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些日子洛儿总纠结于无名上次所留下的话。
恢复容颜便能知晓童子为何对她好的原因。
可是…眼下她却始终没有恢复容颜的勇气。
在经历了种种感情背叛,生死磨难之后,绝世容颜摧毁,高深功夫尽失,曾经的刹那芳华不过是南柯一梦,不再属于她。
凝望泉水中那抹素色身影。
水面倒映出那张骇人惊吓,斑驳伤痕的脸。
无论端详多少次,心中不免抽动,满心伤痛。
这张脸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曾经犯下天大的失误,甚至差点因此丢掉性命。
爱一个人,可以爱得荡气回肠,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涟漪曾问道如若他同她一起下黄泉,是不是可以缓解她对那个人的爱与恨?洛儿痛彻心扉地否定掉!就算他过去心怀叵测不择手段地利用自己达到目的。
可她对他付出的感情怎能轻而易举的割舍?放在他胸口的心要拿回来又谈何容易?想哭么?不知何时童子来到洞里,静静伫立一边。
你什么时候来了?淡淡低语,却不曾抬眼。
想起什么那么伤心?稚嫩的声音仿若一阵温暖春风。
没有。
停顿,察觉到什么,转而抬眼。
只要泡过还魂汤的人今后就没有眼泪了。
童真的黑睦满是诚挚。
难怪…自嘲一笑,我就奇怪为何我从来没有一滴眼泪。
童子为何看出我的伤心?你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会站在泉水边发呆。
坦诚。
洛儿胸口酸楚,瞅着眼前身高只及自己胸口的孩童百感交集。
童子果真待我好。
你想恢复容貌么?小心试探。
童子认为丑女是为这副丑陋的面容而伤心?抬眼。
我只是想看你曾经的脸。
孩子般的恳求,楚楚可怜。
望进那双水灵闪动的美目,洛儿忽而思及无名的话不免心头一紧。
童子千万别把丑女当做别人。
那样只会让童子失望伤心罢了。
你是那么想我的么?上前,白嫩的小手轻轻紧握住洛儿的手。
童子,丑女别无他求。
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陪你在魂灵山。
这恢复容颜之事今后再议。
倘若童子嫌弃丑女这副容貌,丑女从今往后以纱遮面便是。
不会惊了童子。
说完,洛儿转身便去石床取了一张干净的白纱,叠对齐系在脑后,只露出那双清澈的美瞳。
你!童子见状,虽恼,可见洛儿态度坚决也不再言语。
轻声叹息,摇头转身拂袖而去。
洛儿见童子一走,神情崩溃地缓缓跌坐回床。
整颗心发堵,眼睛干涩疼痛,喉咙处涌起一丝腥甜。
从来就不愿,或者无意去伤害一个年幼的孩子。
就算那孩子曾经如何用狠毒的话威胁逼迫她,可终究从未亏待过自己。
眼瞅着最后童子走前那一幕失望之极的眼神,洛儿开始懊恼自己的狠心与残忍。
可一思及起另一张绝世容颜,心却犹如灌了冰窖之水慢慢冷却甚至淌血。
午后总是无所事事。
洛儿这些日子总会有意走进迷魂阵。
有时是想与无名攀谈,看能否在与那人的交谈中挖到一些蛛丝马迹。
有时是真的因为寂寞,只是那无名也不是愚笨之人,开始一两次见洛儿误进迷魂阵,还以幻影之术来迷惑其左右。
后来见洛儿毫无兴趣不于理会,况且她深知破晓迷魂阵的秘诀。
到最后无名也懒得搭理,只等到每次洛儿召唤之时,才肯恹恹地显出原形。
如往常般踏进这皑皑白雾之中,四周浓雾聚拢,才走几步便迷失了方向。
也许是走的次数多了,迎面阴风飕飕,眼见残骨遍地阴森诡异的氛围,洛儿也不觉害怕。
走了一会儿,也不见任何幻影。
洛儿心知这无名早已失去和她逗玩之心。
四下打探,一片白色茫茫,无奈之下,只得轻唤:无名,你在哪里?最近你为何总是没事唤我?话音刚落,四处笼罩的浓雾立马散开。
无名双手背于身后,立于其中。
以前你还制造幻影拿我取乐,为何现在兴趣寥寥?洛儿上前打趣。
你既然都能破解迷魂阵,我何必自寻烦恼给自己整不痛快。
说完,走到一边的巨石上坐下。
你就那么讨厌我么?坦然。
讨厌你?无名瞅了洛儿一眼,冷哼一声。
谈不上讨厌也论不到喜欢。
毫无感觉。
我们不能做朋友么?讨好。
朋友?无名蓦然转头,细小的眼微微发光。
我不同敌人的朋友为友。
难道你和童子还是敌人不可?奇怪。
这么多些年他将我困在这魂灵山守护,莫非又当我是朋友?嗤之以鼻。
他一个孩子常年居住在这荒芜的山里,从小无亲人无人教导。
自然是冷漠了些。
洛儿好意辩解。
孩子?无名抬眼,若隐若现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你果真觉得他是个简单的孩子?他的性情是与同年纪相仿的孩子有所不同。
虽然童子说话狠毒,却仍旧有颗孩子般的童心与善良。
停罢,瞅了瞅无名的神色继续道:当初童子也曾说过拿我做人精的话,现在想来也不只是唬唬我罢了。
丑女,你果真和那人一样天真。
无名淡然一笑,终究还是道出了这句话。
那个人是谁?疑惑。
我说过你要是愿意与我交换条件我就告诉你。
无名随手扯掉一根马尾巴草,叼在嘴里细嚼。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天女宫的人么。
还想知道什么?清空思虑,不留遗漏让无名发觉。
你既然是天女宫的人怎么会同那绝世美男纠结在一起?看样子你爱他情深意切,不是一般交情能形容。
无名自觉听不到洛儿所想,只得若无其事地嚼嘴里的草。
对!你说的没错。
我同那公子的确不是一般关系。
咬唇,心下彷徨。
天女宫的宫规里不是明确规定宫内女子不能与外界男人有所勾结?!无名眼角弯弯,冷眼。
你倒比我还清楚天女宫的规定。
你又从何而知?洛儿反言,有所好奇。
这不必告知你。
咧嘴一笑,转言,我只是好奇为何你没被天女宫的宫主惩罚?据我所知,凡是天女宫的女子犯错者必得经脉全断,五马分尸。
话到最后那细小的眼更是若有所指的展露银光。
我如今的下场不是同样惨烈。
苍凉一笑,凄凉无比。
不过你姿色特别,我想天女宫宫主当初留你不死必定有所目的。
无名漫不经心地将嘴里的草吐掉。
姿色特别?天女宫比我姿色上乘的女子数不胜数。
我又算得了什么。
哦?难道从来没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你和某人相似?无名故意眉头一挑。
我和什么人相似?洛儿听闻顿时石化,更觉蹊跷。
我说过你恢复容颜之后,亲口询问童子便能知晓。
说完无名起身,打了个呵欠,舒展双手一展倦容。
我累了。
不想陪你继续聊下去。
你要是不怕凶险,自个儿留心。
若要是在迷魂阵里遇见个蛇蝎猛兽丢了性命,那可赖不到我头上。
说完,冲洛儿挥挥手,一转身便走进那浓雾之中。
那无名一消失,四周的浓雾瞬间回笼。
橘红色的阳光顷刻被乌云遮住,只留下由星星点点的光芒隐约所形成的一条线。
洛儿当下心存感激,别小看这头顶上的星点,不知情的人只当是天气变化,并未与迷魂阵联想在一起。
这正是无名留给洛儿回山洞的指示。
只需跟随那星点便能安全回到山洞。
洛儿并未按照那指示往回走,眼瞅那星点一时半会不会消失反而往前方走去。
越往前走,倒能依稀见到一些枯树石堆。
冷冽的山风在耳边鬼哭狼嚎般的低鸣,阴风吹动裙摆,吹乱遮掩面容的长发,清楚地显现出那骇人的狰狞。
约莫半个时辰。
渐渐从浓雾中慢慢走出,来到一处茂密树丛边。
见有一石堆便坐上去稍作歇息。
仰望着眼前的叁天大树,心下悬疑,这魂灵山上居然有如此绿意盎然之物,甚是奇怪。
猛然回首,顷刻间思绪凝聚。
洛儿心下大惊,眼瞅着那不远处的薄雾,心下顿时明朗。
原来她不知何时已走出了迷魂阵,眼下自己已走进猛兽出没之地。
再环顾四周阴森遍地的白骨,伴着那鬼哭狼嚎的风声,脊梁骨一个激灵儿顿时发麻。
洛儿利索起身,提起裙摆试图返回薄雾。
然而无论她如何往前奔跑,那薄雾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
始终踏不进去一步!洛儿满脸焦急,一手挥掉额头细汗。
左顾四盼仍旧搜寻不到一个人影,只得轻声呼唤:无名?无名?那风夹杂着呼喊引起山里哀叫声不断,洛儿心下一悬,只怕刚才那呼唤声已唤醒其他隐藏在山里的野兽。
如今她手无寸铁之力,功夫尽失。
如若有猛兽袭击只怕是一命呜呼。
顾不了其他,洛儿只得颤着声,大声呼唤:无名!别玩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那薄雾里迷离一片,并没有丝毫回应。
洛儿这才醒悟秘诀只能在迷魂阵中才起作用。
如今就算那无名知晓她深陷险境,也不会现身伸手相救。
无名…我…我真的害怕。
你带我回迷魂阵好不好?颤着哭声,洛儿始终乞求般望进那浓雾。
只是在那白色迷离之气中仍然没有回应。
洛儿预感今日大难临头,她或许再也等不到回现代的时机。
算来算去,终究斗不过命运。
颓然绝望般转身,抬眼望向那茂密丛林之处。
蹙眉,察觉到那里的树枝微微震动。
洛儿垂首,倍感凄凉,颤着手在地上拾起一根还算结实的白骨。
眼下除了碎石就只剩白骨,如若想活命,至少也要手中有个防身之物。
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蹑手蹑脚,小心往前一步步靠拢。
小心翼翼地靠拢树丛,伸出手拨开遮挡住视线的树枝。
眼观所景之后,洛儿顷刻惊吓得以手捂嘴。
失手的树枝来回摆动不断发出沙沙声却已暴露出自己的目标。
只见随后那阴暗的树丛中屏射出两道阴狠的红光。
洛儿猛然往后退却了几大步,大口揣气,只咽下口中唾沫,双手握紧白骨,等待那恐怖显现在自己眼前。
不消片刻,伴随着那树丛沙沙声越来越摆动得厉害。
一眨眼的功夫,洛儿绷紧全身神经,鼻尖闻到一股子儿腐烂的臭味。
定睛一瞧,脸色顿变!一条有木桶粗满身火红麒麟的蟒蛇正吐着猩红的舌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倘若时光倒流,换做从前。
要以洛儿一人之力杀了这麒麟蛇倒不是难事。
如今她手无束鸡之力,如何斗得过这麒麟蛇!更何况这麒麟蛇所喷出的毒汁有腐蚀的作用。
只怕她要是稍微沾染上一丁点儿便一命呜呼!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惨状便是眼下了。
那麒麟蛇见到洛儿手握白骨站立与前,倒嚣张地仰天嘶叫。
猛然回头,那毒汁便倾泻而下。
洛儿身形轻薄,顿时闪躲到旁边树丛,狼狈地跌倒在地滚了几圈方才停住。
刚一起身,浑身的骨头疼得龇牙咧嘴。
好险!洛儿感慨。
刚才躲过一劫已是万幸!那麒麟蛇顿感恼怒,仰天嘶叫。
岂料,它身形一晃,从那树丛中完全移动出来。
从它身后竟然多出一个蛇头!更让人吃惊的是,那蛇头口中还叼着一只浑身毛白的动物,早已奄奄一息,更为可怕!洛儿顿时明白这是还未分身的麒麟蛇!麒麟蛇自幼便雌雄同体,待到成熟产子之时便会自动分离开来。
曾经她还为它们之间坚贞的感情所动容。
眼下自己生命攸关,却已没法再同情他们。
那嘴里叼着美味的蛇头暂时将食物放在地面。
眼瞅着面前多出个活生生的食物,更是兴奋地口吐猩红。
洛儿颤着身,眼看着地面上躺着一动未动的白色毛球。
触目惊心,心下荒凉,那个景象便是自己最后的下场。
那麒麟蛇仿若起了玩心,并未想立即吞洛儿下腹。
只是雄的蛇头吐着猩红立即朝洛儿扑面而来。
洛儿惊恐地闭眼,紧握着白骨狠命地朝前挥去。
岂料这举动纯粹就是以卵击石,毫无气量!那蛇头竟夺走洛儿手中白骨。
洛儿脚底一滑,跌坐在地。
满脸惊慌地眼瞅着那白骨渐渐在倾盆大口中融化!无名,你真的不愿意出手相救么?洛儿睁大双眼,喃喃自语。
眼见那蛇口慢慢逼近。
脚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感知那处已骨折无法动弹。
颓然双手,不愿再做垂死之争。
一命尝一命!我今日能死在你们手里也无怨无悔。
说完,闭上干涩发疼的眼,坦然仰脸等待死亡的滋味。
这时左手手腕处莫名传来火急火燎的滚烫。
洛儿暗忖也许是另一处骨折,仍闭着眼不做多想。
只是耳边忽然掀起一股怪异的龙卷风。
狂风吹拂,尘土飞扬,地面上的石子儿竟翻滚至半空,树枝剧烈摇晃得连根拔起。
洛儿警觉睁眼,眼前沙尘飞舞,辩不清方向。
抬起左手挡在面前,半眯着眼以观其变。
那麒麟蛇眼见不妙,两个蛇头立马靠拢四处环顾,却不见何人所为。
岂料那龙卷风威力甚大,竟将巨大的麒麟蛇移至半空之处。
狂风的风力按捺得它们无法动弹。
那两个蛇头自知轻敌,不可思议地注视眼前站立的女子,见她如泰山般淡定丝毫未受龙卷风的伤害,再仔细一瞧,只见那女子左手手腕处竟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而正是这光芒控制着风速,心下便料定这鬼风必定出自她手。
心下更是不甘,咬牙切齿地后悔刚才没将其一口吞下。
还未待它们眼露凶光挣扎反驳,那龙卷风忽转方向便将它们卷进风中的漩涡处。
洛儿被眼前景象震惊,却未曾发觉自己左手手腕的变化。
眼瞅那可怜的白色毛球也即将被卷入龙卷风内。
顾不得疼痛,龇牙咧嘴地挣扎起身,半跪在地,使劲往那毛球靠近。
只待那千钧一发之际,终将那毛球从龙卷风中抢回到怀里。
无名!!!洛儿仰天大叫,顾不得惊扰山里潜伏的怪兽。
她相信刚才那一幕已被隐藏在这黑暗之处的其他野兽目睹整个过程。
说她狗屎运也罢,撞上天赐良机的运气也好,总之她刚才又一次铤而走险,与黄泉之路擦肩而过。
你果然是……那冷笑忽然在洛儿身后响起,此刻无名才大摇大摆地出现。
你为何刚才不现身?莫非你真想我葬身在麒麟蛇的腹中?洛儿美目怒视,挣扎起身,单脚独立。
只有这样才能试出你的真本事。
看来果不出我所料。
说完那细小的眼狡猾般转动。
你!!!洛儿气结,拐着脚咬着牙走上前。
冲着无名的脸便挥下一巴掌,徒留一个五指印硬生生地留在无名那苍白无色的脸颊上。
那无名未曾料到洛儿会有一举,倒略有一愣,不知所措。
你想试我什么?你是想试我到底是不是天女!?一语道破,洛儿咬牙切齿。
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也许你忘记了什么,你终究会想起来。
无名一手捂住被打的脸,耸耸肩,反倒没生气。
我该想起来什么?你告诉我?如今我武功尽失,丑陋至极,如若刚不是天赐良机恰巧来了个龙卷风,否则你现在是在和空气对话!洛儿浑身颤抖,思及刚才景象不免心惊胆战。
你真以为那是天象?轻佻。
那你认为是我制造出来的?气结。
我懒得与你争辩。
我相信我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可惜的是童子并未亲眼见证这一幕。
戏谑。
不过他早晚也会知道,或许这也是你出现在魂灵山的原因。
孽缘!果然是孽缘。
洛儿正欲质问,眼见无名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立马停顿,小声低语:童子来了,要是他问起什么你不要回答。
丑女你这是怎么了?童子眼见洛儿满身血痕,一脸担忧。
眼神却投向身旁垂首站立的无名。
童子无需担心。
丑女没事,我出来散步无意碰见了野兽。
还好无名及时出现救了我。
童子你看看,这小家伙还有救么?洛儿急忙把怀里抱住的雪球递到童子面前。
童子眼见洛儿并无大恙只受了些皮肉之伤。
冷眼瞧了瞧那雪球,并未理会。
童子救救它吧。
恳求。
你想它活过来?稚嫩的童音透着一股子儿冷漠。
童子,丑女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
就当替丑女做件善事积德。
救活它吧。
话音一落,洛儿便跪拜在地。
童子眼见洛儿如此恳请,轻声叹息一手接过那雪球。
这畜生也是所幸遇见了你,否则也逃脱不了死的命运。
洛儿见状自是欢喜,想尾随童子,脚刚向前迈开一步便疼得龇牙咧嘴。
无名,你驼着丑女回山洞。
童子冷声命令。
无名面无表情,倒一反常态并未露出厌恶之色。
走到洛儿身前,恭敬地将她驼在背上。
喃喃低语:真是如出一辙……说完便暗暗地低笑。
洛儿虽听清无名所言,却始终不解其中的意思。
正欲开口询问,鼻尖嗅到一丝甘甜味,脑袋一重,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