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白天,雨一直没停。
我和小雷两个困在小院子里,哪也不能去。
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屋檐上的嘀嗒声。
但,据说那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能听到城外厮杀了整整一天,从白天一直杀到黑夜,又杀到第二天凌晨。
那是后来赶到的秦王在和魏王的人马在城外厮杀,间或还有城内的守军和魏王的攻防。
直到第二个白天来临,雨停了。
我和小雷仍然埋头喝着热乎乎的稀粥。
小雷说:你可真能吃!我说:做一天饭桶,吃一天饭。
小雷说:我要向你学习。
于是,小雷又多吃了两个鸡蛋。
二哥又风风火火的出现了。
先在我的头上撸了一把,想去摸小雷时,小雷一侧头,躲过了。
魏王败了。
二哥说。
不关我事。
秦王也元气大伤。
二哥看起来很兴奋。
现在还是没有宫中确切的消息,秦王虽在攻城,但大势已去,只差最后一击。
不过城中现在也没有退敌的好办法,只能坚守不出。
我可以去学里了吗?小雷问。
再等等。
二哥说,我们夏家现在得韬光养晦,局势还不明朗。
你们都不要出门。
对了,二哥又说,并在怀里掏摸,过了一会儿,摸出一只小瓷瓶来,飞儿从终南山回来,也许见多识广,来看看这是什么?他把瓷瓶递给我,又说小心!我很疑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瓷瓶的塞子,看了一眼。
呃,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我还不是太确定,去小雷的书桌上找来一张纸,把瓷瓶里的东西倒在纸上。
我没看错,这是辣椒面!因为我看到了里面有一颗完整的辣椒籽。
我说:这是辣椒面。
咦?你还真知道。
二哥有点惊奇。
我想到了二哥小饭店里的两样食品,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种植辣椒?哪来的?我问。
是些番商上贡的,用来守城。
说是能让人皮肤,进了眼睛会让人流泪。
有人试了一下,是真的。
只是……只是过一会儿就好了,没有真正的杀伤力。
我说,小心缔出了那颗辣椒籽,我觉得这是某种暗示,预示着一个穿越女孩儿的幸运,我得抓住它。
那么,其实它没什么用?二哥有些失望。
我知道,他又是急于立功了。
也有用的,我把辣椒粉倒回瓷瓶里,以后,你半夜在外面乱逛时,遇到歹徒厚非礼你,你把这辣椒粉洒出去,可以为你争取逃跑的时间。
去你的吧,二哥笑骂,你这丫头敢拿哥哥开玩笑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我看他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又是想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我提醒他:尾巴!先藏着吧,他说,现在情况不明,爹娘也都很不安。
连我出去父亲都有些不放心。
什么时候能算情况明了?我问。
哥哥压低了声音:新皇登基。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可是新皇一直没有登基,老皇帝的伤也一直没好。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长安城中一直萧条着,人心惶惶。
没人知道朝廷中到底是谁主事,秦王的攻城也时有时无,只知道秦王一直在长安周边若即若离,与某股势力纠缠着。
打打停停。
就这样到了六月间,我在院子里种的第一棵辣椒结了果实。
我收了做种子,第二批也就立刻播下种去,这一次的种植面积很大。
小雷一直不能出去上学,也就断了外面的消息来源,一开始还有些坐卧不安,到了此时倒也习惯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种辣椒。
他一直以为我种这东西是要用来打仗。
姐姐望舒有时来看我们,坐一小会儿就走了。
我从来不去看她,因为母亲常去她那里。
事实上,我一次也没见到过母亲,父亲也很少看到。
我和小雷都很乖,出了小院就东张西望,避免被人看到不高兴。
尽量保证不让别人为难,不给人添麻烦。
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有点理解小雷的早熟了。
二哥出现在小院的时间却多起来,有时指点小雷下棋、画画、弹琴,有时也充任先生,教他读书,甚至还指点小雷习武。
我发现二哥实实在在是多才多艺。
我从来没问过二哥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主动提起,这事似乎在夏府讳莫如深。
但我看得出来,二哥有一种抱负难申的郁闷,而这郁闷是和他的脚有关系的。
我也在忙着,除了种辣椒之外。
我在厨房里忙着做菜。
我本来就喜欢做菜,这不是说着玩儿的,我不是那种只会西红柿炒蛋、蛋炒西红柿的女孩。
原先在家时,我就是能烧一桌子十碗八碟来招待客人的好手。
原因是我老妈不会烧饭,而我又是个吃货。
为了吃到好东西就得自己动手做,一开始父母还当我是闹着玩儿,及至我去考了个三级厨师证玩儿玩儿时,他们才惊觉我是认真的。
当然,我也没有烧到大师的级别,只不过,我觉得在眼下这个异世,我可以利用各种便利做得比别人好一点而已。
小雷被我聘为一号品尝师,每次做好了吃的,他总是第一个尝。
当然,他每次都说好吃,他吃得乖,我也有奖励,每次他吃光的盘中菜,我都会在他苹果脸上啵一个。
而他,每次都吃得很乖。
二哥有时也参加进来,于是他是二号品尝师。
他的表现比小雷还直接,每次尝过之后,总是瞪大眼睛问我:你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想,等我加进我的秘密武器——辣椒后,你还会更吃惊。
姐姐望舒从来不参加我们的品尝会。
我发现她吃得很少,每次她的丫头都只端一点点吃的走。
望舒的日子主要是在琴棋书画中消耗掉了。
怎么看,她都不是个快乐的女孩,据说她很久没看到梅公子了。
夏家储存的食品却越来越少,姐姐望舒让人在后院种起菜来,这让我种辣椒的事就不那么显眼了。
二哥还弄了鸡仔来让姐姐养着。
那些小鸡渐渐长大,一个个怪模怪样,很能乱跑,不似平常的鸡。
于是夏家后院鸡飞狗跳,好一片田园风光。
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在翻天覆地,但夏家好像被遗忘了。
对我来说这样也好,但其它人怎么想可就很难说了。
我能感受到夏家普遍的焦虑情绪。
这时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那就是母亲突然奉诏入宫。
没人特别告诉我和小雷这件事,只不过,前一天夏家的仆人就都忙碌了起来。
一个个进进出出,找东拿西、翻箱倒柜。
让我俩想不知道也难。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和小雷去偷看。
我第一次看到了我在这个世界血缘上的母亲。
这是个干瘦的女人,看起来比父亲苍老。
所谓的凤冠霞披在她身上显得过于沉重,使得她看起来像个傀儡。
说实话,这不像是个被叫做小怜怜儿的女人,我有些失望。
等送出了母亲,我和小雷仍旧回去种辣椒。
没想到父亲却突然出现在小院中。
你们种这个干什么?他问。
吓了我和小雷一跳。
父亲是个很有武将风范的人,高大威严,他对我们说话时,已经尽量用一种慈和的声调了,可我和小雷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对父亲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吃。
小雷的回答是:打仗。
好在父亲没有深究。
他说:委屈你们了。
我觉得他今天来,就是专门为了对我俩说这句话的。
我并没有觉得受委屈,说起来,那并不是我感情上的母亲。
可我也不能随便回答说不委屈,因为旁边还有小雷,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我以一笑代替了所有的语言。
父亲说:飞帘住得还习惯吧?我说:挺好。
哥哥姐姐没欺负你吧?他们对我很好。
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去向你姐姐望舒要。
姐姐安排得很周到。
我心中好笑,知道他多半也是没话找话。
其实我若深究,同样是嫡亲女儿,我的地位一开始就设定得如此之低,很可以是个宅斗的好题目,但我真的不介意。
父亲想了一下又说:不知你们母亲今天进宫,会带回怎样的消息。
若是好呢,飞帘和小雷就都可以出去走走,小雷去学里上学。
飞帘也让你二哥带着,好好看看长安。
若是不好呢?父亲没说。
但我觉得他自己并不是十分乐观。
这一次父亲的联谊活动,在欢乐详和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我和小雷都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父亲显然也对他自己很满意。
临走时还分别摸了摸我俩的头,勉励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父亲大约是乘母亲出去来看看我俩。
其实我虽然搞不清他和母亲的相处之道,但自从我知道母亲是容妃的姐姐、晋王的姨母后,总觉得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那天母亲回来后,带回的消息却果然不好。
不仅我和小雷不能出门,连二哥也被禁了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