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2025-03-25 21:49:12

如我所料,第二天早上我没能成功起床。

醒来的时候司空朔已经去前朝了,我忍着浑身酸痛撑坐起身,问云台现在是什么时辰。

云台答:巳时三刻。

我默默起身穿衣。

顺便在内心把大半个夜晚都没歇过还能精神满满去上朝的家伙骂了一通。

等到我下地之际,我发现情况比我想得还要更糟糕一些……坏人!我在殿里待了一会儿,忽然听得通报说有个持令牌入宫的人求见,心知是项玺要来找司空朔。

我本想让人带着他去御书房,又转念一想,他来了子虚应该也是跟着的,到这边必然有理由,就让他进来。

来人确是项玺,前面还有作宫女打扮的子虚。

待两人行过礼后我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问他们是不是又查到了什么东西。

子虚点点头也不多言,从袖中掏出了几枚印章,还有一些文书。

这些是去之前那家钱庄的地下搜到的东西,应该是老板自杀前没来得及销毁的。

我拿起那些印章仔细端详了下,觉得甚为不妥,这些像是官印啊。

伪造的官印。

子虚说,这里还有燮城一些田产的地契,全部都是两份的,一模一样,上面写的人名却截然不同。

我随手拿了两张起来一对比,果然,无论是字迹、官印的盖法还是纸质全都相同,根本分不清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利用这办法私吞田地?子虚点头,而且能把官府的文书复制到这种程度,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司空朔回来的时候,我们三个还在研究那些东西。

子虚将东西呈给了他看,司空朔笑得很是随和,一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官印,一边对比文书田契上盖的官印。

项玺和子虚神色都略显迷茫,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今天心情这么好。

我的脸上尽力维持着平静。

这个么,你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刻印这些章的人?项玺摇了摇头,臣找遍了燮城,也没有找到能刻出这样印章的匠人。

即便是有能刻的,一知道这些印章用的是这种黄玉,就都不敢刻。

那是自然的,司空朔眯了眯眼,除了宫中的匠人,谁私刻了上湖石都是死罪。

陛下是说,这些……是从宫内流出去的?项玺有些不敢置信,可宫里的印章是能随便被人带出去的么?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

我忍不住插嘴。

那些出宫采买的掌事和奉旨出入的官员就很有这样的可能。

司空朔却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吩咐道:子虚,之前说过的东西,看过了没有。

子虚垂头,是,那些烟灰里都掺了毒药。

密道呢?龙昭去探查过,大概在正东方向的转口处少了两块砖,和您想的一样。

更为蹊跷的是,暗道尽头的地方,那口枯井里的水是咸的。

司空朔沉吟半晌,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项玺,你啊,差点命不保啊。

项玺俯身作礼,是臣疏忽,臣愿受罚。

他挥了挥手:行了,没那个工夫罚你。

去谢过子虚便是。

项玺立马偏过头去看子虚,子虚不甩他,当他不存在。

项玺抓了半天后脑,居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看着他那副模样都替他着急。

结果谁都没说话,司空朔在看自己的东西,也完全没有要打发二人的意思。

最后子虚冷冷地开口了。

不走,还打算留在这里碍陛下和娘娘的眼吗。

项玺一听这话慌慌张张地告辞,子虚这才叹了一口气,朝我和司空朔行了个礼,跟在项玺后头走了。

我真是为项玺担忧啊,看样子,他未来的路注定多舛……项玺走后,司空朔立马眉头紧锁,那模样竟似还有几分恼怒。

我顿觉有大事要发生,还未开口问,他就先道: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彻底一点。

我揣度了一会儿,问:你知道那个受贿的人是谁了?司空朔冷笑一声,岂止是受贿啊,你还记不记得广元殿的那条暗道?暗道是从先皇那会儿就建好了的。

前一世我曾受了父亲嘱托要送司空朔进暗道逃到宫外,只是后来没有成功。

如果当初,我真的进了那条道,最后的结果也是尸骨无存。

我想起之前子虚说的话——那条暗道,难道早就被人动了手脚么?自然。

虽说动手脚的目的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偷运东西,不过那条暗道起先规划之初设计得就极为缜密,一旦有人改动了结构,就随时都会引发坍塌。

而能做到这一切,还能想到利用宫中密道来运藏东西的人,就只有一个。

季合被罢相是在三天后。

司空朔下了旨,抄家时搜出了很多地方呈贡的珍贵器物,而那些伪造的玉石官印的源头也被发现了。

这人当初年纪轻轻就被先皇任用,按理说才能是不错。

原本也算兢兢业业干了几年,到后来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受贿。

当初奉先皇旨意监督广元殿暗道修葺之时,季合正与淮南一些盐商往来,一批私盐如若是能运进燮城,利润便很是可观。

季合的办法是,在暗道出口不远的地方凿了一口井,井里涌出来的全是咸水——溶了盐的水。

这些水渗入暗道地面,却不会渗入地下,靠着好几个偷开的通风口,常年累月地在地上形成了盐砖。

季合后来又借着督查的名义,教人时不时偷偷凿下盐砖,运到了离燮城不远的栾城去加工。

加工后再一批批地运到城里,就摇身一变成了折价的官盐。

他从中至少抽了三成利,还不包括那些商人给他的好处。

至于那些由赈灾款项转换的玉器古玩,也是在他的授意下由淮南总督经手运到了燮城。

此外还不乏他的儿子以自己的名义霸占了多处外人的产业。

后来清算时,通报给朝廷的贪污项目总共有二十余万两。

其中包括了很多在他的庇护下官员们敛财的门路。

司空朔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死罪。

昔日的高位宰相如今落得这般光景,无疑震慑了朝野内外。

我和他打过交道,想到一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并无异常,结果却是一个贪官,就有点感慨。

季合应该是很聪明的人才对,为什么最后……还是毁在了一个财字上头呢?这一次项玺干得不错,司空朔把他破格提拔了几级,如今仍然在刑部,却是身负要职的巡司统领。

既然破了案,子虚也暂时回到涵虚观里修身养性了一阵,留龙昭继续做暗侍。

不过听说项玺经常时不时地上山去找人,子虚的面没怎么见到,反而跟一众弟子熟络了,时钧长老还动了收他做弟子的念头,只可惜没能把他劝动出家。

国无相,便由司空朔的几个比较忠心的臣僚共同分担一些政务,然而也只是临时性的。

没过多久,皇城中迎来了科举。

殿试过后,四月初六放榜。

这次殿试自然是由司空朔主持和审阅。

总共考了两天一夜,他倒也不怎么疲倦,看着底下一群人考试还很兴致勃勃。

那些文章呈上来,大都文采飞扬,可见地方上的官员确实没在这方面徇私舞弊,过了乡试的都是实打实的才子。

司空朔阅完卷,早已圈定了榜眼和探花,唯独拿着一张考卷,迟迟不点状元,还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怎么了,状元郎是谁呀?我颇有些好奇。

这篇文章倒是写得有意思,司空朔没有回答,自顾自道,若是不点为状元,恐怕非得让他落榜不可。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

权衡了半天,司空朔还是选定了手头那张呈上来的考卷,作为当年科举的榜首,他说想看看写出这文章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新科状元名叫霍池,年纪不算大,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自打宴上见到了这位状元,司空朔就频频同我提起这人,说他有趣。

问哪里有趣,他也不说清楚,只道有空让我也见见。

这么一来我还真的有些期待。

能被司空朔称赞的人,世上罕见哪。

这天我闲逛着到了御书房——后宫不得干政古已有之,不过司空朔算是一个没有后宫的人,我这个皇后真要代表全后宫来干政那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偶尔来这里遛遛,基本没人有意见。

我是未经通报进去的,彼时正听见司空朔问:……依你所见,地方上治水不靠官府靠什么?然后我又听见另一个明朗的声音回答:靠水啊。

这下不止是我,司空朔也愣了半晌,继而笑问:治水如何靠水?陛下您想想,自古黄河两岸多水患,怎么来的?组织百姓一次次改河道、筑堤坝,可哪一次发大水不是淹了千顷良田人畜俱损?改河道,其实是束了流水的坦途,您要是一边掐着脖子一边喝水那不呛着才怪对吧。

再说筑堤坝,意思就是面朝着大河说,你来毁我,我得防你。

人哪儿有流水无情啊,人顶多筑个三丈大堤算本事,可大河哪一年不小心泛滥了,再高的堤坝,只要是人筑的,都防不住。

跟水斗,没门,由着水,倒还有活路。

我在外头听得直乐,这个人讲得处处有理,又不乏味。

要说能进殿试中了进士的,饱读诗书会引经据典定然不在话下,能入得了司空朔眼的文章,其语势恢弘字字珠玑定然也不用质疑。

既写得了高谈阔论,又能说得出活泼见解,我稍微能理解这人的有趣之处在哪里了。

司空朔道:既然如此,要顺水而治,岂不是等同于坐视不理。

那倒不是。

治水要顺而不纵,如果能在中游河道稍平处,凿湖蓄水,或者在下游入海处,通渠入河,水满则贯入湖渠,蓄以供时旱,水亏则湖渠贯入,释以供长流。

这一切靠的并非人力,而是水性啊。

……我进入里间的时候,正巧霍池告退准备离去,转身见了我,很快反应过来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这人长相不错,五官隽秀,个子挺高,说话清朗有力,举止从容,从头到尾都没看出一丝局促。

衣裳穿得普通,人倒丝毫没透出市井气来。

我朝他点点头,霍大人,你对山川湖海很有研究?刚刚还听见他们在讨论黄河两岸地形来着。

哎,臣四处闲游,走了四境不少地方,只是略有了解,算不得研究。

那也不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陛下是不是打算派你去治水的?我半开玩笑。

霍池赶紧垂头,禀娘娘,就算陛下要臣去,臣也不敢啊。

大禹治水,天下尊为圣人,胸怀气量非芥子小民可比。

此等重任,惟有陛下亲赴,方比尧舜之德……我笑抽了——表面上溜须拍马,其实是在欢快地拖司空朔下水!被猛赞一通的司空朔还发不出脾气来,一边恼一边好笑,这小子……算本事。

我知道司空朔有意将霍池封相,只是暂时不急而已。

霍池的表现也确实够好,不是说事事都比别人好,而是进退自如,很会把握尺寸,既善交同僚又不过分亲近,在朝中既不拉帮也不结派,难得的聪明人。

司空朔某天下了朝,对霍池有些不高兴,朕好心暗示他将来要给他相位,居然敢朝朕跳脚!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司空朔召见霍池,跟他表述这番意愿,霍池当即表示,他的没过门的媳妇还在老家等着娶。

司空朔又表示,家眷允许带进燮城,霍池继续表示,媳妇娘家规矩严,没成亲坚决不能跟着走,必须要回老家成了亲,才好回来当这个官。

司空朔倔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了,这小子还敢玩花样!于是当晚,他和我讨论了南下出巡的计划。

这次出巡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中,只不过被提早了而已。

江南一带对于燮城来说已经是较远的地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骆世皋才得以在那边不断蓄势。

司空朔当然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反贼出现,了解一下江南大地的风物人情,考察考察官员,沿途再安排些眼线,这就是全盘计划了。

我相对于他的想法就比较简单。

反正一直呆在宫中也没什么新鲜事,如今天下太平,出去走走也好么。

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霍池得知司空朔即将出巡,他不得不在这段时间和朝中元老们共同整理政务之际,大概只能仰天长啸,奈何不得了。

四月底,阳光明媚,四境繁华。

我掀起车帘,外面碧空如洗,官道不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山上尚有未凋的桃花盛开。

司空朔坐在我对面打盹,呼吸均匀绵长。

我忍不住把他戳醒,他坐起身子,仍有些倦怠,怎么了……我指着外面的风景,看。

他望了一眼,笑道:这才刚出燮城不过十里吧,这一路上可看的也不止一处,到了江南更新鲜。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凑过来,和我一起看外面起伏的山脉。

我问他:江南有什么?他答:谁知道呢,听人说,应该有湖,很多桥什么的。

他又补充一句:不过那里的桃花肯定比这里开得多就是了。

然后我毫无防备地脸颊上被亲了一记,迎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双眼,这一去会很久,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去看——三个人也说不定。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了自己在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世界的存在。

我希望,我这一世可以看过更多的风景,走过更多的路,而身边,只要有这么一个就足矣。

他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变数,最大的意外,也是同我彼此相携一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到此完结,番外最快两周后贴出来。

关于孩子的,构思中,如果有空还会贴个配角番外。

然后先祝大家元旦快乐!顺便说说关于明年的新坑,应该也是古言……然后,嗯,欢脱了这么久,大概会稍微正经一点了……不过依然轻松向。

以上,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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