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简飞扬完全听贺宁馨的。
他本就不耐烦这些女人之间的事情,又向贺宁馨抱怨道:圣上也是可怜。
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女人,还被逼着要接更多的女人进来。
安郡王跟我说,宗人府的开销一年比一年大,都快赶上嘉祥帝那会儿了。
嘉祥帝那会儿,后宫是出了名的庞大。
宏宣帝登位之后,便将嘉祥帝的妃嫔和皇后都送到皇家寺庙里去清修去了。
宏宣帝的后宫,一度只有皇后和皇贵妃两个女人,十分清静。
可是现在看来,那些臣子们是不想让宏宣帝多过些清静的日子了。
贺宁馨装作没有听见简飞扬的抱怨,起身去衣箱里寻了两块香云纱的料子过来,道:给你做两件夏衫穿穿。
去年做的,我昨儿瞧了瞧,发现好多都要换了。
这些香云纱,轻薄透气,天热的时候穿最好。
简飞扬皱了皱眉头:……什么纱?听起来怪娘们儿的。
我不要。
贺宁馨抿了嘴笑,给他看料子,都是深褐、赭石、石青的颜色,穿在你身上很衬你……简飞扬伸手摸了摸衣料,确实还不错。
不如留着,以后给我们的孩子做夏衣。
一幅神往的样子。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劈手将衣料夺过来,道:这种料子多得是,哪里用得着省?两人说笑了一阵子,便安歇了。
第二天,贺宁馨往宫里递牌子,向皇贵妃请求入宫去见岚昭仪。
皇贵妃立时就准了,还使人传话说,让她进宫的时候,也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坐一坐。
贺宁馨当然应之不迭。
到了进宫的那一天,贺宁馨一大早就起来收拾,挑了藕荷色下摆绣千重莲的香云纱对襟褂子,下系着蜜合色香云纱长裙。
头上绾了同心髻,因在孝期,只用了珍珠镶嵌的纯银头面。
简飞扬也跟着起身,坐在床上看着贺宁馨忙里忙外的收拾打扮,笑着道:不过是进宫,这样仔细做什么?贺宁馨笑,回头道:后宫可不比前堂。
那些妃嫔的眼睛比什么都厉害,不小心抓住了错处,就不好了。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做事稳妥,闻言便起身,凑到贺宁馨身边,在她的妆奁匣子里拨了拨,翻出一支白金镶金刚石的戒指,对贺宁馨道:来,我帮你戴上。
贺宁馨犹犹豫豫地伸出左手。
嫩白的手背,纤纤细指如青葱。
简飞扬握住贺宁馨的手,轻轻捏了捏,就像手里攥了一团棉花,柔软得不可思议。
贺宁馨却感觉到简飞扬手心里的茧子,忍不住伸出右手,掰开简飞扬的手细看了看,问他:……这是当年在祖籍种地弄出来的,还是后来从军的时候有的?简飞扬瞧了瞧,满不在乎地道:不记得了。
一边说着,一边帮贺宁馨套上了戒指。
贺宁馨心里温暖,想说两句贴心话。
简飞扬却看着那戒指,手摸着下颌沉吟道:我记得安郡王的缇骑那里有一种戒指,里面有毒针和机关。
到时候给你也弄一个戴上,你要看谁不爽,就给她一下子……贺宁馨的额头立时挂下两条黑线,不再跟他废话,赶他出去吃早饭,自己又在对襟褂子外面套上诰命夫人的朝服霞帔,便命人备车,往宫里头去了。
来到宫里面,贺宁馨先去见了皇贵妃。
论职位,皇贵妃现在是宫里头的老大。
论情分,皇贵妃一向对镇国公府和贺宁馨照顾有加。
贺宁馨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皇贵妃对她有善意,她也不会为了避嫌,故意不搭理皇贵妃。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若是有人以国士待之,当然是宁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
贺宁馨虽是女子,却有一些古圣贤的侠义之气。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贺宁馨行了大礼,又问候了皇贵妃所出的二公主和四皇子。
皇贵妃笑着命她起身,又赐了座,才对她道: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贺宁馨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皇贵妃出了一回神,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了半天,皇贵妃才含蓄地道:圣上如今神思不属,似是思念先皇后。
本宫想着,是不是让镇国公多为圣上分分忧,挡一挡那些立时便要圣上立后的折子。
贺宁馨笑了笑,道:皇贵妃娘娘这样为圣上着想,真是圣上的福气。
不过我们国公爷是武将,又是外臣。
这些事情,还是宗人府出面比较好。
或者安郡王也行,贺宁馨不信,皇贵妃没有想到这一点。
皇贵妃却是想送个人情给镇国公。
简飞扬的圣眷更浓,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会让圣上对他网开一面。
贺宁馨不轻不重地将皇贵妃的提议挡了回去,又笑着道:皇贵妃娘娘放心。
我们镇国公府,在立后的问题上,完全听圣上的。
那些上折子要立后的人,其实有些越俎代庖了。
皇贵妃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他们也有他们的理由。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也不可一日无后。
贺宁馨听了这话,在心里揣摩了四五个来回,才字斟句酌地对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臣妇说句僭越的话。
臣妇只听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恕臣妇愚昧,从来没有在圣贤书里,见过‘国不可一日无后’这句话。
只有君,才是上承天命,无可替代的。
至于后,再尊贵,也是依附君而生。
说国不可一日无后,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贵妃有些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面色平静,眼光平和,似乎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家常之语。
镇国公夫人既然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
皇贵妃满面笑容,起身下座,命人拿了赏赐过来,亲手送到贺宁馨手里,这是今年新出的宫锦,料子虽平常,花样却难得,镇国公夫人拿去,或做衫子,或赏人,都是不错的。
贺宁馨哪里敢将皇贵妃赏的东西拿去赏人,闻言忙双手高举,接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离开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从凤栩宫出来,贺宁馨直接去了岚昭仪住的岚清宫。
岚昭仪正在偏殿的书房里,看着五皇子坐在炕上描红。
听说自己的娘家表嫂来了,岚昭仪赶紧出来见她。
两人是亲戚,岚昭仪并未穿上昭仪的服饰,只是穿着一身白色湖绸衫子,豆绿色三滚三镶的襟边袖口,还有肩上绣着一圈豆绿色的小碎花,衬着岚昭仪头上的绿翡簪子,十分娇俏。
贺宁馨仔细打量了一下岚昭仪的面色,见她还是同以前一样不慌不忙的样子,便放了一半的心,跟岚昭仪一起坐到隔间的炕上,边吃茶,边说话。
岚昭仪不等贺宁馨问起来,便主动低声道:……表嫂不用担心,我省得该怎么做。
表明了不会去争这继后的位置。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
岚昭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却还是不改初衷,贺宁馨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不过树欲静却风不止,这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似的,无论我好说歹说,正说反说,这些人就是不信,也甚是恼人。
岚昭仪对自己的处境半吐半露。
也是,宫里头那么多贵人,偏偏岚昭仪被拎出来同皇贵妃一起相提并论。
位份比她高的,肯定不忿。
位份比她低的,又忌妒。
贺宁馨点点头,让岚昭仪不要急,我们国公爷说,他有法子让那些故意拿你做筏子的人住嘴。
岚昭仪失笑:希望大表哥快些,不然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又道,圣上也有许多天没有到她宫里头来了,不知是不是看了那些折子生气。
贺宁馨想了想,对岚昭仪道:这事你就别主动跟圣上提起。
无论你怎么说,都会让圣上起疑。
索性置若罔闻,清者自清。
——等外头打点好了,你这里自然就无事了。
岚昭仪感激得点点头,又命人进来给贺宁馨放赏。
贺宁馨忙拦着她:你这里要打点的地方多,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
死活不收。
岚昭仪的手头其实并不宽裕。
她的娘家长兴侯府远在陇西,给她捎东西的时候不多。
很多时候,都是镇国公府贴补她。
岚昭仪有些愧疚,喃喃地谢了贺宁馨,亲自送她出宫。
贺宁馨刚一回到镇国公府,就看见简飞扬笑着回到内院,对贺宁馨道:我今日命人将那几个好事、爱上折子的文官给收拾了。
说得便是前些日子上折子,让圣上立岚昭仪为继后的几个礼部和吏部的官员。
职位虽然不高,却都有些实权。
贺宁馨十分好奇,没想到简飞扬手脚这样快,问他:你怎么做的?——他们都应了你?简飞扬拿起屋里汝窑盘子上摆着的新鲜蜜瓜,吃了一口,道:我让人等在他们下朝回家的路上,拿黑布兜了头,敲了他们几闷棍,警告他们不要再招惹镇国公府。
——打得他们有一阵子不能上朝了。
贺宁馨一口热茶全数喷了出来,若不是简飞扬见势不妙,赶紧躲开,就全数喷到他身上去了。
你怎么能这样?有没有把人打坏了?若是他们去圣上告状怎么办?贺宁馨又气又急。
简飞扬还是那幅不在乎的样子,狡黠地笑着道:圣上正需要一个由头,要将我‘贬’到下面去,好去东南道上做手脚。
我估摸着,不如给圣上找一个借口,正好我也出口气,圣上也省点心。
贺宁馨有些瞠目结舌,忍不住问道:若是别人再跟着上折子怎么办?怎么也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吧?光靠棍子怎么行得通?简飞扬却嘿嘿一笑,道:……那就继续敲闷棍。
敲到这些人再不敢对我们打主意就成。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半天,倒也罢了。
这法子虽然粗暴直接,可是管用就行。
就算要去刑部告简飞扬,没有人证物证,也难成事。
——若是有人找到人证物证,少不得自己再想法子,帮简飞扬搞定这些后续之事。
贺宁馨便不再纠结此事,跟简飞扬说起了简飞怡的亲事问题。
而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心里已经放下一块大石头,对着楚华谨更加小意殷勤。
楚华谨心里有愧,对裴舒芬也比平日里好了许多,两人居然又有点刚刚圆房那会儿蜜里调油的样子。
裴舒芬一直想着柳梦寒说得宁远侯府以前那些大生意,忍不住向楚华谨打听:咱们府的库房里,有没有天水碧?楚华谨想了想,道:没有。
听说天水碧很难得,要排十几年才排得上。
不过我们府里有雪蝉锦,不比天水碧差。
裴舒芬继续套话,又问:当年姐姐还在的时候,听说老爷将手里的生意都交给姐姐打理?楚华谨愕然,有些不虞:哪有的事?外院的生意都要我拍板才能成行。
你姐姐也就管个帐本,和你现在做得也差不多。
裴舒芬听了这话,便知道若不是有人在说谎,就是当年很多生意,姐姐都是瞒着楚华谨打理的。
不过应该是得了老宁远侯的许可。
想到这里,裴舒芬着实有些郁闷,却也无法,只一心等着柳梦寒那边的消息。
楚华谨和太夫人不知就里,对齐姨娘,和她生得几个孩子越发和善起来。
这一天,简飞扬下了朝回来,对贺宁馨笑嘻嘻地道:今儿我被人参了,还在养心殿里被圣上骂了。
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
贺宁馨便知道是打闷棍之事东窗事发了,嗔道:你也好歹做些样子。
不说痛哭流涕,至少也要做出愤怒不甘的样子吧?简飞扬摸了摸脸,道:在宫里头装够了,回来就不用装了吧?贺宁馨笑着斜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弯腰低头去炕上裁衣裳。
简飞扬又道:首辅赵之庆也被人参了,说他‘以妾为妻’,还欺君罔上,为贱籍妾室请封诰命。
贺宁馨手一抖,差点毁了一块上好的香云纱料子,有些着急地抬起头来,问简飞扬:苏夫人是贱籍?简飞扬点点头:说她本来是赵之庆亲娘跟前的小丫鬟,后来跟了赵之庆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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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 ~~第一卷 待嫁 第二十七章 花落谁家 (含为轩辕御谶升为长老的加更)第二十七章 花落谁家 (含为轩辕御谶升为长老的加更)贺宁馨惊讶得合不拢嘴,愣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道:苏夫人不是赵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吗?——怎么变成丫鬟了……简飞扬有些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问她:你和苏夫人很熟?还是和赵家很熟?又在心里嘀咕,没听说岳父大人同首辅有交情啊?贺宁馨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定了定神,掩饰着道:哦,我跟他们不熟。
不过夏夫人,就是益儿和谦谦的外祖母,跟他们很熟。
——夏夫人的二女儿,从小就同赵大人的庶长子定了亲,后来嫁给他了,听说过得很不错,生了三个儿子了。
简飞扬恍然,知道贺宁馨因为益儿和谦谦的关系,同裴家走得很近,便问道:夏夫人是不是只有一个嫡长女?贺宁馨有些恍惚地点点头,低声道:只有一个亲生女儿。
——其余的三个,都是庶女。
嫁给赵大人儿子的,是老2,裴舒兰。
裴舒兰这门亲事定的早,贺宁馨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记得听见那时的爹爹裴立省说过,赵大人的正室多年缠绵病榻,未有所出。
所以赵大人的娘亲赵老夫人,便将自己一个投亲而来的远房亲戚给了赵大人做妾,也算是良妾,便是苏夫人。
这位苏夫人确实好生养,到了赵大人身边,不到一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便是赵振邦。
赵大人爱若珍宝,从他生下来就开始给他寻亲事,后来看中了裴家,便跟裴家的二姑娘定了亲。
那时候,裴立省还是首辅,赵之庆只是翰林院大学士,论门第,还是赵家高攀了。
想起这些往事,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妾室扶正,其实已经很不成体统。
不过赵大人家里并非书香世家,早年家里是商家出身,不如大家子有规矩,也情有可原。
只是用贱妾装良妾扶正不说,还讨了诰命,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怎么能这样胆大妄为呢?又纳闷,赵之庆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苏夫人就算是丫鬟,肯定也已经除了奴籍的。
那当年的卖身契和官府上的档子,不知是何时被有心人藏起来的。
简飞扬笑了笑,道:其实这种事,都是民不告,官不究。
——不过赵大人的情况又不一样,如今捅到圣上那里,他的首辅之位肯定保不住了。
贺宁馨黯然。
这件事,恐怕不会这样简单。
首辅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如果严重些,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还有赵家所有人,日子都不会那么好过……首辅赵之庆的倒台,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那位出面举告首辅赵之庆的吏部给事中,在赵之庆被罢了首辅之位后,被人发现死在京城外的护城河里。
死者的家属怒不可遏,将赵家告上了刑部,说他们恶意报复,买凶杀人。
已经卷了包袱,带了家小离京回祖籍的赵之庆,在半路上被刑部的官差追回,带到刑部审讯。
赵之庆的儿子赵振邦本来是翰林院的翰林,也因为老子的关系,被罢了官,发回原籍务农。
裴舒兰虽然难过,可是她是赵家人,不再是裴家人,也只回了娘家一次,便收拾包袱,要跟着赵振邦回赵家祖籍。
苏夫人是贱籍出身,无法扶正,便又打回原形,做回了妾室。
而赵之庆在二度被追回,关到刑部大牢之后,苏夫人一根绳子在客栈上了吊。
赵振邦和裴舒兰只来得及赶来给她收殓。
贺宁馨在首辅赵之庆被罢官的时候,就上了心。
——欺君之罪,放在哪里都是重罪。
他只是被罢官,已经是宏宣帝网开一面了。
后来出面举告赵之庆的吏部给事中意外身死,给事中的家人又出头告赵之庆买凶杀人,贺宁馨才确信,设局的人,要的是赵之庆的命,不是罢官这样简单。
看来这幕后的人,本来算定赵之庆有欺君之罪,一定难逃一死,谁知宏宣帝只是罢了他的首辅一职。
幕后的黑手大概担心赵之庆会东山再起,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明面上的棋子索性抛了出来,一来斩断线索,不认别人追查到自己身上。
二来给赵之庆背上人命官司,关入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底是谁跟赵之庆有深仇大恨,要除之而后快?贺宁馨在家里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过了几天,宏宣帝又下旨申斥定南侯府,说他们交结内臣,罚了三年俸禄。
贺宁馨才明白过来,原来整跨首辅赵之庆,不过是针对定南侯府的继后人选。
没了首辅的大力支持,定南侯府的嫡女,入宫为后的机会便很渺茫。
看来,有人很不愿意定南侯府的嫡女做继后。
贺宁馨对赵之庆也很是惋惜。
之前她怎么也想不通,作为首辅的赵之庆,为何会卷到请立继后的风波里去。
以他的能力和心性,对这种事应该是敬而远之才是。
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是被人拿住了短处,为人所迫,才不得不搅和进去。
真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不过贺宁馨并不同情赵之庆。
做到这样高位的人,本来就是众矢之的,他扶了贱籍出身的妾室为正不说,居然还请封诰命。
这就是自己把刀子往外人手上递,等着别人来捅自己一刀呢。
——凡事都有前因后果。
他既然存了侥幸,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只是谁做继后都无所谓。
贺宁馨想来想去,都觉得同自家无关,便将此事放下,一心为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她前世的大哥高兴。
首辅赵之庆罢官之后,裴书仁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首辅。
裴家满门的荣耀,在朝堂里的那些官儿看来,甚至超过了皇后的外家宁远侯府。
贺宁馨既高兴,又感伤,也跟着众人去裴家道喜。
裴家宾客盈门,各路人等络绎不绝。
夏夫人在欣喜中,又有几分感伤。
她的儿子算是有大出息了。
可是裴家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裴家的女儿,却一个都没有到场。
大女儿裴舒凡不用说,几年前就没了。
二女儿裴舒兰受了池鱼之殃,已经跟着自己的夫婿回了祖籍,做了一名农妇。
不过宏宣帝并没有说不许赵家子弟永远不许出仕,所以过几年,等这事凉了下来,赵振邦还是有可能重新起复的。
三女儿裴舒芳带着罗家的商船去了外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而四女儿裴舒芬,不说也罢,就当没这个女儿。
夏夫人对裴舒芬已经深恶痛绝,只是碍着裴立省的面子,从不在人前说她的不是。
裴立省拿定了主意要将裴舒芬除族,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张扬而已。
贺宁馨亲自道贺,夏夫人便拉着她不放,问长问短。
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是日尽欢而散。
宫里的皇贵妃,最近也十分感慨。
她记得上一世,首辅赵之庆也是因为这事倒台,也是被那位吏部给事中揭发。
不同的是,上一世,皇后并没有早早薨逝,所以赵之庆倒台的原因不是因为立继后,而是因为欧阳询么争首辅之位。
还有这一世,欧阳询似乎并没有出手,而是另外有人因为不想首辅赵之庆支持定南侯府,才布下了这个大手笔。
另外上一世里,赵之庆带着家小全身而退,回祖籍做了富家翁。
举报他的给事中,后来也跟着欧阳询飞黄腾达。
而这一世,赵之庆锒铛入狱,不知还有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那位举报他的给事中,更是已经魂飞天外,送了命了。
这种种的阴差阳错,已经让皇贵妃有些心力交瘁,觉得有些自顾不暇了。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做了首辅,裴家的高兴自然不用说。
宁远侯府里,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愁得便是齐姨娘。
还有楚华谨和太夫人,都有些讪讪的。
他们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居然以一个首辅的倒台为结局,化为泡影。
这一次,裴舒芬真正信了柳梦寒的能力。
既然柳梦寒说到做到,裴舒芬也开始帮柳梦寒筹谋起来。
楚华谨这几日对裴舒芬分外殷勤。
一则是补偿前些天抬举齐姨娘,给裴舒芬这个正室造成的难堪。
二则便是因为裴舒芬的娘家大哥做了首辅,裴舒芬的地位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单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不认为裴家还对裴舒芬有什么情分可言,可是楚华谨总觉得裴家不会做得那么绝。
所以裴家大宴宾客的那一天,楚华谨也以女婿的身份上门道贺。
只是裴舒芬那天说身上不爽快,起不来床,便没有跟去。
裴家人对宁远侯楚华谨还是以礼相待,面子情儿都做足了。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得意地跟单先生道:这一次,先生可看走眼了。
单先生笑了笑,取了只犀角杯出来,给楚华谨满斟了一杯梅子酒,捧着送到楚华谨面前,道:侯爷大才,小人望尘莫及。
——请满饮此杯。
楚华谨笑着接过犀角杯,一饮而尽,又问单先生:上次那种糖渍的梅子还有没有?——甜中带酸,还有丝药味,很合我的胃口。
单先生瞟了楚华谨一眼,给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将上次淹的梅子拿几颗过来。
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应是,出去了一会儿,便捧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玻璃碗进来,送到楚华谨和单先生面前。
单先生从碗里拣了颗小小的梅子,放入自己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楚华谨也拿了一颗出来,单先生却抓住他的手,从他手里将那颗梅子取了出来,放回碗里面,又另外挑了颗个大饱满的,送到楚华谨嘴边。
楚华谨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了,慢慢咀嚼起来,只觉得五味俱全。
等楚华谨失魂落魄地从单先生的院子里出去,单先生赶紧回到自己屋里,拿了水盆里的水拼命洗手。
他的小厮悄悄走进来,问单先生:……可是都吃了?单先生点点头,道:已经吃了两粒了,还有一粒,我就完事了。
又问那小厮:我这个月的解药呢?小厮笑嘻嘻地取了个小小的药瓶交到单先生手里,道:主子说了,单先生做得好,还需要单先生多留一年。
单先生皱了皱眉,问小厮:我有什么好处?小厮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单先生不想多留也行,我去回了主子,若是主子不高兴,我也没法子。
对单先生软硬兼施。
单先生瞪了那小厮半天,见她毫不畏惧,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摸她的脸,惋惜地道:……可惜了,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是女人?那小厮发现自己居然被自己监视的人轻薄了一把,气得一拳头打过去,将单先生打翻在地,还不解恨,又跨坐在他身上,将他狠揍了一通。
只是为了防备被别人瞧出端倪,那小厮只拣了单先生身上打,并未打脸。
单先生知道自己一时半回走不了了,只好又暂且留下,听命行事。
首辅赵之庆倒台之后,宫里头消停了一阵子。
外面也无人再敢提立继后之事。
转眼又到了年底,快到除夕了。
宫里头没有皇后,年节祭祀就成了问题。
进了腊月的头一天,宏宣帝亲自宣了皇贵妃过来,带着她一起去了宫城北面的祭坛,给祖宗烧腊月里的第一柱香。
一应扫坛、插香、点火和拜祭,都是宏宣帝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皇贵妃沉默地站在后头,看着宏宣帝的一举一动。
烧完了香,宏宣帝起身走到外头去了。
皇贵妃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仪贞,皇后薨了。
臣下都在议论继后人选,朕想来想去,还是立你为后算了。
一来,你本来就是朕的……结发妻子。
二来,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就算是朕补偿你吧。
宏宣帝背着手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向了远处广袤的天边。
反正是要立后,立没有娘家的皇贵妃,肯定比迎娶一个新的继后要强。
皇贵妃想起之前倒台的首辅赵之庆,和匆匆出嫁的定南侯府二房的嫡女,先前最热门的继后人选,心里有几丝异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宏宣帝回头看了皇贵妃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温言问道:你意下如何?皇贵妃抬起头,发髻上一支沉香木嵌蓝宝花鸟点翠步摇也跟着摇晃起来。
一前一后,晃得宏宣帝有些眼花。
陛下,若是臣妾不愿意呢?皇贵妃肃然问道。
宏宣帝面色未变,仔细打量了皇贵妃一眼,似乎在盘算她说得话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贵妃看见宏宣帝狐疑的目光,心里更是黯然。
别赌气了。
朕知道对不住你。
你也给朕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
宏宣帝转身看着远方,背对着皇贵妃道。
皇贵妃轻叹一声,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宏宣帝身后,声如清泉,不带半点尘埃:陛下,臣妾恳请陛下,从此将后位虚悬,诏告天下,终身不再立后什么?宏宣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皇贵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贵妃抬头,一点也不畏惧地看进宏宣帝深沉如海的黑眸里:陛下,皇后是陛下的患难之妻,可以说没有皇后,就没有陛下和臣妾如今的位置。
皇后又为皇上育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有功于社稷,有功于范氏皇族。
这样的妻子,值得陛下终身不再立后,以安众臣百姓之心,也安宫里宫外,各方人士之心。
——特别是大皇子。
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孝顺仁善,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若是再立后,陛下将置大皇子于何地?置祖宗江山社稷于何地?一个是患难之妻,一个是结发之妻。
宏宣帝心里翻腾不已。
他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多疑的性子已经深入骨髓。
这番话,皇贵妃没有两辈子的腥风血雨,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可是如今,她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通透明白过。
这样的豁达和仁心睿智,虽然来之不易,可是到底还是来了。
皇贵妃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你真的如此想……?宏宣帝的眼里透出惊异激赏的神采。
皇贵妃微微笑了笑,道出了宏宣帝说不出口的话,道:陛下,臣妾不是以退为进,更不是投圣上所好,故意邀宠。
臣妾可以用四皇子发誓,臣妾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发自肺腑。
宏宣帝看着皇贵妃,连微翘的嘴角都慢慢平复了下去。
他慢慢走了过来,郑重地将皇贵妃扶了起来,仪贞,你真的不愿,不想……?宏宣帝似悲似喜,看着皇贵妃,平和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些许安宁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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