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去拿药方了,阿娇开始分辨起药罐里的药物。
狠狠地嗅了几口,面色一变。
痰症,应该根据病邪深浅,正气盛衰情况,分别采用先攻后补,活着先补后攻,而这个药罐里的药物,竟然有两味是大补的,和大攻之药放在一起,效果绝对致命。
要么是庸医,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如此!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似乎是有人谋划,撒的好大的网!谣言传播,小包子下药,嬷嬷被害,阴谋重重啊,那人,会是谁?管家将药方拿来,跪倒在地,屏着呼吸,毕恭毕敬地递给阿娇,阿娇接过一看,眼里划过一道利光,微微勾起唇,带着自信与从容,声音有如冰雪珠玉碰撞般清冽:开药的医师在哪里?启禀娘娘,臣下这就去找。
管家低着头,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见了这般情状,阿娇更是认定了有问题。
不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药箱被带来。
你看看,这药,是你所开?阿娇将药方放在他眼前。
那白发老者眼睛登时变得很大,惊诧了一下,却咬着牙,低低地说道:是。
本宫知道了。
医者父母心,这样荒谬的药方,你怎么会开出?眼神若有若无地在管家处一扫而过。
管家吓得两股战战,而那老者,只是连声哭泣:老夫,哦,奴才瞎了眼,一时间没看好。
行医多年,毁于一旦,他真是悲从心来,鼻涕泪流。
阿娇看到了他眼中的悔恨和恐惧,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医师,你行医多少年了?阿娇淡淡地问道。
二十五年。
老者跪倒在地,啜泣着说道。
二十五年,就不可能放上如此突兀的两味药!因为其他的几味药物,都是正确的,此人并非医术不精,极有可能,是被换了药方,栽赃嫁祸!管家,你还不说实话吗?管家正以为好不容易侥幸逃过,却听到阿娇一声娇斥,只感觉天崩地裂。
但他却颤抖着,还是没有说话。
用刑。
阿娇整个身子站在眼前,造成了极大的压迫,用派人准备将庄子里刑具拿上来。
娘娘,娘娘,奴才招了。
管家想到平素对人使用的刑具,要用在自己身上,他自是知晓有多痛苦,不由大哭道。
是谁?娘娘可否屏退众人,并保证奴才的安全?说了后,恐怕是凶多吉少,只是能逃过一时,就逃过一时。
好。
阿娇点了点头。
是太后娘娘,派人来嘱咐小人换了药方。
——娘娘,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出了庄子,茵纯有些疑惑。
阿娇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扫了茵纯一眼,茵纯即刻明白自己多问了,连忙跪倒:娘娘赎罪,奴婢一时逾越。
起来罢。
阿娇微微勾了勾唇。
何必打草惊蛇?她可是告诉众人,将她所去庄子一事,不得说出半分。
来庄子之前,已是换了马车,平常人自是认不出的。
那庄园人人自危,管家说出秘密,当然会妥当安排。
若是消息泄露,只能说明,她身边有内鬼。
轻车简行,她只带了一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女。
先去看阿母。
她清脆的声音,散在了行走的道路上,换回了马车,便直直地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而行。
母后。
下了马车,入了宫,阿娇不由浅笑着行礼。
娇娇来了?王娡迎了上来,眼眸含笑,姿态越发柔和起来。
阿娇低下头,寒潭里闪过惊涛巨浪,抬起眼,却是风平浪静。
母后,可真是越发年轻了,娇娇真是羡慕得很。
边说话,边进了内殿。
娇娇的嘴儿真甜,难怪彻儿那般宠爱你。
阿娇适时地红了面颊,你来我往,啥是热闹。
娇娇,你怎么没有带孩子出来?王娡让人奉茶,轻轻地呷了一口,在长乐宫已是神态自若,再不是那个曾经在阿娇宫中用茶,处处低头的王娡了。
是了,现在她是太后,若是自己不归来,她可真是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孩子吵得很,娇娇不敢带孩子前来扰乱母后清净。
阿娇微微一笑。
哀家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期盼子孙满堂罢了。
偏偏皇上子息不多,但娇娇是个聪慧人,哀家也是放心的。
现在可是不比当年,皇上也二十又一了,不能再拖了。
话里话外,竟是让她帮着广纳后宫?顺便,离间她与刘彻的关系?达到自己的目的?谁不知道,刘彻最讨厌被人强迫,若不是他自己提出,别人的想法,是绝对动摇不了他的意志。
他刚刚承诺了自己一世一双人,如果不是她要破坏这个诺言,其他人,绝对破坏不了。
而自己,在明面上可是爱极了刘彻,名声一直刁蛮善妒,若是此刻帮着广纳,别人又会作何想法?恐怕不是觉得自己大度了,而是觉得自己心虚了!毕竟,那无数的谣言,可在边上播撒着。
让母后担忧了,是娇娇的罪过,娇娇一定会努力的。
阿娇曼妙无双的身子一福,给足了王娡面子。
你生?哼,就是不要你生!王娡拍了拍阿娇的手,慈祥地说道:娇娇何必苦了自己?再者,帝王向来要雨露均沾的。
好一派大度的模样,你当年争宠的时候,可不是如此想法啊。
阿娇唇边勾起一抹讽刺,按捺了下来,只红了面颊,连连点头。
既然哀家说到这份上了,不由得再要提点提点,彻儿宫中的女子,未免太少了些,原本彻儿也应了要充实后宫,娇娇既然回来了,哀家就不操这个心了。
不知不觉,再插入一根刺。
人走茶凉,你一死,刘彻还是会过上正常的日子。
此事,须问过彻儿才好,娇娇现在,都听彻儿的。
阿娇低垂着眉眼,一幅小媳妇的姿态,又将问题推了回去。
问彻儿,彻儿若是答应,我何必还要费这个口舌?本来彻儿早就意动了,偏偏你回来了!哼!王娡敛去一丝冷笑,正要再说几句。
却听阿娇抽了抽鼻子,有些抽噎道:母后,娇娇能不能去祖母的寝宫,看一看?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抬出了窦太后,窦氏毕竟还是有几分颜面了,王娡便不再说下去,摆摆手让阿娇去看了。
因为死人不久,所以窦太后的寝宫,还是原本的模样。
王娡为了表现自己的孝顺,也没一下子就入住进去。
所有的摆设,都是跟窦太后生前,一模一样。
阿娇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竟是无法按捺。
原本还有三分伪装,这一会儿,真是没用丝毫掺假。
祖母,娇娇来了,娇娇,错了!阿娇躺上了祖母的床榻,总觉得祖母还在。
抱着祖母睡得被褥,眼泪擦也擦不干净。
嬷嬷的死是有人动了手脚?祖母的死,也是那么简单吗?阿娇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在床榻上找寻些线索。
等到摸到最里面一点硬邦邦的感觉,与整张床的软绵不同,自是眼睛一亮。
缓缓揩拭去眼泪:祖母,若是你为人所害,我定为你亲自报仇!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下面的垫被,却是发现一个暗格。
祖母教过自己,她所用的暗格,要将手指插入,左旋转十一圈,右转两圈,前后摇摆两下。
若是错了任何一步,都会放出冷箭,见血封喉!她照着这样的动作,打开了暗格。
却见一封书信,加上一根笛子。
这封书信,恰恰是写给她的。
娇娇,祖母身子不行,若是去了,便将这手里的势力,交给你,希望你能将窦氏传承下去。
拿着笛子,只要吹响,便有人出现。
这是一年半前的。
那时候,自己刚巧从祖母手里,拿去了玉玺。
而后面新接了一行字,却是:阿娇殡天了。
只是一行字,却是写得有些潦草,可以看出写字之人心里的波动。
祖母,一直都在为自己着想。
阿娇捂住脸,大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才攥紧了那根笛子,低声说道:祖母,娇娇会的,会守好窦氏的。
她慢慢擦去泪,将笛子吹了一声,果然,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
她仰天,不让泪再流下来:她没资格再懦弱了。
臣下窦风,见过主上。
这是祖母传给她的势力,眼前之人,二十出头,却一副稳重之态,给人感觉与王位极为相似。
你也是暗卫?阿娇有些明了,挑了挑眉。
主上英明。
窦风点了点头,口里说的是称赞的话语,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很好,现在就去查,谣言是哪里传出来的,而那在皇子下毒的人,又是谁?这一个个,她都要慢慢讨要回来!是。
窦风很快离去。
一日奔波下来,阿娇终于能回了宫。
只是,刘彻依旧没有出现。
阿娇心里微微黯然,却很快抛到了脑后,毕竟,她现在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深夜时分,她哄好了小包子,正要入睡,秦子慕来了。
他很是着急地说道:美人儿,你可是被人陷害了,现在外边传的可太难听了。
别急。
阿娇淡淡地说道。
能不急嘛?还好,我帮你查到了,那个散播谣言的,就是一介儒生,哦不,现在他是御史大夫,公孙弘!自己动用了鬼医的力量,查了许久,才得以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