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

2025-03-22 07:02:43

自从坤宁宫入主之后, 整个后宫都变得安稳起来,虽暗地里争风吃醋不会少,但到底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如今的皇后, 是御史赵家的嫡女,是一名端庄和婉的女子。

今日里洒着细细的暖阳,虽仍旧是风寒,但却叫人心底多了一分明朗, 白心慈即将于年前与赵家嫡子赵椟完婚, 故二人今日来宫中拜见皇后。

赵家虽门庭不是京中最高,但玄谨相中的便是一个‘清’字, 清且手中无权,便于掌控。

赵皇后从前在宫中与白心慈亦有过数面之缘,此时见二人并肩而来, 面上也升起一丝笑意, 你二人来了,且快些落座吧。

她的面容柔美,不算是多么惊艳的长相, 但一双眸总是淡淡地弯着,能叫人心中凭白生起些好感来, 右侧脸颊上有细碎的光点, 增了一丝缥缈, 便更显得可亲。

白心慈抬眼看了一眼赵皇后, 然后到赵椟的下方坐下, 她坐的规矩, 不同身侧人一般歪着身子斜着脑袋, 就连端盏时头上的珠钗也未抖动一下。

她的目光平静, 并没有因为自己面对的是皇后或者身侧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感到拘束, 白心慈的心中甚至毫无波澜,她浅饮着茶,腾出一只耳朵来听姐弟俩话家常。

皇后与白心慈同岁,而赵椟则比二人都小上一岁。

本来这桩婚事定来潦草,若当时白家未与赵家定下婚约,或许如今坐在皇后之位上的便是白心慈也不是一个准数。

赵皇后虽说着话,但目光却是落在宛如事外人一般的白心慈身上,她对赵椟眯了眯眸子,宽袖中轻点了一下他案上的桃酥,示意他卖巧些。

卖巧?赵椟暗地里轻翻了下眼皮,心道,他就算是卖巧,也好像不过是对牛弹琴,他之前送的那些小姑娘喜欢的胭脂首饰还有花篮子,都未得人家多看一眼。

他才不要再拉下脸面!赵皇后轻蹙了下眉,赵椟便身子一僵,带着两分不情愿地才慢悠悠地将自己案上的桃酥放到白心慈的桌上,笑道:心慈,你早上吃的少,现在再用些桃酥吧。

他的面上笑意挂着,似乎沉默了一刻之后,白心慈才将自己手中捧了许久的茶盏放下,檀唇微微扬起,答谢道:多谢赵公子。

虽说谢了,但她却只将桃酥的一块边角拈起浅尝了一口,好似敷衍,很好吃。

赵椟眼皮一跳,颇带了些委屈地看向赵皇后,他就不懂了,难道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在此人身上都不够看么?赵皇后亦是指尖一抖,她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他们赵家比不上白家的家世,只是一个三品之家,若不是早些时候皇上便有意让她入宫为后,只怕白家也不会想着将嫡女嫁过来。

但若是女为后,男与白家结亲,那自然是对目前赵家的处境大有裨益。

只是……她看了看甚至面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白心慈,又看了看自家一脸不屑、委屈、哀怨的弟弟,选择了沉默。

好一番妾无意。

姐弟两的动作虽然隐晦,但却被白心慈给看了个十成九,她心下倒是不大在意,或者应该说,她对这桩婚事本就没有任何的想法,无喜亦无忧。

再者,就算不嫁赵椟,那她也会被嫁给另一个素不相识或者只见过寥寥数面之人,况,若不是母亲怜惜,她与赵椟订婚之后的第一面,便是新婚夜。

赵皇后将二人留下用了午膳,等到了约莫末时才放二人离去。

赵椟先前讨了个无趣,便招呼后自行往西华门走,二人一出坤宁宫便分道扬镳。

既然有姑姑带着,又是得了皇后的令入宫,白心慈便往早先玄策带她去过的御花园走,御花园的西侧离颜月月母子如今被囚的宫殿很近,她自从上次得知此事之后,便一直寝食难安,担忧母子二人会在宫中发生什么变故。

赵皇后宫中的姑姑应当是不知道此事,非但没有阻挠她,还带着她继续往里走,说琉璃国新进贡的几株绿菊生得正好。

的确是生得好,小些的如绣球花一般抱团而生,而大一些的则是丝丝缕缕怒放如彩带,更有奇特的品种竟然是绿色或银色,月拥江流,交相辉映,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白心慈叫不上它们的名字,便也懒得去问,只当是长了长见识。

春兰秋菊,乃是小王最爱,一道温雅的男声突然从她身后响起,白心慈有些惊讶地转头,恰见三王爷面上含笑缓缓而来,古圣人有言,菊乃花之隐逸者也,不知白小姐竟然也喜欢此等傲寒之花,实在是令小王惊讶。

说是喜欢实在谈不上,白心慈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任何的事物有着任何的偏爱,就算是驻足,也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此时闻言,她却是抿起一丝真实的笑意,目光在他清瘦的背脊上稍停了一刻,然后答道:臣女若说喜欢,也不过是想攀附一分高雅,想必王爷才是如菊一般真品性之人。

宁可枝头抱香死,未曾吹落北风中,玄策的眸子微眯了眯,带着笑问道:在白小姐的心中,难道小王便是这种人么?引路的姑姑站在离二人十步远的地方,只远远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而二人之间隔了三步。

玄策的声音不算大,他轻轻启唇,神情里带了一丝哀婉,世人多爱菊与兰,不过是敬仰其品性高洁罢了,但若是说自己是这种人,怕倒是无人敢认,陡崖峭壁深野幽山之间,在寒风中萧瑟,只凭着一番傲骨便可活上几个来回,但我们到底不是菊与兰,终是要被世俗困扰,不能只在朝暮间生存。

白心慈一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思量片刻,宽慰道:菊乃真君子,王爷是同其一般的人物,就算是身处繁世,也担得一分傲然。

本王不是君子,玄策打断她的话,微微起步往前,目光直视着她的,声音暗沉,本王也会因求不得、爱嗔怨而苦恼而忧愁,想要所爱皆所求,所求皆所得,所得皆所愿……他的目光好像是在直视着一件势在必得的物品一般,白心慈心下一跳,忽然慌乱起来,往后轻退了一步,唛濡着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看着。

玄策一直在朝她逼近,一直逼到她退无可退,才将她肩上的一片落叶拂去,又回到原处,俊秀的面容上一双含情的眸子望着手中落叶,轻笑道:落叶罢了,白小姐莫慌。

他将那片落叶珍重地收于袖间,然后低声问道:不知白小姐婚期是何日,小王必然备上一份薄礼。

拟定于十一月中旬。

不知为何,白心慈竟然恍惚将好似在他面上窥见了一分落寞,她一时间无言,心中好像有些发涩,微偏了头望着地面不语。

十一月……玄策藏于袖间的手有些收紧,他足尖轻抵了一下,轻笑将这沉默的气氛打破,那小王便祝白小姐与夫君举案齐眉。

再多的词他一个也说不出来,只能停留在这个可笑的‘举案齐眉’之上,玄策觉得自己的心思实在是可恶,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怎么能对白家嫡女有所窥探。

他这份心思,实在是由来已久,在无数个日夜里生根发芽,最后生成参天大树,要将他的血脉都撑破。

白心慈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微垂下眸子,遮掩下那番不知为何的愁绪。

她望向颜月月母子所在的宫殿,玄策便说道:那只小野猫已经被宫中的娘娘收养起来了,前些日子里听说还有一只花色相近的野猫在宫中徘徊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是不是那只猫儿的亲人。

只是宫中的娘娘估计不会再养另一只猫儿,怕是要将它赶出去。

猫儿……白心慈一惊,面上努力保持着平静,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见到了吗?我听说那只猫已经被宫人打死了,竟然还活着么?猫生九命,玄策又想起那个与裴再思极其相似的人来,轻声道:定然不会那么容易便死去的。

·宫人得了消息,说玄谨今晚会落于长平宫。

颜月月洗漱之后便将宫人都赶出了房内,然后将裴再思送来的药粉取出一些来兑水。

她只取了一小勺,用清水搅拌后便粉末在水中便渐渐凝成了淡绿色的膏体,她放在鼻前吻闻了闻,香味更浓郁了一些。

颜月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膏体细细地擦拭于自己的颈间,肩上,胸前,她几乎含着泪颤抖着手臂,一直到膏体的滑腻与肌肤融为一体,她才捂住面蜷缩着身子,良久,才抬起头来。

小裴诏在摇篮中熟睡,约莫半个时辰后便会醒一回。

颜月月红着眼眶替自己上妆,描眉,点唇,一直到镜中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之时,她才开始穿起华丽的衣裙。

在小裴诏的奶哼声响起时,李公公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颜月月没有去抱孩子,而是将门打开,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臣妾恭迎皇上。

伺候在外的宫女匆匆瞧了一眼,便又慌乱地低下头去,她们原本期待着今日又能有一番好戏,怎么却料到自己的愿望似乎即将落空。

玄谨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似乎也有些惊讶,然后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闻了闻,低声道:是香的。

颜月月抓住他的手,顺从地被拥进怀中,红唇轻抿,微弯了眸子,替他斟上一杯酒,之前是臣妾不知趣,还请皇上莫要责怪臣妾。

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朕从来不是喜欢斤斤计较之人。

菜肴布好,宫人识趣退出,屋内便只剩下两人,以及方醒后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眸子的小裴诏。

玄谨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目光一瞬也不瞬地落在她的腰间,然后长臂一揽,将她横腰抱在自己的怀中,倾身含住她的唇瓣。

颜月月没有反抗,任由浓重的酒味蹿进自己的鼻尖唇腔,一直过了许久,她才伏在玄谨的胸前轻喘着气。

真的听话了么?玄谨的目光幽深,将她的腰带扯开,然后在她如玉一般肩上的轻咬吮吸,沙哑着嗓子说道:是甜的。

当然甜,能要人命的东西能不甜么……颜月月轻抚他的面颊,媚眼如丝,乖巧如猫。

朕问你,玄谨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与裴再思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臣妾方出月子的那日,颜月月指尖一颤,声音娇软,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起这个问题,皇上提他做什么,已死之人,总是提起,臣妾会害怕。

玄谨抚摸着她的青丝,逼迫她抬起头来看自己,那你还记得怎么做么?臣妾记得……她的眸间似含秋水,玄谨将她放到桌上,却没有开始的打算,而是埋在她的颈间,轻声道:你可知道,朕将玄荔囚禁在了公主府。

臣妾不知。

他的颈脖就暴露在颜月月的眼前,她想,或许只要自己现在将头上的钗子拔下,再刺进去,那么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小裴诏的哭声忽然响起,打破了二人的厮磨。

在玄谨的注视下,颜月月将孩子抱起,在怀中轻哄着,然后轻颤着将衣裳脱下,用没有涂膏药的一侧给他喂奶。

这个孩子现在吃的越来越多,她不知道能不能喂饱,若是不能,那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危险。

玄谨的手掌落到她的锁骨之上,从身后拥着她,在她的颈间轻吻,声音里含了笑意,朕很满意你现在这般听话,是上次朕吓到你了么?小裴诏一双又大又乌溜溜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玄谨,或许是吃饱了一些,竟然还张着嘴笑了一下。

臣妾的确是吓到了,颜月月将孩子又抱紧了一些,声音里带了几分服软与胆怯,那日里,皇上将臣妾的手腕系的好痛。

她的掌间尚且留着那日被瓷片划破后留下的浅淡血痂,摸起来还有些许的粗糙。

玄谨将她一整个怀抱住,然后将她的手掌拿起来,在那痕迹上吻了两下,又亲她的唇,现在还痛吗?何止是痛,就好像是有一根针从她的手掌中扎了进去,再到她的经脉里面,一下一下地扎出血洞来,如百蚁啃食,令她痛不欲生。

不痛了。

小裴诏或许是想说话,他又吃了几口之后就没有再吃,而是望着玄谨笑,两只小手挥舞着,显得有些激动。

玄谨将颜月月放开,然后将他抱了过来,望着他白嫩的面颊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诏儿,朕是你的父皇。

朕不是给诏儿找了乳母么?他的目光暧昧,你将他先交给乳母。

秋日惊雷,今日十五。

赵皇后在屋中来回踱步,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目光一直落在门外,末了,不知第多少次问道:皇上还没来么?她身旁伺候的姑姑讪笑着望了望外面,说道:皇后娘娘莫急,皇上想必还在养心殿呢。

其实皇上哪里是在养心殿,而是去了珍昭仪处,姑姑却不敢说,只能催着宫里的公公去请一道人。

赵皇后将早已经冷透的参汤又倒掉,然后轻声道:皇上公务繁忙,那便再等等吧。

若是皇上不来,那到了次日,还不知阖宫上下会如何看她的笑话。

去请人的公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就连伞都没撑,一路淋到了长平宫,皇上呐,皇上!今夜十五,皇后娘娘还在坤宁宫等您呐!他的声音不小,却被雷雨淹没。

颜月月从玄谨的怀中探出一个头来,然后将帷帐掀开一些,呼吸了一口凉快些的空气。

皇上,似乎是皇后宫中的人在请您。

玄谨微睁开眸子,又将她拉回怀中,在她的身上胡乱亲着,请就请吧。

请人的公公的声音一直不绝,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玄谨的动作顿住,似乎含了些怒气,然后起身掀被下床,你睡着吧,朕去看看。

颜月月没有答话,待到他起身之时才拉住他的大掌,抱着被子坐起身来,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道:皇后会不会怪臣妾?是朕要来的,她敢怪你么?玄谨又亲了亲她温软的颈间,然后安抚似的说道:朕去看看皇后,明日再来陪你,你且就乖乖地在殿内等朕。

帐间还留着欢好后黏腻的气息,待他走后,颜月月赤足走下地,唤宫人来送水。

她面上的表情沉默下来,然后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直擦拭到自己身上的肌肤通红,擦到发疼,发热,才又靠回浴桶的边缘。

宫人已经被屏退,颜月月忍不住趴在浴桶边缘轻声哭了出来,水面随着她身子的颤动而泛起涟漪。

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玄谨提起玄荔的事情,定然是有原因,或许他早便已经发现玄荔来过的事,只不过将她们二人当做跳梁小丑一般的没有放在眼中罢了。

不然的话,怕是玄谨之后会用更狠辣的手段来对付她和孩子。

……帝后新婚不过数日,赵皇后从没见过玄谨如此模样。

他似乎已经极其不耐,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抛下,进屋后便粗鲁又横蛮地将她身上的衣裳扯下,一下又一下地捣着,她呼痛,却也不见有丝毫的停歇。

一直到一番云雨歇下,赵皇后才含泪起身,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打扰到了皇上办公事,故而皇上才会如此。

虽说今日十五,她到底也是不该如此,毕竟国家大事为重。

屋内烛火昏暗,赵皇后轻转了个身,方想说些什么,却见到了玄谨背上的挠痕。

挠痕很新,或许不过是今夜是方才留下。

难道皇上方才不在养心殿么?赵皇后的指尖虚虚地比着玄谨背后的痕迹,眉间微微蹙起,她很确信,自己很小心,就算是疼到要撕裂,都不会、不敢去挠天子之尊。

所以是宫里的人骗了她,所以皇上在十五这日留宿旁的妃嫔宫中么?皇上,赵皇后抿了抿唇,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小心翼翼轻声问道:您方才在养心殿吗?臣妾是不是打扰到了皇上您处理政事,臣妾实在是罪该万死……玄谨背对着她,眉间满是不耐,此时闻言,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你知道便好。

他没有丝毫留在坤宁宫的意愿,皇后只不过是他用来巩固政权的一个摆设罢了,哪里还有胆子去过问他的事情。

赵皇后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冷的厉害,她在入宫前便做好了帝王薄幸,伴君如伴虎的准备,却没想过这天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身上的疼痛还提醒着她,方才是如何被粗鲁地对待,那那个女子呢,皇上是该有多疼爱她,才会允许她伤到自己的身体。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前赵皇后最喜欢的便是下雨的晚上,可是今日她却觉得如坠寒窑。

案上还放着她方才令人熬了一次又一次的参汤,此时也已经冷透,瓷壶上的寒光似乎是在嘲讽着她不知好歹,竟然入了宫还妄想着能够得到一丝真爱与爱护。

赵皇后闭了闭眸子,心中堵塞的厉害,她是皇后,绝对不能允许宫中有嫔妃如此地不知规矩,绝对不允许有人蛊惑君心,不守规矩。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从来柔和的眸里浮现出一丝狠辣。

作者有话说:别骂我别骂我别骂我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