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2025-03-25 21:51:57

二人进了城,自然先到前些日张贴出新悬赏榜文的布告亭去看个究竟。

不想到亭子前找了半晌,却不见那张榜文。

去问附近一个酒馆里的伙计,才得知几天前有县衙衙差过来揭掉了榜文。

可是有人捞上了?温兰插问了一句。

伙计摇头道:没听到有人提起。

若真这样,我肯定晓得。

范大娘见温兰露出失望之色,两人从酒馆出来,便道:这种酒舍茶馆的消息最是灵通,他都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了。

既然过来了,也不好白跑一趟。

我家有个侄儿正好在县衙里当差,我索性带你去问下。

温兰正有些不甘心,听她这样说,忙道了谢,跟着往县衙去。

到了地儿,正巧那范家侄儿范文今日轮到守大门,范大娘过去便打听了起来。

范文听得温兰想要应榜,惊讶地打量她几眼,又听说她是海边人,这才哦一声,压低声道:东西还是要捞的,只不是现在。

过些天你们再来……温兰有些不解,正要再详问,大门里头忽然涌出来一群人。

当先一年轻男子,着一身华丽的金色绣狮官服,腰佩长刀,足踏黑色官靴,面色冷肃大步而出,正是前几日在街头看到的那个七政门千户。

他身边跟着小跑而出的县令方臻,后头是几个七政门的副手军官和衙役。

范文听见身后响动,慌忙站直闭口,范大娘也拉了温兰想躲避,却是迟了,对面的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卫自行的目光扫过门口台阶下的人,见是两个穿着普通的民间妇人,并未多留意,正要抬步跨出门槛,眼光余光扫过那个年少女子的脸庞,视线忽然停了下,脚步便也跟着迟缓了。

温兰一直微微低头,却也仿似感觉到了对面两道目光的直视,稍稍抬眼,见那人正在看自己,略微有些心惊,急忙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视线。

方臻早看到了站在衙门口台阶下来不及避让的两个民间女子,又见一直大步而行的卫自行脚步微滞,以为冲撞了他,想讨个好,指着范大娘和温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挡在衙门外拦了卫大人的路,意欲何为?范大娘噗通跪了下去,颤声道:大人错怪了。

民妇是听说县衙有悬赏榜文,想过来应榜,不想榜文却不见了,这才大着胆子过来问个究竟的……方臻方才还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听范大娘提到榜文,却真的是被触到痛脚,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厉声道:大胆!满口胡言乱语!什么榜文,来人,快把这两个刁民赶走!范大娘吓得不轻,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县官这样恼怒。

温兰虽不解,却也晓得自己今天过来,时机明显是不对。

见范文不停朝自己焦急打眼色,急忙扶起两腿发软的范大娘,正要离去,却听那个姓卫的千户不疾不徐地开口:方大人,有人来应榜,那是好事,你这么急做什么?方臻见卫自行竟会为此发问,心中暗暗叫苦,后背发烫,鼻尖已经沁出了细汗。

原来一个月前县衙里遭窃,那贼不但偷了些细软,竟连他的官印也一并偷了去。

官员失印是大罪,他自然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叫外人知道,这才张了悬赏榜文,只说丢了重要物件叫人去那一带捞。

只是湖心处水深数丈,想要在湖底捞回又岂是容易之事?眼见一个月过去官印还没找回,早就急得嘴上冒泡。

偏偏这时候七政门的人又来了。

监察百官本就是那些人的职责之一,这若是被晓得了,自己还有好果子吃?所以当天立刻就派人悄悄去把全城张贴出去的榜文都给揭了,勒令手下不许透漏半点消息。

前几天抓到了丁彪,坐地审讯。

这事自然轮不到他,都是七政门的事。

只听说这丁彪一开始极其骨硬,后来架不住对方的刑讯手段,陆陆续续招供,前两天又根据供词抓了些人。

然后今天,终于等到这些人要离开了,也没听说要追究自己的失察之罪。

方臻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本以为就要万事大吉了,不想临送出门,却遇到了这样的一出……方臻心怦怦直跳,勉强应道:大人误会了,莫听信这刁妇的胡言乱语……卫自行打断他话,道:我倒是听说,方大人的官印丢了。

不知道是真是假?县务繁冗,大人日理万机,一时大意不察境内谋逆,尚情有可原。

只连官印都能丢,委实少见。

方臻见卫自行望着自己,神色温和,目中却隐含厉色,顿时汗出如浆。

七政衙门的侦缉耳目,说遍布天下也不为过。

只要需要,没有什么他们查不出的秘密。

据说从前朝廷办许文山一党的案子时,七政衙门最后呈上的证词中,连许文山过去数月每日间三餐饮食都记录在档。

现在见这卫自行不但晓得自己丢东西,连丢什么也知道了。

想再继续隐瞒下去,绝无可能。

方臻不顾旁人在侧,急忙跪了下去,面如土色道:下官该死,不该企图隐瞒。

上个县衙遭窃,窃贼偷了印鉴竟丢到城外芦苇湖中去。

下官一直找人在捞,奈何还没寻回。

下官自到了此地就任,时刻牢记为朝廷效力,肃盗平贼,兢兢业业,夙夜不怠,这才惹了贼人怨恨,故意以此来构陷于我,还望大人明察!卫自行不语,再次瞟了眼温兰,这才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方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责,将官印找回才是第一要务。

方臻自然知道卫自行的来历。

卫自行出身高官之家,祖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曾是朝廷内阁的中心势力之一,后因受到政敌排挤不得不致仕,恼恨交加之下驾鹤归去。

卫家从此失势。

继而,族人又被检举出各种不法之事,卫自行也受到连累被削去功名。

因京师七政门指挥使徐庆林与卫家有旧,他这才改投七政门,以基层低级校吏做起,因行事果决能力卓异,很快便累升至正六品百户。

三年前,南方旱灾,多处发生暴-动,又有云南守将杨显趁机作乱,声势浩大,各处纷纷失陷,最后便是卫自行镇压了暴民作乱,又设计诱杀杨显,这才叫这已经风雨飘摇的大兴皇朝得了暂时安宁。

也是凭此功劳,他才以这样的年纪便做到了广东七政衙门指挥的位子,被称为七政门近十年来崛起的最优秀的青年军官,前途不可限量。

方臻听说过他手段毒辣,这才害怕被他晓得自己丢了官印的事。

没想到竟会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喜出望外,急忙道谢,头点得似啄米鸡,道:是,是,大人说的极是,下官这就去找……话说完了,见卫自行仍是不动,似乎并无动身的意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他将衙门让给卫自行,多少也知道了这个人脾性阴郁,喜怒不定,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现在好容易侥幸过关了,不敢催他,更不敢开口乱说,怕一个不当招祸。

小心看他一眼,见他视线正落在大门外台阶下站着的那年轻女子脸上。

跟着仔细看过去,发觉那女子肤色虽微黑,不合时人以女子肌肤白皙为美的标准,但眉目却颇秀雅,一身寻常的宽大旧衣裳下,隐约可窥体态婀娜。

心中一动,便以为这女子被卫自行看上了。

他自然想讨好于他,只是摸不准他脾气,前些天不敢出手而已。

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来了,不愿错过,略一思索,已经有了主意。

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范大娘和温兰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哪个村的?温兰没想到在县衙门口会有这样的遭遇。

这个姓卫的男人,从数日前第一次见到时,凭直觉就知道非善类。

现在早发觉他多看了自己几眼。

自己并非倾国倾城,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他这样的注意。

自己在这里,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十分后悔竟会挑了这个时候过来。

正想找个借口赶紧避退开,身边范大娘已经战战兢兢道:我们是县北柳庄的。

应榜的是这位温娘子……指了下温兰。

温兰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退也没路了,只好迎上众人目光,对着方臻坦然道:确实。

我略通水性。

听说有悬赏,这才过来想试试的。

方臻有些不信,道:本官张出告示多日,许多熟知水性的青壮男子都无功而返……言下之意,便是不相信她的话。

温兰听这县令的口气似是不信,正好顺坡下路,急忙道:大人说的是。

是我先前想得太过简单。

这就走。

说完抓住范大娘的手低头转身要走。

方大人,她既敢来应榜,想必便有几分本事。

让她试试又有何妨?一边的卫自行忽然开口。

方臻偷望卫自行一眼,见他凝视着这女子,更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既然他有这样的兴致,又哪里敢反驳。

急忙顺了他话,对着温兰道:卫大人说的极是。

你既然来了,那就去试试。

若真能替本官找回大印,必定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