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夜间凉风一吹,略带寒意,刘彻从迷幻与记忆的空蒙之中,清醒过来,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阿娇,等到她的回答。
见到刘彻眼中的点点波光,一双眸子像是陨落了漫天星辰,亮的惊人,不时抿一抿薄唇,露出渴盼,素来自信到高傲的刘彻,越来越有帝王之相的刘彻,竟然不仅仅同意了一世一双人,还会渴盼着她,与他和好!阿娇心扉悄然一动,她也曾不顾一切地爱过他!爱到简直要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见到这样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前世,他独霸天下,她在他心里只占一角,江山却占据了大半!而今生他几乎是捧出整颗心来,期冀自己的原谅!让人如何不想伸手来接过?毕竟,他们曾那么好!阿娇舔了舔唇,却蓦然想到之前自语,想到,前世自己的悲惨下场!带着暖意的潋滟朱唇渐渐退去色彩。
如今,不管他如何真挚,曾经的伤害,曾经的背叛,她做不到这样云淡风轻地消弭!可是,无论你给不给得起我一世一双人!我依旧,无法原谅!你亲手摧毁了你的誓言!如今回头看看,我能理解你,但是,这不代表,我能原谅你!话语越说越轻,但是越发坚决起来。
阿娇紧抿双唇,淡淡地说道。
她是真的明白,真的理解,刘彻的行为,毕竟,她曾那般刁蛮无状,但是,受过伤的心没法轻易弥补。
她不是圣人,也不够柔软,能够笑着说不在乎!是,说她固执不懂变通也好,说她坚硬无法妥协也罢,她其实很在乎,在乎刘彻的背叛,更在乎,刘彻曾那么对她!罢退长门,践踏一颗真心!这般之后,她向往的仅仅是一段平平淡淡的感情。
她已然再没有力气投入一段热烈莫测的爱情。
不想,再去重蹈那悲惨的未来。
只有努力丰富自己,强化自己,对她来说,才是安稳而切实的。
闻言,刘彻先是满眼暴戾与抑郁,却慢慢的,一点点褪去眼中宛如极冻之夜的阴冷,缓缓笑开:朕就知如此!这便是他心目中的阿娇,倔强地可以,绝不会像其他女子,因为一两句话,就会重新哄好!他知晓曾经的过程,但是,他现在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
不知自己心意的时候,他曾想,若是阿娇执意要走,他不介意让金屋成为囚笼,也绝不和离!可是知了心意,又过了一年有余,若是她要走,他绝不放手,但,会用最最温和的方式挽留!有了孩子,这般重情重义的阿娇,还走得掉吗?刘彻极黑得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却很快变得诚恳,变得温暖。
发现刘彻竟然没有生气,阿娇猛地抬头,对上了刘彻的眼,刘彻眼眸中的无奈与宠溺,让她心里又微微一跳,但她还是勇敢地看着刘彻的眼眸,说道:既然彻儿已经知道,那我们便相敬如宾,再无逾越?你不来干涉我,我也绝不干涉你!那是自己曾经最向往的状态,只是,现在却不是了。
刘彻微微一笑,一丝邪魅淡淡飘过,面上还是温情的模样,故意当做听不出言外之意,迷茫地说道:阿娇,相敬如宾,是用在夫妻身上的。
那就是说,他们还是寻常的夫妻了。
阿娇眯了眯眼眸,不可否认,刘彻迷茫着双眸,呆呆地看着她,还有三分可爱。
可她并不会因此而心软。
她微微挑挑眉,勾起唇,睁大了眼眸,笑道:若是你不愿相敬如宾,那就相敬如‘冰’吧!冰冷的冰。
刘彻见着阿娇像是炸了毛的猫儿,瞪着眼眸,隐隐有些生气了,饶是心里有了准备,还是觉得心口有些窒闷,低低地说道:一定要如此么?阿娇坚定地点了点头。
刘彻长叹一口气,但很快扬起笑脸,黑眸里飞跃上光泽,笑道:阿娇,往日种种,已成了过去,若是我能给你一个未来,希望你不要太过排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阿娇哪里还能反驳,察觉到刘彻话语中低落的哀伤,察觉到他说的是我,点点诚恳与温情在周身缭绕。
阿娇只好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那样命途坎坷的未来,自己还是不要的好!既如此,天已不早,我们歇息吧,放心,只要你一日不愿,我自是不会强迫于你。
毕竟,你我都知,这般平和的相处,极为不易,不能破坏。
刘彻深邃的眸子一片深情,让阿娇有些不适应。
只是,她知道,刘彻既然这样说了,肯定会做到。
这几句话,没有人,理解的会比他们两人深。
他们的关系,已然很脆弱。
于是,刘彻如愿与阿娇同床睡眠,深夜时分越发冷了起来,阿娇不自觉地入了刘彻的怀抱,汲取温暖,抱着柔软的身子,刘彻薄薄的嘴唇勾起笑意,将阿娇抱得更紧了些,看着阿娇天真的睡姿,心里一派宁静,毫无欲念。
黑沉沉的眼眸中在夜色里发亮:早知道阿娇这个习惯还没改,他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刘彻将额头轻轻地抵在阿娇的肩上,只觉得,连日来的失眠,再不会来犯,不多时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色皎洁地落在两人身上,拥抱着的姿势,交缠而安然,像是能抵达永恒。
……朝堂之下,公孙弘好不容易,找到了安国少季,却发现这是一个极为俊秀的白衣少年,年岁不大,一派风流。
不知为何陛下要选中他出使,但出于对刘彻的相信与崇敬,公孙弘还是将任务告诉了他,并让他连夜启程,去说服樛太后,将南越,由封国变成藩国。
陪同前往的,还有勇士魏臣,和以雄辩出名的终军!刘彻此计不费一兵一卒,若真能成功,倒是极为巧妙。
安国少季一听这样的旨意,大为诧异,因为他家境不算富实,也没钱买官,本领也不出众,不知为何,这样的馅饼,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是一腔报国之心,他还是具备的,因而欢天喜地地接了旨意,满怀着能干出一番事业,出使了南越。
在南越接风宴会上,他看到了南越的太后,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被派出做使者!因为,那高坐在首位的樛太后,正是他所爱的青梅——娇颜!没想到,世事变化无穷,原先是在一起成长的少女,竟会成了堂堂的太后!那时,她被父母所逼,进了宫,从此后萧郎成路人!但是,她的容颜,他无法忘却,因而至今未娶!他跪在下方,跪倒在地:臣下,大汉使者安国少季,叩见南越王,叩见南越太后。
坐在上方的娇颜,面色猛然一变,他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他的心口,澎湃起伏,握紧了拳,坐在宴会上不敢多言,他怕他脱口而出他的思念!娇颜的面容,渐渐恢复了平静,可是眼眸却一次次在他身上扫过:少季哥哥!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因为,自从选择权利开始,她就埋葬了自己的梦,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却没想到上天会给出这样的恩惠。
她有了权利,还能得到爱情!娇颜按捺着心中的波澜,故意不多去看他,但久经三朝的宰相吕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宴会过后,娇颜说道:大汉哀家久未归,心里甚念,不知使者,可否与哀家谈论一番,以慰哀家的思乡之情?安国少季拼命压抑住自己的热切渴盼,不敢抬头,低垂着眉眼,努力平静地说道:太后有言,臣下不敢不从。
南越王尚小,一无所知,但这不代表群臣驽钝,想不出蹊跷,一个是韶华美人,一个是翩翩少年,深夜相聚,总是不妥的。
吕嘉出众说道:启禀太后,使者一行,远道而来,极为辛苦,太后思乡之绪,臣自是明了,但是,使者也该先休息一番,才能面见太后,否则,叫人说我们南越,缺了招待之理。
丞相此言有理有据,两个想一吐情愫的青梅竹马,也对此无可奈何。
虽说南越王尚年幼,樛太后是南越名义上的掌权者,但实权,大多在丞相吕嘉手里,娇颜,一下子无可奈何。
丞相所言甚是,是哀家失礼了。
樛太后倒是放得下身段,微微向丞相施了一礼,表示惭愧。
吕嘉捋着胡须,遮着眼中的精光。
安国少季深深地吸了口气,蓦然间发现,这南越之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即便,那樛太后是自己的青梅,说动她不难,但是要说动这个丞相,看上去真是难之又难!东道主都如此说了,使者一行自是行完礼,得体地告退。
娇颜面色如常,只是目光,却无意间向着某人看去。
多年不见,翩翩少年越发成熟,只是,那白衣胜雪,眉眼间的隽秀,丝毫未变。
而安国少季,看着一身华衣的樛太后,心里也微微感慨,她真是越发美丽动人了。
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在这样的契机下相逢,注定要擦出激烈的火花。
只是,刘彻的安排,到底会不会如同预料那般,顺利进行?------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