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34章 谁是鱼肉 中

2025-03-25 21:54:17

宋良玉跟了辉国公和安郡王过来,先拜见了罗家的老爷、大少爷,又跟罗家的大少奶奶行了礼,彼此认识了。

罗家的大少奶奶便是裴舒芳,乃是裴家排行第三的庶女。

她如今在罗家已经做了管家的大少奶奶,与往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罗家此次出航,干系重大,非要有个主事的人震场面不行。

罗家的大老爷虽然可以去,可是他一来年岁大了,二来一直想培养罗大奶奶接手罗家所有的行当,而罗家的所有产业里,出洋的商船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且这次又有朝廷的人跟着出航,安全性比以往都要高,所以便大着胆子放手,让罗大奶奶裴舒芳独挡一面。

宋良玉见到裴舒芳,觉得有股让她非常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对裴舒芳亲近起来。

裴舒芳本来担心对方是国公爷家的嫡幼女,太过娇惯,不好相处。

可是现在看上去,还是很有礼,很懂事的,便放了一半的心,专心等着正月十六,就一起登船出海。

这边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有三四天都没有回来。

这几日本是齐姨娘的日子,齐姨娘见一直没有见到侯爷的影子,有些着急,托人一问,原来侯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便去夫人那里问了一问。

楚华谨上次走的时候,跟裴舒芬说过,抓了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会直接去宁远侯府的别庄里住几天,拷问一番那些人。

所以楚华谨这几日未归,裴舒芬本没有放在心上。

现下听了齐姨娘的问询,裴舒芬却灵机一动,装作有些着急起来。

以前楚华谨也有关两三天不着家的时候,可是那时候就算不回来,也会遣小厮过束报信。

这一次,却有足足三四天,音信全无,外院也无人过来报信。

这种事,当然是外院管事的失职将外院的秦大管事叫过来!—侯爷出了事,他怎么能一声不吭?!裴舒芬很是恼怒的样子秦力生跟着婆子匆匆地来到内院上房,对着坐在上首的裴舒芬行了礼,问道:夫人唤小的来,不知有何事?何事?!裴舒芬利索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唰地站了起来,指着秦力生道:你还有脸问我?!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个秦力生是大姐裴舒凡活着的时候提拔的外院总管,裴舒芬怎么看,怎么觉得秦力生不是跟自己一条心,总是阳奉阴违的。

她不爽他已经很欠了…… 我跟你说,限你半天之内,把侯爷给我找回来!如若不能,你这外院总管的位置也该换人做做了!裴舒芬借机给秦力生下了通牒,只打算一步步破坏他在侯爷和太夫人心里的形象,才好借机把他拉下来,换上自己的人。

内院的下人见外院大.管事的位置不保,自然都转开了心思。

裴舒芬当作不知,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去慈宁院给太夫人报信去了。

太夫人这几日过年过累了,天天在家歪着,哪儿都不想去。

只看着楚文琳和楚谦谦两个小孙女在身边翻绳玩,楚谦益在自己的屋子里做功课,准备过了十五,就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

裴舒芬一脸严肃的进来,给太夫人见了礼,便道:娘,今儿有大事,要跟娘说。

太夫人看了裴舒芬一眼笑着命人将两个姑娘带下去。

楚谦谦听了裴舒芬的话,眼珠转了转,跑到太夫人歪着的长榻边上,拿了一旁扔着的美人捶过来,轻轻往太夫人腿上捶着,又皱着眉头求道:祖母,谦谦哪里都不想去。

谦谦就待在这里陪祖母好不好?太夫人看见楚谦谦楚楚可怜的小脸,心里软成一团,伸手将她抱了过来,搂在怀里连声道:好!好!好!谦谦就在这里陪着祖母!楚文琳羡慕地看了楚谦谦一眼,却不敢违拗,只好自己先下去了。

太夫人便对裴舒芬道:谦谦还小,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就让她待在这里,你有话但说无妨。

裴舒芬看了楚谦谦一眼,掩袖笑道:娘,您不知道。

我们谦谦可是人小鬼大,心眼子比世人都多呢。

娘可不要小瞧她。

太夫人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见楚谦谦脸上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只望着裴舒芬讨好的笑,一点都看不出心眼子多的样子。

便又将楚谦谦往怀里搂紧了些,有些不虞地道:自己家的孩子,也能往歪了想。

真是不是亲生的,就是怎么也看不顺眼。

若是你嫡母知道了,还不知怎么后悔让你嫁过来呢。

裴舒芬大怒,面上却发作不得,只是恨恨地盯了楚谦谦一眼。

楚谦谦却已经收了那幅懵懵懂懂的样子,对着裴舒芬狡黠的一笑,惹得裴舒芬手一抖,将端着的一个虾青色青玉骨瓷杯打翻在地。

楚谦谦在太夫人怀里吓了一跳,对着太夫人道:祖母,您最爱的虾青杯给打破了一个。

又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一套四个,只剩下三个了。

这种杯子,我外祖父说过,如今可是千金难买呢。

不忘给裴舒芬火上加点油。

太夫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看着裴舒芬不说话。

裴舒芬只好跪了下来,给太夫人磕了一个头,道:娘,是媳妇的不是。

媳妇自当回去寻一套一模一样的杯子过来,给娘描补上。

太夫人轻哼一声,道:起来吧。

一个杯子而已,我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算了,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裴舒芬方才起身,收敛了一些,委委曲曲地道:娘,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越发地跋扈了。

侯爷三四天没有回府,他居然瞒着一声不吭。

若不是媳妇这几天想着要给侯爷收拾冬衣,换上春衫,还不知道这等大事。

所以媳妇狠狠地罚了秦管事,勒令他半日之内要将侯爷寻回来。

若是找不回来,就要撸了他的大管事一职,另换了妥当人去打理外院。

太夫人半闭着眼,没有说话。

楚谦谦却机灵地开口问道:母亲,请问你派了多少人跟着秦管事出去寻爹爹?声音童稚可爱,似乎是毫不经意的样子。

裴舒芬却被噎了噎。

她打算治秦力生的罪,当然不会给他派帮手,再说侯爷又没有丢……便想含糊过去,道:大人说话呢,小孩子不要插嘴。

楚谦谦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追着问道:母亲这样说,是不是没有给秦管事派帮手?说完这话,楚谦谦大大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看着太夫人道:祖母,爹爹多日不归。

母亲不说多派人去寻爹爹回来,反而急着去寻一个外院管事的不是。

谦谦虽然年幼,也知道我们府里,没有爹爹是不行的。

可是如今只有秦管事一个人去寻,京城这么大,秦管事就一个人,就算一家家府上问过来,半天也是不够的。

说着,楚谦谦已经扑到太夫人怀里,大哭道:谦谦已经没有娘了,谦谦不想再没了爹……太夫人已经脸如寒霜,一边拍着楚谦谦的背哄着她,一边对裴舒芬道:你可知错了?连个孩子都知道轻重,你却在这里耍心眼子!我跟你说,赶紧去派人寻老大去!十个不行派二十个,二十个不行派四十个!总之寻到老大为止!裴舒芬吓了一跳,想要提醒太夫人,侯爷去干什么去了,可是又担心走漏了风声,只好自己将这杯苦酒咽下,只能怨毒地看了楚谦谦一眼,对着太夫人行了礼,甩着帕子,扶着丫鬟,急匆匆地回正院去了。

这一次,裴舒芬不再拖延,又派了几拨人出去。

另外偷偷派了个心腹去宁远侯府的庄子上去给侯爷送个信。

谁知后派出去的还没有回来,大管事秦力生已经打探到了消息,急匆匆地直接去了慈宁院回报给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爷惹了大麻烦,恐怕要皇后娘娘出面才行了!太夫人吓得一哆嗦,将虾青杯又砸了一个,此时也顾不上心疼,忙忙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使人去叫裴舒芬过来。

裴舒芬听说秦力生回来了,却越过自己,直接去太夫人那里回报去了,心里已经燃了一团火。

来到太夫人那里,裴舒芬一进门就对秦力生道:秦大管事,你做得好事!太夫人却出声喝止她道:别紧着你那些破事儿!—还是听秦管事说。

裴舒芬脸上涨得通红,却不得不住嘴。

秦力生这才给太夫人和裴舒芬分别行了礼,道:回太夫人的话,小的打听到,侯爷,侯爷,被关到诏狱里面去了!什么?!太夫人和裴舒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出了什么事?侯爷明明是去了别庄,怎么会被抓到诏狱去了?裴舒芬心乱如麻,一时方寸大乱。

太夫人也急着从炕上下束,跻了鞋,对着外面叫道:给我拿朝服过来,我要进宫见皇后娘娘!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是鱼肉 下诏狱是什么地方,太夫人比裴舒芬更明白,自然一听就担心得不得了。

不过裴舒芬也今非昔比,对大齐朝也了解甚多,对诏狱也知之甚详,闻言也是吓白了脸,对着太夫人道:娘别急,先让媳妇进宫一趟。

若是不中用,娘再跑一趟。

太夫人却等不及,对着裴舒芬骂道:你去有什么用?—多拖延一刻,老大就要在诏狱里多受一刻的苦。

我得亲自去见皇后娘娘,如果不成,我还要亲自去见圣上!裴舒芬一听有些急了。

她还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坏了事。

若是因为那一家人,皇后又不明所以,去向圣上求情,他们宁远侯府就跳进青江也说不清了。

娘,您听我说,侯爷上次出去办事,您还记得吗?裴舒芬使劲给太夫人使眼色。

太夫人一时心急,没有想起来,只是在屋里忙乱着,对秦管事道:快去备车,我一会儿就要出去!秦力生也晓得这次不一般,赶紧行礼退下,去外院备车。

裴舒芬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太夫人道:娘,媳妇陪您一起去。

太夫人心里也惶惶的,一听儿子出了事,就算女儿是皇后也减缓不了心里的慌张,闻言只是点点头,道:快去换了衣裳过来。

裴舒芬回去自己的院子,换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过来,跟着太夫人一起,坐了宁远侯府的车,往宫里去了。

在宫门外头,裴舒芬命人送上求见皇后娘娘的帖子,岂知等了半日,宫里的内侍出来道:娘娘病了,这几日要静养。

还请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先回去候着,等娘娘病情好转了,再递牌子不迟。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太夫人一急之下,便晕了过去。

裴舒芬无法,赶紧命人赴车回去,又使人去请大夫进府。

回到宁远侯府,裴舒芬亲自送了太夫人回慈宁院,便在那里等着大夫过来。

没过多会儿,二房的夫人黄氏也带着侍女过来,关切地问道:大嫂,听说侯爷出事了?裴舒芬柳眉倒竖,厉声道:谁在那里乱嚼舌根?黄氏脸上过不去,讪讪地道:我也就是白问问,并没有人说闲话。

裴舒芬想了想,当时秦力生过来回报的时候,似乎没有瞒着众人,这慈宁院里丫鬟婆子一堆,大概都知道了,便对黄氏道:二弟妹,我和娘刚才去宫里见皇后娘娘去了。

娘娘说没事,让我们别大惊小怪的。

还是要先稳住家里人要紧。

若是家里先乱了,可就难收拾了。

黄氏哦了一声,有些半信半疑,又探着头往太夫人的内室窥视,问道:娘呢?娘怎么样了?我有些事,想跟娘说说。

裴舒芬站在太夫人的内室门前,挡住了黄氏的视线,道:我和娘一会儿有事要商议,二弟妹先请回吧。

黄氏还想再看,裴舒芬已经对两旁的丫鬟婆子使了眼色,让她们过来将黄氏强行请了出去。

黄氏刚走,楚华谨的几房姨娘便派了婆子过来打探消息。

裴舒芬不动声色地应付了过去,终于等到大夫过来了。

裴舒芬急着请了大夫进去。

太夫人年岁大了,忌讳也不那么多。

再说太夫人晕迷之中,大夫也需要望、闻、问、切才能做出诊断。

这边大夫耐心地号了号脉,又看了看太夫人的脸色,道:老夫人是累着了,气血有些亏损,睡一觉就好了。

裴舒芬脸色十分难看。

-—敢情太夫人是装晕!可是大齐朝讲究一个孝字,她也不能大咧咧地说太夫人的不是,只好咬了牙,陪笑着道:大夫,还请开个方子好抓药。

我们太夫人身子不适,不能累着。

故意将话反了说。

大夫点点头,道:我避里有一个方子。

若是愿意,就煎两帖吃一吃。

若是不愿意,多睡几觉也是一样的。

裴舒芬使了人过去跟着抓药,又让人煎了一碗过来,亲自服侍太夫人喝了。

太夫人像是如梦初醒的栉子,拉着裴舒芬的手泣道:好媳妇啊,我们这个家,可全都要靠你了。

你可得记着,要将老大从诏狱里弄出来,还有娘娘那里,不知病得怎样了,居然不让我们进宫见一面……裴舒芬陪了半天的笑,笑得腮帮子都僵了,才把太夫人哄得歇息过去。

出了慈宁院,裴舒芬一路琢磨,越想越觉得蹊跷。

可是府里头侯爷被关了,娘娘又不得见,她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就一无所有了起来。

裴舒芬的丫鬟桐月见夫人一直愁眉不展,悄悄提醒道:夫人不如回娘家一趟?我们老爷和老夫人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裴舒芬有些为难,道:父亲和母亲一直对我不冷不热。

桐月悄悄地指了指太夫人的慈宁院所在的方向,低声道:夫人怎么忘了?夫人不是为自己去求老爷和老夫人,夫人是为了世子和乡君……裴舒芬眼前一亮,对着桐月赞道:好丫鬟!若不是你提点,我差点都想不到这上头去。

说着,便忙忙地让桐月给她梳洗换装,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换了下来,另挑了一件湘妃色织锦缎镶桃红边的褙子,底下配了一条桃红色湖绸绫裙,外面披了一件大红羽纱面银鼠里子大氅。

又将头上的珠钗冠取了下来,只将了一朵侯府暖房里养出来的粉色芍药花戴在鬓边。

桐月看了看,抿嘴笑道:夫人真是人比花娇!裴舒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亭亭玉立,有些紧张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笑着斜了桐月.一眼,也不说话,手里戴了灰鼠暖筒,扶着桐月一径到二门上去了。

从二门上坐了暖轿,裴舒芬命人一路直接抬出了宁远侯府,往自己的娘家裴家去了。

此时仍然是年节当中。

裴舒芬还是正月初二的时候回过娘家,现在不过十天的功夫,又回到娘家,让裴家的门房也颇为惊讶。

裴家今日正好在待客。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去年就入了文渊阁做阁臣,乃是二品大员,再柱,便是文渊阁阁臣的领柚首辅一职。

裴家圣眷正浓,往来的客人自然川流不息。

裴舒芬是裴家的四姑奶奶又是有诰命的一品侯夫人,裴家的门房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传。

裴老爷裴立省听说是裴舒芬回来了,颇为惊讶,看了夏夫人一眼。

夏夫人起身道:老爷待客要紧,我去看看就是。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今儿是主宾,脱不开身,夏夫人便没有惊动她,只是自己带了丫鬟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裴舒芬正被下人带了进束,惴惴不安地立在夏夫人院子的堂屋里。

看见夏夫人进来,裴舒芬忙行了礼,有些怯生生地道:母亲,不知父亲可在家里面?夏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若以前那样神采飞扬,反而有股丧的郁色,心里暗自奇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知道这个女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舒芬小心翼翼地斜签着身子坐在了夏夫人下首的椅子上,细声细气地道:母亲,女儿有急事要求见父亲和大哥。

见夏夫人不置可否的样子,裴舒芬又加了一句:是我们侯爷出了事。

夏夫人方才有些动容皱了眉头问道:又出了什么事?—跟人争风吃醋被打破了头?以前裴舒凡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据说就是楚华谨在外面跟人争一个清倌人,让人揍了一顿抬回来裴舒凡有意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宏宣帝还笑话了宁远侯府好一阵子。

裴舒芬涨红了脸,忙摆着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们侯爷是为了娘娘的事,吃了挂头。

夏夫人看见裴舒芬言不由衷的样子,淡然道:你要不说实话,也由得你。

若是误了事,可别怪我们。

裴舒芬闻言站了起束,走到夏夫人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夏夫人的双腿泣道:母亲,母亲,您让父亲救救我们侯爷吧。

我们侯爷被关到诏狱里去了。

夏夫人吃了一惊,拉着裴舒芬的手站起来,急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关到诏狱里去?谁关的?圣上还是安郡王?裴舒芬委屈地摇摇头,道:女儿一筹莫展,又不敢去诏狱触霉头。

今天早上,女儿同婆母一起进宫,去寻皇后娘娘拿主意,谁知内侍不让我们进去,说是娘娘病了,需要静养,不见外人。

言罢又哭了起来。

夏夫人听了心烦,可是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宁远侯被关到诏狱里,这件事实在可大可小,想起益儿和谦谦,夏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先坐会儿,我去跟老爷说一声。

裴舒芬点点头,拿帕子醉了醒鼻子,坐在堂屋里等着。

夏夫人去了宴客的地方,使人将裴老爷叫了出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裴老爷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问道:舒芬在哪里?我要见一见她。

夏夫人道:在我们院子里。

裴老爷便让人去席上告了罪,自己跟着夏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舒芬看见裴老爷过来了,十分欣喜,忙忙地起身行礼。

裴老爷抬了抬手,直接问道:诏狱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的。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裴舒芬窒了窒,有些慌乱地道:没什么。

侯爷出去访友,几日未归。

等我们去寻他的时候,才晓得给抓到诏狱里去了。

眼神闪躲,不敢看着裴老爷的眼睛。

裴老爷冷笑一声,指着大门道:既如此,你自己回去吧。

大门在那边,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敢在他三朝首辅裴立省面前避重就轻地扯谎,简直是既无君,又无父!裴舒芬吓了一跳,忙忙地给裴老爷跪下了,仰着头求道:求父亲出手救救我们侯爷。

若是没了侯爷世子和乡君……裴老爷哼了一声,从裴舒芬面前走开,拂袖站到一旁,背着手道:你们侯爷出了事,关世子什么事?让世子袭爵就是了,又何必麻烦!乜?裴舒芬眨了眨眼睛问道:侯爷出了事,世子还能袭爵?当然!你难道不知我大齐朝的爵位是怎样代代相袭的吗?裴老爷对裴舒芬不假辞色,伸手拂了拂衣袖,举步往外走,又埋怨夏夫人:问都不问清楚,白费功夫!裴舒芬回过神来,见裴老爷居然转身要走,才不敢再支支吾吾,大声道:父亲侯爷的事,跟皇后娘娘有关!只这一句话,才让裴老爷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退了回来,回身看着裴舒芬道: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裴舒芬又羞又臊忍着气道:非是女儿不说实话,实在是事关重大。

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十分有眼色,赶紧行礼倒退着退下。

裴老爷一手撩起半边袍子,回身坐在雕花高椅上,对裴舒芬道:说。

裴舒芬见屋里只剩下夏夫人和裴老爷,便咬了咬牙,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裴老爷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蠢货,实在忍不住上前兜头对着裴舒芬就扇了一耳光,咬牙切齿地指着她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要弄得宁远侯府抄家灭族不成!你自己要死,给我死远点!不要连累了我的益儿和谦谦!夏夫人也是满脸煞白,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裴舒芬被打得愣了愣神,半边脸立时就肿了起来,她伸手捂了脸,哽咽着不敢再多言。

夏夫人走过去,轻轻给裴老爷顺了顺气,道:老爷,别生气了。

还是想想办法吧。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宁远侯府栽了进去。

裴老爷闭了闭眼,衬裴舒芬挥手道:你先回去。

让我好好想一想。

裴舒芬顺从地起身,一个字都不敢辩驳。

临出屋门的时候,裴老爷又叫住她,道:你回去就好好待,且不可再自作主张,也不要再去宫里寻皇后娘娘!又有几分庆幸亏她们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否则这三个糊里糊涂的-人,还不知能惹出什么样的滔天祸事来。

裴舒芬惶恐地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敢不依。

等裴舒芬走了,夏夫人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做?裴老爷又哼了一声,阴着脸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楚华谨那种废物,没了更好。

活着只会给人添麻烦!夏夫人吃了一惊,忙劝道:老爷三思啊。

益儿还小,怎么能挑得起宁远侯府那样重的担子!裴老爷看了周围一眼,见没有下人在跟前,走到夏夫人身边,道:那老宁远侯楚伯赞让我赔了一个女儿进去,我让他赔一个儿子,还债而已。

再说,正因为益儿年岁小,圣上才会放心。

言辞之间,恨不得去诏狱架桥拨火,让楚华谨永远都出不来才好。

夏夫人心里又心酸,又好笑,对裴老爷道:老爷好歹想着益儿和谦谦就是了。

若宁远侯真的没了,太夫人也跟着去了,舒芬可就成了唯一的长辈了。

老爷可想过这一层没有?裴老爷语塞,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对夏夫人挥了挥手,道:让我再想想。

夏夫人叹了口气,出去陪着大儿媳沈氏待客,将屋里留给裴老爷细想。

裴舒芬一路坐在暖轿里,用大氅的观音兜将整张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心里不断盘算,还有谁她可以去求情去。

想来想去,只有安郡王府,不知道可不可以亲自去求安郡王妃去。

裴舒芬一路思索着,很快便坐着暖轿回到宁远侯府门口,却听见门口一阵喧闹的声音。

裴舒芬在轿子里皱了皱眉,对外面问道:何事喧哗?一路跟着轿子走回来的桐月忙道:夫人,前面有三个人站在咱们侯府的大门口。

裴舒芬掀开侧面的轿帘看了看,却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鹤氅,头梳高髻,身姿轩然的男子面对着她这边站着,正跟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有些躬腰曲背的人说话。

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衣裳的小厮,似乎是那位青衫男子的随从。

等那位身穿青色鹤氅的男子抬起头束,裴舒芬的心里不由加快了几分跳动。

正是那位过几天就要入府坐馆的单先生。

裴舒芬想了想,用一块丝巾蒙在脸上,叫了轿子停下来,自己袅袅婷婷地下了轿,往府门口走去。

只听见单先生在台阶上,对他面前衣衫褴褛的人安慰道:侯爷如今到家了,鄙人告辞。

裴舒芬吓了一跳:那位跟叫花子一样的人居然是侯爷?!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果然是楚华谨的声音,正感激涕零地对单先生道:先生救命之恩,华谨末齿难忘!—请随华谨入府,让华谨有机会报答先生的大恩大德!单先生矜持地笑了笑,拱手道:施恩莫望报。

也是侯爷福泽深厚,没有单仁,也会有别人束救了侯爷出去。

侯爷实不必放在心上。

很不愿居功的样子。

裴舒芬方才确定是楚华谨回来了,惊喜地叫了一声侯爷!就要扑过去。

楚华谨回头看见裴舒芬,淡淡地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道:我的救命恩人在此,你还不大礼参拜?裴舒芬一愣,看着单先生清高漠然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满腹狐疑起来。

单仁又笑了笑,对楚华捶拱手道:侯爷保重!说完,带了小厮飘然离去。

等离宁远侯府远了,那小厮才对单仁笑道:单先生今日做得不错。

单仁木着脸没有说话。

那小厮又道:我们给了单先生这么多机会,单先生可要记得该做的事。

单仁点头道:误不了你们的事。

也别忘了我的解药。

这边裴舒芬见楚华谨呆呆地看着单先生远去的背影,轻声唤道:侯爷,咱们进去吧。

楚华谨这才回过头来,从上到下看了裴舒芬一眼,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将她打趴在地上,厉声道:我被关在诏狱里,受尽折磨,你倒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串门,你当我是死人不成?!说完,楚华谨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脚就进门去了。

裴舒芬今儿倒霉,两边脸一边一下,娘家打了夫家打,立时就对称地肿了起来。

桐月忙上前扶了裴舒芬起来,又将被侯爷打脱的丝巾重新给裴舒芬蒙上脸。

府门口守门的门子和婆子都低了头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裴舒芬只觉得悲从中来,一路拿帕子掩着脸,哭着回内院去了。

楚华谨回到内院,却没有到裴舒芬的上房,而是一径去齐姨娘那里梳洗去了。

齐姨娘见了侯爷这般样子回来,知道定是在外面遭了罪,也不先问,忙着要热水,又备了香胰子,亲自去给侯爷搓背。

看着侯爷背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齐姨娘心疼地道:侯爷这是怎么啦?又拿帕子拭泪道:侯爷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妾身不放心,去夫人那里问了好几次,夫人都说没事。

岂知侯爷……遭了这么大的罪!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楚华谨在诏狱被人一天三顿打,收拾得服服帖帖。

开始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宁远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可是诏狱的人都不信,还说,他要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他们就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

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楚华谨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饰物都被人搜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一身破烂的麻布片披在身上。

而自己带去的手下,早就不知道到那里投胎去了。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来我往齐姨娘看着楚华谨满身的伤痕,心疼地道:诏狱哪是人呆的地儿?——那位单先生如何能把侯爷从诏狱里救出来?楚华谨换上了细棉布中衣,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长舒一口气,道:诏狱里那群兔崽子不认得爷,想偷偷瞒了上头,将爷卖到盐场去。

走到半路上,正好跟单先生碰上了,单先生一眼就认出了爷,不过也没有声张,给了那群黑心兔崽子们五十两银子,将爷买了下来……齐姨娘心里一动,忙问道:爷可签了卖身契?私底下的人口买卖都是认契不认人的。

楚华谨脸色沉了下来,道:当然签了。

不过,单先生等那群兔崽子走了,便还给了爷。

爷当场就揉碎了,咽到肚子里去了。

这可是楚华谨一生当中的奇耻大辱。

此仇不报枉为人侯爷,听妾身一句劝。

此事凶险无比,侯爷先忍一忍,等大事成了,娘娘成了太后,再跟这群黑心崽子算帐也不迟。

齐姨娘耐心地劝道。

诏狱是安郡王的,若是要拿诏狱里的人开刀,先得过了安郡王一关。

而圣上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安郡王的。

楚华谨点点头,道:我还用你教?此事当然目前不宜声张,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

又哼了一声,道:简飞扬想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这一次,若不是他阴我,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齐姨娘不知镇国公简飞扬怎么又扯进来了,低头想了半天,才对楚华谨道:侯爷,镇国公府势大,也圣眷正浓,侯爷要拿他们做筏子,现在更不是时候。

还是先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边,盯着大事要紧。

齐姨娘口里的大事便是大皇子选妃的大事。

大皇子要选妃,齐姨娘极力推举自己娘家大哥的嫡长女齐玫。

虽然比大皇子大三岁,可是女大三,抱金砖,比年岁小要合适,而且嫁过去,马上就能生孩子。

自己的嫡亲大哥已是定南侯府的世子,如今又蒙侯爷推举,去了西北任总兵。

这样的家世,大皇子要不紧着拉拢就是缺心眼儿。

楚华谨知道齐姨娘是 意思。

他这次虽然吃了亏,可是只要在大皇子那里找补回来,日后也不愁不能报仇。

只是大皇子选妃之后,是不是就会立太子,宏宣帝的心思还是模棱两可。

你大哥的嫡长女,已经在宗人府的名册上了。

楚华谨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齐姨娘终于得了准信,喜笑颜开道:那要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了我有何喜?楚华谨笑着拉开桃红色富贵盈门蚕丝被,盖在身上,打算歇息了。

这几天,可把他累惨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有每天照着饭时被人打一顿才有饭吃,实在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日子。

齐姨娘忙着帮楚华谨盖好被子,笑盈盈地道:我的侄女,不就是侯爷的侄女?——侯爷的外甥娶了侯爷的侄女,岂不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楚华谨笑了笑,道:还有另外两家在名单上呢,你别高兴得太早。

齐姨娘忙问道:还有谁?楚华谨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道:简飞扬他妹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家翰林的姑娘,似乎是贤名在外。

圣上亲自点的。

齐姨娘并没有把翰林家的女儿放在心上,只将镇国公的妹妹当作了对头,忙忙地在心底里盘算,对楚华谨道:妾身明日想回娘家一趟,还望侯爷恩准。

楚华谨嗯了一声,便沉入了梦乡。

裴舒芬在中澜院里一夜未睡。

只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钻进自己的琅缳洞天里,用自己特制的花水敷了敷脸,将两个桃子似的眼睛敷得消了下去,又略微去了去脸上的浮肿,才从琅缳洞天里出来,叫了丫鬟进来给自己梳洗。

梳洗完毕,裴舒芬不敢再穿华服,使人取了湖蓝色交领比肩通袖上襦,配着浅蓝色百褶孺裙,腰间挂着一支蓝色宫绦,系着一块羊脂玉如意佩。

头上只梳了圆髻,插了一支点翠鹊登枝珍珠步摇,耳朵上只戴了两支米珠耳钉,十分素净娇俏。

侯爷昨夜歇在哪里?裴舒芬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桐月低声答道:齐姨娘的院子里。

又道:齐姨娘一大早过来给夫人请安,说禀了侯爷,今日要回娘家。

奴婢见夫人还未起身,就自作主张应了她。

裴舒芬没有在意。

反正齐姨娘都说侯爷准了,她又 可能不准?特别是如今侯爷对她正在气头上,哪会在小事上再次触怒侯爷?侯爷起身了吗?以前楚华谨不管在哪个姨娘院子里过夜,第二天早上都会到裴舒芬这里坐一坐,有时候陪她一起吃早食,有时候就是说说话。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还没有看见侯爷的影子,想是真的恼了她。

桐月见夫人问起来,忙回道:奴婢不知。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齐姨娘的院子里看一看?裴舒芬放下粥碗,起身道:不用了,我亲自去一趟。

桐月便叫了人过来收拾碗筷,自己跟着夫人一起,去了齐姨娘的院子里。

楚华谨才刚刚醒了,正躺在床上发呆。

听外面的丫鬟通传,说夫人过来看他了,楚华谨才回过神来。

想起昨日的事,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动了手,当了下人的面给她没脸,想不到她还是忍住了,一大早就过来看 ,不由心里升起几分愧疚,放软了声音道:进来吧。

丫鬟打起帘子,裴舒芬低着头慢慢走了进来。

楚华谨抬头,看见裴舒芬一身蓝色衣裳,头上身上都收拾的极为素净,心里又软了几分,低声道:昨儿,对不住……裴舒芬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坐到楚华谨床边,哽咽着道:是舒芬疏忽了。

侯爷责罚得对,舒芬不委屈。

一幅刚强中带着柔软的样子,看得楚华谨的心都揪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次也遭了大罪。

咱俩算是扯平了,好么?楚华谨将裴舒芬轻轻一带,搂入了怀里。

裴舒芬点点头,道:侯爷受苦了。

舒芬没什么,侯爷不用担心。

说着,裴舒芬又问起楚华谨这几天的遭遇。

楚华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当听见楚华谨闯进那庄子,发现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死在地上,而后又被镇国公简飞扬带了人闯进来,将楚华谨他们一伙人当了强盗抓进诏狱,裴舒芬心里一颤,道:侯爷,咱们中计了楚华谨扬了扬眉毛,问道:这话何解?裴舒芬蹙了眉头,偏头看向齐姨娘内室的窗棂,一边想,一边道:妾身只是觉得,这些事太过凑巧,好像有人正等着咱们撞上去一样。

楚华谨心里一动,两手一拍,赞道:说得好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他简飞扬早不进来,晚不进来,我们的人一进庄子,他们就进来了?——简直跟装了狗鼻子一样。

若不是那天我带的人都是嘴紧的心腹,我都要怀疑咱们家里出内贼了。

裴舒芬听了含笑道:内贼倒不至于,但是有的人吃里扒外,损公肥私,倒是有可能。

说着,便又拐着弯儿说起了秦大管事。

楚华谨却装聋作哑,没有理会裴舒芬的言外之意。

裴舒芬说了一会儿,发现楚华谨不置可否,便聪明地不再提及此事,转了话题,道:侯爷,您带去的那些人呢?楚华谨恨恨地拿起床边小柜子上的小茶碗,砰地一声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道:都死了。

裴舒芬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可能?楚华谨偏头瞪着裴舒芬,道: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诏狱里的那些黑心兔崽子们有多黑若不是我在里面顺着他们,我早就被他们治死了。

——你们到时候就等着做寡妇吧裴舒芬不以为然,觉得侯爷跟自己在一起,怎么着都会吉人天相,化险为夷,却不好跟楚华谨直说,只沉默了半晌,道:侯爷,此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华谨梗着脖子道:你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上次就是因为她的主意,自己才去诏狱死里逃生了一次。

裴舒芬脸上一红,忙道:侯爷,您想想,您吃了这么大的苦,就算这一次不能真正报仇,可是恶心恶心那镇国公简飞扬,在圣上面前给他上些眼药,总可以吧?哦?说来听听?原来是上眼药,楚华谨顿时觉得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以前他的妻子裴舒凡活着的时候就跟他提过,说圣上最是多疑,凡事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无私忠诚。

裴舒凡别的话他都不记得了,这段关于圣上的话,却记得牢牢地……裴舒芬便俯在楚华谨耳边,低声道:横竖侯爷现在的手下都死了,已经算是死无对证。

侯爷只要去圣上那里告简飞扬一笔,就说,此事是他主使,设了圈套让侯爷栽进去。

他明知是侯爷,也要公报私仇,将侯爷弄进诏狱受折磨。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紧锣密鼓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有些心动,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要下床。

裴舒芬忙拿了搭在一旁屏风架子上的藏青色面子大毛里子的长袍过来,帮着楚华谨穿上,又献计道;侯爷不若趁着身上的伤还没好,进宫去求见圣上,在圣上面前哭诉一番……楚华谨听了,恍然大悟,抓住裴舒芬的肩膀晃了晃,赞道;还是你能干。

这些法子,齐姨娘就想不出来,就知道让我忍,让我等。

哼,也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裴舒芬含笑着帮楚华谨整了整袍子,关切地问道;侯爷还没有吃早饭吧?妾身那里备了上好的御田胭脂米熬的粥,还有暖房新送来的小青菜和小黄瓜,都是水灵灵,嫩生生的。

楚华谨这几日也没有吃好,和裴舒芬一起出了齐姨娘的院子,道;我不想吃素的,你给我多做些肉来,我饿了。

裴舒芬忙使了人下去备菜。

听说是侯爷要的,厨房里的婆子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很快就整了几个卖相好,味道鲜的荤菜迂来。

裴舒芬打发楚华谨吃了饭,便命人去外院备车,直接送楚华谨进宫求见圣上去。

宏宣帝正在养心殿里跟安郡王商议罗家商船出航的事儿。

这一次,他们是押了大宝在罗家商船上,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还有此次要跟着出航的辉国公家嫡幼女宋良玉,也被宣了进宫·对她陈以利害。

宏宣帝本来嘱意安郡王或者简飞扬,二人只要有一个跟去,他就不用这样担心。

可惜安郡王的缇骑早不出茬子,晚不出茬子,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偏偏闹出了内|奸。

查出一个,处置一个,剩下的安郡王不放心,正在想法子,要从头到脚将缇骑清洗一次。

而对于简飞扬来说,宏宣帝现在不敢让他现在离开大齐朝,甚至不敢让他离开京城半步。

宫里宫外最近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在蠢蠢欲动,宏宣帝一想起宏宣二年的事情就觉得坐立不安。

不说当年的老镇国公简士弘·就说简飞扬本人,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

宏宣帝一想到有镇国公简飞扬在京城镇守,心里就踏实几分。

所以盘算来盘算去,那个本是想离了大齐朝,远赴海外疗情伤的辉国公嫡幼女宋良玉,便雀屏中选,成了此次为朝廷担大梁的人物。

她自己身份足够,既是辉国公家的嫡幼女又是安郡王的小姨子,另外她同大皇子之间的事,也让宏宣帝觉得,此事托了她去办,是再恰当不过。

宋良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偶尔的一次任性居然成了正儿八经的大事。

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此时听了宏宣帝和安郡王晓以利害,不由也有些跃跃欲试,将心底里的痛苦都冲淡了许多,对宏宣帝和安郡王许诺道;承蒙圣上看得起。

我一定不负圣上所望,此去外洋,不仅带回来圣上需要的火器,还要想法子带些工匠回来。

再不济也要将造火器和弹丸的法子带回来。

宏宣帝对宋良玉的聪慧十分欣赏笑着问道;若是人家不肯教你呢?说得是火器和弹丸的制造方法。

宋良玉挑了挑眉,道;圣上就别管我用什么法子了。

总之不管怎样咱们大齐朝,一定要能自己造这些玩意儿才好。

不然每次要出洋买,黄花菜都凉了,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宏宣帝想装备这样一支军|队,主要是为了对付西北的夷|人。

西南的羌|人倒不用担心,可是西北的夷|人已经逐步在装备火器,大齐朝如果不迎头赶上,就只有拿着弓箭刀枪对付夷人的火|器,肯定只有挨打的份儿。

—到时候,就算当年让夷|人闻风丧胆的高祖皇帝范朝晖复生,也难以扭转乾坤。

宋良玉对朝堂的这些事情并不陌生,听了宏宣帝和安郡王的吩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从养心殿出去的时候,宋良玉只一心在琢磨到了外洋,如何习得造火|器和弹丸之术。

大皇子听说圣上召了宋良玉入宫,急得赶紧从外宫城的承祥殿追了过来,却只看见宋良玉远去的背影。

安郡王从养心殿里出来,看见大皇子站在养心殿大门口,默默地望着远方出神,颇觉得有些尴尬,便轻轻咳嗽一声,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大皇子也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叔,也不再说话。

安郡王同大皇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正月十六,扬帆出海。

便走远了。

大皇子的眉头拧成了结,心头突然狂跳起来。

他着急地跟养心殿外面的内侍交待了几句,便又出宫去了。

此时宁远侯楚华谨正坐了宁远侯府的车过来,在外面递牌子求见圣上。

宏宣帝刚刚解决完一件大事,正想喝杯茶,歇一歇,又听内侍送了牌子过来,说宁远侯楚华谨在宫外求见。

宏宣帝本不待见他,可是转而一想,有些事情说不定要着落在他身上,便对内侍道;宣。

内侍赶到外头宣了宁远侯楚华谨觐见。

楚华谨本来在外面等了半天,有些惶恐不安,现在听见圣上还肯见他,又安稳了几分,跟着内侍束到养心殿里。

一见宏宣帝,楚华谨先三跪九拜行了大礼,便嚎啕大哭起来。

宏宣帝有些戒备的眼神立时被楚华谨的大哭打败了,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宁远侯,体统何在?楚华谨将身上的外袍一脱,露出光光的脊背,还有脊背上累累的伤痕,痛哭流涕道;陛下,要给臣主持公道啊!臣身上这些伤,都是拜镇国公简飞扬所赐!宏宣帝知道楚华谨被简飞扬有意关到诏狱里吓唬了几天。

如今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便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了下来,仔细瞧了瞧,含笑道;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楚华谨正酝酿足了情绪,要大大地痛诉镇国公简飞扬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结果被宏宣帝一句皮外伤而已,噎得当堂吐了一口血出来。

宏宣帝赶紧往旁边躲了躲,有些诧异地道;难道还受了内伤?便赶紧使人去传太医过来诊脉。

宋医正在家里躲了几天,被太医院别的太医骂得贼死,躲不过去才装作提前病好又回到太医院轮值来了。

想不到轮值的第一天,就碰上给宁远侯楚华谨诊脉。

宋医正半闭了眼睛,将三根手指头搭在楚华谨的右手腕上,凝神诊了半晌,对宏宣帝道;陛下,宁远侯最近劳累过甚而已,多多休养几日就行,并无不妥。

宏宣帝愕然,指了指楚华谨背上的伤痕问道;这些伤不碍事?刚才还吐了一口血不会是受了内伤吧?宋医正摇摇头,道;侯爷身子健壮,吐一口血,正是火气旺盛的表现,并没有内伤的症候。

至于背上那些伤不过是皮外伤。

若是侯爷担心留疤,微臣这里有上好的祛疤痕的药膏,每日沐浴之后,擦在伤口上,保管七七四十九之后·完好如新。

顿了顿,又道;不过侯爷的肩关节、肘关节和腰部,似乎有些错位待臣帮着正正骨就好了。

说着宋医正已经拿住了楚华谨的肩胛骨,按住穴道用力捏了下去。

楚华谨惨叫一声,觉得就算在诏狱里一天三顿打·也没这样痈彻心扉过,一时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医正当没看见,又继续给他拿捏肘部和腰部的穴位,甚至将他腿部的麻筋扭了几扭,将楚华谨生生疼醒了过来。

宋医正见楚华谨醒了,拍手道;好了!看,侯爷已经酷过来,没事了,没事了……宏宣帝含笑问道;这么说,宁远侯身上也没什么伤? 宋医正忙躬身回道;圣上明鉴。

宁远侯身上,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伤。

至于那些皮外伤,无足挂齿。

楚华谨听了宋医正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将袍子抖了抖,套在身上,顺势起身,给圣上行礼道;臣谢过圣上。

又给宋医正行了礼。

宋医正忙道;不敢。

便收拾了药箱下去了。

宏宣帝这才对楚华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镇国公简飞扬怎么你了?楚华谨顿了顿,拱手道;圣上容禀。

镇国公简飞扬外禀忠良,内里奸诈。

此次京郊别庄一事,不知圣上晓不晓得?宏宣帝坐回上首的龙案后面,手里拿了一支羽毛笔转来转去,看着楚华谨,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事朕也想问你,你怎么跑到那别庄里去了?别庄里面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楚华谨赶紧跪下,对宏宣帝回道;陛下这话·应该问镇国公简飞扬才对。

这明明是他设下的圈套,先让人给我传假消息,然后弄死这些人,等我们过去了,再装了好人冲进来,将我们拿住。

自始至终,就是简飞扬安排的一出好戏!宏宣帝微翘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来,幽深的黑眸盯着楚华谨,缓缓地道;说话要有证据。

你的证据在哪里?楚华谨当然没有证据,心里一急,道;陛下,那简飞扬将臣的手下都杀了,又将臣关进诏狱,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宏宣帝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原来如此。

你误会镇国公了。

你的手下,不够资格进诏狱,所以都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活得好好地,等着什么时候过了堂,交了罚金,你就可以领他们回去了。

不辽,宏宣帝顿了顿·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在京郊别庄的?楚华谨听说自己的手下还活着,立时知道自己又被简飞扬耍了,不由泄了气,不敢再往简飞扬身上靠。

此时听了圣上的问话,细想了想,这些消息,仿佛是自己的一个手下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

可是那个别人是谁,他倒没有细问过。

听了楚华谨的回答,宏宣帝既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

盯着楚华谨看了半天道;以后别听风就是雨。

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朕说,别自己带着人出去乱闯。

像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有简飞扬帮你兜着,刑部都要寻你去问案去了,哪里还能让你站在这里信口雌黄?!——回去记得备了大礼好好去谢谢镇国公。

镇国公夫人还是你两个嫡子的谊母,你们做什么要这样水火不相容?楚华谨脸上憋的通红,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是,想不到自己栽赃简飞扬不成,还要承他的人情,觉得憋屈欲死。

宏宣帝心里有事,变着法子问了楚华谨半天,都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拿不准是楚华谨到底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他装得好,能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华谨,当年你媳妇裴舒凡过世的时候,可给你留下了什么册子,字帖、书信没有?宏宣帝拐弯抹角了半天都不得要领,终于忍不住单刀直入。

宏宣帝知道,老宁远侯死得急,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便撒手归西。

本来还想着有裴舒凡在宁远侯府,自当能将宁远侯府的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当当,不用自己操一点心。

谁知裴舒凡突然去世,将宏宣帝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这几年宏宣帝加快了收军归政的步伐可是隐隐地,总有一股势力在跟上头作对。

不铲除这股势力宏宣帝还不敢真正废了军户世袭制,将军权收归朝堂。

听宏宣帝提起自己死去的妻子裴舒凡,楚华谨立时想到自己和裴舒芬一起瞒下的那份奏折,不由眼神闪烁,有几分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宏宣帝沉思中抬起头来,看见楚华谨言不由衷的样子,心下起疑,故意淡淡地道;你回去寻一寻,若是有,就呈上来给朕看看。

楚华谨陪笑着道;内子生前的遗物,都让她娘家裴太傅家收走了。

圣上若是想瞧一瞧,还得去裴太傅家试一试。

哦?!听了楚华谨的话,宏宣帝倒是笑了起来,如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着楚华谨反而嗔怪道;不是朕愿意说你,你是朕的大舅子,皇后的嫡亲大哥。

就算看在皇后份上,你也当把原配嫡妻多放在心上。

看你如今把个填房宠得什么似地,不是在打皇后的脸?楚华谨忙笑着道;陛下不知,皇后娘娘跟臣的继室处得极好,比舒凡在世的时候,还要好。

臣对继室娘娘不会怪罪的。

宏宣帝对着这个棒槌似的人,终于头疼起来,再一次确定自己是高估了宁远侯府。

便一手揉了揉额头,一手对楚华谨挥手道;好了,好了,你愿宠谁就宠谁,只不要把皇后拉在里头就是了。

下去吧。

楚华谨一愣,追问道;陛下,那镇国公简飞扬确实是打了臣,陛下……宏宣帝忙打断他的话,道;你要是执意跟镇国公过不去,刑部那里的案子,你就得亲自过堂了。

刑部什么案子?楚华谨更是摸不着头脑。

宏宣帝端了茶过来,轻抿了一口,道;京郊别庄灭门案。

楚华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呱噪,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真不想查一查镇国公?陛下想想,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别庄的?宏宣帝盯着楚华谨看了半天,终于怒喝一声;滚!—镇国公知道别庄,是从安郡王那里。

安郡王知道别庄,却是从缇骑的内|奸那里。

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触到宏宣帝的痛脚。

圣上既然发了怒,楚华谨不敢再留,也不知道自己的眼药到底上好了没有,只好赶紧离了皇宫,回宁远侯府跟裴舒芬商议起来。

裴舒芬仔细问了问楚华谨同圣上之间的对话,便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圣上必是对镇国公生了疑,又在你面前不好承认自己看错了人,所以恼羞成怒而已。

侯爷不用放在心上。

楚华谨深以为然,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圣上还能被我问住了。

十分得意。

裴舒芬在心里却在琢磨圣上为何追问大姐的遗物。

想起裴舒凡临死前要上的那个奏折,裴舒芬对楚华谨低声道;圣上问大姐留下的遗物,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华谨严肃地道;必是为了你大姐临死时候要上的奏折。

你把那折子收到哪里去了?又疑惑,此事圣上是从哪里知道的?裴舒芬也惊疑不定。

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侯爷和太夫人三个人知道。

圣上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想来想去,裴舒芬只得出一个结论;宁远侯府里面,有圣上的人。

楚华谨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我去外院,跟秦管事商议商议,晚上不过来吃饭了。

表示会直接去齐姨娘那里。

裴舒芬点点头,送了楚华谨出去。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裴舒芬闪身去了自己的琅缳洞天·一边收割着药草和鲜花,一边琢磨圣上的意思。

坐到三楼的梳妆台前,裴舒芬习惯对着那个不能照人的镜子自言自语,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除了奏折之外,大姐到底留下了什么册子、字帖和书信?又十分遗憾当年没能占到大姐的嫁妆,居然都让娘家大嫂沈氏给收回去了。

第二天,贺宁馨觉得自己的须弥福地似乎有动静,便抽了空,进了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来到自己的镜子前面,摸准了刻度,将最近一段日子里,对面琅缳洞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回放。

当听见裴舒芬自言自语·琢磨自己的前身裴舒凡死后到底留下了什么册子、字帖,又或是书信的时候,贺宁馨突然恍然大悟。

这些天一直觉得影影绰绰,就像蒙了一层薄纱一样的前尘柱事突然清晰起来。

贺宁馨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老宁远侯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曾经从西南写信问过自己,为了以后的二十年着想,他们应该怎样做·才能在废太子登基之后·依然保证宁远侯府、皇后娘娘以及三位皇子的利益不受损害。

贺宁馨记得自己回信道,如果废太子荣登大宝·他们宁远侯府便成了外戚。

而作为外戚,要保障自己的利益,不外乎三条上、中、下核心策略。

上策,便是迎合圣意;中策,可以针对妃嫔;下策,就要笼络朝臣。

这三策里面,迎合圣意最难,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下策笼络朝臣,需要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便是宁远侯府手握兵权。

如果宁远侯府到时候已无兵权,笼络朝臣这一招是万万用不得的,用了,便是催命符。

所以三个策略里面,只有中策针对妃嫔这一招,是最具有操作性的。

在信上,贺宁馨记得自己专门就怎样针对妃嫔,以史为例,列举了一些可能的情况和做法……这封信,如果落到有心人手里,便是宁远侯府心怀不轨的铁证。

不过贺宁馨很清楚地记得,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自己帮他收拾遗物,找出了这封信,是自己亲手销毁的,绝对不会有错。

除了老宁远侯和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封信。

所以圣上问的,应该不是这封信。

贺宁馨知道,圣上实际上是另有所指,是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就帮圣上追查,但是一无所获的那件差事。

看来,就算裴舒凡已经成了贺宁馨,还是不能摆脱那件差事。

近来发生的事情,也让贺宁馨隐隐明白,有些人藏不住了·等不及了,要闹事了。

想到此,贺宁馨便等简飞扬回来之后,提醒他,圣上近日的忧心忡忡,应该是跟西南的人和事有关。

让他找机会给圣上进言,请圣上派人去当年老宁远侯驻防迂的西南边府查探一番。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顾虑,狡黠地笑了笑,道;我觉得,应该派两路人马。

一路在明,一路在暗,才能更好地查探消息。

贺宁馨微微一笑,赞简飞扬想得周到。

简飞扬又道;我觉得,应该让宁远侯去做这个明面上的靶子。

然后再让安郡王派个缇骑的好手,在暗地里查探。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奔东西贺宁馨听说要让楚华谨去做明面上的钦差,会心一笑道;不错。

宁远侯确实身份特殊,如果要派人去,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贺宁馨话锋一转,有些怀疑地道;你不怕他将此事弄砸了?—打草惊蛇怎么办?简飞扬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想了想,道;多派两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行。

-—钦差吗,当然要前呼后拥才够气派。

看着贺宁馨笑。

贺宁馨有些脸红,啐了简飞扬一口,推他快去;赶着进宫,还能在天黑前回来。

又对简飞扬道;晚上家里人一起吃饭,你早些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简飞扬由着贺宁馨服侍自己,宽了常服,换上藏蓝起花八团貂裘排穗褂,又戴了帽子,问贺宁馨;有什么事?贺宁馨拿了一双青缎白底朝靴过来,蹲下身帮简飞扬穿上,轻柔的声音让简飞扬心里有一丝悸动,二弟昨儿跟我说,想娶卢表妹,让我帮着问问卢表妹。

若是愿意,就正经请了官媒过来提亲。

我以为卢表妹未必愿意,但也却不过情面,就问了一声。

谁想卢表妹居然应了。

所以我想着,既然他们两人都愿意,我也不能做这棒打鸳鸯的棒槌,想跟你仔细商议一下·该怎样全须全尾地将这事办了。

帮简飞扬穿好鞋,贺宁馨直起身笑道;若是要提亲过礼,卢表妹倒是不好住在我们府里头。

我看,我们不如送她一所宅院,一个庄子,再加两个铺子,也算是她的陪嫁私房。

二弟的聘礼另算。

到时候,聘礼会抬回来,这些宅邸田产,却可以让她另外收着防身。

我们只是哥嫂·也不一定能照应她一辈子。

以后若是有些不适,她也可以有个自己的地方可以盘桓。

我们对她再好,她也是寄人篱下。

女人家,身边有了私产,腰杆都挺得直些。

简飞扬听了心里感动,握了贺宁馨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不明所以,不知道简飞扬为何如此。

在贺宁馨心里,照顾那些依附自己的别人,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简飞扬却知道,女子嫁到夫家,能避样为夫家打算,实属难得。

拉着贺宁馨的手结巴了半天,简飞扬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买宅邸田庄的银子·我明儿让东兴给你送过来。

你别动自己的私房锒子。

东兴便是镇国公府的外院大管事。

贺宁馨抿嘴笑,跟着简飞扬一起出了内室的门,偏着头道;不值什么。

卢表妹给我好,便是我自己贴补她,也是愿意的。

两世为人·贺宁馨在银钱上头,比一般人都豁达些。

知道这些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没有必要堆山积海址.做守财奴。

简飞扬点点头,道;你进去吧。

外面风大,天又阴了,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贺宁馨拍了拍简飞扬的肩膀,道;所以我给你拿了貂裘过来·不怕雪。

等简飞扬走远了·贺宁馨才回到内室,使人去叫了卢珍娴过来。

卢珍娴从贺宁馨那日跟她提了简飞振有意提亲的事·就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她不想嫁给简飞振,是因为假的简老夫人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那位简老夫人已经不在了,简飞振也并不是那位假的简老夫人的亲生儿子,且他又洗心革面,倒也不是不能嫁。

当然最最重要的,卢珍娴还是取中了表哥表嫂的人品,知道只要他们在,她在简家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如果她是嫁到外头,表哥表嫂再能干,也无法日日看着别人家的内院。

—就是长公主出嫁,当年也在曹家受了气的。

卢珍娴实在怕了改变环境,重头再来一遍。

所以这桩亲事,卢珍娴是先对简飞扬和贺宁馨有信心,其次才是简飞振这个人。

听见表嫂使人唤她过去,卢珍娴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跟郑娥说了一声,跟着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过去了。

郑娥日日跟卢珍娴在一起做针线,一起管家理事,也知道简飞振想娶卢珍娴,而且卢珍娴已经允了,以后是终身有靠。

看见卢珍娴远去的背影,郑娥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来到贺宁馨的致远阁,卢珍娴进来行了礼,便红着脸坐在一旁。

贺宁馨就将刚才跟简飞扬说得话,说了一遍·只不提是自己的主意,对卢珍娴道;你表哥说,要给你置办一所宅院,再买上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当是你的陪嫁,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陪嫁就是女子的私产,婆家是没有权利处置的。

那些占了媳妇嫁妆的婆家,虽然能得一时之好,却只能偷着躲着,若是让人知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卢珍娴心里感激,起来福了一福,对贺宁馨诚心诚意地道;珍娴多谢表嫂的大恩大德。

贺宁馨掩袖笑道;别谢我,是你表哥的主意。

卢珍娴也笑;表哥虽好,却想不到这样细致。

只有表嫂这样一心为我,才能帮我打算得事事妥帖。

若是这样我都看不出来,也不配表嫂这样事事为我着想。

说着,居然有些哽咽起来。

贺宁馨心下也十分喜爱卢珍娴的人品,跟她做妯娌,自然比外头不相干的人要好,诚心诚意地拉了卢珍娴起来,道;我也是有私心的。

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做什么要和那乌眼鸡似地斗来斗去?做人啊,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能活得自在高兴。

至于身后事,哪里管得来那么多呢?卢珍娴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贺宁馨想起简飞振的通房慧瑶,问卢珍娴;你打算怎么处置?卢珍娴低了头,道;等我过了门,再给她抬姨娘吧。

—她也跟了二表哥这么多年,若是想出,早出去了。

我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只要她守本分,我不会亏待她。

贺宁馨叹息,道;二弟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有些不好。

不过好在他也明白过辽来,知道是重,什么是轻。

你,以后多担待些吧。

卢珍娴对这些事,早就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闻言马上对贺宁馨道;表嫂别为我担心了·我不是贪心的人。

自己什么都没有,又是孤女,却得表哥表嫂垂怜。

还有二表哥,不嫌弃我没娘家,一心娶我做正妻,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若再作三作四,是自作孽呢,天都不会容我的。

想得十分豁达。

拿自己所有的,换自己没有的。

要得也不多·对自己能得到的珍而重之,是个知道惜福的人。

贺宁馨最欣赏不贪心的人,闻言点头道;说得好!你想得这样透彻,我倒没有话来劝你了。

既这样,等过完年·我们就去给你置办宅子。

等宅子买好了,就委屈你几天,先过去住几日,将三书六礼做齐了,再回来住,好不好?卢珍娴当然满口应承,将这些事都托付给贺宁馨,自己去安心绣嫁妆·等两年后简飞振出了孝·他们就成亲。

这边卢珍娴的事办妥,贺宁馨便跟郑娥也商议起她的婚事。

郑娥倒没有什么特别挑剔·也没有想过要嫁在镇国公府里。

她到底是小户人家出生,对于大宅院里的日子,还是有些不习惯,只想嫁个普通人,一家嫡亲几口亲亲热热过日子。

贺宁馨知道了郑娥的打算,便着意留心起来。

这边简飞扬入了宫,跟圣上提了提派明暗两路人去西南边府的事儿,正中宏宣帝的下怀。

特别是简飞扬提议要让宁远侯楚华谨做明面上的钦差,大合宏宣帝的心思,便等不及逐完年,连夜给宁远侯府下了旨,封宁远侯楚华谨为钦差,过完年就起程去西南边府代圣上视差西南边防和驻军。

宁远侯府得了这个旨意,自然是欢声笑语不绝,连家里的下人脸上都带了几分骄矜的神色,自是同往日不一般。

楚华谨便当此事是裴舒芬的功劳,认为是她让他进宫向宏宣帝诉委屈的主意,才忖到避样一个钦差的差事,对裴舒芬又高看几分。

还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托付给她,就连外院,也吩咐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要多多听夫人的话,凡事不可擅自主张。

裴舒芬见秦力生乖顺了许多,也觉得这些下人就是跟红顶白。

也罢,只要他如今认清形势,靠到自己这一边,自己也不是非要将他换下来不可。

又想大姐到底过世这么多年,再忠心的属下都要另投明主才对,便对秦力生又和善了几分。

到了正月十六这一天,京城里的铺子都开门营业,衙门里官员开始坐衙理事,孩子们开始上学堂。

市面上的人,出门的出门,入府的入府,都开始忙碌起来。

大皇子自从那日在养心殿门口听了安郡王偷偷转告他的消息,便想方设法想再见宋良玉一面,打消她出洋去的念头,却再也见不到她的面。

其决绝之意,似乎比自己还甚。

大皇子无法,只好在正月十六那一天,匆匆赶到京城西面的大码头。

那里是海港,远远地停着几艘巨大的海船。

靠近岸边的地方,有几艘中等大小的船,将岸上的人一拨拨地接了·送到远处停着的大船那里去。

大皇子来得时候,罗家的商船已经预备启航了。

宋良玉这些日子虽然忙着准备出洋的东西,又躲着不见大皇子,其实心里头不知有多煎熬。

这天上了船,宋良玉披着金黄色缎子面绣翠色藻叶纹的玄狐大斗篷,戴着暖鼠观音兜,一个人立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港岸发呆。

大皇子骑着四蹄踏雪的大宛马赶了迂来,却只能看见对面船头上一个小小的金黄色身影,立在海天之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宋良玉看见那匹熟悉的马,还有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大船的笛声响起,四周开始起锚开航了。

大皇子抿着唇,凝目注视着大船上的人影,缓缓地举起手,冲远方晃了晃。

远方的人也举了手,往他这边晃了晃,便决然转身,回舱内去了。

大皇子只能看着空无一人,正在掉头的船头怅然若失。

蓝天下海浪翻滚,一道道浪花袭来,搅得平静的海面波澜起伏。

大船远去很久了,大皇子还一人立在岸边,看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出神。

二皇子在宫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大皇子回来,到底有些不放心,骑着马追了过来。

看见大皇子立在岸边,看着远处发呆,二皇子轻轻走过去,在大皇子肩上拍了一拍,道;大哥,人都走了。

大皇子回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起,对二皇子道;我知道。

二皇子陪着大皇子在海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舍得吗?过了好半晌,大皇子才道;没有舍,哪有得?父皇几日前就跟我说得清清楚楚。

既然都说清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二皇子追问。

大皇子苦笑,道;我每天都在放手,你没看出来吗?只是放一次,又拣起来一次。

到了第二天,再放一次,再拣起来一次……二皇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她有什么好?疯疯癫癫,生得也不是绝色……话音未落,二皇子已经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好不好,不是看在别人眼里,而是在恋人自己心里。

大皇子倒笑了,道;你说得也对。

有什么好?我也不知道。

说着,大皇子转了缰绳,策马离开了海岸。

二皇子跟在后头,一路狂奔回了宫。

刚到承祥殿门口,两人便看见承祥殿的大宫女铭心急得团团转,对大皇子道;大皇子,陛下有旨,快去接旨!大皇子忙换了朝服,过来跪迎接旨,正是宏宣帝给他选定正妃的旨意。

奉天承应,皇帝诏约;翰林涂方之女涂素芝,贤良淑德,饱读诗书,堪为皇子良配。

特旨选为正妃,夫妻和顺,绵延后嗣。

钦此!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唱妇随二皇子正好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承祥殿,还想着多劝劝大哥,免得大哥积郁成疾,结果跟着跪到一起,听了旨意。

内侍宣完旨,大皇子从容应对,起身接了旨,又命大宫女铭心拿些赏钱过来。

内侍笑着恭喜了大皇子,从铭心那里接过赏钱,又着意观察了大皇子一番。

见大皇子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捧着,拿到里面呈放起来,并无一丝一毫的不甘和无奈,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又寒暄了几句,才回去复旨。

宏宣帝自然知道大皇子一早做什么去了,此时听了内侍的回报,见大皇子知道取舍,极为满意,又命内侍去涂翰林家传旨。

同时诏告天下,大皇子选了正妃。

一年后,等大皇子满了十八岁,就正式成亲。

大齐朝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便立下了规矩,皇子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

公主随意,并没有律例管束。

不过大齐朝越是身份贵重的女子,越是嫁得晚,所以公主也没有十八岁之前就出嫁的。

大皇子这边订了亲事,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上下传遍了。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一点都不意外。

将简飞怡的名字被报了上去,不过是宏宣帝用来挡住别人的权宜之计,简飞扬早就跟宏宣帝说过,简飞怡不识字,不适合做皇子正妃。

宏宣帝当然不信,不过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

大齐朝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

所以女子不识字,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

况且简飞扬也没有欺君。

简飞怡跟着简老夫人的时候,一味地娇惯,不肯好好学认字,好多字都认得错漏百出,说她不识字,真的没有冤枉她。

贺宁馨如今让简飞怡帮着管家,她才有些急了,在家里学认字,看帐本,有了几分样子。

而宁远侯府里,一家子正打发宁远侯楚华谨出门。

外面的钦差仪仗早已在宁远侯府大门口摆了一条街,就等着他出来上车,往西南方向去。

楚华谨这次出远门,要带的东西不少。

裴舒芬和太夫人两个人连夜打点,派了四个年岁大一些的下人跟着,好在外面使唤。

又有两个小厮,跟着贴身伺候。

还有两个幕僚师爷,帮着打点外面的事务。

除了这些人,太夫人担心这些男的不能好好伺候,还给了两个粗使丫鬟。

本来裴舒芬还想怂恿楚华谨带方姨娘一起出去,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方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

谁知方姨娘滑不溜手,提前几天就病了,自然不能跟着出行。

裴舒芬无法,只好让楚华谨现在唯一的通房,以前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抱琴跟去照应。

齐姨娘这边也亲自送了一包裹的鞋子过来,让抱琴帮着收好,路上好换洗。

太夫人见齐姨娘过来,越发给她三分脸面。

太夫人知道齐姨娘嫡亲哥哥的女儿,如今是大皇子正妃候选。

在太夫人看来,这位齐姑娘入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所以当圣旨传来,说宏宣帝给大皇子选定了涂翰林家的女儿做正妃,宁远侯府的人都瞠目结舌。

齐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只匆匆给太夫人行了礼,便要退下。

裴舒芬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能轻易放过来齐姨娘,伸手拦了她,对着齐姨娘取笑道:齐姨娘慢走。

圣上圣旨已下,你就算走得再快,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又拿了帕子掩嘴笑:齐姨娘要不要回娘家去安抚一下你的侄女?——大皇子正妃的位置就这样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翰林,啧啧,但凡有些气性的人,就一头撞死算了。

齐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皇子选妃,能入选就不错了。

总好过那些原配不做,却趁着亲姐病重,就巴巴地凑上来,非要给人做填房的人裴舒芬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对左右的婆子道:齐姨娘失心疯了,给我掌嘴一旁的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动手。

齐姨娘委屈地望楚华谨那边看过去。

楚华谨披了大红的披风,喝了一声道:好了两人都有错,就此扯平了。

又对裴舒芬道:你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

老没事跟姨娘们过不去做什么?——我这次走了,总得半年才回来。

你也仔细些,好生侍奉娘,照顾孩子,等我回来。

裴舒芬尴尬地笑着,敛身应了声是。

齐姨娘赶紧屈膝谢过侯爷,忙忙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楚华谨这才去太夫人的慈宁院拜别,又同楚谦益和楚谦谦说了会儿话,叮嘱楚谦益在宫里给三皇子做伴读,要小心伺候,不要淘气,更不要同三皇子闹别扭。

楚谦益都一一应下。

楚谦谦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袱过来,递到楚华谨手上,道:谦谦晓得爹爹不缺银子,这只是我和哥哥的一点心意。

楚华谨接过来一看,里面都是些碎银子和宫制的小金锞子,拿着打赏最是便宜,便接了过来,放到袖袋里,抱着谦谦着实亲热了一会儿。

太夫人又吩咐了几声,便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起程,也能在前面寻到驿站住下。

楚华谨也要告辞离去,外面秦大管事却匆匆赶过来回道,说是那一位幕僚师爷突发了急病,起不来床,走不了了。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走不了就算了。

我就带一个师爷也行。

太夫人却道:那怎么行?你这是头一次出去做钦差,一个师爷怎么够用?又问秦力生:外院养了那么多师爷,不能再寻一个跟着老大出去?秦力生有些为难。

外院的师爷其实也不多,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司其职的。

之前那两个师爷的事儿,已经让别人给分担了。

若是再临时抽调一个,外院那边又要乱了。

看见秦力生为难的样子,楚华谨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自出去了。

来到府门口,楚华谨一行人正碰上单先生带了小厮入府。

楚华谨便停下来跟单先生说了会儿话。

当知道侯爷身边缺一个得用的师爷,单先生便毛遂自荐道:若是侯爷不弃嫌,我愿随侯爷往西南走一趟。

楚华谨大喜。

单先生的名头,比那些个师爷都要强。

再说,不过是做些文书方面的整理和润色,以单先生的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裴舒芬在后面看见,吃了一惊,忙上前陪笑道:侯爷您怎么能跟家学里的孩子们抢先生呢……话还未说完,单先生已经淡淡地道:我听说,你们的世子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我其实已经成了闲人,无人可教,本来不该到府里头来。

不过侯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若是能助侯爷一臂之力,也不枉侯爷请我一场。

楚华谨忙将裴舒芬推到一旁,皱了眉给她使眼色,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又对单先生拱手道: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先生就跟我们出去一趟吧。

单先生自然应允。

且他今日第一日到宁远侯府,带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此时只要往钦差装行李的大车一放,立时就能跟着走人。

裴舒芬无法,只好惴惴不安地看着楚华谨上了钦差的大车,抱琴跟着上去服侍。

单先生同另一位幕僚师爷,上了后面的车。

还有宁远侯府的下人、婆子、丫鬟,都接连上了车。

大车周围,还有朝廷派的五百军士,一路护送。

前面的仪仗摆开,已经往城外去了。

楚华谨一走,宁远侯府就安静了下来。

楚谦益每日一早入宫陪三皇子念书,又在御书房可以见到外祖父。

三皇子是个好性子,又特别看重会念书的人,对楚谦益十分佩服。

两人相处得不错,楚谦益以前跟简飞扬学过拳脚骑射,如今跟三皇子在一起,正是如鱼得水。

三皇子见自己的伴读不仅会念书,还会一些骑射功夫,不由激发了几分好胜心,也天天起早贪黑地背起书来,就连宏宣帝知道了,都叹为观止,对他改观了许多。

裴舒芬本来打算等楚华谨走了,好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姨娘。

谁知楚华谨临走的时候,便当着众人的面,断了她的心思,不许她去跟姨娘们寻不是。

裴舒芬不甘心,试了几次,几个姨娘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难寻错处。

裴舒芬只好暂且按下,专心去清理宁远侯府外院的产业去了。

这一次,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十分配合,将宁远侯外院打理的产业,都给裴舒芬一一过目。

看了这些产业的帐目,裴舒芬十分失望。

还以为外院的那些产业能日进斗金,如今看来,不过比自己手上的几个铺子略微好点。

这点子银子,要成大事,是远远不够的。

在自己屋子里琢磨了几天,裴舒芬使人唤了秦大管事进来,问道:如今京城里面,最有赚头的有哪些行业?秦力生陪笑道:最有赚头的,当然是银楼。

不过朝廷有明令,官员和家眷都不能插手银楼之事。

夫人您不晓得,罗家的银楼,曾经是咱们大齐朝首屈一指的大银号,就因为他们家大少爷做了官,他们便将自己的银号,给了无人做官的罗家二房。

——实在是壮士断腕啊裴舒芬哼了一声,想起不肯带着自己一起发财的三姐,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还有什么?秦力生想了想,道:还有海盐铺子。

不过开海盐铺子的人,都要有自己的盐场。

我们宁远侯府没有涉足过这个行当。

如果现在想插手,咱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去周转。

又堵死了一条路。

裴舒芬就不明白,人家穿越女,怎么无论做什么,银子都手到擒来。

到了自己这份上,却是举步维坚,实在是同人不同命,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每日里便将精力都放在给自己补身子上头,只等侯爷回来,她的五年之期到了,便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这边镇国公府里,过完年,贺宁馨就寻了几个可靠的经纪过来,托他们去外面寻一个三进的小宅子,京郊的旱田庄子,还有京城里面两个铺面,为了卢珍娴做打算。

简飞扬为了这事儿,给了贺宁馨一大笔银子。

贺宁馨算了算,觉得用不着,便将多余的要退还给简飞扬。

简飞扬笑着道:你收着吧。

想给贺宁馨攒点私房银子。

贺宁馨愕然了半晌,心里有些五味俱全。

——以前都是她照顾别人,这一次,也有人来照顾她了。

简飞扬嘴角微翘,拉了她出门,说是去看看给卢珍娴新买的宅子,另外想送她一套家私,让贺宁馨帮着挑一挑。

贺宁馨觉得这是正事,便换上藕荷色金线织花对襟长袄,下系着宝蓝盘锦镶花马面裙,披了石青缂丝貂鼠披风,坐了车,同简飞扬一起往卢珍娴的新宅子里去了。

卢珍娴的新宅子在京城的西南面,是一个中等人家住的地儿,跟镇国公府隔得还是有些远。

镇国公府所在的地段,只有勋贵才能住。

如今才刚刚从官府那里过了户,里面还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下了车,来到这所宅子门前看了看,见门口的牌匾已经换了卢宅,桐油新刷,油光甑亮。

两人进去随便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屋子的陈设、样式,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家私来配。

等看完了房子,简飞扬便带着贺宁馨去京城西面店铺聚集的地段,先去家私店跟老板谈好样式和价钱,将地址给了老板,让家私店的老板到时候去新宅子里量尺寸,好打家具。

忙忙地做完这件事,已经到了中午。

简飞扬问贺宁馨:累不累?饿不饿?贺宁馨知道简飞扬是一定要吃午食的,含笑道:有些饿了。

我们回去吧。

简飞扬笑着摇头,给她戴上幕离,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熟悉的酒楼,道:我请你吃饭。

贺宁馨从未在外面的酒楼吃过饭,觉得十分新奇,笑着依了他,来到酒楼上面的雅间。

跟来的丫鬟婆子局促不安地守在雅间里面,看着酒楼的小厮流水价一样地上菜,想上前服侍,又怕碍着别人的道,都有些面面相觑。

简飞扬便吩咐道:再开一个雅间,你们过去吃吧。

随便点,记在我的账上。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大胆地看向贺宁馨问道:夫人,不如奴婢留下来服侍夫人用饭?贺宁馨还没有说话,简飞扬已经淡淡地道:让你们去吃,就赶快过去。

你们夫人这里,有我服侍呢。

贺宁馨便对扶风使了使眼色。

扶风会意,笑着行了礼,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去隔壁的雅间吃喝。

这边的雅间里,就只剩下简飞扬同贺宁馨两个人。

简飞扬的兴致高了几分,频频给贺宁馨夹菜。

尝尝这个松鼠鱼,是这家酒楼的镇楼之宝。

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是只要你吃一口,就知道这鱼的不同寻常之处。

简飞扬指了桌子中间的一盘色泽金黄,勾了浓芡的菜,眉飞色舞地对贺宁馨献宝。

贺宁馨笑眯眯地看着简飞扬难得轻松自如的样子,不断地点头附和。

简飞扬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到贺宁馨面前的小碟子里,道:你尝尝?贺宁馨偏了头,对着简飞扬张了嘴。

简飞扬一愣,转而明白过来,赶紧端起小碟子,用筷子将鱼肉夹了,喂到贺宁馨嘴里,还紧张兮兮地问:好吃吧?极想得到贺宁馨的赞同。

贺宁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在简飞扬面前做出这种事。

一口嫩滑的鱼肉含在嘴里,居然食不知味,只觉得心头狂跳,脸上更是晕生双颊,赶紧挪开眼睛,看也不看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笑了笑,心情很愉快地样子,又给贺宁馨斟了点酒,道:尝尝这里的女儿红,当然比不上岳父的窖藏女儿红,不过在京城里面,也算是首屈一指。

贺宁馨看着酒杯,正要伸手去端,简飞扬已经举了酒杯,送到贺宁馨嘴边。

贺宁馨只好就着简飞扬的手,喝了一口。

琥珀色的女儿红,澄、香、醇、柔,入口绵软,后劲足。

简飞扬也只让贺宁馨一口,便不许她再喝。

将剩下的残酒,自己一扬脖都喝了下去。

贺宁馨见状,赶紧舀了一碗酸汤,权当醒酒汤,劝简飞扬喝了。

两人在席间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

从酒楼出来,贺宁馨本来想回府,谁知简飞扬又拉着她来到一家首饰店,对着店里的老板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新样的首饰?都拿过来给我们瞧瞧。

那位老板一看这两人穿着打扮不凡,后面跟着大群的仆妇下人,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忙请了他们进里面的贵宾室里坐着,亲自捧了刚进的新样首饰过来。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觉得样式做工都不错,不过除了金银首饰,那些点翠、镶蓝、翡翠和宝石的,用料都算不得上乘。

可是简飞扬一番心意,贺宁馨就看这些首饰分外入眼,精挑细选了一个花冠,一支赤金累丝凤点头步摇,还有一支素银满池娇菡萏分心。

另外又挑了三幅金头面,打算给府里头的三位姑娘一人带一幅。

简飞扬笑着摇摇头,让老板都包了起来。

从首饰店出来,贺宁馨已经明白了简飞扬的用意,心里头感觉更是异样。

不过当两个人回到镇国公府里头,面对一大家子人,很快就把这种绮思抛在脑后,全力为了家人打算起来。

很快一个月过去,这一天简飞扬下朝回来,神色奇特地对贺宁馨道:宁馨,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章 皇后的胎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贺宁馨也跟着瞠目结其来,怎么可能?!其实皇后娘娘这个人,特别能生。

这一点,在世家大族里,其实是一种非常值得称道的本事。

有一种女人,天生就比别的女人容易怀孕。

只要葵水未断,只要身子不出毛病,只要有个男人在身边,三年抱俩是常事。

贺宁馨之前做过二十八年的裴舒凡,跟皇后娘娘也做过十多年的亲戚,对她知之甚详。

更知道自从宏宣二年之后,宏宣帝便对皇后娘娘多了一份警惕。

虽然也跟皇后娘娘有敦伦之事,但是每天太医院专人给皇后熬的补身汤,是另有玄机的。

所以这几年来,很能生,又未断君恩的皇后,却一无所出。

这是当年谈好的条件,不过除了裴舒凡,宁远侯府无人知道真相,就算是皇后自个儿,也不知端倪。

其实有时候,无知就是一种福气。

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不过贺宁馨也晓得,宏宣帝不管对宁远侯府有什么看法,对于皇后娘娘这个人来说,就凭着她一口气生下三个聪明健康的皇子,在宏宣帝心里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是断断做不出赶尽杀绝这种事。

范氏皇族子嗣不旺。

三百年,好多次都差点没有直系的皇子继位。

若不是当年的神人无涯子留下秘方,范氏皇族早就绝嗣了。

所以这样能生的皇后娘娘,无论是对宏宣帝,还 范氏宗族来说,都看得十分重要的。

大齐朝的人都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能生是天下人的福气。

无论怎样,宏宣帝都不会让别人来威胁她的位置。

可以说,皇后娘娘这个人,在宏宣帝心里是标标准准的母凭子贵。

为了三个皇子,还有宏宣帝自身的经历,贺宁馨相信,无论皇后娘娘做了仟么,宏宣帝都不会废后。

若是实在闹得出格,最多称病将她软禁起来,就同前两个月一样。

可是就在日日喝着加了料的补身汤的环境下·皇后娘娘怎么又有孕了呢?几个月了?贺宁馨忧心忡忡地打听。

大齐朝的人都认为胎儿娇贵,头三个月是不能说出口的。

说了,就会惹得神憎鬼厌,容易坐不住胎。

简飞扬看了看左右,凑在贺宁馨耳边轻声道;才一个多月。

才一个多月?—那你怎么会知道?贺宁馨更 奇怪了,两眼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善地盯着简飞扬看。

简飞扬忙拉了贺宁馨坐到长榻上跟她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啊,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跟你说,这事是我无意中听到的。

今日下午,我去圣上的养心殿回话。

说了一半,宋医正进来了,圣上便让我去偏殿等着。

结果……简飞扬不好意思地模了摸鼻子,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些。

你也知道,我功夫好,所以,就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贺宁馨笑了笑,道:我是担心你出事。

宫里的壁脚,哪里是那么好听的?以后可得躲得远远的,再别这样了。

简飞扬点点头保证:不会,下次一定不会了。

又故意逗贺宁馨:你想不想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保证你猜不到。

贺宁馨其实已经猜到一些了,不过她现在 贺宁馨,不是裴舒凡,不可能猜到这些宫里的隐秘,便偏了头,做出一番好奇的样子,笑问:你若是愿意说呢,晚上就给你做好吃的……光有吃得怎么行?简飞扬顺时打蛇随棍上,又趁机提了一些破格的要求。

贺宁馨晕生双颊,轻轻打了简飞扬一下,啐道;就知道没正经!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简飞扬这才收了戏噱,低声对贺宁馨道:此事真是怪得很。

皇后娘娘虽然三十多了,其实也不算特别老。

我以前在西南从军的时候,见过人家四十多岁的妇人还在怀胎生子的。

皇后娘娘在深宫里养尊处优,身子又好,三十多岁再怀一胎,也不算特别离谱吧?可是圣上居然在养心殿里间打碎了茶碗,失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跟贺宁馨的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贺宁馨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也极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故意问道;不会是……不是圣上的吧?简飞扬赶紧捂了贺宁馨的嘴,头上直冒冷汗,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真的什么都敢说!这话要是让旁人知道,我们两个脑袋都不够圣上砍得!贺宁馨偷笑,忙道歉:是我僭越了。

以后再不敢了,飞扬别急。

说着,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帮简飞扬擦拭头上的冷汗。

简飞扬从贺宁馨手里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下,便扔到一旁,又对贺宁馨道:其实也怪不了你这样想。

圣上这话,实在太过有歧意。

就连我,当时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把。

简飞扬呵呵地笑。

贺宁馨也微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宋医正说,他也很奇怪。

还说,明明他亲自熬得汤药,是阻止女人有孕的。

而且他向圣上担保,这汤药每天都送,而且是看了皇后娘娘喝了之后,才回去复命的。

太医院的药渣都被及时处理了,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真相。

简飞扬神色更加奇特,问贺宁馨;你说,圣上为什么不想皇后娘娘有孕?—原配嫡子不是越多越好?裴舒凡当然知道为仟么,不过贺宁馨不会、也不可能知道。

贺宁馨只好踌躇一下,道:……也许圣上有圣上的理由吧。

这是圣上的家事,我们不好管的。

看见简飞扬若有所思起来,贺宁馨赴紧继续追问,不愿让简飞扬继续想下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呢?难道有什么高人帮着皇后娘娘解了太医院的避子汤?说完这话,贺宁馨脑子里轰得一声,立时想起了前一阵子,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裴舒芬做得一种药丸。

按照须弥福地里残缺医书《百草集》的记载,那种药丸,叫多子丸。

是专给不容易受孕,或者身子受了药物损害,需要后天调养,以备有孕的妇人用的药丸。

那时候贺宁馨还以为 给裴舒芬自个儿用的。

毕竟贺宁馨知道,裴舒芬乱吃那《百草集》里面的避孕药,对身子有了不小的损伤。

裴舒芬同皇后娘娘不以裴舒芬身子受损的程度,是非得这个多子丸不可,不然肯定怀不了身孕……贺宁馨也明白,须弥福地和琅缳洞天里的药草,药性不是外间一般的药草能比的。

用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做出来的多子丸,自然能敌得过太医院的避子汤。

再说,皇后娘娘本来就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在这样肥沃的土地上,只要有一粒种子,立刻就能生根发芽……简飞扬不知贺宁馨在想些什么,只是站起身,往净房里一边走一边随口道:有没有高人我不知道,不过听宋医正的话里话外,倒是认为他们的避子汤大概还是有不足的地方。

你知道,这种汤,既想让妇人生不出孩子,又想不伤了妇人的身子,很多地方都会打个折扣。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歪靠在长榻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孩子是宏宣帝的无疑,现在就看宏宣帝会怎么做了。

贺宁馨又叹了口气。

到底是宏宣帝的子嗣,大概也不会厚此薄彼吧。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皇后娘娘就算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里,皇后娘娘大概是不会再有宠幸了……说来说去,这已经是别人府里的事。

贺宁馨只要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平安,就不再去为别的人伤脑筋。

之前她还担心圣上的立储方面,会有变动。

如今看起来,大概是大皇子无疑了。

只要大皇子是储君,她就不用再为宁远侯府担心。

而益儿和谦谦,需要防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至于那个人,贺宁馨冷笑一声。

网已经张开,她已经慢慢在往里面钻了……简飞扬从净房里换了常服出来,贺宁馨已经将思绪转回到镇国公府,对简飞扬道:卢表妹的事情都办妥了,现下就是郑妹妹了。

我想着,跟卢表妹一样,也送她一处宅子、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如何?简飞扬点点头,道:甚妥。

便起身去了外院,吩咐东兴比着上一次的例,给贺宁馨送了银子过来。

卢珍娴已经去了给她新买的宅子里住着,三书六礼也快过完了,婚期也定了,就等着两年后出嫁。

郑娥也经常过去,陪着卢珍娴在那里住几天。

而简飞怡自从知道自己曾经在大皇子选妃的名单上之后,就日渐沉默。

贺宁馨知道简飞怡的心事,得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便让她也经常去卢珍娴那里住几天。

又见郑娥和卢珍娴这样要好,便托了经纪,出大价钱,将卢珍娴宅子旁边的那所宅子买了过来。

同卢珍娴的宅子一样,都是三进的院子。

至于陈设家私,贺宁馨也都比着卢珍娴那边的例,一一帮郑娥办妥。

郑娥未料到贺宁馨和简飞扬对她如同卢珍娴一样,不分彼此,十分感激。

想到自己的堂姐郑娇的心事,郑娥便做了决定,执意搬到贺宁馨送她的宅子里住着,跟镇国公府只当了亲戚走动。

以后郑娇再有东西送过来,郑娥便要求直接送到她的宅子里去,不要再送到镇国公府,以免给贺宁馨添堵。

自从郑娥跟着也去了自己的宅子里住着以后,简飞怡便落了单。

再说皇后有孕的事,贺宁馨知道,不到三个月,一定会瞒着大家。

如今皇后的凤翔宫守备更是森严,除了圣上,一般人都不能进出凤翔宫。

贺宁馨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谊母。

仔细算起来,楚谦益去宫里给皇子做伴读,也有一个多月了。

贺宁馨有些不放心,便给宁远侯府送了信,想接楚谦益和楚谦益到自己府里说说话。

宁远侯太夫人满口应允,到了日子,便派人跟着来到镇国公府里。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楚谦益,几个月不见,他已经长高了一截,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举手投足更是稳重有礼。

贺宁馨有些怅然地抚了抚楚谦益戴着小小的翼善冠的脑袋,低声问道:在宫里可还过得去?楚谦益有些眷恋地看着贺宁馨的眼睛,道:还好。

又加了一句,比家里舒服。

贺宁馨更是心酸,轻轻拉了楚谦益在身旁坐下,问起他在宫里的事情来。

楚谦益絮絮叨叨地跟贺宁馨说起来,无非是说三皇子待他如何和善;御书房里,各位学子如何勤奋好学……都是拣了好的说。

对于他在御书房里受到的刁难,和暗地里某些人存心对他的蔑视和打击,只字不提。

大齐皇宫的御书房里,除了伴读的勋贵子弟以外,都是皇室和宗室的子弟。

本来以楚谦益的身份,又是目前御书房里身份最高的三皇子的伴读,应该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他榧子吃。

可惜他亲娘没了,宁远侯府的女主人换了人做。

依附宁远侯府的有些勋贵人家,自然是知道风往哪边吹,也都知道怎样才能取悦新晋的宁远侯女主人。

所以有些事,就算裴舒芬不主动指使,可是只要随便漏个口风,自然有人帮她使袢子。

楚谦益年岁虽小,却看够了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贺宁馨虽然心疼不已,却没有越俎代庖,主动帮他去收拾那些对他心怀不轨的学子。

只是告诫他,如果忍让不能让那些人知道高低,便得给他们一个切切实实的教训,才能遏制那些人进一步对他的伤害。

楚谦益听了谊母的话,很有触动的样子,低头沉思起来。

贺宁馨略等了等,又问起楚谦益在宁远侯府里的日子过得怎样。

听楚谦益说,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他的继母裴舒芬几次试图入宫探视皇后娘娘,都被拦了回来。

他的爹爹宁远侯楚华谨不在府里,整个府里的人如今都有些忧心忡忡,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怎样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叶知秋贺宁馨听了楚谦益的话,沉吟半晌,缓缓地试了试楚谦益:你经常在宫里出入,对皇后娘娘的情形,恐怕比你祖母和继母都要清楚些。

你觉得皇后娘娘那里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楚谦益在这方面有没有天分。

楚谦益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恐怕圣上不愿意让我们宁远侯府的人去见皇后娘娘。

贺宁馨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问:你为何会这样想?楚谦益抬起头看了看贺宁馨,看见她鼓励的眼神,便鼓足了勇气,对贺宁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事,三位表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他们天天去给娘娘请安,并没有被拦在外头。

大表哥和二表哥我见得不多,三表哥却是天天见,他一点担忧害怕焦急都没有。

我虽然没有问过他,可是也知道,皇后娘娘那里一定没有什么事。

可是祖母和母亲那里,却一直不能进宫见皇后娘娘。

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不想让娘娘见我们宁远侯府的人。

贺宁馨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的神色,抚着楚谦益的头赞道:能一叶知秋,甚是难得。

想到楚谦益才八岁,就更是难得了。

楚谦益听见贺宁馨真心夸赞他,更是激动,又对贺宁馨道:能阻止皇后娘娘不见她的娘家人,整个宫里面,也只有圣上一人做得到了。

贺宁馨点点头,循循善诱地问:那你认为,你们宁远侯府应该怎么做才合适?暂时不要进宫,以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楚谦益的看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却也很管用。

贺宁馨将两手一拍,赞道:这法子不错。

你要好好跟你祖母和继母说一说才是,免得她们做多错多。

楚谦益啊了一声,很是为难地道:可是她们不会听我的。

府里头有祖母、继母,哪里轮到他说话?谊母这样说,不是画蛇添足吗?贺宁馨想了想,跟他明说了自己的想法:益儿,你是宁远侯府的世子。

以后,你要承袭宁远侯的爵位。

如今你爹爹不在府里头,你就要大胆些,担起你作为世子的责任。

楚谦益苦着脸道:就算我想,没人理我,不是白费劲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如果有人不听,你就要拿出世子的款来训他。

你虽然小,可是见识并不短。

还有,你是男人,你的祖母和继母,都只是女人。

若是你觉得你的看法是正确的,就要劝服你的祖母和继母。

贺宁馨继续鼓励楚谦益,希望能逐渐培养出他独挡一面的能力。

眼看楚华谨已经不中用了,贺宁馨要为楚谦益袭爵做准备了。

鼓励了楚谦益半天,楚谦益终于有了些勇气,打算回去试一试。

送走楚谦益,贺宁馨便去了偏厅理事。

前一阵子,她把家事分给三位姑娘掌管。

如今卢珍娴和郑娥都住到外头去了,简飞怡一个人又提不起精神,贺宁馨便将管家的担子又接了过来,自己每日过来点卯看帐,同时让扶风和扶柳去训练新采买的小丫鬟。

扶风和扶柳前一阵子已经分别同东兴和东元定了亲,不逐因为府里头有孝,他们是家里的下人,也要守着,得等两年之后才能成亲。

在这两年里,她们两人要负责帮贺宁馨训练新的丫鬟,来接替她们的职位。

她们俩成了亲,便会转做管事媳妇,不会再做贺宁馨的贴身侍女了。

贺宁馨同她们相处虽然只有两三年,却十分投契,也衷心希望她们有个好归宿。

而扶风和扶柳是从小跟贺宁馨一起长大的,对贺宁馨的关心更是不同一般。

扶风甚至想好了,将来她要和夫人差不多同时生孩子,这样她就能进来做乳娘,帮夫人带孩子。

贺宁馨听见扶风这样一心为自己打算,也很是感动。

自己另外拿了私房银子出来,给两位姑娘办嫁妆。

简飞怡过来给贺宁馨请安,看见贺宁馨主仆三人一片和睦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等扶风和扶柳都下去了,简飞怡忍不住问贺宁馨:大嫂,你为卢姐姐打算,为郑姬姐打算,甚至为你的两个丫鬟都打算到了。

你可为我打算过?说着,便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哭诉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又要去祠堂哭简老夫人去。

贺宁馨看着简飞怡痛哭的样子,拿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些人当中,你的年岁最小,身份最尊贵,当然要留在最后,精挑细选才是。

又安慰简飞怡:你是我们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你的婚事,当然不能马马虎虎。

你放心,大嫂一定为你挑个好的。

简飞怡闻言止了哭,放下帕子,疑惑地看着贺宁馨道:真的?当然。

贺宁馨正色道。

简飞怡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地道:……那大皇子选妃的时候,大嫂为何没有帮我一把?居然还是想做大皇子的正妃。

贺宁馨一边在心底里暗暗腹诽拿简飞怡做挡箭牌的宏宣帝,一边想了托辞安慰简飞怡:飞怡,大皇子那门亲,算不得好的。

以后大嫂给你寻更好的。

敷衍的语气,连贺宁馨自己都有些汗颜。

简飞怡果然不上套,冷笑一声,道:当初我明明够格选秀,结果娘和大哥都不同意。

这一次,我都上了大皇子选妃的名单,却还是功亏一篑。

大嫂,你要是不介意一辈子养着我,我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婆也是无妨的。

说着,简飞怡怒气冲冲地出了贺宁馨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简飞怡一回去,便让自己的丫鬟收拾行李,她要去西山看二哥去。

简飞振过完年之后,在镇国公府又多住了一个月,将对卢珍娴的提亲事宜都做足了,才离开镇国公府,回西山别庄守孝去了。

贺宁馨听了下人回报,摆摆手,让他们给简飞怡备车去,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以免路上出事。

过了几天,从底下东南道上来一个推官叫伍文定的,上京述职,在等候吏部派遣的时候,专程到镇国公府拜访简飞扬。

简飞扬正在家里休沐,又看了门房送来的帖子,见那帖子上的名字挺耳熟的,便去外院见了一面。

原来这个推官伍文定,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却生得虎背熊腰,非常粗犷的样子。

看上去像武将,倒不像文官。

简飞扬同他见了面,随便聊了几句,便让外院的厨房送了桌席面过来,陪着伍文定吃酒。

简飞扬一年多前在东南道曾经死里逃生,对那里的情形至今不能忘怀。

还有他抓的那个人质,后来因为追兵追得紧,不能活着带回京城,只好在半路上就给弄死了,十分遗憾,细问起东南道的事情。

伍文定在东南道洪兴府做推官。

那里曾经水匪横行,民不聊生。

一个府城的人,十停逃了有四停,剩下的六停,起码有三停是同水匪有关联的,所以当地的治安非常败坏。

伍文定这人不懂拍上司马屁,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了沉浮了这些年,最后终于升作了四品推官,却被人派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洪兴府。

推官是管理刑名诉讼的官职,还兼管地方治安。

刚到洪兴府的时候,伍文定便下了决心,要将洪兴府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要让那些搬走的住户,再搬回来。

为此,伍文定在洪兴府铁腕治匪,有时候甚至比水匪还要凶横。

最后一次带着洪兴府的衙差和民众对抗水匪的时候,伍文定亲自在城门督战。

其凶悍的模样,让大家宁愿去对抗水匪,也不愿意退回来,看伍推官的脸色。

那一战,官民一起全歼了洪兴府的水匪,伍文定也一战成名。

从此在洪兴府,他的名字和镇国公简飞扬的名字享有同样的待遇,便是都可以止小儿夜啼。

家长们吓唬孩子,都是说再哭,镇国公简飞扬来抓你填坑,或者再哭,推官伍文定来了,抓了你去吃掉。

当然,简飞扬的名声,是全国性的。

伍文定的名声,却是地方性的,所以其止小儿夜啼的范围,还是不如简飞扬的疒阔。

伍文定这次专程来拜访,一来是想看看这位同自己一样,有着凶悍名声的仁兄生得什么样子。

二来,也有一桩心事,想着简飞扬的名声如此凶悍,他的妹子定也是女中豪杰,一定不会计较自己外表粗犷,父母双亡,就想跟简飞扬攀亲。

伍文定是四品文官,已经算是一方大员。

而大齐朝的文官一向不屑于同勋贵结亲,以伍文定的身份,求娶镇国公的妹妹,也是够格的。

放在别的勋贵人家那里,那是求之不得。

见到简飞扬之后,伍文定有一些失望。

这位人称活阎王的年轻人,除了高大一些,沉稳一些,生得好一些以外,伍文定没看出有什么凶悍的样子,便以为简飞扬有些浪得虚名。

不过两人坐到酒席前喝起酒来之后,伍文定立刻对简飞扬生出好感。

待酒过三旬,伍文定已经确定镇国公简飞扬确实是条汉。

一个人的人品好不好,很难一眼看出来。

可是酒品好不好,却是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酒品好的人,人品一定不会差。

一轮酒喝下来,伍文定已经当简飞扬是个知己,对他无话不谈起来。

简飞扬便顺势问起东南道的知府谢运,问伍文定知不知道这个人。

伍文定虽然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可是脑子还算清楚,闻言压低了声音对简飞扬道:国公爷,您不知道。

那谢运,不是个东西。

首鼠两端,三姓家奴。

』圣上早就应该将他……顺手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首鼠两端,简飞扬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是三姓家奴,又如何解释?伍文定伸出三个手指头,对简飞扬道:三,三姓家奴,便是他上头,其实有着三个主子。

简飞扬心里一跳。

三个主子,圣上算一个,那同谢运勾结的倭人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伍文定摇摇头,口齿不清地道:这第三个主子是谁,我也不清楚。

不过,国公爷,您可得跟圣上好好说说,这谢运,已经留不得了。

我们洪兴府因为有水匪,还没入他谢运的眼。

我可知道,东南道别的府城,已经有一些,都在谢运的控制了。

简飞扬想起那一次死里逃生的钦差经历,重重地点头,道:伍兄高见。

飞扬一定会转告给圣上知晓。

两人又吃了几角酒,伍文定便大着胆子问道:国公爷,下官有个冒昧的请求。

如果国公爷不介意,下官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简飞扬又给伍文定斟了一杯酒。

伍文定酒盖了脸,起身向简飞扬长揖在地,道:听说国公爷的妹子还待字闺中,不知有了人家没有?简飞扬愣了愣,有些警惕起来,立时道:最近有好多官媒上门求亲,我夫人正在相看,也不知定了没有。

伍文定有些沮丧,坐回了座位上,道:如果还没定,我明儿也寻官媒上门,向令妹提亲,好不好?人家只是说要提亲,又没有一定要让简飞扬将妹子嫁给他,简飞扬都不好回绝的,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伍兄看得起在下,自然可以遣官媒上门的。

伍文定便又将自己的家世跟简飞扬细说了一遍。

简飞扬便晓得伍文定是四品文官,放外任已经算是很高的职位了。

只是他父母双亡,算不得是福寿之辈,且是寒门学子出身,家底单薄。

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是两袖清风,没有攒下万贯家财,不过小康之家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家里人口简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上无公婆,下无弟妹,若是能不管别人的闲话,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跟伍文定说了半天话,简飞扬有了几分意动。

等伍文定告辞离去,简飞扬回到内院,同贺宁馨说起此事,问道:你觉得如何?贺宁馨笑着道:听你说得,倒是不错。

不过真要做亲,也不能就听一面之词,总得去打听打听,多方探询一下才好。

简飞扬很相信贺宁馨的能力,便道:你拿主意吧。

因为说起了简飞怡的亲事,便又问道:最近可有官媒上门?贺宁馨点点头,有些发愁:官媒倒是有,不过都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

我总觉得大姑娘不适合嫁到大家子里去。

如果伍文定人品不错,其实也真是门好亲事。

简飞怡小时候在乡间长大,没有学好规矩。

回到京城,又被假的简老夫人娇惯,根本不适合嫁到世家大族去。

因了以前简老夫人的关系,简飞扬同这个妹妹并不是很亲。

后来又得知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便只拿她同卢珍娴和郑娥一样对待。

简飞扬这样做,贺宁馨知道没有什么不妥。

可问题是,简飞怡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

看她这样在意大皇子选妃的事,就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嫡女,是应该高嫁的……别烦了。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最近总是愁眉不展,紧着安慰她,又道:我明儿要进宫,跟圣上说说东南道的事。

过一阵子,可能我又要出去办差去了。

你一个人在家里,万事要小心。

贺宁馨放下手里的书,过来帮着简飞扬宽衣,问他:你要去哪里?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恐怕是东南道。

贺宁馨手里一顿,有些焦急地看向简飞扬:难道还是那个谢运?简飞扬微微点头,搂着贺宁馨的肩膀,一起坐在床边,道:这一次,一定要做掉他。

—圣上要对西南和西北动手,东南道就一定要先稳住。

如果东南道跟着乱起来,整个大齐朝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贺宁馨接了简飞扬的话茬,有些失神。

简飞扬笑着点点头,道:难得你也懂这些,还不觉得我无趣。

贺宁馨失笑。

这是什么话,她还担心简飞扬嫌弃她过于死板无趣呢……两人商量好正事,都觉得有些累了,倒下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

此时,千里之外西南道寿昌府的一座七进大宅子里,上房内室一盏玻璃莲花灯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柳梦寒坐在灯前,仔细看着最近从京城送来的密信,越看越是愤怒,最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低声斥道: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沉了脸,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们的计划被人打乱了,恐怕圣上已经起了疑心。

吩咐我们的人,一定要按兵不动,不要再互相联络,任何事情都不要做。

等着我的话。

那人领命而下,自去布置传信。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此时在旁边伺候着,悄悄问道:宁远侯奉旨查访西南边府,明儿就要到寿昌府来了。

夫人您看,要不要……想跟宁远侯楚华谨搭上线。

柳梦寒却冷笑道:他不过是个鱼饵。

我可不会上钩……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闹御书房听了柳梦寒的话,蒋姑姑急忙走到柳梦寒身边,低声问道;夫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柳梦寒拨弄着自己面前一本起了毛边的小册子,低眉垂目,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想想,京城里那些人露了馅,是因为宁远侯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差点就成了替罪羊。

结果圣上不但不拿问他,反而让他做钦差。

做钦差就做吧,去哪里不行?非要来西南边府!西南边府是谁的地盘?当然是我们老爷的地盘!圣上此举,就是打着我们会自投罗网的主意。

说完这话,柳梦寒又打开那本小册子,翻看读了起来。

看了半天,又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道;按这上面说得圣上的脾性,大概不会只有宁远侯这一步棋。

来人!唤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取过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传下去。

最近咱们做的生意,也暂停交易。

等这批人走了,再作打算。

那人双手接过字条,出去传令去了。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姓蒋,人称蒋姑姑。

柳梦寒这才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以手撑头,靠在面前的大书案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

蒋姑姑取过一把玉梳,帮柳梦寒将发髻打散,慢慢地给她篦头,轻声问;夫人,您真的想把老爷的事再拣起来?柳梦寒放下胳膊,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了铺着火狸皮的大圈椅上,将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种事,如果老爷还活着,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老爷现在去了,光我手里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成事?脸上苦笑连连。

她不过是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争个世家大族的地位而已。

蒋姑姑笑道;夫人也太妄自菲薄了。

以夫人的才智,能怕了谁?柳梦寒轻笑一声,微微有些自得;老爷的好儿媳不在了,宁远侯府就乱成一锅粥。

我若是再不出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一盘好棋下臭了么?再说,柳梦寒敲了敲面前桌子上的册子道;当初我费劲心思,才从老爷那里将这些书信抄录了一份下来。

老爷做事谨慎,他的书信都是另有记录,想留下原件是不可能的。

老爷扶了圣上登基,带着大军回到京城,就将这些重要的东西都带回去了。

若不是看着这些东西,这些年,我的日子也算白过了。

蒋姑姑忙夸柳梦寒;夫人兰心慧质,是早有准备了。

当然早有准备。

你知道就算裴舒凡不死,她也是个弃子的命。

到时候,我若是不能拿出可以替代她的本事,怎能让老爷另眼相看?又怎能让我的儿子得到最大的好处?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老爷死了,裴舒凡也死了。

可是圣上依然对皇后、三位皇子,还有宁远侯府宠幸有加。

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分一杯羹的。

柳梦寒想得很清楚,老爷的大事,光有谋略是没用的,得要有大军支持。

可是老爷一死,西南大军里就有简飞扬顺势迅速窜起立时就控制了西南大军·将她的所有希望都敲得粉碎!简飞扬!若不是我们老爷对他饶了一手,也轮不到他上位!柳梦寒想起简飞扬就有些咬牙切齿。

老爷当年对她说逐·留了后手对付简飞扬,让她不要短视。

所以他们都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只是暂时留着,以后多条路子而已。

—贞-是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想到老爷刚扶了圣上登基没两年,就突然去世了呢?!蒋姑姑眼珠一转,在柳梦寒耳边轻声道;夫人,这简飞扬倒是可以留着,帮我们宁远侯府去做靶子,转移圣上的视线。

您想,他复了镇国公的爵位,本来就有西北十万军户在手。

可是他是从西南大军那里爬起来的,在西南大军里的威信,恐怕比现在西南大军的统帅还要高上三分。

这样的人,只要夫人以后在圣上那里随便说句话,立时就能让他成为圣上的眼中钉。

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柳梦寒笑着睁开眼睛,斜睨了蒋姑姑一眼,道;功高震主。

你也有几分见识!蒋姑姑抿了抿嘴,继续给柳梦寒篦着头发;这不是夫人的盘算吗?我不过是说出了夫人的心里话而已。

要说见识那也是跟夫人学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柳梦寒便对蒋姑姑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

吩咐下去,这几日除了买菜,谁都不许出去。

让惠儿她悯几个收拾行李,记得挑些普通的衣裳。

等钦差走了·我们就出门,先去楚家的祖籍走一趟。

那楚家的老族长,还欠着老爷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要他还的时候了。

还有郑娇那里,让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出行。

第二天,从京城来的钦差果然在离寿昌府几里远的地方就摆开了全幅仪仗,往西南道寿昌府的城门口行去。

宁远侯楚华谨坐在钦差的大车里,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大路两旁有民众夹道欢迎,面露喜色,回头对坐在他车里的单先生道;先生高见!这一路行来,有了先生帮扶,才能处处打理妥当,真是令人佩服!单先生矜持地笑了笑,道;侯爷位高权重,让他们跪迎,是他们的福气。

侯爷太过自谦了。

又问;侯爷这阵子胸口不适,可好些没有?楚华谨揉了揉胸口,无可奈何地道;虽然是钦差,到底没有在家里舒适。

这大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

单先生从袖袋里掏了个小药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放进自己嘴里,一扬脖就吃了下去。

看见单先生吃完药丸,满脸陶醉满足的神情,楚华谨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先生,吃得是仟么药?单先生睁开双眼,看向楚华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楚华谨只看见单先生细长的丹凤眼里水光四溢,不由麻了半边身子,有些讪讪地道;可否给我尝一尝?单先生移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皱眉道;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随便乱吃的?侯爷出门在外可要记得谨慎些才好。

并不与他。

楚华谨讨了个没趣,一时气性上来,也不再讨要,坐直了身子,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让抱琴上来。

单先生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抱琴从后面的车里来到前面的大车。

一上车,抱琴便被楚华谨将手掏进裙子里扯下亵裤,抱到腿上动作起来。

单先生跟在大车旁边走了一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零星的男女**之声,自得的一笑‘回到后面自己以前坐的大车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抱琴从楚华谨腿上下来,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自己又随便蹭了蹭,将亵裤穿好。

前面寿昌府的城门已经在望了。

西南寿昌府的知府带了众人,在城门口迎了钦差入城。

这钦差一行人的行踪,已经一字不漏地被人暗地里记下,用了飞鸽传送到京里的皇城里去了。

宏宣帝每日都要查看楚华谨一行人的行踪,又跟暗地里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对照。

过了这么久宏宣帝发现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头疼。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那批人谨慎的程度。

将这些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宏宣帝终于决定找人过来商议一下,便对内侍问道;裴太傅今日入宫了没有?三朝首辅裴立省如今是御书房的几位师傅之一,也不是每日都进宫给皇子和宗室子弟讲学的。

那内侍查了查御书房的班次,回来对宏宣帝回道;回禀陛下,今日正是裴太傅当值,想是在御书房讲学呢。

宣裴太傅觐见。

宏宣帝立时下了旨。

裴立省正好讲完了一段书,布置了一个议题,让御书房的学子们开题做文章。

这种事,当然难不住楚谦益。

裴立省话音刚落,楚谦益便拿起笔,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三皇子对自己的伴读如此厉害十分得意,翘了脚看着四周悄悄往楚谦益这边打量的人群,就跟这些打量的是自己一样,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裴立省背着手立在上头,轻轻咳嗽一声,道;开始吧。

一个时辰后交上来。

从宏宣帝那里过来的内侍轻轻走了进来,凑近裴立省,轻轻说了声陛下宣裴太傅。

裴立省点点头,道;劳烦。

便对御书房的学子道;你们好生写,等我面圣回来,再一一批阅。

等裴立省跟着传旨的内侍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屋里的学子们就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楚谦益斜着眼往屋里扫了一圈,薄唇抿得紧紧地,又看回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自顾自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三皇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对楚谦益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楚谦益抬头笑了一下,道;三表哥请便。

三皇子把自己的宣纸往楚谦益那边推了推,涎着脸问;提示,提示两句,好不好?今儿的题实在太难了,三皇子觉得头都被那些之乎者也转晕了。

楚谦益看了看三皇子空无一字的宣纸,笑眯眯地道;等三表哥回来,我们再一起讲一讲这个题,好不好?三皇子眼前一亮,知道楚谦益是答应援手了,猛地点头;好!好!好!说着,拿手往身前一划,如戏台上唱得大戏一样,大笑三声,迈着台步出了御书房。

三皇子一走,御书房的学子们更是炸了锅。

三五成群地离了自己的座位,跟自己相好的同窗坐到一起,或者谈论今天的开题,或者问起对方下学后去哪里,刚刚寂静无声的御书房立时有些热火朝天起来。

楚谦益跟御书房别的同窗来往不多。

大部分时候,除了同三皇子在一起,楚谦益都是一个人待着,或者看书,或者习字,自得其乐。

不过就算如此,也总有人不愿意放迂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

楚谦益知道这些人又不会消停,也没有放在心上。

自从上一次谊母贺宁馨跟他提醒过之后,楚谦益也动了心思,想做个套儿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吃够了亏,就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正凝神间,楚谦益突然听见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哄笑,接着便听一人道;真的?你说得是真的?另一人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真的。

你们仔细看看他·哪一点长得像宁远侯府的人?果然是在说自己。

楚谦益的薄唇抿得更紧,握着笔的手有些青筋直露。

我听说,又一个声音传过来,故意将声音压得不是很大,但是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听人都在传,说那位世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嫡长子,而是个通房丫鬟生的··…··什么?!瞎说的吧!那宁远侯府不是欺君?!围在左前方的人越来越多,都被这带点震撼的消息吸引过去了。

到这御书房里来的学子,身份都是非同凡响,自然知道嫡庶之别。

庶子养在嫡母名下的也有,不过这种身份,都是要在族谱上写得清清楚楚。

生母是谁,嫡母是谁,什么时候记在嫡母名下的,都要有记录在案的。

特别是要袭爵的时候,那种庶子充作嫡子的情况,是不允许袭爵的。

也许圣上特意为他破了例,不然怎么会那么早就特旨封了他世子?有人提出疑问。

御书房的学子年岁都不算大,听了这人的质疑,各自想了想,大部分人都点点头。

-—毕竟楚谦益三岁的时候就封了世子,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圣上是知道的。

另一个人又笑着摇摇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你们啊,想得太简单了。

我可是听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丫鬟养的。

他啊,鬼鬼祟祟地往楚谦益这边看了一眼,又将头凑过去,同围在他身边的人挤得更紧些,压低了声音道;—根本就不是宁远侯的种!此言一出,围在那人身边的学子还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楚谦益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的怒吼,抓了自己桌上的青金石砚台,一头冲了过去,朝那人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下去!去他的阴谋阳谋、小忍大忍1他现在就要这诋毁他娘亲名誉的人去死!第二卷斗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