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安顿下来。
也没有专派侍候我的奴仆丫环什么的,反正我也不需要。
二哥乘着我这边收拾房子,自己脚底抹油溜了。
我就知道他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还说让我做他的尾巴,可他分明是把我当成蜥蜴尾巴了,可以随时甩脱不要。
可我还是安心住了下来,整个小院里只有我和小雷,还有那个年老不顶事的嬷嬷三个人。
我的头发干了,用姐姐给的,或骨或玉的梳子通了,发现自己不会绾发髻,便用姐姐给的发带,自己随便在脑后扎成一把。
然后跑出房去找小雷。
他根本不在书房里,我连叫了几声小雷,也没人应我。
我在院子里打转,知道他和我一样,是需要藏起来的孩子。
谅他也走不远。
果然,我在一棵桂花树下看到了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个树枝。
难不成他在画个圈圈诅咒谁我踮起脚尖,凑了过去,他居然是在看蚂蚁搬家!这小东西,到底是个孩子。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
蚂蚁们排成队,急匆匆地向桂花树上爬。
这是要下雨吗?我问。
小雷不说话。
我从他手里夺过树枝,我们把蚂蚁窝挖开看看,看看它们有没有把存的食物搬空。
说着我就要动手挖。
没想到小家伙突然扑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上,愤愤的瞪着我。
喂!我也要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好好的,我又没得罪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姐为母!(这些话用在这里,好象没一句合适的!)你个小东西居然敢推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我打不过你。
我爬起来,拍屁股上的土,突然一反身,乘他不防备,又把他扑倒在地上。
哈,和我斗!可他一动不动,也没任何挣扎,任由我把他压在身下。
这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本来是想在他头上弹两个粟子的。
小家伙面无表情,完全是交由我处置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好玩,不知道这个小大人似的小东西怕不怕痒,于是呵之,挠胳肢窝、抓腰眼……小家伙瞪大眼睛看着我,一点笑容也没有。
呃,我得承认,我黔驴技穷了。
他都不肯配合我一下。
可是,这么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家伙,现在逆来顺受的任由我按在地上,就这么放了他我又不甘心。
于是,吧的一声,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笑着坐起来,观察他血向脸上涌,红彤彤的可爱模样。
他自己爬了起来,不看我,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要走。
喂,姐姐还在地上坐着呢。
我叫。
他站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折回来。
我伸手,他迟疑的也伸了手,乘他不备,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他又一次滚落在我的怀里。
他身上肉肉的,还有些婴儿肥。
我说:二哥溜了,他不陪我玩儿,你得陪我玩儿。
他垂了眼,不敢看我。
脸上更是红得厉害。
于是,我又吧的一声,这次亲在他脸上。
你有长成大帅哥的潜力。
我说。
我想当大元帅!他突然开了口。
我一愣,然后明白他是听叉了,他不懂什么是帅哥。
你不要去当什么元帅,元帅要去打仗,打仗就会死人。
人都死光了,就没人从事生产,没人生产劳动,国家就会变穷变衰落,然后,国家就会灭亡。
所以你不要去当元帅。
小家伙惊奇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真的,我冲他严肃的点点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长安城外碉地都没人耕种,错过了这个春天最好的播种季节,到了秋天必有饥荒。
这下他懂了,想了一回,可我是想,像大哥那样去镇守边关。
种田的事归大司农管。
呃,大哥,那就不一样了。
他那叫保家卫国。
学习他是对的。
可是,千万不要参与到他们皇帝家的事情里去啊。
小家伙眯了眼,这个动作又有些像二哥了,果然还是一家人啊,皇帝家的事,已经快结束了。
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惊奇了。
魏王要来攻打长安了。
最早今天夜里,最晚明天一早。
他说得十分肯定,我却有些疑惑,他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知道这些?小家伙过了一会儿,又说,所以二哥才不理你,所以二哥才叫我今天早点睡觉。
他什么时候叫你早点睡觉?果然消息来源是二哥。
他昨天就叫我今天早点睡觉,夜间听到什么都别怕。
他还说,夏家是万无一失的。
别家的事,听到了也要装没听到。
我突然觉得二哥很神奇。
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参与了什么。
也许和那个井底的木乃伊一样也是为某种势力服务的?这不关我的事。
可……二哥还对你说了什么?小家伙想了一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但却是我自己收集来的,与二哥无关。
我也有我的消息来源。
他说得老气横秋。
让我不免好笑。
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知道晋王的事,也许是因为这与木乃伊有关。
虽然木乃伊对我说的话,我总不太相信。
这家伙现在会在哪里呢?他那么急着离开,会不会与这次魏王攻打长安有关?我说:好吧,我要知道那些王爷打仗的事,但你一定不会是白告诉我,你想换什么?你教我你刚才说的那些,那些打仗与生产的事。
那个我没在书上看到过。
呃,我有些汗颜,难道我该讲一下《人口论》或唯物主义?我自己根本就没有系统的看过这些。
不过,我还是对他说:行啊,那是你姐姐我,自己悟出来的一点小小的、朴素的人生道理。
当然会慢慢传授给你。
先答应着再说吧,看在他好学的份上。
也许的确该让他懂得点生存哲学,这世界上不仅有争权夺利,也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比如爱与尊重,比如发展与进步。
于是从小家伙的口中,我大概知道了眼下长安的情势。
魏王本不是众皇子中实力最强的,但却一直是最张扬的。
小家伙已从我的怀中爬起。
又在仔细的拍自己身上的土,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我发现这夏家的人,都非常在意自己的仪容。
这小家伙的动作和那那狐狸二哥如出一辙。
他前不久在长安城中杀了好多其他王子,还有反对他的大臣,犯了众怒。
原来魏王在长安城中一翻杀戮,早已失了人心。
人人都知他必不能长久。
所以,如果今天攻城的是他,无论输赢,这场战事都要结束了。
我只是不懂,说魏王不得人心?那么得人心的又是谁?实力最强的是谁?宫中还有个伤重的老皇帝,这事又是真还是假?我还想起了木乃伊,他那么匆匆忙忙的离去,为的又是什么?此时小家伙也注意到了坐在泥地上的我。
他撇了一下嘴。
我坐端正了,问他:二姐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他说:望舒姐姐的好东西到了你身上都被糟蹋了。
咦,我糟蹋什么了?别冤枉我。
他点点我头上的发带,望舒姐姐绣这个彩蝶戏牡丹的发带,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本来是想送别人的。
可没想到突然打起仗来,才没能把东西送出去,如今便宜了你。
可你却这样胡乱用来扎头发,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把那根发带解下来,果然绣得精美,粉嘟嘟的牡丹,各色的小蝴蝶。
方寸间的细条上,绣了密密的针线。
这是为某个别人绣的!我小心把这个发带收起来,到时若有机会,还是还给姐姐吧,万一她又后悔呢?为什么打仗了就不能送出去了?我八卦起来,想象姐姐的情郎是不是打仗去了。
因为梅公子不听姐姐的话,不肯说动他家里去依附秦王。
为什么要依附秦王?因为夏家是依附晋王啊!等等,等等,我得算计一下了,我再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
夏家原来是依附晋王的。
就是二哥让我去送信的第一家么!那个画了那幅搞笑的、不成比例的、马屁画的晋王。
也是木乃伊所声称的主人。
而姐姐却要自己潜在的婆家去依附秦王,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是……脚踏两只船?还有什么梅公子,刚才是谁提起过这个名字来着?对了,是二哥,他对着望舒姐姐说什么梅公子常来,原来如此!我想到那日在井底,听到秦王的军队经过时整齐的步伐,还有那严明的纪律。
那个秦王是不是实力最强的?我问,头一次把一些东西联系起来了。
小家伙严肃的点点头,秦王长年驻守潼关,英明神武,军功最著。
那晋王呢?有什么优势?晋王人很好,有贤王之名啊,这你都不知道?于是,梅家也想把宝押在晋王身上?我终于明白了,这天下江山怕是得晋王来坐了,所谓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那个马屁精晋王,早就有所准备,一直在收买人心,不是一般人啊!梅翰林,就是梅公子的爹,本就和晋王走得近啊!其它王爷根本就不在梅公子眼中。
又如何肯听姐姐的改弦更张。
小家伙说。
原来各家都是抢抱粗腿,谁也不肯落后,那个晋王太会做人了。
居然是人人爱戴。
那姐姐要梅家依附秦王,又是打得什么主意?那你觉得今夜魏王攻城,没有一点胜算?本来可能还有一点机会,可今夜要下大雨了!小家伙瞥一眼地上忙碌的蚂蚁,微微冷笑。
看起来全是老成,没一点孩子气。
下雨怎么了?魏王手下原是京城九门的守军。
平日里在皇城中不可一世,作威作福。
看似神气,却根本不堪一击。
下雨的日子,他们从来不出操。
更何况,秦王虽败,残兵数量仍然不少,在城外少不了还要再打一仗。
到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但他们打来打去,少不了是两败俱伤,晋王兵少,却得人心,最终却很可能黄雀在后。
我向小家伙挑起了大拇指,他分析的很在理。
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
他倒有些羞涩,我这也是从二哥和学里同窗那里听来的。
你有当大元帅的潜力,我说,好好学吧。
将来会有出息的。
他点点头,二哥也说,‘久乱必治’,以后会有让我大展身手但平盛世。
二哥居然也有此等见识!那么,还有个齐王呢?我想起了那个清冷的小院,那张没有落款的巨幅山水画,和那个充满戒备的人。
齐王?没听说过。
小家伙答得干脆,我在学里听到的几个有实力问鼎的王爷中,没有齐王这号人物。
这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