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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生子)

2025-03-22 07:02:43

七月末。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 裴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首先是接生的丫鬟婆子便请了不少,其中有京中名手, 有陈氏从齐地请来的大夫,只要是能够请到的,便都挑着最好的请了过来。

若不是颜月月不愿,两府上的人甚至打算去宫中请一个接生的女医过来。

众人操办着颜月月生产时的各种事宜, 而她反而却随着月份的越大心中便越发胆怯起来。

在之前的许多个月里, 她对自己的劝解已经开始逐渐消磨殆尽,于是乎裴再思每日散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陪着她, 分担一些她的忧虑。

吴妈已经告诉了颜月月,孩子不是把肚皮长破再生出来的,也不会用针在肚子上缝线, 更不会在身上长石头。

但知道是一回事, 害怕便又是另一回事。

产婆与大夫每日每夜分批守在小夫妻的院子外面,就是担心产子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阵仗之大, 就差裴夫人和陈氏亲自过来守着了。

便是如此浩大的阵仗,叫颜月月慌了神。

她想起来自己听过的许多令人心惊的事情, 产子之时会不会一尸两命, 会不会去母留子, 会不会……裴再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若是孩子生不下来, 你会不会要孩子, 不要我了……若是颜月月没有记错, 她有一个本府上的远房表姐, 便是产子之时因为孩子太大生不下来, 她那向来恩爱有加的夫君便选择留了孩子,令人将她的身子剪开,让孩子活了下来。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好可怕,虽说裴再思已经无数次地告诉了她自己的选择,但那份不安却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地驱散不掉。

裴再思在她的肚上轻按着,他能清楚看见肚上因为被撑大而清晰的脉络,如树网一般交织密集,他曾经想过,颜月月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能为他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说起来实在有愧,他是月月的枕边人,是要共度一生之人,却无法替她分忧,无法做到让她不再害怕。

裴再思的神情凝重,闻言心中蓦地一沉,神色也开始不安起来,月月,不要胡说。

他的语气有些紧张,想要极力地证明给她看,却不知该去拿什么证明,几乎手足无措,想要将自己的心给她剥出来看一看,你且安心将孩子生下来……我不会不要你,若是真的要在你和孩子之间选一个的话,我选你。

他知道,此时不应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应当要说,月月和孩子都会平安,可是这句话似乎不能有任何的信服力,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颜月月能够不要害怕,再将孩子顺利地生产下来。

颜月月的眼眶中蓄满泪水,待到他话落下时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抓着裴再思的手,让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温暖与燥热。

她的眸间微垂,她已经感受到小腹处开始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但是她还有好多的话要说,她真的害怕,若是现在不说出来,是不是就没有以后了。

我之前偷偷令人熬过堕胎药……她的嘴微瘪,将自己的脸颊埋在裴再思的手中,我真的好害怕,这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面,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有孩子,万一孩子生不下来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因为、因为这个孩子丢了性命……颜月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自私,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几乎不敢直视眼前的人,哭地越来越伤心。

可是她真的不想因为这个孩子便离开娘亲,离开父亲哥哥还有裴再思,孩子生下来了,他好好地活下来了,那她该怎么办。

这是无数个日夜里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她不过是仗着这一碗堕胎药就算是进了肚里,裴再思也不会怪她罢了。

颜月月像是在认错,裴再思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眼泪擦在自己的肩上,胸前,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酸着眼眶,听她宛如遗言般的一字一句诉说着,抚摸着她的黑发。

近乎贪婪地,颜月月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可是每每那碗又黑又苦的药送到嘴边,我又开始害怕,我总是害怕,这个药喝了之后你会不会不理我了,会不会婆母也会怪我,会不会……这个孩子也怪我没有把他生下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腹中的痛感越来越频繁。

但颜月月偏生又开始犯起了倔性,其实在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便做好了用自己的性命换孩子性命的准备,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无私,只是她还是舍不得,她好歹也还活了十六年,可这个孩子就连一缕明亮的光都没有见过。

若是我没了……她抬起头,双眼含泪直视着裴再思的眼睛,心中带了一丝不情愿地告诉他,若是我没了,你便再娶一个……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了,于是又哭着埋到他的肩上,抽噎道:你还是别娶了,不然仔细我死了还来找你……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是假的,颜月月还是没有那么大方。

裴再思双眼通红,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要让她哭到喘不过气来,我都答应你,若是你没了,我便和你一起去了。

颜月月哭声一噎,满脸泪痕地问道:那孩子怎么办?父亲母亲会照料他的。

与裴再思约定好之后,颜月月才彻底地放了心,她虽说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明显,但这句话就是让她彻底地宽了心,总之就算是死了,也还可以到地下和裴再思做夫妻。

她擦干自己的眼泪后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裴再思的怀中,看他神情悲痛而又忧虑地模样,反而是觉得他有些夸张了起来。

等到肚上的痛感再次袭来,她才拉了拉裴再思的衣袖,声音平静地说道:肚子痛。

娘亲说过,产前是会有一段开指的时间,哭哭也是不打紧的。

她面上的泪痕已经被擦拭干净,只偶尔还会打一个哭嗝,除了眼睛还是红的之外便无旁的异样。

裴再思开始慌乱起来,几乎是一步作三步地跑到院外通知候着的医师过来,几乎同时,所有的产婆大夫都开始各司其职,药炉开始升起白烟,一盆盆热水一叠叠布巾被端入房中。

裴再思在看见那把还泛着寒光的剪刀之时便是心中一颤,却又只能局促不安地守在屋外眼见着一盆盆清水送进去,再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让他眼前发晕,几乎跌倒在地。

裴夫人开始求神拜佛,裴太傅与承元公也是在书房等着消息,陈氏和郑澜也守在屋外,面容焦急,颜秉之蹲在墙角,几乎要拔光自己的头发。

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颜月月觉得吴妈在骗人,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被撕裂了,可偏偏那痛感却是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像是发了狠一般要让她痛到哭出来,痛到昏死过去。

她嘴中含着的参片已经失去了味道,就连女医在她的身上扎针她都已经感受不到痛感,她身上的痛感却又偏偏不止集中在一处,浑身都痛,哪里都痛,她的骨头都好像被砸碎,血肉被一下下地撕扯着。

但产婆说还没有看见孩子。

颜月月觉得自己只剩下最后的一丝清醒了,她哭着,身上的力气逐渐地被抽离,可那痛楚却分毫未少。

屋内的气氛逐渐凝重,产婆的手一下一下的在肚子上推着,用了不小的劲,她已经看出来了,产妇已经没了力气,若是她再不出手,怕是真的要一尸两命。

若说原先颜月月是痛到麻木,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口气在喘着,那到了现在,她便是觉得自己已经痛到醒了过来,痛到身上又多了一丝力气,她挣扎着,哭喊着,不要让那双手再落到自己的肚子上面,可两边的奴婢却将她死死地按着,叫她不能动弹。

这番苦真的是人能够承受的吗?屋内的声音原先越来越小,裴再思已经站不稳,只能在颜秉之的搀扶下勉强站立,可等到屋内传来颜月月的哭声时,他又是心头一颤。

他缓缓的低下头,将自己湿润的眼眶捂住,这哭声就像是砸在了他的心头,叫他痛不欲生。

他的月月该是有多痛才会哭到撕心裂肺。

裴再思忽然神情一僵,他拉着颜秉之的衣袖,声音颤抖地问道:你听,是不是月月在喊我……颜秉之也昏着脑袋仔细听了听,好半响才确认道:是在喊你。

他的眼眶也是通红,这个傻丫头是不是疼的受不了了。

裴再思想要到产房里去,却被一直守在屋外的吴妈拦住,姑爷,小姐说了,不让您进去。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小姐说,就算是死,也得体面些,她如今模样定然狼狈,不愿让你见到……裴再思颓废地蹲下身在门旁的台阶上坐着,但心中急的犹如火烧一般,他坐不住,只能来回的走动想要驱散一些自己的不安。

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止不住地开始身子颤抖。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颜月月实在是没了力气,她甚至不能哭出声来,只有早已干涸的泪珠顺着两侧无声的滑下。

她被灌了无数碗参汤,都悉数被吐了出来,她就连吞咽都已经做不到了。

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但是产婆却说,孩子的头还差一点出来,差一点究竟是差了多少,她还能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恍惚间,颜月月想起来许多的事情,她想起来,裴再思说在生完孩子之后要带她去荡秋千,就在院子里架一个,架一个只许她一个人坐的大秋千……他说以后要教孩子读书,教他写字,他说希望是个女孩,最好能像娘亲一般的可爱……她的脑海中却是裴再思的面容,是他对自己的每一句话,是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

颜月月自从有记忆起,便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会将最好吃的糕点留给她,会将自己的零用钱攒着给她买好看的发簪和手串,会一直一直地站在她的身边,对她说‘月月别怕’。

她的鼻尖涌起酸意,混沌的脑中开始有了一丝清醒,努力将嘴里的汤水咽下去,再试一次拼了命地去将这个孩子生出来。

她才舍不得把裴再思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才舍不得让他孤零零地带着孩子长大。

颜月月只剩下了一股狠劲,一直到孩子的哭声响起,她才昏死了过去。

裴府添了一位金孙,据说生养的极好,差点丢了承元公府嫡女的一条命。

颜月月昏迷了不知多久,等到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守在床头形容憔悴的裴再思,他就连下巴上都生起了青黑的胡茬,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合眼,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落在床上人的面上,就连她醒了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守着,一直到颜月月望着他哭了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抚上她的面庞。

你醒了……裴再思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说过话,他将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着,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劫后余生,颜月月心中又酸又涩,想伸手帮他擦干眼泪,却发现自己身上疼到不能动弹。

只有裴再思知道,当他看见那一盆盆血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的端出来时,他的心中是有多么地惶恐,当他看见产婆满脸喜意地出来报喜但女医却面色焦急的时候是有多么绝望。

那个孩子生下来了,但他的月月却生死未明。

这两日里,他没有合过眼,大夫说,只要人能醒过来,便算是熬过去了,于是他就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想要颜月月醒过来,第一眼便能看见自己。

如今天气正热,颜月月虽不能动弹,又伤了身子,却仍旧是央着吴妈替她用热水擦洗了身子,不然就算是躺着,她也觉得难受。

她醒过来了,两府上的人才都放了心,裴再思也终于能在她的身边睡个囫囵,只是他睡的浅,稍有动静便又不安地睁开了眼,一直确认了颜月月还在自己身边才又放心地闭上。

一直到第二日,颜月月能够坐起身来了,吴妈才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抱了过来。

虽说看起来小,但其实也不算小,是个扎扎实实的大胖小子。

颜月月只看了他一眼,顿时便有些惊讶地睁大了自己的眼,几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裴再思又看了看那个像猴子一样的孩子,这是我生的?她从前见过的孩子都是白白净净又可爱,哪里会有一个孩子满脸皱巴巴还又黑又红,一双眼睛也是瘪的,好像睁不开一样,就连嘴都是歪的……颜月月心间一梗,望着裴再思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丑东西?裴再思大抵也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安抚着颜月月,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话来,只能说道:应该……不会太丑。

似乎是感受到了爹娘对他的嫌弃,小猴子嘴一张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使得原本就丑的小老头脸看起来更丑。

颜月月将头埋在裴再思的怀里,不想去看那只丑猴子,却又忍不住将头扭了过去,似乎看他哭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吴妈站在两人的身旁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有些担忧,犹豫着说道:小姐,您和姑爷抱抱小少爷吧。

这个孩子也可怜,生下来两三日,先不论娘亲昏迷着,就连一口娘亲的奶香都没闻到,做爹爹的亦是一颗心系在娘亲身上,没有功夫管他。

要是真的算起来,这算是父子俩第二次见面。

颜月月的半个身子都靠在裴再思的怀里,动了动自己尚且有些酸的胳膊,似乎纠结了一瞬,然后说道:那我便抱抱他吧。

吴妈将孩子递给她,又嘱咐道:小姐,给小少爷吃口奶吧。

屋内只剩下了一家三口,说来也怪,这只小猴子到了娘亲的怀里便安静了下来,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拱着,似乎是饿急了。

这种感觉颜月月无法形容,小孩子的身上软软的,她的心也好像跟着软了下来,她将自己的衣襟解开,看他吃奶时小脸一鼓一鼓的模样,不禁说道:好可爱。

裴再思轻抚着她的肩头,看着孩子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叫裴诏,是早先便商定好了的名字。

颜月月摸了摸小裴诏的侧脸,却不想他是一个暴脾气,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才又闭着眼继续吃了起来。

还是个暴脾气,她实在是没了力气,等到孩子吃完后才恋恋不舍的将孩子递给了裴再思,现在生的丑,或许以后养养便好看了。

我生的孩子,总不至于丑到哪里去。

到了裴再思的怀里,原先闹腾的孩子反而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似乎也睁大了一些,嘴唇微动,一双小手不安分地抓着,好像是害怕。

这倒是有些稀奇,颜月月稍稍转了一下身子,将下巴搁在裴再思的肩膀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他这是怕你吗?就像是看猴儿一样,小裴诏在二人的注视下不敢动弹,好半响才轻轻张了小嘴哼唧了一声,那声音软软的小小的,好像……还挺好听。

裴再思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在怕他,他稍低了头,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但却动作有些僵硬,面上方扯出一个笑来,小裴诏便小身子一抖哭了出来。

……一直到吴妈再将孩子抱了出去,颜月月才宽慰他道:他定然是不习惯罢了。

裴再思有些失落,但却是先扶着她躺下,才也上了床,合衣躺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我早先便担心他会不喜欢我,虽说我初时对他也存了几分厌烦,可似乎在看见他的时候却又感觉不一样。

这是你舍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我初时厌他只是因为他害你受了苦,但现在却是觉得,他应当也是不想让娘亲受苦的,裴再思的面颊贴着她的,柔声道:月月,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的。

颜月月有些困了,在他的轻声漫语中慢慢沉睡了过去,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太清楚,但却是心中还漾着欢喜。

她想,虽然这个孩子是丑了一些,但她是喜欢的。

·皇宫。

玄谨的目光落在已经制好的婚服之上,嗓间哼出一声轻笑,探子已经来报,颜月月诞下男婴。

只要再等两日,便是他夺臣妻之时。

玄谨觉得自己对颜月月还是不一样的,他愿意再等一等,等她的身子养好一些,以免日后落下病症,他想了许多周全的法子,却发现那些法子都要让他再等上许久许久。

他已经不愿意等了,他没有耐心再去等一个什么合适的时机,只要过了这个月,便是当年那个明珠般璀璨的小姑娘入宫的日子。

只可惜,他不能将这件事情再张扬一些,不能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如何拥美人入怀。

玄谨的手放在绣着金凤的盖头之上,眉间涌上一股戾气,颜月月如今已经诞下一子,若是母子连心,那便将那个孩子一起抢过来,左不过当做一个让她心安的玩物,只要有孩子在,她就算是想死,也得掂量掂量。

他很期待,颜月月穿着自己夫君亲自监制的婚服入宫时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一章哦,今天是5+5,马上就要到文案剧情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