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由于心中总挂念着的缘故, 次日颜月月方醒,便伸手往旁摸去,却没能摸到熟悉的身子, 不由得睡意猛然消散,扶着床头木架支起身子来,伸手掀开床帐往外看去,却见殿内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心下猛然一惊, 掀开被子下床,却浑身酸软, 方一落地便摔在了地上,她细细地喘息着,头脑中一片混沌, 开始思考起来昨日种种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窗上麻纸透出金辉, 隐约可见屋外的人影晃动。
颜月月的目光有些溃散,她细白的指尖蜷缩着,然后扶着木架缓缓站起身来, 她又坐回到床上,感受到了自己身子的异常, 又朝着床上的方向望了一眼, 却发现诏儿不见了。
她支着自己的额间, 一时间想不起来许多事情, 鼻尖开始渗出细汗来。
屋门被敲响,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衣裳拉好, 然后低声答道:进。
张姑姑抱着一盆冰又放到即将见底的冰鉴之中, 见她热到脸颊通红, 才含了些歉意地说道:娘娘, 奴婢今早听昨夜伺候您的宫女说您似乎受了寒,今日便晚了些来加冰,您现在感觉可好些?伺候的宫女……颜月月低低咳了一声,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问道:那宫女捏肩甚好,以后就留在内殿伺候吧。
将她喊进来,伺候本宫更衣。
她微眯了眯眸子,靠着床头稍歇了歇,想起来了昨日的事情,裴再思的确是来了,昨夜还留了一宿。
冰鉴上方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颜月月只着着一身单薄的诃子,她的胸脯上方微微起伏着,心头一阵恶心,不由得扶着床沿干呕了起来,带的胃中一阵摩挲。
她的指尖颤抖着,眼眶开始泛红,一阵阵眩晕之感袭来,心中忽然中起了许多猜测,她是着凉了么,怎么感觉这几日总是难受,特别是今日早上,就连记事都有些困难。
屋门轻扣两声后便被推开,裴再思一推门便见她跌在地上,连忙大步上前将她扶起,忧声问道:怎么了,是摔了么?没有……颜月月含泪摇头,抓着他的衣袖唛濡着,整个人扑进他的怀中,颤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这几日总是感觉恶心,总是记不起事来,还爱胡思乱想,你说、你说……我会不会怀了玄谨的孩子……她的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上,顿时便泪如珠下,这个念头她愈想愈觉得骇人,愈发觉得是真的,她可能真的就怀上了玄谨的孩子。
裴再思一怔,见她落泪,又慌乱地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宽慰她道:找太医来看看罢,莫要乱想。
当年颜月月生产时,大夫便说过,诏儿生下来太大,母体消耗太多,伤了身子底,怕是日后再难怀上孩子了。
不去,颜月月蜷在他的胸前,哭到哽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害怕与胆怯,瘦弱的肩微颤着,就像是攀着救命稻草一般地攀着他的肩头,若是我真的怀上了孩子该如何?她从没想过要怀上玄谨的孩子,就算是最后生下来了,她也一定要将这个孩子掐死,这世上本就不该有这么一个孩子生下来。
别想了,乖,裴再思抚着她的黑发,将她寒凉的身子搂紧,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一双如墨般的眸子里满是寒意,别怕。
如果真的怀上孩子了,那你还要我么?颜月月的眸子里有些黯然,她无力地垂下手来,眸间眨落一滴泪,面色苍白,觉得自己难堪至极,你为什么还要过来?我想让你活着,你别来救我,我、我……她的脑中乱成一团,呜咽出声,你别来了……裴再思的眸里溢满了心疼,将她抱到榻上,然后一遍一遍地说着,别怕,我陪着你。
我是不是疯了?好半响,颜月月才逐渐平静下来,她侧着身,一只手抓着裴再思的,眼眶红肿,淡声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疯了?没疯,裴再思抚摸她的侧脸,柔声道:月月只是太害怕了,对吗?我去请太医过来,你等等我,好不好?好……待他走后,颜月月将枕旁的小镜拿起,对着镜子照自己苍白的面颊,一只手落到自己的小腹之上,眉间满是忧虑。
她的确快疯了,若不是裴再思还能来看她,或许她早就带着诏儿一了百了,也不要在这宫中苟且,每日承欢。
裴再思不能再宫中随意走动,故而去请太医的是张姑姑,她大致听了一个囫囵,面上一惊,一刻也不敢耽搁,又遣了人去通报玄谨一声。
若是颜月月真的怀上龙嗣,那可真是一个大喜事。
正巧如今五皇子也快要断奶,想来再生养一个也是没有问题的。
在玄谨的轿辇落下的一刻,裴再思便隐到了人群之中,他垂在袖间的手紧握着,几乎要迸起青筋来,但却只能沉默着,将一腔恨意掩盖。
玄谨已经将近小半个月未曾来过长平宫,其一是政务繁忙,其二是宫中新得美人,他需要安抚。
今日突闻颜月月似有孕相,他就连批红之笔都未握稳,匆匆便赶来,他期盼着这日已经许久,期盼着她诞下一个自己的孩子下来。
太医还未过来,他便掠过人群进到殿内,全然没有注意到殿外有一个令他熟悉的身影。
月月,玄谨握住她的手,手掌抚上她的额间,眸里满是欣喜,柔声问道:是怀了么?他的欣喜只存在于眼前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全然没有顾及过她是否在这个时间里适合再怀一个孩子。
不知道,颜月月有些呆滞的眸光微微挪动了一些,感受到他的手落到自己小腹之上的温度,唇边扯起一抹笑来,皇上很期待这个孩子么?期待,玄谨握住她的手,像是真心诉说着,朕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任何一个孩子的诞生,只有你生下的孩子,才是朕最喜欢的。
皇上喜欢便好。
太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进来,他有些胆颤地跪在地上,先是朝着玄谨的方向请安,然后才用丝帕搭着开始给颜月月把脉。
众人无疑都是紧张的,伺候的人跪在殿外俱是大气都不敢喘,她们在想,若是这位娘娘真的怀上了龙嗣,那往后又该是何等的风光,会不会孩子一诞下后便封为四妃之一。
裴再思垂着首,在烈日的炙烤之下,他的面具缝隙不断渗出汗珠来,面上却是光滑,看不出一丝端倪。
他微微抬眸,望进殿内,心中满是担忧,现在月月的身子并不适合怀上一个孩子,况且,他也不愿意、不忍心让这种事情发生……太医闭着眼睛细听着,时而眉间微蹙,在玄谨期待的目光下,答道:禀皇上,珍昭仪并未有孕,只不过是受了凉,且近来忧虑劳累过多的缘故,臣开几副补气血的方子想来便好了。
此言一出,玄谨的面上便涌现出来失落,他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皇上很失望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颜月月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转过首时又转换为与他如出一撤的失落,怪臣妾身子不争气,不能为皇上诞下一个孩子来。
好好养身子罢,玄谨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轻触她的唇畔,又拈起她的发丝来,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知道的,朕很嫉妒裴再思,所以你将身子养好后,必须要怀上朕的孩子,朕不急于这一时,但以后总归是会有的。
他注视着眼前人的面颊,俯身望进她的眸里,宠溺般说道:朕愿意再等一等,朕不缺孩子,你也莫要给自己压力,顺其自然罢。
皇上这不是在给臣妾压力么?颜月月苍白着面色笑了一笑,将他的手挥开,眼里满是冷意,您一边说着嫉妒,一边又要让臣妾顺其自然,您就连一个死人也要妒忌。
她的胸口因为发闷而压迫出一滴泪润在眼角,反而造出一副伤心至极的假像来,您还该叫臣妾如何放宽心?不要激怒朕,玄谨沉默着望她,心中泛起的点点怒气又因为她苍白的面颊而消散,他将床上人的玉指握起,稍用了些力气便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要碾碎,朕心疼你病了,故而不会与你计较,但是往后莫要再说这番话。
知道了吗?臣妾知道了……玄谨将她的手松开,又轻柔的抚摸着她的掌心,这段时间你自己冷静一些,朕尚有公事要忙,待你生辰那日朕会再来看你。
待他走后,长平宫的众人也知晓了原来自家娘娘并未有孕,只不过是身子亏了些罢了,张姑姑的面上有些失落与尴尬,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些,事情还没个定论便去请皇上过来。
裴再思提着食盒走进殿内,将屋门合上,他将自己面上的面具取下,然后将颜月月身上的被子掖了掖,低声问道:现在觉得好些了么?颜月月侧过脸,握住他的手,然后微支起身子来靠进他的怀中,低低地‘嗯’了一声,原来是我多想了,我实在是害怕……裴再思探了探她的额间,闻言在她的腮上亲了亲,是我的错,我昨日将你从水中捞出来时都不记得将你身上擦干些,害得你受了凉,今日才会如此惊慌。
他的心间挤满了忧虑,他早便已经发现了,怀中人在害怕或者情绪紧张时便会有些失心疯的症状出来。
都是他的错,害得他的月月受了这些苦,忍受了这么久。
你也发现了对么?嗯。
颜月月抚着他的手臂,往他的肩上又靠了靠,才启唇说道:我也不想这样,我知道自己这样只会叫你徒增担忧,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会将事情想的很糟糕。
我总是会怨自己,若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况。
裴再思轻抚她的肩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事情还不到最坏的时候,七王爷那边已经部署了大半,我还好好活着,你和孩子也是,等到事情结束,那我们便可以回家了,对吗?先用些饭吧。
颜月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汤,宫人炖汤时加了红枣和虫草,喝起来只有一丝甜味,她抿了抿唇,不愿再喝,岔过话题,诏儿今日早上吃的是什么?乳母喂他吃了鱼,又用了半碗鸡汤熬的粥。
裴再思轻捏了一下她面颊上的软肉,不赞同般的说道:是汤不合胃口么,多用些罢。
由着他轻言软语哄着,颜月月好歹用上了半碗,还剩下一些却闭着眼睛怎么说都不愿意再喝上口。
裴再思含住她的唇,细细地厮磨着,一直厮磨到她没了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才又将手中的鸡汤再喂过去。
颜月月嗔他,低声嘟囔道:已经饱了,不想吃了。
裴再思的手绕到她的腰侧,抚了抚,觉得她瘦的可怜,就连腰也不过他掌粗细一般,此时闻言,便将碗放下,将她的外衣剥落,手放在她的锁骨之上,顺着穴位帮她揉按着。
他按得很舒服,颜月月躺在他的腿上有些昏昏欲睡,最后索性抓着他的衣襟睡了过去。
裴再思的目光落在她哪怕睡着也微蹙的眉间,伸手替她抚平,然后合衣将她抱在怀中,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起身离去。
他的确是要陪着颜月月过完生辰,但原先的计划也得进行下去。
再过几日便是皇后生辰,届时百官来贺,谢家也一定会出现。
快近傍晚时,天边果然就阴沉了下来,似乎要落雨。
自从颜月月午觉醒后,她便没有见到裴再思,她也不敢问,只能在殿内等着,等着他回来。
由于她身子已经受凉,今夜温度降下来一些后,张姑姑就令人将房里的冰撤下了一半,将窗户打开,然后遣人替她扇着风。
小裴诏在她的怀里啃着馒头,刚蒸出来的馒头蓬松又细软,一个馒头得有他脸大,这个孩子奇怪,不吃鱼虾,偏生爱抱着个馒头啃个不停。
但或许也只是因为觉得新鲜,这是他第一次抱着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在吃着,且馒头慢慢咀嚼之时会有甜意,故而他会喜欢。
戌时,天边雨落。
房内伺候的人已经被颜月月尽数赶了出去,她抱着孩子倚在床边,眸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一直到一个身影在雨幕中走来,她才松下一口气来。
裴再思是翻窗进来的,他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悉数淋湿,颜月月预料到了一些,便指了指屏风后,催促道:快去用热水洗一洗。
如今他在宫中,自然是处处不便,殿内应当也没有适合他穿的衣裳,颜月月今日里偷偷将自己的中衣拆了,给他做了几条亵裤,至于外边的衣裳,只能去内务府拿,便说是她赏下去的。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颜月月将窗子合紧,又将门拴上,然后将自己做好的亵裤从屏风后递给他,低声道:这是我今日给你做的,你洗完后且试试是否合身,若是穿着不舒服,那我再给你改改。
裴再思一怔,目光落到她葱般手指上的亵裤之上,亵裤上的缝线歪歪扭扭,就连边缘的剪裁上都满是不齐的线头,但他却觉得心中溢满了欢喜。
月月,他低低出声,来给我擦背吧。
擦背?颜月月面上一红,将手上的衣物晃了晃,不敢往里看,只小小声音说道:谁要给你擦背,你自己擦吧。
我够不着,裴再思的声音里带上一些可怜,你就帮帮我吧,我想多看看你。
最终颜月月还是红着脸走了进去,她将自己手中的亵裤放在小几之上,然后拿了香皂垂着眼走过去,指尖落在他的肩上,柔柔的替他洗着。
裴再思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将衣裳脱了,我们一起洗吧。
颜月月还来不及拒绝,便被他拉进了浴桶中,待到再反应过来时,本就单薄的衣物更是贴得紧,几乎透明。
她手上的香皂也不见了踪影,察觉到他的反应,颜月月连忙扒住浴桶的边缘,抵了抵他,水都要凉了,你快洗吧。
我帮你洗。
裴再思的手从她衣襟之内探入,仔细地帮她清洗着,一直到她面颊绯红,才将她从浴桶中抱出,将她湿透的衣裳全都剥去,然后用干布将她擦干后放在床上。
颜月月有些懊恼地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见诏儿还躺在床的内侧吃着手,顿时羞意更甚,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去。
衣裳很合身,裴再思笑了笑,从被子的另一头钻入,拥着她,在她的身上落下一个个吻来,我的尺寸月月熟悉,做的正好。
这是什么话?颜月月推了推他,觉得这话分外的不堪入耳,她是熟悉,但也不至于说出来,叫她羞到没边。
你摸一摸,看我说的对不对?裴再思将她的手握住,让她能够感受一下,附在她的耳边哑声道:你看,就算这样了也不觉得紧,你做的很好。
颜月月被烫了一下,想要收回手却不得其法,只能任他作为着,羞到眼眶通红,往他肩上一咬,怨声道:你是不是有了别人,怎么这么不知羞?月月,乱说话是要挨罚的。
裴再思含住她的肩,抵着她,幽幽说道:我不是从前便这样么。
既然你忘了,那我再帮你回忆一番。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给妹妹收藏,爱大家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