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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晋江文学城独家

2025-03-22 07:02:43

雨水滴答, 秋雨一落,天便陡凉了起来。

颜月月算是一夜无眠,一直等到屋外的人开始催促上朝, 玄谨起身,她才微动了动身子,一夜的紧张叫她身上有些酸痛,就连里衣里都起了黏腻的冷汗。

她的动静很小, 却被玄谨注意到了。

玄谨的眸子落在她被下的玲珑曲线上, 将织花锦被往上提了提,声音里带着一丝方醒的倦意, 柔声道:朕去上朝了,你且和孩子再睡会儿。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只外间亮着的两只蜡发出微弱的光来, 等到了里间, 再透过薄薄的床帐,便成了在黑暗中的模糊轮廓。

颜月月将自己一夜紧抓着的衣襟松开,微坐起身来, 在黑暗中与他目光相交,明明被里该是有暖意的, 可她却是冻到连手都在颤抖。

臣妇、臣妾来伺候陛下穿衣……她的声音不算大, 带着几分小心,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便可以淹没, ‘臣妾’两个字咬的尤为轻, 若不是两人挨的近, 玄谨几乎要听不见。

玄谨似乎一夜好眠, 目光在她的面上徘徊着, 然后伸出手来轻揪了一下她的面颊, 又将她的手握住,轻捏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手这么凉?颜月月的身子僵硬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放入了锦被之内,大抵是方才坐起来了的缘故,故而会手凉一些,臣妾自幼怕冷,多谢陛下关心。

气氛十分怪异,细细的风从窗柩透进来了一丝,将烛火摇晃。

二人之间就好像是猎人与弱兽,一人暗藏野心却又偏偏要显露出几分自己的不忍来,一人则是在草丛的阴影处蜷缩着,不敢动弹。

玄谨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用指腹摩挲着,一直到屋外的李公公又催了一声,他才放下手来,留下一句,朕会过来用晚膳。

现在时候还早,不过卯时方到,昨日夜里小裴诏闹了几次,颜月月不愿和孩子分开,一夜无眠,只等他一有动静便将他哄睡,免得惹恼玄谨。

一直到屏风后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屋门被推开又闭合,颜月月才重新回到被里,困意渐渐袭来,小裴诏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火炉一样,只可惜却温暖不了母亲如履薄冰的现状。

她微微叹了口气,将心中的不安勉力压下,虽然玄谨已经许诺会放了裴再思,但她心中却仍旧是感到忧虑。

只现在她是笼中人,无论玄谨说什么,她也只能说一句信,不敢显露出分毫的不敬来。

·自从那日生生地吐出一口心头血来之后,裴再思便在牢中整整昏迷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他悠悠转醒,裴太傅和裴夫人想问些什么,却见他将自己一个人缩在墙角,整个人都隐藏在阴暗中,捂面不言。

哪怕是隔着一个牢房,裴太傅依旧能察觉到他的痛苦的哽咽。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后能想到的也不过只有一点,那便是裴家一案难以有翻身之日罢了,不然皇上让他过去,还能说些什么其它事情吗。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裴太傅倒是很豁达,只是想起来死的冤屈,与家人无端遭受这些苦难,心中酸胀感慨。

今日是几人入狱的第三日。

李公公过来时,没有任何的声响,他诡笑着一张脸令人将几人拉出牢房外,将他们关上槛车,在大雨滂沱之中往城外而去。

秋雨凉寒如针,裴夫人大病未愈的身子经受不住,不过一小会儿便又扶着木栏晕在角落,只勉力地睁着一双眼,想看看他们究竟要被带去哪儿。

不是要第五日才要去崖州吗,怎么今日便出发了?三人的模样狼狈如同丧家之犬,裴太傅将裴夫人抱在怀里,他嘶声问着,但却无一人愿意回答他。

雨滴如拳一般倾倒在几人的身上,路面的积水被车轮溅起极高的水花,行人都换上了秋装,举着油纸伞或躲在屋檐下看这一出好戏。

他们不知晓是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被关在里面的是何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是被关上槛车的人,都应当是罪大恶极,万死难掩其咎的恶人。

烂菜叶和臭鸡蛋混着雨水砸在几人的身上,裴再思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腕上戴着沉重的铁链,他微抬了抬布满血丝的双眸,又无力地垂下。

百姓们几乎一呼百应,他们都不认识这三个蓬头垢面的人,只晓得自己往他们身上扔菜叶或泼泔水,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早先便守在城中的探子惊了一惊,在细细辨认过几人的面容之后连忙往承元公府而去。

幸好颜秉之料君心难测,便早早地派了人在几个重要的关口守着,此时他一得到消息便带着人往城外策马而去,提前到去崖州的必经之路上找好蹲守的地方,好跟上几人,便于劫人。

或许是由于民情太过于激愤,一直到半个时辰后槛车才得以出城,在城门口处,领队的人便分开,只剩下五人继续监押着三人赶路。

槛车内的臭鸡蛋液不断地被雨水冲刷着,留下一路的恶臭,监押的几人扶了扶腰间的宽刀,有些嫌恶地摇了摇头,想起来那丰厚的赏钱,才继续不情不愿地赶路。

城外是一片荒芜,今日有大雨,也没有摆摊或者是进城的人,只剩下寒风中挥挥洒洒的落叶在泥地上被压进尘埃之中。

远山小道之上有几株低矮的石榴树,青中带红的石榴上满是鸟雀的啄痕与黑到斑驳的虫洞。

黑云笼在半山腰,天际一片阴霾。

在大雨中行了约莫四五里路之后,许是由于雨大路难行的缘故,为首一名瘦长的男子有些晦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是老天不长眼,非挑了这么一个好时候叫人出来送死刑犯。

他的衣裳早就已经湿透,发丝贴在面上,雨水肆意横流,此时他将腰间的宽刀抽出,对着石榴树比划了几下,然后对后边四人一招手,来,把这几个短命的给老子拉出来。

这把刀大抵是有些钝,砍在半青不红的石榴上只蹦出几颗白里透出一丁点儿的红来,还剩下一层皮连着果肉,在寒风夹雨之中萧瑟。

裴太傅的头上有一个鲜血直流的血洞,应该是有人将石子丢进了槛车所致,他的面上也有红色的擦伤和肿起的青紫,裴夫人被他护在怀里,身上的伤口倒是小些,只是冻到面色发青,几乎出气多进气少。

三人中,裴再思应该是最狼狈的,他的双手双腿都被捆着,被铁链舒束缚着,没有办法躲避和遮挡,此时他被拉着丢到了车下,雨水便开始洗刷他原先待着的地方的血迹。

一个身材中等的狱卒将怀中的黄酒递给瘦长的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耐烦地说道:将刀磨一磨,早些解决这几个人回去算了,省的这雨还打在身上怪冷。

瘦长男子用眼神睇了一眼裴夫人,目光落在她被雨打湿后衣裳紧贴的身子上,有些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头,对另几个人说道:瞧他们三个这幅病蔫蔫的样子,就算咱们不动手,只怕也要死在半路,再说了,这李公公说了,可是要好好地送他们上路,你这么急切做什么?他特意加重了‘好好’两个字,然后对另几人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膛,你们先回城,就让我来拿他们试试刀,省的一刀下去断不了气,到时候挣扎起来脏腑流了一地恶心到兄弟几个,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回去叫婆娘烧口热饭吃,对不对?眼见着这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就算几个大老爷们在雨里淋了这么久也有些受不住,此时闻言便也都点了点头,对那男子说道:那你可动作快点,我们几个就先走了。

等到几人的身影消失,瘦长的男子便仔细地端详起了三人,瞧他们估计没什么威胁的样子,便将宽刀往地上一丢,狞笑着将裴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裴夫人没有力气闪躲,被在地上拖行出数丈远的距离。

裴太傅要与他拼命,便被他用匕首刺穿了胳膊和肩膀,一直到爬不起来,瘦长的男子才在裴夫人的哀求之下收手。

他蔑视地看了一眼在地上就连动弹都不得的裴再思,嗤笑着将匕首往地上一扔,便开始解起了自己的衣裳来。

裴夫人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她身上的外衣被剥去,瘦弱的肩在寒雨之中轻颤。

裴太傅的周围开始蔓延起来血迹,他在地上徒劳无功地挣扎着,一双手死死地抠进了泥地里,在雨色之中显得无助且卑微。

瘦长男子的动作很慢,他往前便总是见到这些贵族的夫人小姐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见他们低在尘埃之中,心中如何能不生出快活来。

这对裴夫人无疑是一种煎熬,她即将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面前被奸污,她的眸子紧闭着,捂住自己身上裸露的肌肤。

惊雷炸响,瘦长男子面上的笑意凝固,然后几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裴再思满手鲜血,而他的手中握着的,正是男子方才不屑一顾丢到地上的匕首!男子的脖子上喷涌出血柱,然后便带着不甘倒在了泥地之上。

裴夫人呜咽着将身上的衣裳裹好,她的面上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她想要将裴太傅扶起,却没有任何的力气。

裴再思手上脱了力,双臂之上不断的有血水流下,然后便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他的背上肩上全是倒钩长鞭打出来的血痕,连皮带肉全被撕扯了下来,能够坚持到如今,不过是心中还存着一丝妄念。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杀进宫中,必要将今时之辱、夺妻之恨,千倍万倍的奉还!押送的人并不觉得这三个半死不活的人能够构成什么威胁,便心下也松了防备,只留下一人在这里断尾。

毕竟这也算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让这几人有去无回,他们便轻装从简,拿了一把杀人的刀便出发,也没往去崖州的路上走,而是找了一个随便些的埋骨地,想要趁早解决几人,这么轻快的活计可是很少,并且拿的赏钱也丰厚。

待到颜秉之一行人惊觉不对,找到三人行踪之时,只剩下裴夫人一人在雨水无助地大哭着,裴太傅尚且能够睁开眸子,只裴再思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颜秉之不能将三人带回京中,只能让一人回京请大夫,以免打草惊蛇,剩下的一行人打掩护,随他去郊外寻早就已经安置好了的民宅。

与其想尽法子躲藏,不如就在郊外的山中安置下来,一是离京中近,若是传递消息则快速也便捷,二是自从去年时疫一事之后,京中贵族便再无人敢来郊外,没有人认识三人,也能放心。

宅子不大,与郊外的其它民屋无二,只内里精致些,宽敞些。

裴太傅的伤用些上好的金疮药便可止住血,其余的只等过些时日便可恢复,可裴再思的伤却是严重许多,是早一日便已经皮开肉绽,又在狱中被虫蚁啃咬,今日被大雨浸泡,早已面目全非。

他的面色苍白,唇间略微青紫,上衣已经被小心地剥去,期间带下些脓血碎肉来也是一声不吭,只一双眉紧蹙着,不得放松。

京中的大夫不敢请,只能请颜家自己养着的大夫过来,颜秉之不敢信颜月月会自尽在牢中,可如今却没看见母子二人,他不禁颤声问道:月月呢?孩子呢?裴夫人一双红肿的眸子猛地一震,手中的姜汤摔到了地上,月月和诏儿不是回到承元公府了么?她又跌倒在椅子上,几乎六神无主,昨日李公公便带着月月和孩子走了,她和诏儿不是已经得救了吗……颜秉之踉跄着后退,李公公说月月自尽在了牢里,可如今裴夫人却说月月和孩子早已经便回到了承元公府。

他的脑中一片乱麻,只觉得摸不到头绪,没有一丝清明。

颜秉之颓废地蹲在地上,然后策马往雨中而去,他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一直到许久以后,才狼狈地一身泥泞回来,蹲坐在墙角痛哭不止。

他满怀希望地过来,却只得到这么一个令人痛心的结果,不仅月月没了,就连孩子也不见了。

颜秉之无声地大哭着,一直到大夫过来,裴再思转醒,他才胡乱擦干眼泪,到了房里去。

月月和诏儿呢?他又问了一遍,期盼着能得出一个不一样的结果来。

闻言,裴再思的胸腔剧烈欺负,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水来,他的眼角划出一滴苦咸的泪,哑声道:在宫里。

他的面目有些扭曲,声音颤抖,挣扎着要下地,月月和诏儿都在宫里!只要一想起来那夜的情境,裴再思便宛如被千刀万剐,清泪不断的顺着他的面颊流下,哪怕是极力隐忍也抵不住膨胀的恨意与痛意涌来,月月被玄谨关在了宫里……颜秉之双目无神地唛濡着双唇,一直到他说第三遍的时候才惊醒,月月和孩子在宫里……所以……这一切都是皇上有意为之?裴再思的身子被大夫按着,以免他的伤口又破裂,他忽然又像是泄了全部的力气,倒在床上,喃喃道:月月……颜秉之对于这个消息的消化并不算慢,他有胆子去劫人,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子去宫里将人救回来。

裴再思红着双眼侧头看他,黯声道:我要把月月和孩子接回来。

如、如何接?颜秉之的心头一颤,几乎在瞬间便做下了决定。

裴再思缓缓闭上眸子,我要杀了玄谨……颜秉之缓缓垂下头,他望着裴再思苍白的面颊,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千万遍,才紧握了双拳,我同你一起,将月月接回来。

月月是他唯一的妹妹,他若是不去救,便更没有旁人愿意了。

裴再思的眸子半睁着,双目无神地望着屋檐下躲雨的鸟雀,渐渐地眸中开始凝聚起恨意来。

·下雨的日子里总是适合睡觉的,由于熬了一夜的缘故,颜月月白日里便抱着小裴诏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时辰。

小裴诏有些不习惯宫里的环境,总是要挨着娘亲才行,不然便会闹起来,他身上的奶香总是让人感觉能够安心一些,颜月月抱着他,才觉得心里踏实。

这个殿中很静,宫女们从来不会谈论任何的事情,就连走路也是没有任何声音,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颜月月醒时张姑姑正在床边站着,如同鬼魅一般没有一丝动静,见她醒了,才忙换上一副笑脸,娘娘,您醒了。

她的身后站着一排端着洗漱用具的宫女,个个眉目低垂着,不敢往上看,一双眼盯着水面如木板一般地站立着。

玄谨要来用晚膳,就算颜月月不醒,再过一会儿张姑姑也会将她喊起来。

下了一日的雨终于有些停下的迹象,颜月月将诏儿用襁褓包好,用温水打湿方巾替他擦了擦小脸和手脚,然后才在宫人的伺候下穿起了衣裳。

在穿衣裳的间隙里,张姑姑的眼睛却是往她的身子上落了落,落到那颜色浅淡的点点红痕之上。

她或许是以为,昨日夜里发生了些什么,故而笑的便越发恭敬起来,伺候的也越发小心。

只可惜,她猜错了,颜月月身上的印子,是前日早上天未亮时,与裴再思欢好时留下的。

几乎在她洗漱好的同时,玄谨的轿辇便落在了殿外,宫人的通报声响起后,早便已经准备好的了饭菜便被宫人端着鱼贯而入。

颜月月抱着孩子站在一侧,她偷偷看了眼玄谨的神情,见他眉目间隐隐有些笑意,便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孩子被交到了张姑姑手上,他乱动着,不安地啼哭起来,张姑姑要将他抱到殿外去,颜月月却不能放心孩子离开自己的眼前,于是开口道:把孩子给我吧。

她的眸中满是忧虑,好似哪怕离开一刻,便再也不能与孩子重聚。

张姑姑看了眼玄谨的神色,见他点头,才将孩子交到她的手上。

小裴诏面色涨红,一直到重新回到娘亲的怀里才收了眼泪,闻着饭菜的香腮帮泛起涎水。

桌上尽是珍馐,但颜月月却失了胃口,吃了几口后便不再动筷,只要一见到这些菜肴,她便想起来那日在天牢中的腥臭味道。

玄谨替她盛了一碗汤,也不斥责小裴诏吵闹,而是温声道:先用些汤吧。

这应当是鱼汤,而颜月月自从月子之后,最不爱的便是鱼汤。

她含笑接过,一只手将哭闹的小裴诏抱紧,一只手舀了一口送入嘴中,几乎瞬间,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她抿了抿唇,又喝了口清茶,将嘴里的味道冲散,才柔声道:多谢皇上。

她现在所做的任何的事情都是为了讨好玄谨。

朕今日来,除了陪你用晚膳,还有一件事情想与你说,玄谨挥手,身后人便悉数退下,门格子透出的光在他面上斑驳,你且先将孩子放到摇篮里。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庄重肃穆,但眉间的戏谑却还是隐隐透出两分。

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颜月月将孩子放到摇篮里后便被他牵着坐到怀里,玄谨的呼吸便洒在她的耳边。

玄谨的手落在她的双臂之上,又辗转到了腰间,感受到她的僵硬后便转而握起她的手,笑道:那你可仔细听好了。

那笑不达眼底,玄谨观察着她的反应,目光落到她饮茶后有些湿润的唇上,顿了顿,轻声开口,朕已经将裴再思和裴府二老放出天牢。

颜月月神情一喜,只是喜意还未来得及在心中蔓延,便听他继续说道:只可惜裴再思受伤,在天牢中又伤口感染,最终不治而亡。

作者有话说:~明天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