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绯羽的病

2025-03-25 21:53:54

(感谢各位亲每天给兔子投票,票票就是亲们的态度,也是兔子的信心保障,谢谢各位亲哦~~啰嗦一下下,喜欢文文的,请记得收藏哦!后面的内容绝对是各位亲预想不到的o(≧v≦)o~~ps:刚刚发了读者调查,欢迎各位亲参与!如果没有自己想要的选项,欢迎留言哦!)*回到怡神殿的时候,天色才完全大亮,宫女内侍早已齐列殿门两旁恭候左瑛回宫。

左瑛一路走入殿中,宫女们自觉围上前为她更换常服,询问她一会儿想在哪里享用早膳。

左瑛左看右看却发现不见了一人。

绯羽呢?左瑛问左右道。

一个宫女欠身回答:回陛下,绯羽姐姐方才得了急病,正在房中休息。

上早朝前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就病倒了?难道绯羽又遭到毒手?左瑛本来已经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但是想到这点,心里还是不由一紧。

摆驾。

刚换上常服的左瑛道:去看看绯羽。

左右听闻都不由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吃惊神情。

一个皇帝亲自摆驾去看望生病的宫女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是对于左瑛来说,这一看,也许能跟上次那样救绯羽一命。

她顾不得那么多诧异疑惑的目光,在宫女的带领下,往殿外走去。

*荡漾的海水湛蓝得将人融化,在海水的冲刷下不停变换着边缘形状的沙滩金黄得让人着迷。

蔚蓝的天边飞来几只漂亮的海鸟,在近海的几艘小木船的顶上绕了几个圈后,越飞越近,落在了支在成排的木桩上晾晒着的渔网上,互相理着羽毛。

几个头戴草帽、挽起长袖的少妇围坐在沙滩上,边用灵巧的双手修补着手中的渔网,边说笑着,不时跟经过他们身边准备下海捕捞的渔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她们身边不远处是成群嬉戏的村童。

绯羽站在远离人群的沙滩上,眼前的一切让她出神,让她连眨一下眼也舍不得,好像生怕眼前的一切会在她闭眼的瞬间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阵阵海水特有的腥味夹杂在空气中,被她依恋地吸入鼻腔中,灌满胸口,慢慢呼出时,鼻腔里却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陌生的妙龄女子。

她穿一身朴素的浅黄葛布衣裳,乌黑的长发随意扎在身后,乍看上去跟这里普通的村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端庄而高贵,浑身上下让人感到散发出一种并非肉眼所能看见的光彩。

她看着绯羽,好看的脸庞祥和宁静,没有露出笑容却能让人从心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绯羽也静静地看着她,沐浴在久违的温馨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她不想说话,就连问问对方是什么人的冲动都没有,自然得就好像站在自己至亲的面前。

你的时机到了。

女子轻声道。

声音温和、动人。

时机?绯羽不能理解。

正是,你抉择的时机。

给自己作出一个一生一世都不后悔的抉择吧。

绯羽还想问什么,但是那女子已经转身,回看她一眼便消失在明亮的阳光中。

绯羽!一个尖细清亮的声音钻进了绯羽的耳朵。

沙滩、海面、渔网、村人……都在快速地消失着,身体的知觉逐渐清晰起来。

随着意识的清醒,她又能清晰地知觉到身上难熬的滚烫、深入到每一根骨头里的酸痛和浑身肌肉的绵软无力。

她慢慢张开双眼,眼前出现的身影和脸庞让她心里吃了惊。

啊……陛下……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爬起来行礼,但是身上却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嘴里连自责请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羽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有人要害你?左瑛凑过身来,看见绯羽精神萎靡,气若游丝,双颊通红,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情况跟上一次中毒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绯羽看着左瑛双眸中刹那间闪过的那一丝凌厉,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

不……陛下……绯羽艰难地蠕动着苍白的嘴唇,绯羽是自己得了、得了急病……与他人无关……难道绯羽还在为上次桂香和莲露因为她而被处死的事自责,即便被害也不愿意吐露实情?你得的是什么病?大夫来看过没有?左瑛追问道。

旁边一个知情的宫女见左瑛对绯羽那么重视,而绯羽又身体虚弱、表述不清,担心她们其他人会牵连受责,忙低头帮忙回答道:回陛下,绯羽姐姐当时忽然晕倒,我们已经马上去太医院请人来为绯羽诊治,太医院也派来一名医官,但是……绯羽她不愿意接受诊治……真的吗?左瑛看着绯羽露出求证的神情。

是……是真的……绯羽艰难地点点头,双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目光,绯羽……绯羽不需要大夫,绯羽很快就会痊愈的……呵?还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痊愈?这小妮子是成大夫了,还是成仙了?不行,一定要请大夫来看。

左瑛转身招呼左右道:你再去太医院一趟。

一个宫女领命,小跑着离开了绯羽的房间。

绯羽姐姐,我们替你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

看见绯羽如此得宠,宫女们都知道这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了,忙不迭上来献殷勤。

不、不……绯羽将本来就佝偻着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脸上的表情满是惶恐,好像别人说的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宫女们见状,都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这样下去,没病也会捂出病。

左瑛的嘴角翘起一个威胁的微笑,你不让她们给你换衣服,难道是要朕亲自来?不、不……陛下……折煞绯羽……折煞绯羽……绯羽努力地摇着头,激动之下,双眼一失神好像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好,朕不勉强你,你闭上眼好好躺着,别再说话了。

左瑛实在拿这个传统保守又腼腆到极点的人没办法。

谢陛下……绯羽的双眼流露出感激,但是一直看着左瑛,不愿意合眼休息。

左瑛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站在这里,心中充满愧疚、自责的绯羽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的,而且看样子,绯羽的确不像是又遭到谋害,于是嘱咐身边两个宫女留下来好好照顾绯羽,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第卌一章 奇怪的宫女(再次感谢各位给票给评的亲~尤其是龙的天空,其他不留名的亲也请对号入座哈~~)*请问大人,我们绯羽姐姐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呢?两个照顾绯羽的宫女围刚给绯羽号完脉的医官追问。

这医官看来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不是专门给皇帝和**诊病的御医,但是能进太医院任职也定然是万里挑一的角色。

他此刻眉头紧锁,一只手摸着没有蓄须的下巴,一只手紧紧地攒成拳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绯羽姑娘恶寒而复发热、汗出如流珠,状似感染伤寒;然脉象时而非阴非阳,时而阴阳相博、紊乱无常,又非伤寒之状……本官才疏学浅,此种症状实在是闻所未闻……医官为难道,不若如此,本官回太医院中,将绯羽姑娘之症状传告同僚,使有能之人前来再为绯羽姑娘诊治。

两个宫女刚要感谢医官,绯羽虚弱的声音就从床上传来:不……不必……求、求姐妹们……让绯羽一个人……待着就好……求你们……两个宫女既为难,又不敢勉强,踌躇再三只好将医官送走,再嘱咐膳房准备些滋补的羹汤稀粥,好为绯羽补身。

*绯羽诊脉后的情况被禀告给左瑛的时候,左瑛已经用过早膳,将形影不离的内侍和宫女留在远处,独自站在御花园的玉湖边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出神。

她第一次睁开双眼看这个世界,就是在这个湖里。

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几天,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她还好几次几乎再次丧命,只有眼前这一泓湖水,还是平静如初,好像亘古不变一样。

这让她联想起太师贺兰楚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总是如同覆盖着严霜的冷漠表情,从外表看不出一丝他的喜怒,更玩味不出他肚子里的阴谋;不过他的心思可不比湖泊的浅小,而是大海的风云诡谲、惊涛骇浪,好像随时都要将她这艘孤零零地在海面上飘荡的小船狠狠地打得樯倾楫摧,再无情地卷入海底。

可是左瑛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就像她所一直认为的那样,没人能从一个武器商人手中夺取什么,因为他们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就已经将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终有一天不是死在战火中就是死在杀手的抢下,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盈余。

面对着血腥和杀戮,她甚至能够露出期待惊喜的微笑。

只是她此刻的心中的那份泰然好像少了些。

当初将她从这湖水里救出来的那个人,也让她感到在这个世界似乎也能获得推心置腹的支持和信任,可是如今身体状况却令人担忧。

知道了。

左瑛没有回过头来看那个禀告绯羽病情的宫女,你回去继续好好照顾她。

绯羽痊愈,朕将有赏。

谢陛下。

宫女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左瑛听见宫女碎步退下的脚步声,又看着湖面陷入思考。

可是不过片刻,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还有事?左瑛奇怪地转过头去,看见那个来到她身后的却不是刚才那个宫女,甚至不是她宫中的宫女。

陛下!奴婢该死!那个宫女脚步畏缩,神色慌张,一看见左瑛转过头来,连忙跪倒在地不停磕头。

左瑛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宫女。

她约莫二十岁出头,中等身材,衣着发髻都是不具有辨识作用的统一形制;但那双紧锁的浓眉、充满了惶恐大眼睛和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的圆脸蛋,即便说不上好看也不是大众脸所具备的。

左瑛印象中没见过这个宫女,看她慌慌张张,不时回看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隐情。

你不是这里的宫女。

左瑛警惕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按照宫中规矩,不同的宫室对于普通宫人来说有着绝对的藩篱,别说不同宫室之间不能随意走动,就连同一宫室之内能在什么地方伺候也有严格的规定,皇帝所在的宫室,要求尤为严苛。

一旦僭越,就是轻则被认为无礼而打入死牢、重则被当做刺客株连九族的大罪。

陛下!奴婢有梅是甘露宫的宫女,本来没有资格踏入怡神殿一步,今日乘隙斗胆冒死来见陛下,是为了向陛下报信。

陛下如果降罪,奴婢甘心一死,但是请陛下务必相信奴婢。

宫女有梅边说流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好像已经感觉到侍卫们举起的刀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的样子。

明知道会死,还一定要做?这事儿自打董存瑞以后就再没人干过了。

有梅见左瑛没有喊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陛下,家兄尉迟南是天牢的一名狱卒,他想面见陛下,有重大事情要向陛下禀告。

有什么大事?左瑛扬眉道。

有梅露出苦涩的表情低下头,家兄不愿意告诉奴婢,他说他必须面见陛下,当面向陛下禀告,绝对不能经过第三人之口。

家兄还说,这件事情,比奴婢兄妹二人的性命还要重要百倍,所以即便赔上奴婢兄妹二人的性命,也要让这件大事使陛下得知。

左瑛双眉微皱。

一个小小的狱卒,能掌握什么影响深远的大事?但是看这个宫女说话条理清晰、言辞恳切,既不像疯子,也不像骗子,不禁让人好奇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梅看左瑛没有斥责她大放厥词,更没有驱赶她,看来是要相信她了,抬起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感激。

来人!左瑛忽然背手一喝,快将这个擅闯禁地的奴婢拖下去,关起来!听见左瑛招呼,远处候命的内侍宫女们连忙跑过来,看见左瑛面前竟然跪着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宫女的时候,脸色比大惊失色的有梅也好不了多少。

奴才该死!奴才疏忽!奴才该死!奴才疏忽……他们一边请罪,一边连拖带拽地押着有梅离开。

有梅也并不挣扎,只是神情惨然地任由两个内侍们推搡着往远处去。

左瑛任由宫女内侍们磕了一阵头,才慢悠悠道:去甘露宫,将宫里所有活着的人都带来问话。

左瑛记得,这甘露宫,正是当日为皇兄殉情而死的惠妃所在的宫室。

**第卌二章 审案(感谢已经参加调查的亲,目前看来是希望上午更新的亲在数量上稍微领先。

调查还会继续开放一段时间,欢迎更多亲参加哦!ps: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评兔子明明是加了精的,居然不显示,555……)*甘露宫就这么点人?左瑛端坐在书房的案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玉阶下跪着的七八个宫女内侍。

这些人因为惠妃得宠,所以皇帝的面是不少见的,但是在被传唤过来的过程中已经打听到之所以被传召是因为他们宫中出了刺客才被叫来问话,所以心里都惶恐万分,以至于左瑛问话也一时不会回答了。

无礼奴才!陛下在问你们话呢,快快回答!一个内侍喝道。

奴婢彤管,回、回陛下……这时候才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众人之长的宫女如梦方醒地颤声道:甘露宫本来有内侍、宫女共二十九人。

惠妃仙逝后……大部分人都已经出宫或转去其他宫室。

大胆奴婢!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撒谎!左瑛身旁的内侍又喝道,宫中主人离世,内侍宫女都须守孝百日,方能除孝。

如今你们非但没有戴孝,还私自离散,简直就是视宫规如无物!宫女彤管神情苦涩,欲言又止。

左瑛身边另一个内侍看起来似乎跟甘露宫的宫人有点交情,连忙低声催促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隐情,快快在陛下面前禀明。

可那宫女彤管依然低头不语,泫然若泣。

身边的其他跪着的人也都一个个紧咬嘴唇,神情纠结。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都推出去,斩了。

左瑛淡淡道。

候命的侍卫连忙领命上前,就将那些人往外拖。

陛下!冤枉!冤枉啊!宫女彤管挣脱侍卫跪倒在玉阶下,磕头道:陛下!我等皆愿为惠妃守孝,如今无礼实在是因为……因为……因为李皇后不准我等守孝!一个被侍卫押着的内侍忍不住高喊道,李皇后不光不让我等守孝,还不给甘露宫发放俸禄补给,所以他们才托关系出宫、转去其他宫室……陛下,宫女彤管抬头看一眼左瑛,见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眼神中的深思远虑和身上的气魄似乎远超过她的年龄,这里留下来的几个人,都是感念惠妃和先皇生前恩德,誓要偷偷为惠妃守孝百天。

奴婢该死!奴婢本不应搬弄**娘娘之间的是非,但是我等情同手足,奴婢不愿看见大家蒙冤受屈、含恨而死,只好向陛下禀明。

果然是要吓唬一下才说真话的,左瑛扬了扬手,示意侍卫们放开那些人。

你们情同手足?左瑛玩味道,那么,有梅行刺的事,你们当中肯定有同谋了?陛下!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有梅是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的!宫女彤管大惊失色,身后的众人也不停磕头。

那是朕搞错了?左瑛没打算轻饶的样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彤管磕头再三,奴婢跟有梅相处多年,知道她是个安分守纪、心地纯良的人;而且她家中父祖世代为官,虽然只是小官小吏,但是也听她时常将圣恩念挂嘴边,她决不会犯下此滔天大罪,请陛下明察!左瑛作思考状,世代为官?她家里还有什么人?也许能证明她的清白?回陛下,奴婢曾听有梅提起过,她父亲英年早逝,虽然当时在七品县丞任内,但是清廉贫苦。

为了赡养家中老母,有梅入宫为婢,她的兄长尉迟南则为天牢充任狱卒。

宫女彤管禀告道。

好,那就派你带他哥哥来这里问话。

其余人全部关押起来,等这件事查清楚了再处理。

左瑛说这话的时候,贺兰楚已经在御书房门外等候。

跟他一起的还有司天监徐灵光。

听说陛下正在关门自行审理所谓行刺案的时候,徐灵光不由一笑,凑近贺兰楚身后低声道:若真有行刺大案,难道不应交由廷尉审理查处?如此闭门自行审理,有如儿戏,陛下看来果然是童心未泯。

不多会儿,内侍通传道陛下召见,两人迈步走入殿内,跪在玉阶下山呼万岁。

做了皇帝排场果然是不一样,尽管并不是发自内心,可也的确能讨人心情舒畅。

左瑛微微一笑,平身。

两位爱卿有什么事?启禀陛下,贺兰楚起身道:臣欲为陛下挑选良师数人充任太傅,以助陛下精进学业、早日亲政。

臣广询众议,众口皆称博士刘元表、长史慕容填等人德高学厚,可为帝师。

臣已将其列述于此奏折之内,请陛下过目。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像在宣告铁律一样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个内侍上前从贺兰楚手中接过奏折,送到左瑛案上。

还要上课?左瑛没想到自己告别学校将近十年之后还有要重返书桌的一天。

选师傅,这可不是国事,左瑛必须自己说了算,否则不用说,上来的都定是他贺兰楚的人。

她不置可否,不缓不急道:朕先看看,有了主意再让爱卿去办。

她不留余地给贺兰楚强调,将目光转向徐灵光,徐灵光,你有什么事?徐灵光一顿,上前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郊天祭祀之事不可久延,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臣请陛下降旨,吩咐筹备前往圜丘祭天事宜。

请陛下降旨。

贺兰楚也拱手道。

郊天祭祀、为天下祈福本来就是每个新登基的皇帝第一件要做的大事,左瑛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虽然觉得很无稽,可也知道不可能回避。

而且,所谓请陛下降旨只是表面好听而已,实际上政令皆出太师府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实,再加上司天监徐灵光是贺兰楚的人,他们要操纵皇帝什么时候离宫祭祀连黄历都不用看一眼。

准。

左瑛玩味地一笑,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谢陛下!两人于是谢恩退下。

**第卌三章 祭天*这天中午,洛阳城近郊一向低调的无为居内,鲜有地热闹异常,府内府外到处张灯结彩,红地毯从大院内一直铺到门外,仆人丫鬟四处忙碌,跟过年的气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吸引了不少村童聚集在门边嬉笑凑热闹。

后来有个仆妇从门里出来,提着一篮糖果分发给众村童,他们才抓了糖果笑着闹着走散了。

这时候管事李君安站在前院的广场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府内众人,在他身边请示询问的人走马灯一样团团转。

香案往中央处朝大门方向摆放,于中央放置香炉,香炉须燃上三柱高香,两旁红烛各一对。

案下还须跪垫若干。

这些都不容有失。

李君安一边说着,旁边几个仆人一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然后领命匆匆前去照办。

过年!嘻嘻!过完年六十七天又过年!嘻嘻!风儿站在李君安身边,穿了一身大红刺绣的新衣裳,头上的小辫儿也用红绳扎着,时而抬头看看周围的红幔彩旗,时而看看来往如梳的仆人,似乎感到煞是有趣,笑得合不拢嘴,爷爷,风儿要放焰火,放焰火!李君安抽隙弯下腰来轻声道:风儿,这不是过年,是咱们家有喜事啦。

咱们家三少爷,要奉旨入宫去啦。

入宫?……入宫?风儿将刚刚摸过铺在地上的红毯的手指头放进嘴里吮了一会儿,入宫是不是可以找冰糖姐姐玩?风儿也要入宫,风儿也要入宫!李君安忙捂住风儿小嘴,风儿,不得无礼,不能再乱叫冰糖姐姐了。

一会儿让钦差大人听了去,告我们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这可不得了。

风儿小嘴一扁,小脸蛋一红,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可那就是冰糖姐姐嘛……就是冰糖姐姐嘛……李君安摸了摸风儿的头道:风儿,那也只能在心里叫,知道吗?只要风儿听话,爷爷过几天也带风儿入宫。

风儿快到后花园玩去。

风儿听说只要乖就能进宫,才止住没哭,到处乱凑了一会儿后就蹦蹦跳跳自己往后院去了。

仆人们忙活完没多久,大门外便跑来通传的门人说钦差大人的车驾已经离这里不足半里了。

李君安于是吩咐一众仆从都在后排站好等待接旨,又吩咐人去后堂通知。

果然不出片刻,大开的府门外就传来一阵马喧,一个内侍高声喊道:圣旨到——听到这一声喊,一众已经列好队的仆从连忙跪地下拜。

一行人从后堂健步走到香案后。

为首的那个少年衣着华丽,面容俊秀,神采奕奕,两片薄唇轻轻一抿笑容就已经比阳光还要暖人,那人正是李云深。

身后陪同着的是李君安和两个陪侍。

钦差带着随从手捧圣旨,迈着方步来到众人面前,朗声道:李云深接旨!草民在。

李云深应道。

钦差张开圣旨,洋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归隐功臣李开宗幼子李云深温正恭良,夙承华阀,聿茂令仪,珩璜有则,礼教夙娴,谦虚恭顺,深得朕心,奉为圣谕册为云妃,居清泉宫为主位。

钦此。

谢主隆恩!李云深双手接旨,使李君安奉在香案之上。

李大人,恭喜恭喜!钦差传完圣旨,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拱手道贺。

李云深微笑道:大人辛苦!以后在宫中还要多承大人关照。

岂敢!岂敢!钦差连忙又弓腰作揖道:李大人门第高贵,又深得陛下爱顾,以后在宫中,多多提点照顾下官才是。

李君安也上前礼貌道:大人为传旨舟车劳顿,我家少爷实在过意不去,已经吩咐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请大人赏脸!不必客气、不必客气!钦差忙推辞道:下官蒙李大人如此照顾实在受宠若惊,感激万分。

然而下官还须立刻赶回宫中复命,不敢久留。

请李大人、李管事莫怪、莫怪!李君安于是将钦差送出大门。

仆从们也四散收拾打点去了。

李云深当然知道,传旨复命根本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这位钦差也并不是不想攀附结交他们李氏,但是他也害怕一旦留下来饮宴言欢,就会被外界认为他站在了李氏集团的一边,从此与贺兰楚集团为敌,这种局面也许利大于弊,也许得不偿失,总而言之作为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来说,选择中立也许是稳妥的做法。

不多会儿,李君安恭送钦差回来,陪着李云深往内堂踱去。

这次去联络众人,情况如何?李云深压低了声音,脸上依旧一脸春风的样子。

李君安凑上前来回答道:这次走动颇有收获。

各处的大人们依旧对主人感念甚深,老仆置办的财礼非但没有送出去分毫,反而还盛情难却之下收了回来了一些各处大人孝敬主人的礼物。

不少大人也认为,我们李氏已经隐忍太久,这次护卫新皇登基,旗帜鲜明地与太师抗衡,正是占尽天时人和、大快人心之举,也足见我李氏的立场和三少爷的英明果敢,皆称待三少爷入宫之后,他们定能唯三少爷马首是瞻,以正朝廷清正之风。

李云深的笑容更明显了,但是却看不出有任何愉悦欣慰,别忘了,有很多人可能只是因为他们都以为自己在为大周正统而战。

*圜丘祭天的典礼一共要进行五天,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等等九个程序过后,还要向神明进献各种献祭歌舞,圜丘内外热闹扰攘了数天,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这几天,左瑛都是住在提前搭建好的大帐篷内,焚香斋戒。

白天天还没亮就起来沐浴更衣,登坛主祭;晚上天已墨黑才能回到帐中小睡片刻。

虽然礼官、内侍们前呼后拥,照顾不可谓不周到,但是这种对于左瑛来说无聊而又没有价值的活动每一刻都在挑战着她忍耐的极限。

月落星沉,帐外的喧嚣总算到了头,长明的灯火不时会将巡逻侍卫的影子,投射到帷幕上。

左瑛躺在竹床上,回想起以前,手下的人每次出门之前都要在总部供奉的关公像前烧香跪拜,而自己任凭前辈们怎么劝说都只是用翘手一旁、不置可否来表达对他们信仰的尊重。

如今不光要跪拜祭祀,还满天神佛都要拜、代表全国人民拜,可算是连本带八辈子的利都还清了,真够讽刺的。

可是左瑛实在疲倦,现在这副小身子骨可不比以前,几天的折腾已经让她严重亚健康、濒临病倒了,漫无目的地回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她连勾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很快进入了梦乡——直到一阵骚动让她从梦中惊醒。

**第卌四章 火海追杀*左瑛的身体虽然很疲惫,精神上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她猛地睁开双眼,宽阔的帐篷内依旧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但是外面的安静已经被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叫声取代,扭头往帐篷壁上看去,还能看见外面一片隐隐搏动着的明亮。

羽儿!左瑛刚喊出来就想起绯羽根本不在身边,因为她一直没有痊愈,所以左瑛吩咐下去不能将圜丘祭祀的事告诉她,免得她带病跟来伺候,影响恢复。

但是如果换了是往常,即便绯羽不在,她这么一喊也应该有在外面候命的宫女内侍答应着跑过来问前问后了,可是这次外面却居然毫无反应。

左瑛嗅到的危险气息越发浓烈。

她往床下一个翻身,瘦小的身躯游刃有余地滚入床底。

她趴在床底下,将藏在腰间的银火抽出握在手上,再仔细观察和谛听周围的动静。

细听之下发现,周围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帐篷壁上也投影出散乱的人影来,人们口中所喊的似乎都是救火、护驾一类的话。

这下左瑛能够确认,外面是失火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大火还没有蔓延到她的帐篷的缘故,竟然没有人进来通知她逃跑。

当然,她也很清楚另外一种可能——这不是意外。

正在这时候,左瑛听见一声帐篷的布幕被撕破的声音,有人粗鲁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紧接着,她偷眼看见格挡大门和寝室的屏风也被踢翻,几个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长刀的侍卫踩着倒在地上的屏风大步来到了帐篷中央。

陛下!失火了!闯进来的几个侍卫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粗声粗气地高喊。

喊了几声后开始咒骂起来。

舅姥姥的!昏君跑哪里去了?!说不定跑出去烧死了,还省得我们动手!别废话!快找找!这就要烧到这儿来了!几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踢椅掀桌地乱翻一气。

左瑛趴在床底下,手中紧握着银火,屏住呼吸,就等着那些人一旦靠近就给他们一枪。

眼看着一双穿着军靴的大脚出现在了盖着帘子的床底外,似乎正要弯腰掀开床帘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人大喝道:快跑!快跑!那双大脚便慌乱地往远处跑去。

这时候,左瑛也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比入睡之前要明显高出几度,而且鼻腔吸入的空气中还似乎夹杂着一股织物和木头燃烧的气味。

她连忙从床底下爬出来,吃惊地发现,帐篷一角已经被大火烧透,支住那一角的杉木柱子已经有大半被烧成炭红,而且火舌还正快速地向周围舔舐蔓延!只有逃出火场才能活命!左瑛迈开步子,快速朝已经洞开的帐篷大门跑去。

不料一只脚才迈出大门,眼前一道金属光芒一晃,一把钢刀已经劈至她面前!还好左瑛反应快,一手抓住身边门柱猛地往门边一闪,钢刀吭的一声狠狠剁入了结实的杉木中几寸,整个帐篷都因为这刀而深深一颤。

才闪开一刀,左瑛立刻感到自己身后紧贴着的帐幕被黑影一遮,刹那间涌上来的不妙预感驱使她立刻往前一扑,另一把利刃几乎贴着她往前倒的脊背捅破帐篷壁猛刺了进来!左瑛刚着地就连忙翻过身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个刚才闯进她帐篷的侍卫暴喝一声,手中大刀已经高举过头正要朝她劈落!左瑛连忙举起银火,扣动扳机,只听见嘭的一声大响,那侍卫额头中央不偏不倚地出现了一个血孔,那本来正往前扑的身体忽然猛往后一倒,几乎和手中掉落的钢刀同时躺倒在了地上。

可是左瑛却没能因为放倒一个凶徒而喘口气,帐篷一角那根刚才已经燃烧起来的柱子上忽然传来雳拉一声大响,整顶巨大的帐篷随即晃了一晃后往那一角轰然塌了下去。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左瑛抬头一看,只见那根柱子已经因为几乎完全碳化,支撑不住帐篷顶的重量而折断。

大火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帐篷顶,整整一面的帐篷壁也被烧通透了,帐篷内的帐幔、床铺都开始着火,帐篷内的温度就跟个烤箱似的。

平衡结构已经被破坏的帐篷随时都有完全坍塌下来的危险,那时候别说上面烈火熊熊,光是那些作为横梁的竹木框架就足够将下面的人压成柿饼了。

左瑛本来打算等着其他两个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再一人赏他们一枪的,现在却不得不改变计划,必须要尽快先从这个摇摇欲坠的帐篷里逃出去再说。

但是她身后现在已经一片火场,除了面前这个有凶徒伏伺的门口以外,再没有别的出路。

刚才几下躲闪招架,已经让左瑛喘息不定、心脏猛跳、手脚颤抖、浑身乏力,这会儿跑出去再遇上两个凶徒的联手攻击,脑子反应再敏捷身手也极有可能跟不上。

就在那瞬息的思考间,左瑛忽然感到头顶上一股热浪袭来,她顾不得抬头去看,即刻往旁边一扑,几乎同时身边的地面上响起啪的一声大响,一根燃烧着的火柱掉了下来,压在左瑛刚才站的地方,左瑛的裙角都被燎着,猛力在地上蹭了几下才扑灭掉。

左瑛知道现在已经刻不容缓,再多待一秒都有可能葬生火海。

她咬着牙赶紧支撑起浑身酸软的身体,吃力地一边爬起来,一边往大门靠近。

刚踉踉跄跄地来到门口,一个魁梧的身影忽然堵在了前面。

不需要看清楚他的面目,他手中准备砍来的大刀已经图谋鲜明。

左瑛连忙举起银火就是一枪,随着一声枪响,那凶徒钢刀脱手,倒在一边。

左瑛这时候已经双手无力,视野又被蓬乱的发丝和汗水模糊,这一枪也不知道打中凶徒哪里,开枪后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最后的一脚踩在不知道什么掉落的器物上面,被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手中的银火也脱手甩出几尺。

可恶!被摔痛的左瑛咬着牙刚要伸手去够地上的银火,却看见另一个凶徒已经扑了过来,还没等左瑛有余力去作任何反应,劈落的刀刃已经在她眼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第卌五章 逃亡元贞殿(求收藏)*眼看着反射着寒光的利刃就要劈在自己身上,左瑛却忽然发现那大刀忽然失去了原来的冲力,自由落体式地掉落了下来,被刀刃划到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肌肤火辣辣的。

她立刻抬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向她扑来的凶徒表情痛苦地捂住不停往外喷血的肚子,口吐鲜血,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地。

一个人踩着他的尸体一个箭步来到左瑛面前蹲下身来。

那人穿一身白衣白裙,长发乌黑,秀美精致的五官唯美得好像能治疗人的伤痛。

羽儿!左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陛下!陛下可有受伤?绯羽看着左瑛的眼神既焦急又激动欣慰,发红的双眼好像随时都要因为这种矛盾而酝酿出泪水。

她放下手中长剑,一手托住左瑛的脊背,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人挥起大刀朝她背后砍来!幸亏左瑛刚才已经将银火捡回,她目光一炯,扳机一扣,吓人的枪声刺人耳膜。

绯羽猛然回身的时候,那凶徒已经脑袋开花,倒在地上。

陛下!绯羽错愕地看着左瑛。

快走!左瑛伸手揽住绯羽的脖子,快速从地上起来。

绯羽也醒悟两人处境危险,忙捡起长剑,搂住左瑛冲出帐外。

她们刚跑出帐篷不过几步,身后便忽然轰隆一声大响,整顶帐篷坍塌在地,帐篷里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

左瑛往四周看去,只见周围的所有帐篷全都已经着火燃烧,好像一堵堵火墙挡在前面,让人好像真的置身于无边的火海当中。

四周不时传来人们呼叫逃命的喧嚣嘈杂。

绯羽也不由惊讶于火势发展如此之快,比起她刚才闯进来寻找左瑛的时候要严重多了。

这时候,左瑛远远看见一群侍卫正穿插在火势不大的帐篷之间,手提大刀朝她们的方向走来,看见她的时候还相互招呼,加快了脚步。

这年头大刀也能救火吗?的确能——如果只有等左瑛死了这场大火才会被扑灭的话。

羽儿!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见过刚才左瑛几乎被侍卫刺死的事后,不用解释绯羽也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她连忙拉着左瑛的手,往前面火势稍小的一条路上跑去。

前面的路两旁都是烧得劈啪啦的帐篷,温度高得让人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不在说,张牙舞爪的火焰之间留出的空间仅仅能容一个人通过,路面上还不时横着些火柱、火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灼伤。

绯羽在前面开路,一路用长剑撩开前面的障碍物,供两人通过。

遇到道路特别狭窄的地方的时候,还搂住左瑛的头和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突破过去。

在左瑛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完全被大火烤干的时候,两人终于离开了帐篷区,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喘着粗气,身后照亮了一片天幕的火海让人回过头来看时依然感到触目惊心。

左瑛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虚脱晕厥的边缘,但是依旧不敢停留,任由绯羽拉着手往前面一栋远离火场的殿阁跑去。

可是她没跑出几步,双腿忽然一软,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得亏细心的绯羽有所知觉才及时将她扶住不至于摔个脸青鼻肿。

绯羽看了一眼远处火场边上攒动的火把和手持火把的人手上闪动的寒光,弯腰对左瑛说了句陛下,绯羽失礼了便将左瑛抱了起来,奋力快速地朝前面的殿阁跑去。

左瑛靠在绯羽的怀中,虽然已经有点意识迷糊,可心里还是不由讶异于看起来纤细柔弱的绯羽竟然有这样果断勇敢,而且在之前体力消耗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还有这样的力气。

她抬起头,看见绯羽本来白如凝脂、细如瓷器的脸庞如今沾满汗水和炭灰,散乱的头发中找不到一点往常一丝不苟的容姿,双眸中也没有了平日那种犹如秋水般的怡人宁静,可她却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绯羽好像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美丽,更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左瑛的心中甚至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温热。

她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感动,就是那种她告诫过绯羽不要轻易怀有的感情。

她一直以来也是像她所告诫别人的那样去践行的,以至于上辈子,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的一刻,都不曾将这种好几次偷偷从心底涌起的感觉告诉过那些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左瑛的思绪刚沉淀下来,便觉得眼前忽然一暗,头顶上的星空已经变成了大殿穹顶的藻井。

大殿里点着灯,却没有半个人影。

左瑛看了眼周围,只见这座殿阁呈八角形,占地非常宽广,二十四根巨大的柱子环绕了一圈,中央大殿内高台的供桌上,林立的都是列位天神的牌位。

她知道这里是专门供奉各路天神的元贞殿。

元贞殿一共两层,底层供奉众神牌位,楼上供奉的是天帝的牌位。

放我下来,我能走。

休息了片刻,左瑛感觉自己的精神稍微缓了过来,如果还让绯羽抱着,行动实在是不方便。

绯羽不敢忤逆,虽然显得有点不情愿,还是将左瑛放了下来,绯羽该死……可是陛下……不用担心我。

我们先……左瑛刚想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襟一侧似乎有些湿热。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淡黄色的睡衣上,竟然有一片鲜红的血渍!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受伤,猛然醒悟到什么的她抬头看着绯羽,才留意到她嘴唇苍白,眉间微蹙,还正有意无意地用袖子遮挡着腰间。

你受伤了?左瑛伸手拉开绯羽的双手,果然看见她腰间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润了一片,看样子伤得不浅!回想起她刚才不光保护自己走了那么远从火场里突围而出,还抱着自己跑了一两百米的路,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第卌六章 男儿身?(有真相,求收藏!)*陛下……绯羽不要紧……左瑛不顾绯羽的低声抗议,将她的一只胳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她来到楼梯底下坐下来。

绯羽留了那么多血,如果不及时包扎止血,就算她很能抗痛,也很可能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幸亏外伤急救一类的事情是拦不倒左瑛的,实战经验也不少。

让我给你看看伤口。

左瑛伸手要去解开绯羽的衣服,想要给她包扎。

陛下……不料绯羽竟然触电似地弓起腰,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前襟,双眼闪烁着惶恐不知所措的微光,绯羽该死,陛下请不要为绯羽纾尊降贵……这是圣旨。

左瑛沉声道。

她虽然为绯羽的极端保守内敛感到一丝诧异,但是深知现在没有片刻的时间去考究。

左瑛毅然决然的目光让绯羽不觉心中一颤,坚持的态度顿时软化了下来,放开了抓住自己衣襟的双手。

左瑛快速解开绯羽的衣带,掀开她交叠的衣襟,再将她的亵衣解开,一片洁白胜雪的肌肤露了出来。

不可避免地看到她的胸部时,左瑛竟然惊讶地发现那里不是女性应该有的饱满圆润,而是男性的平坦宽阔,甚至还凸现出不太夸张的肌肉轮廓!视线下移去寻找她腰间的伤口时,还能看见她紧实平坦的腹部富有力量感的优美曲线。

左瑛还忽然回想起绯羽今天的声音好像比平常要低沉,她只猜测是患病导致的喉咙沙哑而一直没在意。

向来处变不惊的左瑛也不由得心中错愕:跟公主朝夕相处多年的贴身宫女竟然是一名男性?!且不说她的男儿身怎么可以这么久没被发现,如果她是男性,就连成为宫女时候的验身关也过不了。

而且歌声甜美、性情温婉如绯羽的,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呢?尽管几乎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困惑冲击着左瑛的大脑,但是她总算明白绯羽一直不愿意让哪怕是同性乃至她的姐妹们看见她的身体的原因了。

左瑛沉住气,没有将内心的波动表现出来,继续用自己的衣袂,小心地帮绯羽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净,一道接近半尺长的伤口清晰地现了出来。

那伤口不太整齐,应该不是刀伤,可能是刚才在火场中突围的时候被锋利的杂物割伤的。

可幸虽然伤口不浅,但是都只是在皮肉里,没有伤及内脏。

因为在腰部包扎比在四肢上包扎要更费绷带,左瑛干脆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上身只留一件亵衣,将脱下来的衣服撕开,给绯羽的伤口缠上。

陛下!不可……绯羽被左瑛的举动惊呆了,刹那间连伤痛都忘记。

她刚反应过来贵为九五之尊的左瑛竟然为了给自己包扎伤口而宁愿光着膀子,来不及阻止,那件已经被撕成长条的衣服已经缠在了她的腰间。

正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因为大殿空旷安静的缘故,两人都听得很真切。

两人猛然将头伸出楼梯底外,朝窗外看去,只见殿外大约不足五十米处正有一堆火光攒动,七八个披甲侍卫正举着火把往元贞殿这边跑来。

追兵果然来了,左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机关单位的效率。

以绯羽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左瑛枪里仅余的子弹,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楼梯底下暗室的门上。

*片刻后,七八个带甲侍卫快步走进了元贞殿底层。

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大殿照得通明。

大殿内的二十四根柱子上虽然都各有一盏点着的铜灯,但是还是不足以将整个底层照亮,依旧留下了不少阴暗的角落。

陛下!臣等前来救驾!为首的侍卫大步走到大殿中央一边叫喊一边四处转身回看。

空荡荡的大殿内回响着为首侍卫一声又一声的喊声。

见没有回应为首侍卫转向旁边低声问道:你们的确看见陛下进入了这所殿阁之中?的确看见了!旁边两个侍卫都点头肯定。

左瑛身形瘦小,绯羽身穿白衣,的确远远就能被轻易辨认出来。

到处找找!为首侍卫一声令下,其余人都立刻四散开来,一边口中含着陛下,一边楼上楼下地到处搜寻。

一个走到大殿一角的侍卫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地上几滴红色的液体,然后扭头高叫道:这里有血迹!为首侍卫走到那血迹旁边看了眼,一边示意侍卫们继续找,一边高声喊道:陛下!趁乱行凶的一众乱党已经全部被臣等抓获!危险已经荡平!恭请陛下随臣等回宫!一连又喊了几声。

此时的左瑛和绯羽躲在一片漆黑的狭窄空间中,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不敢有太大动作,尘灰的气味充斥着他们的鼻腔。

虽然这里跟外面隔着一层厚实的木板,但是将耳朵贴在木板上还是能把外面的喊声听得真切。

陛下……绯羽用最小的声音贴近左瑛的耳朵道:他们会不会……左瑛知道绯羽的意思。

因为她也跟有过绯羽一样的猜测:那些人会不会真的是前来救驾的人,而外面的情况是不是的确如他所说已经得到了控制。

不。

左瑛伸手扶住绯羽前倾的肩膀,干脆道。

人的天性,干了坏事总是希望无声无息,而做了点儿好事总是巴不得声名在外。

如今外面的这群人马上就要立下救驾大功,面对可能就在听着的皇帝,却决口不提自己是什么宫署的什么人,分明不认为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

这时候,外面的侍卫首领已经探踱步来到楼梯底,像秃鹫一样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楼梯底的那扇叫他发现了的暗门。

他用手势将两个在附近的侍卫招呼了过来,然后一手将腰间佩刀轻轻拔出,一手按在门板上,沉一口气后猛然发力将门板猛推。

可是一推之下门板却没被推开,依旧严丝合缝地闭合着,显然是被从里面闩上了。

为首侍卫一皱眉头,后退两步,然后用上浑身的力气朝着门板猛地一踹,啪啦一声木头断裂的大响,门板被猛地踹开,几支火把将里面照得通明!**第卌七章 密室纵火*嗯?不在里面?岂有此理!几人将暗门里不大的空间看得透彻,里面全是些备用的纸扎、香烛之类的祭祀用品,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即便几把大刀在里面乱挑一通也毫无发现。

刚才将门闩住的,原来不过是一根正好滑落下来被其他杂物卡在门板后面的竹旗杆,在刚才的一脚之下已经断成两截。

这时候其他侍卫也陆续凑过来,都回报说搜遍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有人在这里。

走!快到别的地方找找!五更之前一定要找到!为首侍卫一声招呼过后,依旧躲在暗处的左瑛和绯羽就听见那片脚步声开始离他们越来越远,不一样会儿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刚才左瑛和绯羽正准备藏身在暗门离里的时候,左瑛无意中回头,正好瞥见身后那个供奉天神灵位的高台侧面的一块木板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刮痕。

着个刮痕让她回忆起公主小时候在这里玩的,曾经在这个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下发现了一处木板隼位有松动,只要拆下来,就能钻到高台镂空的底部去;只是因为那下面也是梁柱纵横来承托着整个高台和上面东西的重量,所以空间非常狭小。

而那块刮痕正是那块松动的木板的印记。

也所幸这处损坏没有被发现、修复,他们两人才得以躲了进去。

陛下,会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绯羽像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这世道,丧心病狂的人多的是,关键是谁有这样只手遮天的能力去策划和发动这场几乎等同于政变的动乱。

大学里的教授曾经说过一句让左瑛觉得终生受用的话:只要问题问对了,就等于解答了一半。

目前大周朝廷里有能力这么做的就只有贺兰楚集团和李氏集团了。

对于如今已经跟左瑛坐在同一条船上的李氏来说,杀了左瑛等于亲手将皇位送给贺兰楚当大礼,而自己则要洗干净屁股等着当阶下囚,他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陛下,外面有点不对。

绯羽忽然警惕道。

左瑛侧耳细听,的确听见外面传来一些异常的嘈杂声。

她轻轻地推开一点身旁松动的木板,偷眼看了一下外面,看见外面的确没有了那些侍卫的身影。

我们出去看看。

左瑛用力一推木板,木板啪地一声掉落在地,高台下出现了一个能够容一个人身材偏瘦的人侧身而过的缺口。

绯羽听见左瑛这么说,率先从缺口钻出去,再回头扶左瑛出来。

他们看清楚周围后惊讶地发现,大殿的几扇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一股股的浓烟夹杂着一缕缕的火焰正不断地从四周的雕花窗户里卷进来。

显然是外面有人在纵火!看来是刚才那群乱党在这里发现血迹后又找不到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里也烧了。

陛下,请在这里等绯羽。

绯羽忍住伤痛朝大殿的正门跑去。

他冒着浓烟来到大门前,用力推了一下门板,只觉门板纹丝不动而且还滚烫得灼人双手。

而旁边的那些镂空雕花的窗户,每一个缝隙都早就被火焰填满,根本不可靠近。

左瑛站在大殿中央,也能够感觉到室内的空气正在迅速变得浑浊,很快就会让人无法呼吸到氧气。

她望着已经跑到另外一扇门后,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力踹着门板的绯羽大叫道:羽儿!快来!我们上楼去!绯羽这时候也清楚,大门一定是都被人从外面堵死了,很难凭他一个人的力气将门打开,而且就算撞开了,外面也很可能早就被火焰包围了。

是,陛下!他答应着转过身来,用袖子拨开浓烟才勉强看得到路,快步跑到左瑛身边。

两人循着楼梯跑到二楼,这里的空气果然比下面清新,浓烟一时半会儿也熏不上来。

二楼大殿比底层稍窄,中央供奉着天帝正位,两边仪仗屏风气派非凡,也比底层更胜一筹。

但是环顾着这里的陈设,左瑛心中却暗暗觉得不妙——这里连一块布幕幡幔都没有,让困在这十几二十米高的地方的他们,拿什么槌到地面逃生呢?左瑛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往下面看去,只见向下的视线已经被一片浓烟所遮盖,偶尔能从浓烟中看见的也只有不断往上攀爬着的火舌,阵阵呛人的热气也从下面不断蒸上来。

将窗户掩上的刹那,左瑛的嘴角露出一弯森然的微笑。

难道只有奇迹出现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吗?可是她知道在她身上出现的奇迹已经够多的了——而且这些奇迹从来不站在她的一边。

回到大殿中央的时候,两边的楼梯口已经被绯羽用屏风和杂物盖住了,能够暂时防止更多浓烟从楼梯灌上来,但是谁都知道这样拖延不了太久。

绯羽正跪在天帝正位面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神态虔诚,口中低声祷告着。

左瑛走到绯羽的身边,看着那个虽然衣衫狼狈,姿态却依然恬静得跟个玉人儿一样的绯羽。

陛下,绯羽抬头看着左瑛,眼神竟然那么温婉平静,双眉虽然微颦,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意,绯羽在祈求天帝庇佑。

陛下是真龙天子,天帝一定会保佑陛下的。

天帝真会保佑天子吗?那公主那两个已经咽了气的短命老哥又怎么算?她这个冒牌皇帝又怎么算?但是绯羽眼中的一片虔诚好像真的能打动人心,让人没有任何质疑的冲动。

左瑛笑了笑,在又开始继续祷告的绯羽身边跪了下来。

她不相信世上真有神仙,更不觉得应该给天帝下跪,只是忽然觉得愿意就这么靠在眼前这个人的身边。

这个人曾经在她感到冷之前已经为她披衣,曾经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在她面对死神的时候也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虽然按照左瑛的习惯,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至于让她彻底对一个人推心置腹,但是有他在身边,她好像至少不会因为感到寒冷而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双肩。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第卌八章 贺兰必须死(求收藏)(忍不住再一次占用几秒钟感谢各位给兔子投票的亲。

兔子现在虽然不冲榜,但是每次刷新看见票数有增加的时候,都很高兴,码字超有动力哒~~今天12月21日啦,许个愿,祝各位亲今天跟最亲爱的人一起度过,明天也跟最亲爱的人一起度过,后天也跟最亲爱的人一起度过……以后每一天都跟最亲爱的人一起度过~~嘻嘻~~ps:末日前最后一次厚颜求收藏~~)*哗……外面忽然传来的那阵嘈杂声让绯羽也停止了祈祷,睁开双眼。

他和左瑛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跑到窗边。

推开窗户,一股清凉扑面而来,借着火光和渐渐发亮的天色,他看见千万条银丝从当空落下,满布了他的视野!他难以置信地将手伸出窗外,阵阵冰凉果然即刻落入了他的掌心!陛下!降雨了!陛下!降雨了!天帝显灵了!绯羽回过头来,一边前所未有地雀跃欢呼着一边跑过来,好像已经全然不记得身上的伤痛。

左瑛站起来,沉默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雨水正迅速地将元贞殿的大火浇灭,滚滚上冒的浓烟宣告着大火的消散,而另一团火焰却在左瑛的胸中燃起。

片刻之后,楼下传来一阵破门破窗的动静,绯羽刚提剑护在左瑛的身前,一个洪亮的声音隔着楼梯口的障碍物传来。

陛下!臣中坚将军姜元佑前来救驾!*左瑛骑在马背上,在护驾侍卫的保护下重新来到圜丘户外的时候,火场已经几乎完全被大雨扑灭,但是原本连亘数百米的帐篷营地,如今已经变成一片焦黑的废墟,零星的几点小火苗还顽强地在烧成焦炭的木头上闪烁着,祭坛下面几层的汉白玉栏杆也被熏得发黑。

有人冒雨在废墟中搜索着,从倒塌的帐篷残骸中拖出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左瑛看着那些肢体僵硬、面目全非,甚至还保持着在烈火中挣扎煎熬时的姿势的尸体,想到自己和绯羽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即便有人前来救驾,以这个时代贫乏的救火手段,根本无法逃离成为这里其中一具令人惨不忍睹的尸体的命运,心中那团火焰不由更炽烈了。

一直以来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变故,都牢牢地将命运扼在自己手中的左瑛,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竟然要靠着一场极为偶然的大雨才勉强从敌人手中捡回一条性命。

她的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谢天谢地的感激,只有将这个三番四次用尽恶毒手段置她于死地的人碎尸万段、生啖其肉的怒意!杀人并不难。

如果已经失去等待可以用权柄来处死他的耐性的话,那就用手中的武器吧!左瑛忽然从亲自牵马的姜元佑手中夺过缰绳,调转马头,拍马向圜丘围墙的大门方向奔去。

陛下!陛下!被这一幕惊呆了的众人反应过来想去追赶的时候,左瑛一人一骑已经在数百米以外。

加之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左瑛很快就跑出圜丘围墙之外,奔入黎明的洛阳城区街道之中。

倾盆大雨还在当头泼洒着,左瑛很快就被淋得浑身湿透,视线也被雨水模糊,刚才在火场中的煎熬炙烤,好像现在才得到彻底的中和。

她一路催马向前,在还行人甚少的街道上奔驰。

骏马很快奔入洛阳城的干道,来到建安宫北阙一所高大气派的宅院大门前。

重檐的们庑上悬挂着一块漆黑的巨大匾额,上面赫然写着太师府三个金漆大字。

正巧这个时候,原本紧闭的两扇满布铜钉的大门被两个刚收掉雨伞、还揉着睡眼的家丁拉开,好像是府中主人正要准备移驾出门。

两个家丁看见外面有一人一骑立在雨中,整整挡在他们家大门口当中,正要上前喝问,只听见一声马嘶,那匹高头大马竟然就这么一跃跨上台阶,直直地从门外闯了进来,两人连忙往旁边一扑,险些被马蹄踩踏,吓得连想高声喊叫都喊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个时代的官宦人家,府第中的建筑规模和形制都有惯例规格,深门大户基本上都是前庭后院、四边围绕厢房回廊的结构,左瑛甩着缰绳,一马平川,踏在大路上穿过前庭,也不下马,直接奔入内堂,一众已经起身收拾打点的侍从婢女都被吓得大惊失色,四处奔逃呼叫。

左瑛刚在内堂中央勒马,就看见一个人正好从后堂出来。

他身形挺拔高大,头戴象征公侯身份的三梁进贤冠,身着暗金纹饰深黑朝服,剑眉斜飞、鼻梁高挺,黑玛瑙一样的双眸透着将森罗万象洞穿的犀利和隐隐的萧杀之气。

贺兰楚!左瑛掷地有声地沉声喝道。

左瑛闯入太师府的时候,太师府的后堂中不止贺兰楚一人。

他正在跟张逢时、夏侯元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的骚动,又有几个连爬带滚的下人扑倒在他的脚边汇报有人骑马闯入府中,让他觉得事态颇不寻常。

他本来想让家丁先将这个闯入者制服,再行审问,但是也禁不住很想立刻知道,到底是谁居然有这样的胆量骑着马往他太师府中强闯。

贺兰楚踏入内堂,抬头看见的那个闯入者居然是左瑛。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纤细的身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衣裙上还有大片血迹;但是她凛然昂首,那双眼迸射出的是直透人骨髓的凌厉,就像是从劫火中浴血重生的不死鸟凤凰一样,所有被平常的隐忍所压抑的光芒和锐气都在顷刻间展露无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根本无法让人相信是属于这个身体的威仪和震慑力。

目光与左瑛的双眼接触的刹那,贺兰楚一向冷峻淡漠的脸上也不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神情,对方的气魄和姿态让他不知为何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脑子里甚至忽然一空,一顿后才朗声道:臣贺兰楚未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礼数不周,臣死罪!礼数不周?!贺兰楚!你三番四次、不遗余力远送我到阎罗王那里去的时候可谓殷勤得差一步就到家了!别告诉我圜丘里杀人纵火的那些乱党都是临时工!左瑛此时已经将银火藏在袖中,食指正扣在扳机上,只需将手臂轻轻抬起,对着跪在马下的这个人的脑袋一扣扳机,他的嚣张气焰、他的狼子野心、他的凶残成性,马上就会随着那声枪响成为过去。

**第卌九章 帝师(刚刚收到消息,单位大楼的物管养的小狗因为物管撤场可能要被遗弃了……现在这么冷的天,小狗被遗弃街头成为流浪狗,那是多么可怜的事啊……哀求家里收留,家里又死活不愿意……唉(什么时候能搬出去住啊)……好难过……不知道这一两天内能不能找到好心人收养它呢……)*两个时刻都想着如何置对方于死地的人,在面对面相距不过一尺之间,经历了几秒钟足以让周围一切凝固的平静。

瑟缩在角落的下人们丝毫不敢动弹、噤若寒蝉,只有户外哗哗不绝的雨声让人知道时间还在流逝。

贺兰楚。

左瑛沉声道。

打破了这片僵局。

臣在。

左瑛沉了一口气,今日凌晨,在圜丘之中,有乱党作乱,朕险些葬生火场。

贺兰楚向来不屑佯装吃惊,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他想不到的是左瑛居然如此镇定地向他提起这件事,好像是发生在他人身上一样,臣已听闻。

正准备检点兵马前去救驾,喜闻陛下已经脱险,实乃我大周列位先皇在天有灵!这件案交给你来全权审理。

这次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是从左瑛口中说出,掷地有声,如同铁律,卫尉尉迟达宿卫朕的安全未能尽责,朕要免去他的职务,抄没他的家产;中坚将军姜元佑护驾有功,就让他来接替卫尉之职。

司天监徐灵光,择时不利,朕对他的才德深感怀疑,先撤去他的职务,贬为庶民;司天监之职待群臣举荐合适人选,再从中甄选充任。

刚才一路上当头泼洒的大雨其实已经让左瑛恢复了一些理智,她的头脑向来不缺乏冷静,只是她的性格中也不是没有火爆的因子。

屡次遭到威胁生命的挑衅,而罪魁祸首就在随时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样还能按捺住复仇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付之一笑,恐怕是要修炼到天命之年甚至更往后才可能达到的境界。

在贺兰楚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枪杀的机会,眼前不是第一次。

左瑛之所以一直控制住心中的仇恨不去这么做,是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贺兰楚集团的势力一天不削弱,属于她自己的势力一天没有培植起来,她就一天不可能真正掌握这个朝廷;贺兰楚即便一死,另一个贺兰楚马上就会起来将他替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贺兰楚的死非但未必能真正解除她身处的危机,反而可能让她落下擅杀大臣的罪名,使得蓄谋加害她的人更名正言顺。

而且,就这么一枪爆头也太便宜他了,她终有一天要请他也尝尝被下狱逼供至死、被乱箭穿心而亡又或者被困在火场中绝望又痛苦地慢慢死去的滋味。

谨遵圣旨。

贺兰楚万万料不到左瑛会放弃这次打击他的机会,更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地提出息事宁人的价码——放弃两颗棋子可以换来她不再追究。

这让他只能乐意接受。

正当他以为左瑛已经说完所有要说的话时,左瑛又道:你呈给朕的太傅名册,朕已经认真考虑过。

有一个人选必须更改。

臣请陛下垂教。

跟刚才一样,左瑛每说一个字都有着让它成为下一秒的现实的气势,教习骑射和韬略的太傅,朕不要别人来担任,就要你。

贺兰楚听闻,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左瑛这么做用意何在。

在朝廷掌权多年的贺兰楚早以为自己已经见惯各种意外,没想到今天眼前这个小丫头给他的意外居然接连不断。

但是他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泰然自若。

他抬起头,沉稳道:承蒙陛下如此信任,臣感激涕零。

然臣自量德才不足,朝政公务已让臣终日无法脱身,恐未能胜任如此重责。

处理公务是为我大周社稷,助朕‘精进学业、早日亲政’,也是为我大周社稷。

能者多劳,你不得推辞。

左瑛说得大气磅礴,不容抗拒。

贺兰楚一时间居然再找不到别的理由推辞,只好磕头谢恩。

正在这时候,门外又有一阵骚动传来。

太师——一个家丁冒着雨急匆匆地跑到内堂门口,刚想通报什么,却因为看见自己家主人还跪在这个骑着马登堂入室的主儿面前,顿时将话生生咽了下去,噤声呆立。

紧接着,两个浑身上下湿得跟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的人也快步步入了内堂,看见如此情形也都立刻拜倒在左瑛马下。

左瑛回头一看,那两人正是绯羽和姜元佑。

绯羽慢慢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贺兰楚,在跟他的目光遇上之前,又低下头去。

左瑛想到绯羽身上有伤,还冒雨追赶到这里来,心中不忍,于是调转马头道:摆驾。

贺兰楚这才得以起身,领着一众家仆婢女,将左瑛一行远送出宫门前大路。

*贺兰楚重新回到太师府沐浴更衣之后,张逢时和夏侯元还在后堂等候。

太师!一看见贺兰楚夏侯元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没想到圜丘之事竟会如此……贺兰楚一脸一沉,双眼闪过一丝杀气,此事休要再提。

下手之人不可再留。

你速去善后。

是!太师。

夏侯元垂头丧气,可也如蒙大赦,分别向贺兰楚和张逢时一抱拳,才转身快步走出后堂。

立在一旁的张逢时待贺兰楚走到坐榻上稳稳坐下,才道:方才下官正要随太师出去一看究竟,认出那马上之人是陛下之后,立刻折回,以免招致陛下猜嫌。

下官在幕后将陛下所说听得一清二楚。

下官以为,陛下此番要求太师担任太傅,恐怕并不简单。

张逢时走到贺兰楚身边的坐榻上跪坐下来,神情凝重,凑近贺兰楚压低声音道:下官只怕陛下已经对太师动了杀心。

以担任太傅之名骗太师入宫,恐怕是要趁机加害太师。

将圜丘事件交给太师审理,也不过是麻痹太师之举。

贺兰楚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刚才左瑛看着他时,双眼中的杀气是他即便是在两军对垒的敌方将领身上也未曾看到过的。

他又怎会看不出来,那不是丧失理智、不知轻重的狂暴,而分明是手携万钧之力的雷霆之怒,是已经箭在弦上却能可收可发的强韧。

太师,张逢时见贺兰楚没有回应,知道他一定在深思熟虑。

张逢时目光一狠,捻须低声道:下官以为,此时应当先下手为强,以疾风之势促成其事,以免反受其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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