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

2025-03-22 07:02:43

周遭都是朦胧, 只一道清晰的孩童啼哭刺进颜月月的心房,让她在迷雾重重中能觅得一丝方向归来。

她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分明浑身都有感觉, 却动不了,只能跟随着哭声来的方向被牵动着思绪。

这个哭声,是诏儿。

颜月月只记得自己抱着孩子却晕了过去,不知道诏儿有没有摔疼, 有没有受伤, 思及此,她的心中忧虑更甚, 化成一股气力叫她将双眼无比困难地睁开。

在第一束光射入眼眸时,她微微幌了下神,紧接着屋内的景象便浮现在她眼中。

屋内挤满了人, 玄谨正守在她的榻前, 见她醒来,面上迸发出一丝惊喜,想碰她, 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问道:可感觉好些了?颜月月低低地‘嗯’了一声, 目光在屋内穿梭, 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皇后, 她的面上满是惶恐, 惴惴不安。

张姑姑还有她殿内的人都跪在地上, 在最远处的角落, 她看见裴再思悄悄抬了一下头, 望了过来, 眸中满是担忧。

诏儿被乳母抱在怀里哄着, 此时额上肿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包,哭到脸色涨红,满脸泪水,挣扎着要到她的怀里来。

颜月月心中一痛,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玄谨按了下去,你现在需得好好歇着才行。

皇上,把诏儿抱过来吧,听见他哭,臣妾心里便也难过。

诏儿小小的一个,在被放到榻上后便啜泣着朝着她的怀中爬过来,嘴里一张一合似乎在念着‘娘亲’。

颜月月仔细听他说着,发现他磕磕绊绊喊的是‘娘娘’,他只能说些叠词,但光是这两个字,便几乎让她热泪盈眶。

玄谨的目光落到她怀中的诏儿身上,然后挥手,屋中人尽数退去。

他摸了摸榻上人苍白的面颊,语气里似乎含了些愧疚,朕该多陪着你的。

他没有说太医诊断的结果,而是先便说出这句话来,颜月月心里有了个猜测——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有些无力地伸出手,爱怜地抚了抚小诏儿的额头,见他眼眶哭到红肿,便越发地怪自己,早知乏力,便不该将孩子也抱在怀里。

小诏儿在她的腋下胸前蹭着,泪珠子还在不断地掉,一只小脚上的罗袜也已经不知何处去,只剩下光溜溜地小肉脚在被褥之上蹬爬着,嘴里一咂一咂的,两只手抓着她的衣裳不放,往嘴里塞。

太医如何说,难道臣妾已经油尽灯枯了么?她的语气轻松,好像吐出来的不过是个玩笑话,玄谨心中微微一滞,语气重了一些,轻呵道:莫要胡说。

他牵起颜月月的手,在她细白的指尖摩挲着,柔声道:太医说你说忧思过重,又长期膳食不按时,导致血气亏空的缘故,仔细补补,便也好了。

如此小事罢,何必皇上您亲自过来,颜月月侧首,目光望着他,唇边勾起一抹笑来,淡声道:今日是皇后生辰,如今亦是未到散席的时候,您和皇后匆匆而来,叫百官如何想臣妾?传信的人匆匆赶来,朕心里担忧,玄谨的面色微微冷下,你是吃了皇后送来的糕点才会忽然晕倒,她自然是要过来的。

如今原因已出,不关皇后娘娘的事,臣妾需得同皇后娘娘致歉才是。

屋内很静,只有诏儿的奶哼声响起,他皮得很,一会儿便忘了自己方才才摔过,将另一只小脚上的罗袜扯下后便钻到了娘亲的软被之中。

他好似玩闹,从另一侧钻出来后便往玄谨的方向爬去,面上满是纯真笑意。

玄谨的眸子微微垂下,将已经爬到自己腿边的小诏儿抱起,放到自己的怀里,指尖将他的小手握起,轻捏了捏,说道:朕这段时间忽视了你,你可怪朕否?不怪。

小裴诏的颈脖软软垂下,啃着玄谨的手,附和般地亦哼了一声出来,又眯起眸子笑的开心。

皇上为政事奔波,后宫与前朝本就息息相关,臣妾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会在此处拈酸吃醋,颜月月靠着软枕坐起来一些,苍白的面色上几乎没有一丝血丝,只要皇上记得臣妾便好,臣妾不敢有过多奢求。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要气若游丝,玄谨又看了她一眼,唇微嚅动,觉得这话挑不出错,反而听起来欣慰,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是觉得好像差了一点什么一般,好像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她实在是太过于乖巧,乖巧到像是一个没有什么精气神的瓷娃娃一般。

颜月月浅浅地睨了一眼窗外,低低咳嗽了一声,皇上既然政务繁忙,还是莫要在臣妾这儿停留过久为好。

玄谨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最终还是抚了抚她的肩头,将诏儿放回榻上,你生辰的时候,朕定然回来陪你,你且再等等朕几日。

嗯。

待到玄谨走后,长平宫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这段时间他们总是一惊一乍,张姑姑额上青筋一下下乱跳着,只觉得心里不大安稳,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毕竟自家那位娘娘怎么就这么凑巧,在皇后生辰这日好端端地便昏死了过去。

等到裴再思再进来的时候,他端着一碗金丝红枣燕窝羹,或许是由于戴着面具的缘故,颜月月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小裴诏很怕他,见他来,便连忙钻进了被子里,爬到娘亲的腰上蜷缩着,全然没有见到玄谨时候的亲热与欢快。

他的大眼睛眨着,嘴里啊了几声,又委屈地贴着娘亲的胸口没有再动作,他大抵还记得之前被这个怪人惹哭的经历。

颜月月伸出手,在裴再思坐稳之时将他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伏上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来暖和自己寒凉的身子。

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裴再思牵着她的手,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才答道:出京了一趟,去做了七王爷要求的一些事情,还有接下来的计划部署。

颜月月并不多问,而是抬头,波光潋滟的眸子望进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后知后觉般地害怕,我方才在想,会不会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是诏儿一直在哭,我才得以醒过来,我觉得乏力得很,她贴着裴再思的胸膛,微凉的面颊贴上他的颈间,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便晕倒了,还将诏儿也摔在了地上。

裴再思的指腹触着她眼角的泪痕,微微抿了抿唇,额间抵住她的,答道:莫要怕,我陪着你。

二人相触,小裴诏大着胆子伸手去推自己的爹爹,这个陌生人,想叫他离自己的娘亲远一些。

裴再思的眸子微微垂下,将颜月月揽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侧,做出保护的姿态,一只手想去碰小裴诏,却被他躲开。

他只缩在娘亲的身旁,并不待见这个陌生人。

裴再思亲了亲颜月月的额间,抚摸她苍白的面颊,虽未言语,但心中犹如数九天般寒凉,他记得,在诏儿方出生的那个月里,他是极其黏自己的。

颜月月有些疲惫地攀着他的肩头,睁开眼,轻声道:饿了。

御膳房将炖煮的鸽子汤已经端来,在长平宫的小厨房温着,裴再思端来的是金丝红枣血燕,是她爱吃的甜汤。

他将盅盖掀起,舀起一勺偏橘红色的汤水,轻吹了吹,然后放到她毫无血气的唇边,一直到喂了大半盅,颜月月才摇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愿再用。

此时她也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将自己的手抬起,又开始算起来,我生辰是在七月十九,你能陪我几日?三日。

裴再思将面颊埋进她的发间,呼吸暖暖的,声音微颤,今日一日,七月十七一日,十八一日。

陪我听子时的更声敲响罢。

颜月月并不怪他,而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酉时了。

小诏儿躺在她的身侧轻轻打了个哈欠,嘴上又咂了几下,伸着小手去抓她的衣襟,他已经断奶了一段时间,但又没完全断下来,偶尔还会犯犯奶瘾。

今日之事颜月月心中对他实在是愧疚,便也纵了他一回。

她靠在裴再思的怀中,将外衫脱下,又将里衣解了将小诏儿抱在怀里喂他。

裴再思抚着她的肩头,目光落在她淡粉的唇上,问道:你现在还喂他,身子受得了么?无碍,颜月月微抬头,吻了吻他的下颚,又指了一下小裴诏额上的包,语气里带了许多心疼,今日是我才害得他摔成如此模样,我见他哭便觉得心疼,再喂他一次也无妨的。

可我却是更心疼你一些,裴再思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亲,嗓间有些嘶哑,又吻了吻她的颈脖,低声道:你只顾着孩子了,多爱惜自己一些好吗?他端来一盏温水,颜月月就着他的手咽了下去,唇上也稍微有了些血气,答道:好。

待又过了会儿,她出了些虚汗之后,便唤人进来沐浴。

今夜里伺候的还是那个捏肩极为舒服的宫女。

裴再思从背后拥着她,她的身上还有未消散下去的水汽,他的面颊贴在单薄的背上,好似无限眷恋。

睡吧,我守着你。

颜月月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感受着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然后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将整个人都埋进他的臂弯之中,微闭了闭眸子,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再思接着帐外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看着她,看她卷翘的睫毛和精致的面颊,忽然间便红了眼眶。

他方回到长平宫,便听说月月昏倒,虽说心中如火燎,但却只能默默地等在一旁,不能靠近半分。

好在他的月月并无大碍。

小裴诏还是睡在挨着娘亲的一边,他的小手小脚都伸展着,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在夜里起来数次为自己盖被的人是自己的爹爹。

他还不过裴再思半臂长,小小的身子贴在娘亲的背上,由于翻动间将自己额上的包碰到,瘪着嘴轻哭了几声后便又自己安静了下来。

裴再思沉默了许久,几乎一夜未眠,他怀抱着自己的妻子,心中觉得安定,可是这份安定却又不实,感觉空落落的。

他的眸子渐深,将颜月月伸出被的皓腕又放回了被间,心中思绪万千。

他得再快一些才好,再快一些结束这种局面,才能早日将这份实更牢地握在手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