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结局(上)

2025-03-25 21:52:27

娘娘……三人闲聊宁和的气氛被冬虫一声尖利惨烈的高呼打断。

所有话语戛然而止,四周宁静地可怖,只剩下凄厉的恸哭声。

阿娇蹙着眉,听到素来沉稳的冬虫发出这样的喊声,只以为小包子遭遇不测,慌忙放下茶盏,微敛裙摆,快步跑到榻前。

王娡与卫子夫一愣,匆匆上前,身后一批宫人轻手轻脚地跟随。

榻上略有些粉屑,瞅着是糕点的残渣。

小包子被冬虫抱在怀里,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懵懂,看到阿娇,张开无牙的口,要她抱。

阿娇飞快地接过,蹭着小包子软绵绵的身体,看了又看,确认并无事,只是略有些受惊,一颗心方才落地,才有心思看其他。

她目光炯炯,神采熠熠,一一扫过眼前的状况,眼中幽深令人不敢直视。

冬虫满脸惊恐,看到主子,终于安宁了下来,面色渐渐变得平和,而那卫子夫的贴身宫女红儿,却哭倒在地,想来刚刚的哭声,就是由她发出。

因为几人都在不远处,所以这儿看守的宫人并不多,除却红儿与冬虫这两个大宫女,边上只有四个小宫女守着,此刻都是一脸惶恐。

她心头一惊,隐隐有了推测。

果真,在红儿怀里的僵直,瘦弱的身体,本是瘦黄的小脸被憋得通红,眼睛紧紧地闭着,似是上气没了下气,那不是小公主,还能是谁?啊!小公主……尾随而来的卫子夫只是慢了半步,看到这个状况,不由大喊了一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身后的宫人连忙接住,半搀半抱将她安置在了软椅上。

红儿的哭声,更响了,直直能冲上云霄,满脸的泪珠与悲痛。

王娡一声不吭,心里暗道不好,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寝宫,饶是自己怎么说,都必然逃离不了干系。

快传太医。

阿娇将小包子让身后的茵纯抱了,示意茵纯带回寝宫。

没了顾忌,瞅着眼前这场闹剧,阿娇的面容很是沉静,越发衬着明丽非常。

三个太医匆匆赶来,见着眼前这一幕,不分由说,就为小公主诊脉。

三个太医一一上前,谨慎地诊脉,额上冷汗连连,探讨后一致得出了结论: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小公主,夭折了。

那小小的人儿被好好地安置在榻上,面孔渐渐变得酱紫,一双眼眸阖着,长长地睫毛不再颤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着肤色而逊色不少,才这么小,就夭折了。

众人心头都是一颤。

是何症状?阿娇皱了皱眉,正声问道。

这小公主平日都不出现,一出现就夭折了,实在是让人无法不起疑。

启禀皇后娘娘,小公主应是吃东西噎着了。

当头年岁最长的太医回道,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过榻上的糕点。

你们是如何看护小公主和太子的?拖下去仗打三十。

王娡一脸肃然,忙着与自己撇清关系,大义凛然地发话。

母后,暂且慢着,这些人先关至天牢,等候发落不迟。

相信凭着母后圣明,定能明辨是非。

阿娇出声阻止。

那守着的四个宫女一脸感恩,红儿也暂且止住了哭声,而冬虫除了最开始的那声高呼与些许惶然,一直很镇定。

还是娇娇仁善,母后一时怒火攻心。

哎,小公主才这么小……王娡也慢慢地抹起了泪珠,身后的人连忙递上香巾,不一会整块香巾就湿了。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那红儿等人跪倒说道。

阿娇眉眼一挑,凛然生威,面上带不出一丝柔情,会对着孩子下手,这人何其狠心,必要揪出,因为一不留神,差一点就是自己的孩子遭遇这些。

明明,若是有事,就冲着自己来就好,偏要牵扯到孩子!她做不到假意地哭泣,只觉得心头压抑,这就是后宫!而卫子夫幽幽转醒,听到太医的一句话,彻底昏死了过去。

三个太医急忙将小公主的手臂放好,上前为卫子夫诊脉,终于松了口气:卫娘娘是虚火过盛,不堪惊吓,吃两幅药就好了。

嗯,下去煎药吧。

阿娇摆了摆手。

三个太医低垂着眼眸,争着开口要下去煎药,这显然是宫廷纠葛,谁想沾染上身?阿娇准了,太医起身,便见太后与卫夫人都一脸凄然,反观阿娇,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众人心内的天平,慢慢倾斜了。

红儿与冬虫,并看守的四个小宫女,被侍从拖了下去。

娘娘,奴婢是冤枉的!红儿的哭声重新爆发出来,猛地挣扎开,扑倒卫子夫的身上,喊道:夫人,小公主没了,夫人啊,快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卫子夫被推了一下,竟是醒来,挣扎着起来,哀求道:太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公主啊,她才四个多月啊!她的黛眉微蹙,含水朦烟的双眸泪珠满溢,执拗地睁大了眼,任凭眼泪无声落下,青色的衣裳没有浓墨重彩,真真切切地哭,整个人仿若江南朦胧的烟雨,美得让人心疼。

三个太医心里都浮现了不忍,当头年长的太医重新跪下,回道:夫人,小公主本就体弱,再加上猛然间呛喉,本就熬不过一刻,老臣来时已晚。

非老臣不治,实乃无能为力耳。

卫子夫慢慢笑了,泪水蜿蜒,她无奈地摆摆手,让太医下去,身子虚虚软软地坠落。

所有的人都心头一窒,这笑容,就想沾了露珠的芙蕖,开在青色的叶子上,不必说话,就自成美景。

皇上驾到……刘彻也收到了消息,匆匆赶来,正好,瞧见这一幕,英俊的面孔带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久处深宫,美人万千,喜欢她时,她做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再怎么做都是矫揉做作。

阿娇,你没事吧?刘彻上前,冲着问道,让一干为卫子夫同情不已的宫人纷纷心有不忿。

没事。

阿娇心里一暖,至少,他没有再凭着卫子夫的泪流,而责怪自己什么。

她的灵魂在暗地里叫嚣:他信任自己!母后,这是出什么状况了?看了一眼阿娇,确实没事,刘彻柔声问着王娡。

卫子夫无声地流泪。

彻儿让哀家好好养身子,哀家也确实安宁得很,说来也奇怪,今日小公主来看哀家了,却不知怎么地,夭折了。

王娡慈和地回话,吸了吸鼻子,情真意切地哀伤。

子夫,是怎么回事?刘彻终于问到了卫子夫。

回禀皇上,小公主吃东西噎着了。

卫子夫抬起眼睛,哀伤地回道,绾地整齐的乌发自然地垂落,烟雨朦胧的江南似在这一刻款款展现,柔得让人炫目,澄澈的一双眼眸满是刘彻的身影,雾蒙蒙得惹人心怜,刘彻一晃神,似是见到了最初的卫子夫。

卫子夫瞧着心中一喜,正待再说些什么,刘彻的眼眸已然不见丝毫得起伏,他看一眼似是死去的小公主,只说道:子夫,别太难过了。

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个孩子,本就是污点,死了活了,又有何干?思及卫子夫的算计,刘彻心中是一点怜悯也无了,淡淡地扬起剑眉,说道:此事就由皇后娘娘负责查清,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母后与子夫,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好生歇着罢,朕还有要事在身。

说完,一挥袖就走了。

先将小公主入殓,你们扶卫夫人回宫,你们将太后安置好。

你们,随本宫来。

阿娇一一指示,末了,点了点红儿与冬虫并四个小宫女,准备带走,眼波流转间,满是高贵凛然。

一众宫人都将那些小心思给收敛了,纷纷听从阿娇的安排。

王娡眼睛一眨,想着阿娇能揽去这麻烦,便揩去泪珠,无言地走开。

求娘娘找出缘由,不要让小公主枉死了。

卫子夫行了个大礼,柔弱无骨的身子依靠着身后的宫人,让宫人搀扶着下去了,泪珠遮掩着,眼中精光一闪,没料到不过几日,王娡已然式微至此!连个话语都插不上,后宫变天了!刘彻对阿娇竟是如此信任,不可动摇!那……王娡啊王娡,你也有今日!她心内浅浅一笑。

……椒房殿里薄荷香清浅,隐隐缭绕,让人心间沉静,阿娇坐在金玉座上,一言不发,边上的宫人侍候,夏草为阿娇捧来了茶水,阿娇小口小口地啜着。

她眼前跪着红儿等人,在她的威压下,全身打颤。

阿娇换上了正装,一身正红色绣金凤凰蚕服,不笑的面容高贵无比,一双杏眸幽若冷潭,寒意迭生,一头青丝绾成华髻,雍容华贵,缀上温玉青锦玲珑簪,散布星星点点的明珠,富丽端庄无可言喻,全身的威慑都释放而出,偶露峥嵘锐利,下首的众人总算明了皇后绝不好欺。

有胆小的宫人刚来,瞅着这状况两眼一翻,吓得倒地,被人拖了下去。

红儿等人心里更不好受,唯独冬虫没什么反应,阿娇这幅样子,她心知肚明。

谁有话,先说罢。

阿娇浅浅地开口,威慑略微小了些。

一众宫人松了口气。

启禀皇后娘娘,本来是太子和小公主在吃糕点,吃得好好的,只是太子抢了小公主的一块,小公主连忙抢了太子的另一块,吃着吃着,就噎着了。

王娡宫中的一人被吓了心魂俱去,率先开口,在阿娇含笑点头的赞同中安心将全部道来。

小阑说的没错,娘娘,就是这样。

其余三人点头呼应。

这糕点,出自何处?阿娇不紧不慢地问着。

启禀娘娘,是我家夫人派人做的,让小公主吃的。

红儿擦着泪水,答道。

来人,叫人验一验那糕点。

阿娇下令道。

娘娘,糕点怎么可能有事,若是有事,那太子……红儿眼眸都没有闪,出众说道。

阿娇看了眼红儿,没有说什么。

小孩子四个多月,确实能吃糕点,而小公主与太子分一些抢一下,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

嗯,你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是……阿娇紧紧地盯着红儿,红儿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回道:肯定是太后娘娘在寝宫里有些熏香什么的,对小孩子不利!熏香,好一个熏香!卫子夫调教的宫女,还真是不错。

戳中的,恰好是自己的死穴!当初王娡燕窝粥里,还真是使了这一招。

不过事情能如此明显?王娡会反复用同一种手段?这般一下想,阿娇心里满是不信。

来人,先将这几人带下去,稍后再审。

阿娇垂眸,眼里异彩重重,她想,她该派人去看一看小公主的尸首才对。

将几人押下后,她暗中叫夏草召来了刚刚一言不发的冬虫。

你做得很好。

最开始的一声高呼,让他们占尽了先机。

阿娇轻轻地笑道,哪里有方才的威势。

是娘娘教导地好。

冬虫也是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

阿娇示意让她站起,她就站了起来,私下里,并不需要遵守太多规矩。

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一说来。

阿娇问道。

冬虫回想了一番,说道:确实和那小澜说得差不多,太子与小公主两人一块在玩,小公主拿出糕点开始吃,太子殿下便爬过去也要吃,奴婢查明糕点无碍后,就没有阻止。

只是太子殿下吃着时突然停了下来,瞅着手中的糕点有些诧异,奴婢心生不对,就想拿过那糕点看下,偏被小公主一把抢过。

只是,小公主抢去的那个糕点,动作那么大,偏没有落下粉屑,有些稀奇。

再者,瘦弱的小公主动作颇快,像是被训练好的。

好啊!敢害自己的儿子。

阿娇面色变冷,听着冬虫的话语,心里了然了一半。

那一块糕点很有可能有异!若不是小包子停了下来,而是一口吞噬,说不定,现在夭折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很好,冬虫,本宫明白了,等你出来,本宫重重有赏,现下,委屈你先在牢房里待一会了。

阿娇沉吟了片刻,安抚道。

奴婢无事。

冬虫心头一暖,觉得自己果真没有跟错主子。

敢碰自己的孩子,必须付出代价!反正,他们的帐,也是堆积久矣,就借这一次,好好算一算!阿娇杏眸绝然地一动,拿出笛子吹了一声,叫窦风去查了小公主的尸首。

窦风很快离去,暗卫本就掌握不需开膛破肚就能拿出死者身体异物的本领,正好,这一回,一试方知。

刘彻是得了消息,才匆匆赶去,唯恐阿娇吃亏,出来后哑然一笑,他差点忘了,此刻的阿娇,早就有了自己的手段。

好在,一直以来的善意与执着从未消散,杏眸虽然不能再轻易看透,只是依旧不会无故害人。

他始终肯定这个。

升朝……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刘彻走上龙椅,身侧仪仗从人众多,浩荡煊赫,威势万千。

承明殿中,此刻气氛正是肃穆,众人等到了天子,开始归位启奏。

启禀皇上,臣下有一事相求。

素来在队伍中毫不出声的卫青,这一次竟然站出说道。

说罢。

刘彻瞥了一眼,看到卫青收敛了笑容,面色有些端正,心念如电飞快地闪过:难道,他已经知道卫子夫的孩子死了?想要求得恩典,为卫子夫讨回公道?臣,臣下……对魏其侯的侄女——窦婉婉,一见钟情。

恳请皇上赐婚。

此言一出,大殿静得可以,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此言当真?刘彻似是不可置信。

当真。

说完这句,卫青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说不得爱不得的苦,便如饮了点点滴滴的鹤顶红,散落心间寸寸成灰!刘彻眼眸一亮,这倒是件好事。

王氏一族势大,压过了他扶持起的卫家,也压过了原本的窦氏。

借着王娡的面子,他一时间对田蚡还发作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张扬跋扈间,更多官员跟随。

要铲除王氏,在王娡死后动手方算名正言顺,只是,他不介意,给王氏一些苦头吃。

想到田蚡前几日还向自己请求拨划考工室的官地,供扩建他私宅之用,刘彻心里更是存了三分气,越发觉得,唯有窦氏与卫家联合起来,才能对抗一二。

刘彻扫过跪倒在地的卫青,微勾嘴唇,只见卫青无声而恭谨地跪着,静而广大,沉默如夜,气势平稳。

刘彻的眸子更是染上了赞赏,更有一分只能自己品尝的喜悦:卫青与阿娇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彻底了结!他唇边的笑意愈加扩散,缓声说道:准!一锤定音。

天子这么说了,群臣自不再沉默,满朝都是恭贺声。

丞相田蚡面上喜悦,心里却是大恨,只是他骄纵惯了,想着只要太后在,这两家人都翻不起风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卫青面上略微浮现了喜悦,阿娇,你交付的事,我完成了。

顿了顿,启奏道:启禀皇上,臣下家中有一侄,唤霍去病,年少却英勇,臣曾测试一番,确有将军之才,便想举荐他为朝效力。

好,好,爱卿有赏,叫那霍去病明日进宫面见朕,朕亲自考察。

卫青话语总是有所保留,既然他说好,便一定是人才!刘彻眉眼开阔,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容虽然灿烂,眼中的幽深却不见底端。

剩下的都是些细微小事,刘彻妥善处理后,在一片齐刷刷的敬慕声中,退了朝。

朝堂上的事自是传了出去,许多拍须溜马之辈恭喜完了卫青,又恭喜窦婴,窦婴受了恭贺,有些浑浊的面上放出光来:皇后娘娘终于出手了!田蚡冷哼了一声,率先走出宫殿,一大堆人来不及恭贺卫青,暗暗跺跺脚,思量一番还是先追随田蚡而去。

大将军,以后,你我就是姻亲了。

落在后边的窦婴笑道。

是了。

卫青走得缓慢,应了,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意。

……什么!你说卫青亲自请求皇上,下旨赐婚?宫外,一盛装女子,亲手打翻了茶盏!罢了,罢了,先将此次消息堵塞,以后的事,再徐徐图之!那盛装女子似是有些倦怠,揉了揉眉心,挥手说道。

公主,奴婢知晓了。

那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平阳公主暗道晦气,昨夜不知为何,自己床上进来了一个男子,朦胧中见得面如皎月,神情圣洁,稚嫩的面孔是天人之姿。

自己有些醉了,被诱惑间半推半就成了好事,颠鸾倒凤甚是畅快,结果一觉醒来,却见那与自己欢好的男子,竟是董偃!有些胭脂粉气息的董偃,哪里能比上昨夜所见的男子半分!肯定是昨夜酒醉后眼花了!圈内皆知刘嫖男宠,竟是到了自己床上!何等羞耻之事!想起这事,平阳公主就大皱眉头,冷声叫董偃滚下床后,想无声无息地将人关起来。

谁料这董偃竟是大喊,光裸着身子打开了门,宫人正在外边侍候,一见纷纷傻了眼。

一个不察觉,那董偃光裸着身子,在府内奔跑起来,自己的亲信飞速追随,再将人关起,已是为时晚矣!虽说公主府内亲信众多,但还是穿插了别人的钉子,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编出理由,也无可奈何!这等香艳之事,越是遮掩,越是能传的沸沸扬扬!哼,凭着董偃这蠢脑经,能想出这招?这其中肯定有人陷害!终日打雁,没想到有一日被雁啄了眼睛。

平阳公主心头一股气,无可发泄,恨恨下封锁了消息,只是消息的流传,向来是最快的。

还是有人知晓了,一传十十传百。

她只能关闭了公主府,不再参加聚会,只待风头过去,再清清爽爽地站出,与卫青成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连这个念头,都被全然否决了!卫青竟然求娶了窦婉婉!真是一肚子的气,让人火冒三丈,好在平阳公主善于隐忍,咬牙忍下来,紧闭公主府再不参加宴会,派出最精良的人手查探消息,心里暗道:等这阵风头过去了,那一个陷害自己的人,等着瞧!她换了衣裳,暗中进宫,想与自己的阿母探讨一番,凭借阿母的权势,想要查出此人,应是更加容易。

没有乘坐玉辇,她私下进宫,见到了自己的阿母。

只见王娡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榻上发呆。

阿母……一声叫唤后,王娡转过身来,见到是她,面上浮现了笑意。

娉儿来了,还是娉儿最好,那彻儿就是个没良心的!面对最宠爱的女儿,王娡随口抱怨。

阿母,发生了何事?平阳公主敛起裙摆,坐在了王娡的对面。

王娡的事常常会让她帮着出谋划策。

彻儿夺去了哀家的权势,现在,后宫全是那阿娇的天下了。

哀家努力了这么久,竟是这个结果。

死老太婆去了,阿娇却回来了!还有,你送进宫中的卫子夫,真是没用,生了女儿不说,现在连女儿也死了。

还好巧不巧,死在了哀家的寝宫中,依哀家之见,怕是已然离了心,要帮着皇后,对付哀家了!王娡将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来。

平阳公主深沉的眼眸闪了闪,将自己发生的事端一口吞下,与母后现在的状况比,还真算不上什么。

看来,有人要对付他们母女了!是她,一定是她!难道她发现了?母后,先别慌了自己的阵脚。

看来,是我们小瞧她了。

她回来后,可比以前聪明多了。

平阳公主慢慢地笑开,知道敌人是谁,还有何好惧?阿娇,你敢毁我名声,让我如此没脸,穿你阿母的破鞋,别怪我不客气!你是说……母女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闭了口。

那我们该如何做?王娡心里有些不安,若是阿娇变得如此厉害,她们做下的事情,怕是她会一一偿还,那自己现今被剥夺了权势,岂不是毫无应对之力?什么都不要做!您别忘了,毕竟,阿彻是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他么?不愿被人强迫,亦不愿,自己身侧的女子深有心计。

这一回,阿母您急切了。

平阳公主将利弊分析透彻,淡淡地笑道,笑容有丝冰冷诡异。

娉儿说的是。

王娡面上带出了一分惭愧,刚拿到权势的刹那,她心大了。

好不容易成了后宫之主,自是呼风唤雨,忘了自己的儿子,最厌烦身边人如此。

阿母怕什么,您与阿彻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您只要在阿娇,小意伤害您的时候,表现出最痛苦的状态,就不信阿彻不动摇!您也知,阿娇的性子,做不来太残忍的举动。

既然阿娇要对付她们了,她们索性做回受害者!娉儿越发聪慧了。

王娡赞赏地点头,是啊,这才是最好的应对手段!她们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朗朗,在屋内带起美妙的气氛。

……想到之前的谋害,阿娇心里放心不下,亲自为小包子诊了脉,发觉确实没有问题,才揉着包子的手臂,轻声说道:孩子,这一回,他们都是瞅准你了。

放心,阿母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小包子天真无邪地笑着,根本不像是从那般险境中脱身,他扬着胖胳膊,东晃晃西晃晃玩得开怀。

阿娇左右分别亲了一口脸蛋,捏了一把胖胳膊也很是欢快。

自从毒素解了,喝上了奶,小包子就像是蒸馒头,又一点点地鼓起来。

特别是一张面孔,恢复了原本的鹅蛋状,真是让阿娇欣慰地不行。

捏一把手感甚佳,真是想再捏一把。

唯独对上自己的儿子,阿娇才能什么都不想,只需要和孩子一块玩闹。

幽深的眼眸慢慢褪去,回复原本的清澈,笑起来很好看,艳光四射让小包子都跟着傻笑。

玩闹了一会,小包子吃了奶,眼皮开始打架,嘟着嘴不一会就要睡觉了。

偏偏睡觉还一定要霸占着阿娇的怀抱,在怀中选择一个最软的地方,呼呼大睡而去。

阿娇眼眸染上了柔情,摸了摸小包子的胖脸,思绪慢慢展开:这样需要一步步谋划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他们,为什么都要冲着自己的孩子而来。

现今小包子成了刘彻唯一的孩子,以后的坎,只多不少。

还是那句话,若是冲着她,不伤及根本的事倒是能一笑了之。

若是冲着小包子,无论大事小事,事事必报!主子。

窦风回来了,将阿娇从沉思中打断。

嗯。

阿娇将睡熟了的小包子放在摇篮里,不舍地望了一眼,很快神色一凛,应道。

可有收获?阿娇看着窦风,问得不急不缓。

您看,应是这物什!让小公主死去。

窦风从怀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玉佩。

阿娇接过一看,不由勾起了嘴角:哈哈,这人好算计啊。

这精致的玉佩,竟是被做成了糕点状,如同围棋大小,可爱无比,看上去与那些晶莹可口的糕点,一模一样!正好一口一个!这样的东西被还未长牙的小孩吃了,怎么可能不噎到?!小公主与太子,都才四个多月,没有长出牙,吃东西凭的就是吞下融化!这玉佩,肯定是要掐在喉中了。

小包子吃了还好,身子强壮,能撑一会,但是也危险之至!小公主吃了,便如现在,直接丧命!很好,做的很好。

你现在将这玉佩,照样放在喉中,不能让人瞧出一丝异样。

阿娇微微一笑,杏眸波光荡漾,很是美艳。

小公主已经下葬了,谁料竟内有乾坤,就不知道会怎样收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是,主子。

窦风退下了。

活了两辈子,阿娇最大的改变,是心态。

而心态,说不定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

初闻此事,阿娇惊怒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焦不躁地想着一切关节,嘴角依旧是勾着的。

照她看来,做出此事的,有两人可疑,不过最可疑的,应是卫子夫!这计策对谁最有利?无过于卫子夫,或者其他嫔妃。

只是卫子夫与王娡不是盟友麽?现在又反叛了?阿娇嘴边的笑意变得讽刺。

一石二鸟之计,思来想去,还是卫子夫最有可能做出!若是小包子吃了糕点,极有可能丧命,这利处不必多说。

若是小包子没有吃糕点,小公主死在王娡的寝宫里,千张口都说不清,叫人一风传,王娡就惹上一身膻!再者,她可是能狠得下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上个孩子,也不过如此。

若是王娡要做,会选在自己宫中麽?其余的人,想要做这事,也没这个手段。

现在,只能庆幸小包子当时察觉到了这糕点的异样,惊诧间迟疑,否则,死得可能就是他了!既然小包子逃过一劫,那卫子夫说不定,就要对付王娡了。

不管他们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王娡,都惹上了麻烦。

自己正好能推波助澜。

暂且就不要插手,任由事态发展,在卫子夫动手时,再暗中帮上一帮。

至于让她亲手对付王娡,在刘彻没有全然对王娡死心之前,她绝对不会做!一者,她等着王娡拔去獠牙,对自己再无伤害,两败俱伤这些事,她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做了;二者,只有刘彻对王娡全然失望,才能不计较自己对付他阿母。

现在,刘彻虽说失望了,却并未彻底。

还需忍耐一时。

否则真要下手,她早就下手了,随便配出一味药,都能让王娡有的好受!平阳公主了解刘彻,她何尝不了解,了解地怕是比平阳公主还深!她可是亲眼看着刘彻独霸天下,还能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后宫那些小手段,刘彻就是当戏瞧,单看他喜好罢了。

看来,后宫真要起风浪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阿娇站在烛火中,神色明亮……阿娇在想些什么呢?现在刘彻每到天黑都会来阿娇寝宫,独宠早就传遍了宫中。

好在阿娇现在在民间风声好的很,百姓竟是觉得理所应当,而刘彻又从未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大臣就算想劝谏,也无从说起。

就是今日的事,总觉得有些蹊跷了。

要不,彻儿你查查看。

阿娇展眉,将麻烦推给了刘彻。

让刘彻亲眼发现,应该会更好吧。

朕相信你。

刘彻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手很快捂暖了阿娇的冰冷。

只是,现在是夏天!好热。

阿娇连忙挣开。

她回到宫中,什么都觉得甚是自在,只有眼前这个人,自己明明狠下心肠不愿再理睬,他又三番四次来挑拨自己。

软下身子求和的程度之大,让人都无法相信他前世的无情无心!热了,来人,在寝宫里,再加一盆冰块。

刘彻自然而然地说道。

烛火照出一片清朗的眉眼,阴霾早就散去,柔和得能入画!说话间刘彻又重新握住了阿娇的手,不愿松开的模样。

能将事情曲解成这样!厉害!刘彻握地很紧,全是在乎的感觉,阿娇挣扎不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总觉得,对上刘彻,脑袋就不够用了。

只能瞪他一眼,说要睡觉了,让刘彻自己松开手!阿娇不知这含嗔的一眼满是风情,若是刘彻身子没有问题,她早就被吃掉了!现在,刘彻只好有心无力地瞥过阿娇饱满水润的红唇,媚眼如丝的杏眸,暗恨不已!阿娇愤恨地躲入了被窝,不愿再理睬他,不愿再看到他。

望着眼前这个想要逃避的人儿,拱起的被子像是一座小山,刚巧她方才还说很热。

刘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清朗的笑声拍打着胸腔,听上去心情颇好。

阿娇面瞬间红透了,他是在嘲笑自己!深吸一口气,褪下面上的红晕,伸出头颅,正义凛然地阖上眼眸:睡觉!刘彻也躺了下来,眼光一直放在阿娇的身上。

阿娇只怕他做出什么举动,身子僵硬了。

没事,你不愿,我不动你。

朕会说到做到的。

刘彻在边上承诺,阿娇安心地闭上了眸子,没有看见他狡猾的微笑。

初夏的深夜还是冷的,睡熟的阿娇习惯性地钻入刘彻的怀中,刘彻习惯性地抱住,睡得很安稳。

任凭外边风雨如山,此刻里面温情地能让人落泪。

秦子慕刚刚踏入一脚,就知道自己来错了,他面上各个表情都有,唯独没有喜悦……再一次两人一起迎来日出。

刘彻望着身侧的人,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身为帝王,鲜少有人能执拗地比过他。

偏偏,眼前这个人,就是可以!从不畏惧,就是倔强。

既然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低头,为什么,不能是他?那一次的假死,让自己彻底清醒。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与她一辈子。

只是,这执拗倔强的女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原谅自己?那一次的错误,竟是延续至今!不过一个卫子夫,她,哎……罢了罢了,还有一辈子来弥补,他总会等到的。

等到,她肯敞开胸怀,告诉自己所有秘密,等到,与她再度孕育孩子,安然一生。

帝王身侧高不甚寒,有了她,他不想成为‘孤’。

抽出被枕得发麻的胳膊,刘彻宠溺地一笑。

皇上……太监在床外呼喊。

床上垂着各色晶莹鱼绡条,内里看不分明。

噤声!刘彻起来,伸手打开鱼绡条,轻轻地使了个眼色。

别打扰了皇后娘娘睡觉。

他被人服侍着穿好衣裳,上早朝去了。

早朝上,田蚡出众启奏,关于南越被攻破的喜讯,正式将南越收入囊中,刘彻心情大好地俯瞰下首。

眼光所及,正好看到了站在近乎末尾的豆如意,想到他带回的万民书,眉眼一挑,说道:豆如意出列。

豆如意有些诧异地站出,跪倒在地。

朕喜你为国鞠躬尽瘁,提出‘经济一统’这一策略,如今妥善实施,特加赏赐,擢升为中尉,负责长安禁中治安,比二千石。

臣谢皇上圣恩。

虽然这官职并没有多大的提升,然而从边塞转至长安,却是不可多得的恩宠。

在长安,也能更好地帮着阿娇,以免再出现谣言这样的状况。

深吸了口气,豆如意眼中满是坚定,行礼道。

再听了臣子的一些禀报,刘彻就退了朝。

皇上,臣的外甥,霍去病在宫外等候。

退朝后,卫青上前恭谨地说道。

宣。

刘彻进了宣室殿。

阳光一点点照入,铺上一层金光,越发觉得殿内古朴而大气。

臣叩见陛下。

卫青身后带着一个身着黑衣束发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两人双双跪下。

起来罢。

刘彻给卫青赐了座,而卫青带来的男孩,笔直地站在一侧。

眼前这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孩,就是霍去病麽?刘彻挑了挑眉,看向卫青。

卫青温和地点了点头。

听你舅舅说,你渴望一同出征,建立伟业?刘彻细看了一番,卫家这两人都是以气度取胜,只是到了霍去病这边,便无法再如此言说。

霍去病俊眉星眸,长得刚硬潇洒,若不是面上还有几分稚嫩,还真是堂堂奇伟好男儿。

身上隐隐透出点豪气与粗犷,更是衬得这一张英俊的面孔生气勃勃。

是。

匈奴实在欺人太甚,我真想将他们通通赶出去。

如果我手上有军队,肯定能做到!霍去病扬起眉毛,眼里是炙热的战意与自信。

好,很好。

人小志大啊。

少年,从不畏惧!恰似自己的当初!明亮晨光下,刘彻瞳若点漆,薄唇勾起,棱角分明的面孔有些柔化,自然又俊美。

多谢陛下夸奖。

霍去病胸腔内满是热气,略略有些赧然,大声回道。

瞥一眼传言中的陛下,暗暗想到:原来陛下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就跟着你舅舅先出去历练一番,暂且封为郎中,若是你有本事,定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军队。

刘彻挥了挥手袖,亲切地说道。

臣等遵旨。

卫青和霍去病一同跪下,告退了。

出了宣室殿,霍去病松了口气,兴致勃发,跳脱地说道:舅舅,太好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打仗了。

陛下看上去很好相处啊。

回去再说吧。

卫青温润地勾勾唇角,刘彻好相处?怕是只有孩子是这么认为了!见识了他的手段,你方才清楚他的慑人之处。

好。

霍去病应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少年心性,他好半天才能压抑住这开心,只是喜笑颜开,面孔如同最最明媚的阳光,灼热中带着英气。

……刘彻走后一个时辰,阿娇亦醒来,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是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娘娘,奴婢为您净面。

娘娘,奴婢为您宽衣。

娘娘,奴才来为您穿鞋。

阿娇蓦地发现,殿内宫人服侍比往日还要殷勤,她哪里知晓,今早刘彻的表现,比往日更加明显,宠得可以!这些刚来的宫人,当然心里有数,热切服侍了。

来人,带红儿等人。

整理得当,阿娇开始审起了案子,她猜度着,深入此案大概是要有惊喜了。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众人中只有冬虫的神色尚好,看来天牢惴惴不安的日子,不好过啊。

起来罢,想来一夜的功夫,你们该清楚,如何作答了。

阿娇浅笑,心情愉悦地喝着茶。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奴婢,有一言。

是王娡宫中的小阑。

说罢。

阿娇心头隐约有了一丝明晰。

奴婢打眼看着,这,这卫夫人给小公主吃的糕点,似是在太后宫中,也看到过。

奴婢先前没有想起来,昨夜里那一幕反复回放,终于想起来了。

很好,很好,果真给自己惊喜了!那你可敢与太后当面对峙一番?若是是实情,本宫自是放了你,若不是,你的项上人头怕是难保!你可要掂量掂量了!阿娇沉声说道,面上早就收敛了笑意,通身都是威压,眼睛里像是带刺,让人偷偷瞥上一眼,也是不敢!奴婢,奴婢,奴婢要说出实情。

这小阑像是义愤填膺一般,愣头愣脑地答道。

在另三人的劝阻下,微微别过嘴,不屑地望上一眼,仿佛自己身上充溢的,才是浩然正气!所有的宫人看到这里,都是眼角一抽。

阿娇差点就要笑出声来,王娡是怎么回事,竟会留下这等蠢货?好。

她应了,带上几人,身后一众宫人跟随,直奔长乐宫。

王娡刚好起身,见了阿娇,嘴边竟然是溢出一丝真切的微笑,这让阿娇有些诧异。

启禀母后,你宫中之人,说那太子与小公主所吃糕点,与您有关,为了找出真正的缘由,本宫只好带上人,让您看看,她说得可真?阿娇指了指小阑,好言好语地询问道。

怎么可能?那糕点明明是卫夫人自己带的,哀家宫中鲜少有糕点。

王娡急忙否认,笑话,这事怎么扯到她头上了?这小阑,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哼!到了关键时刻想拖自己下水。

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倒是要看看,她是谁的走狗!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只好让卫夫人,也一块来了。

阿娇面上带上了商讨,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要开锣唱戏了!嗯,哀家倒是要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王娡面上一丝犹豫也没有,这让阿娇又多了一分肯定。

卫子夫袅袅娜娜地到来,身子似是更柔弱了,倚靠着身侧的宫人才能站稳,沉默间水一样的气质已然荡漾而出。

子夫,那小公主噎着的糕点,从何处得来?阿娇扶着卫子夫坐下,柔声问道。

将皇后的仁厚做足了。

这……卫子夫瞥了一眼王娡,不说话就将人描黑了。

王娡暗暗攥紧了拳,果真,是离心的小人!是子夫的。

哪料小公主就……柔弱地掉了泪。

这可是实话?阿娇雍容华贵地坐在王娡边上,问道。

卫子夫连忙从位子上挣扎起来,一把跪下,再瞥一眼王娡,狠下心,两眼一闭,说道:糕点,确实与太后娘娘有所关联。

子夫说话可是要有证据。

哀家近期,可是没有赐过你糕点。

说到这里,王娡心头一颤,面上白了一下,等到恢复,暗中恨恨地瞪了一眼卫子夫。

太后娘娘是不曾赐过,只是,怀孕前子夫觉得您的糕点好吃,您特地将那做糕点的宫人,赐给了奴婢。

卫子夫眼泪流的更凶了,面容一片惨白。

来人,将那做糕点的宫人,宣上来。

阿娇瞥了一眼卫子夫,暗自点头。

奴婢妦儿,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后娘娘。

那宫人匍匐着,一身蓝布衣裳,面孔绛红,看上去很是老实朴素。

本宫问你,这一次的糕点,可是由你所做?阿娇冷声问道。

妦儿身子一软,说道:是的。

那你可知,小公主吃了你的糕点,不幸噎着,去了?阿娇眼光化作了利剑,投向妦儿。

妦儿身子打颤,大哭了起来,回道:娘娘,是奴婢错了,奴婢做糕点时,不小心将一个糕点做硬了。

还以为能蒙混过关,却没想到,将小公主噎着了。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啊!说完,她连连磕头,哭得鼻涕眼泪都来了。

卫子夫一呆,瞬间敛去神色。

反倒是王娡,微微笑起来。

哼,你还以为能收服哀家的人。

那个破绽,是哀家故意卖给你的。

就你想要扳倒哀家?还嫩着。

原来如此。

众人都看好了,竟是你个奴才,做事疏忽,害的小公主被噎,年岁如此之小,就夭折了!你好大的胆子,百死都难赎!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看来卫子夫百密还是有一疏,阿娇皱了皱眉,心里明知真相,小公主却已经下葬,太医都只说是噎着了。

眼下不可能开棺验尸!还以为卫子夫会有怎样的手段,却这么轻易让人揭过了这章!自己竟是算漏了,只好将计就计!阿娇正色宣布道。

娘娘救命啊,娘娘救命啊。

就不知道,妦儿在喊哪个娘娘了。

拖下去。

阿娇声音里没有一丝怜悯。

她再同情,差一点,死得就是自己的孩子。

卫子夫抹了把泪,虚弱地告退,王娡轻声叹道:这奴婢在哀家这儿,事儿做得还是挺不错的。

没料到换了个地方,出了这样的差错。

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王娡这话语,真是明晃晃的嘲讽。

然而卫子夫脸上没有半点怒容,也随着说道:是啊。

太后娘娘说的有理。

这件事来势汹汹,落下帷幕倒是轻轻巧巧,阿娇只能暗叹口气,心里告诉自己,王娡不容小觑。

这回卫子夫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王娡笑着让其他人走了,对于阿娇却是一阵挽留,说道:娇娇,母后与你平日里也最是亲近,这下子母后老了,喜欢含饴弄孙,你可是要多对来看母后呀。

话里话外,就是想自己多带小包子前来看她。

这让阿娇极为迟疑,太后寝宫,还真是不好呆啊。

多番推辞之下,王娡还是这般说着,阿娇只好虚应了,回到椒房殿,有些抑郁。

王娡的手段,是她小瞧了。

单以为如同前几次一般,这一次她也能中招。

哎……前几次怕是她不知自己改变,现在有了防范,还是极难对付。

难怪,阿大那时候嫔妃众多,最终她却能当上皇后。

难怪,前世她能将自己骗的团团转。

阿娇咬着唇,眯了眯眼。

好在有小包子在边上耍宝,阿娇的坏心情,持续不了多久。

小包子现在已经会用手来抓东西了,常常是抱着阿娇的胳膊不肯放开,圆脑袋胡乱蹭着,阿娇一笑,他就跟着笑,酒窝随处绽放。

但凡是见了他的宫女,没有一个不爱的。

而他一旦被人抱在了怀里,就往人家的胸口蹭,让那些幼龄宫女通通红了脸,还不忍也不敢责怪于他!阿娇见着,嘴角弯弯,只好抱过来,自己哄着。

包子小鼻子嗅了嗅,咿,是薄荷味?嗯,开始准备睡了。

说来也奇怪,小包子在阿娇怀中,是最为乖巧的,抱一会就会睡着了。

小包子长大后,自己辩解道:这叫安心的味道。

椒房殿里其乐融融,卫子夫回到寝宫,可是没这么开心了。

她屏退了众人,独独留下心腹红儿,摔坏了所有的器皿。

红儿收拾了大件,小件摔就摔了,能无限制地取,大件可是有供应的,要记在内务府中的。

好在卫子夫的力气,也摔不了大件,只是发泄一番而已。

夫人,您小心身子。

让卫子夫发泄一通后,红儿方才劝道。

嗯,本宫心里有数。

你将那皇后的问话,一一道来。

这王娡,着实可恶!找人顶替的活,也做的太多了!自己的女儿去了,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真是心头窝火。

皇后娘娘……红儿将一切都通通说来。

夫人,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是心里有谱吧。

说完后,红儿大胆地猜测道,正因是心腹,所以不必藏东藏西。

有可能。

想到阿娇的神色与举动,总有一分看戏的味道,现在的阿娇可是不同以往,这一次的事情,阿娇不明白缘由,但也能猜到几分!哼,你想看戏,想得美!卫子夫心里本就是嫉妒连连,想到自己一个劲吃亏,阿娇却是好的很,连王娡现在都奈何不了她了。

更是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女儿都去了,你的儿子,还活的好好的,一点影响都没有?这太不公平了。

本来,自己就打算,王娡与阿娇,一个都不能放过,岂料王娡逃脱了。

不过,看王娡现在这个样子,一点权势都没有,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再加上些许谣言,更是要举步维艰。

唯独阿娇,顺风顺水的,刘彻都给她独宠了。

那本该是自己的。

若是她不回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对了,阿娇从那一次醒来后就变了,如果,阿娇还是没有变之前,刘彻会不会对自己转变态度?那些荣华宠信,会不会回来?卫子夫的眼中闪过一抹红色的狂热,这与她通身水一般的气度,极为不搭。

红儿不禁在边上有些担心,她怎么感觉,自己的主子,陷入了偏执的疯狂?夫人,您没事吧?红儿皱了皱眉,担忧地问道。

没事。

你将小公主夭折在太后寝宫之事,略略提一番罢。

卫子夫笑着回道,水眸里荡着温暖,整个人如水一般通透又温柔,感谢般看一眼红儿,红儿只觉得骨头要酥了:夫人真美!她立马放下心来,刚刚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夫人明明好好的。

好。

红儿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该如何做,微笑着整理起了寝宫。

哼,夫人这么好,怎么可以连连吃亏?定要她们偿还才是!明日咱们去看看文理大将军吧。

红儿整理好寝宫后,卫子夫突然出声。

为什么,上一次去,他不是拒绝您了麽?红儿诧异地回道。

今时不同往日。

回应她的,是卫子夫的微笑。

红儿向来对主子很是信服,就应了,没有看到此刻卫子夫眼底的冰冷。

这一日夜里,阿娇想着卫子夫连连失算,什么都没有得到,暗暗感慨了一声。

刘彻照旧到来,她将今日发生,对刘彻如实说了一遍,没有添加一丝个人情愫。

刘彻早就得了消息,只是听阿娇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也是闺房乐趣。

不由微笑着倾听。

听着阿娇所言,与传来的消息几乎一致,刘彻轻轻地抱住了阿娇。

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枕头风。

不过,也是这样不对自己撒谎的性子,不求其他回报的心思,才会让自己一步步身陷其中吧。

彻儿,这小公主去了,子夫还真是挺可怜的。

最后一句,阿娇略微提了提。

娇娇这话语,莫道是赶朕去她那儿?刘彻故意开玩笑。

阿娇明明觉得自己该说是的,只是真想到深夜刘彻去了卫子夫的宫殿,虽说刘彻已不能对着他人人道,她依旧是不能容忍。

心里知晓这并不妥善,但她不想管,说她霸道自私就霸道自私吧。

她才不愿做什么大度的皇后,到头来气的是自己。

既然心里觉得这般不舒畅,那就不口是心非。

没有,不去。

阿娇闷闷地说道。

刘彻的眼眸一亮,平静地笑了:小猫咪,一点点要上钩了。

不过心里已然涌起狂喜,显然没有表面上如此平静。

他很直接地将这个现象,归结于阿娇慢慢软化了,马上,自己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这般一想,美得心里冒泡。

好现象啊!刘彻自然不会再去卫子夫的宫殿,他只知道他现在胸腔里满满都是暖意,喜悦快要溢出,比打了胜仗还要令人欢愉。

嗯。

刘彻坦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喜不已,蹭了上去,抱住阿娇,用头蹭了一蹭。

阿娇连忙跳开,总觉得刘彻欢喜地有些诡异,难道,她做了什么?……明日,想到即将出征卫青,刘彻闪了闪眸子,嗯,还是得去慰问一番,免得有人趁机挑拨君臣关系。

叩见皇上。

红儿率众行礼。

免礼,子夫呢?刘彻急匆匆地踏步进入,只想着说几句就立马离开。

阿娇,这一会在干什么?会在等他么?皇上,怎么是您来了?为何没人通报?刘彻刚进入内殿,听到的是卫子夫的一声娇喘。

内殿里雾气氤氲,散着牡丹的香味儿,帘子被微风吹起,隐约间能看见里面的人儿正在沐浴。

哗啦啦的水声更是惹人遐想,若隐若现的肌肤让人心痒。

是朕来的有些快了。

刘彻微微一笑,眼眸中不耐一闪而过。

奴婢,奴婢很快就出来……卫子夫像是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让人服侍着穿衣裳,红儿急匆匆地进入,帮着卫子夫收拾。

不必……刘彻的话语还未说完。

就听得卫子夫大喊:啊!不小心间,衣裳架子被红儿碰到,红儿伸手去扶,一只脚刚刚踏出浴桶的卫子夫,却要倒下了。

一头青丝顺势垂落,如同一片飘逸的云彩飞入人的眼帘。

卫子夫才刚刚穿上了一个鹅黄色的肚兜,笔直而白皙的双腿,弹性十足的浑圆,通通暴露在空气里。

她直直地向着边上倒去,肌肤染水,不小心还沾上了一朵花瓣,即便隔着帘子,也能见到朦胧的美态,颜色对比鲜明,着实夺人眼球。

扑通浴桶似是要翻了……刘彻眼里带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作势上前,一把接过卫子夫。

柔润的肌肤相触,只是刘彻刚接过,就卷起边上的白色浴布,虚虚地将卫子夫围了一圈。

无上风光,都被遮住了。

只能见到边角的如玉肌肤。

初夏沐浴后,当心着凉。

话语是很温柔,只是卫子夫依旧是失望不已,面上极为惊喜,嘟着水润润的唇,笑道:多谢陛下了。

适时低下头颅,优雅中带出魅惑。

刘彻眼里像是能洞悉一切,只微笑着说道: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奢求。

是你的,朕一定会给你。

譬如说权势,看着卫青的份上,只要你不过分,总会有的。

说完后刘彻坦然告退,留着卫子夫拧着白色浴布,咬牙不已!她这个年纪,为什么不能再有一个孩子?为什么!一定是阿娇,阿娇阻止的!夫人?红儿将打翻的水收拾干净,上前为卫子夫穿上月白色曲裾,将一头青丝簪成发髻。

望着梳妆镜里如此柔嫩欲滴的卫子夫,红儿心里也很是诧异!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动容!出宫。

梳好发髻,望着镜中丝毫没有失色的容颜,卫子夫有些愤恨地皱了皱眉,决然地说道。

刘彻以前可是很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为什么,现在连偶尔的临幸,都没有了!阿娇没人的时候,宠信李佳,阿娇回来的时候,更是不要提!李佳是怕了,整日躲在宫中不出来,但是自己,还会怕阿娇不成?夫人,天快要黑了。

红儿为卫子夫系上淡蓝色华锻绣花腰带,劝道。

走吧,昨日便说好了。

天黑了才好,不为人察觉。

一切收拾妥当,卫子夫敛去了眉眼中的郁结,展眉笑道。

是。

红儿也不问为什么,带上两个平日里看着很妥当的小宫女,跟着卫子夫出了未央宫。

走了好些路,夜幕渐渐降临了,卫子夫有些娇喘叠叠,身子柔软地要命,只是没有一丝想要休息的模样。

是,她等不及了!文理大将军……总算是到了。

卫子夫找到了天澜,唤了一声。

夫人前来,可有何事?天澜带着仙气般微笑,点上了烛火。

红儿见状连忙帮着点,在天澜温暖的眸子里红了脸。

本宫,还是想问那一句话,这,天机,要以寿命为代价麽?卫子夫屏退了红儿等人,有些事,即便是他们,也不能知道。

是。

天澜笑得极有风度,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怜悯。

那,若是让原本的皇后娘娘回来呢?卫子夫沉默了片刻,突然出声。

在黑寂寂的夜中染上了一分惊悚。

夫人何出此言?天澜还是坦然地问着,布衣的袖口宽广,衬得他更是浩荡无比。

文理大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只需回答,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卫子夫柔软的眸子里浮现了一丝执拗,若是看的细了,能捕捉到一丝疯狂。

她不甘心,她忍无可忍。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她不该是现在这般,一无所有!天澜摸了摸手间的潭木珠,心底暗暗叹道:孽障。

大将军,请您告诉本宫。

卫子夫行了一礼。

天澜自是率然回应,说道:不敢当。

大将军,您也知这皇后娘娘的异常,很有可能是借尸还魂了!卫子夫挑了挑眉,神色有些诡异,说到这儿语音越来越低,像是有些惧了。

月白色的衣裳包裹着更加白皙通透的身体,巴掌大的面孔有些惨白,若不是眼眸还算灵动,真与死人无异。

天澜依旧是笑着,却不答话。

大将军,您看这儿也没他人了,您就如实说了罢。

卫子夫有些急了,额上出了一层烦躁的汗水,偏偏觉得背脊发凉,背后阴风阵阵。

她的宫人都被遣退出去了,现在,对上天澜似笑非笑的面容,还真是有些胆颤。

既然夫人如此肯定。

那……天澜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要现在皇后娘娘的灵魂出窍,怕是要您的十年寿命。

什么?!这一回,卫子夫真的是惊呼出声。

这十年的寿命,她如何能承受地起?用别人的,可否?想了半晌,她幽幽出声。

天澜神色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再看又是笑着的模样。

别人的怕是煞不住,没有这般的命格,无论多少,都不可。

天澜微笑着回道,像是一阵清风,在初夏的夜间也多了点凉爽。

大将军此事,一定会成?卫子夫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吐出这么一句话。

嗯。

天澜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依然是那么圆润,眼中却透着点同情。

那……那…卫子夫迟疑了。

十年的寿命啊,这付出的代价,也着实太大了啊!可是,如果以前的阿娇能回来,没有现在这么聪明,那么,后宫还不是自己的?那刘彻,肯定也不会再喜欢这样的阿娇了,就不会被蛊惑住了!那么,权势,爱情,自己通通有了。

还有孩子,孩子!想到自己死去的两个孩子,卫子夫神情一凛然,终于狠下心,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您快些动手。

卫子夫一咬牙,应了。

你想好了麽?天澜最后善意地提醒。

回应他的,是卫子夫肯定坚决的神色。

那好吧。

天澜叹了口气,送走了卫子夫。

他会让阿娇的灵魂出窍,变得依旧游离,却不知,最后会发生什么……这一切,果真还是这般进行,皇后娘娘,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天澜转了两下檀木珠,进了自己的房中,对着边上的侍从说道:我要静修,从今夜起,到明日为止,我不出来,任何人,不得闯入我的房中。

是。

侍从应了,将周边守得严严实实。

……刘彻出了卫子夫的宫殿,嘴边扬起了讽刺的角度,在夜风里走得飞快,像是前方有什么在召唤他似的。

哎呀,小包子越长越大了。

到了阿娇寝宫,见着阿娇正在逗弄小包子,刘彻凑上前,笑道。

这时候他嘴边的笑纹都露出来了,显然很是真切。

他心里吁了口气,到了阿娇这儿,闻着香气,觉得什么都放下了,轻松地很。

自然。

阿娇也了一眼,眼波流转,带上了媚意而不得知。

小包子得了舒适的睡枕,又要睡去了。

阿娇拍了拍,眉眼间多了两分柔情。

刘彻越看越爱,不由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奇怪的状况解了!阿娇你是在诱惑朕麽?望着阿娇与小包子一样白嫩嫩的肌肤,祥和的神色多了母性地柔情,刘彻压低了声音,在阿娇脖颈间吹了口气,吓唬道。

谁要诱惑你?!阿娇身子一软,却正了正神色,跳开。

只是身子软了,加之猝不及防,发出的声音却是糯糯的,勾人得很。

刘彻眸色加深了些许,闷闷地说道:就寝吧。

刘彻让宫人服侍着脱了衣服,在床上率先躺下。

这该死的相思蛊!这该死的身体异常!刘彻心里升腾起了一簇簇的火花,眼睛亮的惊人。

不过很快平复了下来,安然躺着。

见到刘彻有些吃瘪的模样,转而变为安然,阿娇知晓他肯定不会动自己了,好笑是好笑,些微感动,也慢慢浮现。

若是没有那样的伤害,说不定,他们现在,也是众人艳羡的眷侣。

睡吧。

阿娇安置好了小包子,轻轻说道。

一如既往般的安寝,只是,明日日出,刘彻醒来,却发现阿娇没有像以往一般,枕在自己怀中。

他剑眉一皱,有些不忿,转念一想,照理说,这么多日,都会自觉跑入自己的怀中,不可能今日有什么变啊。

再低头一看,发现阿娇的呼吸极为平稳,眼睛却闭得紧紧的。

有些不对劲!刘彻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上前推了推阿娇。

不会出什么事吧?娇娇,娇娇……饶是他再怎么喊,阿娇都没有醒来的模样!来人,来人,传太医!刘彻猛地下床,大喊,声音里早就没了平静。

他尝过一次失去阿娇的滋味,他绝对不想,再尝第二回!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阿娇昨夜,还好好的!压抑住所有的不安,刘彻暗暗告诉自己:冷静,冷静,阿娇一定不会离开你的!他匆匆穿上衣裳,将阿娇遮蔽好,对着太医一脸肃容:快诊断。

心跳地太快了,他简直要站不稳,让宫人拿来了椅子,不管什么早朝,坐了下来。

启禀皇上,娘娘身体一切机能正常,若是有问题,应该是心绪。

太医擦着冷汗,觉得这个状况实在太过诡异了。

阿娇的脉搏跳动有力,除非是神灵带走灵魂,否则不可能不醒来。

不可能!换人。

刘彻一脚踢开最最年长的太医,才不管他是太医院最好的,他现在,只想阿娇好起来。

饶是说再多的冷静,他都没法冷静!被踢飞的太医整了整歪了的帽子,连伤口都不敢揉,跪在地上一声不响。

另一个太医忐忑不安地上前,诊断后说道:娘娘这病是心病啊。

身体一点都没有问题,却不醒来,除了心病,还能有其他接口吗?若是皇后娘娘不醒来,朕让你们陪葬!刘彻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变得血红。

他声音很轻,但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会是事实!皇后娘娘啊,您快醒来吧。

一众宫人跪着,心里全是祈求,头脑通通转了起来,寻思着能够活命的法子。

刘彻扶着阿娇的面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阿娇,你快醒来吧,否则,有人要为你送命了。

若是阿娇真醒着,定然会起来,因为她从来不愿别人平白为她送命。

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彻终于相信了,阿娇有心病。

启禀皇上,既然是心病,您看,是否该叫文理大将军?宫人里不乏有信鬼神的,觉得眼前这状况实在太过诡异,不由出声。

准奏。

阿娇身上,确实有一些秘密。

或许,还真与这鬼神有关。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她活着,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他只想要她!事情太过紧急,文理大将军天澜,很快就被叫来了。

天澜,你看看,皇后娘娘,这是什么症状?刘彻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握紧了拳,状似并不在意地问道。

皇上,可否屏退他人?天澜上前看了一眼,说道。

嗯。

刘彻点了点头,咽了口水,舔了舔极为干涩的嘴唇,才一会功夫,他神色里已经有了些微憔悴!启禀皇上,娘娘这是陷入了痴睡状态,是因为心里不想醒来,若是后天清晨,她依旧不愿醒来,就永远不会醒来了,若是她这一次醒来了,那么,心结解开了,一切,通通好了。

天澜慢慢地说道。

可有解决的法子?刘彻眼里大恸,又感受到了当初阿娇死讯传来的痛苦!只是,那一次,阿娇不在眼前,现在,阿娇在眼前,却永远要失去?只能看娘娘自己求生的欲念了。

若是细看,天澜眼中有一丝放松:是啊,一切都要解决了!刘彻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你下去吧。

阿娇,阿娇,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刘彻摸了摸阿娇的秀发。

知道了情况,匆匆出去处理了一番,又折回,一直待在阿娇身侧,摸着阿娇的面容,喃喃自语。

阿娇,你还记得吗?最开始,你在刘荣那儿玩,碰到了朕,你说朕长得最好了……刘彻眼中含着泪水,带着几分欢快地道来,谁说男人不会落泪?只是未到伤心时!然而说着说着他还是笑了,通通开心的,阿娇才愿意在这儿停留啊。

他不知说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只是阿娇,还是没有一点醒来的模样。

皇上……他正要入寝,却有暗卫在他耳边回报。

他神色一紧,说不定可以!连忙出了这个宫殿,去了偏殿!带进来吧。

十个暗卫通通出动,才制住了秦子慕。

被暗卫点了穴道,逮到刘彻面前。

你来干什么?刘彻神情冷锐。

让我进去。

秦子慕黑亮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却坚定地说道。

除非,你治好了朕身上的异状。

刘彻眼睛一眯,早就知晓,是秦子慕动的手。

秦子慕沉默了片刻,但是想到内里沉睡的阿娇,什么都顾不得了。

应道:好。

给我一把刀。

他眼眸里带着真诚,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上了,只想见到阿娇。

其他的,他不想顾及!刘彻点了点头,暗卫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秦子慕没有暴动,反而是淡淡地一笑:所有的一切,他都还光了,他什么都不欠了。

阿娇,若是你醒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暗卫给了他一把刀,秦子慕拿下腰间的白玉瓶,割肉溅血,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做得极为坚定,很快就滴满了整个瓶子。

血色不小心溅了一点在白玉的面孔上,与无暇的面相映得彰,妖娆无比。

你……刘彻微微动容,黑沉沉的眼眸带起了漩涡,略微有些失常地接过这个瓶子,一饮而尽。

他相信,秦子慕说到做到。

好了,让我进去。

秦子慕咣当一下扔了刀,踏步进入,刘彻没有阻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阿娇曾经为了他遮遮掩掩,没有告诉自己实情,而这秦子慕,却愿意为阿娇放血!是不是,只有自己是多余的?难怪,无论自己怎么对阿娇,阿娇都不原谅自己!是啊,鬼医多好,愿意为她做那么多,还至今未娶,完全符合阿娇的一世一双人!可是,阿娇,朕也愿意为你做到。

你醒来好不好?我可以为你做的,可以啊!娇娇。

进了内殿,终于见到了那朝思梦想的容颜,秦子慕轻轻地趴下身,为阿娇细细诊断了,果真,身体没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会不醒来?你醒来吧。

他低低地哀求道,原本稚嫩的面容有了风霜,差一点就要泪流,却故作倔强地瞪大了眼。

人人都说,是心病。

除非,她自己愿意醒来。

刘彻也进来了,故意抬头不看,就怕一看泪水又要掉下来了。

都是因为你!秦子慕想起最开始阿娇唱得《湘夫人》,她最开始还是对刘彻有所动心,是刘彻一次次的伤害,才让她死心!是,都是因为朕。

刘彻低垂下头,原本自信无比光彩夺目的面容有了两分哀意。

你个混蛋。

秦子慕毫不犹豫地打了刘彻一拳,灌满了真气。

刘彻没有躲:是,曾经的金屋藏娇,是他一手破坏了。

他活该!再来。

刘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

身体再疼,又有什么关系。

他能偿还了秦子慕救自己的恩情,至于阿娇,这辈子他都不会放开!要定了!哼。

秦子慕冷哼一声,瞥了眼熟睡般的阿娇,不欲多做纠缠,还是决定回到山上,看一看有什么药物能治疗这个状况。

阿娇,你等着我!就不信,翻遍古籍,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秦子慕飞也似地离开了,刘彻揉着机会要背锤碎的胸口,笑得很开心。

越是疼,越能偿还。

他不欠秦子慕了。

皇上,您一夜未进食了,吃点东西吧。

夏草进来轻声说道。

拿过来。

刘彻伸手接过,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刘彻双目通红,就是睡不着。

他拿着血燕等补品,心想着阿娇也饿,就一口口地喂着,喂了许久,自己却没有吃上一口。

阿娇嘴巴没有张开,刘彻用舌顶了顶,顺利将血燕送入,他眼睛酸痛,吻着期盼多时的红唇,心里却没有一丝**,他现在只想看着她活着。

喂完后,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只盼着哪一刻就有了奇迹!只是,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响动。

阿娇的眼睛,还是闭地紧紧的。

阿娇,小包子想要阿母了……你快醒来吧。

天亮了,天澜的话语犹在耳畔,两日的时光,明日阿娇再不醒来,阿娇,就永远不会醒来了!刘彻命人抱来了小包子,只希望小包子能唤起阿娇求生的欲念。

小包子十分自然又熟稔地入了阿娇的怀抱,和他阿母一般,要睡去了。

刘彻眼泪再次下来了,这是他的妻儿!老天,已经待自己不薄!他伸出双臂,抱着了这相依相偎的两人。

平日里只觉得时间太多,这一日,却是觉得时间不够!三人依偎在床上不过片刻,天又要黑了!哇哇哇……小包子醒来半天,发现阿娇没有理睬他,有些难过了,瞪了一眼刘彻:肯定是他抢了我阿母!连忙又钻入阿娇的怀中,边钻边哭。

要是往日,阿娇早就哄了,可是这一日……还是没有动静!刘彻简直要绝望了!若是明日日出,阿娇还是没有醒,自己就要永远失去她了麽?来人,将小包子带入。

小包子越哭,他越是难受!冬虫进来,抱过小包子,小包子却伸出手要阿娇抱,还是哭闹。

小包子乖,你阿母明日再来抱你。

刘彻好不容易,才能带出一丝微笑,哄道。

小包子似是有些听懂了,止住了哭声。

在冬虫轻拍下慢慢面色回暖。

冬虫想着小包子定然饿了,连忙抱着小包子下去吃点东西。

晚膳送上来了。

刘彻照例喂好了阿娇,翻身躺下,攥紧了拳头,全身上下,无一不痛!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阿娇去了?朕真的不能失去你!转了个身,刘彻轻轻地在阿娇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着曾经。

越说越是觉得美好,他们拥有那么多的曾经,越说越是清晰。

所有的拥有都成了甜蜜。

阿娇的娇,阿娇的俏,阿娇的怒,阿娇的喜,一面面都是那么触手可及!每一张面容,他都爱极了。

她无论什么模样,都是好的。

哪怕,现在她昏睡着,都比别人睡起来好看!他规划过,总是觉得日子还长。

而每每他这么想的时候,都会有意外!既然如此,他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余下的时光,他会好好待她的每时每刻,只要她醒来!刘彻干净纤长的手指,一一描绘尽了阿娇的面容,勾勒出一张最最让他心动的脸颊。

温柔缱绻地再次吻住有些失色的红唇,轻轻地说道:阿娇乖,日上三竿了,小懒虫也要起床了。

阿娇还是一动不动。

她的灵魂确实出窍了,陷入了最最痛苦的记忆……长门宫的火,她见到了。

那个红衣的女子被火一点点吞噬,她见到了。

那是她自己!前世,她只走到这里,就入了黄泉。

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能飘在长安。

刘彻何其狠心啊,将她囚禁在长门,造成了那样的苦痛。

好了,她死了,也就解脱了。

只是,自己怎么来了这里?明明不是在睡觉麽?怎么又回来了?阿娇有些惊慌,难道,那一世重活的,仅仅是个梦?她还是游魂?她看到刘彻抚摸着她被烧焦的尸体,落了泪……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刘彻没有一点动静,看不见她。

卫子夫也来了,刘彻早已像是没事人一样,抹去了泪水,以翁主之礼将自己下葬。

废后了,不能以皇后之礼下葬,若是以嫔妃之礼下葬,怕是自己连死都死不安心!再一幕幕看下去,刘彻一举一动都很是平静,只是发呆的时候多了。

而一日,他批阅好了奏折,竟然叫来了一个人,一个她今世极为熟悉的人——天澜!怎么是他?他来干什么?他发现自己了?阿娇看着天澜似是向着自己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一眼中饱含沧桑,像是看透了一切,威压甚大。

阿娇面上浮现了一丝惊慌,只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冷眼看着。

文理大将军,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活过来麽?刘彻声音很冷,只是阿娇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眼中的一丝温情。

哪一个她?让他心心念念?自己才死不久,就想着别人!阿娇心里有一丝不舒服。

她已被烧死了,这个世界,是容不得她了,除非,到一个并行的时空,从头开始。

天澜想了一会,答道。

什么,烧死,难道,这个她,是自己?阿娇瞪大了眼睛,心里满是震撼!好。

朕允了。

刘彻淡淡地说话,黝黑的眼中折射出一道亮光,原本所有的压抑,都似乎是放下了,剑眉一挑,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她心目中彻儿的模样,俊美,邪气。

可是,这要陛下您付出永生永世的帝王命格。

天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

嗯。

朕知道了。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这一辈子,自己最亏欠什么。

永生永世的帝王命,失去了不足惜,帝王要考虑的太多,太孤独!失去了才后悔,只是这迟了。

朕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因为,朕……刘彻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嘴边那丝真真切切的笑容,代表了一切!原来是这样!原来,刘彻用永生永世的帝王命,才换取自己的重生!这一刻,阿娇说不清心里奔腾的是什么。

难怪,自己会重生,难怪,天澜说好久不见。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彻的付出!是啊,自己在黄泉,只看到他独霸天下无情无心。

却没有想到,刘彻早就后悔了,而且,做了弥补,是这么大的弥补!那么未来,早就是能改写了,前世的背叛虽重,可是刘彻,也付出了代价。

相互来说,几乎消弭!那这一世,他们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难道,她没有错?虽然她的初衷是那么好,可是她的方法,也是错的!没有考虑过刘彻的为难!阿娇慢慢地沁出了泪珠。

他明白地太晚,只是他这样的人,愿意用帝王命来换取自己重生,自己还要苛责什么?上一世的东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一世,已经悄然改变!以往甜蜜的记忆也慢慢袭上心头,阿娇泪水汹涌,想要把悲伤,通通哭尽了。

想到回宫后刘彻对自己的尊重,宠溺,那些被自己强行压抑着的情愫,一下子爆发了。

纠葛了这么久,该了结了。

她最大的心结,已经由心解了。

原本,她一直对长门之事耿耿于怀,现在终于想通!刘彻用帝王命来换取她重生,不是想两人再纠葛不休的!未来,只要她也改正那刁蛮,她相信,一定会有两个人的幸福!这么想着,她突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二日的深夜时分,只是,阿娇还是没有醒。

陛下,吃点东西吧。

边上的宫人劝道,刘彻摇了摇头,眼睛只盯着阿娇。

阿娇的寝宫,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但是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本来宫中最热门的,是太后寝宫死了小公主的消息,现在,已经被皇后昏迷取代了。

王娡很开心,卫子夫,同样很开心。

两人只盼着,阿娇就此去了。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了。

卫子夫的寝宫中,摆放起了花草,与阿娇寝宫的衰败截然不同,此刻,卫子夫的寝宫一片欣欣向荣。

夫人,您越来越美了。

心情好,乐意打扮,卫子夫身上的柔美,倾泻而出。

红儿看着都不免赞叹。

卫子夫点点头,笑道:就你贫嘴。

说着说着捂住嘴,轻轻地笑了:十年的寿命,换你死了,也值得!哈哈……她只等着明日的日出,只要那时候,阿娇还不醒来,她就赢定了!明日清晨的阳光,在或期待或厌恶的情愫中,依旧是准时到来。

看着阿娇紧紧闭着的眸子,刘彻站了起来,大笑,声音却极为凄然。

他还是守不住!罢了,都是命!这一笑比哭起来还要令人心痛,嘶哑的嗓音击中了每个人的心扉!所有的宫人纷纷掩面哭泣,帝后的情谊,原来是如此深厚!刘彻已经全然失望,背过身一人独立。

没有看到,阿娇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彻儿,你好吵!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正在无尽的悲伤中,有闻天籁!阿娇,阿娇你醒来了!刘彻慌忙转过身,从大悲,到了大喜!他俯下身子,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阿娇,神色中是全部的喜悦,干净一如童年!阿娇呆呆地看了他半响,终于回道:彻儿…你瘦了。

眼里,真真切切的是心疼的情绪,再不复之前掩饰压抑着。

刘彻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而这改变,有利无害!他嘴巴咧开,喜悦无比,笑得像个傻瓜!秦子慕正好在这个时刻进来,不过两日,一张妖孽般美丽的面孔已变得苍白,身子瘦弱了些许,眉眼里满是憔悴,他翻阅了所有的医书,连旁门左道的法子都看了,想来他的鲜血是最好的药物,便花了一天两夜,研制出了手中的丸药,大半掺入了他的鲜血。

只听得阿娇说道:彻儿,我们重新开始吧。

过去的会过去,她只求未来!秦子慕将那个丸药吞下,苦涩地要命,转身就离开了!她下了决定,他只希望她幸福,能醒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