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2025-03-25 21:52:56

洛儿脸色灰霾,藏在袖袍里的十指相扣,好在白纱巧妙地遮掩住神情紧张与忐忑不安。

眼光时不时瞅向车窗户缝儿。

马车前由一队马带领,身后则跟随一队官兵。

车轮辗转一道又一道的赤红宫门。

洛儿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一道道的宫门变得深沉。

穿越过这重重宫门,眼瞅自己一步步靠近那头带王冠,身披紫霞的帝王身边。

时过境迁,心下仍怀有愧疚与难安。

假以时日之前,那拥有桃花般笑颜的男子曾不顾性命同她一起去麒麟山找寻火龙果。

如若那时她知他真实的身份,定会躲到天涯海角。

绝不会在他心里种下如此深的情意。

还记得那夜,同心爱之人费劲心思逃离他所掌控的天下。

那人或许对她的爱意不假,无奈对她有叵测之心却也是真。

在洛儿的感情世界里岂能容得下一颗不纯粹的沙粒。

转念之间,马车便在一处行宫停了下来。

门帘撩起。

一名宫人恭候一旁,始终垂首,恭敬地说:恭请颜王到颜王府。

童子神态自若,拉起洛儿的手,握紧力道以示安心。

一手提裙摆,另一只手扶着童子从马车上下来。

洛儿站稳后方抬眼,倒一愣。

眼前三十多个宫人宫女分别在行宫大门两侧整齐地叩拜在地。

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童子不予理会,稚气的黑睦透着一股子儿冷气,肃然冷漠。

稍一转回头瞅着洛儿倒微微神情一松,进去吧。

领头的宫人仍旧不敢出口大气,恭敬地弯腰跟随其后。

走进行宫的大厅,洛儿捡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哪知那童子不依,非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起径直走上正坐,两人并排坐了下来。

那领头的宫人眼尖,聪明伶俐,立马跪拜在地:颜王千岁千千岁!奴婢叫福桂。

是颜王府上管事的太监。

颜王以后有何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听候差遣。

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颜王难道还要离开皇宫不成?昊王得知您过了那么多年终于肯回宫感到高兴万分,今日趁天女大典晚上还专程设了盛宴款待您呢。

福桂献媚讨好。

哦?童子神色一转,盛宴?那天女会出席?天女自当会出席盛宴。

不过明日一早天女便随护送部队回大虞国。

福桂应声回答,心下明了。

童子听闻转过头看向洛儿,那精雕细琢的粉面上倒一抹隐忍的笑意。

你们下去吧。

等会儿大典开始入席之时便过来通报。

福桂得令,冲左右宫人宫女各使了一个眼神,便全都退了下去。

洛儿见此刻无人,才敢松懈。

正欲端起茶几上刚宫女送来的茶水,岂料耳边却传来童子的千里传音:这茶水不能喝,有毒。

洛儿一惊,硬生生收回手。

惊恐地看向童子,见他一脸淡然,神情自若。

心下不得不暗自佩服,果然帝王家的孩子自是冷酷无情。

另一方面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这里已是世事,人心自是难测,也得多些心眼儿堤防其他不怀好意之人。

也难怪你性格如此。

洛儿轻言,满眼怜悯。

冷漠无情?稚气一笑,倒惹人怜爱。

你怎么又会是这昊国的王爷?童子,我真是被你弄糊涂了。

疑惑,始终无法将深山中朴素孤傲的童子与九五之尊的王爷联想到一块儿。

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童子仰脸,一脸诚挚。

童子是不是想问我是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之人?洛儿惨淡一笑,我若真是爱慕虚荣的人倒也罢。

如今也不用受尽皮肉之苦,留得这副模样。

思绪游离,回想到自己若能接受不纯粹的感情,允许他人利用自己,抛却自我。

或许她早就困进在这深宫之中,过着不知忧愁,众人捧月的日子。

可惜她韩洛不是这般的女子,命中早已注定她此刻的遭遇。

我说过我会治好你。

温热的小手不嫌弃地握紧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洛儿对上那双灵气的童真,竟心神一动。

脸色倒有一抹不合时宜的粉红。

惊得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我突然在天女大典前出现,昊王自会多疑。

人生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不过问尘世太久,早已对权势争斗腻烦。

那昊王有自己的野心自与我无关。

童子起身,双手背立于身后。

我此次回来并不是与他要争夺什么。

况且如今我手无兵力,朝中无人,自是弱势。

昊王也是聪明之人,区区一个孩子能对他有何威胁?!不过总是有好事之人想邀功。

所以我们在这里只能处处小心。

只要拿到紫晶还魂扣解开尘封你的记忆,我们立马离开昊国回到魂灵山。

坦言,淡定自若。

洛儿点头答应,心下感慨。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竟然有如此超凡脱俗的见解,回首自己曾经历的美好童年,却是一番无忧无虑,充满父母疼爱的过往。

正替童子伤心之时,殿外传来福桂的声音:启禀颜王,昊王得知颜王回宫,特意命人送来一套王爷的朝服。

请王爷过目!那福桂弓着腰领着身后三个宫人,快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拜在地。

恭敬地把朝服举到童子面前。

石青色的锦袍上绣着刺目的五爪金龙,镶满玛瑙宝石的朝冠,黑色鹿靴……无不奢华精致。

童子眼光一一横扫,稚气地冷冽一笑。

你告知昊王,多谢他此番美意。

我来昊国的目地不是来做回这个颜王。

只是有事在身,办完立即离去。

福桂显然所料不及,跪拜在地不知如何是好。

童子,你让他们起来吧。

洛儿扯了扯童子衣袖,示意。

童子倒乖巧听话,手一挥:别跪着了,我看不惯宫里这些繁琐的规矩。

福桂连忙起身,感激地看向那蒙面女子,手里捧着的朝服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洛儿起身,走到那福桂面前。

隔着面纱,倒不怕吓着此人,温言一笑:劳烦这位公公了。

我家主人确实不爱这身装扮,主人常年身居深山里,早已不过问世事。

还是请公公把这尊贵的衣裳拿下去。

只管通知我家主人大典入席的时辰。

洛儿此番话也是明确地让福桂传达到昊王那边,童子此次到访并未是谋权谋利。

虽然也有冲着天女和紫晶还魂扣的嫌疑,但却也能消弱昊王对童子的猜忌,少几分敌意,便少一些麻烦。

那福桂得令便带领众人退了下去。

童子,人何必固守执意?我到底该恢复什么样的记忆?难道在你救起我之前,我们就相识么?洛儿回身,始终疑惑地瞅着那张童颜。

仅仅是相识么?眼神一转,那种揪心的哀痛缓缓流出。

洛儿倏然,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童子此刻的表情。

莫非童子真的认错了人?把她当做他人看待?不对,一切都不对!看似小小年纪的他,却卧虎藏龙潜藏在魂灵山中,到底他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启禀颜王!天女大典入席时辰已到。

昊王请颜王爷一同前往祈福坛观赏!福桂在门外恭候。

童子撩袍起身,拉着洛儿的手:和我同去。

洛儿心下慌乱,一想到稍后便要见到那人,呼吸稍有些紊乱。

童子若有察觉,却当做她没见过大场面紧张而已。

两人便又登上马车,辗转在一重重的宫门之间。

童子带我同去观赏恐怕不妥。

迟疑,低语。

这又为何?粉面一丝暖意。

能参加天女大典的人,除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就只有皇族和朝中官员。

童子贵为王爷理当有前去的身份。

而我,一个没有来历的女子,只怕你若带我同去…会对你不利。

轻叹一声。

丑女开始懂得担心我的安危了?稚气的童颜竟如粉色海棠花般笑颜。

你小小年纪没爹没娘,本来就身世可怜。

虽贵为王爷,如今不也是藏在深山之中躲避尘世。

丑女知道这深宫里权势斗争的可怕,虽然丑女没有亲身经历过。

也有所耳闻……不是有人说过么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说完,洛儿莞尔一笑。

岂料那一笑,竟牵扯掉白纱,露出恐怖狰狞的容貌。

你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黑睦顷刻起了一层水雾,心底满是哀痛。

洛儿一惊,从未曾料到刚才此番话竟引得孤傲冷漠的童子意外流露出伤感。

一时之间倒有些慌乱,竟忘了将白纱遮住面容。

马车内的空气顿时异样,童子眼瞅着洛儿,却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

洛儿只得垂首,十指相扣,不该如何应答。

恰巧,马车帘子的一角轻轻一撩,福桂恭敬地说:启禀颜王,祈福坛到了。

话音刚落,猛一瞧见尚未遮面的洛儿,吓得后退一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洛儿见状,急忙以纱遮脸。

童子见状,一身挡住洛儿,沉声道:好个笨奴才!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成何体统!那福桂疼得龇牙咧嘴,虽吓得不轻,仍旧跪拜在地,颤着身:求颜王恕罪!奴才…奴才该死惊扰了颜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童子牵着洛儿的手走下马车,洛儿眼神愧疚,冲童子耳边轻声低语:让这位公公一边休息吧。

刚才那一摔还不知伤到骨头没有。

带他下去吧,到太医那瞧瞧去。

别说我一回来就亏待了下人。

冷眼,握紧满是斑驳冰凉的手。

另外一个宫人搀扶着福桂慢慢退了下去。

洛儿心知刚所发生的一切归咎自己,看来如今这副丑陋的容颜确实能达到大白天就吓死人的程度。

惨淡一笑,愁绪点点。

祈福坛的宫人一瞅见童子,便施礼叩拜在地。

洛儿小心拉过斗篷,环顾四周。

瞧见在那祈福坛之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朝冠早早在此静候。

众人见到童子,先是一愣,随后跪拜在地施礼。

那众人为首之人便是玉宁,他叩拜在地,心下迟疑。

有人已向他禀报颜王到府邸的一举一动。

这颜王忽然到访,实属蹊跷,他身旁的女子更加可疑。

只是瞅着那身形却感到莫名的熟悉。

童子面露威色,拉着洛儿便跟随那宫人踏上数几十步阶梯。

那宫人领着两人在祈福坛上的侧坐坐下。

洛儿与童子是主仆关系,在这大典之上只能站立于童子身后。

她拉过斗篷,小心打探。

祈福坛上坐席仅有四个。

此刻昊王还未到来,所以洛儿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到处张望。

那祈福坛上金碧辉煌的龙腾座椅非昊王所属,旁边一条条金色凤凰雕刻的座椅也显示此人在万人之上,这天下除了王后有此殊荣,还能有谁!?今日有幸能堵昊王后风采,倒也不枉此行。

和童子对面的坐席倒略有一等,料想可能是皇子公主之类的等级。

在这三妻四妾的古代皇室里,能登上如此盛典的女子不是人中之凤就是尊贵的公主,哪能是一般女人轻易能坐上的位置。

在想什么?千里传音,洛儿淡淡一笑,也已习惯。

在想昊王后会是多美丽的女子。

轻声低语。

再怎么美,也抵不过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温情。

睁眼说瞎话。

扑哧一笑,不以为然。

两人打趣之际,祈福坛值守的宫人高声道:大王,王后驾到!!!童子起身便屈膝单跪在地,洛儿见状立马跪拜在地。

只是把斗篷的冒沿儿拉得及低,遮挡住整个脑袋。

众卿平身!昊王大手一挥,径直在龙椅上坐下。

头上戴着束发钻石玛瑙镶嵌的朝冠,身披紫色绣金黄龙腾图案的朝服,黄金镶嵌的翡翠系在白玉石缝制的腰间,脚踏金色鹿靴。

好一副英气逼人,意气风发的帝王之像!昊王后为人贤淑,名字里有个淑字,便赐名为淑王妃。

淑王妃身披淡紫色绣金凤凰朝服,头戴贵重玛瑙玉石珍珠首饰,粉妆玉琢,明艳动人。

倒果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美人。

洛儿淡淡一笑,能陪得上虞慕飞的女子必定非凡。

随后三岁的皇子虞恒,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了童子对面。

那皇子毕竟还是一孩童,见对面的童子不过十一二岁,立马好奇地直冲童子发笑示好。

洛儿急忙垂首,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都会惹祸上身。

一晃那么多年颜王都那么大了。

虞慕飞温言,眼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童子身后的女子。

大王这可不是么。

当年臣妾还未入宫之前,颜王那时还是半大的孩子。

淑王妃嫣然一笑,眼神柔和。

颜王此次回来正巧遇天女大典,多看看这样的场面也好。

经后等你长大昊国还需你多出一份力量。

正言,余光却仍旧停留在那白色斗篷上。

侄儿惶恐,只怕是要辜负皇叔的一番美意。

侄儿这次前来昊国并不是为了回到皇宫。

多年身居深山,简朴的生活早已习惯,只是这些年未曾去母亲坟前看望过。

此次前来就为了看看她老人家。

童子起身作揖,态度诚恳。

大王,颜王自小虹赤公主便撒手离去。

如今他思念母亲,还望大王成全。

淑王妃双眼微红,轻声哽咽。

王后请勿伤心。

寡人自会答应。

颜王自小没了父母甚是可怜,又从小放在宫外长大。

寡人自是内疚。

虹赤公主本是寡人亲姐姐,无奈寡人并未替公主照顾好颜王…说完竟有所动容。

颜王,这些年大王始终派人出去打探你的消息。

可是派出去的人总是未果。

颜王,你可千万别怪罪你皇叔。

淑王妃慈爱地看向童子,见他一脸淡然,并未生气。

王后何必说这样的话。

我从未怪罪皇叔,我从小喜清净。

将我送出宫本也属于我意。

所以还请皇叔皇婶不要自责。

童子恭敬地弯腰作揖,今儿是昊国大喜的日子,还望大王王后开启仪式。

洛儿听闻刚才那番叔侄的对话,心下未有怀疑。

虞慕飞的确是性情中人,他敢暂时抛下昊国百姓,不顾身死同她一起奔赴麒麟山。

也可见他却也有真情的一面。

只是,如若当初他不曾离她而去。

或许……哑然而止,洛儿不敢往下想。

偷偷抬眼,一如当初的美如冠玉,气宇轩昂,紫色朝服更衬得他高贵俊美。

沉思之际,洛儿却不知何时与那冠玉般的眼四目相对。

惊得她猛然低头,浑身轻颤。

藏在袖中的手不停来回相握,直到手里摸到凹凸才恢复理智。

她怕什么呢?就算他要求她当众卸下斗篷,待他见了这幅鬼一样的模样,还能再认出她么?只怕也会露出鄙夷之色,挥袖遣退。

虞慕飞回过眼,眉头轻蹙,心下甚疑。

见吉时已到,不容耽搁。

手一挥,正色道:天女大典开始,请天女!那为首的宫人高声传达昊王的旨意!顿时鸣鼓震天,荡气回肠。

祈福坛下文武百官整齐的站立两道,自是退出了一条大道。

那鸣鼓声铿锵有力,惊心动魄,威严震天!不消一会儿,那留出的大道上分别排开二十多个身着白色衣裳面容秀丽的女子。

洛儿定睛一瞧,手一抖,心一沉,浑身发颤。

便料定那祈福坛下的女子便是天女宫的人!丑女不用害怕。

有我在。

童子并未回头,也能猜到此刻洛儿的心思。

只得千里传音以示安心。

洛儿乖巧点头,缓缓调整呼吸。

不由自主地回眼看向高高在上的位置。

殊不知,那双星星般的眼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自己,惊得她面容失色,急忙别过脸。

此时此刻,她又该如何隐藏好自己?洛儿拉过斗篷的冒沿儿,遮挡掉自己所有的表情。

曾经的过往,一切不过是惘然。

在这鼓声震天的场景,童子就算说什么,她再也听不清任何一个字儿。

眼下天女重现。

不久前在街市里撞见的那人绝不会轻易放弃,肯定此刻也会不顾危险默默潜伏在这祈福坛某处。

得天女者必得天下!!!洛儿心中叨念,惨淡一笑。

喉咙处竟尝到一丝腥甜。

双眼干涩,始终没有一丝湿润。

这天下,最是一个情字才能伤得人遍体鳞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