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重大,钟淮最终还是让家人把马车停靠在路边,自己着青云一行人走向附近的小树林,那里要清静些,方便谈话。
钟六不放心,命管家看好行李和马车,也跟着去了。
青云见他们只是两兄弟同来,身上没有带武器,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知道方才自己有些冒险了,但如果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客气一番,就怕钟淮找着理由脱身,回到清河就带着家人跑了,叫她上哪儿找人去?现在他要是愿意合作,那当然最好,只要能把刘谢救出来,一切好说,但如果他还要满口胡话骗人,那就别怪她不顾情面了!周楠阴沉着脸跟在她身后,盯着钟淮的目光锐利中带着审视,她原本只是有些怨恨钟淮供出了自家哥哥,但现在听青云所言,竟然还有内情?!曹玦明请丘大留下看马车,自己跟在两个女孩子身后,连针包也取出来放在容易取的地方,以防钟家兄弟忽然发难。
但他心里满不是滋味的,青云一向与他亲近,也对他很是信任,怎的从没告诉过他,钟淮有问题?来到小树林边的空地上,青云停下了脚步:就在这里吧,如果有人靠近,一眼就能看见,再往里头去,怕是光线太暗了,我还怕会有虫子和蛇什么的呢。
钟淮也停下了脚步,面露苦笑:青姐儿是在防备我吧?你放心,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官道·我若真要对你不利,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我当然知道钟大人不会在这里对我动手。
青云皮笑肉不笑地说,倒不是说您就不想灭口,但首饰图纸我没带在身上,还是事先给人看过了的,就算您杀了我,秘密也保不住,反而还会吓得我的朋友将图纸交给钦差大人呢,这种蠢事您怎么会干呢?钟淮脸色变了变:你把图纸交给谁了?可靠么?!青云当然不会告诉他,图纸不在自己手上,还在文房店老爷爷那儿收着呢,便笑道:我能把东西交给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您放心,只要您不做什么多余的事,他自然不会多嘴。
钟淮沉下脸,闭着嘴不说话,一旁的钟六看看他,又看看青云,目光闪烁地说:其实图纸之类的又能说明什么?谁能断定你的就是真的,我们的就是假的呢?如今钦差大人都审过了,你难道还能推翻钦差大人的话不成?青云好笑地看着他:谁真谁假不是很容易断定吗?你们如果真是照图纸造出首饰来的,就拿首饰对比图纸,看看是不是完全一样,不就知道了吗?我那儿的图纸不但有淮王府的印记,还有许多细节大图,连首饰上什么部位镶嵌什么样的珠宝,又有什么样的讲究和禁忌,都说得清清楚楚呢。
钦差大人手上就有实物,你敢不敢去叫他仔细对上一对?顺便说一声,这套首饰是给淮王侧妃造的,要判断它到底是原装货还是后来照着图纸打的,拿给原主人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你们是没办法做到,可钦差大人却是京城国公府出来的呀,他应该有门路吧?钟淮钟六的脸色齐齐又白了。
青云还嫌不足,又再添了一把火:钟大人,你是自己买了淮纸假造的图纸吧?当时手边是否还有实物?恐怕已经送出去了吧?如果只是凭记忆画出图纸的话,你就这么有信心,相信自己没有记错了什么地方吗?钟淮有些立足不稳,身体晃了一晃,怔怔地看向青云,忽然间,他又好象想通了什么事,脸色瞬间由白转青,一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似乎有些呼吸困难,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低语着,声音就象是哭了似的,却只是重复着这四个字,没有说出是什么原来如此。
周楠已经听出了几分内情,睁大了眼看着他:你送给前任淮城知府夫人贿赂用的珠宝首饰……不是自己照着图纸打的?图纸反而是后来才假造的,那……你送的是真东西?是淮王府的那套真首饰么?你怎会有那个?!钟淮只是低下头,表情似哭似笑。
周楠恨得咬咬唇,上前两步逼问:你快说呀!你怎会有淮王侧妃的首饰?莫非……莫非……你才是那个最早发现淮王藏宝的人?!钟淮没有回答,钟六急了,抢上前道:没有的事!我二哥怎会是先发现藏宝的人呢?明明是那个卢孟义干的!青云没理他,只是盯着钟淮:钟大人,您还是说老实话吧。
如果你没有发现淮王别院的藏宝,却又拥有淮王府的珠宝,你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是淮王余党吗?那就更糟糕了!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钟六大声斥责青云,枉我二哥一向待你和气,我侄女儿视你为友,你却说这些话来陷害我二哥……别说了,六弟。
钟淮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已是面无表情,我确实发现了淮王别院的暗室,那里头丢失的财物……也是我拿走的钟六猛然扭头去看他,满脸的不敢置信:二哥,你在胡说些什么?!这种事怎能承认?!都被人揭穿了,不承认,只会让自己变得愚蠢又可笑。
钟淮淡淡地道,但我并不是淮王余党,若我真的是……就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受人欺凌了。
青云微微一笑:钟大人,其实我一向很敬重你的,黄念祖落网后,你出面主持清河事务,一力维持大局。
在周大人上任前,就把流寇都顺利招安了,虽然因为财政匮乏,没能让流民们过得好一点·但你的功绩,百姓们都牢记在心。
如果不是我干爹受了牵连,被关在府衙大牢里,还有可能被当成是谋反罪人判刑,这件事我可能会当作不知道,一辈子埋在心底。
钟淮苦笑:我原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只是气不过周大人夫妻所为,想要给他们来点教训。
我原以为周太太娘家显赫,这点小麻烦应该不会伤及他们的根基的……周楠气愤地道:小麻烦?你管这个叫小麻烦?这可是谋逆大罪!我父亲几时招惹你了,你怎么能害他?!钟淮冷冷地看着她道:几时招惹我?敢情周小姐觉得你父母待我很好不成?!我自问为人行事并无可挑剔之处,在公务上也很用心,更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大贪官,好处或许是收过些,但人人都收,独我不收,必会受人排挤,那要我如何办事?可周大人到了清河后,却看不到我的辛苦,从一开始就在猜疑排挤我,甚至想给我安上个贪腐的罪名·一脚踢开。
周太太更是将我妻子视如敝屣,害得我妻子病倒,却连句对不住的话都没有……他目光中满含愤恨:我被他们这样对待,难道还不能给他们添点小麻烦么?!若我果真有心害他们,在钦差大人那里,我就不会只说实话,而是添油加醋让你一家人再也无法翻身了!你胡说!我父亲才不是这样的人!周楠气得直跺脚,但想起自家母亲,又有些心虚地顿了一顿,我母亲原也没想害你太太生病的·我们哪里知道你太太身子这么弱……钟六在旁恨恨地道:我嫂子原本身子就不好,但还不至于体弱到风吹吹就倒的地步,是那年黄念祖在任时强取豪夺,刮走了我二哥一家的财物,连我嫂子的嫁妆也没放过,嫂子被气病了,黄念祖的老婆还要上门冷嘲热讽,嫂子这才病情加重,至今还未养回来的!我二哥被黄念祖害得这样,你老子还要说他是黄念祖的同党,真是颠倒黑白!周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倒是无话可说了。
钟六又对钟淮道:二哥也是,为何要对他们说出实情?我才不信这姜丫头真能拿出什么真图纸来!她是看过我们家的图纸的,即便真到了钦差大人面前,我也可以说,那是她照着我们家的图纸假造的!只不过造得更象罢了。
至于那些细节,她这表兄听说也认得几个府衙的小吏,兴许是托了什么门路,问过前任知府家服侍太太的下人呢!青云对他怒目而视,钟淮却只有苦笑:六弟,算了,青姐儿虽然发现了我们的图纸有问题,但你怎知别人就没发现呢?仅凭几张图纸和一份嫁妆单子,钦差大人居然就放我回来了,你不觉得事情太简单了么?我如今回想,就忍不住冒冷汗,恐怕钦差大人早已发觉我是知情人,放我回来,不过是为了让我麻痹大意,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钟六脸色也变了,他忽然转向自家马车方向,盯着那几个随从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苦笑道:二哥,是我害了你……来的时候我坐的是流民林三的车,可林三跟他们是一伙的……他看了看青云与曹玦明,我怕离开时会惊动他们,因此就另外雇了车,是在府里雇的。
我只在街头略站了一站,刚问一个车夫价钱,那两个车夫就主动找上了我,我见他们的价钱合算,车又有八成新,里头收拾得挺干净,就……钟淮也朝马车的方向望去,发现雇的车夫少了一个人,不知去了何处。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青云心中震惊无比,她没想到那个钦差乔致和原来也发现了钟淮的破绽!这么说他是故意放走钟淮的?那他是不是也知道钟淮跟淮王别院的藏宝有关系了?既然如此,他还为难周康与刘谢做什么?她问钟淮:淮王别院藏宝的暗室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周姑娘的外祖父家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钟淮看向周楠,周楠咬咬唇,道:详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眼下在京城里头,已经有人拿这件事在皇上面前说我外祖父和舅舅的坏话,皇上把我外祖父与舅舅都关起来了。
若有证据证明他们当年曾参与过淮王谋逆,那便是滔天的大罪过!周大人跟这件事没关系吧?青云问。
周楠摇摇头,红了眼圈:我父亲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我母亲……我母亲和哥哥都是瞒着他的,不过蒋卢二位先生……应该是早就瞒着父亲想进入淮王别院了。
她与青云齐齐看向钟淮,前者道:无论是我母亲和哥哥,还是蒋卢二人,都没有淮王别院里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钟县丞,是你拿走了么?钟淮苦笑着问:我当初只是拿走了一些金银珠宝,你们要找的是什么呢?无论是什么,这回我家人为了救我,已经将拿走的珠宝几乎全数用掉了,你们想知道,就去问钦差大人吧。
说曹操,曹操剿。
曹玦明忽然转头望向来路:有人过来了,那是…是钦差乔大人吗?众人都吃了一惊,扭头望去,果然看见乔致和骑着马,带着几个人急驰而来,其中一人的衣着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钟家雇的其中一位车钟六脚一软,坐倒在地,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哥,都是我害了你!别说了,这都是天意!钟淮喃喃地道,我既存了害人之心,迟早会有报应的,也许如今还不算晚……乔致和飞马来到跟前,跳下地便直接朝他们走来,看见青云与周楠二人时,眼神颇有些不善,尤其是青云:小姑娘,你既然有重要物证,为何不报给官府?青云缩了缩脖子:东西不在我身上,我……我原来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她瞥见姜七爷也在不远处下了马,心下很是不自在。
乔致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冷哼一声:你差点儿坏了我的大事!便丢下她不管,直接朝钟淮走去。
钟淮慢慢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乔致和淡淡地道:看来你似乎已经有所觉悟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你就老实交待吧。
若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把你家眷拿来。
听说,你太太还在生病,是不是?钟淮低声道:大人不必如此……卑职认罪,您想知道什么,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
乔致和嘴角一翘,你识时务,我自不会亏待你。
钦差大人要问案,自然不会留在野外,于是一行人又重新返回淮城府衙。
乔致和也不正式升堂,直接将众人带到平日办公所用的房间内,摒退左右,只留下自己带来的亲信随从,便命钟淮:说吧。
钟淮跪倒在地,老老实实将事情从头说起。
原来当初淮王就擒,黄念祖下狱,朝廷派了官员来审案子时,钟淮因为熟悉本地事务,又与黄念祖有隙,便被那名官员点了去做助手。
那名官员自然是要搜索淮王别院的,他身为向导也跟着去了,但只是负责带官差搜索外围,中间重要区域,是那名官员带着亲信手下去搜的。
中途有府衙的差役送公文过来给那位官员,钟淮担心会误事,便立刻拿着公文进去找人,谁知路过院子时,无意中瞥见那名官员带着一个人站在淮王卧室中,不知为何身体一点一点变矮,然后就完全消失了。
他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又见有人把守着门口,也不敢过去问是怎么回事,一直在树丛后躲藏,不久就看见那名官员重新出现在房间里,身体一点一点变高。
他开始猜想,莫非是房中有密室?你说什么?乔致和打断了他的话,当初审讯黄念祖的官员,早就发现了淮王别院里的暗室?!他心中震惊无比,那么早就发现暗室,却又隐瞒不报的人,极有可能是淮王余党!怪不得当初查了那么久,小人物被判刑的无数,真正能指证淮王的证据却一项都没有,原来查案的人根本就是淮王的同党!那名官员他认识,因审案有功,在朝中已经高升了,连楚王与定国公也说是个有才华的后起之秀,有意提拔,还将原本为他准备的一个位子给了那人,没想到对方原来深藏不露!乔致和咬了咬牙:说下去!后来的事钟淮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官员离开了暗室后,对此守口如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待将整个淮王别院搜索一空之后,他便带着搜到的一些可疑物品与文书带走了,不久之后又判了黄念祖的刑,是流放,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发,后者就死在牢里。
乔致和冷笑:原来如此!黄念祖虽是淮王的人,但其人粗鄙贪婪,又贪生怕死,主动供出了淮王,淮王一党的人只怕都恨他入骨呢!怎么可能让他继续活在世上?!那名官员结案离开后,钟淮一度代掌县令之职,淮王别院自然也归他管,他就偷偷去了淮王别院去找那个暗室,在连续寻找了三天后,终于让他发现了机关所在。
暗室中有许多金银财宝,都是淮王手下为他搜刮来的不义之财,恐怕是为了起事做准备的。
钟淮想起黄念祖为淮王办事,把自家的财产都一扫而空,连亡母与妻子的嫁妆也不例外,心中不忿,便将一部分财宝拿走了。
他担心会被人认出来,所以拿的都是没有印记的金银锭或是珍珠玉石,也有成套的不违禁的首饰,原是打算给妻子女儿的。
后来周康上任后,对他的态度不大友好,他妻子担心他前途,就想给知府太太送礼,为钟淮换一个地方。
因为担心礼物不够贵重,无法打动知府太太的心,他们就将暗室中拿出来的珠宝送了出去。
谁知才送出不久,卢蒋二人就意图闯入淮王别院。
钟淮是那时候才开始害怕,万一被人发现自己拿走了一部分财物……钟淮重重磕了个响头,含泪道:卑职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又为自保嫁祸他人,卑职知罪。
只是病妻弱女无辜,求大人垂怜,莫怪罪她们!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乔致和的回应。
63章 质询乔致和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问:你最初意图嫁祸周康可知道蒋卢二人的来历与用意?钟淮忙道:卑职只知道他们是周大人倚重的幕僚,听说是周大人的岳父虞山侯推荐来的。
他们常常劝说周大人收拢县衙大权,排挤卑职与刘主簿等佐贰官,因此卑职对他们很是厌恶疏远,平日也不怎么与他们来往。
不过他们想要进入淮王别院一事,周大人是反对的,因此卑职猜想周大人与他们并非一路。
他顿了一顿,若他们是朝廷派来的,行事怎会如此鬼祟?既然不是朝廷的人,那自然是知道那别院秘密的人了,卑职猜想,他们有可能……跟那位主审官员一样……乔致和挑了挑眉,替他接下了后面的话:都是淮王余党?钟淮又磕了几个头:卑职自知有罪,当初实在是不知轻重,只当自己所为不过是给淮王的余党添点小麻烦,出一出当初受的气,又给周大人一家添了堵,却从没想过会害他惹上谋逆大罪!外头人都说,周太太娘家是侯府,在京城里有权有势,那些淮王余党明知周人的来历,怎敢对他胡来呢?后来周太太带着儿女来了,周公子想要进别院,竟对周大人连哄带骗,分明与蒋卢二人是一路,兴许虞山侯府才是与淮王有勾结之人,那他们就更不可能对自家女婿做什么了。
卑职真的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乔致和冷哼一声:你就没想过告发他们么?朝廷正在追查淮王谋逆之事但凡查到有嫌疑的,必会从严查办,你竟然隐而不报?!钟淮低头道:卑职不敢……且不说周太太娘家是权贵,即使真告上去了,又能如何呢?淮王是天皇贵胄,去年他这谋逆大案闹得天下人尽皆知,最后也不过是圈禁了事,万一将来皇上开恩,又将他放了出来卑职不过是淮城府辖下区区一介县丞,如何承受他的怒气?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乔致和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心中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但也明白,他长年在淮王藩地里做官,心中有所畏惧是合情合理的,也不多与他计较,直接问:你都从别院暗室中拿了些什么?钟淮忙答道:都是些没有印记的金银珠宝,卑职也不是傻子,绝不敢去碰那些违禁之物的!只是……当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兴许是那位主审的官员拿走了也未可知。
大人若不信,卑职这就把清单列出来,那些金银珠宝,除去部分金银在这一两年里花费了以外,大多数都让卑职的兄弟……在那晚上送过来了,便是有剩下的,也只是区区几件。
大人若不信,卑职愿修书一封,捎给拙荆,让她把东西都送过来。
乔致和摆摆手:那就这么办吧。
你先回牢里去待我查明案情再说。
钟淮面露苦笑,又磕了个头。
钟六在旁担心不已,暗暗垂泪但也知道,钦差大人知道真相以后,绝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钟淮无罪释放的,如今也唯有指望他能高抬贵手,看在钟家人顺从的面上,结案时对钟淮从轻发落了。
姜七爷等人带着钟淮去写家书,过后会直接将他送回牢中钟六也跟着同去预备拿到家书就在差役的押送下返回清河县城。
现场只剩下青云、周楠、曹明等人。
乔致和总算将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不等他开口问话,周楠率先问道:乔二爷钟县丞的话已经证明了我父亲是无辜的,您打算几时放了他?乔致和不答反问:周姑娘你可知道在这桩案子里头,你母亲,你哥哥,还有你外祖父与舅舅他们,都做了什么事么?周楠一窒,低下头去,红着眼圈哽咽道: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但是……但是……她咬着唇,说不下去了。
哪怕她至今还不确定外祖父家是否真的参与了淮王谋逆,他们想要拿周康做替罪羊的意图是非常明显的。
两边都是至亲,她实在说不出口。
乔致和冷冷一笑,道:蒋友先逃离清河后,就到了淮城,如今就在我手里。
没有理会周楠等人惊讶的目光,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据他所言,虞山侯父子当年参与了淮王谋逆,但手中既无兵,也无权,因此只是淮王一党中的小人物而已,没有做什么明显的谋逆之举,淮王事败后,自然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行径。
这两年他们一直安分守己,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只是担心当年旧事为人所知,尤其是淮王手上有一份投名状,上头有所有同党的亲笔署名,若落到朝廷手中,虞山侯府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周楠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他们要进淮王别院找的……就是这东西?不错。
淮王被擒前,曾命亲信手下出逃。
那人逃到清河境内便消失了踪影,一日后,又在从清河上京的路上被人发现,当场就死了。
若说他曾经将什么要紧东西藏了起来,极有可能便是在淮王别院里。
据蒋友先所言,虞山侯趁着你父亲周康被下放的机会,打通关节让他到清河任县令,再派蒋友先与卢孟义二人随行,到了清河后,他们以幕僚身份作掩饰,曾搜索过清河县境内所有与淮王有关系的地方,发现最有可能藏了东西的还是淮王别院,因此才会想方设法要潜进去。
乔致和顿了顿,他们失败了,只好修书给虞山侯,虞山侯就将你母亲与你兄妹二人派了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哥哥想法子进入淮王别院。
事实证明,这个做法很有效,他们也进去了只是没想到,卢孟义会出了纰漏,竟叫人当场发现……周楠全身都在发抖,似乎已是摇摇欲坠。
青云见状不妙-,连忙搀住了她。
只听得她颤声道:母亲和哥哥……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们既然知道……瞒着父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拿父亲做替罪羊?!他们怎能……他们怎能如此?!怎么回事?乔致和马上发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你说你母亲与哥哥打算拿你父亲做替罪羊,你是怎么知道的?!周楠撕心裂肺地伏在云肩头哭泣,全身近乎痉挛,完全无法回答他的话。
乔致和盯了她半晌,见她已经哭得几近昏厥,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嘴,便将视线转到青云身上。
青云怔了怔,只觉得他的眼神格外凌厉,好象在示意着什么。
曹明上前一礼,小声说句得罪了,伸手去给周楠把脉,不一会儿便抬起头来对乔致和道:周姑娘伤心过度,怕是有些虚脱了。
大人还是等她平静下来再问吧。
乔致和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隔壁厢房无人,扶她过去歇一歇吧。
眼下为不打草惊蛇,还是别让她回家的好。
曹明没反对,只是小声嘱咐青云:我去给她弄些药来,妹妹扶她过去,安抚一下,让她喝点热茶水,最好是让她歇一歇。
青云点头,扶着周楠往外走,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乔致和,见他还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他那眼神莫非是在暗示她去问周楠?不知怎么的,虽然他没有开口,但她总觉得他就是那意思……到了厢房里,虽然床铺家具都很简单,但用的铺盖什么的倒不是便宜货,果然不愧是国公府公子的地方吗?青云依曹明的嘱咐扶周楠在长榻上躺下来,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水。
周楠稍稍平静些了,但还是抽泣不已。
青云看着她喝了茶,小声问:你是听了乔大人在大牢里对周大人说的话,才知道你娘和哥哥的想法的吧?是不是担心会连累司狱,才不肯向乔大人坦白?周楠看着她,眼圈又红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不是的……我回去后见到了哥哥……是他告诉的我……青云有些吃惊:你哥哥不是在清河吗?周楠便将今日离开司狱司大牢后的经历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青云有些吃惊:就算你娘为了你外公,拿你爹当替罪羊,也不算奇怪,毕竟那是她亲爹,可你哥哥怎么也……周楠咬牙:他是糊涂了!没有了父亲,他算什么?!他以为皇上和朝廷百官会那么容易受骗么?!到头来,还要把他自己给搭进去!青云只得安抚她:放心,乔大人知道实情,不会相信你哥的话的。
周楠又落泪了:我该怎么办?父亲还不知能不能平安脱罪呢,母亲与哥哥又犯下这等大错,乔大人问起,我都不知该如何说……那种是我的至亲,他们可以不念亲情背叛父亲,我却不能……青云拍拍她的手,想了想:我去跟乔大人说。
周楠猛地抓住她的手,双眼瞪得老大:你不能去!青云白了她一眼:你醒醒吧!这种事,你以为真能瞒得过他?他的智商显然不是你娘你舅和你哥哥这种档次能比的好吗?今天在大牢里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娘在他面前就象是跳梁小丑,放着不管只会害你一家人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如果你表现得合作一点,你爹也老实一点,或许人家乔大人还会看在你们父女面上,对你娘和哥哥从轻发落呢!周楠不禁悲从中来,渐渐地松开了手,翻身背对着青云埋头大哭。
青云道:别太伤心了,事情会到今日的地步,并不是你造成的。
你们一家子,你爹还在牢里,你娘和你哥哥又出了事,要是连你都倒下了,谁还能支撑这个家?周楠没有回应,只是低低地哭泣着。
青云见她只是哭,没有了先前痉挛的症状,稍稍放下心,走出房间回到刚才审案的地方,乔致和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姜七爷与另一个陌生的书生模样青年男子坐在一旁陪伴。
青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看向姜七爷的视线,心想难怪之前自己见到他时,会觉得有些面善,仔细一想,他也是圆脸细长眼、笑起来眼有些弯的相貌,跟她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是长着胡子,又是男人,她早前没想到罢了。
难道他真的是她的叔伯辈?乔致和见她进来,直截了当地问:周姑娘都说了些什么?青云向他们行了一礼,低头把周楠的话复述了一遍,不过没有提今天探监一事,免得给司狱惹麻烦。
乔致和听了冷笑:王庆容真把人当傻子了,其实她自己也是傻子,王庆山是什么货色?若他真有些许聪明才干,也不至于在六品小官任上蹉跎了近二十年,也未能升迁了。
当初他能得到那个官职,也是靠家门恩荫,不过是个庸人而已。
王庆容居然听他的话?哈!青云见他心情似乎还好,大着胆子问:乔大人,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都是虞山侯府的人在搞鬼,周大人是冤枉的,我干爹在事发时更是不在清河县城,完全与此事无关,不知您能不能……乔致和转头看向她:小姑娘,你很有胆子呀?本官还没追究你隐瞒证据一事,你倒跟我提起要求来了?青云眨了眨眼,低头道:我说有证据,也就是那份首饰图纸而已,其他的都是我推测出来的,图纸也不在我手上。
便把文房店老板的事说了,又道:要不是我因缘巧合遇见钟县丞买淮纸,还是死贵死贵的那种,后来又让我看见了真的首饰图,我也想不到这种可能。
所以,不是我隐瞒不报,实在是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证据,我一介平民,怎敢去告官?乔致知盯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一脸镇静,眼观鼻,鼻观心地肃立,心下倒有些诧异了,再联想到她先前能看懂他目光中隐含的指示,并在照做之后,很快就回过头来禀报,可见她必然很懂得察颜观色。
一般平民出身的小女孩儿,到了这年纪已经知事了,即使能从蛛丝蚂迹中推断出别人做的事,在见他这种身份高高在上的官员时,也未必能始终保持镇定。
而这个小女孩不但能做到,说话还挺有条理,甚至在面对他的质询时,还能为自己辩白,断不可能是寻常小门小户能教养出来的。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