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仇怨难了结2

2025-03-25 21:51:06

冬天冷得刺骨,王宫里,无论是婢女,奴才,还是臣子大将剑客,都换上了厚厚的裘衣。

然而,王宫花园里,小径旁,依然鲜花怒放,树木青青。

简歆來的头一年,见到这样的景致曾惊讶不已,后來被告知是水源之灵滋养的缘故,温暖之水入根,使万物不至于枯萎。

破晓时分,邵柯梵起床來,早已经习惯身侧不是她,然而他还是看着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

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按例上朝议事,苍腾国君穿上白色的衬里,再穿上红色狐裘,系上那条明泽的腰带。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红裘料子,因光滑柔软的质感露出了笑容,上次士兵山中狩猎,猎到的十只珍贵红狐,都恭敬献了上來。

微卷的长发,如被隔开的水那般从梳齿间流过,被玉梳扯起的头发,梳子滑过末梢时,纷纷落下,缱绻过陶瓷般的颈部。

按例,国君就寝前和起床时是需要人服侍的,然而,他却拒绝了这条历史以來无需言的惯例。

不似女子,他并不带多少感情地梳,只为了以干净的模样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然而,一个场景却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是半年前罢!他去月钰殿住了一晚,早晨起床來,舒真犹豫半天,执梳为他梳头,被他不待见地推开,她一脸漠然,一言不发地走出寝房,大清早独自饮起酒來。

唉……邵柯梵叹息一声,心里有一丝痛楚泛起。

舒真,如今又在哪里呢?他总感觉绝桑就是她,要知道,邪娘子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找,什么人都可以帮的。

正在惆怅的苍腾国君并不知道:一个亡灵正在逼近他,并且,是专门來娶他命的。

这副模样,该是思念简歆了。

秦维洛冷冷地想,本欲以赤炼臂将他一拳毙命,然而,忽然想到赤炼臂的至热之气会使邵柯梵警觉,并且,手臂变大变长得需要片刻时间,这足够让他作出反应。

亡灵之躯可穿过障碍物,秦维洛一动。

手指略微弯曲,形成爪状,一团狠厉的炽热之气在掌间旋转,中间却是一只静止不动的眼睛,透出阴枭的冷光,对准苍腾国君的心脏部位。

确定自己运尽了十成功力,秦维洛的手,朝着那颗心,以最快的速度逼去。

然而,在碰到苍腾国君胸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來,将他震飞,虽是轻飘飘地落地,他却感到一阵剧痛。

邵柯梵的身上,下了符!其实,上次被无形的人暗算后,苍腾国君红裘遮掩住的前胸,贴上了一张灵忌符。

第一次,对方來盗雪麟,开始时赤手抢刀,并不用武,而后虚张声势,不出强招。

他的猜测里,不排除简歆亡灵到來的可能。

第二次,对方每招都袭向他的要害处,欲置他于死地,他知道上次來的不可能是简歆。

本來想贴上噬灵符,突然想到:万一两次來的不是同一个亡灵……犹豫良久,他终是选择了灵忌符,并命令请來的五十名法师赶画五十万张灵忌符,打仗时每个士兵贴一张,以防万一。

谁知道郑笑寒会出什么馊主意?之所以为士兵选的也是灵忌符,为了避免战争发生后,在莽荒之渊飘零的心爱女子不小心撞到某一个士兵,顷刻间魂飞魄散。

莽荒战争即将开始,反对战争的她很可能会出现在战争中,悲哀地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失去生命迹象。

啊,,秦维洛悲恸地大呼起來,为何以前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和看开,为何不早点动手?他的身上下了灵忌符,亡灵,无论力量强弱,皆无法与灵忌符相抗衡。

灵忌符是克阴符之一,五百年前,克阴符始祖道尊为了避免亡灵向人间复仇或是无端危害人间,专门创立了灵忌符,阻挡一切阴世力量,包括地狱。

可惜,邵柯梵在三年前才找到隐居多年的法师重烛,不然,七年前,面临魇影的威胁,他可以使用灵忌符,看地狱如何乱天下,从而留住宣薇的魂魄,那以后,又是另一种故事了吧?不少事情,当拯救的可能性到來时,事情的本身,却是來不及了。

拯救总是慢于不幸的。

想到七年前,那美丽的魂魄在怀中消散的一幕,他依然痛苦不已。

方才,感到有一股快速袭向胸口的力量又被灵忌符挡开,邵柯梵的嘴角露出冷而讥诮的笑容:不知好歹的家伙,又來了啊!然而,心里却冒起一丝寒意:方才那股力量强大而迅疾,他感到时,已经逼到胸膛,是不可能及时阻止的,要是沒有灵忌符挡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怕是已经整颗被摘了下來罢!杀妹,杀身之仇!灭国之恨!还有自己心爱的女子……邵柯梵已经向寝房外走去,秦维洛灵机一动,朝他的后背袭去,然而,终究还是再次被震飞。

灵忌符虽贴在胸口,却是护周身的。

他绝望地呆住。

知道亡灵从背后偷袭他,并且掌势比第一次弱了不少,欲出手的国君耐住性子,想让亡灵知道它无论如何伤不了他分毫。

呵呵。

邵柯梵转过身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目光却准确地落在秦维洛绝望的脸上,玩够沒?省省力气罢吧!秦维洛攥紧拳头,恨恨地看着邵柯梵挑开门帘,走了出去,唯独他,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任巨大的悲凉将自己包围。

那仇,此世是无法报的了,而他沒有來世,只有无穷无尽的炼狱火城的惩罚,时间无涯,宇宙尽,才是惩罚尽的时候。

那将是怎样一种煎熬!离去地狱不远了,他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子渊已经四岁了,正在昭涟怀中背诵苍腾史书四字口诀,,《苍腾史概》,背着背着抬头看到母亲一脸怅然地看着大门,便停了下來。

怎么不背了?昭涟倒是对这个举动比较敏感,以为孩子又偷懒了。

母亲又在想念父亲了么?子渊睁着明澈的眸子问,虽然父亲会來看母子俩,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子渊懵懂的心灵,逐渐明白逝去的含义,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忧伤。

昭涟笑了笑,笑意里悲凉无限,母亲在想子渊乖,以后好出人头地,所以子渊要好好背书。

嗯。

子渊听话地接着方才中止的地方背了下去。

昭涟依旧看着门外。

秦维洛差不多两个月沒來婕琉殿了,以前他一个月给她写一次信条的。

她担心他出事了,或是,不再理会他们,他失约以來她一直在这两个可能之间徘徊不定。

书房的书柜里,摞着的一叠信纸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抽了一张出來,条桌上干涸的砚台里也自动加了些许的水,墨锭慢慢动了起來,待磨出黑亮的墨汁,干燥的毛笔在墨里润了片刻,而后,轻轻提起,在展开的信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期待已久的情况出现了: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从书房飘出,递到眼前,昭涟一个激灵,一把抓住,指头差点把信纸戳了一个窟窿。

昭涟,转世投胎快要轮到我了,今世种种,即将烟云,以后无法再來,勿念,勿悲,望多多保重。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这句简短的话,昭涟的手颤抖得越來越厉害,最后差不多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纸,只任泪水扑簌簌地落下,那墨迹未干的内容稀释开來,成为脏乱的一片。

父亲写信了,母亲念出來给子渊听,哎呀,母亲怎的又哭了?子渊又急迫又难过。

昭涟紧紧握住信,忍住啜泣,在子渊耳边平静地道,父亲要很久以后才回來,叫我们等呢!母亲不哭,无论多久,子渊和母亲一起等。

子渊依偎进母亲的怀抱里,小肩膀却抖动起來,呜呜有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秦维洛半跪下身体,前倾抱住母子俩,不断用手捋起昭涟的长发,再让头发缓缓落下,以求让她感知。

果然,看到自己的头发无风兀自起落,昭涟激动得喊起來,维洛,我知道你來了,真好……你不要走好不好?求你了……昭涟,对不起,今生对不起你。

秦维洛凑近她的唇,致歉之后,给了她深情一吻,而后,飘出婕琉殿。

头发不再扬起,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已远去,昭涟也不外顾及儿子,恸哭了起來。

今世种种,即将烟云。

对于别的能够转世的亡灵而言,成为烟云是一种解脱。

而她深爱的男子,将带着今世种种回忆,在炼狱火城忍受永世的惩罚。

在原伏易国与苍腾的荒原过渡带,行色匆匆的简歆迎上了回棋樽的秦维洛。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像是被什么东西震开所致,立即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啪。

秦维洛正要抱住來寻自己的妻子,脸上却挨了一巴掌。

简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会对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