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为侬此生作马

2025-03-25 21:51:05

红衣男子眉头紧蹙,瞳孔收缩,眸中寒光逼人,杀张太曙时的狠厉也是远远不及。

亚卡却环抱双臂,斜靠在门上,平静地看着那个亦正亦邪的君主。

这……亚卡变成人形了,我很高兴,忍不住……简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哦?几天不见,原来是变人去了。

邵柯梵轻扫一眼亚卡,果真换了一副不错的人体。

谢谢国王夸奖。

亚卡淡淡一笑。

本王现在是把你当人呢?还是继续把你关在后院里当畜牲饲养?口气如坟墓般冰凉,方才的那一幕,绝不是分别后重逢那么简单。

你怎么能这样说。

简歆怒,却因为做了亏心事,声音没有底气。

亚卡脸色一变,看一眼一脸担心的简歆,任凭国王处置。

好。

邵柯梵诡异一笑,本王就勉强把你当人,给你一支武卫队,派你到原属泽观国的山泽最西边巡逻。

泽观国的山泽最西边,是离王宫最远的地方。

他要让他们难得相见,甚至,永不相见。

亚卡陪伴我十多年,你太过分了你。

她朝他大吼起来。

这样做,只怕她的心会渐渐冷却下去,不行……开玩笑,你也信?亚卡变成人,我跟你一样高兴。

邵柯梵语调轻松起来,周围僵凝空气开始畅通起来,亚卡却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他,眸中有一丝戒备。

你又开玩笑。

简歆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我留在这里当马奴好了,我生为马,对它们的习惯比较熟悉。

亚卡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决。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打算。

邵柯梵意味深长地笑,揽住简歆的腰,为了表示庆贺,咱们回忆薇殿好好欢乐欢乐。

简歆挣扎着回头,触碰到那双受伤的蓝眼眸,然而却无法安慰,只得随着她爱的另一个男人走远。

叫我怎么预料到你会变成人,如今,爱情尘埃落定,你痛我亦痛,还不如,你始终为马,让我无忧无虑地骑乘。

邵柯梵一路沉默无语,方才装出的高兴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简歆想到和亚卡紧紧相拥的情形被他撞见,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似乎已将她的内心彻底看穿,对每一次跳动了如指掌。

我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刚步入忆薇殿,他便痛苦地质问,高傲的王,突然之间颓丧下去。

亚卡消失几天,见他回来,我只是太高兴,这几天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焦急地解释,愧疚和羞惭得要死,那一幕对他造成的伤害,她如何补救。

只是,她当时,实在是情不自禁……如果你认为我是傻子的话,你尽可用这套你认为完美的说辞。

要不是看在他曾经是你十几年的骑乘的话,我早就一掌毁了他。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拳头陷进柱子里,鲜血淋淋。

啊呀。

简歆尖叫一声,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向外抽拔,拳头却很倔强,纹丝不动,只是鲜血不断向下流。

快伸出来,我替你止血啊!她心疼得泪水涟涟。

我以为,我们会互相忠诚地走下去,却没有想到你……他对手疼没有知觉,情殇,阵阵撕扯他的心。

我……对不起,我错了,你把手伸出来好不好,对不起……她苦苦哀求,柱子卡进动脉,地面上,已积起一摊血。

他说过,倘若有一天她背叛他,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他更愿意伤害自己,算是代替她受了惩罚。

亚卡就在这里,难不成,你天天要去与他花前月下?这句,更是沉痛。

对不起,我再也不去见他了,我发誓……她真的举起手掌,正要吐露恶毒的誓言,他略一皱眉,将手抽出,点穴止血,拔下她的手,我相信你。

早就看得呆若木鸡的苏蔓赶紧找来纱布,金创药,与简歆一道上药,再包扎好。

小余,你先下去吧!邵柯梵摆摆手。

苏蔓担心地看简歆一眼,低下头,走出门去。

我再也不见亚卡了……再也不……她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重复说出的这句话让她心如刀割,亚卡与她,十几年的风雨相伴……我活在世上,为苍腾谋利益,但关心我的,如今只有你一人,如果你都疏远我,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他闭上眼睛,原来,自己的天地才是最小的,现在他连仅有的立锥之地都受到了威胁。

以后,我的身与心不会转移出去半分。

她颤抖着嘴唇承诺。

只一瞬间,决绝阴冷的他原谅了全部。

然而,那双淡蓝色的忧郁眼眸,她却无法释怀。

如果以后仍无法忘怀,那么,就一直藏在心底罢,为了让眼前痛楚的爱人,掌控一片冰冷河山的同时,拥有一份温馨的爱情。

她遵守诺言,没有再去宫廷后院。

曾经,在锡林郭勒大草原骑着亚卡飞奔,母亲在家煮饭等待,炊烟袅袅,马和人每次归家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

如今,他化作人,说是照顾她,这却成了与她在一起的阻碍,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搂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骑在他的背上。

十多年的为马生涯中,它看着她从可爱的小女孩长成美丽的大姑娘,每一点变化,喜怒哀乐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她产生深厚的感情,期待自己某一天化作人,与她快乐地生活在锡林郭勒大草原。

他终于化作人,满心欢喜,以为可以争取到身边已有他人的她,却不料,只一面她就被那个君主以自伤的方式完全挽留住。

或许,当马要好许多罢!可以经常与她在一起,回到过去人马相依的日子,只用那双幽邃的眼睛传达一切。

一天,宫廷后院传来消息,那个新来的卷发马奴无缘无故失踪,遍寻不着,只能再换人。

他会去哪里?他能去哪里?简歆神思恍惚,差点站立不住。

看来,你很在意他。

邵柯梵轻叹。

他是我骑乘了十几年的马,你用不着跟他计较。

哦?意思是,我可以放任你爱他?不是的,亚卡是一匹马,我们只是人与动物的感情,你懂吗?呵……懂。

他走到床边,躺下去,兀自抚摸自己略卷的长发,你的马,是会回来的,像上次一样。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她有过一种猜测,他暗自对亚卡下了手。

现在他的话让她放下心来,因为他的预测从来没有错过。

猜的,你放心,他活得好好的。

懒散的声音,似乎已经确定的事实用不着多说。

一条红色的宽锻带伸出,将她的身体裹到床上。

我不想……她恼怒地将锻带扯下,亚卡又失踪了。

我就想好好抱住你,仅此而已。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那颗心脏,缓慢地跳动,像被一些东西拖了节奏。

万万不能辜负了它呵!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抬头看到那双星辰眸子一直注视着自己,专注而执着。

几天后,宫廷后院失踪的名马突然出现,在属于它的那个位置,安静地吃着马料。

他又变回马了。

听到这个消息,邵柯梵并不意外。

镜中绝美的女子一脸惊愕,震撼到无以复加。

啊,怎么会?她站起来,朝门外跑去。

梳子快要梳到发的末端,发丝倏而滑过,剩下缝隙空荡的梳子停留在半空,一抬头,她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心猛地一痛,即使他重新变成马,它人形的模样却给他留下了阴影,因为她一定经常想起……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多年。

他甘愿再屈为马,只为与她在一起,人与马,他这个君主,再也不能指责什么。

简歆气喘吁吁地跑到宫廷后院,不觉呆站在门口。

亚卡,仍是原来的模样,前庭饱满,大眼深邃,鬃毛细长,肤黑毛栗,肌腱发达,见到简歆,尾巴由于兴奋高高扬起。

他,化作人形的样子,对她而言,如同一场梦那般不真实。

咴……它的声音把怔住的她拉回现实。

也许,这样最好。

她奔跑过去,抱住亚卡的头,柔声,你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我知道,你是想天天见到我。

马大大的黑眼睛里,流下晶莹的泪珠。

亚卡,咱们去外面玩。

骑着亚卡,沿着宫中马道跑,很快便进入荒原,像回到锡林郭勒大草原一样,景致飞快移动,长发飞舞,身心舒畅,所有的俗事,通通抛在身后……亚卡,如果回不去的话,咱们就在这里,荒原的感觉,也不太差。

一个黄衫女子站在俊马旁,衣袂翩翩,像突兀开出的一朵黄花,莽莽苍苍的荒原让她的身影小得微不足道。

亚卡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她,她知道它在说,我们一定要回去。

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简歆颓丧地叹了口气。

它静默,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边,睫毛微颤。

这里已经称不上所谓的异乡,完完全全与锡林郭勒隔绝。

由于荒原和绿洲的缘故,天空呈现淡淡的黄绿色,异常美丽。

唯一相同的,怕只时那一轮东升西落的太阳,可是它太遥不可及,让人没有半点熟悉感。

亚卡,你还能变成人形么?她在它的耳边悄问。

咴……它上下点点头,再左右摇摇头。

她当即明白了它的意思。

咱们回王宫吧!重新跨上马背,飞驰而去。

方才抛下他,完全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现在想来,连自己都为他难过。

不能再伤害他了。

他坐在椅子上,稍垂着头,注视着横躺掌心的梳子,整个人疲倦不堪,身上那袭红衣和微卷的长发,更添几分颓糜的气息。

亚卡真的变回马了,我和它,像以前那样……站在寝房帘子外,她不急着走进去,却先说了这句话。

唔……里面的人轻哼了一声。

简歆拔开帘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后。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你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话,我会很高兴。

真的。

刚才,实在对不起,亚卡跟了我十多年,它回来了我当然很……好了。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信你就是。

那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有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整个人突然精神起来,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寑房,亚卡找到,你有心思想这个了吧?又被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给耍了。

你这个疯子。

我是一个傻子。

仿佛是自言自语,他放下床幔,宽衣解带,压在那让他欲罢不能的美丽胴体上,一阵阵**和娇喘声响起。

夜半,一道光降临在宫廷后院,一个身穿青袍,白眉须发,仙风道骨的老者显现出来,指着不眠的马,你啊你,一会愿意变人,一会祈求变马,唉呀呀,真搞不懂你。

我现在只想当一匹马。

亚卡嘴不能言,只能在心中吐露。

那可不一定噢,这样吧!你想变人的话,朝东边连叫三声,而后想成为马,朝西挥舞三下剑。

不过,都只有一次机会。

现在教给你,免得以后又烦我。

马神随手一挥,星星点点的光芒洒在亚卡的身上,只两秒钟,光芒消失,马神亦不见了踪影。

亚卡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刚要试验一下马神的话,想到机会只有一次,只好忍住好奇心。

为了你的幸福,为了经常见到你,我愿一生为马,不过,当人的感觉实在不错。

那次相拥,刻骨铭心,足够它用毕生来怀念。

马的眸子如夜一般漆黑,所有的心事在里面沉沉浮浮。

她亦是如此。

日子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只是脑海中,那个卷发蓝眼的男子总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