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镜像生变 下

2025-03-25 21:54:17

简飞扬这几天都在宫里面,听宏宣帝和他文渊阁的阁臣们议事。

不过他人虽在那里,其实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在他看来,筹银子这事,说复杂当然很复杂,就是那些文官们说的各种大大小小,拐弯抹角的理由。

可是说简单,也很简单。

圣上是一国之君,他想让别人出点血,还不容易吗?听了贺宁馨的问话,简飞扬便悄声道:还在吵呢。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主意?可是天不等人,不能再拖了。

贺宁馨便笑着道:其实吧,大齐朝的官儿,个个都得留油。

陛下的国库空虚,可是下面那些官儿的内库里可不空虚。

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在开玩笑一样。

简飞扬会意,给贺宁馨掖了掖被角,道:睡吧。

明儿还要上朝。

第二天,简飞扬又踩着点去养心殿点卯,听宏宣帝和文渊阁的阁臣继续议事。

等文渊阁的文臣们走了之后,宏宣帝见简飞扬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问他有什么主意。

简飞扬就直言不讳地道:陛下以前不肯加赋,对大齐的官员们更是宽仁厚待,微臣知道陛下是想藏富于民的意思。

——如今正是朝廷要用银之际,也是时候从那些人身上拿一些回来了。

宏宣帝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失笑,道:先祖要知道他说的‘藏富于民,,被你解释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如何在地底下暴跳如雷呢。

简飞扬也跟着呵呵地笑。

他是武将,比不得文官那些弯弯肚肠。

不,不能从老百姓身上取这笔银子。

——你也知道我这里永不加赋,下面的老百姓的日子也只是勉强过得。

若是我这里略微加一加,下面的人就能翻着倍的往上涨,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不成,这个主意不成。

宏宣帝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户部报上来的各地今年的收成,和预估的赋税银子。

安郡王悄没声息地走进来,对宏宣帝行了礼,笑着道:陛下,飞扬也未必说是要涨赋税。

宏宣帝抬起头,对安郡王打了个招呼,回过头问简飞扬: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朕误会你了?简飞扬斜了安郡王一样,见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宏宣帝那里,像是没有看见自己一样,心里嘀咕了两句,便大胆地将在家里跟贺宁馨闲聊的时候,贺宁馨出得馊主意说了出来:陛下,臣认为,陛下宽人厚政了这么多年,都将底下的那些官儿养肥了。

不如,咱们让安郡王的缇骑出面,抄几个贪官的家,大概.就够买粮的银子了,同时也可以顺便整顿一下吏治,也不会伤到老百姓头上,岂不是一举三得?——就是二皇子在东南,也杀过几个贪官的,只是他到底不是去整顿吏治,底气不足,反而被那些官儿给反参了一本。

这些事,正是宏宣帝这些天在琢磨的事。

只是他是君好意思跟臣下商量去算计臣子的家产这种事。

—就算那些家产ˉ污所得,可是没有证据,总不好下手。

也不能看哪个官儿最有钱,就去不分青红皂白,构陷一通。

简飞扬的话,恰好说到宏宣帝的心坎上。

宏宣帝再想淡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安郡王,道:安郡王,你说飞扬的主意如何?一幅你敢说不好,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

安郡王溜须拍马的本事比简飞扬还强几分,闻言马上满口赞道:实是高见!只是我们缇骑做的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样大快人心的好事,当然要给朝廷长脸,由都察院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牵头才是!将球踢给简飞扬的老丈人。

简飞扬头皮一麻,忍不住瞪了安郡王一眼。

贺思平自从从江南回来,一直就在家里养病不出。

虽然简飞扬知道贺思平并没有什么大病,可是抄家这种事,向来是最得罪人的事。

他可不想让自己最敬重的岳父大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简飞扬便忙道:都察院监察百官,帮你挑几个靶子当然是职责所在。

不过真正要上门拿人,还要清点家产,没有缇骑出面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简飞扬看向宏宣帝,道:陛下,您要知道,财帛动人心。

那些都察院的衙役,甚至是顺天府和刑部的番子,看见那些巨额家财的时候,都不一定忍得住,当然也没有缇骑的番子那样意志坚定,不当自己拿的东西,从不伸手。

——陛下要想那些被抄的家财大部分入了国库,就只能让缇骑出马,方能放心。

一顶高高的帽子戴得安郡王眉开眼笑,连声道:不是我夸自己的属下。

我们缇骑自从上次整顿之后,令行禁止,个顶个都是一等一办事的好手……那好。

此事便由贺思平牵头,出面弹劾。

然后缇骑动手,去那些府里寻找证据。

宏宣帝一锤定音,笑眯眯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个心腹。

安郡王猛然醒悟自己落入了简飞扬的圈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这种貌似忠良,其实奸诈无比的人最难对付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你绕到圈里去……简飞扬也不甘示弱地对安郡王挑了挑眉毛:将我老丈#>ah下水,难道你还想独善其身?!宏宣帝不理手下两个人面和心不和的样子,挥了手,道:下去吧。

——来人,宣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入宫觐见。

安郡王和简飞扬才各自行了礼,倒退着出了养心殿。

来到宫城外面,简飞扬上了马,同安郡王并辔而行。

两人来到宫城外宽阔的白石板路上,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便悄声问道:你们上次乔装去宁远侯府,搜到什么没有?说得缇骑扮了和尚,跟着大觉寺方丈去宁远侯府做法事的事。

安郡王摇摇头:没有。

又有些苦恼:那裴舒芬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我们缇骑也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逮不着她。

看了看左右,见随从都跟在后面比较远的地方,安郡王又低声道:我们在宁远侯府内的人说,裴舒芬恍惚还在宁远侯府里出现过。

她还在城里,并没有走远。

简飞扬叹了口气,道:宁远侯府的齐姨娘已经问斩这位芬姨娘,当真是小看了她。

安郡王冷笑道:敢将我们缇骑玩弄在股掌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等着瞧吧!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安郡王的王府前面。

简飞扬正要告辞离去,安郡王府里头出来一个小厮,急步跑过来,对安郡王轻声说了几句话。

安郡王的脸色从平静,转为惊愕,又慢慢笑起来,轻声道:这小子,我还还以为他成天装斯文,要装到老呢!简扬知道安郡王在说他唯一的儿子,便笑了笑,告辞离去。

而此时裴家内院上房的堂屋里,裴谦谦穿着一袭橘黄圆襟缎绣富贵牡丹的连身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松花色晕绿蝉翼纱的罩衫,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脸上含笑,艳中带雅,比往日的颜色更增了三分。

二皇子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娇俏的小脸,都移不开眼睛。

安郡王世子坐在裴谦谦身边的位置上,看见二皇子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道:二堂哥今日前来,可有要事?{二皇子才将眼光移到坐在裴谦谦旁边的安郡王世子,嗤笑一声,道:这又不是你的家,你要不要在这里做主人啊?安郡王世子唇角勾了勾,道:这里当然不是我的家。

但是谦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要见外客,我过来陪她,是合情合理的。

暗示二皇子单独约见裴谦谦,不合礼仪。

二皇子等了这么久,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可是他来到裴家,还没有坐稳,甚至裴谦谦还没有从自己的院子里过来,安郡王世子居然已经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在这里跟着自己一起坐着。

裴谦谦走到半路上,就听说安郡王世子也来了,也在堂屋候着。

裴谦谦本来紧皱的眉头立时松开,心情轻松了许多。

二皇子今日冒昧前来,让裴家的人和裴谦谦都十分为难。

可是他是皇子,他摆明了说要跟裴谦谦说几句话,裴家的大夫人沈氏虽然能陪着裴谦谦一起见客,可是到底有些尴尬,又担心传到安郡王府里,给裴谦谦抹黑。

幸亏安郡王世子赶来,倒是给沈氏和裴谦谦解了围。

沈氏便立时命人上茶,留下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在堂候,自己去理事去了,只让这两人等着,说裴谦谦一会儿就过来。

等裴谦谦来了之后,有安郡王世子一脸警醒地坐在她身边,二皇子满肚子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谦谦便命人又上茶,还上了几盘小点心,慢条斯理地跟二皇子和安郡王世子介绍:这是绿豆沙抹茶糯米糕,是宋将军留下的方子,我将面粉换成了糯米粉,也很好吃。

安郡王世子赶紧尝了一块,连声赞好。

二娈子只好也拿了一块吃了,有些苦涩地道:粘牙……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裴谦谦笑着道:我们自然还是小孩子,就爱吃这样的糯米糕。

二皇子殿下是大人了,自然不会和我们小孩子一样计较。

说得二皇子好像七老八十一样,将二皇子噎得一口糯米糕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安郡王世子听着这话,却如喝了蜜一样甜,对裴谦谦旧鲡二堂哥年富力强,才刚满了二十岁,也不算老。

就是比我们要{截罢了。

等我们满了二十,二堂哥就要快三十了,那时候才能算比。

又故意问二皇子:二堂哥,你这次从东南回来,给你那几个侍妾都带了些什么礼物?——我可听说过,她们早就盘算着等你回来了,说你答应要给她们带一些东南那边新鲜的首饰和衣料。

二皇子气得脸色通红,站起来道:够了!——你别血口喷人!安郡王世子也板了脸,站了起来。

安郡王妃身量高挑,安郡王世子如今虽然才十五六岁,却和二皇子几乎一般高大,只是比他要单薄一些,还是少年人的身材。

你要不要听是你哪位侍妾说得话?在何时何地所说?—一若是你不信我,你回去问陛下的暗卫去也行。

安郡王世子继续在二皇子伤口上撒盐。

二皇子如今才知道,当年以为是怜香惜玉的风流韵事,原来会成为阻碍自己抱得美人归的最大障碍。

你别笑我。

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再大几岁,你房@也少不了这些人。

二皇子背了手,一边冷笑,一边偷眼看裴谦谦-话的反应。

安郡王世子哈哈一笑,道:二堂哥,别说我不提醒你。

人家说,‘外甥多像舅,。

你有宁远侯那桦个妻妾众多的舅舅,也难怪你侍妾多。

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已经收了你现在最疼的……住口!二皇子听安郡王世子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安郡王世子也自知失言,忙悄悄地瞥了裴谦谦一眼,见她端凝地坐在那里,捧了一杯清茶,细细地闻那茶香对他们两人的话,置若罔闻,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所以我不会像你。

我爹也没有侍妾,只有我娘一个人。

而且我们安郡王府一直就没有纳妾的规矩。

你就难说了,现在就有这么多,以后成了亲,还不来者不拒?安郡王世子总结了一句,便施施然坐下,也端了茶杯,学着裴谦谦的样子,细细地闻那茶香。

二皇子看了看安郡王世子,又看了看裴谦谦两个人一样的姿势,甚至连显露出来的气势都有珠联璧合之感。

—二皇子抿了抿唇,知道再纠缠下去,只能让自己在裴面前更没面子而已。

m算了,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二皇子彻底地心灰意冷,站起身对着裴谦谦和安郡王世子作了个长揖,道:告辞了。

说着,大袖飘飘地走出了裴家内院的上房。

裴谦谦抬起头,看了二皇子的背影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也长舒一口气,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安郡王世子: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事?安郡王世子一向都很守礼。

每次到裴家,都会事先送帖子,求见长辈,而且都一般有些不大不小的事儿,并不是如同二皇子一样,想来就来,来了就要拉着裴谦谦说话……安郡王世子听了裴谦谦的问话,头一次没有坦诚相告,只是微微偏了头,看着屋外的天空,红着脸,支吾了几声:……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弄得裴谦谦都红了脸。

两人在屋里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安郡王世子便起身告{了,临走的时候,对裴谦谦低声道:看二堂哥的样子,他以后不会来了。

你放心,也别怕他,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一时猪油蒙了…裴谦谦噗哧一声笑了,嗔道:二皇子殿下是君,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说话?小心让圣上知道不开心。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关心他,嘿嘿一笑,拱手道:我走了。

裴谦谦点点头:我送你。

便送他到了二门上。

安郡王世子不许她再送了,硬是看着她转身回内院去了,才出了裴家,回到自己家。

安郡王坐在安郡王世子的屋里,等了半天,才等到自己的儿子一脸兴奋,哼着小曲儿走进来。

哼,我当你多有出息,还会唱小曲儿了!安郡王轻哼一声,抬头看着安郡王世子。

安郡王世子打了个趔趄,看见安郡王坐在自己屋里头,忙笑道:爹爹来了?娘呢?安郡王木着脸道:你娘想吃莼鲈羹呢。

——你要不也吃一碗?安郡王世子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安郡王身边,道:爹都知道了?当然知道了。

安郡王站起身,拿手指指着自己儿子的额头,你真是出息了!还偷偷用我的缇骑帮你盯梢你的情敌!安郡王世子不提防连这件事被安郡王知道了,抿了抿嘴,道:爹说缇骑以后都归我管,我现在让他们为我做点儿事,也是应该的!哟?还会顶嘴了?!安郡王有些怒了你那叫公器私用,知不知道?!——缇骑是做什么的就?岂能如此儿戏?!安郡王世子束了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站定等安郡王说完了,才有意无意地道:爹说得对。

不过,儿子想去问问娘,什么叫‘公器私用,……从眼皮底下打量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俊逸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嗽了两声,道:啊,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你以后别这样就行了。

对了你真旧#酮熟悉缇骑,我这里有件事情,你去调了人去办。

不动声色地卧题岔开。

安郡王世子明知当年自己的爹也用缇骑为他自己追过娘现在被自己堵了嘴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暗暗好笑,不过还是住了嘴,不再提他老爹当年的糗事。

爹爹有事请吩咐。

儿子如今也大了也该为爹爹分忧了。

安郡王世子做出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

安郡王点点头,叫了安郡王世子过来,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

安郡王世子一边听一边撇嘴,道: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就让我去做。

到时候若是什么都抄不出来,就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说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办错了事,抄错了家,是吧?安郡王忍不住笑,举起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后脑勺,道:乖,真聪明!便安排好了由安郡王世子领头,去抄一遍宁远侯府。

这一次圣上和安郡王让贺思平出面,费了好大功夫,居然没有挑到宁远侯府明显的错处。

旧鲡不知是当年裴舒凡太过厉害将老宁远侯留下的一切‘都清扫得干干净净,还是楚华谨从西南带回来的人了得,将那些帐目也都理得清清楚楚,居然让圣上抓不住宁远侯府贪污的把柄。

可是宁远侯府最近的开销,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靠宁远侯府明面上的产业,和宁远侯楚华谨的俸禄能够支撑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眼下来看,除了借着肃贪为由去抄家,他们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证据。

再说还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裴舒芬在那里盘桓……而且宁远侯府的帐面越是干干净净,宏宣帝就越是有些坐立不安。

——担心老宁远侯真的留了什么能人给楚华谨,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甚至将安郡王安插在宁远侯府里的暗探都瞒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危险的不再是宁远侯府和楚华谨,而是他后面站着的那些没有露面的人,和他们手上掌握的资源。

宏宣帝完全明白,一个能干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从来不敢小看这些人。

所以安郡王便提议,让自己的儿子,安郡王世子上场,带了缇骑去宁远侯府抄家。

若是能抄到证据,宁远侯府上下都要下狱—自然万无一失。

可是如果抄不到证据,到时候就让安郡王世子背锔算了,就说他玩忽职守,抄错了家。

至于抄家的时候栽赃,宏宣帝和安郡王不是没想过,可是想到宁远侯府里如今多出来的那些人,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别人倒打一耙,反而影响了他们如今肃贪的效果。

就让安郡王世子去小打小阄一场,震慑震慑后面的那些人也好。

宏宣帝对安郡王这样的举动十分感动,便应了他,一定会补偿安郡王世子。

安郡王笑嘻嘻地谢绝了圣上的好意,还说他们做缇骑的,不需要有好的名声。

如此这般,安抚了宏宣帝。

宏宣帝当然对安郡王更加歉疚,回去便拟旨,先给二皇子指了一门婚事,又给裴谦谦多赐了封地,还让皇贵妃准备了一些添妆,命和熙公主亲自给裴谦谦送过去。

和熙公主本来就同裴谦谦交好,后来因为二皇子的事,两人颇有些尴尬。

如今裴谦谦跟安郡王世子定了亲,跟和熙公主仍然做了亲戚,而且二皇子也撂开了手,父皇又给二皇子定了亲,和熙公主便捐弃前嫌,带着宫里赐出来的添妆,过来裴家,跟裴谦谦说了一天。

两人和好如初。

獭堇宏宣帝和安郡王那边,一切安排妥当之后。

左督察御崔贺思平便挑了几家贪得最厉害,且收了贿赂,手上染有数条人命的几家勋贵和文臣,弹劾他们贪赃枉法,还抛出了证据。

宏宣帝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不妥,可是此时见了实证,比自己以前知道得还要恶劣,自然龙颜大怒,立时派人锁拿他们,交由大理寺审议。

又命缇骑去查抄这些府邸,将抄出来的赃银和产业都上缴国库。

被弹劾的勋贵,都被夺了爵,定了罪。

府里的男女老少主子,都被下了诏狱。

而那些下人,本就是奴籍,便又被官牙转卖了。

被弹劾的文官,也被削职为民,下了大狱。

家里的男子,被流放充军。

家里的女人,被发卖为奴。

这一番处置,那些被这些勋贵和文臣害苦了的老百姓自然是弹冠相庆,高呼圣上英明。

而那些手上不干净的人看见这一幕,自然是人心惶惶,生怕查到自己头上,一时都偷偷去都察院退赃银去。

这一天,安郡王世子也带着一班衙役,来到了宁远侯,傲慢地表示要抄家。

宁远侯府里的人吓了一跳。

日前弹劾的勋贵里面,没有宁远侯府啊?是不是弄错了?安郡王世子却根本不听劝,带着缇骑的番子便把持了宁远侯府的各个大门,又亲自带了人,往里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抄。

宁远侯楚华谨正在自己书房跟裴舒芬说话,听到书房外面有人仓惶来报,说缇骑来抄家了,唬了一跳,掀开门看了看,正好看见安郡王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到他的这个院子。

楚华谨赶紧关了门,冲进里面的隔间,将一些重要东西取出来,包括装有玉玺的匣子,名册,和各地产业的契纸、银楼的银票,都一股脑儿放到裴舒芬怀里,道:赶紧拿走藏起来!裴舒芬还想再问,外面的撞门声已经想起来,裴舒芬立时便闪身进了琅缳洞天。

楚华谨眨了眨眼,便看见裴舒芬原地消失了,而他外书房的大门也被撞开,安郡王世子带着缇骑的番子闯了进来。

楚华谨定了定神,站在一旁看他们掘地三尺的搜。

裴舒芬回到琅缳洞天,将楚华谨给她的东西都细看遍,越看心里就越激动。

难怪柳梦寒那么傲气,手里有那么多的人手。

——若是自己有这些产业,富可敌国,自己也可以翻云覆雨!将这些东西放下,裴舒芬来到一楼,对着那三炷香拜了拜。

低头抬头之间,裴舒芬瞥见香炉右面青花瓷花樽里面插着的枯树枝上,前几天还只是一丛丛的绿芽,今儿居然都快长出一根根细弱的枝条和绿叶了。

裴舒芬皱着眉头想了想,将那枯树枝取了出来,拿到小楼外面的空地上种了下去,又用那水晶托盘里面的剩得一点水浇了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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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一∩O纟第一百三十三章 乾坤逆转这几根枯树枝在琅缳洞天的青花瓷花樽里有很多年了,以前直就没有变过样子。

它从发芽,到现在冒出绿枝,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裴舒芬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是亘古就有,存在很久了。

自己有幸得到它,也不过是它里面的过客而已。

它以前是谁的,容纳过谁,以后又会落到谁手里,做谁的庇护,都像一个待解的谜。

看着面前那支插在小楼前面的枯树枝,裴舒芬叹了口气,只要她的琅缳洞天还在,她就有容身之地。

可是如果这个琅缳洞天要离她而去,她就应该快点想法子,能够正大光明地跟着楚华谨,也好照看自己的儿子。

老是鬼鬼祟祟地躲在这个琅缳洞天里面,过得跟死人一样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了!再说,她是做过继母的,自然知道如果一个继母想养歪前妻的孩子,有一万种法子不被人发现,还能博个好名声,让那孩子有苦说不出。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入继母或者别的女人手里的。

柳梦寒打着什么主意,裴舒芬也看得清清楚楚。

楚华谨身边的女人,只能有她裴舒芬一个人。

是时候要解决掉柳梦寒了。

裴舒芬阴着脸,转身回了琅缳洞天的小楼,仔细盘算起来。

到底是自己亲自出手,还是借刀杀人?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冥思苦想的时候,安郡王世子在宁远侯府里的搜查,已经快到了尾声。

这一次搜寻,跟安郡王他们事先预计的一样,还没有出现任何惊喜。

没有查出任何不妥当的东西,甚至连仆妇下人那里,似乎都被人整顿得滴水不漏。

安郡王世子对这个结果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因为事先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特别难过。

禀告世子,内院已经搜寻完毕。

缇骑的女番子带了人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安郡王世子回道。

安郡王世子点点头。

内院是最后一处地方,既然都没有错漏之处让他们抓到,就只有鸣金收兵了。

嗯,带人出去吧。

安郡王世子吩咐一声,摆了摆手,让那女番子带了人下去。

宁远侯楚华谨在旁边提心吊胆地旁观了半天,此时才真正放下心来。

看见安郡王世子想溜,楚华谨沉着脸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拱手道:世子请留步。

安郡王世子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气势汹汹地道:怎么回事?你还敢拦本世子的路不成?楚华谨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道:还请世子出示缇骑搜查敝府的凭证。

安郡王世子脸上涨得通红,怒喝一声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楚华谨看见安郡王世子这个样子,便知道其中有诈,也上前一步,对安郡王世子道:还请世子出示凭证。

安郡王世子见宁远侯发了话,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袖袋里取出一份凭证,在楚华谨眼前晃了晃,诺,就是这个。

说着,就要放回自己的袖袋里。

楚华谨仲出手,从安郡王世子手里夺过那张凭证,仔细看了看,冷笑道:岂有此理?!——这凭证上明明说得是威北侯府,你怎么搜到我宁远侯府来了?!来人!楚华谨厉喝一声,备马!我这就进宫,在圣上面前理论理论!向安郡王要个说法!——这样踩我们宁远侯府的脸面,可是不把先皇后和三位皇子放在也眼里!安郡王世子听了楚华谨的话,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笑着道:宁远侯不必如此生气。

本世子一时看错了路,也是有的。

那威北侯府,就在宁远侯府后面那条街上。

你们两府背邻而居,实在是隔得太近了,也不能全怪本世子,是吧?又对自己的人挥了挥手,去威北侯府!——记得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不要放跑一个人!就想拔脚开溜。

宁远侯楚华谨却抓住了安郡王世子的胳膊,不许他脚底抹油。

两人正在宁远侯楚华谨外院的书房院子外面对峙,一个身着青衣小帽的人,突然抱着一个包袱,慌慌张张地从旁边的一个院子里冲出来,就要往大门那边跑过去。

楚华谨这边有熟知内情的人,赶紧高呼起来:抓住他!剧让他跑了!抓贼啊!安郡王世子带来的缇骑番子,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冲了出去,赶在宁远侯府的下人前面,将那个青衣小帽的人拦住抓了过来。

宁远侯楚华谨心头一紧,忙放开安郡王世子的袖子,又笑着拍了两下,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不耽误世子办差了,世子快去威北侯府吧,若是走漏了风声,放走了人犯,世子可就不好交差了。

安郡王世子见宁远侯倏忽变脸,也不着急走了,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袖,对着手下的人努了努嘴。

缇骑的番子会意,对那刚刚被抓住的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不顾而逃?那人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安郡王世子,支吾着道:.....小人,小人……抱紧了那包袱不说话。

安郡王世子咳嗽了一声。

缇骑的番子便又问道:说啊!——-你是何人?那人低下头,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小人……秦力生……缇骑里面有知道秦力生名头的人,低低地惊呼一声,道:你是宁远侯府外院的大管啊!——怎么这幅样子?只见他青衣小帽,衣衫破烂,脸颊瘦削,抬起头的时候,可以看见脸上尽是青紫,似乎是被人殴打过的,高大的脊背都有些弯了下来。

在场的有宁远侯府的下人,看见是秦力生,也都奇怪起来,忍不住道:秦大管事,你不是赎身离府了吗?秦力生低垂着头,道:……小人辜负了宁远侯一番美意,临走偷了些值钱的古董。

说着,将手里的包袱呈给安郡王世子,道:小人再也不敢了,请大人责罚。

安郡王世子命人接过包袱,正好看见秦力生对他眨了一下眼,便心里有数,对楚华谨道:宁远侯,本世子今日也算歪打正着了。

——您看您府里这个监守自盗的下人奴才,就让本世子帮侯爷处置了吧。

又叫了几个自己的手下,来人!将秦力生送到诏狱关押起来,择日再审!楚华谨大急。

这个秦力生,本来之前就想着结果了他。

谁知秦力生也够狡猾地,早就悄悄把自己的家小都送走了。

楚华谨翻脸想动手的时候,秦力生才亮出底牌。

楚华谨不知道秦力生到底有没有在外面跟别人合伙,一时不敢造次便将他软禁在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里。

对外只跟府里头的下人们说,大管事秦力生赎身出府了。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在安郡王世子搜府的这个混乱时刻让他跑了出来!世子!——他也在我们府里头做了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不劳烦世子将他下诏狱了。

好在他偷的东西都在这里,既然已经追回,我们就不追究了。

楚华谨一边说,一边走到安郡王世子跟前,伸手讨要秦力生刚才递上来的包裹。

安郡王世子沉吟了一会儿,道:虽然是你们府里头的东西,可是也是贼赃,总得拿回去过堂了才好发回来吧?楚华谨忙道:我们不打算追究,只要追回赃物就可以了。

又仲了手。

安郡王世子故意踌躇起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秦力生不说话。

秦劝生低着头道:这些东西确实是府里头的。

小人猪油蒙了心,让世子费心了。

安郡王世子心领神会,便对手下人道:既如此,还给宁远侯吧。

不过这秦力生,我们可得带走。

——在我们缇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我们还没有见过!楚华谨命属下接过包袱,又查验了一下,看见他的下属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放了一半的心,道:既如此,安郡王世子就带他走吧。

又反复劝道:他为我们宁远侯府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世子好歹看在我面子上,不要太为难于他。

安郡王世子点头,拱手道别,带着缇骑和秦力生,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宁远侯府。

等缇骑的人走远了,楚华谨才回到自己的书房,问看守秦力生的人:怎么让秦力生跑出来了?!那人脸红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道:他……他……说要小解,我一不小心,就……就被他砸晕了。

其实是秦力生将一块缝在衣角上的碎金子拿了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被秦力生拿屋里的大花瓶砸了头,就被砸晕了。

安郡王世子派人来搜府的时候,也命人将宁远侯府所有下人都集中到外院,挨个查看,所以楚华谨他们的人手不够,只派了一个不在册子上的人过来看守秦力生。

秦力生跟他套了半天话,知道是安郡王世子过来搜府,便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出逃的机会。

——哪怕跟着安郡王世子去诏狱,也比留在宁远侯府被悄悄折磨死要好一些。

至少在诏狱,以自己以前的经历,对安郡王还是有用的。

所以他将看守他的人砸晕之后,便胡乱装了些陈设古董在包袱里面,装作是做了小贼,被人抓住了,从关押他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同他事先计划的一样,跟着安郡王世子逃出了宁远侯府。

这边楚华谨听了那看守的话,自然是怒不可遏,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给我滚!又问刚才给他使眼色的属下:怎么能让那小子将秦力生带走?!他要乱说话怎么办?楚华谨的手下低声道:秦力生已经吃了我们的毒药,活不了多久了……楚华谨方才放下心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汗,道:这个京城真的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得想个法子,赶紧走才好。

楚华谨的属下深以为然,便道:西南那边,已经都联系好了只等侯爷一去,就能起事。

楚华谨摇摇头,道:起事的事,暂且放下。

只要宏宣帝还在位他们就不可能成功。

他们的机会,便是在太子登基的时候。

可是宏宣帝至今还没有立太子。

你说,圣上什么时候才会立太子?楚华谨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的属下便道:依在下看来,就在这个月了。

——西南那边,粮食已经快没有了。

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放出风声,说朝廷缺粮不一定会赈灾。

还有羌人那里,也快忍不住了……天下太平的时候,造反起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有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各路人马才会揭竿而起。

侯爷不必犹豫。

他们范家的江山,不也是这么来的?------侯爷千万不要妇人之仁,误了时机,可就悔之莫急了。

楚华谨的属下纷纷劝道。

这群人当年跟着老宁远侯楚伯赞,也是想做一番事业,得一个从龙之功公侯万代的。

谁知老宁远侯居然猝死,将他们的雄心壮志,都扼杀在摇篮里。

这股气,他们忍了很久了。

老侯爷还给侯爷留下了最大的利器。

将那东西拿出来,天下人自然知道那皇帝根本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自然被万人唾弃,不攻自败。

再给楚华谨添一把柴火。

楚华谨听得有些跃跃欲试,却又突然听见里面的隔间传来几声欷簌声。

好了你们先出去。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好好想一想。

——你们派人去各处查探一番,看看今日有没有丢失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明儿进宫,向安郡王讨要讨要。

楚华谨挥了挥手命这些人都下去了。

这些人给楚华谨行了礼,就各自退下,清点东西去了。

楚华谨在书房的内室坐了一会儿,才看见裴舒芬从里面的隔间掀了帘子,笑盈盈地出来了。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有这么一帮能干忠心的属下,何愁大事不成?!裴舒芬有些激动地道。

她以前不知道柳梦寒手里的底牌,所以不赞成柳梦寒让楚华谨造反的谋划,可是如今看起来,没有比这个谋划更好的了!不说楚华谨如今手下人才济济,就说他们手上那一笔富可帝国的产业,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甘于平淡,在黑暗中默默无闻地过一生!而自己更是已经被逼到绝境。

只要这个宏宣帝还在皇位上一天,他和安郡王就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就算改名换姓,也只能一直躲躲藏藏,待在楚华谨身边,做个不见天日的外室而已。

可是如果楚华谨真的要做大事,自己在背后辅佐他,打下了江山,自己不但不用东躲西藏,而且事成之后,一个皇后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原来自己真的跟皇位有逃不开的关系。

裴舒芬轻叹一声。

既如此,自己就不再推脱了,迎难而上吧。

楚华谨有人,有银子,还有自己在他身边辅佐,并且有独一无二的空间法宝在手,裴舒芬就不信斗不过那个坐在皇城里面,高高在上的宏宣帝。

裴舒芬方才明白,什么叫绝处逢生。

也许这一切的磨难,最终的目的,只是要成就一番霸业而已。

——这是她的夙命,她不能逆天而行。

就算是为了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楚华谨身边,陪他笑看风云,自己也应该鼓励他动手。

侯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您的属下,说得很对呢。

裴舒芬笑着劝道。

楚华谨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以前不是不赞成?裴舒芬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侯爷为了三位皇子尽心谋划,别人却未必领情。

既然侯爷有这样的手段,又何必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还不如为自己打算,为楚家,谋个真正的大好前程,一个不需要看别人脸色的前程后世!到时候,侯爷想怎样就怎样这个天下都是侯爷的!这番话说得楚华谨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如果大事能成,单先生想必一定能够知道,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吧?可是一想到迟迟不肯放他离京的宏宣帝,楚华谨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丧起来道:大话人人都会说,可是要真的做起来,就难了。

说着,楚华谨伸手对裴舒芬道:把东西还给我。

裴舒芬将那些产业的契纸和银楼的银票都拿了出来,放到楚华谨手里,道:侯爷需要这些周转。

另外两样东西,还是放在我那里合适。

楚华谨看了裴舒芬一眼有些犹豫不决。

裴舒芬便劝道:侯爷您想,今日真的是安郡王世子搜错了府?说不定其实是故意的……楚华谨也是这么想的,低头沉吟道:也好。

那两样东西实在太过重要,就放在你那里算了。

反正裴舒芬的儿子在他手上,裴舒芬也要靠着他才能重见天日。

楚华谨倒是不担心裴舒芬会吃里扒外,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人商议完毕,裴舒芬又暗示楚华谨,柳梦寒知道得太多且她如今无儿无女,没有把柄可以控制她,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若是柳梦寒一反水楚华谨他们就功亏一篑了,说得楚华谨也深思起来。

看见自己说动了楚华谨,裴舒芬微微一笑,偷偷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回琅缳洞天去了。

此时刚刚过了午时。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哄睡了越来越调皮的小子言,便回到自己致远阁的上房屋里,对外面候着的白茶吩咐了一声,进去内室歇着去。

她有好几天没有到自己的须弥福地里去过了。

这几天,她对那个地方的感觉越来越少让她心里十分不安。

来到须弥福地,贺宁馨头一眼就看见小楼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有一根枯枝插在那里,正在蓬勃生长,已经成了一颗亭亭玉立的小树的样子。

贺宁馨大吃一惊。

她赶紧进小楼看了看,却看见那个青花瓷花樽里面前几天发了芽的枯树枝,现在已经都全部脱落,重新变成了以前毫无生机的枯树枝的样子。

如果自己发了芽的枯树枝死掉了,那小楼外面的枯树枝是哪里来的?贺宁馨有个不好的联想。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须弥福地都会复制出一份。

而小楼外面的枯树枝,是不是也是裴舒芬做出来的?贺宁馨赶紧上了三楼,坐在梳妆台前,转动了菱花镜上的刻度,看裴舒芬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果然就看见裴舒芬将她小楼下面的枯树枝取了出来,栽到她小楼外面去了。

——所以贺宁馨的须弥福地里也才复制了一棵树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棵树出来之后,自己的枯树枝就全数死了呢?贺宁馨更加心慌意乱。

再看那镜子里面,发现对面的景象比前几天又模糊了一些,声音也比前几天更加含糊不清。

可是奇怪的是,镜子上的冰裂纹倒是比前几天浅了许多,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正在努力修补一样。

贺宁馨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又往楼下去。

她要去看看一楼大厅里面那个古画上的镜子怎样了。

来到一楼大厅,贺宁馨仔细盯着那古画上的镜子瞧,发现那镜子上的冰裂纹,也浅了许多,而且镜子四周,多了不少以前没有见过的云雾缭绕的样子。

——就像是小楼外面的那层白雾一样。

贺宁馨又转身出了大厅,来到小楼外面。

原本小楼外面的白雾已经稀薄得如同镜子一样,让她能够看见对面琅缳洞天的情形。

可是如今,那白雾已经又变得浓稠起来,对面琅缳洞天的影子,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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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同归于镜贺宁馨看了看小楼外面的白雾,又看了看那正蓬勃生长的丌.,狠狠心,冲到小楼里面拿了小斧头过来,企图将那小树铲除掉。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似乎都伤不了小树一丝一毫。

过了几天,贺宁馨再到须弥福地来的时候,那小树已经又长高了一截,快有一人高了。

小楼里的别的东西倒还好,暂时没有变化。

贺宁馨来到三楼,依然能从自己的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在那边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她发现,楚华谨已经将那装着玉玺和册子的小匣子留在了裴舒芬的琅缳洞天。

难怪安郡王他们费尽心机也找不到这两样东西。

只要裴舒芬不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就算是他们将裴舒芬杀了,也够不着这两样东西。

不过只要琅缳洞天存在,他们又杀不了裴舒芬。

裴舒芬和琅缳洞天,不知道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关系……贺宁馨想到这里,心里一动,再看看对面琅缳洞天的情形,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从顸弥福地里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分,该安排晚饭了。

镇国公府各房各院每天的饭菜都是有定例的,如果自己想吃点特别的菜,拿了银子去大厨房加菜就行了,所以也不费贺宁馨什么事,都有管事媳妇安排。

她只要每个月初一十五看一下菜单,让人根据时令的变化,酌情增减就行了。

此时已是六月中,乡试就要开场了。

简飞振已经中了举人,不用参加乡试。

不过朝里已经有传言,今年会有恩科会试和殿试,却是简飞振要参加的考试,所以如今他一个人住到西山脚下的那个小庄子里,日日苦读,心无旁骛。

卢珍娴带了孩子留在府里。

这天午睡过后,卢珍娴带了孩子来到贺宁馨的院子里,跟大嫂贺宁馨和侄子小子言一起玩耍。

贺宁馨命人做了三碗桂花凉粉,先在井水里湃了湃,才端过来,跟卢珍娴和小子言一起食用。

卢珍娴的女儿太小,还吃不了这些东西,便只能看着他们吃,嘴边流满了晶莹的哈喇子。

小子言见了于心不忍,端着自己的碗凑到妹妹嘴边,想喂给她贺宁馨忙对小子言道:你疼妹妹是好的,不过这些东西给妹妹吃了,会让她难受的。

你愿意让妹妹难受吗?小子言低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愿意。

便又跟妹妹安慰了几句,换来了小妹妹咿咿呀呀地回应,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乐得小子言眉开眼笑。

贺宁馨和卢珍娴相视一笑,心里也都轻松起来。

吃完凉粉,小子言去院子里面放风筝。

外面虽有些风,其实并不大,小子言的风筝根本放不起来。

不过对小子言来说,拉着风筝四处疯跑,可是比风筝放到天上,更让他高兴。

卢珍娴的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子里的小子言看,不时唔唔叫两声,十分专注。

贺宁馨和卢珍娴坐在屋里,一边看着外面的孩子,一边做着针线,又悄悄说起郑娥在东南道承平府过得怎样了,似乎又生了一个孩子,这一次都盼着是女儿……没过多会儿,一个婆子进来回报的声音,打破了初夏午后致远阁的宁静气氛。

大夫人、二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已经到了二门上。

说得是简飞扬和简飞振的妹子简飞怡。

她去年刚出嫁,年岁倒是不小了。

不过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

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今年五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算起来,也就刚坐完月子。

贺宁馨和卢珍娴作为简飞怡的娘家人,上个月才去简飞怡的婆家去给她儿子洗三,前几天又去参加了满月礼,还见了简飞怡一面,见她恢复得很好,跟她夫君也是琴瑟和谐,过得不错。

这才几天,又匆匆忙忙地回娘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贺宁馨和卢珍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愕。

将屋里收拾收拾,准备待客。

贺宁馨起身将手里给小子言绣的一个小鸭子凫水的肚兜放到一旁的针线笸箩里面,和卢珍娴一起走到致远阁院门口迎客。

她们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短襦,系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满头珠翠,体态丰腴,面如满月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冉冉而来贺宁馨笑了笑,迎上去道:大姑奶奶回来了。

往后看了看,发现简飞怡的丫鬟婆子居然抱着几个包袱,还带着些盥洗用具。

这是要回娘家镇国公府多住几天?难道在婆家跟人闹别扭了?卢珍娴也是和贺宁馨一个想法,忙上前拉着简飞怡的手,亲热地道:大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可得多住几天。

简飞怡未出嫁的时候,就跟卢珍娴亲近,又加上卢珍娴嫁给了她最亲近的二哥,现在是她的二嫂,就更加亲热几分。

还是二嫂子念着我,我这不是刚能动身了,就想回来跟二嫂子多亲近亲近么?简飞怡拉着卢珍娴的手,分外热络。

贺宁馨微微一笑,问跟着简飞怡来的婆子:你们夫人,可是知道二少奶奶回娘家了?那婆子忙答道:当然晓得的。

我们二少奶奶说想家,我们夫人就立刻说让她回娘家散散心。

只不过不能长住,就住个两三天,全了心意也是好的。

简飞怡的笑容淡了下来,对贺宁馨道:大嫂放心,如今我回来,只是有一事不明。

等弄明白了这件事,大哥大嫂就是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的。

这话来者不善。

卢珍娴看了贺宁馨一眼,放开了简飞怡的手,默默地退到贺宁馨身后去了。

简飞怡却不放过她,追着她道:二嫂,你不必这样怕大嫂。

我二哥今科一定能中,以后外放出去就好了。

居然言里言外,开始说贺宁馨对卢珍娴不好。

卢珍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对简飞怡道:大姑奶奶这是怎么啦?说话都带着火气。

我自问待你不薄,大嫂比我对你更是上心,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贺宁馨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亏简飞怡能忍。

一直忍到生了儿子才回来找他们算帐。

这样看来,她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既如此,跟她说出那些真相也不是不行。

只可惜他们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

事到如今,那些真相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咱们进去吧。

贺宁馨转身领路扶着丫鬟的手,进院子里去了。

卢珍娴转身跟着进去。

简飞怡咬了咬唇,又扫了一眼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见她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醒悟自己太心急了些。

只是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自己不用看那两人脸色的时候,才能站出来为自己的娘亲讨个公道!来到致远阁上房,简飞怡没有再跟吃了火药一样地呛别人,彬彬有礼地给贺宁馨和卢珍娴见了礼又命人给小子言和卢珍娴的女儿送了见面礼,还给简飞扬、简飞振,以及两位嫂嫂送了礼物,并未落下一人。

贺宁馨笑着问她:你一个人回娘家,小外甥在家可放心?简飞怡并没有带孩子一起回来。

简飞怡矜持地笑了笑,道:大家子都有乳娘带的,也不用我自己亲自带。

再说,孩子的祖母疼他疼得什么似的,早就抱到祖母的院子里去了。

在老夫人院子里长大,对庶出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福气和荣耀。

可是对嫡出的孩子来说,却不是好事。

贺宁馨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下去了。

要劝也等没人的时候再劝,现在说了,保不定就传回简飞怡婆家,给她惹不痛快了。

卢珍娴也跟着寒暄了几句简飞怡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贺宁馨便起身道:大姑奶奶今儿回娘家,厨房的人恐还不知道。

我这就亲自过去让他们加菜。

另外,你是住你以前的院子呢,还是……?简飞怡不经意地道:就住我以前的院子吧。

离二哥、二嫂近,也好亲香。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对卢珍娴道:你多陪陪大姑奶奶,我去给大姑奶奶安置安置。

说着,领了简飞怡带回来的丫鬟婆子,往简飞怡以前做姑娘时候的院子里去了。

自从简飞怡出嫁后,贺宁馨依然着人在这里收拾打扫,一草一木,都是同简飞怡未嫁时候一样。

简飞怡带回来的丫鬟婆子本也是镇国公府陪送的,此时也都各就各位,各自忙碌起来。

贺宁馨便嘱咐了领头的婆子几句,就带着人去大厨房,让她们添几样大姑奶奶在家时爱吃的菜。

这样转了一圈,贺宁馨又故意去外院的书房里等着,等到简飞扬下朝回来,才跟他说了简飞怡回娘家的事,提醒他,简飞怡来者不善。

简飞扬这几天为朝廷赈灾的事忙得上火,对简飞怡现在这个关头回来添乱十分不高兴,皱了眉头道:明天就打发她回婆家去。

出了嫁的人,无事回娘家过什么夜?贺宁馨笑着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问简飞扬,简飞振这一阵子在西山脚下的小庄子上苦读,是不是也要接他回来住几天。

简飞扬明白贺宁馨的意思。

简飞怡跟简飞振的关系不一般,到时候如果真的闹得不可开交,还要简飞振出面才好。

也好。

过几天就要下场了,该准备得也都准备了,他也应该回来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才好备考。

简飞扬点头赞同,立时便叫了自己的小厮过来,吩咐道:跟外院的管事说,派车去接二老爷回来。

贺宁馨劝道:这天看着就晚了,他们就算现在出去,赶晚也回不了城。

还是明天一早去接,晌午就能到了。

简飞扬点点头:使得,就依你。

说着,和贺宁馨一起回了内院。

卢珍娴和简飞怡在致远阁说了半天话,看见贺宁馨和简飞扬一起进来,忙起身给简飞扬请安,又对贺宁馨道:要劳烦大嫂陪大姑奶奶说说话我去带着两个孩子沐浴。

贺宁馨笑着谢过卢珍娴,又叫了小子言的乳娘过来,让她拿着沐浴的家伙,跟着卢珍娴去她那边的院子。

天气渐渐炎热两个孩子每天都要沐浴两次才能舒服些。

简飞怡看着卢珍娴带了两个孩子出去,好奇地问简飞扬:大哥,你们都不用乳娘吗?怎么事事都要二嫂动手?——二嫂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啊。

贺宁馨不待简飞扬发话,已经笑着解释:小子言喜爱跟他小堂妹一起玩,所以有功夫,我们都让他们两人在一起混着。

今日是您大姑奶奶大驾光临若我们都丢下大姑奶奶不管,也忒失礼,所以二弟妹就帮了我一个忙。

简飞怡笑着问简飞扬:大哥,真是这样吗简飞扬不虞地道:这还有假?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简飞怡偏了头想了想,道:这话我记着了。

一会儿做妹妹的有些疑问,还望大哥也要同你刚才说得一样,不要骗我才是。

贺宁馨斜了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不当回事,对简飞怡道:你坐我进去换件衣裳。

说着,掀了帘子,往旁边的内室里去了。

贺宁馨只好陪着简飞怡坐下来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

眼看屋里头没有了别人,贺宁馨便对简飞怡提醒道:你是正房奶奶,还是把孩子带回自己身边抚养吧。

你婆母那里,年岁大了,还要时不时帮着你大嫂打理后院,身边带着个孩子,精力不济啊。

——若是被人家闲话,说你们不孝顺就不好了。

简飞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娘以前说过,孩子要养在老夫人那里才是长脸的事。

贺宁馨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假的简老夫人卢盈的谬论。

卢盈的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出身,被人当瘦马养大的,行事做人,都同别人不一样。

卢盈自己跟在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身边,也只做了个粗使的小丫鬟学了点皮毛,就被推出来做幌子。

以她的出身和经历,根本就不知道大家子里面那些真正的弯弯绕是怎么回事。

而简飞怡是跟着假的简老夫人长大的,要说她完全没有受到那位假的简老夫人卢盈的影响,贺宁馨自己都不信。

只是贺宁馨没有想到,简飞怡将那位假的简老夫人的话,记得牢牢的。

以至后来贺宁馨为了消除简老夫人的影响,通过卢珍娴重新给简飞怡教导的那些东西,她似乎都忘在脑后了。

难道真的是小时候学到的东西,才是记得最牢靠的么?贺宁馨只好慢慢跟她解释:庶出的孩子,养在祖母身边,是长脸的事。

可是嫡出,就不一样了。

喜什么不一样?简飞怡不屑地问道。

贺宁馨苦笑。

有什么不一样?这可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想了想,贺宁馨只好换了个角度,问简飞怡:你大嫂的儿子女儿,有没有养在祖母的院里?简飞怡本来以为她婆母只将她的儿子抱过去,是更看重她,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被贺宁馨一提醒,简飞怡似乎又觉察出什么不一样来,低了头慢慢想着心事。

贺宁馨就不再多说,对她道:我让人领你回去你院子歇一会儿,换身衣裳,晚上好吃饭。

简飞怡点点头,站起来,气焰已经消了大半,对贺宁馨道:我还想去二哥的院子去坐一坐。

贺宁馨忙点头,道:我去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你跟你二嫂好好说说话。

又问她:你二嫂跟你说过,你二哥如今在西山苦读吧?简飞怡应了一声,都说过了。

贺宁馨又忙告诉她:你大哥已经遣人去接了,明儿你二哥就回来了。

简飞怡精神一振,望着贺宁馨道:真的?!两眼都明亮了起来。

贺宁馨含笑道:你明儿见了你二哥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简飞怡笑着告辞,跟着贺宁馨的丫鬟去卢珍娴的院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厨房的人回话,说晚饭都准备好了。

小子言和他堂妹已经被接了过来。

贺宁馨便和简飞扬一起,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和卢珍娴、简飞怡吃晚饭。

吃完晚饭,小子言兴奋了一天已经累得东倒西歪,快要睡着了。

贺宁馨赶紧命人带他下去洗漱,抱着回屋睡觉去了。

简飞怡却还像有话要问的样子,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贺宁馨想了想还是觉得等简飞振在场的时候,说话更省力,便委婉地劝简飞怡:你别急,先歇一晚上,等明儿你二哥回来了,咱们一起说说话。

简飞怡看了卢珍娴一眼,见她也是含笑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只好没精打采地应了,跟着丫鬟婆子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简飞扬松了口气,可不用再面对简飞怡那张责备的脸了。

两人回了内室,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安置,外院就来了人回话,说圣上有事召他和安郡王一起入宫议事。

简飞扬苦笑着对贺宁馨道:又不能陪你了。

这样的情况,最近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贺宁馨忙安慰简飞扬:公事要紧,你别担心家里面。

飞怡那里我会帮你解决的。

简飞扬最信任贺宁馨的能力,回身抱了抱贺宁馨,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家里这么多事,幸亏娶了你……贺宁馨失笑,推了简飞扬一把,道:你这么说,可有把我当你的妻子?——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简飞扬正色道: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娶了你,本来应该由我护着你。

可是没想到,你还是得靠自己。

若是贺宁馨不是这么能干说不定他们夫妇俩,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下尸骨无存了。

简飞扬曾经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如今的幸福日子,像是偷来的一样,似乎他的日子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现在他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辰都挤出来的早就没有那些胡思乱想了。

等简飞扬走了之后,贺宁馨便从容进了她的须弥福地。

看见简飞扬他们如今忙碌的样子,贺宁馨也知道几分是为什么。

去赈灾的银子快要筹备好了,可是让谁去买粮,却又开始吵上了。

文渊阁的阁臣分成两派,一派人举荐皇商罗家。

另一派反对,说裴书仁是首辅,罗家的当家少奶奶,是他庶妹,罗家要避嫌云云。

其实此事难以决断,左不过是宏宣帝不肯让别人知道,他国库空虚,生怕有人借此生事。

而这件事,对裴舒芬来说,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

贺宁馨从她须弥福地里的镜子知道,裴舒芬最近偷偷去了罗家,看她的三姐裴舒芬去了。

虽然裴舒芬没敢现身,却已经让她偷听到这件大事。

如果贺宁馨没有猜错,裴舒芬应该要借此机会,让楚华谨借机出套,光明正大地回到西南。

裴舒芬有琅缳洞天这个利器在手,实在是防不胜防。

贺宁馨想了许久。

琅缳洞天对裴舒芬来说,如今是唯一的藏身之地。

只要毁掉琅缳洞天,裴舒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了。

而没有了琅缳洞天,就没有了须弥福地。

因为须弥福地是琅缳洞天的镜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须弥福地对贺宁馨来说,不仅意味着新的生命,而且意味着生命的延续。

贺宁馨不知道,如果须弥福地消失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可是就算她跟着须弥福地同归于尽,却能将裴舒芬这个变数彻底置于死地。

以后的种种,都会沿着自然的轨道向前发展,不会有人用逆天的法宝,来干扰尘世中的是是非非。

贺宁馨拿定了主意,将那一年年初去大觉寺上香的时候,大觉寺的主持方丈送她的那个护身符戴在身上,闪身进了须弥福地。

此时的琅缳洞天里面,裴舒芬最近真是人逢喜事爽。

她前几日一时无聊,偷跑到自己三姐裴舒芬的家里闲逛,偷听到一件事,一件除了文渊阁的阁臣以外,外面的人都还不是十分清楚的事。

原来,宏宣帝肃贪,是为了捞银子赈灾。

裴舒芬早灵机一动,想到了让楚华谨正大光明脱困的法子。

只要楚华谨将柳梦寒解决了,她就将法子告诉他。

楚华谨跟自己的属下商议之后,也觉得柳梦寒的情形不容乐观。

这个女人的野心本来就不小,她将老宁远侯的势力握在手里那么多年,只到最后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拿出来给楚华谨,足见她心怀鬼胎。

而楚华谨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侥幸。

柳梦寒虽然警醒,却没有想到以前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楚华谨居然生了脑子,又有裴舒芬的秘药配合,柳梦寒很快就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了。

种种事情联合起来,都说明风向变了,老天爷的偏好也变了。

裴舒芬早就发现,自从她将发了芽的枯枝插到自己的院子里以后,一切就在慢慢变化。

首先她发现古画上的冰裂纹开始消失。

然后那养了白莲花的水晶盘里的水,本来被她倒了去浇那枯枝去了,如今又慢慢在水晶盆里出现了。

那三支香逐渐开始长高。

院里的药草、花草、粮食都焕发新貌。

特别重要的是,她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面翻滚的白雾逐渐变薄,她好像开始能看见什么了!此时贺宁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须弥福地,也发现了一连串变化。

水晶托盘里面的水慢慢增多了,那三支香比以前似乎又高了一些。

以前快要枯萎的药草、花树和粮食,又重新开始生长。

更重要的是,她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面,同小楼外面的景色一样,翻滚的白雾越来越浓,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对面的情形。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听见了裴舒芬惊喜地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自言自语:……这镜子终于能看见一点东西了……原来是这样。

白莲垂死,枯枝重生,原来是预示着一阴一阳的转换吗?如阴阳鱼一样,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这就是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的关键所在吗?是她领悟地太晚了点?还是她小看了这个神奇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种奇异的用处?还是她太自负,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想来想去,贺宁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能力。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再好,都是外力而已。

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就在今天将此事了结吧。

贺宁馨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整个须弥福地和琅缳洞天的关键,便是在这个菱花镜上。

楼下的古画已经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

贺宁馨以前试过很多法子,都动不了这个菱花镜。

这一次,裴舒芬的举动给了她灵感,她要试试另外一种法子。

贺宁馨来到一楼大厅,捧起了那个装有白莲花的水晶托盘,一步步走向了三楼。

来到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贺宁馨举起水晶托盘,冲着那面菱花镜,狠狠地砸了过去!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获新生那玲珑剔透的水晶托盘,砸在同样光滑剔透的菱花镜上,看短短地一瞬,可是在贺宁馨眼里,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一样漫长。

她看得见水晶托盘在碰到菱花镜镜面的时候,纷飞如雨的碎片,更听得见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

贺宁馨下意识地低了头,用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生怕那些纷纷扬扬的水晶碎片和菱花镜碎片,将她划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可是她蒙住了头,可是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双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刺痛。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东西砸到自己身上。

贺宁馨很确信,自己用足了力气,将那个水晶托盘砸向菱花镜。

贺宁馨也很确信,那个水晶托盘和菱花镜都份量十足。

以往在外面的时候,就算是比这个水晶托盘份量轻得多的水果盘不小心跌碎了,那碎片都会溅得到处都是,手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得伤痕累累。

她怎么可能没有被划伤呢?哪怕是割破她的衣袖也行啊,至少让她觉得,她是真正砸碎了那面镜子。

可是这样有声无形,算什么事呢?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宁馨轻轻将蒙住头的双臂往下挪了挪了,盖住了自己的面庞,微微抬起头,从两个袖子之间的缝隙往外看了看。

眼前的景色实在太过奇特,贺宁馨不知不觉放开了蒙住头脸的手臂,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只见她站在一片晶莹四射的碎片雨当中。

水晶托盘早已碎了,碎成成千上万的细小光片。

菱花镜也碎了。

那个红木的菱花镜架子上,镜面已经不翼而飞,只有万千细碎的小白光点,从那以前是镜面的地方射了出来,似乎那里面,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贺宁馨站在这一片光点和翻滚飞舞的碎片当中,伸出双臂,往前方探去,看见那些光点和碎片毫无形质,在她指间翻滚汹涌。

原来那些碎片,也只是一个影子吗?看得见它的形,却抓不到它的质。

更多的碎片和光点向贺宁馨身边袭来,又穿过她的身体,往小楼的四面八方射了过去。

以前看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当作是自己生命一部分的须弥福地,就如夏日的一碗冰块一样,开始慢慢融解、消失。

先是屋顶和四面的墙壁,在贺宁馨面前,慢慢变薄,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然后是她脚下的地板,还有四围的床榻,桌子和柜子,都开始由实变虚,冉冉消失。

贺宁馨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一楼的地面上,面前的菱花镜架子还在,里面的白光还在往外面喷涌。

一楼古画一接触到白光,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那火铺天盖地,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都烧成灰烬一样,席卷了小楼门前的小树,小树前面的药圃、花圃,又绕着小楼,烧到后面的粮圃和菜圃。

火势虽然凶猛,却没有一点热度。

贺宁馨感觉不到以前在熏笼前面感受到的那种热气,她甚至还伸出手,往火里试探了两下。

果然没有灼烧的感觉,可是却将她须弥福地里的一切都燃为灰烬。

贺宁馨能看见,那火墙逐渐那层围绕着小楼的白雾烧了过去。

小楼四周的白雾一接触到火墙,便如夏日里最狂暴的雷雨云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如一支巨大的手掌握住了这个小小的空间,要将里面的一切都挤兑干净。

贺宁馨突然觉得一阵气短神虚,似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贺宁馨双手往自己的喉咙那里挣过去,用尽力气将大觉寺主持方丈送给她的护身符拿了出来……不知道是护身符的作用,还是须弥福地再也无能为力容纳任何东西,就在贺宁馨被一阵大力挤压,浑身都要被压碎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便如被人踹了一脚一样,从须弥福地里弹了出来,重重地跌在镇国公府内院上房致远阁内室的净房里面。

净房里的地面,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铺就的,坚硬无比。

贺宁馨一跌之下,将头在地上撞得出了血,额头间传来一阵剧痛。

可是这痛,却让她欣喜无比!她终于从须弥福地里出来了!贺宁馨再也支撑不住,晕在净房的地上。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比贺宁馨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她今日刚刚上了床,想歇息的时候,突然觉得梳妆台的镜子那里传来一声巨响,把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探出头来细看。

结果就看见她周围的一切,如太阳底下的巧克力一样,慢慢融化了。

裴舒芬大叫一声,从床上跌了下来,赶紧要去梳妆台边去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却觉得如被一层无形的栏杆拦住一样,她怎么够,也够不着梳妆台。

梳妆台的周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力场,将琅缳洞天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压缩、分解了。

楚华谨放在她在这里的匣子,里面的玉玺、名册,还有裴舒芬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都在她面前眼睁睁的化为了一个又一个光粒。

菱花镜的镜面已经消失无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破碎虚空一样的白洞,白洞里面好像有巨大的吸引力一样,将所有的光粒,都往白洞那边吸了过去。

裴舒芬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就让她引以为荣的随身空间,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吗?那她以后要躲在哪里?住在哪里?她费尽力气得到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消失了吗?不!不能!裴舒芬用足力气,往梳妆台那边冲过去。

这一次,她终于挣到了镜子旁边,想要仲手往那白洞里面抓过去,却不防从对面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裴舒芬弹了出去。

等裴舒芬醒来的是,她发现自己躺在了楚华谨在宁远侯府外书房里面的隔间里,就是她最近经常停留的地方。

裴舒芬觉得浑身如被碾子碾过一样,每根骨头都脆弱得像要断掉一样,疼得厉害,实在熬不住,便晕了过去。

简飞扬是凌晨的时候回的镇国公府。

他跟外面值夜的丫鬟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内室,却没有看见贺宁馨在床上。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入睡的迹像。

简飞扬心里一惊,赶紧出来问外面值夜的丫鬟:夫人什么时候睡得?那丫鬟睡眼惺忪地道:国公爷走了没多久,夫人就睡了。

简飞扬心知有异,并没有大声张扬,便一个人回身进了内室,四处查看起来。

所幸没有多久,简飞扬便在净房里面,看见脸朝下趴在地面上的贺宁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简飞扬缓缓地走进贺宁馨,轻轻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往贺宁馨的鼻息处探了探,便又如闪电一样缩了回来。

还好,她还活着!简飞扬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和疑虑,将贺宁馨从地上横抱了起来,出了净房,往内室走去。

将贺宁馨放在床上,简飞扬将墙脚的灯移了过来,才看见贺宁馨额头上破了一处,留了些血出来。

好在不多,简飞扬便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净了,又仔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伤痕,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贺宁馨的脸,唤她道:宁馨、宁馨,醒醒,醒醒……贺宁馨没有反应。

简飞扬的心又沉了沉。

贺宁馨的额头滚烫,看样子,是生病了。

简飞扬便扬声对外面值夜的丫鬟叫道:赶紧让外院的管事拿我的帖子,去辉国公府请宋医正过来,就说夫人得了急病!外面值夜的丫鬟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套了外衫,对里屋应了一声,就飞一样往外跑去。

外面天刚亮的时候,宋医正就被镇国公府的大管事亲自用车来了过来。

我跟你说,你夫人最好是真的有重病,要不然……哼!宋医正早上的觉没有睡好,见谁跟谁急。

简飞扬忙拱手道:宋医正,内子确实是生了重病。

——您看,说着,将床上的帘子拉开,让宋医正瞧了瞧床上贺宁馨的脸色。

宋医正随便看了看,翻了个白眼问简飞扬:怎么?昨晚上打架了?将你媳妇打晕了?简飞扬被噎得差点摔个跟斗。

宋医正,她发烧烧得厉害,还有额头磕破了,出了血,不知道会不会有大症候。

我回来的时候,她就晕倒在地上,至今未醒。

简飞扬不再听宋医正发牢骚,简短地将贺宁馨的症状说了一遍。

宋医正又哼了一声,无缘无故,怎么会晕倒?还将头撞伤了?——我看一定是你打的……宋医正一边嘟哝,一边坐到了床边,捞起贺宁馨搭在床边软绵绵的手臂,搭上三根指头,开始诊起脉来。

呃……宋医正有些诧异,又将简飞扬将贺宁馨的另一只手臂拉过来,继续诊脉。

宋医正,是不是很严重?!简飞扬看见宋医正脸上神情古怪,诊了右手诊左手,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宋医正严肃地点点头,道:嗯,确实很严重,非常严重,都闹出人命了,还不严重?!简飞扬脸上的血色霎时间如同被抽干了一样,变得煞白。

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吼声,好像要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看见简飞扬晃晃悠悠,神色大变的脸,宋医正方才有了几分快意,得意地道:你夫人怀孕了,这不是闹出人命是什么?!宋医正刚说完,简飞扬便扑通一声栽到地上,也晕了过去,正好砸在宋医正脚面上。

二百多斤的汉子,重重地砸下来,实在不啻一块大石头砸在脚宋医正只觉得眼冒金星,痛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听见屋里的巨响,赶紧涌了进来。

宋医正脸上流泪,指着地上的简飞扬道:你们国公爷欢喜得晕过去了,赶紧拿盆凉水来浇醒他……众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当然不敢真的去拿凉水往国公爷身上浇,而是推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将简飞扬从地上扶起来,放到床对面南窗下的长榻上去了。

宋医正看着那婆子拿了毛巾沾凉水往简飞扬额头上慢慢擦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跳着脚走过去,手里扣着一支银针,往简飞扬的人中处扎了下去。

简飞扬痛呼一声,苏醒过来,看着宋医正问:你刚才说得是不是真的?宋医正愣了愣神,下意识反问:你问哪一句?简飞扬额头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道:你说我夫人怀孕了,那一句!哦!——是啊,是怀孕了。

已经快两个月了。

你也挺厉害啊,三年抱俩。

这媳妇真是娶得值……宋医正笑嘻嘻地道,拱了拱手,算是恭喜简飞扬。

简飞扬紧绷的脸方才松弛下来,坐在长榻上,双手抱脸,有眼泪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贺宁馨身边的大丫鬟白茶和红茶赶紧挤到前面来,对宋医正福了一福,道:请宋医正开个方子,帮我们夫人安胎。

又问宋医正夫人似乎在发烧,不要紧吗?宋医正对着丫鬟,算是严肃了一些,起身拐着脚,走到旁边暖阁里的大书桌旁,写了一个方子给白茶,道:拿着方子,去我宋家开得药铺抓药。

白茶点点头,将方子收好,又叫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让她们好生伺候,便去了内室,和红茶一起,打了水给贺宁馨擦拭身子。

简飞扬方才缓过神来,来到旁边的暖阁,对正在那里给自己的脚包扎伤口的宋医正道:你今天吓了我一跳,我压坏了你的脚,咱们算是扯平了。

宋医正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大早就被吵醒了,急吼吼地跟着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难治的疑难杂症,谁知却是妇人怀孕这种随便拉个大夫都能诊的病!还有这个简飞扬,明明是他压坏了自己的脚,却声称自己吓着了他,所以跟自己扯平了!天底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谁见过一个文弱书生可以吓倒活阎王的?敢情他不是军中出身,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简飞扬一边笑眯眯地听着宋医正发牢骚,一边架着一瘸一拐的宋医正,走得飞快,很快就出了二门,来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口。

将宋医正放到镇国公府的大车上,简飞扬笑着挥了挥手,道:好走,不送!便赶紧回府里头去了。

宋医正在车上咬牙切齿地诅咒简飞扬:希望你这一胎生女儿,下一胎生女儿,下下胎还是生女儿。

——你这辈子就是个岳父命……简飞扬耳力灵敏,早就听到宋医正唠唠叨叨的诅咒,却正中下怀,一点都不以为忤。

女儿多好,一个像贺宁馨一样乖巧聪明的女儿……简飞扬一路笑得嘴都合不拢,回到了内院,却看见贺宁馨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靠在一个宝蓝色的大迎枕上。

宁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想什么吃的,喝的?——我让小厨房去给你做。

简飞扬坐到床边,温言问道。

贺宁馨刚才醒过来,就听丫鬟婆子给她道喜,说她又有孕了。

贺宁馨自己也是又惊又喜。

她和简飞扬最近都忙着自己的事,聚少离多,还是两个多开前有过那么一次。

居然就又怀孕了。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了在须弥福地里,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过来。

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一命。

须弥福地里面,不能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小生命了。

贺宁馨靠在简飞扬肩上,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她背上轻抚,不断地低声安慰她。

直到小子言叮叮咚咚地跑进来,大声问: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简飞扬笑着将小子言抱了起来,坐在自己和贺宁馨中间,道:是小妹妹。

不,是小弟弟!小子言很坚决,小妹妹在二婶婶家。

贺宁馨头疼,对这争执不休的父子俩道:好了,都别争了!妹妹也好,弟弟也好,总之小子言,你都是哥哥,一定要对弟弟妹妹好一些,知道吗?小子言得意地冲简飞扬点点头,道:我就说是弟弟,然后才会是妹妹。

简飞扬做出愕然的样子:你如何知道的?小子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耍赖道:我就是知道!跟简飞扬闹成一团。

贺宁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嬉闹,只觉得恍同隔世。

二房的卢珍娴知道消息,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道喜,连简飞怡都另外送了一份礼过来,镇国公府内院昨天的剑拔弩张,倒是缓和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简飞振坐着大车回来了。

他一进府,就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忙赶到致远阁,向大哥大嫂贺喜。

贺宁馨不由嗔怪简飞扬: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吵嚷得满世人都知道了。

简飞扬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知道了更好了,知道的人越多,他的福气越大。

简飞振从京郊的庄子上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

简飞扬便让他赶紧去洗漱、歇息,等晚上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简飞怡等不及晚上,跟着简飞振和卢珍娴先去了他们的院子。

简飞振先去净房洗漱,换了身衣裳出来。

看见卢珍娴已经和简飞怡坐在暖阁里面,屋里赶得一个外人没有,就等着他说话了。

简飞振坐到了炕上。

卢珍娴赶紧给简飞振沏了一杯茶。

茶雾缭绕中,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嫂,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二哥说。

卢珍娴早就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忙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

简飞振想留卢珍娴坐下。

卢珍娴却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道:大姑奶奶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就陪她多说说话吧。

说着,起身离去。

等卢珍娴走了,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哥,我们的娘,到底怎样了简飞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头也不抬地道:娘过世好几年了,怎么还问?简飞怡一脸倔强的样子:他们都这么说,可是我不信。

——好好地,娘怎么就会生了病?就算生了病,为何又不让我们兄妹探望?简飞振犹豫了一会儿,他刚回来,还没有跟大哥、大嫂通过气,不知道是不是要对简飞怡实话实说。

二哥,我只信你。

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哥为了爵位,不许娘将真相说出来,所以……简飞怡将心底里最大的恐惧问了出来。

简飞振厉声道:住口!——谁跟你说的?全是胡说八道!大哥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绝不会有错!再说,他的爵位,也是他靠自己的军功,一刀一枪换来的,本来就是他的!简飞怡咬了咬唇,当年娘身边有个婆子曾经对我说过,说娘入殓的时候,老的很厉害,老的,就跟那后花园里住着的那个疯婆子卢嬷嬷一样……你说,如果娘去世了,那卢嬷嬷去哪儿了?!这件事,在简飞怡心里压了很多年。

以前她不敢问,如今她可没有什么怕的了。

简飞振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知道真相,等晚上吃完饭之后,我们一起去见大哥,让他把爹的遗书拿出来给你看。

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的遗书,同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一起下葬了。

简飞扬那里不过留了一份抄本,当作纪念而已。

简飞振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用到这份遗书的这一天。

宁远侯府的外书房里,裴舒芬才刚刚醒来,浑身烧得滚烫。

楚华谨发现她晕在地上,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去请大夫,就自己让人去抓了几幅退热的药过来,命书童煎了,拿了给裴舒芬喝。

所幸还对诊,裴舒芬的烧渐渐退了,只是整个人还是虚弱无比,需要调养。

你这是怎么啦?楚华谨不虞地问。

裴舒芬不敢说出真相,支支吾吾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病了,暂时回不去。

楚华谨一时并没有想到别的上面去,闻言马上站起来,道:你在这里养病,我会让人给你送药和食物过来。

顿了顿,又道:你别到处乱跑,最近风声紧。

现在这个时候,裴舒芬就是想跑也跑不动,闻言赶紧点点头,道:侯爷放心,我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会去的。

楚华谨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生怕裴舒芬的病会过到自己身上。

裴舒芬哪里还能计较楚华谨的态度,只是闭了眼,想着要怎样将这件事瞒过去。

过了几天,宏宣帝和文渊阁的阁臣终于做了决断,由罗家商行出面,带着另外几个经常出海的小商号一起,如同往日出门做生意一样,搭上去倭国的大船,往倭国买粮去了。

这一趟出行,没有任何声张。

再加上罗家商行本来就是赫赫有名,在倭国买了许多的粮食,和罗家商行以前的记录比起来,也不算特别出格,便顺顺当当地将粮食买了回来,没有引起倭国人的任何警惕之心。

需要的粮食终于如期入库,再加上江南和东南官仓的粮食,这一次,西南赈灾有望了。

宏宣帝十分高兴。

回到内宫,宏宣帝第一个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高兴地道:仪贞,粮食买回来了!皇贵妃也很激动。

自从知道西南大旱,皇贵妃就吃了长斋,一直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这一次,能顺利渡过难关。

皇贵妃一想起这次西南的旱灾,心里就十分难受痛悔。

上一世,西南也有旱灾。

可是那时候,她忙着在京城同皇后那一班人马争权夺利,先是在抄家人选上,有意给对方下拌子。

后来又故意指使当时的首辅欧阳询,在赈灾人选一事上推三阻四,就是不许大皇子代天子赈灾,贻误了不少时机,让西南的老百姓,多吃了不少苦……那一世,她在冷宫三十年,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痛悔无已。

这一次,老天既然给她一个可以悔改的机会,她一定要走一条跟上一世不一样的路。

所以她在皇宫里面,带头节俭开支,又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拿来换了银票,给宏宣帝入库买粮,又吃起了长斋。

皇贵妃做的这一切,看在宏宣帝眼里,自然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听见宏宣帝说粮食都买回来了,皇贵妃双手合什,在观音像面前拜了三拜,才起身回头对宏宣帝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宏宣帝笑着拉了皇贵妃回到内宫室坐下,笑吟吟地道:仪贞,朕打算立太子了。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忙笑着道:大皇子众望所归,大皇子妃又端敬自持,又能生养。

陛下立大皇子,是社稷之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储位秘幸 上听见皇贵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宏宣帝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仪贞,朕对不起你。

皇贵妃脸色如常,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本当不了这么大福。

如今不仅能陪伴陛下左右,还有爱子相随,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深深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道:你不用这样。

朕......其实也可以立小四。

皇贵妃忙站起来,跪在宏宣帝脚下,惶恐地道:陛下绝不能如此。

—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宏宣帝闭了闭眼,伸手将皇贵妃拉了起来,你知道,我大齐从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少有的几次非嫡非长,都带来了大的灾难。

宏宣帝睁开眼镜,看着皇贵妃,言若有憾,小四......若是有福气,其实是朕的嫡长子。

不用宏宣帝说出后面的可是,皇贵妃已经慌乱地打断宏宣帝的话:陛下,小四没这么大福。

就算他是嫡长,也非合适的人选宏宣帝唇角上扬,伸出右手,抚上了皇贵妃的脸。

皇贵妃虽然保养得当,可是经历了隆庆朝的宫变、流放、合离的生涯,皇贵妃的脸上还是有了风霜。

她的肌肤不再吹弹得破,她的双眸不再灵动过人,就连她的手,也不如以前柔若无骨。

......委屈你了。

朕知道,你才智不下裴舒凡,甚至比她更懂进退,更懂收敛锋芒。

你将小四教养得很好,朕很满意。

宏宣帝一动不动地盯着皇贵妃的脸,眼眸里的情绪深沉若海。

皇贵妃苦笑了一下,偏了头,将脸从宏宣帝手掌上移开,轻声道:臣妾不如宁远侯先夫人。

——一直都不如。

前生,她败在她手上。

后世她们的较量根本没有开始,裴舒凡就决绝退场。

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朕的年岁上来了近来时常觉得气短神虚。

自从裴舒凡死后,很多事情,朕不得不亲自过问,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也很耗精费神。

如今大皇子年岁最长,又有了后嗣,且他禀性仁厚对小四也一向关爱有加。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大皇子都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

—说句不该的话,就算他不能干,朕如今也没得选择。

都是朕的骨肉,小四还小,朕不想看见长兄弱弟,争得你死我活……皇贵妃忙道:陛下多虑了。

小四从来就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要立臣妾都会坚辞。

宏宣帝摆了摆手,道:朕明白,所以朕跟你商议。

——天晚了安置吧。

皇贵妃点点头,叫了宫人过来服侍宏宣帝洗漱。

本来要过来请安的四皇子在宫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改了主意,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皇子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同宏宣帝和皇贵妃道了别,就往御书房那边去了。

快到御书房的路上,四皇子看见大皇子扶着大皇子妃过来,忙住了脚,笑着道:给大皇兄、大皇嫂请安。

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大皇子妃身后又多了两个穿着枚红色宫装的艳丽女子,低着头走在后面。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咳嗽了一声,问他:小四去御书房?四皇子点点头,本待转身就走,可是想起昨晚听到的秘闻又凑到大皇子身边,拉着大皇子走远了一些,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微微掂起了脚,将大皇子高大的身躯拉得低下了头,在他耳边道:大皇兄,小四昨儿听父皇说,要立大皇兄为太子呢。

言毕,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子。

饶是大皇子一向沉稳,闻言也不禁忡然变色。

四皇子更是得意,看着大皇子的脸上,就差在一旁摇头晃脑。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让你顽皮,拿皇兄开心。

四皇子叫起撞天屈:我说得是真的!—要有半句谎言,让小四吃糯米糍被噎死……大皇子吓得赶紧捂住四皇子的嘴,低声嘱咐他道:别瞎说。

——小孩子不能乱说话。

我不是小孩子!四皇子倔强地道,脸上的神情跟大皇子倔强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道:嗯,不是小孩子。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

小四的盛情,皇兄心领了。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兄,你一点也不惊讶呢。

跟四皇子预计的样子不太一样。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四,你还小,不明白我们的父皇……四皇子却满不在乎地道:父皇反正是说了,信不信由你。

——大皇兄,若是真的,你可要送一份礼物给我。

大皇子偏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样啊?也行。

除了我那支从外洋来的火枪,别的,任你挑!四皇子一蹦三尺高:搞什么鬼!—ˉ—明明知道我就想要那支火枪!十分气愤。

大皇子忍了笑,对四皇子招招手:你慢慢想,看还有什么法子,能从我那里骗到这支火枪。

说着,扬长而去。

四皇子瘪了瘪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大皇子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施施然地过来,问他:哥儿俩可说完话了?大皇子点点头,又托住大皇子妃的胳膊,道:走吧,咱们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

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

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

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

—你有何事?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

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

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

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

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

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

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

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

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

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

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

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

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

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

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

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

——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

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

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

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大皇子妃感激地点点头,道:谢母妃提点。

说着,起身告辞,带善两个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蹒跚地背影,皇贵妃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皇子妃,其实也不算选得不好。

至少心胸宽广,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在宫里的女人,若是对皇帝有了独占之心,就是皇帝的灾难,也是这个女人灾难。

这边宏宣帝带着大皇子来到见朝臣的养心殿,先四处扫了一眼,问站在下首的首辅裴书仁:镇国公怎么没来?裴书仁上前回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今儿一早递了牌子告假,说有家事,求圣上许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府出什么事了?镇国公自从娶了亲之后,就没有为他府里头的事再操过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立时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镇国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

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镇国公又要做爹了,连宏宣帝都喜笑颜开,道:真是喜事。

准奏!说着,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贵妃说一声,给镇国公夫人赐下赏赐。

内侍领命而去。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礼接了旨按照外命妇的例,给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赐了玉如意和宫锻下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

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

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

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

—你有何事?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

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

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

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

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

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

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

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

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

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

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

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

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

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

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

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

——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

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

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

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大皇子妃感激地点点头,道:谢母妃提点。

说着,起身告辞,带善两个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蹒跚地背影,皇贵妃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皇子妃,其实也不算选得不好。

至少心胸宽广,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在宫里的女人,若是对皇帝有了独占之心,就是皇帝的灾难,也是这个女人灾难。

这边宏宣帝带着大皇子来到见朝臣的养心殿,先四处扫了一眼,问站在下首的首辅裴书仁:镇国公怎么没来?裴书仁上前回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今儿一早递了牌子告假,说有家事,求圣上许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府出什么事了?镇国公自从娶了亲之后,就没有为他府里头的事再操过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立时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镇国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

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镇国公又要做爹了,连宏宣帝都喜笑颜开,道:真是喜事。

准奏!说着,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贵妃说一声,给镇国公夫人赐下赏赐。

内侍领命而去。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礼接了旨按照外命妇的例,给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赐了玉如意和宫锻下去。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有孕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不过圣上和皇贵妃的赏赐,却是今日才到。

简飞扬今日借着贺宁馨怀孕的由头,向宏宣帝告了假,本来是要带着简飞怡往诏狱一行的却临出门的时候,赶上宏宣帝和皇贵妃赐了赏赐下来,只好赶紧摆香案接了,等内侍走了再说。

简飞怡自从那天晚上,看了老镇国公简士弘留下的遗书之后,就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度卧床不起,什么都吃不下去,怀孕时丰腴起来的身子迅速消瘦了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前以为名正言顺的东西,原来都是假的!就连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娘,也是假的!那她还有什么可相信的?按照那封信所说,她甚至都不是这镇国公府正经的姑娘。

什么嫡长女?!——她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简飞怡待不信,可是她最信任的二哥,忍了痛,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桩桩件件都对景,恰好都是她当年疑惑过原来这就是当年娘大力反对我入宫选秀的原因。

我一直在想,那样好的机会,娘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就能咬牙不让我去,就算我闹得再厉害,也是两个字‘不许,……简飞怡苦笑着道。

那时候,简老夫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让简飞怡很是纳闷了一阵子。

假的简老夫人卢盈反对简飞怡入宫选秀,自然是害怕缇骑调查秀女的身家背景的时候,将当年的事翻了出来。

让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简家的姑娘,自然没有资格入宫选秀。

简飞振低声劝她: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不管怎样,我和大哥,都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

你大嫂和二嫂,也没有二话。

她们待你怎样,你自己明白。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们待你都没有变过。

简飞怡心里有几分苦涩。

她想着为娘讨回公道,其实也要仗着二哥给她撑腰。

要不然,她一个出嫁女,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无论怎样,她都不能不要娘家的……想到这里,简飞怡的气焰彻底消了下去,沉默了两天,便提出要去诏狱看看假的简老夫人卢盈。

——卢盈对不起别人,可是没有对不起她简飞怡。

简飞扬本不想让她去,可是贺宁馨却劝他,心病还需心药医,又道:杨兰和卢盈关在诏狱里面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

你找机会提醒提醒安郡王将她们处决了吧。

不然关在那里,还要浪费粮食养她们。

简飞扬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留着这两人钓鱼呢。

贺宁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鱼早都死了怎么还能钓得上来?简飞扬摸着下巴道:或许你知我知,可是别人不知道,杨兰和卢盈也不知道。

那就让她们知道。

贺宁馨斩钉截铁地道。

简飞扬也觉得是时候收网了。

既然张了这么久的网,都无鱼上钩。

不是她们已经被弃了,就是鱼已经没了。

所以简飞扬才挑了一天没什么事的日子,向宏宣帝告假,想亲自带着简飞怡去诏狱一趟。

可惜宏宣帝又派了人过来传蔷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好不容易将宏宣帝派来的人打发走了,简飞扬才带着简飞怡出门,临到外面上车的时候,贺宁馨的丫鬟白茶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国公爷和大姑奶奶请留步。

——夫人说不放心,要跟着国公爷和大姑奶奶一起过去。

简飞扬忙下了车,对贺宁馨道: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贺宁馨柔声道:无事的。

我们这个孩子胆大着呢,你放心,谁都伤不了他的。

——再说你跟圣上告假,是为了我。

我跟着你们出去,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幌子。

简飞扬想了想,叮嘱她道:既如此,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嗯,你就是推也推不走我的。

简飞扬便扶着她的胳膊让她上了车,坐在简飞怡身边。

简飞怡眼圈红红地,肿的跟个桃儿一样。

贺宁馨轻叹一口气对简飞怡道:不管怎样,你都要记得,你是简家的姑娘。

卢盈和杨兰做得事,是对简家所有人等莫大的伤害。

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忘了你引为依靠的简家。

简飞怡低着头不说话。

贺宁馨又道:卢盈待你,也未必是真心。

你想想她教给你的东西,哪一样是管用的?哪一样是对的?简飞怡低声道:她纵有千般不好,可是到底将我锦衣玉食地养大了。

贺宁馨更是叹气,道:你糊涂啊。

当初挑你入府的,是老镇国公。

供养你的,也是镇国公府的产业。

她卢盈何德何能,能给你锦衣玉食?她不也是拿的镇国公府的俸禄家底,来供养你的?你当她是拿自己的私房陪嫁呢?——你要感激,也当感激你爹老国公爷啊。

简怡一下子被问住了,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贺宁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原本以为,假的简老夫人待她不薄,让她金尊玉贵,以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长大,她不能太过薄情,就忘了假的简老夫人对她的好。

可是大嫂说得也对。

卢盈若不是占了简老夫人的名头,她到哪里去寻锦衣玉食来供养。

原来卢盈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简飞怡的神色渐渐轻松了下来,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简飞扬看在眼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来到诏狱,贺宁馨和简飞怡都将外面薄氅上的帽兜戴了起来,遮住了头脸,跟着简飞扬,在大门口同安郡王派来的女番子会合,一同进到诏狱里面。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来到诏狱最里面的几间牢舍。

贺宁馨和简飞怡都捂了鼻子,头都不敢抬,一路跟在简飞扬后头。

杨兰和卢盈被关在一个牢舍里,也算是全了她们的母女之情。

简飞怡怔怔地看着那个头发花白,坐在墙脚,双目无神的老妇,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看见有个男人站到她们牢舍门前,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斗篷的女人,牢舍里面的杨兰精神一振,起身扑到栅栏前面,低声叫道:是他来接我们了吗?第一百三十七章 储位秘辛 中杨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厨房的鼓风机一样,荷荷有声,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简飞扬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护住了贺宁馨。

简飞怡缓步上前,隔着栅栏,看向了墙脚的老妇,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对荷荷呼叫的杨兰道:娘,别叫了。

正是卢盈的声音,只是有些嘶哑。

简飞怡抬起头,将帽兜取下来,看着从墙脚站起来的老妇,一声娘怎么也叫不出口。

卢盈却浑身一振,快步扑到栅栏边上,看着简飞怡的模样,认了半天,才激动地道:是不是飞怡?是飞怡来看娘了吗?简飞怡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往前走了几步,却被旁边的女番子拦住了,彬彬有礼地道:夫人,不能再往前了。

不让简飞怡靠近栅栏。

简飞怡只好停在离栅栏一步之遥的地方,哽咽着问:……你还好吧?卢盈有些失望:你不愿意再叫我一声‘娘,了吗?——我是你娘,我真的是你娘啊!简飞怡拿出帕子,印了印眼角的泪,垂了头,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卢盈大急: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骗你的!——你和你二哥都是我亲生的!等国公爷回来,自会见分晓!脑子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简怡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对卢盈道:老国公爷死了很久了,你都不记得了吗?卢盈偏着头,眉头皱得紧紧地,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她身边的一片空地,喃喃地道:死了吗?没死吧?……还是死了?——或者也没死……?一旁的杨兰现在回过神来,下死眼盯了站在简飞怡身后的简飞扬和贺宁馨一眼,转身拉着卢盈走到先前的墙脚坐下,对着卢盈比划了几下,喉咙里继续荷荷有声,告诉卢盈,他们不是她俩在等的人。

卢盈横了杨兰一眼,气呼呼地道:你的男人不会在救你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他顶天立地,一定会来救我的!杨兰似乎被卢盈的话激怒了,扬手就打了卢盈一个耳光。

卢盈不甘示弱,回手就扇了杨兰一个耳光,怒道:你再打我一下试试!杨兰年老力衰,一下子被卢盈扇到在地上。

她不去怒视自己的亲生女儿卢盈,却趴在地上,扬头看着简飞扬,满眼都是恶毒的仇恨和不甘。

简飞扬从来就不将这种人放在眼里,见状也只是轻哼一声,拿身子挡住了贺宁馨。

贺宁馨轻叹一声,将一块丝帕围在脸上,从简飞扬背后走了出来。

杨兰,你恶贯满盈,也到了要伏法的时候了。

你别以为你的靠山会来救你。

实话跟你说,他十几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天底下人人皆知,老宁远侯楚伯赞,于宏宣二年的除夕之夜,从皇宫宴罢归来,急病而死,死在宁远侯府内院。

贺宁馨一字一句地道。

杨兰从地上爬起来,激烈地摇着头,表示不信贺宁馨的话。

简飞扬也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贺宁馨身边,不屑地对杨兰道:她说得话,句句属实。

你以为,老宁远侯若还活着,他能让我爬上来吗?——难道你忘了,你们是如何盘算,要拿下我镇国公府的?说完这话,简飞扬又转头看着卢盈道:卢盈,敢教你知晓,我简飞扬不仅有儿子,而且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简家血脉的延续。

——你想鱼目混珠,浑水摸鱼,可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知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想起自己的娘亲,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吃得苦,受得罪,简飞扬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杨兰从贺宁馨嘴里说出老宁远侯四个字的时候,就瘫坐在地上,面带惶恐地看着贺宁馨,似乎在奇怪,她怎么会知道她等待得是谁?!而简飞扬的话,更是不啻一计重锤,重重地敲在她头上,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不信!我不信!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杨兰心里咆哮着,喉咙里嘶吼着,冲到栅栏前,两手抓着栅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给我回去坐好!小心吃鞭子啊!缇骑看守她们的女番子吆喝起来。

卢盈吓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一旁去了。

杨兰却怒视着那女番子,啐了她一口。

女番子大怒,仲手挥起鞭子,将杨兰抽翻在地。

简飞怡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躲到边上去了。

贺宁馨冷冷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杨兰,道:卢家庄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在你身边看着你呢。

——你这种人,就应该一头撞死算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该庆幸老宁远侯是死了,若是他没死,如今最想要你死的人,就是他!杨兰被贺宁馨的话,气得眼睛里面都充了血,目呲欲裂地看着贺宁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飞扬便看了看简飞怡,问她:你还有没有话要说?简飞怡摇摇头。

——卢盈都神智不清了,她还能说什么?她今日执意要来,也不过是要全自己的一个心愿罢了。

那咱们回去吧。

简飞扬伸手扶住了贺宁馨的胳膊。

贺宁馨点点头,对瞪着她的杨兰最后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这么说。

若是不信,等你死了,你可以亲口去问问老宁远侯,看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简飞扬想起自己的娘亲和母族的血海深仇,忍不住刻薄地道:老宁远侯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你不知要下到第几层?!言毕,简飞怡在最前头,简飞扬扶着贺宁馨走在后面,一起出了诏狱。

安郡王从旁边的小门转出来,对看守杨兰和卢盈的女番子道:给她们一碗送行饭,明日就问斩吧。

杨兰一听便晕了过去,连有些疯疯癫癫的卢盈似乎也清醒过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安郡王嗤笑一声,背着双手看着这两个女人,道:你不想死,别人就该死了?——你还年轻,别人就是七老八十?你既然下得了狠手,就不要怕报应!缇骑的女番子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安郡王转身离去,才对着牢舍里的杨兰和卢盈啐了一口,自去吩咐给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饭。

到了晚上,杨兰醒了过来,看着自己面前一托盘丰盛异常的饭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完了?!怎么可能?!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在这里呼风唤雨,活得风声水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聪明,漂亮从不服输,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为什么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后宅女子得到她这样的下场,反而是自己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得到这样的下场?杨兰在牢舍里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和卢盈一起,被推上刑场的高台,看着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才真的死了心,相信自己是输了。

自己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比不过这些她看不起的古人,她到底错在哪里?杨兰和卢盈被问斩之后,安郡王曾经问过简飞扬要不要收敛这两个人。

简飞扬板着脸问安郡王:我是善恶不分的那种人吗?——让我收敛她们,除非她们能让我娘活过来。

当年她们若是没有那样心狠手辣,今日也不会有人对她们赶尽杀绝。

安郡王点点头。

他也没有期望简飞扬会去给这两人收尸,就算她们在实际上,跟简飞扬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正的血缘关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按大齐朝的律例若是为自己的爹娘报仇,手刃仇人,连罪也不入的,而且是人人称善的壮举,可以编入《孝子传》,让后人传诵的。

简飞扬没有亲自将杨兰和卢盈杀了,已经是他慈悲为怀了。

虽然说人死如灯灭,多大的仇都报了,似乎用不着再对伏法的罪犯恨之入骨。

可是对被害者的亲属来说,那种失去挚亲的痛,永远不会因罪犯的伏法而被减轻,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也永远不会因为大仇得报而被抚平。

简飞扬带着贺宁馨一起去了自己爹娘灵前祭拜,告诉他们,当年祸害卢家庄和卢宜昭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他们可以安息了。

贺宁馨也执了根香,过来拜了三拜,默默地将香插在了灵前。

回去的路上,简飞扬问贺宁馨:你如何能肯定老宁远侯已死?贺宁馨奇怪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你难道不信?简飞扬深思地道:我不是不信。

只是觉得奇怪,他费了这么大力,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怎么能一下子就突然死了?——难道真的是上天有眼?斜睨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走在简飞扬身边。

你想,宏宣二年除夕的时候,圣上才刚刚登基不久。

别说对西北、西南和东南这三个地儿的兵士控制不了,就连京城里面的文官,那时候都有些不听使唤。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侧脸,笑着问她。

贺宁馨没有转头,眼望着前方,笑道:哟,国公爷说这话,可是要夸自己来着?话锋一转,扯到简飞扬身上。

简飞扬失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贺宁馨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简飞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宏宣三年,没了宁远侯镇守的西南,羌族作乱,一度摧枯拉朽,打到兴州府,威胁京畿。

先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简飞扬十五岁从军,从走卒升至校尉。

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手刃羌族首领,斩敌首三万余人解京畿之危。

羌族之人,从此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称之‘活阎罗,。

圣上闻之欣慰,封简飞扬为忠节将军。

又知简飞扬乃当年为保自己而身死朝堂的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大喜过望。

下旨复镇国公府爵位,废除庞太后的乱旨,准许简家子孙科举入仕,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国公爷,您这么问,不就是在提醒小妇人嫁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夫君?贺宁馨掩袖笑道,似乎对当时的情形十分熟悉。

那时坐在皇位上岌岌可危的宏宣帝,正是有了简飞扬这一员既忠心,又能干的猛将,才稳定了西南局势,又借着复镇国公府的爵位,将西北军户,重新置于简飞扬的麾下。

同时将西南、西北两路大军都划到你名下可见圣上当年的情形有多凶险。

贺宁馨感叹道。

以宏宣帝的性格,若是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让简飞扬同时统掌两路大军。

若是简飞扬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宏宣帝就会作茧自缚,后果难以预测。

不过宏宣帝赌赢了。

简飞扬,不如说是镇国公府的忠心,可鉴日月,从而让宏宣帝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从一个毫无奂力的废太子,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这些事情都是贺思平和许夫人跟贺宁馨说的,忙道:为人臣子忠心自是最重要的。

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简飞扬忙又道:当然,我现下明白了,再忠心,也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我们这个家。

总算不负贺宁馨多方的劝告说教。

贺宁馨抿嘴笑了挎着简飞扬的胳膊拐上了抄手游廊,往致远阁行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简家重入京师世家豪门。

那一年,当朝国舅、宁远侯楚华谨的嫡妻裴舒凡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裴舒凡的娘亲,前首辅裴立省的嫡妻夏氏带着三个庶女从东南越州上京,探病楚府......日月盈昃,寒来暑往。

转眼就沧海桑田,人面全非了。

简飞怡终于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过来给简飞扬和贺宁馨行了礼,才告辞回自己家去。

因贺宁馨又有了身孕,如今镇国公府的后院,就又托付给了卢珍娴。

大姑奶奶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卢珍娴一大早,就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点点头,手里拿了没有做完的肚兜,又开始飞针走线。

小子言跟小堂妹玩一会儿,又过来看贺宁馨做一会儿针线,十分急切地等着那小鸭子快快绣好。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一大早起来,看见兰姨娘、桂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庶出的大儿子,和齐姨娘所出的女儿和儿子过来请安,便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要去外院。

齐姨娘早就被处决了,她的一儿有一女,由兰姨娘和桂姨娘分别照看着。

所幸齐姨娘生前,跟兰姨娘和桂姨娘没有大的过节,她们俩也没有为难这两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当当。

楚华谨跟几个孩子说了话,便想起裴舒芬生的儿子,问道:世子怎么没有来请安?那孩子年岁虽小,却应该由乳娘带着天天来晨昏定省才是。

兰姨娘笑着道:回侯爷的话,那孩子昨儿晚上玩得太晚,到半夜才睡。

今儿大概还在补眠吧。

楚华谨的眉头皱了皱,不再言语,起身便要出去。

因宁远侯府如今没有正室夫人,兰姨娘就代管着宁远侯府的内院,见状忙对楚华谨道:侯爷留步。

楚华谨有些不耐烦,问兰姨娘:还有什么事?兰姨娘忙道:柳太姨娘越发不好了。

大夫说,就这几天了……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那会儿给儿子定的亲事,女家已经很不满意,想要退婚了。

楚华谨听说,沉吟了一会儿,道:派车,将柳太姨娘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去。

她到底是外室,我已经跟老族长说了,将她的名头从我们楚家的族谱上下了下来。

兰姨娘大喜。

这就是不承认柳太姨娘的身份了。

既然她不是楚家人,也就不是自己儿子的长辈了。

管她什么时候死,都跟自己无关了……桂姨娘也松了一口气和兰姨娘对视一眼,笑着退下,带着四个孩子自去料理家事,又忙着给外院传话找车要将柳梦寒送走。

柳梦寒如今病得七死八活,恹恹地躺在床上,只有出得气,没有入得气。

兰姨娘带着几个婆子过来将她抬到藤屉子春凳上的时候,柳梦寒气喘吁吁地问:你个贱婢,要带我去哪里?——你敢不孝,小心我将来好了提溜两脚将你卖了。

兰姨娘轻蔑地看了柳梦寒一眼,拿帕子在鼻子前面盖着,不屑地道:你就别鸠占雀巢,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还摆你老封君的款呢?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还想登堂入室,我劝你从今儿开始就醒醒吧。

一朝失足,就该谨言慎行,小心躲在西南那地儿过你的小日子吧又要回来做什么?你真以为这富贵是这么好享的?一番话,将柳梦寒气得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躺在宁远侯府在京城郊区的一个小庄子里的一个土炕上了。

她刚一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又活过来了,大声叫了几声。

一个婆子骂骂咧咧地挪进来,在她身上拍了两下,道:好端端地,你嚎什么丧啊?!柳梦寒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是鞭炮声?好像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那婆子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外面的鞭炮声关你什么事?实话跟你说,我们圣上今日立了太子了!柳梦寒心里一紧,伸手就抓住那婆子的胳膊不放声音都高亢了几分:立太子?立的谁?是不是姓楚?那婆子甩了好几下,都甩不开柳梦寒如鸡爪一样双手,只好握了拳头,死命锤打柳梦寒的胳膊,道:你发白日梦呢?立太子,当然是立我们圣上嫡出的长子大皇子殿下了。

——姓楚?你当是老侯爷立世子呢?我看你真的是病糊涂了趁早些早死早超生吧。

省得胡说八道,给我们宁远侯府招祸……一边说,一边索性拿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大碗,往柳梦寒头上敲去。

柳梦寒应声而倒,握住那婆子胳膊的手也松开了,额角一缕鲜血流了出来。

那婆子见了,并不惊慌,整了整衣衫,便出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一卷芦席裹着着柳梦寒的尸首,从宁远侯府在京郊的庄子的后门出去,往乱葬岗上扔过去了。

而京城的皇宫里面,此时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宏宣帝早上下旨,立大皇子为太子,封大皇子妃涂氏为太子妃,同时下旨,声称自己永不立后,后位将永远虚悬。

然后将一应衣冠袍服都着人送了过去,又命钦天监挑选吉日,让太子和太子妃移居东宫。

因西南大旱,朝廷上下正是俭省的时候,宏宣帝立太子,就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举行隆重的仪式,又或是大宴群臣。

不过虽然没有同往常一样举行国宴,可是宫里面的家宴还是要照样举行的。

圣上立储,对大齐朝的皇室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关系着皇位的传承,和大齐朝的江山永固。

大皇子换上了太子的朝服,扶着同样换了太子妃朝服的涂氏,一起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参加家宴。

还没到凤栩宫门口,四皇子已经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恭喜太子哥哥,贺喜太子哥哥。

——红包拿来。

伸手朝他要礼物。

大皇子今日多年的心愿得遂,当然也很高兴,不过还没有到忘形的时候,闻言只是朝四皇子手上拍了一下,道:先欠着。

四皇子的嘴还没来得及憋下来,大皇子已经又道:我那里又得了几样新式的火枪,你明儿去我那里,都送给你吧。

四皇子听了,自然是欢天喜地,比封了太子还高兴,一路上嘴都合不拢,着急忙慌地先跑到凤栩宫,趴在皇贵妃耳边将这个消息说了,皇贵妃听得抿嘴笑。

宏宣帝正要问他们何事,见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已经过来了,便住了口,让他们过来,按位份坐下,一起用膳。

家宴过后,宏宣帝对大皇子道:明日一早,你到奉先殿来。

朕有话要对你说。

大皇子心里一紧,突然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储位秘辛 下回到自己住的外宫城里的承祥殿,大皇子脸上才挎了下来有些头疼地扶着头,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想着心事。

涂氏扶着腰走过来,心疼地对大皇子道:殿下,天晚了,快去睡会儿吧。

大皇子抬头看见是涂氏,挥了挥手,道:你有了身孕,身子重,早些歇息吧。

我还有些事,做完了就回寝宫。

因涂氏有了孕,两人都是分房别居的。

涂氏叹了口气,对大皇子道:让殿下受委屈了。

大皇子脸色一沉,不虞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今都封了太子,还说受委屈,那要怎样才叫不委屈?——你给我说说看!最后一句话,已经抬高了声调,声色俱厉起来。

涂氏忙道:殿下误会臣妾了。

臣妾不过是心疼殿下,自从臣妾有孕,殿下就孤床单枕,一个人……大皇子脸色和缓了一些,道:你多心了。

我不是好色之人,以前没有侍妾也过了的。

你好好安心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行。

涂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喜滋滋地道:我娘前儿进宫,亲自给我看了,说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好,有的生就行。

大皇子笑吟吟地道,叫了宫女过来扶涂氏去安歇。

涂氏咬了咬唇,对大皇子道:殿下,上次臣妾跟殿下说过的事,殿下打算何时去跟父皇说一说?大皇子愣了愣:什么事?涂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就是……就是......臣妾的妹妹入宫的事。

大皇子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对涂氏道:这件事,早就跟你说过,不用再想了。

父皇才刚刚立了我为太子,你就想让我在父皇面前留下好色荒淫的印象?而且还是刚一立太子,就立刻多了几个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想我?涂氏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天讪讪地道:太子殿下总不是想着永远不纳新人吧……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理。

大皇子看着涂氏不甘心的样子,冷冷地对涂氏道:你放心,等你生了孩子我就纳。

纳她十个八个,月月做新郎。

涂氏方才知道自己将大皇子惹恼了。

想起自己娘亲前几天进来催促自己赶紧想法子,让自己的堂妹和表妹入宫的话,很有些不知所措。

大皇子见涂氏站在那里依然不想走,便摔了手里的书,最后一次警告她:我们大齐的皇室,就没有过姐妹共侍一夫的时候。

因大皇子一向温和对涂氏尤其和善,涂氏不知不觉也多了几分娇嗔,嘟哝道:母后的妹妹,不是也进了宫?指的是外室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

大皇子霍地站起来,对涂氏厉声道:你有完没完?——你跟你妹妹们有仇是不是?所以要把她们塞到宫里来不得好死?!涂氏吓了一跳,眼泪都流了下来,泪眼婆娑地问大皇子:殿下何出此言?臣妾是那等容不下人的蛇蝎妇人吗?!——臣妾无数劝告殿下,要广纳新人是殿下一直不肯。

臣妾不知背了多少‘狐媚,、‘悍妒\'的名声!大皇子心里为了宏宣帝今日的话,正翻江倒海一样,不知明天面对的会是什么此刻涂氏不顾大局,在一旁歪缠让他纳她的妹子们为妾,忍不住嗤笑一声,刻薄地道:人人都说你有才,依我看,你不过又是一个读迂了的蠢女人。

—连我母后都不如。

女人不识字还好些,若是要识字,就同男儿一样学些经史子集也行,千万不要尽看那些《女诫》、《女则》,以为会做几句诗就算是才女了......言辞如刀,刀刀入骨,将两人之间蒙着的那层彬彬有礼的面纱彻底割了下来。

涂氏自嫁给大皇子以来,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重的话,一时傻了,连哭都忘了。

大皇子便走到她跟前指着大门的方向,冲她道: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涂氏方才回过神来,哭得跟个泪人一样,问大皇子:臣妾自问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圣人所言,殿下怎能如此埋汰臣妾?大皇子忍无可忍,对涂氏道:你说你依圣人所言,那我问你,夫为妻纲,何解?涂氏讪讪地低下了头。

她逼着大皇子纳妾,已经算是违背了大皇子的意愿了。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让我纳妾,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娘家好!——你是嫁给我做妻子,不是......大皇子到底把拉皮条三个字忍住了没说,顿了顿,又道:我如今立了太子,你以为就万事大吉,可以坐享其成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太子,做得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涂丘的心里真正难受起来,一时动了胎气,不由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往地上蹲去。

大皇子叹了口气,扬声命人去请御医过来,便让人扶着涂氏走了,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天亮。

快天明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又着急洗漱,换了衣裳要去奉先殿见宏宣帝。

涂氏那边派了个宫女过来,对大皇子道:太子妃一切安好,现下请殿下过去吃早饭。

大皇子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忙着呢。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奉先殿的方向去了。

来到奉先殿,宏宣帝背着手站在大殿里面,望着里面供奉着的大齐历代皇帝和皇后的牌位。

先帝隆庆帝的牌位旁边,安放着的是宏宣帝的母后——废后赵氏的牌位,自然是宏宣帝登基之后,才命人将自己母后的牌位放到这里的。

嘉祥帝的牌位旁边,没有皇后,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除此以外,就只有高祖皇帝范朝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皇后的牌位在身边。

宏宣帝看见大皇子进来了,对他招招手,道:进来朕跟你说说话。

大皇子赶紧走到宏宣帝身边,低声道:父皇起得早。

宏宣帝笑了笑,道:人上了年纪,想睡都睡不着了。

大皇子赶紧道:父皇春秋正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宏宣帝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带着他往奉先殿里走过去,一路从最左面的高祖范栅晖的牌位看过来。

我们大齐,其实是高祖范公一手打下来的。

可惜,他一生勘不破一个‘情,字,最后也没有能如愿登基做上皇帝。

宏宣帝看着范朝晖的牌位,有些伤感地道。

这种皇室的秘辛,只有皇帝或者下任皇帝才能知道。

也从不载于史册,最多只能从野史杂书中窥一斑而已。

大皇子集中了全幅精神,仔细地听宏宣帝说话,不放过每一个字。

你可知,为何我们大齐皇室,格外优待安郡王府一支?宏宣帝说着说着,又说到安郡王那里。

大皇子忙道:可是因为安郡王府掌缇骑,三百年来,为保大齐正统,立下汗马功劳?宏宣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因为安郡王府地位特殊,所以才让他们掌缇骑。

——你可知道,我们大齐,为何定国号为齐?大皇子茫然地摇摇头。

齐者,并驾齐驱是也,一字并肩,谓为齐。

高祖范朝晖和太祖皇帝范绘则定国号为齐,就是要我们同安郡王这一支,一起共掌江山。

宏宣帝说到这里,脸上颇有些不屑。

大皇子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接口。

宏宣帝走到太祖皇帝范绘则的牌位跟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乃一母所生,你知道吧?大皇子点点头。

他当然晓得,太祖皇帝范绘则,是高祖皇帝范朝晖的嫡亲侄子,是当年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所生。

这个是大齐上下,人所共知的。

高祖皇帝范朝晖虽然打下了江山,可是没有亲儿子可以继位,就将江山传给了嫡亲弟弟的儿子,他的亲侄子范绘则。

当然,也有人说,其实太祖皇帝范绘则,是高祖皇帝范朝晖的亲生儿子......斜着眼看了看大皇子的脸色,宏宣帝又低声道:可是我们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虽然同母,却不是同父。

大皇子的眉头跳了跳,忍着没有说话。

是,你大概也听说过了,说太祖其实是高祖的亲生儿子。

——这话,是真的。

宏宣帝缓缓地走过了太祖皇帝范绘则的牌位。

大皇子跟在后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风……宏宣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道: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风,后来也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第二任安郡王范绘承。

后来的缇骑,就是范绘承在太祖皇帝范绘则的暗中支持下,一手打造的。

不过太祖皇帝范绘则对范绘承有同母异父的兄弟之情,后世的崖帝可不一定对安郡王府有这份香火之情。

只是缇骑组织得实在太过严密,又屡次救大齐的嫡系皇室以水火之中,所以三百年来,缇骑一直在安郡王府的控制下,牢不可破。

朕告诉你这段历史,就是要你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要打缇骑的主意。

当年太祖皇帝范绘则在高祖皇帝、第一代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灵前发过血誓:我大齐皇室,世世代代,同安郡王府,共享太平。

安郡王府灭,则大齐皇室灭。

大齐皇室灭,则安郡王府灭。

本是同根生,绝不互相煎。

宏宣帝在隆庆帝灵前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着自己爹的牌位出神。

大皇子点点头,恭恭敬敬地束手道:谨遵父皇之命。

宏宣帝看着隆庆帝的牌位,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道:当年朕能从庞贵妃手下活下来,安郡王的缇骑功不可没。

大皇子忙道:儿臣还记得,那时在西南,王叔还去偷偷看过我们一次。

宏宣帝微笑,回头看着大皇子高大的身躯,十分感慨:是,那时候你也不小了。

而你王叔,比你现下还要小一些,却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不过,朕能够重新登上皇位,除了你王叔,还要感谢一个人,就是故去的老镇国公简士弘。

若不是有他舍身为朕,朕早就是尸骨无存了,自然也没有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份儿。

——所以镇国公府,你可以倚重依靠,引为肱股。

他们的祖辈,确实是忠臣。

不过最忠心的臣子,都是死去的臣子。

活着的臣子,就算再忠心,你也不能不防。

因为人心善变,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人到底是怎样的。

宏宣帝似乎意有所指。

大皇子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公老宁远侯楚伯赞,那也是为宏宣帝登基,出了大力的功臣。

宏宣帝看了大皇子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地道:当然,还有别的人,也为朕的登位,立下汗马功劳。

比如三朝首辅,如今妁太傅裴立省。

就是不说老宁远侯楚伯赞。

大皂子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额头上开始有汗冒了出来。

朕的这个皇位可以坐稳,却要感谢一个人,一个女子。

如果不是有她,我大齐皇室已经不复存在,你们当然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

宏宣帝话题一转,说到了今日的正题。

大皇子怔怔地看着宏宣帝,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一直隐隐的猜想有关。

宏宣帝走到嘉祥帝的牌位跟前,伸出袖子,替嘉祥帝的牌位擦了擦灰。

回过身来,宏宣帝往奉先殿四围看了看。

这是个十分宽敞幽深的大殿,屋顶极高,就算是在夏日,这里也阴森森,凉飕飕地。

站在殿里说话,声音略大一些,便会有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偶尔一阵风冲进来,似乎带来呜咽的人声,在大殿左右盘旋。

宏宣帝亲自执了一旁的剪刀,给奉先殿供桌上的蜡烛剪了烛芯。

宏宣二年的除夕,你外公老宁远侯,在养心殿外,埋伏了二百死士,又在朕身边,安插了心腹内侍,打算给朕下毒,让朕在新年夜暴毙。

宏宣帝转过身,看着大皇子,声音平平地道。

大皇子促不及防,被宏宣帝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击得晕头转向,扑通一声,给宏宣帝跪下了,心里一片茫然:原来,自己是反贼的外孙?那父皇为何又立了自己为太子?父皇又不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还有小四啊......宏宣帝看见大皇子跪下了,并没有叫他起来,只是站在他面前,背着手,喈着奉先殿外宽阔的灰石板广场,接着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朕为何能活下来?——那时候,朕刚从西南流放回来,手里要人没人,要权没权,若不是有裴立省占着首辅之位,你外公就是事实上的摄政王了。

大皇子知道,裴太傅,跟自己的外公家,乃是姻亲,忍不住抬头问宏宣帝:照这么说,裴太傅也……有嫌疑,是不是?宏宣帝笑着低头问他。

大皇子点点头,肃然道:正是。

裴立省同楚伯赞一文一武,若是联起手来,架空宏宣帝自然不成问题。

宏宣帝像是在跟他解释,又像是在回忆往事:可是裴立省,同楚伯赞,不是一路人。

不仅裴立省,很多的文官,都有这样的风骨,武将里面也有很多这样的人。

就是因为有这许多人,所以老宁远侯楚伯赞,才无法贸贸然将朕一把抹去,所以他不得不千思百虑,为他自己寻个体面的,大家能接受的上位的法子。

——毕竟像你高祖一样,能够直接起兵反了前朝的皇室,一路靠自己打下江山的人,还是太少了。

老宁远侯,还不敢这样做。

大皇子背上冷汗淋漓,他十分想不通,既如此,自己怎么还能立为太子?难道是立为太子以后再砍头,比较解恨一些......宏宣帝看见大皇子的背上,逐渐有汗氤湿的痕迹,便伸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拉了起来,道:你也别想岔了。

朕若是容不下你们,绝对不会立你为太子的。

大皇子垂着头,再也没有了被立为太子的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浓浓的歉疚和不解。

宏宣帝笑了笑道:一个女子都能有大义灭亲的心胸,我相信你不必别人差,应该也能做得到的。

大皇子拱了拱手,对宏宣帝道:请父皇明示。

宏宣帝走到奉先殿中央回头对着大齐朝历代帝后的牌位一一看过去,道:将来朕百年之后,你母后的牌位就可以移到这里,同朕一起飨后世香火了。

——因为你的母家,在那个大是大非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将老宁远侯的阴谋提前告知于朕并且配合朕,在老宁远侯回府之后,亲自将他毒杀。

宏宣帝的声音平平无奇,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大皇子却能想象出当年的惊心动魄,忍不住神往地问道:......是谁?隐隐有了个猜想。

宏宣帝嘴角微翘,点点头道:是,你大概猜到了。

这个女人,就是你故去的大舅母一品国夫人,裴舒凡。

也是谦益和谦谦的娘亲。

大皇子恍然大悟。

是了,除了大舅母裴舒凡没有人能让老宁远侯那样信任。

而以大舅母的干,能够察觉到老宁远侯的不轨之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自己的公公,和大齐的皇帝之间,裴舒凡选择的效忠对象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你大舅母察觉到老宁远侯的不臣之心,暗中跟朕通了气。

朕将计就计,那一夜,提前装醉离开养心殿,却暗中换了常服跟着安郡王派来接应朕的缇骑出了宫,让老宁远侯措手不及。

老宁远侯在宫里遍搜不到,还曾经打算要用你们娘儿几个做人质,要挟朕。

是太妃站了出来,同老宁远侯虚与委蛇,才暂时打消了老宁远侯的念头打算暂时按兵不动,以图后事。

那天晚上,朕离宫之后,便直接微服去了宁远侯府,同你大舅母汇合,藏在了老宁远侯的书房里面。

等老宁远侯回宁远侯府之后,你大舅母说有事要商议,将老宁远侯骗到书房,亲自给他送上了一碗由朕下了毒的茶水。

朕和你大舅母,亲眼看着老宁远侯在我们面前断气……宏宣帝说完这段往事,看着大皇子,道:现在,你明白朕为什么对夷陵长公主多方优待,又为什么对你大舅母留下的两个孩子,多方照顾吧?太妃便是夷陵长公主的生母。

原来这就是宏宣帝一直念叨的,欠了裴舒凡的大人情。

的确是大人情。

大皇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扑通一声跟宏宣帝跪下了,苦笑着道:儿臣请父皇改立四弟为太子。

——儿臣实在不配......有老宁远侯所累,大皇子觉得自己没脸做这个太子。

宏宣帝笑了笑,道:你一直是最像朕的。

你想什么,朕都明白。

—你大舅母以一人之力,抵消了你外公的罪孽。

所以,功过相抵,宁远侯府能一直存活至今。

只可惜,你大舅母去得太早了,老宁远侯死得仓促,他留下的许多东西,就这样流失在外头,一旦传出来,我们大齐朝,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宏宣帝了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方小匣子,双手捧着,递到大皇子面前。

打开看看。

宏宣帝对大皇子道。

大皇子瞥了一眼,看着很熟悉,便有些惊讶地接过匣子,打开来,果然是国书上用的玉玺。

父皇……?大皇子当然不明白。

宏宣帝摸了摸这玉玺,叹息道:你仔细看,这玉玺,其实,是假的。

—当年老宁远侯第一个带兵入宫,铲除了庞太后的乱党,趁乱拿走了真玉玺,给了朕一个假玉玺。

大皇子大吃一惊,拿着玉玺翻来覆去地看,怎么可能?这……这……宏宣帝将一本书放在他面前,书上有个印缄,这是真的玉玺。

又指着大皇子手里那个,这是假的玉玺。

---------------------------------------------------------里面讲得大齐皇朝开国的历史,都在俺的第一本书《烟水寒》里面。

看过《烟水寒》的书友肯定觉得很熟悉。

没有看过的,这里也都交待清楚了,不会觉得不明白吧?另外关于宏宣帝承了裴舒凡一个大人情的话,第一卷里面提过许多次,第三卷里面也时有提及,不知道有木有书友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

老宁远侯的死因,有木有觉得很意外?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蝉脱壳 上大皇子从奉先殿出来的时候,一直觉得头重脚轻,有些晕晕乎乎他昨天的感觉果然没有错,父皇要说的话,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想起父皇刚才的话,大皇子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本来大舅母活着的时候,他知道父皇对宁远侯府还是很放心的。

父皇彻底不待见宁远侯府,是大舅母去世之后开始的,就连他比较迟钝的母后,那时候都能感觉到父皇对宁远侯府的警惕。

这一切,他以为仅仅是因为宁远侯府在西南的五万军户的原因。

原来真正的原因,比那五万军户,还要更沉重一些……想起宏宣二年的除夕夜,自己和几个弟弟正沉浸在从西南那个穷乡僻壤回到京城这个繁华盛地,一跃成为人上人的喜悦之中。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与死之间来来回回好几趟了。

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有福气的。

大皇子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向自己在外宫城的承祥殿。

路过养心殿的时候,大皇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那一夜,自己的外公就是在这里埋伏下了二百死士?而自己的大舅母,事先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宏宣帝一边。

大皇子苦笑了一下。

难怪后来父皇对大舅母青眼有加。

不说大舅母自身的才干和她所处的位置,能帮父皇暗地里追查很多线索,就说她面对这样泼天的富贵权势,全不动心,就知道父皇没有理由不信任她,倚靠她。

毕竟那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觉得,老宁远侯就算想谋逆,也是为了他的子孙后代-----特别是他的嫡长子楚华谨,也就是他大舅母的夫君。

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如今老宁远侯谋逆成功,他儿子楚华谨便是太子和未来的皇帝,而他的大舅母裴舒凡,就是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

这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比如柳梦寒,还有涂氏……可是大舅母似乎根本就没有想到,或者没有在意。

她不知想过没有,她选择支持父皇,亲自毒杀自己的公公,放弃的,是多么大的一个锦绣前程。

大皇子想起父皇所说的风骨,心里微微有些了悟的感觉。

所谓读圣贤书,行圣贤事,说得就是这群人吧。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大舅母是跟男儿一样教养长大的,她终久还是没有辜负了裴太傅的一番教导。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了她所坚持信赖的东西不仅赔上了自己的姻缘,最后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大皇子想起父皇在奉先殿最后跟他说得一句话:对裴谦益和裴谦谦好一点。

更是有些叹息。

本来,父皇想着二弟喜欢谦谦,让她嫁给二弟做皇子妃也不是不好。

毕竟那时候,谦谦因为被除族的事,婚事难谐。

而嫁入皇室,对一般女子来说,就算是做妾,都会趋之若骛。

所以默许二弟去裴家求娶。

谁知后来跑出来自己的堂弟,安郡王世子,居然也要求娶裴谦谦。

就算二皇子是自己的亲弟弟,大皇子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安郡王世子,确实是比自己二弟更好的人选。

回到承祥殿,大皇子看见里面的宫人内侍正忙忙碌碌地四处打扫、清洗,又忙着将他的衣物用具都收拾起来,便问道:是不是钦天监定了搬迁的日子?大皇子宫里的大宫女铭心忙上前行礼道:殿下回来了?——殿下走了没多久,钦天监就送来了日子。

说是最近半年好日子不多,最适宜搬迁的一天便是三日后。

若是不搬,就要等半年以后了。

太子妃便说赶早不赶晚。

还是搬了吧。

就让我们这些人赶紧收拾东西。

大皇子宫里的人手倒是不缺。

封了太子之后,又按太子的规制,增添了一些人手,就算马上搬,也是来得及的。

只是这样急吼吼地,到底吃相难看了些。

大皇子沉吟了半晌,看了看铭心。

铭心当日本是先皇后专门给大皇子挑的侍寝宫女,打算让他开人事的。

可惜大皇子那时心里有人,一直不肯要了铭心。

后来大皇子定了亲,也死了心,倒是想法不一样了。

铭心本来前两年就够年纪放出宫去了,大皇子却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就忘了这茬。

此时看见铭心,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在宫里当差,有些不忍,便将她叫到一旁的屋里,低声问她:你是想出宫,还是想留在宫里?铭心跟在大皇子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对大皇子的话,自然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看见铭心低着头不说话,大皇子还以为她想出宫,只是不好意思跟自己明言,便温言劝她: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跟我说,我让太子妃去帮你提亲,准保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铭心的头垂得更低,还是不言语。

大皇子也累了,不想再猜来猜去,便挥挥手道:既如此,你先出去吧。

命人叫太子妃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铭心方才有些着急,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道:……奴婢,不想出宫。

大皇子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铭心,见她两颊飞起两片红晕,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铭心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便明白过来了,想了半天,对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出去,可以跟人做正头夫妻,是正正经经的夫人。

跟着我,最多你也不过是个妾。

铭心的出身不差,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家里人也是做着小官的,不然不能被先皇后挑中,送到宫里头来。

听了大皇子的话,铭心笑了笑,道:殿下说哪里话?只要能一辈子跟在殿下身边,就算是一辈子做宫**婢都是愿意的。

大皇子点了点头,道:那你先下去,等搬到东宫再进来伺候。

铭心红着脸福了一福,倒退着下去了。

三天之后,大皇子和涂氏正式移居东宫,从此便被人称呼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移居东宫的第一天晚上,就留下了以前一直服侍太子的大宫女铭心侍寝。

第二天,太子向宏宣帝请旨,封铭心做良娣,算是太子的第一个侧妃。

宏宣帝很高兴,还夸奖了一番太子的孝顺之心,对太子妃涂氏道铭心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给太子挑的人,让涂氏要和铭心和睦相处。

铭心娘家姓李,便都称她李良娣。

涂氏有苦说不出,却半句怨言也没有,只好看着李良娣夜夜侍寝,跟太子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涂氏的娘家更是着急,生恐太子妃失宠,更是见天的进宫逼着涂氏赶紧将她的两个妹妹弄进来。

好在涂氏经过此事之后,已经知道太子不是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好色之徒。

若不是自己三番五次歪缠要让他纳妾这个铭心根本就没有机会做良娣。

太子纳了铭心,其实是在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涂氏真正强硬起来,将给她娘入宫的腰牌收了回来,以后不经传召,不许她娘家人入宫。

自己只是成日在自己宫里看书习字养胎,闲来去东宫的后花园走走,心情倒是渐渐舒畅起来。

太子新纳的李良娣虽然得宠,可是她本来就是跟了太子最久的人,不仅对太子的脾性了如指掌而且对宫里的规矩比涂氏还要熟悉,所以也从来没有过恃宠而娇,跑到涂氏那里耀武扬威的时候。

再说她明面上看着得宠,可是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吩咐过,每天早上的避子汤李良娣都是要喝上一碗的。

这两个人,一个住在东宫的东阁,一个住在东宫的西阁,倒也相安无事。

镇国公府里,简飞扬这几日回来,尽给贺宁馨说东宫里面发生的事,颇有些乐不可支的意思。

贺宁馨听了,却对涂氏叹息不已:真是个糊涂人。

好歹现在是明白过来了,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简飞扬点点头,抱着贺宁馨上了床,摸着她三个月大的肚子,低声道:那涂翰林家,听说并没有妾室。

不知道这位太子妃,怎么会这样想着给太子纳妾。

这下子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贺宁馨却又好气又好笑,将简飞扬乱摸的手拿开,嗔道:你是男人,当然帮男人说话。

——同是女人,我就不信太子妃能真的愿意跟人共侍一夫。

不过是情势所逼罢了。

简飞扬不以为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一般的女子,当然是不愿意跟人共侍一夫,可是太子妃,以后是要做皇后娘娘的,她却说不起这话。

若是想两人之间没有旁人,就不要进宫嫁给太子。

这话说得也在理。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半天,方斜睨着简飞扬道:你倒是越发明白了。

跟谁都能讲一讲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不能跟皇帝讲。

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也不适用。

想起如今在东南指挥着大船四处挑衅的宋良玉,贺宁馨又有些好笑,道:现在想来,当初小七跟大皇子无缘,倒是好事。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说得是宋良玉,便点头赞道:宋将军指挥东南的水军,动不动就开到倭国的水域走一圈,如今将那伙人逼在倭国境内动弹不得,只担心宋将军时不时放几支海盗船进来劫掠一番,哪里还敢到我们大齐的海域兴风作浪!大齐东南海域,受倭国之患数十载,如今居然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不是老被动挨打,而是去主动打人,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小七带回来的外洋兵法有云,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小七也没白去外洋走一遭。

贺宁馨发自内心地赞道。

简飞扬却道:只可惜宋将军如今年岁不小了,却一直嫁不出去。

贺宁馨不虞地道: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若是小七没有看上谁,何必一定要逼着她嫁人?就让她一直做她喜欢做的事,岂不是更好?难道女子就只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居然很有些火大的样子。

简飞扬不知道是哪里捅了马蜂窝,赶紧安慰贺宁馨道:对!对!你说得都对!咱不让小七嫁人了,一辈子都不嫁。

等她老了,就将她接过来给你做伴,好不好?贺宁馨噗哧一笑。

轻轻打了简飞扬一下,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小七自有家人父母兄弟,哪里需要我们给她养老?以宋良玉如今的地位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她的娘家辉国公宋家都不会嫌弃她。

好了,是我胡说八道。

我的小姑奶奶,天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简飞扬一行说,一行捻熄了灯,下了床帘跟贺宁馨一起安置了。

贺宁馨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这几日,她总想起以前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

她还记得,她刚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才十五岁,刚刚及笈。

那时候,她怀着一腔抱负,要为大齐出一份力力挽狂澜,维护正统,除掉祸国殃民的庞太后一伙人。

谁知她嫁到宁远侯府里还没有站稳脚跟,就着了宁远侯太夫人的道儿,差点再也生不出孩子。

她不解过,也疑惑过。

老宁远侯楚伯赞千方百计向自己的爹爹求娶了自己过来,做他的儿媳妇,自己的婆母为何会恨自己到这种地步,居然要绝了自己的生机……而老宁远侯知道之后,虽然对他的夫人,也是自己的婆母暴跳如雷,但是对她的处罚却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后来就将主持宁远侯府后院中馈的权力交到了自己手上,算是给自己的补偿。

自己才打点精神,一边对付着宁远侯府内宅的魑魅魍魉,一边慢慢取得了老宁远侯的信任开始帮他打理外院,然后逐步接过了老宁远侯手里一些暗中见不得人的产业。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才发现,宁远侯府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已经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这笔产业在自己手里,当然要对废太子的复位发挥最大的作用才好。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宁远侯府的一切资源,确实都是用在帮助废太子复位这件事上。

只是越到后来快要事成的时候,自己逐渐发现,这么多年,每隔一段日子,老宁远侯就要自己送一大笔银子去西南。

以前是为了废太子,她还没有特别在意。

后来发现废太子都快回来了,那笔银子还是照要不误,且一年比一年多。

自己曾经写信问过那些银子产业的去向,老宁远侯只是避重就轻,从来就没有回答过,反而经常写信回来问她,若是废太子复位之后,宁远侯府,还有嫁给废太子为妻的楚华丹,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正理。

自己跟着哥哥们读了那么多年的经史子集,对这些事情当然不陌生。

皇帝和臣子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问题。

更别说万乘之主的皇帝了。

皇帝要防备臣子谋逆篡权。

臣子也要防备皇帝鸟尽弓藏。

自己当然是在信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自己的小姑子,废太子当时的嫡妻楚华丹费尽心力的谋划。

直到有一天,自己偶尔在外院处理老宁远侯的书信的时候,发现有一封信送错了地方,落到自己手里,自己才确信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老宁远侯所图的,绝对不只是一个从龙之功这样简单。

他看似对自己信任,其实事事对自己都留了一手。

裴舒凡只要将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就知道老宁远侯在外面有他的另一帮人马,另一批势力。

这些人留下来做什么用,简直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出来。

虽然自己直到死,都不知道老宁远侯将他另一半人马到底藏到哪里,可是却并不妨碍自己,做出自己的选择。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宁远侯所图之事,裴舒凡绝对不赞同。

于公于私,她都无法站在老宁远侯这一边。

再说,对老宁远侯的行事为人过了这么多年,她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个人若是成了大事,自己只可能死路一条。

不过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娘家,特别是自己多年来的信念,自己不惜自己的终身幸福,所寄托的信念,都会被他毁于一旦。

所以她会站在谁那边,其实都不用选择。

因为她没得选。

既然她发现了老宁远侯的诡异之处,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开始监视老宁远侯在京城的动向。

那时候,老宁远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对自己依然是利用到底,又加上大事快成了,也松懈了一些,行事有些不避人,自然能让自己探听到他在宏宣二年除夕夜谋划的大事。

那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宏宣帝这一边所以自己送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老宁远侯估计做梦也没有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以为自己能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鼓动老镇国公金殿血谏,并且利用自己一介女子,为他殚精竭虑的谋划。

他是很聪明,可是聪明得过了头,以为别人都可欺之以方,就没想到君子,也有反戈一击的时候……贺宁馨想着往事,看了看已经熟睡的简飞扬,心里突然一片柔软将头慢慢地挪过去,放到了简飞扬的肩膀上。

简飞扬在睡梦中下意识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护着她,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贺宁馨缓缓地笑了。

这一次,她也不会输。

她会想出一个绝佳的法子,让镇国公府永远在大齐屹立不倒。

过了几天,江南和东南官仓的粮食有一半运到京城,和罗家从倭国买来的粮食放在一起,就等着要派人押运到西南去赈灾。

从京城到西南,千里迢迢,除了有大军押送,也要有民夫拉着板车运送。

这征集民夫运粮,也要一笔不少的银子。

宁远侯府里,裴舒芬近日一直病恹恹地,起不来床。

宁远侯楚华谨已经快等不及了,天天烦躁不安,追问裴舒芬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去西南。

裴舒芬见躲不过去了,便对楚华谨道:侯爷如果答应带舒芬一起去西南,舒芬就帮侯爷出这个主意。

楚华谨不耐烦地道:难道我还能不带你一起走?别忘了,我的东西还在你那里,我能不带你去吗?裴舒芬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最近确实一直病着,倒不是装的。

自从她被琅缳洞天踢出来之后,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似乎要将她这辈子没有得过的病,都一次得全了。

她至今不明白琅缳洞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快说吧。

如果没什么主意,也不要吊着我。

我自去寻别人出主意也行。

楚华谨坐在裴舒芬的床前,低声问道。

裴舒芬犹豫了一阵子,道:侯爷若是想正正经经去西南,就要舍得出点血。

楚华谨皱着眉头看向裴舒芬:你把话说清楚点儿。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楚华谨笑着道:妾身知道,侯爷手里有笔大财。

如今舍一些出来,捐于圣上,便能心想事成了。

楚华谨像是有所了悟,偏着头看着裴舒芬道:你说,向朝廷捐银子?裴舒芬点点头,低声道:侯爷此举,要做得光明正大,人人皆知,才能让圣上无法再找借口堵住侯爷的去路。

说着,又在楚华谨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话,听得楚华谨不断点头称是。

过了几天,京城里的高门突然都在传一出闲话,说宁远侯在卖铺子、卖田庄,将宁远侯府祖传的各种进项都换成银子,存到了钱庄里。

然后这一天上朝的时候,朝堂上又谈论起了征民夫运粮的事儿,宏宣帝便让大家集思广益,说说自己的法子。

楚华谨便站出来,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臣世代深受皇恩,此时正是要代陛下分忧的时候,臣宁愿献上我宁远侯府历代积蓄,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说着,呈上来一道奏折,里面放着数张大面额的银票。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蝉脱壳 下宁远侯楚华谨的话,让在场的官员都有些神色异样,纷纷猸言表示赞赏。

只有首辅裴书仁束着手,双眼微闭,沉默不语。

内侍将宁远侯的奏折呈了上来,宏宣帝一看这个数目,感慨道:楚爱卿,这是倾了举家之力吧?毕竟宁远侯卖祖产的事儿,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连宏宣帝都略知一二。

楚华谨恭恭敬敬地答道:臣不敢欺瞒陛下。

臣已经给几个孩儿留下了嫁娶的银子的,剩下的,就全在这里了。

一时夸赞之声更盛。

宏宣帝微微含笑点头,道:楚爱卿能胸怀天下,为朝廷分忧,朕心甚慰。

说着,将楚华谨的奏折推给了首辅裴书仁:裴爱卿,这里是宁远侯的一片心意。

你拿去,和文渊阁的阁臣们好好议一议,列个条程出来。

——若是快的话,过几天就可以启程往西南送粮了。

首辅裴书仁双手接过宁远侯楚华谨的奏折看了看,笑着点头道:宁远侯府果然豪富,虽然不够全部开销,但是十之二三,还是有的。

宏宣帝在上首听了,知道裴书仁这样说,是为了不让人觉得朝廷缺银子缺的太多。

——其实楚华谨呈上来的那笔银子,至少可够一半的开销,也差不多是朝廷拿不出来的那一部分。

楚华谨看了裴书仁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旁边却有官员出列,对宏宣帝道:陛下,宁远侯为国分忧,乃是百官表率,恳请陛下表彰。

楚华谨忙道:臣不敢居功!——陛下不用赏赐臣。

一力推辞,倒弄得宏宣帝不表彰赏赐都不行了。

宏宣帝看了一眼那为宁远侯打边鼓的人,记下了他的名字,却对楚华谨满面笑容地道:楚爱卿不必推辞。

——楚爱卿一心为国,当然要重赏。

不知宁远侯想要什么赏赐?楚华谨只是低着头,一劝推脱,不肯开口。

首辅裴书仁便笑着对宏宣帝道:陛下,现下运粮的押运官人选未定,不知陛下打算派谁去押运赈灾的粮食?之前一直在议送粮的银子,现在银子都到位了,就要准备押运官的人选了。

宏宣帝心里一动,知道裴书仁是话里有话。

押运赈灾的粮食这种事,做得好了,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若是做不好,却是会掉脑袋,抄家灭族的大祸害。

朝堂上的官员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想举荐的,都有些开不了口。

一旁有人悄声道:宁远侯为这件事倾了家,不如派宁远侯去做押运官?此言一出,倒是得到很多人的附和。

宏宣帝也笑着问楚华谨:楚爱卿,你意下如何?楚华谨得了裴舒芬的嘱咐,忙笑着道:为陛下分忧,本是责无旁贷。

不过做押运官这回事,臣倒不敢越俎代庖。

臣举荐一人,定能当此重任,臣只要做他的随扈,鞍前马后,以保此次赈灾平安无事,臣就心满意足了。

楚华谨没有就坡上驴,让宏宣帝很有些意外。

首辅裴书仁也看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满面含笑,一脸诚恳,看在宏宣帝眼里,居然觉得有几分老宁远侯当年的样子,不由在上首的宝座上挪了挪,笑着问楚华谨:楚爱卿嘱意何人?不如说说看?楚华谨忙出列,拱手大声道:臣举荐太子殿下做此次赈灾的押运官!朝廷上一时一片静谧。

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脸沉肃的宁远侯楚华谨,然后瞥了一眼站在宏宣帝下首,轻袍缓带,跟着听政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的皇帝陛下。

首辅裴书仁也回头看了楚华谨一眼。

——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先大笔献银,然后再推辞赏赐,最后推脱不了了,就举荐太子,自己只愿意打偏锋,做太子随扈而已。

这样的要求,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若是不知道宁远侯府私底下的那些勾当,完完全全是正大光明,看不出一点私心,且全了朝廷和圣上的脸面,更让圣上不答应都不行。

若是不答应,就是圣上小肚鸡肠,没有为君的容人之量。

宁远侯身后的能人看来还是颇有手段的。

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倒是有些小聪明。

这样的手笔,跟自己的嫡亲妹子裴舒凡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就是宏宣帝对他们私下里打什么主意,已经早有警惕,且已经定了后手之计,等着宁远侯自投罗网呢……若是宏宣帝没有后手,肯定此时要被宁远侯气得憋出内伤来。

不过看宏宣帝的样子,似乎也被气得不轻。

他刚才立了太子,却被宁远侯撺掇着要让太子亲自去做押运官押粮赈灾。

这种事,怎么能让太子去做?!太子是一国的储君。

就算大皇子此时还不是一国储君,以宏宣帝对他的看重,也不会让他去西南那样凶险的地方。

作为皇帝,如果真的看重一个皇子,想栽培他,将来委以重任的话,无论怎样磨炼他,都不会将他派到最危险、最遥远的地方去。

反过来说,如果皇帝将这个皇子派到最危险,最遥远的地方,就是没有打算过要对他委以重任。

一句话,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什么事都是可能发生的。

皇帝精心挑选出来的储君,怎么会去主动涉险?!可是宁远侯楚华谨却偏偏提出要让太子去做押运官。

若是他挑二皇子,抑或三皇子,宏宣帝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楚华谨却偏偏提了太子,而且他的理由,还无懈可击。

如果不答应,太子不免要被人看轻。

若是答应,谁知道去了西南,会发生什么事?宏宣帝又不是不知道,老宁远侯对西南有多大的影响力。

太子站在宏宣帝龙案下首的第一级台阶之上,也在集中精神考虑这个问题。

宁远侯楚华谨确实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如果可以,太子也不想去西南涉险。

此去西南赈灾,其实是凶险重重,内忧、外患,都是虎视耽耽。

裸做的好,确实可以留个好名声,可是他已经是太子了,用不着再去争好名声给自己增加筹码。

如果做得不好,他甚至有可能葬身西南。

想到这里,太子的双手紧了紧,便松开拳头,对宏宣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愿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若是显出半丝退却的念头,不仅会被百官看轻,就连宏宣帝,估计都会再考虑考虑……皇帝不想让你去是一回事,你自己不想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立在台阶之上,脊背挺得直直的。

宏宣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十分复杂。

太子表明态度,自然比他临场退缩要好。

首辅裴书仁便赶紧出列道: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可亲涉险地。

臣举荐二皇子做押运官,由宁远侯陪同,去西南赈灾。

二皇子和三皇子并没有跟着宏宣帝上朝听政,此时不在此地。

听了首辅裴书仁的话,宁远侯楚华谨忙道:就因为太子乃一国储君,才能真正代表陛下,去西南赈灾,让我西南百姓,仰沐天恩,感佩陛下!明着说,只有太子去赈灾,才能让西南百姓领皇帝的情。

太子也跟着道:求父皇恩准,让儿臣协同宁远侯一同前往西南赈灾!对着宏宣帝,做了个两个人才懂的眼色。

宏宣帝心里一动,沉吟良久,脸色很是不虞地道:此事事关重大,交由文渊阁详议,列出条程,明日下旨,后日启程。

——退朝!说着,宏宣帝起身,走下了宝座,往后宫里去了。

内侍赶紧高呼一声:陛下摆驾回宫!文武百官退朝!宁远侯楚华谨看着宏宣帝匆匆忙忙的背影,微微一笑。

裴舒芬说这个计策,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先让他当众献银,堵了宏宣帝嘴,再安排一个敲边鼓的人要赏赐。

等宏宣帝骑虎难下,不得不赏的时候,便要求让太子做押运官,自己随行而已。

这样一来,一到西南,就到了自己的地盘,太子便是自己手上的王牌,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二来,到时候可以扰乱宏宣帝的视线,托太子的名义而反,比用宁远侯的名义要好的多。

如果宏宣帝执意不肯,或者太子也不愿意离开京城去西南,自己就可以转而提出让二皇子去做押运官。

今儿进展得无比顺利,甚至不用自己提出来,裴书仁自己就上钩了。

然后自己故意不同意,非逼着太子要去,果然激得太子站不住了,主动求得了宏宣帝的许可。

宏宣帝虽然没有当堂应允,可是看他最后说得话,应该是已经同意了,否则不会说出明日下旨,后日启程这种话。

楚华谨越想越高兴,回到宁远侯府,就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寻裴舒芬说话。

裴舒芬今儿一天却无比惶恐。

她好不容易觉得好些了,趁楚华谨不在的时候,用了种种法子想进自己的琅缳洞天,结果一直都进不去。

后来她才发现,她左手腕上的胎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可是她能进出琅缳洞天的关键。

这胎记突然没有了,是不是说她的琅缳洞天也没有了?!想起那一天琅缳洞天里面如天崩地裂一样的场景,裴舒芬隐隐有些明白:那琅缳洞天,已经被毁掉了,还有自己藏在里面的那些私房,包括楚华谨放在她那里的玉玺和名册!怎么办?若是楚华谨知道他再也拿不回那些东西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楚华谨回来之前,裴舒芬就做了个决定:继续装病,直到去了西所以楚华谨进来的时候,裴舒芬依然是一脸虚弱的样子,躺在书房内室的床上。

楚华谨没有在意,坐在床边,对裴舒芬笑着道: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到底是听谁说的?裴舒芬强笑着问:侯爷说什么事?楚华谨哈哈一笑,道:就是你让我正大光明去西南的法子。

这一次真的奏效了!说着,将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对裴舒芬说了一遍。

裴舒芬听了,也甚是欢喜,脸上的愁容也去了一些,对楚华谨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

这一次,是天助侯爷!楚华谨也很是高兴,看见裴舒芬面黄肌瘦的样子,又对她有了一丝怜惜,道:你别担心,再等几天,圣旨下了,我带你一起去西南。

到了那里,你就不用躲起来不能见人了。

裴舒芬笑了笑,问楚华谨:那京城的宁远侯府怎么办?——世子呢?楚华谨收了笑容,反问道:难道你还想带着孩子一起走?裴舒芬沉默了半晌,道:就算侯爷不带他们一起走,也要给他们留条后路吧?楚华谨想起自己的身子,问裴舒芬:那解药你总得给我吧?裴舒芬冷笑两声:我如今病着,回不去。

解药的事,侯爷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有了解药,侯爷就不管这些留在京城的孩子了?别人的孩子,裴舒芬管不着,可是她自己的儿子,却不能白白在这里做靶子送死。

西南还有方姨娘呢。

侯爷难道只顾着方姨娘和方姨娘的儿子,就不管我们了?裴舒芬的声音提高几分,有些尖细。

楚华谨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道:就算要接他们,也得我们到了西南再说。

算是松了口。

裴舒芬闭了眼,仰身靠在床上,对楚华谨道:快吃晚饭了,侯爷去给我拿些饭菜过来。

裴舒芬躲在外书房的事,楚华谨瞒得死死的,这府里暂时还没人晓得,只是有些下人有疑心罢了。

毕竟裴舒芬是女人,楚华谨是男人,一个女人躲在外书房,总有些不同于男人的东西暴露出来。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疑惑侯爷在外书房金屋藏娇,并没有想到别处楚华谨自去给裴舒芬拿饭菜,等她吃完,才离开外书房,回到内院去歇息。

这边镇国公府里,简飞扬回到家,也跟贺宁馨说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贺宁馨听了,愣了一会儿,才笑道:宁远侯这主意倒是不错。

——也可以正大光明去西南了。

简飞扬点点头,有些感叹地道:看得出来,太子和圣上都有些为难。

不过太子还是一力坚持要去,圣上虽然没有当堂表态,可是也差不多了。

已经发给文渊阁群议,明日就要下旨,后日便要启程。

说着,简飞扬突然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正暗自沉吟,瞥见简飞扬的样子,心里一沉,问他:你做什么了?简飞扬讪笑着道:没有做什么……我先去沐浴。

说着,逃也似地往净房里去了。

贺宁馨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等简飞扬出来了,忙迎了上去,追问他:你到底做什么了?简飞扬将贺宁馨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将头埋在她胸口,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我没有……我想过,可是后来还是没有说出口。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

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可不能再跟着简飞扬一惊一诈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如果圣上下旨命你去,我绝对不会拦着你。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是你自己请旨,效果就不一样了。

—圣上那个人,只能他与你,不能你去要的。

贺宁馨抚着简飞扬的黑发,低声在他耳边叮咛。

简飞扬嗯了一声,抱着贺宁馨亲了一下,道:安置吧。

有话明儿再说。

这边宏宣帝回到后宫,径直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里。

皇贵幺妃正让小厨房备了膳食,要打发四皇子用晚膳了。

看见宏宣帝缓步走了进来,皇贵妃忙起身相迎,笑着对宏宣帝问道:陛下今儿怎么到臣妾的宫里了?宏宣帝这段日子,倒是来皇贵妃的宫里来得少了。

后宫又进了一批新的年轻贵人,宏宣帝隔一天召幸一个,只有初一和十五这两个日子,才到皇贵妃宫里歇息。

皇贵妃年岁也大了,自然不会去跟新进宫的年轻妃嫔们争宠反倒常劝宏宣帝注意保养。

宏宣帝也不是不知道保养,只是他作为皇帝,如今能让他心情放松的,也就是和这些年轻不知事的贵人们厮混的时候。

对他来说这些新进宫的女人,就是他的调剂。

听见皇贵妃的话,宏宣帝有些讪讪地,偏腿坐在了炕上,看见皇贵妃给四皇子准备的饭菜,一碟子淡菜炒笋尖,一碟子淡糟香螺片一碟子红果拌梨丝,一个小小的三层竹蒸笼里放着碧莹莹的竹叶蒸鸡,还有一个长形的盘子里放着十来个鱼香茄夹,不由笑道:这都是小四吃的皇贵妃忙道:他一个人哪里吃得玩?平日里都是臣妾和他一起吃的。

—圣上要不要来一碗?宏宣帝点点头,道:朕也饿了,你这里倒香甜。

皇贵妃便吩咐小厨房,再做一个上汤血蛤过来,给宏宣帝补身。

宏宣帝便和四皇子、皇贵妃一起用了一顿晚膳。

四皇子用完晚膳,便跟宏宣帝和皇贵妃告辞,回自己宫里去了。

宏宣帝便坐在炕上喝茶对皇贵妃道:今儿宁远侯举荐太子去做押运官,运赈灾粮食去西南。

皇贵妃心里一松。

上一世的时候,大皇子这个时候还没有做上太子,他去做押运官,也是宁远侯提出来的,自己这一方多方阻挠,差一点大皇子就没有成行。

这一次,没有了自己这一方拉后腿,太子应该能顺利成行的。

宁远侯说得很对啊!皇贵妃笑着道,太子是储君他去西南,最能代表圣上。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想起她并不知道宁远侯的小算盘,便笑着点点头,道:只是远了些。

皇贵妃便转了话题,在灯下觑着眼看了一会儿宏宣帝笑着道:陛下如今国事繁重,也该记得暇时保养。

——您看您的脸色,最近似乎有些劳累过甚的样子。

说着,命人端了补身汤过来,对宏宣帝道:陛下喝碗汤再走吧。

宏宣帝有些讪讪地,端起补身汤,一口饮尽了,便摆驾回了自己的寝宫,命内侍召了一个有内媚的贵人过来,折腾到天亮。

第二天,宏宣帝上朝的时候,就有些头重脚轻,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些放纵了。

可是若没有这些女子相陪,他担心自己每天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脑子里已经一刻都不能停歇下来了……上朝之后,宏宣帝去了文渊阁,同文渊阁的阁臣一起议事。

首辅裴书仁便将他们昨日讨论出来的条程给宏宣帝过目,又道:我们大家伙儿讨论过,觉得太子做押运官也行,宁远侯相随,同时要镇国公带大军随后跟进,就万无一失了。

宏宣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西北那边最近怎样?夷人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裴书仁摇头道:西北那边在装备宋将军从外洋带回来的火枪和火炮。

我们自己的工匠,也开始造弹药。

西北那边,五年之内应该无忧。

宏宣帝松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道:……镇国公夫人刚刚有孕。

裴书仁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事到如今,只有简飞扬出面,他们这些人,才放心太子去西南。

不然的话,真是很难说在西南会发生什么事。

再说太子押着粮食去西南,本来就是一个天然的靶子。

若是羌人破釜沉舟,下山劫掠,有简飞扬在,也能震慑一二。

太子此去,不是一时半会能回得来的,起码要在西南待上一年半载,等着归化羌人那边有了起色,才能回京。

不然的话,肯定会弄得一团糟,到时候,得不偿失,不但救不了西南的急,反而将大齐的人力物力折损大半就不好了。

宏宣帝想了半天,还是下旨道:着太子为押运官,宁远侯为前锋,镇国公简飞扬带禁军护送。

第一百四十一章 蝴蝶效应 上宏宣帝的旨意传到镇国公府里,简飞扬和贺宁馨颇有些意辫不仅意外圣上答应了派太子前往赈灾,而且答应派宁远侯楚华谨为前锋,更意外简飞扬居然也被派着跟了过去。

不过仔细再想想,圣上此举也不算突兀。

简飞扬一直是圣上最信赖的臣子,而且简飞扬对西南的羌人,有莫大的震慑能力。

有简飞扬去西南坐镇,自然可以让那些有心想到大齐国境之内劫掠的羌人好好三思而后行。

这样太子的安危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不过有居心叵测的宁远侯楚华谨在旁边相随,贺宁馨也能想象太子如坐针毡的境地。

贺宁馨叹了口气。

她看得很清楚,皇帝立太子的心,其实并不是特别坚定。

若是真的将大皇子当太子看待,是绝对不会让他跟着楚华谨去西南赈灾的。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沉吟半晌道:可是宁远侯说得也有道理。

太子乃一国储君,才是最能代表圣上去赈灾抚民的。

贺宁馨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宁远侯这话,也就是能胡弄一时。

你想想,照他这么说,那钦差大臣都要由太子去才行。

若不是太子代皇帝出行,就不配宣扬皇命,做钦差大臣。

——照宁远侯这种说法,以前那么多位钦差大臣,根本都是不被臣民们接受的骗子!还敢拿着尚方宝剑去招摇撞骗,简直要罪加一等,抄家灭族才是!说得十分讽刺。

简飞扬想了想,笑道:当时你真应该在朝堂上,直接驳了宁远侯的话才是。

贺宁馨自嘲地笑了笑,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接受男主外,女主内的。

偶尔有女子对于外务稍有涉猎,就被认为是牝鸡司晨。

更有甚者,认为妇夺夫政,是要亡国的。

——不知道哪一天,女人才能真正和男人一样走出家门,平起平坐。

看着贺宁馨默默出神,不说话,简飞扬忙安慰她道:不如你跟我说,我去帮你说项去?贺宁馨忙笑道:跟你说什么?这是圣上和太子之间的事,哪里容得我们这些人置喙?简飞扬一点就透,低声问贺宁馨:你认为,其实圣上还在考验观望大皇子?已经改了口,不再称大皇子为太子。

贺宁馨点点头,也压低声音对简飞扬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见识。

你看-----如果圣上想驳了宁远侯的话,其实有很多种法子。

不过圣上没有这么做,而是顺水推舟,让太子去西南赈灾。

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圣上将太子派到最危险的地方,你说,不是在考验他,是在做什么?其实更关键的原因,贺宁馨没有说出来。

她知道,老宁远侯的事,始终是宏宣帝心里的一个结。

老宁远侯有功,的确有功。

若是没有他,宏宣帝就不能复位。

可是他也有过,且是滔天的大过。

他觊觎神器,心怀不轨,甚至最后铤而走险,试图弑君自立。

这样的大罪,足以抹杀他之前一切的功劳。

大皇子是宏宣帝的亲生儿子,可也是老宁远侯嫡亲的外孙。

若是宏宣帝一点芥蒂都没有,他也不是宏宣帝了。

可是正因为他是皇帝,他不能让自己心里的好恶蒙蔽了他的双眼。

更何况老宁远侯谋反的事,其实还没有大规模展开,就被宏宣帝和裴舒凡当机立断,诛除首恶,将一切扼杀在萌芽阶段了。

所以在大齐朝绝大多数臣民眼里,老宁远侯是扶持圣上登基的大功臣,又因为死得早,一切的罪恶还没有来得及暴露,便湮没在尘埃当中。

宁远侯楚华谨,在大家眼里,还是忠良之后,三位皇子响当当的外家。

老宁远侯的那些事情,本来就说不出口。

他暴毙之后,宏宣帝还亲往吊唁过,甚至赐了祭祀的田地,只差入忠良祠让后世祭拜了。

这样的大皇子,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且是嫡长的大皇子,怎么可能不立为太子?而且他无论心性才干,都跟宏宣帝极为相似。

这样的人,也许不是一个好人,或者好男人,却有做一个好皇帝的潜质。

是不是好皇帝,本来就不能简简单单用是不是好男人的标准来衡量。

前朝也有皇帝,重情重义专一,一生后宫里面只有一个女人,便是他的皇后。

可惜最后他却无子而终。

只好由首辅出面,将他兄弟家的孩子过继过来做皇帝。

那位皇后后来虽然做了太后,下场却不算很好。

本朝的高祖皇帝范朝晖的经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别说宏宣帝的父皇隆庆帝,为了庞贵妃,差点将大齐江山拱手送圣上心里,一定很是复杂。

他让太子去西南赈灾,其实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

贺宁馨冷静地跟简飞扬分析。

简飞扬听了半天,也明白了贺宁馨的意思,往后仰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眼望着床顶的合欢结,沉声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做?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道: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

你是想让镇国公府一直平安无事呢,还是不久之后,我们只好犯个小错,被削职为民,隐居山林去?简飞扬哼了一声,道:我镇国公府世世代代为大齐出血出力,可不是为了最后隐居山林的。

——我的子言,以后也是会做大将军,威震敌胆的!很是为小子言自豪。

小子言最爱听简飞扬讲行军打仗的故事,又跟着简飞扬学看舆图,跟着贺宁馨学识字念书,很是上进。

这样的孩子,让他终老山林,就连贺宁馨也不忍的。

听了简飞扬的话,贺宁馨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

你记得,去西南,第一要保证太子的安全。

别的事都可以靠后,太子的安危第一重要。

简飞扬点点头:我们镇国公府,一向只维护正统。

老镇国公简士弘便是为了如今的皇帝,当年的废太子去世的。

贺宁馨被噎了一下,对简飞扬道:好吧,我刚才说错了一点。

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先保证了你自己的安危,其次才是保护太子的安危。

简飞扬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说来说去地绕圈子。

我自然道我自己的安危甚至比太子的安危还要重要。

我若死了,谁能保护太子?所以我一定会活着。

就算万一不能保全太子,我也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说着,简飞扬摸了摸贺宁馨隆起的小腹,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他出生了。

贺宁馨将简飞扬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默默地没有说话。

简飞扬轻轻在贺宁馨小腹上抚来抚去,抬头笑看贺宁馨道:不过幸好我们头一个孩子是儿子。

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就这样出征。

武将出去打仗,总是有风险的。

就算是主掌中军的大将军,也说不定有马失前蹄的那一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做武将的,若是认为哪一次出征没有风险,就是脑子进水了。

贺宁馨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也觉得很幸运,幸好我们头一个孩子,是小子言。

贺宁馨笑着道,眼里有些湿润起来。

若是简飞扬不在了,贺宁馨有儿子傍身,镇国公的爵位会世袭下来,她也可以着力教养儿子,不至于老来无依无靠,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所以每一个武将的妻子,最关心的便是能生出一个儿子。

大齐朝的皇帝,也很注意这一点。

除了世袭的武职以外,考武举的举子,按例不能是家里的独子。

两人想到小子言,都相视而笑。

说了一会儿小子言近来的趣事之后,贺宁馨又想起一事,对简飞扬道:圣上答应让宁远侯跟着去西南,大概也是打着将老宁远侯的势力一网打尽的主意。

——太子恐怕另有要务,安郡王的缇骑估计也会在暗地里行事。

你跟着太子,注意太子明面上的防务和西南的边境防务就行,别的事,特别是有关宁远侯楚华谨的,你要有多远,躲多远,千万不要管。

简飞扬想起当年被他毁掉的玉玺,问贺宁馨:你记不记得当年柳梦寒让人拿去东南,挑拨谢运那群人的玉玺?贺宁馨怎么可能忘?当然记得。

你还说过,你将那玉玺毁掉了。

——你确定当时没有别人看见?贺宁馨有些担心地问道。

简飞扬摇摇头,很是确信:绝对没有人看见。

我只是在想,圣上派太子去西南,跟宁远侯虚与委蛇,是不是跟那玉玺有关?何止是玉玺,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贺宁馨却一时无法说出口,只是对简飞扬道:自然是跟玉玺有关。

不过,玉玺既然被你毁掉了,那真真假假就无所谓了。

他们可以去查,能查出什么结果,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柳梦寒已经死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之间以后也不要提起来。

简飞扬应了一声,对贺宁馨道:我明白了。

这一次,对太子是机会,对我们镇国公府也是机会。

已经胸有成竹地拿了主意。

贺宁馨张了张口,有心想问一声,可是看简飞扬的神色,一定是很有把握。

毕竟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再想一想,若是简飞扬成功了,他们自然会从此不用担心会被皇帝鸟尽弓藏。

若是失败了,自己就跟他一起去算了。

无论生死,他们两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贺宁馨觉得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她也都做了。

真正的玉玺,被自己已经毁掉了。

简飞扬毁掉的,是一个假的玉玺。

还有一个假的玉玺,在养心殿里面……此时皇城里面宏宣帝的寝宫里,也到了安寝的时候。

服侍宏宣帝的内侍悄悄走进来,问宏宣帝:陛下,要不要召贵人侍寝?宏宣帝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今晚不用了,朕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去安歇。

内侍有些惊讶,又不敢备说话,只好在前面打着灯笼,领着宏宣帝去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去了。

皇贵妃刚刚洗漱完毕,正在宽衣。

听说宏宣帝来了,皇贵妃赶紧又套上外裳,迎了出来。

陛下,今儿可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皇贵妃笑盈盈地道。

宏宣帝笑了笑,对皇贵妃道:难道朕除了这两个日子,就不能来了吗?皇贵妃有些讪讪地。

她活了两世,对宏宣帝的心思还是有些摸不准。

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宏宣帝想什么,完全跟她无关就是了……皇贵妃叫了宫女进来,服侍宏宣帝洗漱更衣。

宏宣帝躺在皇贵妃的床上,睁着眼睛,一直睡不着觉。

皇贵妃睡了一觉醒了,发现宏宣帝还在辗转反侧,忙道:陛下,可是有些择床?宏宣帝翻了个身,转过来望着皇贵妃笑道:多大年纪了,还择床呢……皇贵妃笑了笑,索性也不睡,陪着宏宣帝说话。

那陛下为何睡不着呢?皇贵妃笑着问。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吐露心事:这一次派太子去西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皇贵妃忙道:太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宏宣帝斜睨了皇贵妃一眼,道:万一若是有事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皇贵妃想了想,反而觉得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上一世,大皇子还不是太子,宁远侯楚华谨在他妻子裴舒凡的谋划下,向宏宣帝举荐大皇子代天子去西南赈灾。

自己那时候知道,大皇子此去,若是做得好了,他回来就要封太子了,所以多方阻挠,就是不想让他去。

那时宏宣帝本来也在犹豫,并不想派大皇子去。

后来不知为何,宏宣帝突然改了主意,下了旨让大皇子去西南赈灾。

那时候,四皇子才九岁多,就算想让他去抢这个功劳,都无法服众。

自己很是恼怒,命人给宁远侯府多方使袢子,让宁远侯府的产业倒闭了不少。

又让四皇子在宏宣帝面前多方表现,企图让宏宣帝认识到他还有一个儿子,才干不输他的另外三个儿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出挑一些。

四皇子上一世,可不像这一世。

他爱念书,胸怀大志,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模仿宏宣帝的字迹,仿得唯妙惟肖。

在御书房将不爱念书的三皇子彻底比了下去。

有了这样聪明的儿子,自己又有首辅和镇国公府两样助力,才想方设法,拼命想让宏宣帝打消立大皇子的念头。

自己和四皇子一起,努力了很多年,发现这些法子都不奏效。

宏宣帝不知在追查什么消息,对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格外倚赖。

眼看自己再也扳不倒宁远侯府,实在忍不住了,才听从别人的怂恿,说四皇子唯一能出头的时候,就是前面三位皇子都不在了的时候……若不是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也不会想着对三位皇子的性命下手。

结果自己不但没能害着他们的性命,反而被裴舒凡抓着错处,彻底一棍子打死。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下手的时候,不该将四皇子卷了进去。

以至将一个手足相残的罪名,扣到了他头上。

她在冷宫三十年,不断反省,忏悔自己的罪孽。

就算她后来想到,那个给她出主意的谋士,其实应该是裴舒凡使得反间计,可是她若是不动心,那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她甚至不敢去想,其实在那人给她出主意之前,她已经早就有过那个念头。

毕竟皇后她怎么也扳也扳不倒,就只有从这三个孩子下手。

那人恰如其分的出现,将她心底深处没有说出的念头宣之于口……这一世她重生之后,也对这个人十分警惕,打算等他一出现,她就要想法子将他后面的人揪了出来。

结果她一直等到大皇子做上了太子,也没有等到那个谋士出现。

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这一世,裴舒凡提前死了,所以那个在西南旱灾之后才出现的谋士,自然就没有机会出现了。

而现在宏宣帝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派太子去西南。

自己之前受了上一世的影响,觉得他一定要去。

可是仔细想一想,宏宣帝让太子去,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含义在里面。

皇贵妃再一次警惕自己,这一世-------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四皇子就如同曾经岚淑妃的五皇子一样,事事想争先,跟着她一起给几位皇兄下袢子……这一世,四皇子敦厚可爱,兄友弟恭,跟几位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处得极好,也不再爱念书,只爱弓马骑射,最近还迷上了火枪。

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并不因为他是皇子,就要去孜孜以求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皇贵妃两世为人,当然已经明白过来。

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在于他从父母那里受到的教育,和身处的环境。

用爱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爱。

用恨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恨。

孩子就是一张白纸,父母想在上面涂上什么颜色,他们就能长成什么样子。

若是父母执意放羊,孩子当然也就如野生的小树一样姿意生长。

有时候确实能成材,有的时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四皇子前世和今生的不同,就是皇贵妃最大的欣慰和成就。

除此以外,她不想让四皇子去争别的东西。

上一世,她把皇位看得太重要了,如同着了魔一样,总认为自己才是宏宣帝的原配,所有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的儿子四皇子所有。

可是重活一世,再看这个皇位,皇贵妃甚至有些不屑的感觉。

自己上一世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定要争那个位置呢?每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后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皇贵妃深爱自己的儿子。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四皇子走上宏宣帝的路。

四皇子的性子,和宏宣帝完全不同。

宏宣帝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贵妃也知道自己是吹毛求疵了。

其实单单是做一个好皇帝,已经需要一个人耗费一生的心血。

是不是好儿子、好丈夫,或者好父亲,已经都不重要了。

再说,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都无法改变当初那个自请下堂的结局。

既然已经合离,后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对她来说,其实都是捡来的。

——她不该太贪心。

这一次,她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远离那个位置而已。

就是这样简单。

所以当宏宣帝再问起太子是不是应该去西南这个问题的时候,皇贵妃选择了沉默。

因为她逐渐发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就算是重生一次,是她仍然不知道的。

比如说,上一世,宏宣帝为何那样信任裴舒凡。

还有,宏宣帝为何对宁远侯楚华谨感觉复杂。

在皇贵妃看来,明明无论哪一世,宁远侯楚华谨都是个蠢人。

只不过上一世,他有个厉害的妻子裴舒凡在背后帮他操持,而且楚华谨也活得不长。

在这次西南赈灾之后,他就病死在西南,没有再回来了。

裴舒凡的儿子楚谦益继承了爵位,做了宁远侯,随后楚谦益就将宁远侯府世代所辖的五万军户上缴给了宏宣帝。

宏宣帝龙颜大悦,准许宁远侯府再袭五世,之后降等而袭。

浅,草。

微!露;整、理这一世,裴舒凡死了,本来要继承宁远侯爵位的楚谦益,被除了族,成了裴谦益。

自然也没有新任宁远侯楚谦益了。

而楚华谨这次同样去了西南,他是会活着回来,还是会同样死在那里?如果他死在那里,难道会是那个才两三岁的小孩子,前宁远侯夫人、后来的芬姨娘、如今的诏狱逃犯裴舒芬所出的世子楚逊承袭爵位?皇贵妃几乎可以看见,有一个这样的娘,这个孩子就是宏宣帝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想夺了他的爵位都可以,简直连理由都不用想……第一百四十二章 蝴蝶效应 下宏宣帝等了半天,也不见皇贵妃说话,便侧过身子推了推她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说,朕应不应该让太子去西南?皇贵妃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并不答言。

宏宣帝有些失望,翻了个身,仰头看着淡黄色的帐帘,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连你也不愿意跟朕说心里话了吗?皇贵妃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好闭着眼,含含糊糊地道:这是朝堂之事,臣妾只是后宫妃嫔,不敢置喙。

——老祖宗有令,后宫不得干政。

宏宣帝嗤笑了一声,道:先前你不是挺赞同的?——怎么那会子没有想着后宫不得干政了?皇贵妃微微笑了一笑,柔顺地道:是,臣妾刚才僭越了。

——请陛下责罚。

皇贵妃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宏宣帝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皇贵妃睡了。

黑暗中,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但是谁的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并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宏宣帝便从床上坐起来,对皇贵妃道:朕上朝去了。

皇贵妃翻身起来,对宏宣帝笑道:陛下不在臣妾宫里用了早膳再去上朝?宏宣帝也笑道:朕还以为得罪你了,担心今儿早上没东西吃,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皇贵妃讪讪地笑了笑,道:陛下越发爱说笑了。

便从床上起来,招呼宫女过来伺候宏宣帝洗漱。

宏宣帝在皇贵妃宫里用了早膳,问皇贵妃:小四怎么还没有过来?皇贵妃看了看外面依然黑沉沉的天空,笑着道:这天还早,小四这会子还睡呢。

以前宏宣帝在皇贵妃这里安歇,早上总是起得比较晚,这一次,居然天没亮就要走了。

皇贵妃知道宏宣帝心里有事,也不多留,看着宏宣帝一径去了,自己才回去补眠。

宏宣帝到了养心殿,喝了碗参茶,闭着眼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精神了些。

朝臣陆续来到殿外候着,宏宣帝定了定神,叫了进来。

这天早上的朝会,宏宣帝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朝会过后,宏宣帝将简飞扬单独留了下来,带去了里面的小书房,屏退了众人,只跟他一人说话,低声问他:府里可安置好了?简飞扬忙拱手道:谢陛下关心。

臣府上一切都好,随时可以启程。

宏宣帝笑着道:朕知道你夫人有了身孕,这一次,你不能在家里陪着你夫人,看着你的老二出生了。

简飞扬也笑,道:陛下也知道是老二。

说句不该的话,若是臣的第一个孩儿,臣怎么也得等他出生了再走。

宏宣帝叹了口气,道:若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儿,朕也不会派你去的。

你放心,你们镇国公府一直是我们大齐的肱股,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简飞扬忙道:陛下过誉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宏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道:爱卿的忠心,朕从来就是可以放心的。

说着,话锋一转,又说到去西南的事,对简飞扬叮嘱道:这一次去西南,朕会将你们镇国公府以前所辖的西北军户,也调五万过来由你调遣。

你要盯着宁远侯楚华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将一切跟他暗中接触的人都要记录下来,到时候把名单传回来给朕。

镇国公府的十万军户,其实早就秘密上缴给宏宣帝了的。

只是不能公开,镇国公府还是能够对西北军户一呼百应。

简飞扬有些愕然,面上不露分毫,拱手称是,又苦着脸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只有两只眼睛,两只手。

若是这样盯着宁远侯楚华谨,那太子那里怎么办?——若是怠慢了太子,臣万死莫辞啊!宏宣帝默然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太子那里,你就别管了。

——太子有真神护佑,自当洪福齐天。

若是有闪失,也是天意如此,怪不得别人。

简飞扬心里怦怦直跳,想起贺宁馨的话,对宏宣帝的意思又有了几分体会。

宏宣帝看着简飞扬低着头不说话,便又对他道:你是禁军统领,也是朕的忠节大将军。

到了西南之后,朕会命西南将军裴书礼,听你调遣。

到时候,你手上既有西南军,又有西北军,一定要严阵以待,给朕看好西南国境!——羌人要越过国境,到我大齐,一定要先打得他们服服帖帖才行!简扬的眼前一亮,单膝下跪,对宏宣帝拱手道:谨遵陛下旨意!宏宣帝便让内侍端了酒壶过来,亲手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道:这一杯酒,算是朕提前给你饯行。

说着,自己先喝了一杯,简飞扬也端了酒杯,一仰脖就喝了下去。

宏宣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放下酒杯,挥手让他退下,笑着道: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启程了。

简飞扬应声退下。

宏宣帝来到养心殿外面坐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太子叫来,对他叮嘱道:你去西南,要跟安郡王的缇骑配合,盯着宁远侯楚华谨,将他暗中接触的所有人都要记下来,将名单传回来给朕。

另外,要记得追查玉玺的下落。

——玉玺一天不得,宁远侯一天不能死!太子心知此事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若是他能大义灭亲,将玉玺从宁远侯那里追回来,他的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高枕无忧了。

若不然,以后肯定还会有变动。

可是父皇不派别人去,专门派他去,心里肯定也是有着对他的疑虑太子的心里一片苦涩,却无法对宏宣帝有半句怨言。

他想得很清楚,若是他是父皇,他也会这么做,毫无选择。

等太子走了,宏宣帝又宣了安郡王入宫。

安郡王此次要亲自带着缇骑,跟着太子去西南。

宏宣帝踌躇了半天,对安郡王还是没有吐露实情,只是对他道:二弟,朕知道你跟简飞扬私交甚笃,可是此次事关重大,朕知道你不是个徇私情的人。

你要着力盯着镇国公和宁远侯,看看他们之中,谁的嫌疑更大。

安郡王有些诧异,对宏宣帝道:陛下,盯着宁远侯就好了。

镇国公……?宏宣帝淡然道:柳梦寒死了之后,有人投靠到朕这里,对朕说,柳梦寒将老宁远侯留下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派她的心腹带到了东南谢运那里。

可是后来那个东西却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一次,朕记得很清楚,是派了简飞扬去东南收拾谢运。

谢运那伙人都死了,那件东西也失踪了。

安郡王心里很有些不安,忙着问宏宣帝:请问陛下可否明言,到底是什么东西?——臣也好仔细查访。

宏宣帝顿了顿,看着安郡王,森然道:一件关乎国运的东西。

安郡王默然了半晌,对宏宣帝道:陛下不说是什么东西,臣怎么会知道谁的嫌疑更大?宏宣帝嗤笑了一声,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总之,谁反了,这件东西就在谁手里!安郡王大吃一惊,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可担保,镇国公绝无反意!可是他对朕不尽不实,将这样一件天大的事情瞒下来,朕不试他一下,实在难以继续将他用下去。

宏宣帝微闭了双眼,似乎不想将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安郡王看着宏宣帝的样子,脑子里急速思索起来,还要为简飞扬说话:陛下,也许镇国公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在哪里。

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和妻子都在京城,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西南反了?陛下三思啊!宏宣帝睁开双眼,见安郡王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一晒,对安郡王道:难道在王弟心里,简飞扬的重要性,超过我范氏皇族的重要性?安郡王心里一凛,忙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到底是姓范,不敢对列祖列宗有悖!宏宣帝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朕也不是不相信他。

可是那件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若是他真的跟那件东西无关,他自然没事,朕还要镇国公府替朕守好这大齐江山呢!可是若是他跟那件东西有关,他却丝毫没有对朕提及,那他就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比宁远侯更要其心可诛!若是简飞扬真的大奸若忠,妻子儿子算什么?老宁远侯便是铁证!安郡王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

宏宣帝看了安郡王一眼,微微笑道:你也不用吓成这样。

也许是这件事根本跟镇国公无关。

实话跟你说,朕这次给了镇国公莫大的兵权,其实对他,还是信任更多一些的。

安郡王知道,宏宣帝也许对每个臣子都怀有疑惧之心。

可是他将老百姓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生灵涂炭的。

既然宏宣帝能将兵力都放到简飞扬手里,应该还是对他信赖多过怀疑的。

安郡王定了定神,对宏宣帝拱手道:臣知道怎么做了。

陛下放心,范世诚是范家子孙,绝对不会让列祖列宗失望!范世诚便是安郡王的名字。

宏宣帝从龙案后面走过来,亲自扶起了安郡王,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一次,若是事成,我大齐不仅能开疆拓土,而且能拔除一颗生长了很久的毒瘤,更能得一位真正忠勇的大将,留给太子使用。

安郡王听得出来,宏宣帝还是不相信简飞扬会有反意。

可是那件与柳梦寒,也就是老宁远侯有关的东西,一定是非常重要,所以宏宣帝考虑再三,还是要再试他一次。

想来就算简飞扬真的反了,大概也走不出西南一步。

果然宏宣帝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到安郡王手里,道:他今日吃的是药引。

若是宁远侯反了,简飞扬自然无事,你也不必给他吃剩下的药。

若是你察觉到简飞扬有反意,想法子让他吃下这个东西,应该不难吧?安郡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看着宏宣帝,双手颤抖着接过那药瓶,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宏宣帝也觉得有些惨然,摇头道:别怪朕。

朕也是逼不得已。

朕其实可以现在就给他下毒,可是朕不忍心,朕还是更愿意相信他的。

那些药引,若是没有你手里的东西引发,不会对他的身子有任何害处的。

安郡王黯然地点点头,将药瓶放到袖袋里,单膝跪下,给宏宣帝磕了头,便立刻了养心殿。

出了皇宫,安郡王恨不得立时冲到镇国公府,追问简飞扬到底那一次去东南,隐瞒了些什么事。

可是一想到宏宣帝的慎重,还有之前分别叫了简飞扬和太子单独说话,肯定都是有准备的,便打消了念头,闷闷不乐地回安郡王府收拾东西去了。

宏宣帝在养心殿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便又让人宣宁远侯楚华谨入宫,对他叮嘱道:这一次,你要着重保护好太子的安危。

太子乃我大齐储君,事关国运,也是你的嫡亲侄儿,望你能看在你妹妹份上,对他多加照看。

宁远侯楚华谨忙单膝跪下,对宏宣帝担保道:陛下放心。

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太子出事!宏宣帝欣慰地笑了,从龙案后走出来,亲手扶起了楚华谨,道:你是朕的大舅子,朕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说着,又宣内侍端了一瓶酒过来,亲自倒了两杯,对楚华谨道:来,朕提前给你饯行!自己便先干为净。

楚华谨看了看酒杯,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便一仰头,将大部分酒都倒在了衣襟上,只喝了少许下去。

宏宣帝都看在心里,心里陡然一松,本来有些沉甸甸的心里顿时又昂扬起来。

——也许,那件东西,真的跟简飞扬无关……楚华谨喝完酒,宏宣帝拉着他的手,唠唠叨叨说了半天话,翻来覆去地讲着以前皇后楚华丹还活着的时候的事儿,听得楚华谨都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从皇宫里面出来,楚华谨赶紧回了宁远侯府,先寻了大夫过来给他催吐。

总算是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的,才抹着嘴去了外院的书房,跟裴舒芬说话。

裴舒芬这些天已能下地行走,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放着楚华谨最近给她的衣物,要跟楚华谨一起去西南。

楚华谨便对她吩咐道:只好先委屈你,扮作粗使的婆子,才能跟我一起走。

裴舒芬只要能离开京城这个地方,自然没有不应的。

又托楚华谨买了些改装的物事回来,自己装扮成了一个粗使婆子。

裴舒芬不是第一次装老太婆,自然有几分本事,连楚华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两人便计议已定,打算第二天一早,楚华谨先带着众人去跟太子汇合,裴舒芬跟着楚华谨的随从,在后面坐车跟随。

这边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也跟贺宁馨说了,明日就要启程。

贺宁馨自从接了圣旨之后,就一直在准备简飞扬的行李,已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晚上简飞扬说起今日在皇宫里面,宏宣帝说得话,贺宁馨悚然心惊,对简飞扬着急地道:你万万不可……不可听圣上的话,是不是?简飞扬微笑着道。

贺宁馨压抑住心底的异样,重重地点点头。

简飞扬仲手将一脸恐慌的贺宁馨搂进怀里,低声对她道:你放心。

我一听陛下说的话,就知道他对我也是有怀疑的。

——我当然不会照着他的话做。

我会听你的,以保护太子为要务,宁远侯那里,我会有多远,躲多远。

贺馨偎在简飞扬怀里,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几乎是颤抖着点点不知为何,贺宁馨有一种深重地恐惧,似乎有一头猛虎正隐藏在黑暗里,随时会得暴起伤人。

她做事一向喜欢走一步,看三步。

可是这一次,她发现她似乎一步都看不清了。

简飞扬感觉到贺宁馨的颤抖,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她: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贺宁馨带着哭腔道:……你喝了圣上亲手斟的酒。

简飞扬顿了顿,笑着道:……我没喝。

贺宁馨精神一振,从简飞扬怀里抬起头来,惊喜地问他:你是怎么瞒过圣上的?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将贺宁馨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是子言。

我前儿带着他去看人玩把戏,他迷上了那个喝假酒的把戏,逼着我学给他看。

我只好花了重金去寻了那个演把戏的人,偷偷学会了那一招。

说着,简飞扬将里面的衣襟拉了出来,果然里面都淋得透湿,外面却安然无恙。

看见贺宁馨的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转青,简飞扬忙道:我偷偷跟那玩把戏的人学的还特意装成一个普通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贺宁馨觉得像是经历了一生中最坎坷的一天,甚至比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宏宣帝一起毒杀老宁远侯还要紧张万分。

心情从大悲又转为大喜,一时有些撑不住了,肚子里剧烈疼痛起来,却还是忍着痛叮嘱简飞扬:此去西南,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

如果我没有料错此次缇骑,会由安郡王亲自统领,你若是在西南私底下见到安郡王一定要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不要跟安郡王一起吃任何东西。

——若是实在躲不过,就少吃一点,赶紧回来催吐。

我这里有一些解毒、避瘴的药丸,本来就是为你去西南准备的。

这些解毒药,能解大部分毒,特别是皇室的毒药。

说着,将一个小木匣子拿了出来,递到简飞扬手里宏宣帝的举动,只是证实了贺宁馨最坏的猜想。

她一直觉得简飞扬上一次毁掉玉玺的事,不会那么轻易地躲过去。

那一次,经手的人太多,柳梦寒想必也是打着搅混水的主意,所以也有些故意不避人,只想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知道的人越多她自己反而更安全。

因为人人都知道她将东西送走了,自然没有人再打她的主意……现在宏宣帝真正试探起简飞扬来,贺宁馨的心反而放了一半下来。

宏宣帝发作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至少简飞扬若是躲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贺宁馨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地给简飞扬交待清楚,便心力交瘁,一头栽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底下的中衣那里,慢慢有了血迹从身下印了出来。

简飞扬吓得魂飞魄散,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说明白,惹得贺宁馨动了胎气。

简飞扬满脸是泪,不顾夜深,飞奔着赶到辉国公府,将宋医正拽了过来,给贺宁馨诊脉。

宋医正本来以为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结果一看贺宁馨有小产的迹像,才严肃起来,拿了药箱的金针,给贺宁馨连扎十八针,将她身上摇得跟个刺猬似地,才将贺宁馨的下红止住了。

到了天亮,贺宁馨终于悠悠地醒过来,看见双眼红肿的简飞扬,贺宁馨也无声地留下眼泪。

宋巅正看不过去,对他们道:你们俩接着哭,我去煎药。

说着,走出去亲自给贺宁馨煎药。

贺宁馨到底身子底子好,宋医正的针灸又了得,喝了一贴药之后,肚子里不再疼痛,那股下坠的感觉也消失了。

宋医正叮嘱贺宁馨,要在床上卧床静养,直到他过来复诊,说可以起身了,才能起来。

贺宁馨和简飞扬当然没有不允的。

宏宣帝在宫里得知镇国公夫人突然动了胎气,也甚是歉疚,命令宫里面最拿手妇人产育的御医和医女,住到镇国公府上,帮镇国公夫人安胎。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虚弱的样子,还是不放心,到底又去贺宁馨的娘家,请了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过来,亲自照料贺宁馨,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镇国公府,带着禁军,跟着太子,押运着大批的粮食,往西南那方去了。

太子带着宁远侯和镇国公,还有大批的粮食、民夫去了西南,京城里面陡然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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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结局,明天晚上七点放出。

因为是最后一章,有些不满意,又删掉在重写,所以会更得晚一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秋万代 (大结局)宏宣帝将自已的暗卫和安郡王留下的缇骑,都布置在一些要紧的官员府邸周围,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专心安胎,诸事不理。

虽然她很想要一个女儿,可是此时情形不明的情况下,她只好暗暗祈祷,这一胎希望还是个男孩。

裴舒芬装成个粗使的婆子,倒是跟着宁远侯楚华谨顺利来到西南。

可是他们到了西南,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方姨娘带着她所出的儿子不知所终了。

楚华谨自然大怒。

他一早就派了几拨人过来,接方姨娘回京城。

而这些人都相继传信回来,说没有找到方姨娘。

楚华谨以前枯目信,觉得走这些人故意消极怠工。

想想方姨娘不过是个弱女子,又带着个小骸子,能跑到哪里去?说她被别人绑走了,楚华谨还奸目信几分。

说她是主动跑了,楚华谨宁愿把自己的头害下来,也不肯信……看见楚毕谨暴怒的样子,裴舒芬微微有此快意,却没有去帮着劝他,只是一个人悄俏地出了他们在西南住的宅子,到外面闲逛起来。

真是山高皇帝远。

裴舒芬在这里的街上,看到很多的灶雌、小媳妇匹自司由自在地在街上走动,做生意,比京城里面要匡自月由得多,心里暗暗打着主意。

简飞扬随着太子一起来到西南的寿昌府,一直不离太子左右,对太子照顾得十分尽心尽力。

太子对简飞扬也是一片感激,行动都不避他,凡事都跟简飞扬有商有量。

简飞扬便配合西南将军裴书礼,帮着太子将带来的粮食入仓,然后在西南豺啸杏人口,杏黄册,按照黄册来放粮。

没有在黄册上面的人,要到衙门里面登记造册,撤到离羌人近的国境线旁居住。

那些没有在册子上的人,很多是从别处逃荒逃过来的。

背井离乡,本就是过一天,是一天。

如今太子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拥有户籍,分发土地,并且按人头发放赈灾的粮食,个个都是欢欣鼓舞,称颂不绝。

楚华谨眼看太子和简飞扬将西南把持得牢牢的,赈灾的粮食逐渐发放下去,人心安稳,局势渐渐和缓下来,心里十分着急。

他们要的,就是乱,天下打乱,越乱越好。

只有乱,他们才能浑水摸鱼,才能顺势而起。

如今西南开始逐渐走入正轨,他们倒是不好动手了。

楚华谨的手下早就有准备,便对他言道,已经和山上的羌人首领联络上了………………楚华谨心里颇挣扎了一番口自己造反是一回事,打开国境,弓外敌入境,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了很久,后来还是他的手下和裴舒芬一起劝他,说,‘成大事者,不狗小节。

将羌人放进来,不过是为了有个起事的由头。

且羌人首领跟他们谈好了,到时候虚张声势一把,拿了粮食就走,绝对不会在大齐国境内逗留的。

楚华谨看到羌人首领的亲笔书信,又在手下的掩护下,去和偷偷下山的羌人首领见了一面,才下定决心。

此时西南将军裴书礼正在向太子建议,可以适度向山上的羌人放粮,将他们逐步弓下山,同时可以将国境线往前推进。

太子勋导此计可行,可是比较冒险。

裴书辛喷建议由简飞扬带着大军在旁边监督放粮。

羌人对简飞扬一向闻风丧胆,应该暂时不会有所异动。

太子便同简飞扬相商。

简飞扬全力赞同,只是提出粮食不宜准备太多,最好给的量能让人口杯饱,但走不至于饿死,勉导将羌人喂饱了,到时候反戈一击,他们就走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太子和裴书礼点头应了,找了手下径办此事。

过了没几天,一个绣着大大的简字的帅旗在西南边境上飞扬,对偷偷下山来领粮食的羌人,不啻是一种威慑。

楚华谨这边计谋已定,又看见太子和简飞扬,还有裴书齐赃给羌人放粮,正中下怀。

而安郡王这边,带着缇骑来到西南,暗地里跟着楚华谨行事,居然让他们发现了裴舒芬的踪迹,一时如临大敌。

缇骑的人都听说过裴舒芬的丰功伟绩自然都摩掌擦拳,要抓她归案。

安郡王知道裴舒芬的厉害,仔细想了想,便命手下人稍安勿躁,自己另外拿了主意。

真的要将裴舒芬绳之以法,安郡王晓得,只有依靠一个人,便走宁远侯楚华谨。

这天晚上,宁远侯楚华谨在西南的宅院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自称是京城里面的缇骑中人,说有人密告,宁远侯楚华谨窝藏缇骑逃犯裴舒芬,要楚华谨将裴舒芬交出来,若不然,就要上报回缇骑,由圣上定夺。

楚华谨吓了一跳,不知道裴舒芬怎么就露了行迹,当然是怎么也不承认。

那人也没有再坚持,只道过几天再来查看。

若是宁远侯还不交人,他们就不得不上报了。

这人走了之后,楚华谨叫了看院子的人进来,问有关裴舒芬的事。

看院子的人知道侯爷从京城只带了一个粗使婆子过来,便老老实实地答酋 回侯爷的话,这婆子每天都出去走动,到吃饭的时候才回来听得楚华谨大怒。

楚华谨的手下也对楚华谨进言,说既然裴舒芬已经露了行迹,应该及早了结她,不然麻烦太多。

楚华谨想着自己最要紧的东西还在裴舒芬那里,又惦晃着裴舒芬有过人的本事,一时拿不定主意。

晚上回到屋里,楚华谨将裴舒芬叫了过来,对她道:我想看看玉、玺和名册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裴舒芬笑着摇摇头’道侯爷现在又用不着。

等侯爷用得着的时候,妾身自然会拿出来的。

楚华谨板着脸站起来,背着手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自从你在京城生病以来,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你不会是回不去了咽裴舒芬心里一惊,面上还是满面笑容道:侯爷说哪里话?我自然能够回得去。

只是现在没有必要回去而己楚华谨对裴舒芬比别人都要了解,此时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猫腻。

等裴舒芬走了之后,楚华谨想了一会儿,打算用缇骑的名头试一试裴舒芬。

楚华谨的手下如今已经知道裴舒芬的【真】实身份楚华谨也没有打算瞒着他们,便叫他们过来,桃了几个眼生的人,装成是缇骑,在外面堵住了裴舒芬。

裴舒芬吓得魂飞魄散,推开他们就跑。

可走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这些男人?到底被他们抓住了,带到了一处民居的地窖里关了起来。

裴舒芬在那里待了好几天,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差点被渴死。

直到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楚华谨才从地窖上面走了下来,蹲在她面前,冷冷也问:你是不是回不去了?裴舒芬此时才知道,是楚华谨派人在试探她,气得话都税不出来,拿手指着楚华谨,目呲欲裂。

楚华谨狠狠踹了她一脚,大声道:躲啊你怎么不躲?!一你不是有神通吗?你不是有神仙洞府吗?你不是连缇骑的诏狱都能逃得出来,怎么不能从这个无人看守的地窖里逃出去?!为什么!裴舒芬被楚华谨一脚踹倒肋骨上吐出一口血,心知今日活不出去了,心里一片悲凉。

看着楚华谨狰狞的样子,裴舒芬终于后悔起来她来到这个异世,为了这个男人,抛了娘家,害了亲姊,折在自己手上的人命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难道别人的东西真的抢群鄂以前她看到有人说只要讨好了男人和婆母,就能在婆家屹立不倒,无往而无不利。

原来这个标准,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

若是碰到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和脑子不清醒的婆母你就算搭上性命,断导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司情和怜悯。

自己这一辈子始终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却还是挣不过命。

想起那一年,她还是酗雌的时候,跟着嫡母和两位姐姐去大觉寺给嫡姐裴舒凡点长明灯,自己在佛前的求的那根签:,人。

a开~。

a谢在春风,贵贱穷通百岁中:羡子荣华今已矣,到头万事总成空。

她还记得,那是第二十三签,下下签。

楚华谨见裴舒芬呆愣愣的样子,懵然不语,心头更气,拿脚死命地踹她,低声吼道:给我把东西还回刺给我把东西还回剁裴舒芬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楚华谨踢了一阵子,觉得累了,坐下喘气,却看见裴舒芬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紧叫人下来。

楚华谨的手下赶忙来到地窖底下,一看那女人的样子,吃了一惊,赶紧伸出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发现已经没气了,回头对楚华谨道:侯爷,好像没气了。

楚华谨脸色黑如锅底,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死了没有?那人伸出手,将裴舒芬的眼皮翻开看了看,站起来垂着手道 大概走死了。

楚华谨疯了一样扑过去,在裴舒芬身上仔仔细细地从头搜到脚,却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侯爷,您在找什么?,‘他的手下有些奇怪。

楚华谨忙定了定神,摇头道:没有什么。

便起身往地窖口走去。

楚华谨的手下在后面追问:侯爷,这尸体怎么办?楚华谨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给缇骑送过去。

就说,我们抓到了逃棍安郡王得到裴舒芬的尸体,十分奇怪,找了好几个善于易容的女番子过来,让她们杳验到底是裴舒芬,还是别的人易容的。

那几个人仔细杳验过后,对安郡王道:是本人,不是别人易容的。

安郡王琢磨了半天,最后将裴舒芬的尸休给裴书礼送了过去。

如果裴舒芬不被除族如今的西南将军裴书齐顷是她的三哥。

裴书辛晴见裴舒芬的尸体,感慨万分给京城的爹娘连夜写了一封信过去,又将裴舒芬安葬在西南的一处小山坡上,让她能北望家园,不会做个孤魂野鬼。

裴舒芬一死,楚华谨知道自己赖以起事的最重要物事已经再也拿不到了也不敢告诉手下。

琢磨了好几天,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再造个假的玉玺。

反正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手上有真的,至于真的到底走什么样子的,他们又没有见过,便打定主意,要将先前的盘算进行下去。

安郡王和太子那边,都派人紧紧盯着楚华谨的动向,将他和羌人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来往都记得一清二楚,陆续给宏宣帝送了信回去。

只有简飞扬只是牢牢地护着太子,对于宁远侯楚华谨那边,有多远,躲多远宏宣帝在京懈导知楚华谨的行径,自然龙颜大怒,不想再等下去。

一道密旨下去,让西南将军娄书礼秘密押解宁远侯楚华谨上京,将西南防务交给简飞扬全权处置。

谁知旨意还没有送到西南将军手里,楚华谨便做好了准备 ,勾结羌人,以吊民伐罪……为由,历数宏宣帝自登基以来 ,滥杀功臣,构陷臣子,荒淫无道的三大罪,起兵反了大齐皇室。

西南五万军户有一半依然听从宁远侯府的指挥。

当他们听说老宁远侯楚伯赞原来是被宏宣帝害死,都义愤填膺,誓死跟随老宁远侯的嫡长子现任宁远侯楚华谨起事。

楚华谨的手下当年都是老宁远侯精桃细选出来的,还颇有此能耐,又有羌人首领在外面里应外合,打了简飞扬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时势如破竹,首先就坟克了西南的首府寿昌府,斩杀了西南将军裴书礼。

镇国公简飞扬和太子一起被叛军冲散,一时了无音讯。

消息传到京城,宏宣帝在宝座之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两天过去了。

宏宣帝挣扎着起身,看见皇贵妃在一旁撑着头,闭着眼打盹,喘着气叫醒她:仪贞,仪贞……皇贵妃醒了过来,看见宏宣帝醒了,十分高兴,忙叫了宋医正过来,给宏宣帝诊脉看见宋医正,宏宣帝气喘吁吁地问:朕要去上朝,你给朕赶紧用针吧 宋医正两眼含泪,对宏宣帝道:陛下,您已经晕迷了两天两夜了。

宏宣帝大吃一惊,起身看了看外头,见外面似乎一片漆黑的样子,只好又恹慨峨了下来,对皇贵妃道:将首辅裴书仁叫进来吧。

皇贵妃小心翼翼地劝宏宣帝:陛下还是等身子好了再悦吧。

又告诉宏宣帝,其实镇国公和太子已经找到了,如今安然无恙地跟大军待在一起。

宏宣帝心里削B了些,笑着摇摇头,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妩 看都不看一旁的宋医正一眼。

宋医正拿了牟附出来,给宏宣帝扎了几针,又亲自做了汤药过来,服侍宏宣帝喝下。

这边刚刚忙完,首辅裴书仁便应召入宫了。

看见裴书仁两眼通红,神色悲戚,宏宣帝才想起来,原来遇难的西南将军裴书礼,是他的胞皇贵妃和宋医正赶紧出去,将屋子留给宏宣帝和裴书仁。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裴书仁道 ,‘你弟弟死于国难’朕会给他厚赏爵位,让他的儿子袭爵。

裴书仁忙拱手道 ,谢主隆恩。

我三弟从小就想做大将军,求仁得仁,他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虽然心里悲恸,可是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从弃文从武,去西南做将军的那一天开始,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一做武将的怕死,就不要去做武将。

宏宣帝对裴家人的忠心,自此再无疑虑,问他道:宁远侯既然反了,宁远侯府的众人下了大狱没有?裴书仁有此懈地道:臣等去晚了口一宁远侯府只剩下了些下人,宁远侯的几个妾室和庶子、庶女、以及宁远侯世子,都被他们不知何时偷偷接出了京城宏宣帝气得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他口里喷出,染得他胸前的衣襟一片血色。

传旨,着尉鲫县捉拿宁远侯府的一众逆刚宏宣帝指着一旁书桌上的纸笔道想逃?朕看你们逃到哪里去!裴书仁写好一道旨意,宏宣帝看了看,让裴书仁用了玉玺,又道:你再鼻联拟一份遗诏…………裴书仁诧异地看了宏宣帝一眼,道:陛下,您不过是偶有小恙,何至于要……,?宏宣帝笑着道:有备无患吗。

又感慨道:虽然太子已立,可是朕还有些事情不放心。

……,这份遗诏,是给仪贞防身的。

裴书仁知道,仪贞是皇贵妃的闺名。

裴书仁闭了嘴,走到书桌旁边,拿了笔,沾了些墨,听宏宣帝。

述遗诏。

又过了半个月,西南还没有信来,宏宣帝的病情更加严重,几乎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到一个时辰。

皇贵妃日夜守在宏宣帝床前,熬得头发都~。

A白了。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养胎,一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娘亲许夫人如今住在镇国公府,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许任何人议论他们国公爷失踪的事。

简飞振听说了消息,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西南,去寻找兄长。

可走家里又不能没有男人。

卢珍娴撕R伤心,却不许简飞振露出一丝半点,免得又惹得贺宁馨动胎气贺宁馨这一胎,可不如怀小子言的时候顺畅。

鼻夫人防备了丫鬈婆子,却没有防瓣导了小子言。

小子言喜欢在府里到处乱跑东躲西藏,无意中便让他听见了几竹卜妇下人躲起来的窃窃私语,便赶紧跑到内院问贺宁蔡 ,娘,她们说我爹不见了,是不是真的啊,娘?贺宁馨想起这一阵子府里头怪怪的感觉心里一沉,拉着小子言的手,斩钉裁铁地道 ‘不’不是真的。

她们瞎说。

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说会活着回来,就一定会活着见我们!可是贺宁馨虽然安抚了小子言,却也坐不住了,第二天便要坐车去大觉寺,给简飞扬祈福。

许夫人死死得拦住她,说她有身孕,不能太过劳累。

自己代替贺宁馨去了大觉寺,帮自己女儿、女婿一家人上香折福,贺宁馨才罢了,只是在家也走日日祝祷,望苍天有眼,护简飞扬一路平安。

再说简飞扬他们在西南,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被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老宁远侯的部下扪匕了阵脚。

简飞扬护着太子一路躲过叛军,最后逃回了在自已的营帐。

简飞扬自从军以来,还没有吃过这种亏。

他也是从战场里面拼杀出来的悍将,并不比老宁远侯的手下差,且比他们更聪明一此,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带着宏宣帝先前派给他的镇国公府以前的西北军户,一路打了回来。

西南的军户有另外一半,并不愿意跟着宁远侯造反,便被简飞扬和太子收编,成了主力。

羌人借机又到大齐的西南边境劫掠了一番。

简飞扬忍无可忍,带着大军一路打出了国境,打到羌族境内,把羌族的所有首领都斩杀殆尽,将羌族的领地正式因进了大齐的版图。

楚华谨和他的手下都没有料到,他们筹谋了十几年的大事,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被简飞扬逐个击破了,都对他恨之入骨。

可是简飞扬自己就有一身本事,更别说身边护卫重重,成天守卫在太子身边,他们连个边都挨不着。

郡王带着缇骑中的暗杀能人,拿着太子给他的名单,将楚华谨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除去,只留下楚华谨,像猫捉老鼠一样,冷眼看着他挣扎。

到了最后,楚华谨见大事难成,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抱着最后刺下的一点东西,偷偷溜出了大营打算一个人逃去江南。

他事先让人将宁远侯府的妾室和孩子们都悄悄转移到江南去了,已经为自己留了一各退路。

江南那个地方,人数多,地方大,随便找个地方他都能做个富家翁,隐姓埋名过完下半辈子。

这天晚上简飞扬带了亲兵,去外面巡杏各个关口。

楚华谨一时没藏好,被简飞扬看见了。

对于如何处置楚华谨,简飞扬想了很久。

他知道,楚华谨活着也许宏宣帝才会放过镇国公府口可是让楚华谨这样一个勾结外敌逍遥法外,简飞扬又不甘心。

心念电转之下,简飞扬有了主意,便叫了自己的亲兵过来,让他们去护送太子过来,说有事要请示太子。

亲兵不敢违抗简飞扬的命令,便都回去清太子去了。

简飞扬这才对着楚华谨藏身的地方低声道: 出来吧。

我看见你了。

楚华谨犹犹豫豫地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一看只有简飞扬一个人站在栅栏边上,便一下子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简飞扬你让我走,我走了,圣上才不会动你们镇国公府。

简飞扬十分意外。

一楚华谨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楚华谨看见简飞扬的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心里大定,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简飞扬道:你要知道,以圣上的禀性,收拾我们宁远侯府,刺下的就是你们镇国公府了。

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吧 简飞扬摇头道: ,‘我和你不司。

我从来就不会想着谋反。

你狼子野心,别以为别人都走和你一样。

楚华谨嗤笑一声,道:你对圣上忠心,有什么意思?他们范家,当年还不是抢了别人的江山?他们若是知道忠心,二字怎么写,这大齐江山,也不会姓范了1简飞扬一点都不为所动,沉声道:前朝有云,泰失其鹿天下逐之。

你认为,你是能够逐鹿的人吗?、你也算逐过一次了,你连我都斗不过,又怎么能够跟天下英雄一起逐鹿?!楚华谨恼羞成怒道 ‘如果我爹还活着’你以为这天下不会姓楚?!简飞扬嗤笑一声看见太子一行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便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对楚华谨道:给你个机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一拔出你的剑,你砍我一下。

我站在这里,若是动摇半步,我就刷主简!楚华谨和简飞扬面对面站着,自然不知道太子正往这边走过来,见简飞扬突然捉出这样荒诞的捉议,心下犬喜,拔出自己的腰刀,便向简飞扬头上砍去。

简飞扬举剑相迎,楚华谨又变换角度,往简飞扬的腰间砍去。

太子在后面见了,大急,迅速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枪,冲着那背对着自己,正持刀往简飞扬身上砍过去的人脑袋上开了一枪,正好击中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应声倒地不起,死得透了。

简飞扬赶紧给太子跪下,感激地道 ‘谢太子救命之恩!’,太子给手里的火枪又装了一发弹药,才缓步走了过来,问简飞扬:这是谁?那人穿着黑色粗布衣裳,打扮得十分土气。

简飞扬站起身,用脚将地上那人踢得翻了过来,对太子道:是宁远侯楚华谨。

太子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大悔,着急地问简飞扬:你怎么不抓活的?简飞扬赶紧又跪下,对太子道:臣的确是想抓活的太子语宪这宁远侯,可是自己亲手打死的。

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叹了口气,道:这是矢意。

说着,命人将楚华谨的头害了下来,撤上石灰,装在匣子里,打算择日带回京城。

宏宣帝下了几道圣旨,急召太子回京。

楚华谨既死,他手下的谋士也都死得死,逃得逃,作鸟兽散了。

简飞扬的大军很快就扫清了所有的叛军,将羌族的大山也归入了大齐的版图。

西南叛乱已平,因西南将军已死,简飞扬便暂时留在西南,掌控势,太子带着楚华谨的头颅,骑了快马飞奔回京。

太子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宏宣帝在皇宫里,也是快要支撑不性子。

皇贵妃守在宏宣帝床前,满脸悲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宏宣帝有气无力地问她:仪贞,太子怎么还没有回来?皇贵妃哽咽着道 ,‘快了’就快回来了。

说祜间,太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匣子,对着宏宣帝跪了下去:父皇!宏宣帝看见太子,精神振奋了一些,挣扎着坐了起来,对屋里的众人道:你们都退下。

皇贵妃便带着屋里词候的宫女、内侍和御医都退了下去。

宏宣帝看着太子,有些着急地道: ,‘玉玺’玉玺,你太子惭慨断氏下头,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宏宣帝看了看里面用石灰处理过的人头。

宏宣帝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宁远侯楚华谨,心里又是一喜,问太子道:他死了?一那玉玺和名册卿 太子低声道 ‘孩7饭有找到玉玺’宁远侯并没有带在身上。

不过,他身边的人,孩子司王叔一起,都收拾干净了。

父皇太子抬起头来,对宏宣帝道 ,‘何必计较那玉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在父皇手里,假的也是真的。

若是在叛贼手里,真的也是假的!太子一番话,将宏宣帝心结彻底解开。

宏宣帝哈哈大笑,道 ,‘诲驰!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朕没有挑错人,没有愧对虱祖虱宗!,不过,你要瓣导,玉玺一日未得,我大齐就一日不能没有镇国公府 说着,宏宣帝脸上红光满面,说祜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你先出去,让皇贵妃进来。

太子忙应了,又磕了头,将那匣子拎了出去,对皇贵妃恭恭敬敬地道:‘母妃’父皇让您进去。

皇贵妃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跪在了宏宣帝床前。

宏宣帝拉着皇贵妃的手,含笑道:仪贞,朕对不起你。

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言毕,安然阖眼而逝。

皇贵妃苦笑着将手从宏宣帝手里抽了出来,轻声道:已经做了两辈子。

臣妾累了,恕臣妾不能奉陪。

说着,皇贵妃起身,站到了一旁,大声叫宋医正进来。

宋医正赶紧冲了进来诊脉,又翻了翻宏宣帝的眼睛,才出去对跪,在外面的太子和一干朝臣道:陛下龙取宾天了。

外面的人立刻嚎哭起来。

皇贵妃领了人出来,对着太子道: ,‘圣上薨逝’诸太子登基。

说着,带头跪了下来。

太子急忙爬了起来,来到皇贵妃面前跪下,道 ,母妃无须多礼。

群臣也都籽青太子登基。

太子推辞再三之后,便依了众人,一边给宏宣帝大办丧事,一边准备登基仪式,灿旨派了西南将军下去,急召简飞扬带着大军回京。

宏宣十三年,宏宣帝病逝。

太子登基,是为承德帝。

承德帝登基之后,尊皇贵妃为太妃 封自己的三个弟弟为亲王,各自出宫分府。

宏宣帝的妃嫔,无所出的都入了寺庙,出家为先帝守灵又村了太子妃涂氏为皇后,良娣李氏为昭仪。

皇贵妃不肯住在太后的宫里面,求得承德帝准许,出宫同已经分府封王的四皇子住在一起。

简飞扬带着大军回京的那一天,承德帝的登勘嘟过去了。

贺宁馨大着肚子站在镇国公府门口,牵着小子言的小手,看着简飞扬骑着枣红大门,从长街的那一头缓缓行来,不仅喜极而泣。

小子言欢呼一声,挣脱了贺宁馨的手,往简飞扬鼻边扑过去。

这一天,镇国公府里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小子言【兴】奋了一整天,早早地就撑不住,睡了。

简飞扬好不容易和贺宁馨躺到了床上,长妇叫么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道:这一次,可算是保全了我们一家大小。

说着,悄悄的将他处置宁远侯楚华谨的事,说给贺宁馨听。

贺宁馨听了,只是道:万一太子就是不开枪,你岂不是白受累。

简飞扬呵呵一笑,道: ,‘还好。

如果太子不开枪’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贺宁馨抿嘴笑,对简飞扬道:你剡回来,可要在家里多歇息几日。

简飞扬点点头,道:至少得歇上一年半载本来还以为要在外面很长时间的。

两人说着话,也累了,便各自歇息。

到了第二天,宫里传出喜讯,说是李昭仪有喜了,圣上龙颜大悦,立时封了她做淑妩 皇后一时高兴,也发作起来,连夜生了一个儿子,是圣上的嫡长子。

圣上真是双喜临门。

贺宁馨笑盈盈地对简飞扬道。

简飞扬失笑,道:何止。

圣上打算开恩科了。

你的谊子裴谦益可以下场了。

乡试的时候,裴谦益已经得了第一名。

这一次的会试和殿试,裴谦益不负众望,再下两局,连中三元。

裴家子孙三代连出三个状元,一时传为大齐的佳话。

(本书完)----------------------------------------------------------------------------------------https://flycncn.taobao.com/要看小说可以来我的店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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