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老黑这家伙果然腹黑,因为他一穿好衣服就不认识我了。
他一本正经的对我说:我要一个人去书房整些资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雨下得大,不要出去了。
我歪头看他,你整什么资料?不然你也去查资料好了,去查关于我的资料。
他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我想他是料定我什么也查不出来吧。
他这是摆明了不想让我知道他正在干的事。
哼!我也不需要他告诉我!于是我向他挥手绢:你去忙你的,我也去查地图,再见,你要早点回来哟。
别淘气!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帕子,细细折好,塞到自己袖子里,因为那是他的大黑帕子,你查什么地图?我扭身进屋,哼,我也不告诉你!我真的去查地图了。
而且还翻了很多其它资料。
窦家的主要产业是在晋中。
但现在看来,分明还有些土地是在蓝田县。
资料中显示,蓝田县的土地,前些年的确价格涨的离奇,显然是因为有人大肆收购的缘故。
难不成就是窦家干的?这些山地出产有限,这年头,交通不便,也不可能大规模进行旅游开发。
窦家买这些土地干什么呢?更奇怪的是:现在老黑要用他出产丰富的封地换这些山地!当然,黑蝙蝠这人对钱马虎得很,我又是这么个性子。
大可不必为这点事纠结。
但我总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
我在地图与各种资料中辗转,有时看着屋外的大雨发呆,浑然不觉时间已经不早。
看蓝田县的地图作什么?我扭头,不知何时黑蝙蝠已经站在我身后。
此时看着我眼前堆放的资料,眉头打了个大大的结。
长安很少下雨,我说,看一眼窗外的雨帘,又回头盯着他的脸,他现在在我面前不戴面具了。
我记得去年春天,长安城东一带大旱,从长安到灞河间旱得颗粒无收。
老黑,这事是不是和窦家有关?我并不想瞒他,我仔细看了蓝田县的地图后,发现原来长安城东的灞河是发源于秦岭,流经蓝田县的。
而我当年穿越伊始,所见的那个小村子就在长安城外十里,快到灞河边的地方。
还记得那村中的井全都是干涸的。
土地上连草都生得十分矮小。
叫我洌。
他根本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又开始纠正我对他的称呼。
果然是一穿上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了。
洌,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舅舅交换土地?是不是你也想学他那么干?我思考着,不然就是一个把柄,你交出了武威军,却捏住了长安的命脉之一——灞水?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眉头越结越深了,这些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这样做是因为你不放心窦家吧,我装作没注意到他的不快,当然,我舅舅根本就不该觊觎武威军,但这也许只是贪欲太盛,而你这么不放心窦家是为什么?窦太后不是养大了你吗?我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闭嘴!他冷冷地说,脸色出奇的难看。
这么凶!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他沉淀了一下后,放缓了语气,我叫你不要打听这些事情,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我默默收起那堆东西。
我知道,如果真的如猜测这般,那就意味着,去年春天那场夺嫡大战的起因与窦家有关。
什么天降妖异,当国者失国这些迷信的东西就根本就是人为制造。
当时的先帝和当国的太子就有些冤了。
显然,尉迟澈和尉迟洌这兄弟俩早知道这事的原委。
那么,他们俩当时所作的事情就……还有他们自己之间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
我这不过是小触虎须,他果然是一触即发。
也许是看我闷了头收拾东西不看他,他伸手把我的身子扭转,面向他。
事情很复杂,你不要想太多。
过几天便是中秋,夏侯的献俘仪式也在那时举行,皇上还宣布要与民同乐,那一日定是会闹个通宵达旦,你作为夏家的女儿,也得一整天陪侍在太后身边。
行为举止万人仰视,你不好好为那天作准备,天天操心这与你不相干的事干什么?我不会让你丢脸的。
我和望舒那天都得出去当花瓶摆样子。
但我知道,没人会真的关心夏家两个政治联姻嫁出去的女儿。
大家也许会崇拜夏侯的战功。
却还不至于仅仅因为血缘就敬仰两个宫室中的妇人。
对了,我爹爹已上表拒绝位列三公,我大哥也上表不愿封为列侯。
这事那天会怎么解决?封还是不封?你可听皇上说起过?我本不愿多关心这些政事,但,到了如今这地步,这些事也渐渐显得与我休戚相关了。
不清楚。
他放开我,有些冷淡地说。
我看他是不愿让我知道,我会察言观色,既然如此也就不再问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把生活和事业分得这么清楚。
反正无论我如何努力,他总是把我隔在他的事业之外。
他总还是不肯信任我的,这多少让我有些心寒。
后来几天的日子就显得淡而无味。
晚间,在他大约是不敢再次尝试了,所以从不主动招惹我。
在我却实在觉得床笫间的乐趣也要和生活中的信任联系在一起。
他既是这般地不放心我,我又何必和他黏糊,弄得不好他还会觉得我是在引诱他呢。
可毕竟如此这般成了夫妻,到了床上还是免不了要相互磕碰,到了这时,我便觉得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因为我每晚睡觉总是毫无顾忌的在大床上纵横,伸胳膊蹬腿时常打到他。
可每天醒来时,一睁眼总是看到他默默地挨着我睡着,总是用最亲最近的方式和我贴在一起。
有时他早醒了,因为我扑在他身上,他就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等我醒来。
不知这种时候他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想,我也许应该弄只抱熊抱抱了。
晚间这种亲密,到了白天就全变成了疏远。
我们各忙各的,他和舅舅换过了地契,又去过了潼关,没时间理我。
我嘛,觉得应该再多挣些钱,于是就在小店里研制新的菜谱。
顺便不为人知的盘下了两家新的店面,打算重阳时开出分店来。
我为了这一天,准备很久了。
在我们各自的忙碌中,中秋那天来了。
中秋那一日,我少不得也穿了正式的宫装出门。
黑蝙蝠一早就走了,他得先去和百官汇合,准备好今日的一应文书典仪,再陪同圣驾一同去献俘的灞河边。
而按规矩,我得先去宫中和太后、望舒汇合了,再从宫中一起出发去灞河码头。
我们得分头行动了。
王妃的凤冠霞帔很是沉重。
今天出门,我身后还跟着一队捧着巾栉箱笼的仆人。
宁王府平日生活简朴,可到了这种时候,该有的排场一样也不少。
秦妈跟在我身后叮嘱:走路坐车全都要端起架子来,今日围观的百姓极多,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我打了个哈欠,一大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梳洗,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这一身沉重行头弄到身上,我已经累得够呛了,还得继续端着,天啊!想想太后娘娘,那么大年纪了,不也得一样端着吗?我的王妃呀,你就忍忍吧。
陈妈从旁也说。
今天两位嬷嬷全都得跟着我出门,想想她们这么一把年纪,我坐车,她们还得陪侍在旁用脚走路。
我也知道我实在不该抱怨的。
其实那南方小国的国王,早几日已经押解进京了,今天为了这献俘仪式,还得重新把他装到船上,在灞河码头再演一遍押俘进京的游戏,这也太搞笑了。
我少不了嘟嚷几声。
这是振我国威的大事,怎么是好笑?陈妈义正辞严,当年我们府上献俘,也曾……秦妈突然一个眼色,向陈妈瞪过去,陈妈立即闭了嘴。
我有些狐疑?黑蝙蝠也曾献过俘吗?我不记得了,我对这种表演性质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二哥也许曾去看过。
那是今年春天里的事了吧。
我拖着一身沉重的宫装起身。
走吧。
架子不架子不敢说,能不像木偶我已经很高兴了。
怎么会像木偶,你穿这一身很漂亮的,到底个子高些,穿什么都撑得起来。
以前颖妃也是个子高,穿什么都好看。
秦妈说。
洌的母亲吗?原来她的个子高,难怪洌也长得高。
基因啊!我坐上马车。
今天我坐的可是大了一号的马车,两匹马拉的,豪华阔气,四下里垂了重纱帘,好像专为了让人模模糊糊看我似的。
当然,也方便我坐在里面看别人。
我成亲那日可没有这样的排场。
果然,这车才一上路,就引得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我隐约听到了夏家、次女、王妃一类的词灌入我的耳朵里。
果然,我自己可以不在乎我身外的这些名头,但在乎这个的人却多了去了!还没进城,行到灞河桥边,出城的民众已经熙熙攘攘,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离灞河码头不远。
这些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看到我这辆豪华马车,少不了观者如堵。
前面开路的卫队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我自然端然的坐着,不管外面的百姓看不看得清楚,我都恬静地微笑。
宁王妃么,自然得是让人尊敬才行。
好美啊!有人赞叹,我很怀疑他看清楚了没有。
果然是夏家的女儿,仪态万方,尊贵高雅。
好吧,好歹没丢夏家的脸。
宁王妃啊!一看就知道是非同平常!好吧,这算是夸我还是夸宁王呢?我在车中装模作样,领受着溢美之辞。
也难免有点沾沾自喜。
突然,我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向我射来。
不由得身上一寒。
我遁着感觉望去,吓得我几乎叫出声来。
在层层的民众后面,有一个黑衣黑马,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冷冷的望着我。
大约他知道我在看他,居然还大方的向我这边举了一下手。
秦妈,秦妈。
我叫。
秦妈凑了上来,怎么?王妃?向左边看。
秦马引了颈向那边张望。
我发现,一瞬间,那个黑衣人不见了,只剩下一列马队绝尘而去的背影。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王妃到底要我看什么?秦妈嘟嚷。
没什么。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