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长公主将那董偃赶出府邸去了。
您想如何处置董偃?窦风请示。
拾掇拾掇,送到平阳公主床上去吧。
阿娇红唇微微勾起,低低地说道,眸中水光流转,慑人心魂的艳丽一闪而过,转而变得高峻冷锐:这一次,你触犯了我的逆鳞!即便我死后受尽酷刑,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阿母,平白受到这样的欺负。
是。
主子。
窦风所知道的,只有无条件的遵从。
别忘了暗暗提点一番,要将事情闹大了。
长公主摒弃的男宠,出现在另一个寡妇的床上,这戏,可要好好瞧了。
瞥见窦风的遵从,阿娇抿了抿嘴,眼神一黯,祖母,娇娇想你了,她杏眸里溢满了感激与思念。
些微感伤一闪而过,阿娇很快振作起来:你选的暗卫秦澜,很不错,让他保护好阿母。
臣下定不负主子所盼。
窦风点了点头,坚定地回道,平淡无奇地面上波澜不起,眼中却闪过一道幽光:主子虽说没有出手,却一步步地安排好,自己各个结果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是如此顺利。
直到如今,长公主身侧,除去了董偃,有了他们的人保护,早就像是城墙铁壁一般,无人能擅动。
更必提椒房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殿中人员,只知道听从皇后娘娘的旨意,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手又得力,非但没有得宠后的张扬跋扈,反倒是内敛宁静,让别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太皇太后,您的光没有错。
窦风暗暗看了一眼静静思索的少女,心内升腾起一丝赞赏折服,顺从地下去了。
茵纯,本宫旨意,传魏其侯窦婴入宫一叙。
窦风走后,阿娇喊道。
茵纯平静地进来,恭敬地领命。
这个女子,自己多番试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做事一丝不苟,审时度势,偏还懂得知足。
这么好的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才是可惜。
阿娇期待着有一日能收复茵纯,所以将殿中人员都换了,茵纯,还是照旧。
拜见皇后娘娘。
窦婴此刻,面容越发苍老,自从丞相之位被夺,他的皱纹越来越深,古铜色的面庞上被刀刻上了时光的痕迹,无法消去,眼袋有些浮肿,若不是一双眸子带着精光,和普通老人无异。
魏其侯请起。
阿娇礼术十足,面上真切,叹道:辛苦了。
窦婴眼圈有些红了,望了望上方的柱子,回道:娘娘回来,窦氏总会好起来。
魏其侯,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祖母临死之时,托付本宫,照管好窦氏。
祖母,娇娇会为你做到的。
阿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臣下听凭娘娘吩咐。
自从窦太后因病殡天,窦氏一族被打压地一蹶不振。
窦婴心里焦急,可是他连丞相之位都被夺去了,早就无能为力。
王氏的攻击更加凛冽,窦氏人人自危,他也只能盼着窦氏一族中能出个卓越人才,化险为夷。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平日里都潇洒惯了,到了要紧关头,竟都是靠不上的。
眼看着窦氏就要一日日衰弱下去,皇后回来了!看见这般衰弱的窦氏,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接管了过去!窦婴心里踏实了几分,跪倒臣服地说道。
只要皇后娘娘能将窦氏重新振兴,叫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你不需要做什么。
唯一要做的,就是照管好下一辈,不要让他们混玩了。
阿娇的面容很亲切,像是随意地拉着家常,微微笑道。
臣下知晓。
窦婴眨了眨眼,正有些诧异,却听到阿娇接着说道——韬光养晦!窦婴告退的时候若有所思。
当夜,阿娇突然想起,之前跟卫青提了一提婚事,却不知卫青还是否记得。
这对于窦氏,也算至关重要。
只是,卫青毕竟是卫家之人,没有必要要为自己办事。
难怪等了一个月,都没有动静。
只好让窦风暗中给卫青传信,顺带上于卫家有利的好处。
战神一般的霍去病,因为年岁尚小,没有立功,还没有为人所关注,不如送上这顺水人情。
皇上驾到。
阿娇急忙放下手上刚写好的竹简,让窦风带走。
一灯如豆,卫青伏案,皱着眉,正在竹简上书写着什么,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立马全身警惕了起来,温润的眼眸中闪过利光。
大将军,皇后娘娘派臣下来的。
那个黑影急速地将东西在桌上一放,蒙着面巾,一袭夜行衣,还未看清就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卫青没有派人追逐。
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
这么迟了,阿娇,派人跟自己说些什么呢?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烛火摇曳,照出卫青原本在写的,竟是龙飞凤舞的阿娇两字。
他微微笑了起来,厚实的嘴唇暗自透出一份情意。
深吸了两口气,卫青神情激动地打开细细的竹简。
一张本来带有阳光的面孔,慢慢垮了下来。
卫青原本有些愉悦的神色,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只见竹简上头写了几行字:窦婴侄女不错,堪当贤妻。
你的侄子,霍去病一人,英勇善战,将是你的好帮手。
哈哈哈……阿娇,你不必如此,只要是你说的,我会为你做到!你不必,用恩惠利益来交换。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放下。
只是,这真的好艰难!却没想到,阿娇连这样,都等不及了,想要自己娶了。
这般,自己还能再说什么?是他奢求了。
卫青的眼角,慢慢湿润了,在烛光里照射出别样的光芒……阿娇,这么迟了,该就寝了。
刘彻大步走来,手很自然地将人揽入怀中。
阿娇挣扎了一下,刘彻很快放开了,不由变得空落落的。
照顾好了小包子,两人依旧平和地入寝,阿娇枕着柔软的枕头,想到白日里的状况,颇有些辗转反侧。
娇娇,你在想什么?显然,刘彻发现了阿娇的异常。
没什么。
阿娇随口答着。
娇娇,夫妻本一体。
我喜欢你,因而,愿意分担。
隔了许久,刘彻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清冷的气氛有些回暖。
阿娇转过了身子,迟疑了一份,终于正色问道:彻儿,若是我没有这幅容颜,你可会喜欢我?她设了一个局,试一试阿母心中董偃的分量。
却没想到,是这么不经一试。
阿母,很快就放弃了毁容后的董偃,转而宠爱秦澜。
难道,喜欢就仅仅是一幅容颜?董偃没了容颜,就直接失宠?可是,前世阿母对他的宠爱不是假的,今世,也是捧在手心上,怎么会抛弃地如此轻易?她本来做好了另一番打算,试出情感,就派人将董偃好好调教,不让阿母再有危险。
谁知,不需要了。
当阿母来向自己抱怨的时刻,这一场局,已经出了结果。
自己不是没有想过,然而真的知晓如此,白日里不觉如何,夜间向来,还是有一分惘然。
朕坐拥天下美人,容颜,不过是色相而已。
刘彻的头脑极为清晰,美女在怀,玩一玩,自是可以,但是要他喜欢,却是难了。
唯独,眼前这个女子。
自己到底是喜欢她什么呢?导致,如今即便美女在怀,都没了心思?……阿娇没有说话。
朕也有时候在想,我为何会喜欢上你,只是,喜欢上了,就喜欢上了,喜欢的,是你整个人。
若仅仅因为美貌,那不是喜欢。
是啊,遮遮掩掩这么久,何必呢。
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
喜欢,只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年少的时光,他抹灭不了,更没必要却抹灭。
阿娇心里一动,阖上了眼眸,心里一片坦然:那些因为色相而产生的喜欢,本就不牢靠,即便她不使手段,也终会破裂。
她没必要因为愧疚,更没必要产生迷惘。
若不是喜欢你,朕才不会,耐着寂寞,耐着欲念,一直尊重你。
刘彻趁机表明喜爱,掩着眼中精光,缱绻地说道。
他黑沉沉的眸光是那么动人。
伸出大手,揉了揉阿娇的发丝,半是怜爱,半是欢喜。
淡淡的暧昧流淌开来。
刘彻的手很粗糙,却也很温暖。
发丝乱了,一阵奇异的酥麻从头顶传来。
阿娇身子一僵,想到这么久了,刘彻一直没有动自己,感动慢慢溢出。
刘彻靠近了一些,气息都吹在阿娇面颊上了,只是,这一次阿娇却没有躲开。
即便,你不是这幅模样,我碰到了,也会喜欢。
因为,你是阿娇。
隔了半晌,刘彻一锤定音,忸怩了一会,才说道,阿娇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朕不是喜欢你,我爱你。
刘彻松了口气,轻轻地吻了吻睡熟了的阿娇。
一夜好梦。
秦子慕再次进宫,却是再次伤神,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明日凌晨,阿娇照例拜见王娡,两人不紧不慢地品茗。
两人都是一身宫装,只是王娡穿着紫色,大方得体,阿娇穿着正红色,尊贵雍容。
两人相视笑着,不时夸赞这茶真好。
怎么不见小包子?寒暄过半,王娡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
本宫怕他扰了太后的宁静,方才没有带来。
阿娇立刻派人将孩子抱来,权当孝顺。
反正有她在,没人敢动手脚。
给哀家抱抱。
王娡面上浮现了喜色,阿娇垂下眉眼,让冬虫慢慢递过。
王娡抱着小包子很稳当,走来走去地哄着。
金枝,将哀家的长命锁拿来。
王娡亲了一口小包子,小包子意外地并没有咯咯咯笑起来,天真无邪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王娡眸色一冷:果真和他阿母一样,自己怎么好,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凉薄的东西。
看到王娡眼中的复杂神色,小包子的短脖子缩了一缩,瘪起嘴,就要大哭。
王娡连忙巧妙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借着衣袖遮挡。
动作幅度很小,阿娇没有注意。
小包子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天黑了麽?没有哭出来。
等放下了衣袖,诧异地看着王娡,葡萄似的黑眼睛溜溜地转着。
王娡连忙笑起来,依旧是一脸慈和。
小包子迷糊地用手揉了揉眼,终于咯咯咯大笑起来:阿母,她会变脸!王娡心里有些恼恨,只是这孩子有些奇怪,像是能看懂一般,面上只好岿然不动。
真是和他阿母一模一样,就会拆自己的台!如今自己落得这个地步,和她,少不了关系。
总有一日,自己会讨要回来,暂且让你得意两日。
若不是你,彻儿怎么可能这么狠心对自己!这孩子还真喜欢哀家。
王娡自我捧场,爱怜地拍了拍小包子的背脊。
小包子只觉背脊一冷,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虽说澄澈但明白得很,对方的一丁点变化,都放在眼里。
话语刚落,小包子侧过身子,就要阿娇抱,如此不给面子。
那句话,简直成了嘲笑。
王娡的面上有些讪讪的,一眨眼又恢复如初,宫人拿上长命锁,王娡亲手给小包子套上,笑道:这还是彻儿用过的。
本该是周岁时候给的,只是阿娇常常不来,哀家也出不了寝宫,只好早点给了。
话里有话,这是在埋怨他们?想要他们背上不孝之名?阿娇抱着小包子的手一紧,很快放松了。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母后不嫌烦,娇娇天天都来看您。
阿娇一口甜言蜜语,笑得真真切切。
母后老了,就爱些热闹,哪里会嫌烦。
王娡也是一笑。
太后和皇后娘娘在说些什么呢?如此开心?卫子夫竟然也抱着孩子,前来拜访。
一袭青色的衣裳,让她不施展粉黛的面孔水润润的,抱着孩子气质贤淑。
她怀里的小公主裹着明黄色的布料,只是明黄色非但没有衬得她肤色好,而是显得皮肤更黄了。
卫子夫甚少带孩子出来,这可真是不寻常,阿娇瞥了一眼小公主,只见小公主长得有些瘦弱,眼睛常常阖着,明明四个多月了,还没有小包子三个多月时健壮。
子夫也来了?阿娇逗了逗手里的小包子,笑道。
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奴婢也不能落后,拜见太后娘娘。
卫子夫笑着行礼。
起来罢。
王娡柔和地笑着,只是对卫子夫手里的孩子,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太后的冷待,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小公主吧?倒还是阿娇开口解围了。
是啊,听闻皇后娘娘抱着孩子来了,奴婢也就抱来了,宫里就两个孩子,本应让他们亲近亲近才是。
卫子夫面色一片柔和,慈爱的抚着小公主稀疏的头发。
是啊,就两个小孩子,宫里子息还真是不多。
阿娇也笑,掐了一把小包子水润润的面孔,小包子的面颊被近日养的好好的,红润了不少,也慢慢胖了一些,肉嘟嘟地惹人怜爱极了。
卫子夫低头抚弄小公主,心里却闪着嫉恨。
小包子伸出荷藕般的手,四下摇晃了一番,憨憨地露出两酒窝。
皇后娘娘,您看太子如此聪慧,向着各位在打招呼。
冬虫站出,讨巧。
呵呵……阿娇看着自己的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好,不由掩嘴而笑。
小公主的眼睛睁开了,发出一丝小猫似的叫声,很微弱。
两相比较,更是有一种病态。
子夫,你可为小公主看过御医?阿娇总有一分不安。
王娡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两人,还是极为关注的。
看过了,只是说身子虚弱了些,要静养。
卫子夫答得很自然。
那就好。
阿娇应道。
卫子夫戳了戳女儿的手臂,小公主也伸出手臂,冲着小包子摇晃了一下。
总算是多了几分活力。
小包子本就没有玩伴,看到这一幕有些乐了,咯咯咯笑起来。
两个孩子如此好,该玩在一块才是。
要不,一起去了吧。
卫子夫提议道。
刘曦是太子,从小不应顽劣。
王娡突然哼了一声,话语中是对小公主的深深轻蔑。
卫子夫攥紧了拳,指甲掐入了手心。
不好,王娡这是在挑拨离间!阿娇很快明白过来,冲着卫子夫招手,笑道:太子与公主是姐弟,理应一块玩耍才是。
这尊姐之道,也是刘曦该学的。
毕竟,孝悌是本朝根本。
王娡淡淡地一笑,不以为杵,应道:皇后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娘娘说的是。
卫子夫和阿娇,一同让宫人将孩子抱到了榻上。
阿娇使了个眼色,让冬虫过去照看。
两个孩子在榻上一块爬着,阿娇不经意地打量小公主,却见小公主嘴边,有一丝涎水?不过婴儿留点口水,倒也正常。
卫子夫身边的宫人连忙为小公主擦去。
三人开始聊了起来。
那榻上的孩子自顾自地玩闹,状似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