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暖意更浓。
颜月月能够清楚感受到裴再思身上的变化, 就连握在她腰间的手也更加滚烫。
她红了脸,还以为这人一本正经的是在看些什么,原来是在看、看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
说不堪入目似乎也不对, 毕竟她也看过。
颜月月将书夺过,合上书页后便丢到了地上,红着脸训他,不许看!她的脸红扑扑的, 神态中还有未醒的一丝倦意, 此时训起人来也没什么气势,反倒是惹得自己一路红到了脖子底下。
这般娇羞。
裴再思环住她的腰, 呼吸洒在她的颈间,低声笑道:害羞了?他还记得新婚那日,小姑娘因为袖间的春宫册子掉到地上而羞到哭出来声的样子。
颜月月被他拥着, 一时间软了身子, 却还是嘴硬,微偏了头,然后哼道:不许你看这些东西, 免得又学些乱七八糟的……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接不上自己的话, 于是只能赌气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奈何这人的手臂有力, 她挣扎着最后还是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被翻红浪。
待到风波渐息, 颜月月躺在他的怀中小喘着气, 见他酣足的模样, 忍不住转了个身, 继续赌气。
她的身子还在颤抖, 还没能从那浮沉中脱离出来, 只能够依靠在他的怀中, 感受着欢好之后的余温。
裴再思亲了亲她的脸颊,感受着她身子的柔软,哄道:别生气了,再思哥哥给你赔罪。
他的嗓音低哑又缠绵,颜月月心头的气顿时便消了一大半,却还是倔强着娇声道:你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
她成婚后学到了许多,此时也记起来,该撒娇的时候,要比倔着有用。
况且,裴再思吃她这一套。
二人紧贴着的肌肤上有些黏腻,裴再思的指腹在她的肩上打转,闻言便软了心,不忍再折腾她。
他的唇轻贴着她的耳侧,笑道:月月,喊我。
裴再思。
不对,他的身子越贴越紧,迫切要得出一个答案来,不是这个。
颜月月感受到他的变化,娇哼了一声,好似半分不愿半分服软地柔声喊道:夫君,夫君你最好了。
她的嗓子比蜜还甜,裴再思的头埋在她的发间,呼吸间全是独属于小姑娘身上的馥郁馨香。
颜月月的眸子眨了眨,腹中不适之感又升了起来,于是将他的大掌拉下来,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捂着,驱一驱那寒意。
奇怪得很,分明身上热的要命,怎么就感觉腹中寒意阵阵。
今夜里唤了两次水,颜月月困在他的怀中,与他软软地说着话,轻声细语。
裴再思温柔地看着她,心中软成一片。
原该是一个寻常且温馨的夜里,可没过一会儿,颜月月便感觉到腿间一股滑腻,顿时便僵了身子。
她的动作小心,却还是被裴再思发觉,先她一步将手探了过去,瞬时便面色苍白了起来。
月月你别动……他的动作慌乱,颤抖着手将被子掀开,两人相拥的地方,竟然有一滩血迹,他的寝裤之上也被染红。
颜月月的额上也开始渗出了冷汗,紧咬着牙关,想要宽慰他,只不过是月事罢了,不用慌张,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能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喊疼。
裴再思没有办法丢下她一人不管,于是只能喊守夜的人去请府里的大夫过来。
他六月里在太医院学了许多东西,此时将颜月月抱在怀里,在止血的穴位上按压着。
他似乎猜到了一些,究竟为什么会如此。
裴再思的心中满是痛意,拿帕子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又将二人身上带血的衣物换下后,大夫才匆匆赶来。
虽然来的匆忙,但老大夫手中提的箱子里却是装着不少救命的宝贝,此时他一看颜月月的症状心中便有了些明了,然后便开始施针。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等到屋外的寒风都停了,大夫才缓缓收手。
大夫见裴再思一脸焦急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少夫人这症状……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放低了声音,不打算打什么马虎眼,继续说道:这症状无碍,只需要喝几副坐胎药便可。
裴再思心中方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喃喃开口,坐胎药?虽说他方才心中有一些猜测,但到底也只是猜测罢了,如今亲耳听到,只觉得讶然和不可置信,不禁又问了一遍,大夫,您的意思是……月月有孕了?他还有些不能够回过神来,一直到看见一旁面色欣喜的吴妈和花枝之时才感觉真切了一些。
大夫似乎司空见惯,点了点头,从药箱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果绿色,半个手掌大小,然后说道:少夫人如今已经有孕近两个月了,但胎像不稳,少爷您只要吩咐伺候的人每晚将里面的软膏在手中搓热,之后再为夫人揉按便可。
他捋了捋胡子,思考着自己有没有说漏一些什么,再继续说道:坐胎药每日两幅,先喝上一个月,等到孕三月过去,然后便是夫妻房事。
提及此,大夫的面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赞同,不禁说道:孕期行房事也不是不可,但需适当,前三月与临盆三月不可,平日里只要动作注意些分寸,不可让孕妇疲惫便无大碍。
颜月月此时疼意过去便已经清醒了许多,闻言,又悄悄地将自己的脸给捂了起来,捂到被子里见不着一个影子。
比起孩子,裴再思更担心的还是颜月月的身体,虽说他知晓许多女子都是这个年岁便嫁人生子,但心中还是担忧。
月月她方及笄没多久,自己尚且还算是个孩子,这肚里该怎么再怀一个孩子……似乎是看出他的忧虑,大夫将箱子背起,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说道:只要好生调理,便可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对产妇的伤害也会小一些。
一通忙碌后屋内人都失了困意,吴妈更是夸张,现在便打算回屋去将女子孕期用的滋补汤药全都写出来,而花枝则是等着天亮后去承元公府报喜。
去请大夫的一行也是替自家主子高兴,但是此时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便也只等着天亮之后去知会裴太傅与裴夫人。
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裴再思叹了一口气,将绿瓶之中的药膏挖下来一勺然后在手中搓热,他也到了被子里面,抱着颜月月,在她的肚子上轻揉着。
颜月月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算害怕,反而更多的是觉得新奇,于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小声问道:我们是有孩子了吗?她大抵还不算太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意思。
或许只是觉得,寻常女子嫁人后都该会有这个步骤。
颜月月感受着自己肚上他手的温度,又将身子贴紧了他一些,话语里带了一些喜意,这是我们的孩子对吗?裴再思眸里夹杂着忧虑,此时闻言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傻瓜,自然是我们的孩子。
他的手按在肚子上不算太有力气,但那股暖意却是一直渗到了骨子里面,叫她身子发软,原先一些丝丝缕缕的疼意也全都消散,困意渐渐袭来。
只是临睡前仍旧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面,抓着他的手指唇角都带着一丝喜意,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疼到几乎掉眼泪的模样。
裴再思一直抱着她,担心她夜里再疼起来,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好像能感受到那肚里的小生命。
其实,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也没有想过孩子会来的这么早,这次的确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望着颜月月熟睡的面颊,看腮上可爱的红晕,不能够想象,二人的世界中多了一个孩子会是怎样。
是一个女孩还是男孩,孩子是像爹爹还是像娘亲,以后会不会不听话,会不会很顽皮,会不会……不喜欢他。
裴再思的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久久难以入眠,他想,他会努力去做一个好父亲。
颜月月睡得很熟,等到她次日混混沌沌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或许是由于有雪的缘故,窗纸上透进来的光让她的眼前有些刺痛。
似乎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吴妈一脸笑意地端着温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面上困倦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小姐,起了便快些洗漱,奴婢炖了滋补的吃食,您用些,莫要饿着肚里的孩子。
孩子?颜月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和裴再思有孩子了。
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而后又被新奇与欢快填满,不由得轻声问道:裴再思呢?吴妈拿沾了花露的温水替她擦拭着面颊,又将润肤膏细细地为她擦上,才笑着答话道:老爷夫人还有裴太傅裴夫人都在前厅说着话,姑爷去给小姐买芳客斋的玫瑰香梨冻糕了。
爹爹和娘亲来了?颜月月有些惊喜,连披风都没披上就要往屋外走去,然后被吴妈给一把拉了回来。
小姐莫急,奴婢已经让花枝去请夫人过来了,外头天寒,您还是就在屋子里待着为好。
虽说颜月月并不觉得怀个孩子便有了多大的变化,但闻言还是乖乖听话,坐在屋内翘首以盼陈氏过来。
两家人在一同说话,裴夫人面上满是喜意,拉着陈氏的手说道:月月是个好孩子,若是此次能给家里添个乖孙孙就更好了。
她早就想要抱孙子了,今日里一得到这个消息她便忙不迭地去烧香拜佛,乞求月月这胎一定要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陈氏虽也笑着,但眉间却有挥之不去的忧虑,一直到花枝来请,才迫不及待般往小夫妻二人的院子走去。
尽管两家隔得近,但她也的确是许多天没有见到女儿了,比不得从前月月在闺中的时候母女二人亲近。
母子二人方相见,颜月月便扑进了陈氏怀中,甜甜地喊着娘亲。
屋子里烧着银炭,故而她只穿了一件较薄的单衣,身上暖暖的,陈氏将她搂在怀中,心里都要化了,连忙将她上下看了许多遍。
末了,才心疼地摸着她的面颊说道:娘的月月受苦了。
这种苦算是什么苦,颜月月不懂,只以为陈氏是许久未见到自己了的缘故,才会有如此感慨,不由得说道:月月不苦,裴再思对月月很好。
说话间,她的面上露出几分娇态,就如从前在闺中一般,她提起自己青梅竹马的裴再思,心里尽是愉悦。
陈氏拉着她到榻上坐好,又忙着将手炉放到她的手中,让她隔着被子放在肚子上捂着,动作间满是感慨。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才方及笄,便要为人母。
况且,裴家人只晓得肚里这个孩子,真正心疼她女儿的,只有她自己。
陈氏瞬间便红了眼,想起自己生孩子时受过的那些苦难来,想不到这么快这件事情就要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娘亲?颜月月见陈氏红眼,心下也有些害怕,不由得惴惴问道:难道生孩子会很疼么?很疼是有多疼,为什么那么疼的话,还会有女子要生下好几个孩子出来?她不解,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在她的印象里,生子是成亲之后便水到渠成的事情,唯一的区别或许就在于时间的早晚罢了。
陈氏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想起来自己生女儿时的绝望与痛苦。
她如何不能痛苦,当年,承元公负了她,在外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儿,虽说她知晓其中缘由,或许并不是承元公自愿,但她依旧是觉得心伤。
在坐月子的时候又思虑过度,连带着到了现在,脑中想的事情一多,便脑袋嗡嗡的疼。
女儿啊,陈氏的话到了嘴边停了又停,最后还是说道:若是可以的话,娘亲希望你大些再生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不生也罢。
她的眸里满是心疼,捉着颜月月的手,叮嘱道:你尽管顾着你自己,若是你再不心疼自己,在这个家里,还有谁心疼你呢?她的话或许有些绝对,但却是她自己的一些感想,要将话说严重了,才能让颜月月记在心里。
颜月月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唇,不知道为何陈氏会如此说,明明裴再思对她很好,公婆也待她不错,不过她还是乖乖点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成婚三个月后,颜月月出落得越发标志,此时懵懵懂懂的样子可爱极了,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即将要做母亲的人。
陈氏有些心酸地笑了笑,说道:但是娘亲知道,裴再思待你应当是极好的,娘亲心中的忧虑也小了些,如今只担心你这身子能不能吃得消,毕竟生养一个孩子到底还是不容易。
颜月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觉得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若不是昨夜里事发突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个孩子。
母子二人说了会话,裴再思便冒着风雪回来了,他走近院子后便先给陈氏请安,再才是走到了颜月月身边,将食盒里的玫瑰香梨冻糕拿了出来。
陈氏不好打扰小夫妻二人相处,便也先走了,说实话,她的确是对裴再思放心的。
我今日醒来你不在,颜月月有些委屈地皱了皱自己的鼻子,然后钻到他的怀里去,寻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才继续哼哼唧唧地说道:你不在,我便觉得不心安。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礼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放起了年假。
颜月月在他的颈间胡乱地蹭着,两只手都抱住他的颈脖,小声说道:你以后要是再出门,便将我喊醒,我要看着你出去才行。
从前裴再思寅时便出门上朝的时候,颜月月睡得香甜,没有能够醒过来,如今他放年假了,倒是变得黏糊了起来。
裴再思的手放在她散下的黑发之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间,似想起些什么来,动作也轻缓,在她软软的脸上亲了两下之后,才答道:好。
他的动作很轻,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将她虚虚地搂在怀中,又在她香甜的颈上亲了两下才罢休。
买了你素来爱吃的玫瑰香梨冻糕,我听闻女子有孕之后胃口都会有所改变,裴再思空出手来将食盒打开,然后将里边的磁盘端了出来,你且尝尝,看还爱不爱吃这个,若是不喜欢,或者是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我。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还能看见里边花瓣的冻糕喂到颜月月嘴边,眼神专注地落在她的唇上,厨房做不了的便出去买,若是买不到,那我便学着做给月月吃。
说话间隙,他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颜月月轻咬了一口,顿时唇齿生津,然后稍侧首,亲在了他的唇角,娇声笑道:好吃吗?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蔫坏,裴再思往前一些,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才低声答道:好吃。
他的身子暖暖的,颜月月总是喜欢挨着他,待用了一些饭菜之后,便又困在他的怀里打起了盹。
裴再思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又将被子掖好,才出门去了书房。
皇上的生辰在两日之后,届时,他们夫妻二人难免要入宫。
自从上次入宫谢恩之后,他便向父亲询问过如今家族与外祖府上的一些动向,但却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回答。
裴再思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情,首先是宜贵妃失宠,皇上将颜姝迎入府中,其次便是宝安被退婚。
这些都算是皇家的家事,若是真的非要与裴颜二府扯上一些关系,便是颜姝入宫一事。
他如今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颜姝与皇上私底下说了些什么,导致圣心猜疑,但他又不能确定,一时间断了思绪。
十二月十四。
今日里的风要比前几日刮得小一些,颜月月尚且还困在被里迷迷糊糊的时候,裴再思便已经起了。
今日是皇上的生辰,宴会在午时开始。
裴再思用手搓了膏药趁她睡着后又在她的小腹上揉了起来,他手下的纤腰不过盈盈一掌,尚无任何孕相。
颜月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儿,可那孩子却是一个死胎,无论她如何呼喊都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来。
她的心中就好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想要恐惧地呼喊,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就连一滴泪也是干涸,流不出来,让她心间发胀。
在梦中,她抱着孩子四处茫然地寻找着,在找一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却来到了一块无字碑之前。
夫君……夫君……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并不安稳,裴再思将她抱到怀里,想要给她多一些安全感,轻声回答着她的话,月月乖,夫君在,不怕。
他的声音温暖而又有力量,待到颜月月泪眼朦胧地睁开眼时,看见是他,才安心下来,躲在他的怀中不断啜泣。
她害怕极了。
颜月月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泪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胸前。
裴再思轻声安抚着她,见她哭的伤心,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疼。
月月是做噩梦了么?颜月月瘪了瘪嘴,心中仍狂跳不停,也不答话,红着眼睛哭个不停。
她的手又挪到自己小腹上,将裴再思的手也抓了过来,抽噎着问道:孩子还在吗?她的脸颊哭到通红,眼睛也是泛了红,泪水晶莹,一颗颗都落在了裴再思的心上。
孩子还在,裴再思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才让颜月月受到了如此的惊吓,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我也还在。
不要怕。
颜月月的指甲在衣襟上折断,渗出血迹来,哭喊道:可是我梦见孩子没有了,你也死了……作者有话说:剧情走的飞快~好啦,再说一次哦,二十七章后半部分剧情已经在昨天下午完成替换~请各位宝儿重新阅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