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悄悄躲在夏府的半隐居生活不同,二哥是大张旗鼓的住进了夏府。
说起来离考试的日子不远,夏府二公子真的要备书考试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老黑特准了他夏长史可以当得马虎一些。
可据我观察,其实他一如继往的和京中那些浮浪子弟们在一起胡混。
今年因为战乱,还有许多举子滞留在外。
朝廷宣布考试的时间推迟了一些,听了这个消息,已经入京的举子就有些人心浮动。
我本想给这些读书人资助一些钱财。
因为无论他们是已经到京的,还是在路上的,这一折腾盘缠都有些紧了。
但老黑说此时还不是时候,他说不是时候我就不管了,看看最后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你猜,这些士子最近在忙些什么?二哥带了酒气,隔了个桌子问我。
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几次鼻子都快顶到我的鼻尖上。
我正在桌子上把辣椒粉盛瓯,准备做发酵的酸辣椒酱。
要朝廷发钱,给他们读书人经济补偿?我随口猜测。
切!都是些清高的读书人,哪能如你这奸商般这么俗气。
不俗气?那便是说:要重视文化,重用读书人。
其实还是变着法子要利益。
我闲闲地说。
口号那东西我见得多了,比他们都懂,那玩艺不就是冲了利益分配来的吗?只不过包装个好听的名目罢了。
咳,二哥的醉眼吊了起来,我的傻妹子有时聪明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抽动着鼻头。
我突然跳起来,把他推得转了个身。
果然,他对着墙壁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慌忙收拾我桌上的辣椒摊子。
飞儿,他们可是认真的,他们最近可能会公车上书,借秦王这回事,提出抑武重文的请求。
二哥狠揉鼻子。
哼哼叽叽的对我说。
我笑了,重文提提也就罢了,抑武?他们疯了吧?国家外敌环伺,没有武备,马上就会国将不国了。
懂不懂什么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的意思是文人想参与领兵。
这……我笑了,说白了还是想多得些职位。
是想排挤夏家这样的军阀。
二哥有些伥然。
爱权势的心其实和文武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比如澈……想了一下,突然记起另一件事来,又笑,二哥,你还记得当年你曾要我送一封书信去齐、晋两王府吗?记得。
二哥眼睛一亮,眼底清明得很。
那一回我在齐王府中看到的是晋王,是澈!哦!他没要你的芦花白。
二哥正视我了,眼光很犀利。
尉迟洌告诉你什么了?我跳上桌子坐着,两只脚一荡一荡,回避他的问题,澈不要的东西我要。
你还有吗?二哥就那么看着我,一言不发。
有没有嘛!那么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二哥说,有些头疼似的用一只手扣着脑袋,我就说,澈哪有那个本事!我就说,当时先帝看着儿子们闹成那样,为什么连个诏令也没有。
两个留在京中的,必有一个是可疑的,果然!当时洌不在京中了!我立刻说。
二哥挥挥手,澈这个没用的东西!世上的传闻果然是真的!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要芦花白。
我说。
你这个小东西,闭嘴!二哥急得在屋中打转,这真是个天大的隐忧,可这是他们兄弟的事,怎么能要你来参与。
二哥瞪我,你给我老实点!你又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嘟了嘴,看样子那芦花白果然是……当然是!梁大夫有鹤顶红,我有芦花白。
其实都是一回事,我无意间得的,斗鸡场上相熟的几个人都知道。
芦花白这名字还是澈玩笑时起的。
我笑了,看样子我猜对了,芦花白不是什么柴鸡的名目。
你离这事远点!二哥警告我,让我再想想,不能最后坏在这件事上。
想了想,二哥又跺脚,这两兄弟全是没用的东西!我脚一荡一荡,坐在桌子上看着他笑。
尉迟洌怎么说?二哥问。
我们没仔细谈过。
我耸肩。
这样看,那秦王果然可怜,他就是因为远在潼关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二哥冷笑,亏他当年为了得到潼关守的位置下了那么大的功夫陷害夏家。
我看看二哥的腿。
所以天下事,祸福之间都是很难说的。
二哥眯了眼。
我觉得他这样子更像只狐狸了。
这事你别急,你再摸摸尉迟洌的意思。
二哥说,我也再想想。
我不急,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东西。
※※※我没想到老黑会带着我去见先帝。
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长安的街市上终于真正安静下来。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老黑自己打着一盏灯笼在前面走,我拖着他的袖管跟在后面。
我瞌睡得眼皮子直打架,脑子里面有些迷迷糊糊的。
转入齐王府所在的那个安静小巷子,老黑一翻手腕,握住我的手捏一捏,示意我清醒些。
然后他自己到门边学了三声野猫叫。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学蝙蝠的吱吱叫?门开了,探出一张脸来,他们用灯笼互相照照对方。
我看出是胡管家,咧了嘴刚想打招呼,老黑用力一拖,我就被塞进了门里。
胡管家在前打了灯笼,压低声对我们说,最近来的人少了,大约是王爷抓捕秦王细作起了效果。
前一阵子大内派了好些人在这里,丙常日日在此守护。
老黑不作声。
今日丙常还在,却是专等王爷。
澈呢?他来吗?长安城围得紧那两天常来,走得时候显得闷闷不乐。
我很好奇,尉迟澈在还有脸常来看他老爹?齐王府很小,走了两步就到了后院,胡管家止了步,又在门口学了三声猫叫。
门开了。
老黑拉了我闪身进去。
我看到了丙常缩了脖子恭立在门后。
我的手暗暗抓紧了老黑的手。
老黑对丙常连个招呼也不打,牵了我熟门熟路的向里走。
王爷留步。
丙常开了口,看了我一眼。
有话请讲。
老黑紧握了我的手。
此地已经不安静了。
丙常说。
我就是来解决此事的。
这两天我倒记起一件事来,去年有个叫云公子的,曾经派人来过此地。
带给这齐王府主人一封信。
那封信皇上看了。
丙常又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我打听到所谓云公子,正是夏家老二夏云。
是王妃的兄长。
哦,我知道了。
我担心,那时这事情已经漏出去了。
怎么,这是想杀二哥灭口吗?那送信的人可是我啊!也许只是巧合。
老黑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不对,送信那人诡秘异常,我派出的人居然没能跟踪到他的去向。
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老黑说,我来处理好了。
不等丙常再说什么,老黑牵着我直向里走。
在进了我以前来过的那间类似书房的屋子后,我们只向左边一拐,就是一条夹弄,再走几步就是一间小厅。
小厅里四下点了许多灯,照得通亮。
老黑在小厅停住了脚步。
我已经听到了有人拖动铁链在走动的声音。
想起当年尉迟澈看到我时紧张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好笑。
这小院太小了,我当时离他们的秘密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当时不明我的底细,不然大约会把我弄死在这小院里的。
丙常赶了上来。
掀开一面厚实的帘幕,露出帘幕后一个铁门来。
铁门有锁,丙常上前开了,带我们穿过铁门。
铁门的里面是一间更小的屋子,用栅栏与外面又隔了一层。
栅栏那一边,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灯光站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我们与栅栏那边的人僵持着。
丙常长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铁门又在我们身后关上了。
里面的人动了,他慢慢走到一旁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这下他的脸冲着灯光,我看清了,一张与老黑酷肖的脸,几乎没什么皱纹,看起来并不显老。
只是头发白得厉害。
这才看出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可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是空的,任何事物似乎都装不进那双眼睛里去。
这和老黑的眼神可不一样,老黑的眼睛里总是装满了各种感情,尤其老黑在看我的时候,那眼睛里总是暖洋洋的。
早听说你成亲了。
里面的人说,夏家的女儿。
那人看我时,不知为什么让我毛骨悚然。
我专门带她来让你看看。
老黑淡淡地说。
啊,很漂亮,吸到奶了?里面的人问。
纯粹好奇的口吻。
老黑和我紧握在一起的手慢慢在收紧。
我现在控制着三晋连河东在内的大片土地,潼关到韩城也全在我手下。
你觉得澈和溯还有可能向我挑战吗?老黑说。
里面的人桀桀地笑,没人向你挑战,你的敌人是你自己,你觉得你自己配不配坐上那个高位?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开言情新文了,名为《一江春水》,肯定是个好故事。
希望大家捧场。
嘿嘿,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