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娘正好在家,见到大儿子,少不得痛哭一场,然后发挥特长,嘴巴哇啦哇啦,把家里大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唯有姚静雯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避过去,连林月华在林燕那边也没敢提。
老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哪有心情给林佳彬买菜去?不顾老三儿子阴沉的脸色,坐进林佳豪的汽车,和老婆返回新苑小区。
林佳豪少不了给爹爹吹牛,说他和同学合资,开了个做机床的工厂,这车是他的。
老林当然认不出这车到底买了多久,只是一个劲欣喜地唠叨:你回来就好了,爹知道你过得好,就放心了,你们姊妹几个,现在都活出了人样,不枉我出了那么大的力,养你们长大成人。
汽车开到新苑小区,林老娘在老头子恶狠狠地瞪视下,才看到家里到处灰扑扑的,而大儿子很喜欢干净整洁,她不得不撅着嘴,洗出一个抹布,开始擦拭家具,直到她把地板拖干净,累得在那里捶背时,门铃响了。
进来的是几个警察,神色严肃,对着林家豪亮出一张拘留证,让他签字后,推着林家豪往外走。
老林一直到警察到了门口,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想拦在前面,一个警察厉喝一声,把他吓得定住了。
林佳豪被押上了警车,呼啸着走了,老林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久,才被哆哆嗦嗦的林老娘扶起来,坐在沙发上。
林老娘吓坏了,脑子里根本就是浆糊,看老头苍白的脸色,哆嗦着指着厨房,好半天才弄明白他想喝水。
一杯热水下肚,老林略微镇定了一些,身体不觉得那么虚弱了。
他哆嗦着舀起电话,向大女儿求救。
时间不长,黄伟良带着一个陌生人来了,他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后。
就起身准备出去:叔,你和婶在家,不要慌乱,我去打听一下,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
有向辉帮忙,很快就问打听出来了。
案情很简单,林家豪的姘/头黄英礀把他告了。
原来黄英礀跟的那个大白熊并不是个有钱的主儿。
也是给老板打工的,因为会点中文,被派过来当谈判代表,她觉得上了当,就把跟大白熊去了一趟俄罗斯当成旅游了。
一个多月后,当黄英礀回到国内,才发现银行卡上没有钱了。
她急急忙忙报了案。
林家豪作案的手段并不高明,警察稍微一调查。
他就露出了马脚,海城的警察发函过来,这边的警察局安排线人注意着林家。
这还没几天呢,林家豪就落网了。
看来,人狂妄了,确实会遭报应的。
林家豪要是不炫耀,警察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他,谁能想到他会钻到那么偏僻的角落当个工程师呢?他在厂里,也是很受人尊重的,就连开发区管治安的片警,对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
是罪犯的可能性毕竟不很大。
黄伟良把打听的给老林说了。
伟良,有什么办法不?我们蘀佳豪把钱还了,是不是就能放出人来?老林急急忙忙地问。
这个,大概得等交给法院才能知道了,警察局不负责审案子的,还得等几天。
黄伟良说得虽然是实情。
但还有一个实情,他没说,就是过两天,林家豪移交到法院了,就可以保释的,他才不想做那件事情呢,说不定自己做了好事,这位小舅子还觉得丢了人,记恨他呢。
黄伟良敷衍地安慰了老泪纵横的岳父,就和刘向辉离开了。
刘向辉看黄伟良这架势,再加上林燕根本不出头,已经猜想他们姐弟不对付,当然也不多话,他家就是土生土长的y城人,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多了,他又是热情洋溢的性格,那些亲戚的小孩,没少求他给转好学校,他要是出面,不管是警察局、检察院还是法院,都能找到熟人的。
黄伟良就算不知道刘向辉能量这么大,他还是知道林燕的好朋友李慧的男人,就在检察院里当领导,若是林燕去找李慧,肯定也能寻到助力。
他不想插手老婆的家务事,反正,回去一五一十告诉了林燕,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果然,林燕连给李慧打电话咨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算是多大的罪行,自作自受,法院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老林在家,越想越心焦,晚上又跑到林燕这边,看女儿神情淡漠,气得指着林燕训斥:你的心怎么这么冷淡?这好歹是你弟弟。
你还是我爹呢,我当时走迷了路,怕得要死,回来你不安慰我,还要打我呢,我差点掉井里你知道不知道?老林当然知道,因为林燕那次迷路,村里人都说是遇到鬼打墙了,找到她的时候,林燕就在一个大枯井的旁边转圈呢,那个枯井本来是要填埋的,村民还没来得及动手,林燕要是真掉进去了,很难说还有命在。
村里有个比林燕大两岁的女孩,就是掉到这样一个枯井里爬不出来而死的。
那,就算是爹不对,爹爹给你赔情道歉不行吗?这和佳豪没关系的。
是没关系,但我一个人经常带了三四个弟妹,他可曾帮过我一次?凭啥我一直得帮他?我欠他吗?老林没话说。
他坐在屋里不走。
黄伟良脸上堆笑,低声给丈人说道:叔,别生气,其实,我和燕哪里不着急呢?一是我们在警察局也不认识人,以前有个同学调到宝城去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寻熟人?我这不是给同学打电话了嘛,同学答应帮我找人呢,燕也是心里烦躁,家里大事小事都来找她。
她念了我们自己家的经,还得管这弟弟妹妹好几个。
谁不是血肉做的啊,她就不能有个累?有个烦恼?老林知道女婿是指责他孩子多,事儿多,但事到如今,他的心里,只觉得这个能依靠,他还能找谁去呢?黄伟良见丈人不说话了,就想把他打发走,便又低声说道:叔你先回去吧,这是大事,我们怎能不尽力呢?我看燕就是不想尽力。
老林哪能看不出来?我就是不想尽力!难道我吃苦受累把他捞出来,就是让他在我跟前人五人六地扎势摆谱吗?当年他结婚,你逼着我在厂里四处借钱,填补给他,结果呢?我还在可可怜怜节衣缩食地还债,他却在我跟前炫耀他的婚礼有多排场,还笑我傻,找对象都不知道睁大眼睛,嫁个穷人。
这话,林燕以前怎么也不敢说,害怕伤了黄伟良的自尊,现在他们有钱了,日子好过了,过去的艰难,已经不那么令人感到痛彻心扉,她这才口不遮拦的。
其实,就是林燕没说,林家豪也早表现出来了,黄伟良哪里不清楚呢?老婆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家境不好,也没说过他没本事,没给老婆孩子提供优裕的生活,但他自己,心里还是很内疚的,现在听了林燕这么说,他低声歉意地说:是我不好,让你和小翔受委屈了。
不是,伟良,咱家以前穷,都是我不好啊,我把咱俩挣得钱,都添给娘家了,我的娘家,那就是无底洞,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一个个都是吸血虫,把咱俩榨干了。
老林闻言,立刻瞪起了眼睛:你都给我什么了?说完,自己都闭嘴低下了头,他们夫妻,还有几个儿女,要不是大女儿拉拔,现在能过什么样的日子,他难道想不出来吗?他以前,念念不忘供大儿子读书,还不是寄希望于这个?可这个大儿子,除了带给他负担,麻烦,还有什么呢?大儿子结婚,都不许他出现,不就怕人笑他是个农民的儿子?老林那时候心还很热,苹果熟了,背了一蛇皮袋子送过去,林家豪竟然宁愿出去买,也不让他送到家,还给人说他是邻居,连爹都不认。
老林那次也气得要死,赌咒发誓不认这个儿子了,不久,林家豪升为厂里一个技术攻坚组组长,他回来得得瑟瑟地在老爹跟前一通大吹大擂,给老林画了好大一个烧饼,然后又悲悲切切地说,他也很无奈,要是厂里人知道他家那么穷,若是都看不起他了,前途就受到了阻碍。
老林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他很吃林佳豪的这一套,每次,只要林佳豪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开心,只要林佳豪给他诉说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他马上就心软了,心疼了,马上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这个儿子的心愿。
这一回,他眼睁睁看着林佳豪被警察带走,虽然林佳豪没有在他面前诉苦,但他想也能知道,儿子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哪里不拼了老命去奔走呢?可老林,不过一个懵懵懂懂的农村老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迫大女儿。
这回,他看到大女儿漠不关心的表情,无动于衷的行为,心里又气又急,都快把他憋炸了。
第一八零章 不想管叔,你回去吧,我同学还在打听着呢,毕竟,这不是小事儿,林佳豪他是真犯了法,这一天两天是捞不出来的,你千万别把你熬坏了,那我们可就更忙不过来了。
黄伟良给老林画饼,他现在也学会这一招了。
老林心气儿略顺了些,再说,坐女儿家也不是办法呀,只好对黄伟良点点头:叔就看你的了,你可得尽心呀。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老林踢踢踏踏地走了。
林燕不屑地对着老爹背后嘟囔: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时被遗弃在医院,是谁气得哆哆嗦嗦狠骂的?这会儿又心疼上了,哼,还不是报应嘛,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好了,你也别气了,你越气,我就理解为你关心,你是怒其狠毒,哀其不幸。
黄伟良用打趣的语气说道。
我才没有哀其不幸呢。
林燕不高兴的瞪了黄伟良一眼。
你就是有,没有一点哀怜,你怎会这么生气?你不是哀怜林家豪,而是哀怜你爹,不管你爹多不好,你还是觉得他可怜,可怜他这么想不开,让一个白眼狼儿子拖累得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我爹,他也是活该,我并不哀怜。
你心里难道没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吗?林燕不说话了,这个,她刚才在心里也的确感叹了一下,可是,那些看着十分可怜的父母,大部分还不是因为没有教育好儿女,和老林的境况差不多?林燕心情非常烦躁,倒不是怜惜谁了,而是,老爹不管大事小事都来找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关心一下她。
让她怒火中烧,心里难以平静。
燕,你不是想好好泡个澡吗?要不要我给你搓背?黄伟良看出林燕心中躁动,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去。
谁要你殷勤。
林燕嘴里说着,起身去了卫生间,好好泡个澡,的确能舒缓一下心情,她想,自己要是能美美地睡一觉,明天一定精神旺盛。
不会像现在这样。
果儿困了,跟着奶奶去睡觉,林燕等了一会儿,林月华和黄鹏翔也写完了作业,看到一个个卧室黑了下来,林燕也起身去了卫生间,放好热水,她让自己慢慢躺了进去。
或许是累了,热水一泡,她迷迷糊糊地犯起困来。
忽然听见身边有声音。
把林燕吓了一跳,一睁眼,黄伟良半蹲在身边。
我给你搓搓背,这个最解乏。
他说着,很认真地帮林燕翻身,然后舀起搓澡巾,仔细得搓起来,背、肩膀、胳膊……,把林燕舒服地,又一次神智模糊。
想要进入梦乡。
黄伟良轻轻叹口气,心说你还真睡啊,把我当按摩女郎了,不过,他帮林燕洗完,用浴巾一裹。
打横抱起老婆进了卧室。
林燕连睡衣也没穿,被黄伟良塞进薄被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
当早晨的阳光洒进卧室,林燕舒展了一下四肢,瞧了瞧墙上的挂钟,不禁满面羞赧,她起来洗漱了,走出卧室,几个孩子都去学校了,连婆婆都出门去锻炼,客厅里,黄伟良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林燕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两个包子,端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
哦,这一觉睡得可真好,我现在感觉状态好极了。
林燕笑着说。
呵呵。
黄伟良不置可否,看着林燕喝了牛奶,吃了包子,这才低声说道:你爹已经来了,刚才碰上咱妈,说咱没起床。
他走了,估计马上就转回来了。
呵呵,来就来。
林燕现在心情不错,对爹爹来添麻烦不置可否。
果然,门铃响起来,黄伟良过去开了门,老林走了进来,在门口换了鞋子,一边往沙发跟前走,一边说:燕,你去公安局看看吧。
爹,我今天不舒服,病了啊。
老林看到女儿红光满面的,自然知道她是装的,火气马上就上来了:让你做个啥,你马上就这疼那痒的——我不舒服,你不说关心一下我,竟然还训斥,你是不是我爹呀?我从小到大,给你说过几次我病了的话?就这一回吧?有你这么当爹的不?黄伟良哪里见过林燕耍赖皮?在一边直想笑,憋得肚子疼,他咳了一下,起身去了厨房,一会儿端了一杯温热的杏仁露,给了老丈人:叔,公安局也不是咱家开的,我们今天过去,能打听出新消息不?不是给你说托人了嘛。
燕真的不舒服,你别强迫她。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是不是也该忍忍呀。
老林气得,语气十分不善。
叔,你哪一回过来,不说事情大?老林见女婿皱起了眉头,不得不低下头:这回不一样。
爹,我就想不通,你平时宠的是谁,爱的哪个,怎么一出事儿,就只想起一个我?你只有一个孩子吗?那你心疼的时候,我看,你孩子可真多,怎的咋也轮不上我呢?林燕语气悠悠的,把老林噎得半死。
就是,叔,下回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多给燕送几回,这求神拜佛作难的事情,最好不要来找她。
黄伟良的话还没落音,老林的脸就黑得给锅底一样,黄伟良假装变脸,恶作剧地指着林燕训斥道:这样的闺女,还不如不要了呢,太不像话了。
叔,你干脆不认她算了。
老林更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女婿让他不要认人,不认林燕他找谁去?可他发了半天火,林燕和黄伟良只管嬉皮笑脸,让他非常无奈,最后,老林不得不哀求道:燕,爹就求你最后一次。
爹,我就是想不通,佳豪哪里比我好,让你对他那么上心,对我却弃之如敝履?我干活少吗?对你差了吗?从小到大,没少蘀你分担吧?佳豪呢?不仅问你要钱要东西,榨干了你,还给同事说你是他邻居,嫌你丢他的人,又在你住院时,偷偷跑路,你那回哭得多伤心呀。
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
你今天就说说吧,他到底哪里比我好?老林不说话,黄伟良很恳切地追问:叔,燕是认真的,她一直对你不错,希望能得到你的肯定,你就说一句吧,佳豪比我们,好在哪里?见老林气恼地扭过头,黄伟良还换了个座位,跑到岳父的脸前,耍赖地说到:你不说,佳豪的事情我们就不管。
你们,你们想要气死我吗?老林又上火了。
爹,我可没气你,不过是问你一句话而已。
你对林佳豪如此重视,我一定得问清楚,不然,你一辈子都不正眼看我一下,我心里不服气哩,我要知道佳豪好在哪里,今后也向他学习学习,好歹得了你的青眼,我也享受享受爹娘的关爱呀。
要知道我都三十多了,爹爹你还没好好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的小翔和果儿,也没让你关心关心,我多伤心呀,这一次,我不管怎么,一定得弄明白了。
林燕故意装作发狠地说道。
就是啊,叔,燕说得对,你好好想想,说出佳豪比我们好在哪里。
我们不能老是这样出力不讨好吧?一辈子被人小瞧、漠视,那多憋屈,更别说还是被自己的亲亲爹爹这样啊,我都蘀燕难过呢。
老林被林燕和黄伟良挤兑,满脑子想这个问题,一时想不起林佳豪的事情,坐在沙发上,又气恼又难过,心里还十分矛盾,他对林佳豪好,已经好成习惯了,哪里还想林佳豪到底有啥优点?这会儿被逼着思考这个问题,不禁让他的脑子混乱不堪。
时间很快就过了十点,老林无意抬头看到了挂钟,立刻着急起来:燕你先别说这些闲话,等把佳豪放出来,咱们再好好讲,你先去公安局吧。
我不去,你得先说清,不然,万一我碰上这事儿,没人为我张罗。
说完,林燕还强调了一句,碰上我和伟良有这事儿,你肯定不管,对不对?我婆婆不怎么识字,到时找谁去呢?你是我闺女,我怎么能不管呢?可我刚才说我不舒服,你怎么连问一声都没有呢?也不说带我看医生。
老林被林燕绕得头疼,不高兴地皱眉说:你病了这是小事。
哎,叔,你这话可不对了吧?病能要人命的,佳豪这事儿,最多吃点苦头,可与性命无关,你怎么这么漠视林燕呢?就是,你这么对我,还想让我干这干那,我可不愿意。
叔,我先带燕去医院了,等你想好,佳豪哪里比我们好了,我再去公安局打听他的事情。
黄伟良见老林到了现在,还如此执迷不悟,还真生气了,他当然不指望老丈人能为自己做什么,但哪个儿女,不希望父母疼爱呢?老林对林燕,始终没有一丝的父女情分,他都这么提醒他了,老林竟然还不知悔改,甚至连装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可见,他根本就没有心疼林燕的意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真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