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女大典之上。
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三跪九叩,呼声山响。
普天共庆,鼓声震天,霸气一方。
那二十几名貌美如花的白衣女子各排成一队,分别立于大道两侧。
漫天的白色花瓣纷纷如玉蝶般在空中翩翩起舞。
此时鼓声停罢,不消片刻随着四位美艳的白衣女子的出场,那鼓声转而更有节奏的响起。
天女宫的女子本就美貌动人,闭月羞花。
免不了让人总是将视线停留在那美貌之上。
让人诧异的是,那四个女子竟轻巧地手扶一坐莲花造型的白色坐轿。
可见随行的天女宫宫女内力不可小窥,更何况那天女宫的天女,怎能不堪称天下第一。
洛儿左瞧右看,心下揣测。
试图在那堆女子之中搜寻熟悉的面孔…迎春姐姐如今不知下落何处,一晃竟过了那么些年,看样子她并未同玉宁公子一起。
莫非?!心凉半截,迎春终究是古人无法违背自己从小的誓言。
在那群女子中并未搜寻到她的身影……或许她被姥姥禁锢在天女宫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心乱如麻,却实属无奈。
眼下自己能苟且残存地活下来已属不易,早已失去绝顶武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救别人。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残酷的现实最叫人伤痛不已。
那白莲骄中却并未出现天女。
众人正纳闷之时,漫天的白色花瓣随着风向一转,一位白色华服的绝色女子凭空出现在天空中。
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
好一个倾国倾城,美艳四方的美人!洛儿踌躇,眼瞅着那天女的身形仿若旧识。
无奈距离太远,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眩晕,自是看不清那天女的模样。
那天女在空中竟随着白色花瓣轻轻起舞。
曼妙身姿扭转,纱织的水袖配合那震天的鼓声强有力地舞动。
随后便犹如一只美丽蝴蝶飞落至白色莲花的坐轿上,恭敬地跪拜在骄:天女宫天女参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一抖,脊梁骨一股子冷气。
咋一听到那天女的声音。
勾起洛儿尘封许久的回忆,仿若置身回到那夜的悬崖边,茗夏正用匕首CHA进自己的心窝儿,冰冷狠毒的字句环绕心尖。
而眼前这位天女的声音竟如同那夜的女子一模一样。
揣着一颗心,洛儿微微眯眼,等待目睹那天女真面目的时机。
那美艳动人的天女接到昊王平身的意旨乖巧起身。
回眸一笑胜似星辰,震得那百官与王公大臣无不屏住呼吸,忘情地注视那奇女子。
原本飘落在地的白色花瓣,随着天女衣袖的掌风,便又重新飘洒在空中漫天飞舞。
那天女得意媚笑,脚尖灵动一跃,便又飞身上天回旋转身。
轻纱飘舞,那花瓣如有灵气的玉蝶纷纷扑面而来,团团将那天女围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待回旋之际,那花瓣突然如天女撒花倾泻而下,天女舞动着身姿从花团里破涌而出。
这次让人震惊的是那天女怀中竟冒出一团紫色光芒!!!天女嫣然一笑,刹那芳华。
轻动脚尖便飞身来到祈福坛下,双手托举着那紫色光芒。
身披华服恭敬地一步步走上阶梯。
洛儿瞅着那美艳丽人款款上前,不由自主地抓紧胸口的衣襟。
身靠椅背,呼吸急促。
不知是否阳光直晒的原因,满额头的细汗。
待那天女笑脸盈盈地走上祈福坛,仰着脸,媚笑地跪拜在地:天女宫天女涟漪参见大王!大王万岁万万岁!说完,将怀中的散发出紫色光芒的紫晶还魂扣呈现在大典之上。
那紫晶还魂扣原是一把拷锁,由掉入尘间的陨石造成,虽那作怪的灵物已消灭,本体却也带着灵气。
洛儿看清天女面容时,心犹如坠入万丈深渊,浑身轻颤,面若凝霜,低声失语:她……惊慌失措,双手捂嘴,生怕自己细小的举措惹来杀生之祸。
眼前这个叫涟漪的天女居然拥有和自己曾经同样的容颜!!!无名?!这个人是无名制作的幻术么?不对!洛儿死命咬住下唇,不对!无名的双手被紫晶还魂口下了魔咒,没有那宝物他怎能到达此处!涟漪!?那个天女不是真正的涟漪!!!涟漪已经死了百年,只有她自己才真正见过涟漪的真身!慌乱转眼,身旁的童子瞅到那女子容颜,平静止水的神态若有一惊。
待看清那紫晶还魂口,嘴角隐隐上扬,立马恢复往日的漠然。
洛儿倏然,忽然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昊王见到天女的容貌之后,面色竟一如往常,毫无异样。
这难道不是可疑之处?就算时间如何遗忘,她曾经轻生绝望地跌入悬崖时,那带血的紫色身影满目哀痛的神情却是牢牢印在她的脑海里。
昊王如此从容淡定,护送天女回大虞国之事果不简单!眼前这位和自己同样容貌的女子绝不是真正的天女!而那呈现的紫晶还魂扣多半也是山寨之物!普天而问,百年后的世人又有谁曾亲眼目睹过真正的紫晶还魂扣!?又有谁能道得出紫晶还魂口的威力所在?一切不过是谣传,众口铄金,代代传下来的传说。
如今昊王能肯定此女为天女,并怀有圣物紫晶还魂扣,因而献给大虞国以示讨好,不过是他统一江山的野心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哑然,洛儿颔首,顿时豁然。
紫晶还魂扣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拿出来做个幌子变作他人的法宝以致利用。
只是这次前来却要让童子失望。
轻声一叹,一手轻轻搭上那薄弱的肩膀。
童子一脸淡然,转而隐隐一笑,童真的颜如三月桃花沁入人心。
后来的仪式如何,洛儿再无心观看。
谨慎地颔首,偷偷盘算着如何同童子离开这杀人不用刀的深宫,远离宫廷的权利争斗。
午后申时,洛儿才同童子坐马车返回颜王府邸。
刚一踏进大厅,洛儿便遣退了下人,轻身走到童子身边,眉目四处流转,未见异样,才敢俯身轻轻在他耳边低语:那个紫晶还魂扣是假的。
童子听闻略有一楞,淡然道:我知道。
这次换洛儿傻眼,你怎么会知道?天女是假的。
那紫晶还魂扣怎么会是真的?冷哼。
童子…怎么知道那天女是假的?不解。
那女子虽拥有涟漪的容貌,可惜神态不一。
童子…见过真的涟漪?猛然一惊,心下迟疑。
谁才是涟漪,我比天下人都能分得清楚。
果断,不容置疑。
涟漪不是百年前的天女么?童子只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怎能认识?心一沉。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紫晶还魂扣,明日一早我们便返回魂灵山。
漫不经心。
童子,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怎么会认识涟漪?轻颤。
丑女,此次一回魂灵山我便告知你所有的事实。
童子上前,温情地牵起洛儿斑驳的手。
我也想通了。
你记不记得起来都不重要,只要等我恢复……止言,稚嫩的黑睦流露出不符的爱意。
你答应过我,要用你这一世在魂灵山陪伴我。
我是答应过你。
可是…童子…你到底是谁?低声,莫名的恐惧。
如若你要是恢复记忆,眼下你不会如此害怕的看着我。
粉雕玉琢的脸上一抹失望。
童子……咬住下唇,心乱如麻。
看来眼前的孩童真不同世间平凡的孩子,冷漠凶残,孤傲自持,武功盖世,华佗转世的神医,九五至尊的王爷!!!赤炎童子,他到底是谁?你先休息片刻。
过会便同我一起去赴晚宴。
说完,童子便走到偏厅的座椅上闭眼调息。
徒留洛儿一人,傻傻地呆坐在大厅中。
双眼呆滞,久久未能平复心中搏动。
不知何时橘红晚霞的光芒偷偷投映在大厅的门口处。
一个脸生的宫人站立于门外,轻声道:启禀颜王和姑娘,晚宴即将开席。
请颜王现在前去欢灵殿。
童子微微睁眼,应声答应。
从偏殿走了出来,上前拉起洛儿的手便要前往。
颜王不换身衣服?那宫人讨好道。
明日我便离去,不用如此繁琐。
说完,拉着一脸茫然的洛儿径直离去。
洛儿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待恍然大悟之时人却已在喧闹的晚宴之中。
依稀还记得来时的过程,只是头脑一时糊涂,加上童子在身边。
倒略有放松,怠慢。
席间歌舞昇平,热闹非凡。
昊王和昊王后换了身锦袍早已在上座。
不时有大臣前去敬酒。
玉宁坐在童子身侧的席位,客套得与童子敬酒一杯之后,却未曾再离开席位一步。
自是暗暗打量童子身后那位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
洛儿本是一日未进食,眼瞅着那么多山珍海味倒也有些食欲。
只是好些日子不食昏食,恐怕肠胃不适,只得挑些素食下咽。
颜王身后的这位姑娘来自何处?好似微臣的一个故人。
玉宁微醺,借故上前示好。
丑女本是我捡来的一个奴仆,分身卑微。
只是行为乖巧,甚能照顾我,故而这次带她。
轻描淡写。
丑女?玉宁一愣,英眉微蹙。
玉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丑女面容尽毁,丑陋无比。
只怕玉大人见了会吓得半夜不能入睡。
童子嘴角上扬,一抹不经意的轻笑。
这……玉宁脸色一正,瞅到洛儿一直蒙面,加上满手的斑驳,心下不再怀疑。
颜王和玉大人所谈何事?虞慕飞抬眼看向两人,见童子难得面带一丝笑意,倒有些好奇。
侄儿刚与玉大人谈论侄儿的奴婢。
童子双手作揖,漠然回答。
洛儿见席间的众人全看向自己,惊得急忙放下筷子,垂首拉紧斗篷。
生怕被人瞧见那狰狞的面容。
不过你那奴婢是有些奇怪。
这大热天却一直裹着个斗篷,难道不嫌热?虞慕飞轻笑,别有用意地看向洛儿。
启禀皇叔,侄儿这奴婢生来丑陋。
在深山里了无人烟,不用遮挡倒不怕吓着世人。
这到了皇宫,一来要遵守宫里的规矩,二来怕惊了大王和王后,特此命这奴婢以斗篷遮掩。
坦言。
哦,果真丑陋?冠玉般的眉目闪烁,语调上升并未相信。
如若皇叔不嫌弃,侄儿命这个奴婢亲自到您跟前儿呈现她的双手,你一看便知。
说完童子神定自若地看向洛儿。
洛儿得令容不得违抗,哭丧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埋着头走到虞慕飞跟前,跪拜在地。
哑着声轻颤道:奴婢给大王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微微发颤,便将隐藏在袖口中那双伤痕累累的斑驳之手呈现在虞慕飞面前。
时过境迁,他们之间的重逢竟然是如此的情景。
如今她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浑然不知。
心中愁绪,不知该喜还是悲。
虞慕飞微微蹙眉,心下释然,果真如童子所言。
手已至此,如若再掀开面纱目睹这女子的面容,叫其当众出丑。
必定也抱有死的心态。
不看也罢,温言相向,你下去吧。
洛儿浑身轻颤,将手藏进袖口便仓皇地逃回童子身边。
垂着头,轻颤不已。
童子见她如此惊慌,只当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见帝王,也属正常之态。
我派人先将你送回颜府。
只怕我一时半会儿不能先行告退。
童子拉过洛儿,将那枚金色令牌放她手中,低声轻语。
洛儿乖巧点头,正欲起身之际,大厅人声鼎沸。
自是那天女姗姗来迟,换了一身绫罗绸缎的华服,粉状玉带,别有一番风情。
洛儿见众人注意力在那天女身上,便悄然离去。
走到欢灵殿门口,将童子给的令牌拿给在门口值守的宫人一瞧。
那宫人自是把马车牵到门口。
洛儿也没多问急忙上车钻了进去。
马车载着她远离那不属于自己的喧嚣。
车轮寂静地压在空旷的宫道里,叽叽呀呀的轱辘声。
摇曳得她几乎昏昏欲睡。
马车吱呀一停,有个宫人替她撩起门帘。
洛儿一骨碌地钻出马车,咚的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倒惹得一旁的宫人捂嘴偷笑。
方抬眼才察觉自己并未到颜王府邸。
迟疑,仔细一瞧那金色牌匾安泰殿。
这是什么地方?洛儿回过头,询问那宫人。
请姑娘到殿中等候。
宫人面无表情,恭候一旁。
洛儿拉紧斗篷,心下思量。
这偌大的皇宫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条人命倒也容易,她已经卑微得如此不起眼,莫非仍旧得罪了哪位权贵之人?若他们胆敢上前动手,她自是不怕。
虽功力不如从前般出神入化,倒也有几分实力。
真要动起手来,徒手逃离皇宫也不是难事。
思量之间,人已走进大殿之中。
这里的摆设倒稍稍儒雅精致,除了价值连城的玛瑙摆设,玉脂,古董花瓶之外,再无别的奢侈摆件。
那宫人自是退了下去关上门,洛儿见问他询问不出半个字儿。
只好戒备地站立在厅中,环顾四周。
不消一会儿,忽闻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想必来者便是要见她的人。
洛儿拉紧斗篷,背对门口。
料想此人或许对她并未有敌意,否则真要暗杀,刚等待的片刻便能要了她的命。
门吱呀一声,来者推门而进。
洛儿还未转身,便嗅到一丝酒气,当下便判定此人为男子。
只是不知得罪的又会是晚宴上的哪位权贵之人?洛儿!温言软语,沁入人心。
洛儿悬着一颗心,僵直着身子,却不敢回首。
洛儿!那第二声呼唤,更让人断肠寸断。
洛儿轻颤地回转身,跪拜在地,沙哑道:奴婢不知是大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虞慕飞一马当前,伸出双手扶起浑身颤抖的洛儿。
你怎么会是奴婢呢?你怎么能是奴婢!哀痛,怜悯之心。
奴婢是颜王的随从。
怎么不是奴婢!大王喝多了,颇有微醉。
奴婢去外头叫宫人进来伺候。
说完,洛儿便奋力挣扎,试图离开。
无奈虞慕飞手劲过大,此时在皇宫她也不敢生事而误伤了他。
只得默默隐忍。
过了那么多日子,我始终不肯相信你跌入魂灵山悬崖的事实。
他们说没有在崖底找到你的尸首。
玉宁告诉我天女星还在,你就不会死!冠玉的眼炳射出灼热的光芒,手中的力道更重。
大王,您喝多了…奴婢出去替您叫人…抬眼,瞅着那俊朗的面容上布满伤痛,竟于心不忍。
如今你回来了,为何不肯认我?那夜我若不曾轻易放你出城。
你如何会落得眼下的遭遇!!!哽咽,情到深处。
大王,您喝多了。
你要找的人此刻正在大厅里。
洛儿叹息,不再挣扎。
天女?她拥有和你同样的面容又何妨。
可她不能替代你?洛儿!洛儿!一声声催泪的呼唤,颤得人心发疼。
我是丑女!洛儿猛然挣脱掉被禁锢的手,双眼干涩得又红又疼,残忍地一把扯下白纱。
坦然地目视那俊美的双目。
大王,我是丑女!一字一句,那狰狞容貌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深深地震撼虞慕飞的双目,一时之间胸口郁结,喉咙腥甜,倒呕出一口鲜血!洛儿见状,惊慌得上前一把将其扶住,拥在怀里:你怎么样了?急忙探上他的脉搏。
脉动快速,情绪激动。
并无大恙。
她此刻才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棉布的绢子擦拭虞慕飞嘴角的血迹。
洛儿……微醺的低唤。
她已经死了。
心下哀痛,却欲哭无泪。
你为何不肯认我?为何不肯?我可以给你一世的幸福!!!哽咽,心如刀割。
大王,她已经死了。
早就在那年跌入悬崖后摔死了。
喃喃低语。
天女星还在,你就不会死…你现在不就在我的眼前么?微醉的迷离。
大王,你认错人了。
我是丑女。
是颜王的随从丑女!强压住胸口的酸楚,沉声。
丑女?就算你容颜禁毁又如何?我会找遍天下神医治好你!!!说完,竟激动得直立身体,摇摇晃晃地注视着洛儿。
大王,你醉了。
我叫宫人进来扶你回去吧。
说完,轻声一叹。
那虞慕飞痛苦地紧闭双眼,头一晃,整个人倒在洛儿怀里。
应天而叹,眼中仍旧疼痛不已。
瞅着怀里那紧蹙的英眉,美若冠玉的颜,洛儿终究强抑住内心的酸楚,别过脸,大声朝门外喊:来人啊,来人啊!大王酒醉晕过去了!门应声而开,慌慌张张的进来四五个宫人。
洛儿巧妙转身,又重新将白纱遮面。
将微晕的虞慕飞交于宫人们手中。
擦肩而过之时,那虞慕飞仍旧一把抓住洛儿的手,满眼哀痛:洛儿,别离开我。
随后便闭眼醉了过去。
洛儿颔首,欲哭无泪。
轻轻拿掉那温热的手,只怕这一辈子他们都不再会有交集。
眼瞅着一行人簇拥着虞慕飞离开,洛儿不敢在此处停留片刻。
快步走出殿门外,跳上马车急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