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司空朔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两个月,这时间不刚好对的上么。
看来遇刺后封锁消息这一步走对了。
如果当初不这么做,卢皓知道刺杀太子一事,就必然有所隐瞒。
为了再次确认卢皓口中的北夷人就是实施刺杀的那一伙,我再次逼问:你可记得和你联络的北夷头目的长相?高高壮壮的,有点黑,鼻子高大,目露凶光……对了,那人右耳朵上有道横疤!这个我记得清。
耳朵上有疤?我怎么没这个印象?难道不是他?结果司空朔却面带了然的笑意,插嘴问道:那人住在燮城的时候,是不是有恶习?卢皓像是思索一番,非常迅速地点点头:没错!那个蛮人经常去赌场——有几个跟他混的中原人还常常去怡春苑!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当然确定!我亲眼看到过——像是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他一下子住了嘴。
我充满嫌恶地看着这个猥琐到家的男人。
行了,司空朔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挥挥手,先把他拖下去吧。
卢皓还打算说些什么,已经被毫不留情地塞住嘴,直接被龙昭甩到门外,又被守门的侍卫拖走了。
我问他:那个刺客耳朵上有疤?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你没看过他的尸体。
司空朔比划了一下,那时在马车里,他的头发把耳朵挡住了。
你还去察验过他的尸体?嗯,他的口气淡然至极,去搜过他的身,然后发现了一条女人用的手帕,上面有很重的香。
所以你怀疑他去过那种地方?不是怀疑,司空朔笑起来,是有人想让我们这么怀疑。
我觉得有点头痛:难道说,手帕是刻意放在他身上的么。
只是猜测而已,具体是不是,不妨再顺藤摸瓜一下。
我看着他面上笑意渐甚,不禁脊背生寒,你该不会想实地探查吧。
哟,挺了解我的。
不是了解,我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你要知道,女子对于坏事将发生的直觉,尤其准。
司空朔面不改色:所以你要陪我一起下水。
我真想一口毛尖喷死他。
这天晚上,有太监到东宫传话,说是皇上召见太子。
我顿时一个哆嗦,心想着该不会是有什么风声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吧。
结果司空朔叫我放宽心,说绝对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就愉悦地换身衣服,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疏星冷月,一时间无聊起来。
这时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我相当自然地抬起头,太子不在,你下来等吧。
头顶没有回应,我脖子渐渐有些酸,接着有微风拂过殿中,一个黑影悄悄落在书桌对面。
龙昭四下望了望,没见着司空朔的人影,便有些拘谨地上前行礼,太子妃。
我点点头,急着赶来有什么事?要不我替你捎个口信?龙昭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有些迟缓地回话道:并没有什么事,属下来向太子妃道个别。
我愣了会儿,道别……你要去哪里啊?不跟太子说一声么。
这次就是奉殿下的命前去办事,属下这是专程来向太子妃说一声。
龙昭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属下要去边关。
我并不是特别惊讶,朝龙昭点点头,这样啊。
临走之前,属下想对太子妃说两句话。
看着他走近了两步,神情庄严,我不禁胡思乱想了一下……这气氛怎么像是要表白的前兆……请太子妃一定要照顾好太子殿下。
龙昭诚恳地望着我。
……这种类似于女婿啊,我女儿从此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虽然觉得有点怪异,我还是点点头,放心吧,我……呃,会看好他的。
那就多谢太子妃了,龙昭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笑意,其实,太子殿下曾经是个怪人。
我心道,他现在也是个怪人。
不过自从大婚一来,殿下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当然属下平常都在外面做事,也不是很了解殿下。
太子妃似乎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心想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改变了一些吧。
我看着龙昭很是欣慰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也有了一丝暖意。
那个,龙昭啊……我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太子他,非常信任你。
龙昭认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继而沉稳道:属下告辞,太子妃保重。
你也保重。
又是一阵风起,正殿里烛火通明,空空荡荡,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司空朔也没回来。
我放下手头的话本子,叫来人准备热水。
去沐浴回来,就看见他正坐在椅子上,侍候的宫人也被遣退了。
正欲问他答了些什么,我突然闻到一丝气味。
鼻尖不自觉耸动两下,默默思考着这究竟是马蹄糕呢还是赤豆饼。
顺着香味一路溜到案前,果然正放着一个油纸包。
见我出来了,司空朔放下手头正在看的书,下巴朝油纸包抬了抬,喏,给你带的。
我一脸感动地捧着油纸包,呜呜呜……司空朔你怎么这么有良心……不会下药吧呜呜呜……怕我下药就别吃!他目露凶光。
我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管他。
殿中只点了不过三四盏灯,司空朔坐在书案前闭目沉思。
对了,航攘哆望以忍麻老…………咽下去再说话。
我费尽地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我是说,皇上都问你什么了?中秋宴。
什么?司空朔不动声色地翻着书,他只是问问我中秋宴跑去干嘛了。
没问杜雪棠的事吧?没有。
看起来并不是多要紧的,我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你不在的时候龙昭来过,他说他要去边关。
嗯。
司空朔漫不经心般,他没说过别的话吧。
没有……我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去漱口了。
他倒没注意我,过了一会儿顺手把手里的书本阖上放在一边,站起身活动了两下,熄掉案前的灯火后就朝床榻边走来。
我坐在床沿,看他就要和衣往床上直直躺下,有点疑惑,你不去抱被子么?两个月以来,我和司空朔要在时隔五年以后再次习惯同床睡,这个过程其实有点叫人纠结。
尽管床大得四个人并排躺也完全没问题,但是夜里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一霎间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非常不适应的。
这一不适应,我多年前好不容易改掉的蹬被子习惯……又回来了。
也不知是第几次以后,半夜里又被冻醒的司空朔顶着黑眼圈把我弄醒,一脸狂躁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我自知理亏不敢多说,最终决定两个人各抱一张被子盖。
虽说这样做本来也没什么不妥,但我和他在外人眼里成婚还不到三月,万一被宫人们认为X冷淡啊什么的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于是每天晚上,司空朔都是自己从柜子里抱被子来盖的。
那床备用的被子太厚了,会热。
这人还真娇气……眼瞅着司空朔真的扯过我的被子盖上,我提醒他:万一我蹬被子你又要冻醒的。
他一个打滚就滚到了床榻内侧,半眯着眼看我:你靠外面睡,到时候一蹬被子就能直接从床上滚下去,试试吧。
算你狠。
看在他今天给我带吃的份上,我也不多说什么。
结果那天晚上,我真的没再蹬被子……第二天早晨,有事要做的我和司空朔很早就醒了。
为了方便行动我们对外宣称太子殿下要和太子妃去城外涵虚观求道。
待出了宫门后,我和司空朔俱换了衣服。
负责赶车的东宫侍卫长假装没看见我和司空朔直接朝城中走去,那辆马车很快便赶往城郊了。
这次出宫的性质与前一次略有不同,偷偷摸摸的性质更加明显。
一路上我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不自觉地就往司空朔身后缩。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抽,你这扮的是哪家的小媳妇。
我理直气壮,总之挡着我!我都不怕被认出来你怕什么。
司空朔眼里闪烁着没出息三个字。
好吧……我勉强和他并排走,但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被人注视着一般,浑身不自在。
我穿的衣服是有点偏男式的装束,头发也和司空朔一样给绾起来,不过打扮虽然差不多,司空朔看起来就一身贵气,而我,很自觉地把自己归类为小厮……出了紫鹧门,就是上次那条繁华的大街。
坐在车上经过和走在人群中的感觉果然不同,没过多久我玩性就上来了,这里摸摸那边瞅瞅,然后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
司空朔看见我手里拿的东西眉毛一挑,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个。
我瞅他一眼,跳起来把葫芦插在他头发上。
司空朔回瞅我一眼,淡定地把葫芦摘下来,吃光了。
……我就不应该和他斗的。
顺着大街走了许久,我也差不多逛够了,便问司空朔我们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办正事,他却道:不是一直在找么?……你原来不知道路啊!看日头差不多也临近正午了,就这么瞎逛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提议先去找地方吃点东西。
这附近最不缺的就是酒楼茶肆、大小食坊,我和他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米粉。
米粉这种东西,宫里的厨子做的时候工序很是繁琐,据说除去基本做法后,还要加少许蟹膏、羊汤调味,最后放香草和竹叶去掉过多的腥气、油气。
但端上桌后,就我这种俗人的眼光看来,其实真的尝不出什么原料的味道,只觉得清清淡淡,光剩下一点儿咸味了。
反倒不如民间的米粉,油盐辣椒大开大阖,不消一刻钟便能端上桌,吃在嘴里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我在大快朵颐之余拿余光一看司空朔,吃个米粉还一副翩然出尘的样子,啧——太会骗人了!一声暴喝响彻整间馆子。
我一时间愣住,不由转头去看这一声是谁发出来的。
在这片人堆里,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长身束腰,手握长刀,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正目光炯炯地瞪着同桌一个抖抖索索、蓄着山羊胡的中年道士,一边还站着一个神情愕然的少女。
店小二匆忙上去打圆场,哎哟怎么啦,项爷何必发这么大火呀,有话咱们好好说嘛,您看这馆子里还有别的客人呐……相爷?这男的是谁,居然被人叫相爷?那少女似乎回过神来,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哥,算了,别计较。
那人将手中的刀拍在桌上,这种人满口胡言装神弄鬼,分明是假扮道士,说什么算姻缘,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动手动脚,不是要骗财骗色是做什么?叫你出门长点心眼,给我记住了,小心被人卖了还倒替人数钱!哎呀,我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凶什么!少女看起来也带上些许愠色,这大街上的,你小声点嚷嚷不行啊!你简直……男人看起来是憋了一口气,只好转头再瞪那个山羊胡,还不快滚!山羊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馆。
男人还是余怒未消,气呼呼地坐下灌了口茶水。
他妹妹也没带什么好脸色,不一会儿便叫店家结账。
我见那女孩儿离了座位,仔细一瞧,一张白净小脸,左眼长了一颗泪痣,当即便想起来,失声唤道:阿九!啊!她转过头来,茫然一阵,见到是我,愣了愣神,很快面露喜色,阿宁!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对呀,阿九有些激动地点点头算一算,咱们可有四五年没见了吧?阿九是我十一岁跟着我娘回淮南省亲,住在舅父家里时遇到的玩伴,她爹当时是地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经常带着她到我母亲的娘家来拜访,一来二去,我同她也熟络了不少。
其实以我的沉闷性格很难交到朋友,但阿九是个没心没肺,又略有些胆大的女孩,所以我和她相处得还算愉快。
当时只管叫她阿九,却未曾问过其姓氏,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导致我第二年再去时被告知她父亲调职,举家搬走,却不知要到哪里去寻。
当时有些难过,后来也就慢慢淡忘了。
不过此时还能见到她,我自然是欢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的姑娘都能月瘦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