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一章

2025-03-22 07:02:43

可以感受出来, 裴再思的确很努力地在帮颜月月回忆起二人从前在榻上的往事,只是却可怜了后者被欺负到抽抽噎噎说不出话。

裴再思吻着她的下颚,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际, 将二人身子贴的紧密,哑声道:月月再说我有旁人,我便将你吃了。

如何吃?颜月月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在里面,她微微启唇, 往他的肩上咬去, 一直到他闷哼出声,才缓缓松开, 笑问道:这样么?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可怜,但却是只胆大包天的白兔, 外表看着人畜无害罢。

裴再思在她唇上用力亲了几下, 感受着她身子的软绵,有些惬意地将眸子微微闭起,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含笑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今日去哪儿了?颜月月的指尖绕在他的发上,指尖缓缓划过他的额上, 鼻尖, 再到唇边, 最后摸着他的肩, 问道:去办七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了么?对, 裴再思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此时他的手掌游移着, 望她腮上的香汗, 低声答道:七王爷让我将谢家的兵符弄到手。

兵符?对。

他的眸里含了一丝忧虑, 似乎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一般,微微平躺下来,将她揽到自己的臂弯之中,但是谢将军久经沙场,自然是知晓兵符的作用,若不是玄谨有意铲除谢家,就如当年对裴家一般,将权利拢紧到自己的手中,怕是我也没有机会去找出纰漏来。

你可知,如今谢家同颜家已经开始暗地里筹谋应对皇上的事情,只是他们还缺一个时机证明自己,或者说向玄谨做出一些保证,自己不会借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来做一些有违人伦之事。

人伦?颜月月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他平坦紧实的小腹,嘴里念了两遍这句话,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①……她轻笑了一声,好似嘲讽,他们向玄谨作证,可玄谨自己却是自己将这些所谓的道德框议全都抛到一干二净。

你上次说需要我帮你,是想从爹爹那儿下手还是如何,若是想要用我去撼动爹爹所谓的忠心,怕是不大可能,颜月月往他的臂弯中轻靠了一下,还是你好,不识大体,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这句话好似夸奖,裴再思却看出她心中郁结,此时闻言往她腰上轻掐了一下,淡声道:我本就不识大体,但岳丈与我不一样,承元公属下门客以及附属的家族众多,他需顾及的也要多上许多。

他亲了亲颜月月的腮,见她伤感,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月月的。

这句话好耳熟,颜月月心里发了一些甜来,她点了点头,将自己所想全都透露给他,我没有怪爹爹,我知晓他定然也有不得已,但是娘亲她们还记着我,我便也知足,再说,若是爹爹知晓我在宫中,怕是除了徒增忧虑之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还不如就以为我死了要好。

多与我说说罢,裴再思认真地听着,做一个聆听者,让她将心中的忧虑苦闷全都倾倒出来,我来替你解答,你不是说要全说给我听么?我前段时间见到了白姐姐,听说她已经和赵椟完婚,颜月月点了点他的肩,与他话一些不算家常的家常,我们成婚之时白姐姐便说届时她成婚,我一定要去,可惜我没能去成。

白姐姐知道我在这儿了,也不知道她该是如何想的。

她也还在挂念着你,裴再思将她的手放回被里,将她凉下来一些的身子又重新焐热,所以你要好好地带着孩子活下去,等出宫了,我们便给诏儿定个娃娃亲,将赵家的女儿定下来可好?这件事情有些遥远,但却令颜月月的心中又多了一分期待,她转头看了一眼一个人玩着玩着睡着了的小裴诏,随手将自己身旁的一条小毯子搭到他的身上,仔细端倪了一会儿,才笑道:就如你当年定下我一般么?二人是娃娃亲,是青梅竹马,亦是裴再思这么多年的坚持。

我这段时间总是想起我们从前的事情,颜月月稍支起身子来,眸里满是星光夹杂着欢喜,吻了吻他的唇,软声道:但是无论我想起任何事,都是遇见你真好。

你怎么就这么好呢?颜月月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大抵就是遇见裴再思,并成为了他的妻子,她人生不过短短十七年,但却一直都有这个人的影子。

若是没有你的话,我便觉得好像活着大抵也没什么意思,她抱住裴再思的颈脖,说道:不仅我要好好活下去,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若是让我知道你死了,我就带着孩子一起下去陪你。

我说到做到。

今夜过后,裴再思便出了宫,一直到皇后生辰那日,颜月月才见到他的影子。

皇后生辰,六月三十。

百官来贺,后宫嫔妃也都送上贺礼,只颜月月除外,她送出的东西是内务府挑选的,没有奉承的意思,只不过是一对金凤钗罢了。

宫中今日格外热闹,颜月月等着裴再思的消息,将自己每日能够出门的时辰牢牢把握着,绝不浪费。

御花园中的合欢花开了,在日头下煞是好看。

是谁约小爷来西宫?谢青山一路躲避着巡逻的侍卫,一边朝着传信人说的地点往西宫而去,他的心中揣上了许多疑惑,却也不敢声张,外臣是不能擅入西宫的,他如此,只不过是因为他胆子大罢了。

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带了人在这儿想要加害于我?思及此,谢青山到约定地点附近的一座假山处藏好,借林木遮掩身形,默默地等着另一人前来赴约。

此处寂静,他在高出往四周望了一眼,却见没有任何像是有人守着的迹象,况且就算是有受宠的嫔妃,应当也不会住在如此荒凉的地方,莫不是有人讹他?谢青山的面上浮现一丝恼怒,左右思考着,明华殿那边他已经已以不胜酒力为由借退,反正此处也偏僻,他就算是在这儿守着也无妨,倒是要将这个龟孙儿给守出来。

六月里的太阳晒人,他在此处约莫躺了半刻钟便已经汗如雨下,还有些蚊虫从他的衣裳里钻进去,让他叫苦不迭。

时间实在难熬,就在他打算起身离去之时,却见到有一女子款款而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谢青山顿了一顿,觉得那女子似乎有些熟悉,便又静默着远远望过去,待到那女子转身之时,他顿时便犹如是五雷轰顶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合欢花簌簌落下。

谢青山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过来,便快速爬起身来,往颜月月的方向走去,他的面上还带着未消散的震惊,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手足无措,问道:你、你不是死了么?好似受惊,眼前人将怀中孩子抱紧,似乎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唇角唛濡着,瞬间便红了眼眶,你怎么在这儿?二人之间颇有股熟人见面后的紧张与激动,但更多的是疑虑与惊惶。

谢青山仔细地端详着她,见她身形消瘦,但怀中的孩子却是白胖时,心中顿时多了些别的滋味,好半响,才说道:你在宫中?你不是病死在天牢了么?闻言,颜月月想着裴再思说的话,努力做出一副难以言出,又感怀的模样来,只默默垂泪,并不说话。

你过来。

谢青山见她拉到假山之后,又上下看了她一遍,心中涌起无数个猜测,最后将最可能的那一个说了出来,你是假死,是被皇上收进了后宫?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可怖,颜月月抱着孩子的手紧紧一缩,惹得她怀中的小裴诏惊了一下,顿时便同娘亲一起红了眼眶。

母子二人模样可怜,惹得谢青山愈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他的眸子落在小裴诏的身上,稍默了一瞬,所以裴再思死了,还有裴太傅和裴夫人,你和孩子留在了宫里,不能出宫,对么?颜月月从始至终都未回答过他的问题,但恰恰是这样,才让谢青山觉得自己猜测的是对的,皇上就是做了这种事情出来。

他的心中生起愤怒与不满,但却只能颓废地垂下眸子,说道:这个孩子是裴再思的对吗,你在宫中可还好?我挺好的……颜月月垂着默出一颗泪来,躲避他的目光,低声说道:皇上早就对裴家不满,总会有这一日,我活着,还能让诏儿平安长大,就算日后去了,也不至于无颜面对夫君与公婆。

她在说谎,抱着孩子的手摩挲着,小裴诏在她怀里转了个身,用正面瞧着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般将自己脖子上的玉佩递给他,咿咿呀呀地说了一句话。

谢青山的心里溢满了哀伤,皇上何止是对裴家不满,还有谢家、白家和承元公府,京中权势在更迭,这几大家族在得出应对之法之前,便只能日日担惊受怕。

他们谢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伸出手握了握小裴诏的小手,面上努力扯出一抹笑来,你将孩子带的很好,孩子这个年纪自然是什么都不懂,那你呢,你在宫中真的过得好么?好与不好,我都得带着孩子过下去,颜月月抬眸看他,一双眸里溢满了水光,若是裴再思还在,他见到我此番,定然会无比心痛。

他或许会恨到要手刃玄谨。

谢青山并未阻止她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而是默默听着,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我者亡。

为人臣者,若是找不到出路,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只能是死路一条么?颜月月低低咳了一声,面颊便绯红,更显得可怜,为人臣,便当受此桎梏么?谢青山本就有些反骨,此时闻言,心中便像是激起了一层层波浪,在晃荡着,要将他那些被人伦礼法压死的逆心重新焕活过来。

他的唇嗡了嗡,吐出出来的话却是有些不可置信般,说道:我知晓你心中有怨,但是这话却是说不得的,我自幼便跟着父亲征战沙场,这些年见过的那些惨死在沙场的将士,或者是听闻官场枉死的官员,不知几何,裴家大抵也是如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家族般,是大势所趋,逃不过的。

颜月月将怀里的孩子又抱紧了一些,似乎有些吃力,诏儿本就白胖,她将他抱在怀里,又是热天,早就有些受不住,只能让他坐在自己的腰处,能分散些力气。

谢青山见她吃力,连忙将手摊开,我来帮你抱他。

二人的话这么一打了岔,便也沉默了下来。

谢青山抱着这个孩子觉得没什么重量,他垂下眼,恰好见小裴诏张着嘴啃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见他望来,将沾了涎水的玉佩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好似要分享给他。

这个孩子生的极像裴再思,又有点娘亲娇俏的影子,是个活泼的性子,谢青山摸了摸小裴诏的脸蛋,又望向自己的眼前人,她的身姿若蒲柳,虽玲珑有致,但见着却是弱不禁风,少了许多从前的精气神。

他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见到颜月月,还是她与裴再思成婚后,某个夜间二人闲逛之时,他隔着远远地,见过一次,彼时她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挽着裴再思的胳膊,面上满是天真与无虑,哪像现在这般,美则美矣,却少了鲜活气。

她本该是被家人被夫君娇养着的姑娘,如今却受了如此苦楚。

颜月月垂在衣袖间的指腹摩挲着,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话头,她知道,凡事皆不可能一杆子定死,她只是做一个引路人罢了,剩余的,还得看七王爷那边如何安排。

你不是要回北方么?她淡声开口,难道边关霍乱已平,不需要你和谢将军去守着了么?还守什么啊……谢青山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愁绪,我的叔父、还有堂兄弟几乎都要死光了,我家也没剩下几个人,谢家三代人给先帝还有皇上守了边疆近三十年,不也就得了这么一个下场么?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疑心重,如今又大肆揽权,重用文官与明学出身的算士,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不像是在埋怨,而是说着再家常不过的话,指不定还等不到我家人都死光,便先被送上东市上铡了。

他如此说,颜月月眸光一颤,微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就当真没有办法吗?当年裴家之事是始料未及,你们既然已经有所察觉,难道还要乖乖等死么?她望着谢青山的面颊,说出一番真心实意的话来,我公爹亦是两朝忠臣,兢兢业业辅佐先帝与如今的皇上,不也是得了一个横尸崖州的下场。

谢将军手中有兵符,若是你们敢去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出来,总比在京中坐着等死要好。

谢青山的额上开始冒起冷汗,似乎是陷入了挣扎,好半响,他才抬起一双混乱不堪的眸子,将手中的小裴诏儿递给她,此言莫要再重提,我就算……有这个胆子,但我总归不是掌权人,谢家的命脉该如何也不是由我决定。

他的眸子又沉了沉,似乎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最后一转身,道: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你且好自为之。

我不会将今日见过你和你说的话透露出去半分,你带着裴再思的孩子好好活着吧。

人影消失,颜月月今日能出长平宫的时间也已经用完,她拿出帕子揩了揩自己额上的细汗,若无其事般从假山之后绕了出去。

她的唇微抿着,颈脖处还有小裴诏贪吃沾上的涎水。

完成裴再思交代的事情,她似乎心情愉悦,将怀中孩子抱起来亲了亲,然后往张姑姑一行人等着的地方走去。

见她来,张姑姑才松下一口气来,娘娘,回宫罢。

颜月月说想同孩子单独待一会儿,张姑姑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暗地里将附近的几个出口都盯牢了,她既怕颜月月带着孩子出西宫了,又怕她想不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若是主子遭殃,最后受罚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么?今日皇后娘娘生辰,您未赴宴,皇后娘娘特地令人送了一份糕点来,说是一个西域来的厨子新做出来的,只在席上摆开过。

玄谨要体现出自己厚爱皇后,与其鹣鲽情深,那皇后入宫后的第一个生辰,自然是要大办。

颜月月微颔首,目光落在那乳白又夹心着一丝红的软酥上,心里生了一些探究,用筷子拈起来一块看了看,见牛奶般乳白的外层里边是如汁水一般流动的浅红色。

张姑姑在一旁解答着,这里面据说是桃汁混了玫瑰、杏仁酿出来的果酒,不醉人,反而又美容养颜的功效,娘娘,您且多用些。

颜月月微微点头,目光往殿外瞥去,却没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只今日早晨在枕边发现一张小纸条后便再未见裴再思。

她的神情里透出一丝哀怨,这人分明说了是要陪她一直到过生辰的,开始就刚开始两天陪了一个囫囵,剩下一直到今日,十来日有余,竟是一面都难以见到。

她用筷子戳了一下那软酥,捡了些皮皮喂给在她怀里流口水的诏儿,然后自己才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津。

颜月月的眸子半眯起,生出些潋滟来,面上带起笑意,柔声道:味道不错。

小裴诏在她怀里左右扭动着,拍着自己的小手好似赞同,他白嫩的面颊上两个酒窝深深,小嘴张着咿呀不停,是要说话了。

屋外日头正盛,她望了一会儿,又吃了一块软酥,然后把剩下的三块重新装入食盒中,等裴再思回来。

他今日既然来了信,那应当是要来了。

这个厨子是在皇后娘娘宫中,还是在御膳房?在御膳房当值,只除了平日里各宫主子钦点之外,是不会轻易动手做吃食的。

颜月月点点头,抱着诏儿站起身来,却忽然间眼前一花,便带着孩子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收藏,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