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辟谣 (中)

2025-03-25 21:54:16

裴舒芬一脸惊讶,对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朗声道:张嬷嬷,你可想清楚了。

桐叶是先夫人从小的贴身丫鬟,跟了先夫人十几年,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嫁到宁远侯府,从来都是她的心腹。

先夫人当年主动给她开脸,把她送给我们侯爷做通房。

先夫人这样抬举她,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话?我会传桐叶过来对峙。

——若是你有一句谎言,摸摸你腔子上有几个脑袋张嬷嬷吓得涕泪横流,哭嚎道:奴婢不敢撒谎,的确是桐叶所说屋里来的客人,大多是大齐朝的武将勋贵。

裴舒芬这两年来因为自己年岁的关系,只能跟一些年纪轻的填房有交情,年纪大一些的原配正室,都不大跟她来往。

而这些勋贵府上,有填房的不多,只有三四家的样子。

如今座上大部分原配正室跟裴舒芬并无交情,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份上,过来观礼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如许夫人一样文官的家眷。

文官家里,小妾不多,规矩比武将勋贵家里也严,很少见到这样乱糟糟的场面,不由都看住了。

而武将勋贵家里,都是承爵之家,这等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倒也见怪不怪,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只当冬日无聊,看场热闹罢了。

没过一会儿,桐叶已经被裴舒芬派的人叫了过来,同张嬷嬷并排跪在太夫人脚边的空地上。

大舅奶奶,桐叶带到了。

——您有话可以亲自问她。

裴舒芬为了避嫌,居然看都不看桐叶一眼,也不跟她说话。

沈氏却不上套,道:自然是要问的。

不过之前你派人进去叫她的时候,想必都吩咐好了。

——是吧,桐叶?桐叶低着头,恭声答道:夫人派的人说是大舅奶奶有话要问,奴婢就过来了。

沈氏笑道:果然是好丫头,说话滴水不漏。

好了,我也不绕圈子了,你知道京城里近来有关你们宁远侯府一品忠贞国夫人的种种谣言吧?桐叶摇摇头,道:大舅奶奶说哪里话。

奴婢在宁远侯府内院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晓得外面的人都说些什么。

沈氏见她一口否认,并不奇怪,点头道:说得有理。

转身问跪在桐叶身旁的张嬷嬷,道:张嬷嬷,桐叶说并不知道谣言,你怎么看?张嬷嬷伸手就在桐叶身上拍了几下,怒道:你这下溅的小蹄子,明明是你跟我说……说……的那些话,你还想赖诋毁一品国夫人,乃是大罪……沈氏在旁又提醒了一句。

张嬷嬷这下急了,在堂上跪着,一五一十地把桐叶在何时何地跟她说得这些话,交待得一清二楚。

许是平日里最爱传小话,张嬷嬷的记性特别好,说得头头是道,一清二楚。

沈氏听完,双手合起来拍了两下,赞道:说得好又话锋一转,对张嬷嬷道:不过虽然这些话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的错也逃不了。

人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桐叶跟你说得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都是无中生有,张冠李戴之事。

你为何全盘照收,还传得满城风雨?——传这些话,对你到底有何好处?张嬷嬷在这些人面前有苦说不出。

她是爱传话,而且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

可是她也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还是有几分分寸的。

这一次,她之所以敢昧了良心传胡话,不就是为了在新夫人面前卖好?——这府里谁看不出来?新夫人年岁虽小,却行事妥当,为人大方,还得了太夫人的欢心。

再说侯爷那里,虽然还没有圆房,可是侯爷一向对正室高看几分。

这位新夫人既是正室,年岁比几个妾室都要小,她以后不得宠,还有谁能得宠?她们这些下人是在宁远侯府里做老了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讨好新夫人,也都知道有哪些事,是新夫人的心腹大患。

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新夫人这个大忙,以后的好处,自然是取之不尽的。

可是这些缘由,她一个字都不敢宣之于口。

莫说新夫人并没有露出一个字让她们这些下人造势,就是桐叶,当日跟她抱怨的时候,也是绝口不提新夫人,只说她自己跟先夫人裴舒凡之间的事儿。

张嬷嬷是聪明人,正愁找不到事情到新夫人那里上好,听了桐叶的抱怨,心领神会,便在府里先传开了,试探夫人的反应。

发现夫人无动于衷,才壮了胆子,去东乡侯府的姻亲家走亲戚的时候,毫无顾忌地传了开去。

沈氏见张嬷嬷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再不敢狡辩,回头对裴舒芬道:你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人,你说这等以下犯上的奴婢,该怎样处置?裴舒芬见沈氏已经给张嬷嬷定了基调,叹息一声,道:自然是要按家规处置。

——也是我年轻,没有面面俱到,才让这些下人钻了空子。

便对自己的管事婆子道:革了张嬷嬷的差事,把她归入圊厕一流去。

再罚她半年的禄米。

——至于我自己,管家不当,也罚半年的月例吧。

沈氏点头道:四姑奶奶管家真是慈善。

这等犯了大罪的奴婢,要是上了公堂,性命都不保。

可是在你们宁远侯府,只是革去差事,罚半年的禄米。

——这份差事,真是当得不错。

也不知道是夸裴舒芬呢,还是夸张嬷嬷。

裴舒芬却正色道:大舅奶奶过誉了。

大舅奶奶熟知律法,如何不知要‘罪罚相当’?——这个奴婢虽然犯了错,可也只是口舌之争。

再说奴婢下人也是人,若是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要对她们赶尽杀绝,请恕我做不出来。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神情各异。

有些人开始觉得这位宁远侯的填房夫人虽说年轻不知事,可是为人和软,性子实在是敦厚良善。

而只有少数人在心底里微微摇头。

沈氏自然看不惯裴舒芬用大姐的名声来做人情的伪善,便一头看着宁远侯府的下人把张嬷嬷带了出去,一头道:四姑奶奶有空,好好读读《御制大诰》,看看我大齐的‘因言获罪’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不知道,以后宁远侯府里下人因了四姑奶奶的宽待,再说出些别的什么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太夫人先还听着没有说话,等听到裴舒芬对于下人犯口舌的过错,处理得轻描淡写,再也坐不住了,出声道:大舅奶奶说得有理。

老大媳妇,此风确实不可长。

也罢,等今日事了,我亲自来处置这个老货。

将处置张嬷嬷的事接了过去。

裴舒芬自然没有不应的。

沈氏见张嬷嬷处置了,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不出声的桐叶,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还要说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桐叶却抿了唇,一股倔强的样子抬头道:奴婢要说不是奴婢说的,大舅奶奶也不信了。

——既然如此,奴婢也用不着为旁人遮着掩着,反正奴婢这一辈子已经没了指望沈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太夫人所坐的太师椅旁边,居高临下地对桐叶冷声道:把话说清楚。

一码是一码,别夹枪带棒的。

桐叶眼望着堂上左面的柱子,恨声道:奴婢不用夹枪带棒——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先夫人裴舒凡生荣死哀,享尽生前身后名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说仔细点,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堂下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娇憨的声音。

沈氏和裴舒芬都是一愣。

两人往堂下看去,正好看见是先前楚谦谦叫娘的那位穿苹果绿衣裙的姑娘。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别多嘴。

许夫人忙出言护着贺宁馨。

贺宁馨实在很好奇,自己是裴舒凡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桐叶这样恨她。

——她记得能做的她都做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包括自己的丈夫,都让她分享了……桐叶听了堂下的话,有一刻的怔忡。

她定了定神,并不回头,只是斜望着面前左面地上的青砖,语带哽咽地道:奴婢已经是个废人,就是因为先夫人,奴婢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活着何用?——奴婢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只得跟人抱怨两句而已。

奴婢不知,说真话也会被腰斩弃市说着,桐叶突然站起来,往鞠翠轩堂前的楠木大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屋里的人一阵尖叫,都惊得站了起来。

裴舒芬急忙冲过去,抱着桐叶的头,拿帕子紧紧压住了她头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又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赶快去请大夫过来眼看今日欢欢喜喜的及笄礼,变成了鲜血满地,屋里的众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太夫人听着桐叶的话,惊怒交加。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谣言还真的是从宁远侯府传出来的她和皇后娘娘本来都估摸着,是宁远侯府的对头传得,所以她们将计就计,装作不知。

横竖裴舒凡已经死了,为她再起干戈,也划不来。

又因为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让皇后娘娘心里也嗔了她。

两人乐得在一旁看热闹……此时见到桐叶的举动,太夫人恼羞成怒:桐叶怎么这样大胆子?不仅传谣言诋毁裴舒凡,还敢在大堂上撞柱明志?但凡上位者,最恨被人要挟,就算你是打着为了她/他好的旗号,也是不能容忍的,一定会秋后算帐的。

沈氏却心里一沉,觉得自己好象上了别人的套子。

——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桐叶的出现搅乱了阵脚。

而桐叶故意含糊其辞,自己又没有来得及对她的谎言一一辩驳,就被她抢先撞了柱子。

在人命和鲜血面前,屋里这些贵夫人们,说不定会倒向另一边,反而对辟谣起了反效果……屋里的人果然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端立在堂上的沈氏。

本来之前还有人觉得裴舒凡死后被人污蔑,为她有几分不平。

可是今日的事,又让她们觉得,谣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再说在座的人都知道,做主母的,没有几分手段和心机是不可能的。

主母给妾室通房灌药,也是司空见惯的……桐叶额头上的血被裴舒芬止住了,悠悠地醒转过来,对裴舒芬泣道:夫人,让奴婢去吧。

——奴婢活着,也是个废人了,还要这条命何用? 淺@愺*嶶&虂¥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