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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暄荣堂里,简老夫人携着卢太夫人的手,满脸笑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内室,又命丫鬟婆子都出去候着,要跟卢太夫人单独叙话。
暄荣堂里的下人都晓得老夫人同自己的娘亲暮年重逢,很是有一番话要谈,便都过来对卢太夫人行了大礼,才鱼贯而出。
屋里便只剩下简老夫人同卢太夫人两个人。
娘简老夫人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娘亲,心里满是喜气洋洋。
卢太夫人见人都出去了,才看向自己的女儿,脸色很不好看,低声斥道:给我跪下娘?简老夫人吃了一惊,却不敢违拗,如条件反射一番,扑通一声给卢太夫人跪下了。
卢太夫人端着手站在内室中间的地上,慢慢转着头,四处看着简老夫人住的房间。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衣,厚重的藏蓝色,夹杂着天苍苍地茫茫的草原放牧图,一看就不同凡响,是外面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
屋里的家私一色都是紫檀木,做工大气中透着精细,件件都是精雕细刻的珍品,却那样漫不经心地四处放着,似乎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也对,家私不就是给人用的?如镇国公府这样从大齐朝开国以来就世袭罔替的真正世家,哪里是外面的人家可以比的?就算被抄家流放,一旦起复,那往日的钟鸣鼎食便又立刻回返。
卢太夫人的眼睛又看向了简老夫人那张销金千工拔步架子床里面,一个巨大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着两个螺钿嵌珐琅的妆盒。
一个阖着盖子,一个开着盖子。
架子床里面有些暗,开着盖子的那个梳妆盒里,有莹莹的珠光从里面四溢出来,显见里面有一些不凡的珠宝首饰。
卢太夫人的眼光又溜到墙脚的一排多宝格上,看见里面按着高低错落的格子间,摆放着一些琴剑瓶胆,看上去都不露声色,其实件件都非凡品。
简老夫人低着头跪在厚厚的地衣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卢太夫人说话,便偷偷抬头看了卢太夫人一眼。
卢太夫人正好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简老夫人。
看见简老夫人头上的慵妆髻,和她耳畔的红宝明月珰,还有鬓边插着的赤金累丝镶红蓝宝瓜头白玉簪,眉头已经紧紧蹙了起来。
又看着她上身穿着湖蓝色一枝春窄袖掐腰小袄,和底下系着湖水绿缂丝芙蓉柳叶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蠢材蠢材——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卢太夫人忍不住伸出手指,指着简老夫人骂道。
简老夫人十分委屈,泪眼盈盈地抬起头,看着卢太夫人,道:娘,女儿做错了什么?娘要这样责罚女儿?卢太夫人看着简老夫人这幅样子,更觉得要气爆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重话:老娘教你这幅小白花的样儿,可不是用来对付女人的——你骚首弄姿也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好不好?简老夫人从来没有听见娘说过这样的话,不由目瞪口呆地瞪着卢太夫人,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是小白花?卢太夫人自知说漏了嘴,一时语塞,脸色阴沉下来,低声斥道:我还说完呢——你别紧着问简老夫人赶紧拭了泪,对着卢太夫人道:娘,您别生气,就算要骂女儿,也先坐下来,再骂好不好?卢太夫人听见简老夫人的话,心里又有些软了,可是转眼看见她的穿着打扮,还有她的儿媳居然瞒着她,偷偷派了去简家祖籍和卢家的地界儿去寻人证,心又硬了起来,指着简老夫人骂道:我辛辛苦苦将你生出来,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又不惜豁出去给你铺路,把你推到如今的位置上。
你看看,你都学到了什么?——你怎么对得起我?卢太夫人心里一片悲鸣。
她来到这里快六十年了,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个异世的人,谁知生了个孩子却活生生打她的脸娘简老夫人又哀叫一声,有些不甘地反驳道:娘,女儿做得一切,都是听从娘的教诲——您看,我现在是镇国公府的诰命国公夫人,除了后妃王妃,就是我的品级最高。
娘当年想做而没做到的,女儿都做到了。
娘还有什么不满意?女儿真心不服气卢太夫人听了简老夫人的话,稍微气平了些,回身走到南墙下面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的紫檀木长榻上坐下,看着简老夫人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简老夫人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卢太夫人身边,道:娘要问什么?卢太夫人脸上阴晴不定,思索了半天,才问道:你对你那大儿媳妇,到底都做过什么?怎么会引得她要偷偷派人去万州和范阳查你的底细?又阴侧侧地道:这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无知蠢货,只知道内宅争风,巴着男人不放——哪里有人敢去疑心自己的婆母?一个‘孝’字就能出妻了,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拿捏在手里?简老夫人听说贺宁馨派人去接了卢太夫人过来,居然是不安好心,不由大吃一惊,气得有些哆嗦起来,对着卢太夫人哭诉道:娘,那女人狡诈阴险,又拿住了她男人的心,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眼歪嘴斜,道:娘看看,这就是被她气得——女儿才多大年岁,就被气得中风了卢太夫人听说简老夫人脸上的眼歪嘴斜乃是中风所致,也大吃一惊,诧异地道:她能有这么厉害?到底做了些什么?简老夫人便抹着泪,一五一十地将同贺宁馨过招的情况讲给了卢太夫人听。
当听到贺宁馨用纳通房摆酒的规矩忽悠简老夫人,卢太夫人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是奸诈如狐——难怪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等女子,他们家可是怎么养出来的?简老夫人听见卢太夫人也认为贺宁馨厉害,心里好受了些,又忍不住埋怨起卢太夫人,道:其实娘也有错。
娘当年教给女儿的所有东西,女儿都牢牢地记着,可是……可是,有些并不管用,而且有些东西,娘从来没有教过……说到最后一句话,简老夫人有些心虚地看了卢太夫人一眼,并不敢真的说出来。
卢太夫人眼一瞪,怒道:我哪有遗漏?明明该教的都教了简老夫人看见卢太夫人发怒,将脖子一缩,嘟哝道:女儿离开娘的时候还小,有些记不清了也是有的。
再说,那些管家理事,还有大家子的人情往来,娘真的没有教过……要不是自己机灵,跟在她身边着意习学,别说到今日,当年在简家祖籍万州的时候,自己就要被人揭穿了。
反而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到没人挑自己的错儿……想到当日的情形,连卢太夫人也沉默起来。
——那些东西,她自己都不懂,怎么会教给她?自己这个女儿,虽然不算绝顶聪明,可是运道着实好。
自己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爬上这样高的位置。
她却年岁轻轻,就做到了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只是可惜她的男人去得太早了,不然她们母女俩如今哪用这样憋屈?简老夫人一想起贺宁馨笑得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有些心里发虚,忍不住对卢太夫人道:娘,既然您来了,不如我跟您一起回万州吧。
在这里待着,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认出来了……卢太夫人看见简老夫人一脸心虚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叫认出来了?这是她们娘儿俩欠我们母女的,是我们母女应得的卢太夫人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胸中涌起狂喜,以为会有一番作为。
可是上天弄人,没让她遇到任何侯爷、伯爷、国公爷,没有遇到任何龙子皇孙,也没有侠客高人过来拯救她,只是被圈在一个窄小的庭院里,跟许多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被人当瘦马一样地养着……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看开了。
以前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曾经不服输,不任命,一定要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可是到底是争不过命,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也只有咬牙受着,努力活下去而已。
谁知后来造化弄人,命运的大手不甘她脱离自己既定的轨道,终于将他送到她面前。
他们有了女儿,有了一个家,虽然这里的人叫外宅,可是只有她知道,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四处都可以为家。
就算他起初将她金屋藏娇,起因并不是为了她,她也毫不在乎……再后来风云突变,如她在前世看过的那一本《倾城之恋》一样,一个城市的陷落,只是为了成全白流苏的爱情。
而这里几次皇权的更迭,原来都只是为了成全她和她的女儿而已。
——她在这个异世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