

直到一个宿命之人的出现,那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不苟言笑,却偏偏让她在一瞬间失了芳心,她忘了逃跑,只为了能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多,虽然男子已经有了姬妾,可是女子的天真善良很快打开了他的心扉,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风景,亲切、真诚,让他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他和她深深陷入了情网,他给予她万千宠爱,她予他誓言生死不离。

可惜,情深不寿。

她常年有心病,某一年的秋天,终于病发如山倒,卧床不起。

她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却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履行,她不肯阖眼,她放不下他。

比她先进门的好姐妹来看她,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找一个人代替她来爱他。

她心中一动,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强撑病体,拉着他到处去游玩,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个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子身在烟花之地却能保持一颗出淤泥而不染的心。

那一刻,她终于释怀,有了这个女子替她守护着他,爱着他,她死而无憾。

不擅心计的她这次却用尽了方法让他接受那个女子,她的方法拙劣无比,他却无奈的笑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那个女子留在了身旁,她也终于安静满足的离去。

她离去的那一刻,他悲痛欲绝,她却再也不会睁开眼,温柔的安慰他。

那个女子陪着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她没有看错人,那个女子是个善良的女子,知道他只心许一人,便自己提出要离开。

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子,他答应过她,会好好善待这个作为替身的女子,然而女子却说,不要骗自己,也不要勉强自己去骗别人,本非所愿,又何须假装?不必记怀,只是各尽其心而已。

这些话一下子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他终究是过意不去,为女子找了一门亲事。

女子顺遂他意,不言不语的接受了他自以为周全的安排。

那人是他的下属,他以为惧于他之威,那人会善待女子,却不料,又是一段孽缘。

不过短短一月,他伤情难忍,也随着至爱的人而去。

女子失去了靠山,在夫家受尽白眼,女子并不在意,因为她爱的那个人,早已离去。

故事本该到此戛然而止,然而,并不是这样。

那个神秘女子有一个儿子,他目睹了母亲死去的全过程,却并不知道这些表象后面隐藏了什么。

他幼失慈母,性情大变,固执的认为母亲生前的好姐妹恶意使下毒计,安排一个青楼女子迷惑其父亲,致使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日益淡薄,母亲终是抑郁病重而逝。

他恨上父亲的众多姬妾,恨上薄幸的父亲,恨上那个横刀夺爱、害死了他母亲的青楼女子。

他立下誓言,一定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他的父亲早逝,那个青楼女子又被很快送出去,他的矛头一时间全部转向了那些姬妾。

当他真正开始复仇的时候,脑袋却又清醒了许多,他虚与委蛇,扮成一个性情无常的暴戾皇子,终于成功的在没有父母庇佑的情况下生存了下来。

他用尽办法集结势力,十几年里,他从没有忘记过找到那个青楼女子为母报仇……后来,他终于遇到了那个女子的女儿,他一开始并不知情,差一点还爱上了仇人的女儿,等到他知道的时候,他却又真正的痛苦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本心开始一点点偏离了轨道,像是有另一个他在支配着现在的这个他一样,他有时候会莫名的感到心痛和恐惧,就好像曾经错失了自己最爱的什么东西一样。

每每他尝试着要去搜寻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之时,他的头都好像要立刻炸开了似的。

后来,他发现,只要能看见她,哪怕是远远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会摆脱如影随形的心痛和恐惧。

他想,或许他前世欠了她什么也说不定,而她,是来向他讨债的么?本来一切都可以就这么胡乱的、含混的过下去,可是,有一天,她成了他的正妻,有一天,他依恋着的那个人——那个能给他带来仿佛母亲一般安定的人,被她杀死了……他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那一刻,他忽然记起,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因为她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将那把匕首□她的心脏的时候,他的心好像也被□了一把刀子。

看着她痛,他竟也会痛,可他还是告诉自己,他可以解脱了,这于她,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被人背叛,一刹那间,那些曾经形影不离的人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趁乱逃了出去,捂住被插了一剑的胸口,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清德真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向沉默不语的莫惜庭,现在,九王爷知道我说的是谁的故事了么?前一对正是您的父皇与李贤妃,后一对却是九王爷您自己和周怜之女秦如锦啊。

您以为周怜出身青楼心肠必定歹毒,却不知道风尘之地也有奇女子,她当年就是为了圆李贤妃的心愿才进的深宫啊。

莫惜庭顿了半晌,忽然挑眉大笑道,没想到清德真人一介出家人,也学会打诳语了么?竟然编出这么个破绽百出的故事来敷衍本王,本王岂会如你之愿?你说周怜当日是为了圆本王母妃的心愿,那好,你把她叫出来,当面与本王对质!清德真人面色一凛,说道,九王爷可还记得李贤妃留给您的那只雪玉凤翎?当年南诏的大风波,皆由它而起。

李贤妃本是南诏国的两位圣女之一,因为一时贪玩,盗了南诏镇国之宝外出游赏,却不料与您父皇相遇,造就一番奇缘。

李贤妃经常头痛,乃是雪玉凤翎通灵之故,另一位圣女通过雪玉凤翎呼唤李贤妃回去。

可是李贤妃放不下你们父子,受到诅咒也不肯回头。

那另一位圣女感应到李贤妃的恶劣状况,也偷偷出了南诏前来寻李贤妃,不料也落入情网,并生下一子,郁郁而终。

南诏失去了两位护国圣女,又遗失了镇国之宝,一时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百姓不堪其苦,揭竿而起。

原先的皇族便被推翻,而九王爷您,才有了机会联合南诏旧势力,威胁到大齐的江山。

你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可本王凭什么相信你?雪玉凤翎不过是一只平常的镯子,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南诏的镇国之宝。

莫惜庭垂下了眼睫,微风吹拂起他散落的发丝,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神色。

莫惜庭,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清德真人和莫惜庭都吃了一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如锦走到莫惜庭的身前,当着他的面重重摔下一本书,《禁宝之秘》!这可是在九王爷您的书房中找到的,上面还有南诏宫廷的书印。

若是九王爷都不知道雪玉凤翎的秘密,恐怕整个天下没人会知道了。

如锦猜得没错的话,这本书也是李贤妃交给王爷的吧?还嘱咐王爷无论如何不得说出雪玉凤翎的秘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它的秘密?如锦说着,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腕,像是上面有什么东西一般。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那只雪玉凤翎,除了莫惜庭。

雪……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比起如锦死而复生的震撼,雪玉凤翎的突然出现却给莫惜庭带来了更大的震撼,或者说恐惧更为合适,这是莫名的、直觉的恐惧。

它当然在我的手上,王爷您忘了,这雪玉凤翎还是您亲手给我戴上的呢。

若是王爷还不信的话,我可以送您去看看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说着,如锦默默念起咒语,雪玉凤翎很快散发出炫目亮丽的皓白光芒,一下子,笼罩了莫惜庭,当白光散尽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秦姑娘,不,王妃,您究竟把九王爷怎么样了?清德真人心中慌乱,急忙问道。

没什么,只是让他去看看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太子已经由绛雪护送着回到京城,莫惜庭谋反大罪铁证如山,难逃一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让他从京城暂时消失,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如锦和盘托出,讲的淡然。

是了,她都是死了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透呢。

锦儿,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就回去休息吧。

温柔如水的声音,让人难以相信竟是一个男子发出来的。

然而,这又确确实实是江少琪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如锦经历过生死,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那份心意。

于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如锦好好的。

至于吃醋什么的,来日方长。

一直沉默着的清德真人此时却开口了,也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吧。

当年我还是宫中女官的时候,就已见识过雪玉凤翎的诅咒,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第二次。

贤妃娘娘,清儿对不起您的嘱托!清德真人泪如雨下,突然一跪到地。

真人,您……您什么意思?如锦的话音颤颤的,她已感觉到有些不妙。

情深不寿——这就是雪玉凤翎的诅咒。

你前世因情深而为莫惜庭死,今世,莫惜庭却要因为前世之债还你一命。

如锦,你真以为莫惜庭看到前世负你之景会无动于衷吗?你大概不知道,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莫惜庭都深爱着你。

曼歌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没错,就是曼歌。

曼歌并没有死,身为南诏国皇族的正统血脉,她有着超越常人的神秘力量,死而复生,和让别人死而复生,对她而言,都不是难事。

更甚者,她能以南诏精致的易容术,将自己改妆成另一个人,比如纤步。

纤步从来就是曼歌。

然而未央宫中的那个纤步,却是被曼歌易容过的如锦。

她为了复国与想要复仇的莫惜庭走到一起,最后却发现,莫惜庭已经没有原先那么想复仇了,也帮不了她复国。

逼不得已,她诈死刺激莫惜庭,却又下不了手去杀莫惜庭,无奈之下,只得让如锦代替她,向太子示好以求得太子的支持。

你胡说!如锦犹自不肯相信,莫惜庭根本不会爱我,他只爱他自己!他以为有了冠冕堂皇的为母报仇的借口,就可以肆意妄为的杀我的亲人、陷害于我么?他做梦!我不会原谅他的!等到他回来,我一定要再补上一剑,彻底的送他去地狱!他一定能够回来的,他是祸害,祸害遗千年……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可能要倒V,抓紧喽☆、八七章 繁花江少琪来找如锦,他穿了一身平常的青衣长衫,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簪住,没有往日的潇洒不羁,却像是光华内敛的珍珠,或者是静谧夜空中的明月,清清爽爽中似乎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从门外踏进来,像是春风一般把俗世烦扰都挡在了门外,如锦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到了一个没有仇恨、没有血腥的新的世界,她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卸去所有的心计,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生活下去。

那是如锦曾经梦想去到的世界。

后来,在每日每夜的辗转难眠中,在凄风苦雨睁眼到天明的日子里,她一遍一遍念着报仇两字,脸上装得无所谓,却比任何时候都疯狂,她做梦都想杀了莫惜庭,如果她还能好好睡一觉并且有梦去做的话。

现在她终于报仇雪恨了。

她亲手把莫惜庭了结了。

如锦浅浅的笑了起来,却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梦幻一般不真实,又分明有着冰凉的触感。

她不在乎失去了多少东西,也不在乎莫惜庭所谓的真相,她只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无可挽回,他错了,就是错了。

而她自己,杀了,就是杀了。

江少琪微微笑着,他对她伸出手来,锦儿,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姨娘留在了清心观,弟弟有了奶娘和春雁照顾,她不用再担心,伊梦嫁给了太子,想必太子也不会薄待她。

她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所谓的坏人都已经得到报应了,她,也该去自己的归宿了吧?她唯一觉得歉疚的是程翟。

她从来没有对他付出过感情,最多也只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朋友。

她不能接受他真挚的情感,就像当初的理由一样,他不应该爱上她,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千辛万苦想要把程翟推开,不想伤害他。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一气之下还是娶了她的三姐,还对她很好。

这个好却造成了另一段孽缘。

如锦没想到秦如秀那样的女子坠入爱河中也会变得温柔细腻,或许最开始的时候,秦如秀并没有爱上程翟,可是程翟那样优秀的男子,又对她温存宠爱,她毫无疑问的陷落了。

爱的多深,恨得就有多深,如锦能够明白秦如秀当时的痛苦。

也因为秦如秀的嫉恨和愤怒,如锦深切的明白了程翟的执念和深情。

此生,却注定要负他。

如果有下辈子,如锦默默的想,希望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他,不要负他,不要伤他,不要错过他。

江少琪的手一直伸在那里,像是来自遥远梦境的呼唤,热切而又执着的邀请着如锦的灵魂。

可是,如锦还是迟疑了,她看着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子,心里错杂的流淌过许多复杂的情感,那些情绪缓缓流淌过如锦的心脏,就像钝刀子般慢慢割着,一点一点,终于渗出血来,与那些情绪混在一起,弥漫成漫天的血色大雾。

朦朦胧胧似乎看见,第一次见他,他笑得不坏好意,一身白衣却羡煞人眼,一刹那间让她铭记于心。

那时她害怕,她恐惧,她战战兢兢几乎要撑不住晕倒过去,可是见了他,她似乎无名的就生出许多底气来,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解救那时已经方寸大乱的她一样。

她强作镇定斥责他,在那些激烈言辞的背后,她却隐隐约约真心实意的感谢他。

他说你不记得我了吗?好像是尘封多年的细线掸去了尘埃,重新显露在日光明媚的人间,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年幼的她随从郑夫人等人去清心观祈福上香,在半路中被秦如秀连同秦如莹使坏赶下马车,她忍不住想哭的时候,就在一个小小的、肮脏的角落里看到那样一双光华浅浅、亮的惊人的漂亮眸子。

那双眸子里,流露着不甘的倔强、受伤后的坚强以及慑人的凶光,好像要把谁生吞活剥了一样,恶狠狠的盯着路上行走而过的每一个人。

那时的她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或许他强作凶恶的伪装之下也是不堪一击的脆弱?就像她一样吧。

他很快注意到了她。

他的眼睛依旧那样凶狠狠的,又或者,是更加凶狠了。

可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近了她,步子轻轻的、摇晃的,眸子里闪动着温润善意的波光。

他突然有些恐惧,不想让她靠近她,不想让自己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样子被她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讨厌她,又或者他觉得像她这样干干净净的小女孩不应该和他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低下了头,用破破烂烂的衣服挡住了脸。

可是如锦还是靠近了他,伸出圆润的小手拉着他的衣服,小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理锦儿呢?他一把拂开她的手,假装很凶狠的说道,你滚!如锦愣了一下,哇的就哭了出来。

这么个小女孩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纯净的像雨后新晴的天空,不掺杂一丝假意。

他慌了,把手在自己的破烂衣服上擦擦,就轻轻拍着如锦,说道,不哭,不哭……锦……锦儿乖,不哭啊……如锦渐渐停止了哭泣,把泪痕斑斑的脸抬起来,嘟着小嘴道,乞丐小哥哥是坏人,坏死了!他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娘亲的话语恍如就在耳畔,不管落到什么地步,气节不改,他一个沈家少爷,怎么能沦落为街边的小乞丐!他就要斥责她,可是看到她刚刚哭过的样子,不由一丝心软。

她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最后,他只面色勉强说了一句,不准叫我小乞丐。

如锦却扑哧一声笑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哥哥不是小乞丐是谁啊?明明就是个小乞丐嘛。

锦儿才不会被骗呢。

他的脸色愈加不好,眼睛直直瞪着如锦,无言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如锦却忽的胆子变肥起来,轻哼了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如锦却歪着头疑惑道,小哥哥为什么脸这么红啊?好像涂了姨娘的胭脂一样。

说着,凑近了他的脸庞,软软的指腹细细摩擦过他的脸庞,然后拿到自己的手心上抹了抹,没有颜色啊?又拿到鼻尖闻了闻,也没有香味啊?他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这是谁家的小女孩,怎的……怎的这般的胆大无知?他,他过几年都可以娶媳妇了,却被一个小女孩给……他实在忍受不了她无休无止的捏他的脸,又怕一不小心吓着了她,只好吞下这口气说道,我肚子饿了。

他都饿了好多天了,他也不曾指望这个小女孩能做出些什么来。

可是这个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来,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声音怎么和弟弟饿肚子的时候一样呢。

然后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明灿灿的,小哥哥先等着,我马上去弄吃的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果然揣了两个馒头回来,还是热乎乎的,他一见到吃的,也顾不得什么就抢过来大口大口的咬着,这样香喷喷的、甜丝丝的雪白馒头他已经好久都没吃过了。

如锦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吃的样子,脸上笑眯眯的,忽然说道,你好像我的弟弟啊,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像。

他却几乎不曾一口包子噎死。

他至少比她大了五六岁不止,他怎么可能像她的弟弟?他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娃娃一般见识,又闷头吃馒头去了。

如锦却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怎么办?等会儿姨娘肯定会来找我了,可是我好想和小哥哥一起玩的,小哥哥你也想和锦儿玩的是吧?他默不作声,却听她又接着道,我要是回了家的话,三姐姐和七妹妹肯定又要欺负我,可是她们不能欺负你,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小哥哥,我去找你好不好?他一口吞下了剩下的小半个包子,拍拍手站起欲走。

他不想和她多说,他们萍水相逢,他会记得这份恩情,却不想和一个小女娃纠缠。

可是如锦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的从他袖中扯下一个东西,边笑着边跑远了,这个我拿走了,以后你就能认出我啦,乞丐小哥哥,再见哦!小女孩手中的赫然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袖中箭!这些日子以来,不管过得多么艰难,他都不曾想要丢下这袖中箭,否则他就算拿到当铺当了,也应该过得好的多。

然而最后,居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抢走了!他拔腿去找,却被淹没在人海里,他跌了一跤,却不管不顾旁人的谩骂和踢打,只顾看着前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面目凶恶的婆子拖拽着上了马车,很快车就不见了影子。

他还是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神一下子黯淡,泪水夺眶而出。

他母亲的唯一遗物也被人抢走了,他该怎么办?娘亲,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一个人!他在心里哭喊着。

围观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说着造孽哦,搞成这个样子不是傻了吧这些看不出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的话。

很久很久以后,连好奇围观的最后一个人也打着哈欠一脸无趣的离开了,他还是在那里哭着。

这一回,寂寞终于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是那个时候开始,他怀着错杂的情感将那个小女孩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而如锦,自从那次明明是受了欺负反而被郑夫人责骂斥打之后,变得愈发小心翼翼,直至将最后一丝勇气藏在心底,成为一个怯懦的女子。

曾经的事情变得如此清晰,就仿佛是昨日重现一般,如锦的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容。

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不必平添许多愁绪,兜兜转转,看似到了原点,她的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都不一样了,也不可能再一样了。

这个还给你。

如锦把闪着盈盈水光的雪玉凤翎放在江少琪的手心,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是我对不起你。

不过有了这个,至少你可以给你的母亲讨回一个清白。

猜到了,已经猜到了。

江少琪的母亲就是当年南诏出走的另一个圣女。

江少琪的母亲为了成全李贤妃,自己承担了雪玉凤翎丢失的所有罪责。

她是被处以极刑而死的,根本不是什么抑郁而终。

就是因为这个,江少琪才那么想要报复莫惜庭吧。

江少琪收紧手指,如锦的手来不及离开,连同那块带着凉意的玉镯一同被他握在手心,细细的温度伴着他的怒意一点一点蔓延到她的身上,挣动她的心弦,你还是放不下。

如锦良久不语,她放不下么?她的大仇已经报了,王妃的名位只是虚挂在她头上,她有什么好牵挂,她有什么好放不下?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她放不下的,不就是他么。

两世为人,唯一不变的,就是愿得一心人。

他是她蓦然回首后找到的那个人,只是,她却没有资格再去爱他。

她虽然早早的遇见了他,却不曾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他痛苦无助的时候、他流离失所的时候、他饥寒交迫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绛雪,而不是她。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她无法忽略绛雪郡主对他的情深意重、不离不弃。

三年的等待对一个正当韶华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如锦更加清楚。

因为她正是曾经用了那些美好的年华去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且为了这份爱执着了这么多年。

若不是自己的手中已经沾了这么多鲜血,她或许还有勇气再去争取一次,可是现在,她真的没有资格了。

绛雪是个好女子,她值得他的珍惜。

如锦在心里真诚的祝福他们。

她把手慢慢的从他的手心抽出来,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她咬紧了牙齿,不肯再说一个字。

她知道,只要她不否认,他就会死心吧。

即使误会,她也不要再牵扯下去了。

江少琪看着她一寸寸从他的手心离去,然后侧身背对着他,他的愤怒就像被风吹散的云彩,缭乱却又无从发泄,他握紧了手心的玉镯,像是要把它捏碎似的。

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眼前模糊看见她的身影微微颤动他才开口,锦儿,不管怎样,我会等你的,就像从前一样。

******************************************************************如锦一直呆在和敬王府中,有时候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看云,有时候会去赏心亭看着湖面静静出神。

扶柳整天担心如锦想不开,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如锦就跳湖了,可是和咋咋呼呼的她比起来,如锦又明显很是清醒,多数时候,还会反过来劝扶柳。

扶柳偶尔也会想,这个偌大的王府,自从失去了那个狠戾的男子,就像变成了一座空城,而自家姑娘,就困在了这座城里面,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出口。

扶柳知道,自家姑娘的面前横亘着一条血色长河,这条河也许用尽一生也无法跨越。

她曾经也很害怕,在知道自家姑娘居然能用计逼死九王爷的时候,可是,她后来慢慢懂得,姑娘这样做有她的理由,一个女子想要保护别人就只有变得坚强起来。

她还是相信,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从来都没有改变。

她愿意一辈子守在姑娘身边,却更加希望姑娘找到自己的幸福,早日从这座空城释放出去。

扶柳等来了这个机会,这日她揣着一封信匆匆跑进了如锦所在的赏心亭。

如锦取笑她,这么急干什么?难道你舅母给你添了个外甥?扶柳顾不得擦额头的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如锦道,姑娘,是绛雪郡主给您的信。

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如锦的神色。

如锦却很是平静,接过了信慢慢打开,信很短,扶柳只瞥了一眼也能看明白其中的内容。

绛雪说,京城太复杂,她还是喜欢大漠孤烟的边关,那里单调而热血,所以,她走了。

如果有缘,希望来日边城相见。

如锦站起了身,这么多天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着急的神色,送信的人呢?扶柳连忙回道,走了,这信只是路边的一个卖饼大叔帮忙送来的。

不是郡主府上的人送来的,那么就是绛雪亲自来的了,她应该是看着那位大叔将信送到了扶柳手上,才走的吧。

绛雪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她是想成全自己和江少琪吗?可是该走的人不该是她,应该是自己才对啊。

如锦呆呆站在原地,心中千回百转,眉间萦绕起无法化开的愁绪。

指间无意识的一松,信纸随着清风在半空中渐渐飘远,掠过湖面,绕过石凳,摇摇晃晃,最终落到一处幽僻的角落,像是秋日的最后一片落叶也归于尘土,无尽的情思迎来了一个季节的终结。

下一个季节,风刀霜剑严相逼,定会更加的恶劣寒冷,只是,昨日种种已经化作春泥,希望正在默默孕育,剩下的,不过是耐心的等待。

耐心的等待着,繁花盛开,我们必将重逢的那日。

(完)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至此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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