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烈火熊熊燃烧,无穷无尽,如同透明幕布背后的影影幢幢。
城顶的灰与众火之黑,成为炼狱火城特有的暗彩,那灰就像黑火窜到顶上,火势变弱,颜色变淡形成。
灵魑带着被点住穴道的秦维洛准确落到一方空闲的区域,烈火中央的人形铁架兀自杵着,像一个被浇了铁水的僵硬的人,带钉的铁链缠绕在铁架上,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承受者。
一进入烈火燃烧的区域,那焚烧的痛感让秦维洛的额头沁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他深深蹙着眉头,咬紧牙齿,不发一言,不似周围那些区域里被束住的亡灵,痛得惨叫连连。
……让我去投胎吧!下辈子我再也不逃了,啊……好痛……好痛……我再也不逃了……左边区域,一个满脸胡渣,头发凌乱的亡灵边摇摆着头颅边求饶。
然而,沒有谁搭理他。
负责那片区域的小鬼,面无表情地盯着区域中央的亡灵,当火的势头衰颓时,它便将手伸向区域边缘的空隙里,拿出一个石墨样的东西,投入区域中,黑火就会旺盛起來。
你的罪孽,只能进入炼狱火城來忍受无休止的焚烧了,铸入神兵,那是轻的惩罚,你已经沒有资格享受。
阴郁的声音从灵魑腹中传出。
秦维洛不禁苦笑,曾经,他还要求她,倘若他被铸入刀剑中的话,希望她來夺走封住他魂魄的刀剑,那种假设,在他三番两次逃脱后便已不可能。
看到灵魑亲自将逃跑的亡灵送來,候在这片空闲区域的小鬼知道那亡灵一定不简单,恭敬而小心地将秦维洛带到铁架旁,用施了束灵咒的铁链将他缠上。
虽然亡灵可以穿透障碍,不受任何影响。
然而,当铁钉钉进身体的时候,却像是活着时忍受铁钉入体那般痛苦,穿透肌肤,穿过骨头。
铁钉入体,烈火灼烧。
秦维洛的嘴唇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露,拼命抑制住大喊出來的欲望,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亡灵们剧烈地摇晃着唯一可以动的地方,,头颅。
为了那个黄衫女子,无论多么痛苦难熬,无论惩罚的时间多久,他在心里发誓:不哭喊一声,不流一滴眼泪。
呵呵,不错,你是刚开始送到的亡灵中,唯一不哭不喊的一个。
灵魑腹腔传出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赞赏。
这也算是惩罚?秦维洛轻蔑地扬起嘴角,实在太轻了。
那你就好好享受吧!灵魑冷冷出声,正欲离开,想起什么,叮嘱小鬼,多给他添引墨。
而后,一袭黑衣消失在了齐人肩高的黑火里,要是方才他不出声,根本无法发现他现身于烈烈的黑火里。
全身关键穴位已经被钉住,黑火簇拥着他,将最炙热的火焰吐在他身上,区域的结界时而现,时而隐,像是作出警告一样。
秦维洛忘记了痛楚,只是想到:简歆会不会以为他魂飞魄散了?她以后,注定孤独无依地飘零了罢。
他的眸子里充斥着悲哀和绝望,看着一片地狱之火,无尽头地延伸,如同无穷的光阴。
那次,丹成谋杀苍腾国君失利,面对邵柯梵给出的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残废,史官毅然选择了死亡,正欲下手时,邵柯梵忽然想到对祭尘的承诺,便把祭尘叫來,将丹成的命交给了他。
为这事,祭尘折服于国君的信誉,更是忠心耿耿,走天下,遍寻高手,请求他们为苍腾效力。
然而,每次看到绝桑,他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她就是杀死他父亲的王舒真,虽然模样不同,声音也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种。
他想说服绝桑,然而,每次都只是不远不近地看她厮杀,犹豫不决。
那眼神,与舒真一模一样。
眼睛是心灵的门户,世界上人心各有不同,因此眼神也不同,即使同样淡漠,也是能够分辨出來的。
而绝桑眼睛里的神韵,较之舒真不差分毫。
王,绝桑的武功在祭尘之上,要不要将她收罗,以免鹰之抢先一步? 祭尘忍了很久,也不见国君主动过问绝桑的事,便提了出來。
看到苍腾更加积极地收罗人才,郑笑寒也遣人当说客,甚至不惜与苍腾交手,公开抢夺。
邵柯梵的茶已经送到嘴边,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怔,将杯盏放下。
这件事,不是由你办的么?怎么问起我來了?我……祭尘一时语塞。
我明白。
邵柯梵复杂一笑,你潜意识里认为她是舒真,说服不了自己。
祭尘只得承认,确实,一看到她就像看到舒真一样,总感觉不太对劲。
邵柯梵沉吟一番,将她请进宫罢,她武功与原來的第一杀手王舒真不相伯仲,可不能让鹰之收了去。
万一她不愿意來呢?那女子特立独行,很有性格,怕是不好请。
祭尘的眼里隐约出现杀气。
那就,,邵柯梵狠厉出口,然而,眉头皱了皱,声音轻柔下來,那就随她去。
这巨大的反差让祭尘怔了怔,开始由预感转向怀疑。
绝桑此次的任务在伏易国,祭尘这就前去。
邵柯梵淡淡地扫了一眼祭尘离去的身影,摇头笑了笑,关于绝桑的动静,他倒是很关心。
在祭尘,楼钟泉夫妇的争取下,又有三十余名高手进入剑阁楼,郑笑寒惊觉苍腾收买人心时,苍腾此举已经暗中进行了一个多月,鹰之只能从一般高手里挑选,如食苍腾的残羹冷炙。
苍腾剑客数量仍不及鹰之,但整体力量已是不相伯仲,苍腾武卫队士兵的数量是鹰之的两倍多,这足以成为威慑的优势,至于武卫队的将领,则是经过精挑细选委任的,至于那几位厉害的藩王……邵柯梵盘算着苍腾战胜的把握,保守一点而言,也有六层罢。
邪娘子是无法出手的,倘若她能够出手,他便不会杀丹成。
他忽然想起处决一个内奸时问的话,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苍腾无论哪一个方面都要比鹰之强,为何你们执意效力鹰之,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内奸答,虽懂择良木而栖这个理,但作为剑客,不应抱大树求安全,而是以将居于颓势的力量转为强盛为荣。
原來为鹰之效力的剑客,都将鹰之在他们手里强大起來作为证明他们力量的方式。
那么,大战中,鹰之剑客应该会來势汹汹吧!而苍腾剑客,或许会因自负疏于防备。
虽然苍腾看上去占优势,然而,战争中,谁胜谁负都是不确定的,这不确定的后果,便是命运的定数。
挟持公主失败之后,除了丹成刺杀,鹰之再沒有太大的举动,只是武卫队的操练时间比以前增加了两个时辰,并自莽荒大战以來再度发榜,招募壮丁入伍。
苍腾的武卫队也在有条不紊地操练着。
三王子,丹成以及明禅等多名高手被杀,郑笑寒并未向苍腾讨债,每一次都选择了沉默,然而苍腾国君知道,她按捺住心中的仇恨,只为在战争那天,一报雪恨。
他,还是注定的终结者吗?祭尘飞一阵,走一阵,风尘仆仆地赶,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赶到伏易国。
那个穿着黑白衫的女子,在山泽的路径上踽踽穿行,呼听落地声在身后响起,陡然握紧手中的剑,并快速扭头。
祭尘!他正狐疑地注视着她,似乎要看出一点什么东西出來。
绝桑目光变了一变,回归平静和淡漠,转身,继续朝前走。
绝桑,请留步!祭尘点足掠起,穿过十來棵大树, 落在绝桑三步之前的位置。
阁下,是要挡我的去路吗?绝桑眼中似有恼意,持剑平胸,一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那声音清朗,甚至,带着少女向成熟转变时尚存的幼稚气息。
虽是听了几次,祭尘还是一愣。
在下是苍腾国君派來,请绝桑姑娘进宫,为苍腾效力的。
祭尘抱拳,死死地盯着绝桑的双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真的是,一模一样的眼神啊!绝桑一震,持剑的手缓缓垂下。
她早就该想到,作为新冒出來的顶级剑客,苍腾是不会无动于衷的,倘若选择无视,那么,于她而言,苍腾国君对她是舒真已经有了怀疑。
祭尘看出绝桑眼里的恍惚和惊讶,心里更是怀疑,绝桑姑娘,不愿意吗?让我想一下。
绝桑的头开始疼痛起來,正要揉揉眉心,忽然想到自己杀了眼前人的父亲,他一定怀疑她是舒真,才用那么戒备而寻觅的眼神看她吧! 为了利落地斩下这次任务对象的头颅,她不能流露出自己是舒真的迹象。
抬起的手捋了捋头发,绝桑冷冷一笑,承蒙抬举,只是绝桑无德无能,怕辱沒了使命,令国君不快,因此谢过。
麻烦阁下代绝桑向国君道歉。
话毕,绕过祭尘,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外人看來,却是异常的轻快。
他真的认为她是绝桑,却并沒有遣人去寻找舒真。
他只是想增添一个得力的剑客而已,那个剑客,叫绝桑。
祭尘怔了怔,倘若是舒真,那么,听到国君主动召她,那个如同弃妇般的王后一定会很乐意的,然而,这女子除了片刻的惊讶外,便是令人窒息的冷漠和平静。
她惊讶,或许只是因为召她的人是苍腾国君吧!舒真在哪里?!舒真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