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怎么了?连蔓儿见何氏一惊一乍地,就问。
这宅子,这宅子不是你大伯他们的那个宅子!从这后院墙这,俺这半天才认出来。
何氏恍然大悟道,就翘着脚往墙里面瞄。
原来这宅子就是连守仁和古氏他们曾经租住的宅子?连蔓儿不由得回头又看了一眼连朵儿,心想,这还真是巧,连朵儿跑出来,竟然就躲在她曾经住过的宅子里面。
哎,你是谁?何氏就问那个从墙头上探头过来的人。
那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做小厮打扮。
他没有理何氏,而是冲着那个货郎问:钱货郎,你这是咋回事?咋回事,咋拐了咱们家的闺女在这了。
何氏就道,俺问你那,你是谁,这宅子是你家的?是我们家的,咋地啦?那小厮就道。
哎呦喂,俺们家连朵儿在你们这住了好几年啊,你们能不认识她?你们就这么藏着她,你们和这货郎是一伙的吧,你们就是窝主!何氏跳着脚道,这下可抓了个正着,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那个小厮这个时候有些听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有些害怕。
你可瞎说,我们这后门从来不用的,我们哪知道钱货郎在这藏了个人。
那小厮就辩解道。
就隔着一道墙,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等会朵儿他爹秀才老爷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何氏就道。
你们是这宅子的主人。
那可定认识三十里营子的连秀才了。
前些天,三十里营子的人来镇上,到处找连朵儿,你们就一点都不知道?连蔓儿也觉得那小厮推说完全不知道,是很奇怪的事。
我们是听说了。
可是我们并没见过什么连朵儿啊。
那小厮见连蔓儿说话比较平静。
就像连蔓儿解释。
我家主人今天出门了。
这房子,是我家主人从原来的住户,连秀才娘子手里租的。
我们过来的时候,只见过秀才娘子,还有她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没见过别人……钱货郎是外地来贩货的,想要租房,我家主人就将夹道里这两间屋子租给他了。
那小厮又指着墙上某一处,让连蔓儿和何氏看。
原来有道门。
自把屋子租给了钱货郎,我家主人就把这门封了。
我们又不到后边来,哪能知道他还拐带了个人藏在这里。
小哥。
我并不是拐带。
那个钱货郎就辩解道。
那个小厮一心只要洗脱他自己的嫌疑,哪里去管连朵儿是不是钱货郎拐骗了来的那。
这房子,你们是从俺大嫂那租来的?何氏眼珠子转了转,就问。
俺大嫂就是连秀才娘子。
是。
小厮肯定地道。
这宅子她也是租的,咋能再租给你们?何氏又问。
她给我家主人看了房契的,这房子不是她的?那小厮就有些诧异地道。
你说她手里有房契?何氏伸长了脖子问。
她要没房契,我家主人咋会租她的房。
小厮就道。
何氏突然一拍大腿,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
你还看啥看,还不快躲回去。
何氏就对那小厮道,要不一会来人,把你一起抓了。
那小厮方才是听到后面有动静,好奇地爬了梯子来看,现在知道是这样的事,也怕惹祸上身,顿时缩回头去了。
何氏怎地如此好心?连蔓儿就想,莫非连守仁和古氏已经买下了这所宅子?还是他们的租期没到,所以转租给别人,收几个租钱贴补。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房子,或者那租钱,都应该是公中的。
何氏现在,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连蔓儿正这么想着,就看见连守仁和古氏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五郎和连继祖。
朵儿,我的朵儿……古氏一进门就看见了连朵儿。
她立刻就扑了过去,一把将连朵儿搂进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古氏一边哭,一边数落,说连朵儿丢了,她如何如何着急,如何吃不下睡不着。
……你可是要了娘的命了。
古氏哭道。
连朵儿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也跟着古氏开始轻声地抽泣起来。
钱货郎将这些都瞧在眼里,在旁边就低下了头。
那个拐子那?连守仁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在这,就是他。
二郎就将钱货郎往连守仁身边推了推。
连守仁看见钱货郎,眼睛都红了,一巴掌就扇在钱货郎的脸上。
哪里来的贼人,敢拐带我连秀才的闺女?秀才老爷,我、我并不是拐带……钱货郎被打了一个趔趄,辩解道。
你还敢说不是拐带。
连守仁又抬起一脚,踢在钱货郎的胸口,将钱货郎踢倒在地上,接着一脚将钱货郎踏住。
钱货郎一边咳嗽,一边依旧在辩解。
连蔓儿在旁边听着,据这钱货郎的说辞,是说他走在路上,碰见了连朵儿。
他见连朵儿慌慌张张地,一边走还一边往后面看,向是怕被什么人追到了似的。
他就问连朵儿是怎么回事。
连朵儿告诉他说,她是被爹娘卖给人做了童养媳,那家人待她不好,成天让她干活,还不给她吃饱饭。
这次是她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砸碎了东西,那家人要打死她。
她趁着那家人不注意,逃了出来。
……她就求我救救她。
不瞒秀才老爷说,我自小家里就穷,有个妹妹,也是几岁就卖给人家做了童养媳。
结果不上两年,就被折磨死了。
我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妹妹一样。
你们走到镇上,就没被人发现?连蔓儿这时就插嘴问道。
那天大家寻找连朵儿,几乎问遍了,也没人说看见过连朵儿。
那连朵儿是怎么被这货郎带到镇上,而没被人发现的。
我那时挑着货担,我就将货物都挪到一边,将她放在另一边,用东西盖上了,挑回了镇上。
钱货郎就答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人看见连朵儿了。
你说你不是拐带,你是好人。
那些天,我们村好些人来找连朵儿,你为啥不把连朵儿交出去?连蔓儿就问。
连货郎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看了一眼被古氏搂在怀里的连朵儿。
我是听说了,不过你们找的是闺女。
我问过她,她说不是找她。
她是童养媳,也不叫连朵儿,她叫何雪儿。
胡说八道!连守仁气的又踢了钱货郎一脚。
连朵儿在古氏的怀里一声不吭。
敢拐带我连秀才的闺女。
我这就写个帖子,继祖、二郎,你们把这贼人送到衙门里去,先打他个半死。
然后就说是我的意思,这贼人罪大恶极,一定要杀头。
连守仁大声道。
货郎身子就是一震,秀才老爷饶命啊,我并不是拐带啊,雪儿,你说句话。
连朵儿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钱货郎见连朵儿不说话,到这个时候,他如果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傻子了。
秀才老爷饶命,看在这些天,我待小姐恭恭敬敬的份上,请秀才老爷饶命。
钱货郎就给连守仁磕头求饶。
古氏这个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
她将那两间屋子看过了,脸色就是漆黑的一片,又将连朵儿拉到一边去,母女两个低低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
古氏又叫了连守仁过去,夫妻两个又商议了一阵。
然后,古氏就带着连朵儿出了门。
古氏这次来,依旧是雇了马车过来的,她就领了连朵儿坐上马车先走了。
好大的架子那,咱给她找到了连朵儿,她连个屁都不放。
何氏就小声嘀咕道。
古氏这样走了,那这个钱货郎怎么处置。
连蔓儿这么想着,那边连守仁就招呼连继祖和二郎。
给我打,往死里打。
连守仁指着钱货郎道。
连继祖和二郎就上前来,对着钱货郎拳打脚踢。
连货郎并不反抗,只抱着头护住要害,一会就被打的躺在地上不动了。
连守仁又走上前,在钱货郎身上踢了一脚。
别装死,你这小贼,立刻滚出青阳镇,不,滚出青州府去,要不然,就送你到衙门判你个斩立决。
连守仁对钱货郎道。
是,是,我马上就走。
那钱货郎一连声地应道。
连守仁刚才还说一定要送钱货郎去衙门,现在却是打了一顿,赶走就完事了。
这应该是古氏和连守仁商量的结果。
这么处置,必定是为了连朵儿的名声着想了。
因为如果将钱货郎送去了县衙,县令问起来,这个货郎和连朵儿两个单独相处了几天,那么连朵儿的名声就毁了。
看着钱货郎艰难地爬起来,去收拾东西,连蔓儿几个就从角门走了出来。
古氏已经带着连朵儿坐马车走了,大家就只能走路回村里。
二郎,你跟着你大伯和大哥回去。
何氏走出不远,就站住了。
娘,你不回家?二郎就道。
娘还有……蔓儿有点事,要俺帮忙那,你们先走吧。
何氏就挥着手道。
她有事要何氏帮忙,这话从何说起。
第一百章 房产连守仁、连继祖和二郎就走了,只剩下何氏、连蔓儿、五郎和小七。
二伯娘……连蔓儿就笑着看何氏。
她当然没有事情要何氏帮忙,不过她也没有在连守仁几个人面前揭穿何氏。
蔓儿啊,你们不是还要到集上逛逛,那就去逛吧。
何氏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飞快地走了,看来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要去办。
连蔓儿看着何氏的背影,暗暗地摇头。
哥,小七,走,咱买东西去。
连蔓儿就招呼五郎和小七。
因为被连朵儿的事情岔开了,他们卖完了花生之后,还什么东西都没有买。
哥,你回去说连朵儿找到了,爷和奶说啥没?连蔓儿一边走,一边问五郎。
还说那。
我回去说咱在镇上找到连朵儿了,大伯和大伯娘一开始还不相信。
说来了好几回人找,都没找着,咋能在镇上那。
还说,要真是连朵儿,咋能不认咱,说咱一定是看错了。
五郎将脚底下一块小石头踢飞,我说了半天,大伯娘才信了,又找车,这才来了。
这事,是挺奇怪的。
连蔓儿就道。
五郎和小七就都点头,他们怎样也想不明白,为啥连朵儿会有那样的举动。
连蔓儿就先进了一家海货干货铺子。
青州府有一角靠海,离着青阳镇还不到一百里地,也有渔民打渔。
但是这个年代交通并不发达,冰块保鲜运输的成本又太高,因此连蔓儿她们一般是吃不上新鲜的海鱼的。
好在那些渔民也因为这些原因,多将打上来的鱼制成咸鱼干,由商贩贩卖到外地去卖。
青阳镇上,就有这么一家干货铺子有这种咸鱼卖。
没分家的时候,连家几乎从不吃鱼,是因为周氏自己不喜欢吃鱼,尤其是海鱼,又嫌弃鱼有腥味,烹调起来费油费料。
连蔓儿却是爱吃鱼的,现在分家出来另过,她手里又有了几个钱,就想着买些鱼吃。
连蔓儿在铺子里打量了一番,最后选了肉厚刺少,价格相对比较便宜的鲅鱼。
每一条都是从中间刨开,去了内脏的,回到家,只需要再把鱼鳃去了,就可以下锅烹调。
连蔓儿选了五条,每一条都是一斤左右的鲅鱼。
然后,她又买了一斤的小虾皮,和半斤干海带。
海带是她早就打算买的,虽然三十里营子并没有大脖子的病人,但是她听说,再远一些的地方是有的。
当地的人,认为大脖子病是因为气性大,经常生气造成的。
但是连蔓儿知道,那是因为缺少碘的缘故。
连家虽然没人得这个病,但也要未雨绸缪,何况海带还是比较有营养的东西,味道鲜美而且有嚼劲。
从干货铺子出来,走了不多远就是富达杂货辅。
因为二郎的婚事,连蔓儿忍不住多朝铺子里面看了两眼。
她也曾来这个铺子买过东西,见过赵秀娥的爹赵德兴。
姐,咱桂花糕还没买那。
小七就提醒连蔓儿。
因为先是看二郎相亲,后来又追连朵儿,她们本来打算买的桂花糕就没买成。
咱这就去买。
柳条街就在这富达杂货铺的后面,往前再走一段路,拐进右手的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柳条街。
说是街,还不如说是条小巷,形似柳条,细细长长的。
拐到柳条街上,连蔓儿一眼就看见何氏与王媒婆站在富达杂货铺后门的门洞内,两个人头挨着头,正在说话。
原来何氏急忙离开,就是来找这王媒婆的。
咱去听听她俩在说啥。
连蔓儿心中一动,就说道。
何氏找王媒婆,说的不外乎是二郎的婚事。
这在小孩子来说,是非常新奇,非常有吸引力的一桩八卦。
因此五郎和小七都不反对。
她们三个就仗着人小,沿着墙根慢慢地走近。
连蔓儿不敢靠的太近,怕被何氏和王媒婆发现,就在何氏她们旁边的那个门洞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何氏和王媒婆说话。
何氏和王媒婆都压低了声音,连蔓儿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词句。
……要是俺们二郎在镇上有宅子那,两进的宅子?哎呦呦,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们要真能有这样的宅子,那聘礼钱也就不会拿不出来了。
王媒婆显然是不相信何氏的话。
不知道何氏又在王媒婆耳边说了些什么,王媒婆的声音突然就高了起来。
你这是说真的,真有?俺还能骗你吗,这么大的事。
何氏就肯定的语气道。
你们要真有这么一处宅子,成亲前说好了,那宅子归你们二郎,姑娘过门就住在镇上。
我就给你说去,人家这一个闺女,可金贵着那,住的近也好照看,聘礼上肯定能商量。
宅子肯定是俺们二郎的……这事还得……打听确实了,到时候俺不敢忘了大娘的好处。
何氏又凑近王媒婆的耳朵,更低的声音说了一些话。
别的事不敢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那俺可等你的信儿了。
何氏和王媒婆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会,何氏就兴冲冲地离开了,王媒婆则是转身又进了富达杂货铺的后门。
镇上的两进的宅子?二伯娘可上哪弄去那?五郎就道。
五郎去找连守仁和古氏,那小厮的话他并没有听见。
连蔓儿就和五郎转述了一番。
不论那所宅子是连守仁和古氏已经买下了的,还是租期没到转租给了别人,二房和大房肯定要为此争夺一番了。
买了一斤桂花糕,连蔓儿又去肉铺买了些肉骨头和一斤猪肉,三个孩子这才离开青阳镇,回三十里营子来。
一进村口,就有人招呼住她们,问连朵儿的事。
连朵儿被找回来了,这事已经传得满村子的人都知道,只还不知道细情,因此向连蔓儿几个孩子打听。
因为连朵儿和那个钱货郎单独相处了这么些天,连守仁都不敢将那货郎送到衙门去,为的就是连朵儿的名声。
连蔓儿自不好说什么,就含糊地应着。
她想着,凭古氏的精明,肯定能想出什么好的借口来,将这件事情混过去。
进了家门,院子里和上房里都静悄悄的,看来找回连朵儿的激动劲儿已经过去了。
连枝儿听见她们回来了,就从西厢房里出来,将连蔓儿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姐妹俩往屋子走。
二伯娘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连枝儿就问。
看来二郎他们已经回来了,还说了何氏和她们在一起。
朵儿找回来了,爷和奶都挺高兴的。
连枝儿又道。
进了屋,张氏正坐在炕上做活计,见她们回来了,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今天你们可做了件好事。
这可是积阴德的事。
张氏笑着招呼连蔓儿上炕,蔓儿,咋找到了朵儿,你给娘细细说说。
连枝儿也凑过来,她也想听。
连蔓儿就将如何发现的连朵儿、如何追过去,连朵儿又如何不承认自己是连朵儿等等都细细地说给张氏和连枝儿听了。
张氏听得唏嘘不已。
能找回来就是好事。
那个货郎,哎,朵儿这丫头主意可够大的了……可不是。
连枝儿点头。
娘,你说巧不巧,那宅子,正是大伯娘他们在镇上住的宅子。
二伯娘要……连蔓儿又将后来偷听到的何氏和王媒婆的话,都悄悄地告诉了张氏。
你二伯娘是疑心那宅子,是你大伯家买下的?张氏吃了一惊。
看来是。
连蔓儿点头,其实她也有点怀疑。
要我算着,这些年,你大伯和大伯娘攒的钱,也能把那个宅子买下来了。
张氏就道,……这也是好事,买了宅子总比胡花乱费了强。
宅子就在那,跑不了,咱家这人口多,也该多有一两处宅子。
娘,你还真是贤惠。
连蔓儿就笑。
那两进的宅子,是还没分家的时候,连守仁他们买下来的,那就该算做是公中的财产。
按理说,他们四房也该有一份的。
将那处宅子算上,她们分家的时候,就不该只得这半个西厢房。
可是张氏听到了这个事,丝毫没往那方面想,反而全是为了连家一家人的日子打算。
这样的儿媳妇,愣是被逼着分了家!连蔓儿只能暗自叹息了。
说完了话,娘几个这才开始预备晌午饭。
连蔓儿先踩着凳子,将那几条鲅鱼挂在灶头的房梁上,然后将海带捆解开,泡进水里,又拿了一些大豆,放在另一个盆里也用水泡上。
等海带和大豆都泡开了,又换水将海带清洗了一遍,用刀切成丝,然后又将肉骨头清洗干净,这才开始烧火,做肉骨头炖海带黄豆。
连蔓儿又去后院的园子里拔了一颗白萝卜,清洗干净,也不削皮,就切成细丝,先在凉水里泡一会稍微去掉涩味,又用秋油、盐、辣椒酱拌了,一会吃菜吃的腻了,正好可以解腻,帮助消化。
看着锅里的菜要熟了,张氏就招呼五郎和小七。
去叫你爹回来吃饭。
没等五郎和小七出门,连守信就提着个篮子回来了。
连蔓儿看见篮子里的东西,顿时咦了一声。
爹,这是哪来的?第一百零一章 收菜连守信的提着的篮子里,满满的是鲜嫩的豆角,茄子,还有两条翠绿的小黄瓜。
爹,这是从哪摘来的,咋现在还有这么嫩的豆角和茄子?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连家前院和后院大多数的菜蔬都已经过季了,现在就只剩下长得半大的白菜,还有新长出来的菠菜,然后就是萝卜和倭瓜能吃了。
这要问你们娘了。
连守信就笑着道。
娘在村外和春柱婶子合开了一块菜地,咱都给忘了。
连枝儿就替张氏答道。
那还是连蔓儿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了。
张氏是个闲不住的人,前后院里种了这些菜蔬她还怕一家人不够吃,就想着等一些菜蔬过季了,就补种一些。
她和周氏说了,周氏不肯,说是到了那个时候天气都凉了,白白浪费种子和地。
家里周氏说了算,张氏也没办法。
正好村外边挨着河边那有块空地,张氏就和春柱媳妇一起,将那块地开了出来,周围围上帐子,就在里面种了些茄子、豆角什么的。
那块地挨着河边,浇水方便。
张氏想着就是多费些力气,多用了点种子,就是到时候没啥收成,也没啥损失。
要是有了收成,那家里到秋末就有新鲜的菜蔬吃,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事。
结果这些菜蔬要下来的时候,张氏就小月了,大家就把那块地的事给忘了。
多亏你春柱婶子帮着咱浇了两回水。
我今个儿早上去看了,那块地的收成可不错,够咱吃的了。
张氏就道。
你们挑的地方好。
连守信就道,那块地肥。
饭菜都熟了,一家人又都洗手洗脸,这才放桌子吃饭。
连蔓儿喜欢那茄子和黄瓜鲜嫩,又炸了一碗酱,将黄瓜和茄子洗干净了,蘸着酱吃。
蔓儿,别光顾着吃那个,你多吃点肉。
张氏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点头。
这次特意买的肉多的骨头,和海带黄豆炖在一起,香味扑鼻。
她之所以每次都买骨头,也并不完全是因为骨头便宜,而是为了给家里人增添钙质,尤其是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他们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点骨头汤,可以让他们长的更高更结实。
还别说,这海带用骨头炖炖,还挺中吃的。
连守信就道。
一家人乐呵呵地吃完了晌午饭,张氏也不让连蔓儿和连枝儿动手,自己一个人就把碗筷都收拾洗好了。
那地里的菜,咱也吃不完,等一落了霜,可就不能吃了。
我想着趁这两天日头好,咱捡那嫩的切了晒成菜干,留着冬天吃。
张氏忙活完了,就和大家商量。
好。
连蔓儿第一个就表示赞同。
一家人就收拾了收拾,就出门往村外来。
出了村,就是一条小溪,溪水很清澈,上面没有桥,而只是隔上一定的距离摆一块石头,大家踩着石头过了小溪,就是张氏开的菜地了。
连蔓儿看了看,这块地差不多有五六分的样子,种了几畦的黄瓜,豆角、茄子,帐子上面还爬满了芝麻,结出来的芝麻穗已经都有些发黄,这是里面的芝麻粒熟了。
蔓儿,小七,你俩去收芝麻吧。
张氏看见连蔓儿瞧着那些芝麻,就笑着安排道。
收芝麻这儿活计最轻省,当然是连蔓儿和小七的。
哎。
连蔓儿和小七都痛快地答应了。
芝麻是好东西,可以磨成芝麻酱、芝麻油,那可是相当的美味的。
连蔓儿和小七围着帐子摘芝麻,张氏和连守信就带着连枝儿和五郎进了菜地里,开始摘那些差不多成熟了的豆角和茄子。
摘下来之后,拿到小溪边,将上面的灰尘和泥垢清洗干净,张氏早在一片空地上摆上了带来的菜墩,就将豆角都切成细丝,茄子切成片,摊在带来的帘子上在烈日下暴晒。
这样晒个一两天,就将菜里水分都晒干了,然后将菜干收进布袋子里,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存放起来,可以一直存放到第二年的夏天。
晒菜干,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但却也不是每家每户都会这么做。
这就要看当家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了,是勤快还是懒惰,是会过日子,还是不会过日子。
比如说连家,以前都是不晒菜干的。
这倒不是因为周氏懒,如果她想晒菜干,只需要安排儿子和儿媳妇们去干就行,并不用她亲自动手。
……你奶以前是城里人家,好日子过惯了的,看不上这些。
张氏的解释是这样的。
比如说连蔓儿现在每次赶集都会买的肉骨头,周氏就不肯买。
用周氏的话说,那骨头上能有多少肉,够谁吃的,有钱就该买肉吃。
所以现在连蔓儿家要是炖骨头,就不给上房送了。
孩子们懂事,她的身体也完全好了,又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真是舒坦啊。
张氏这么想着,就觉得浑身是劲,手里的菜刀都轻了一些。
连蔓儿看着张氏切菜,就像变戏法似的,那豆角丝、茄子片,切得又匀净又快,不由得都看呆了。
蔓儿,瞧啥那。
连枝儿就笑道,等冬天吃酸菜的时候你再看,整个村,就没有人比咱娘切的更细更快的。
娘,你刀工这么好,有啥窍门没有?连蔓儿觉得口渴了,也不回去喝水,就从菜地里摘根黄瓜,在溪水里洗一洗,蹲到张氏身边,一边吃一边看张氏切菜。
有啥窍门,多练练就行。
张氏就笑道。
直到日头偏西,连蔓儿和小七整整收了两篮子的芝麻,大家就将已经晒的半干的菜干都收起来,又将菜墩、菜刀和帘子也都收进篮子里,这才往家里来。
一路上,遇见了村里的人,都和张氏打招呼。
好人有好报那,看你这身子骨,是没事了。
就有人打量着张氏道。
我这回啊,得亏我几个孩子。
张氏就道。
大家又都开始夸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
这么慢慢地一路走回来,到了家门口,张氏的脸上还是笑着的。
今个儿晚上……推开大门,就听见上房里传出来吵闹的声音。
是你大伯和二伯,打起来了?!第一百零二章 肉烂在锅里连守仁和连守义的声音在门口就可以听见,两个人似乎都很愤怒。
说啥房子、房子的。
连守信就皱眉道。
镇上那所宅子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他大伯家在镇上不是租了一所宅子吗,是……。
张氏就忙将连蔓儿告诉她的话,又都跟连守信说了一遍。
啊?!连守信本来打算要去上房劝架的,听完了张氏的话,那两条腿便自动转了弯,往自家的屋子里走。
一家人进了西厢房,正遇上往外边走的连守礼。
老四,大哥和二哥咋吵起来了,咱看看去。
连守礼就对连守信道。
他在屋子里,已经听了一会,一开始还觉得连守仁和连守义关系亲近,拌两句嘴没什么事,现在听见两人越吵越凶,这才出来。
三哥,你先去看看,我把东西搁下就来。
连守信就道。
连守礼老实,答应了一声,就往上房去了。
一家人将东西都搁放停当了,连守信也没往上房去,而是回里屋坐下了。
他爹?张氏有些不解地问连守信。
别的事好说,房子的事,大哥和二哥,肯定不愿意让咱们搀和。
连守信闷闷地道,咱已经分出来了,三哥是理应让他知道的。
事关房产,连守仁和连守义都肯定不愿意让连守信分一杯羹。
连守信这个态度,也是不会去争的。
但是三房连守礼还没分出来过。
房产的事,他应该知道,而且也应该有份。
连蔓儿暗自点了点头,连守信包子归包子,并不是心里毫无算计的人。
一家人就这么坐着。
听着上房连守仁和连守义兄弟俩忽低忽高的声音。
连守礼劝解的声音。
然后是何氏的声音和古氏的哭声又掺杂了进去,再接下去,就听见哐当一声响,然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连蔓儿正在奇怪,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连秀儿从外面掀开门帘,一脚迈进门里,一脚依旧留在门外。
四哥。
爹让你到上房来。
连秀儿说完这句话,立刻扭身走了。
连老爷子也在家,看来这件事情是连守仁和连守义兄弟两个协商不成。
闹得连老爷子也知道了,叫连守信过去,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爹叫我,那我就过去看看。
连守信站起身道。
爹没叫我。
那我就不去了。
张氏道,他爹,那房子咱不争,你去了,也少说话。
嗯,我知道。
连守信就点头。
爹,我跟你去。
连蔓儿就从炕沿上跳下来。
我也去。
小七见连蔓儿去,也要跟去做小尾巴。
爷三个就往上房来。
上房东屋里,连老爷子坐在炕头,手里拿着旱烟袋,正低着头抽烟。
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炕当间。
连守仁和连守义两个都红着脸,隔着连守礼坐在炕沿上,然后是何氏和古氏,也是离的远远地坐在炕梢的炕沿上。
连继祖低着头坐在一条长凳上,二房的二郎、三郎、四郎和六郎坐了另外两条长凳。
连蔓儿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四叔,你坐这吧。
连继祖看见连守信进来,就把屁股往长凳的一边挪了挪。
四叔,你坐这。
三郎站起来,让连守信坐到二郎那条长凳上去。
连守仁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脚下却没挪步。
连蔓儿忙拉着小七,又搬了一条长凳,就摆在连老爷子跟前的炕沿下。
爹,咱挨着爷坐。
连蔓儿就拉连守信。
连守信心中欢喜小闺女和小儿子机灵,就笑了笑,爷三个就在这条长凳上坐下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连守信没来的时候的寂静。
咋回事,说说吧。
连老爷子似乎终于抽足了旱烟,开口问道。
爹,是这么回事。
何氏马上站起来,抢先开口将她如何发现镇上的房子是连守仁买下来的事说了一遍。
这可应了那句话,叫做啥好事成对啊。
俺和二郎把朵儿给找回来了,多巧啊,那所宅子也是咱们家的,房契就在大嫂的手里,哈哈哈。
二弟妹,这是没有的事,咱家哪有钱卖房子。
那一个半大孩子的话,你咋能当真那。
古氏就忙道。
连守义和何氏交换了一个眼色,何氏啪地拍了一下巴掌。
可不是,大嫂说的对啊,俺当时也这么想。
那他要是说的是假话,拐带朵儿他家肯定有份。
这事可不能饶了他。
俺就想着打听打听,结果大嫂你猜猜咋地啦,俺们都是乡下人,啥也不懂,可人家镇上的人都懂啊,二郎他老丈人就听说了这件事,人家就让伙计,去找啥牙人、保甲啥的,这才知道,那宅子一年前,就姓了连了。
何氏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连守仁和古氏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的难看,二房几口人脸上却都添了得意之色。
连蔓儿这才明白,原来何氏去找了王媒婆,是让王媒婆帮着打听那宅子是不是被连守仁买下了。
这王媒婆想来把这件事情就跟赵家说了,赵家听说有这么一所宅子,能归到二郎名下,他家闺女出嫁后能住在镇上,自然肯出力打听,结果就证实了房子确实被连守仁买下了。
何氏当时没有急巴巴地回来朝大房要房子,而是打听清楚了才开口。
这件事办的挺漂亮的,谁能说何氏就没长脑子那。
为了二郎的婚事,何氏也变得聪明了。
老大,那房子,是你买下的?连老爷子就问连守仁。
这……连守仁就支吾了起来,他看到了古氏对他使眼色。
可他有什么办法。
最近他们流年不利,连连破财招灾。
那所宅子,现在对他来说可是一大笔钱,所以连守义找他商量要那房子,他才不答应。
最后两个人吵了起来。
现在。
事情摆在了连老爷子面前。
他想不承认,可是却被二房一家把底给摸透了。
连老爷子也不是糊涂人,看见连守仁这个样子,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买下来了,也是好事。
连老爷子就缓缓地道。
爹,这事,那房子,我早就想跟爹和娘说的。
连守仁见瞒不下去了,就吞吞吐吐地道。
哼。
周氏冷哼了一声。
狠狠地瞪了古氏一眼,早想着跟我们说,咋没说?是谁捂住你的嘴了?你呀。
还是个秀才老爷,出去住了几年,你就啥啥都拿不起主意了。
周氏的话表面上是责怪连守仁,其实句句都是在指责古氏。
一切都是古氏在捣鬼。
连守仁只是被古氏给迷惑了、控制了。
爹、娘。
古氏忙站起来,这些年大爷就那么几个束脩银子,哪买的气房子。
是我想着,每个月要花租金,还不如买下来省钱。
我们娘几个省吃俭用,一点一点地积攒了几个钱,哪里够用,是我和继祖媳妇,拿出了自己体己的银子来,又……又和娘家借了好些银子,才勉强凑够了,暂时把那所宅子给抵了下来。
连蔓儿垂下眼帘,古氏这是实在没法子了,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三岁的孩子也不会相信啊。
老大媳妇,照你这么说,那房子是你娘家买下来的,我大儿子和我大孙子,是靠着你一个女人,靠着你们谷家过日子那?周氏就冷笑着问古氏。
这,当然不是……古氏忙辩解道。
大嫂啊,不是俺说那打脸的话。
何氏见周氏恼了古氏,底气就越发足了起来,你大米白面每天吃着,还说啥省吃俭用的。
二郎他老丈人都打听出来了,你在镇上还用着下人那。
大嫂,你娘家啥样,俺们谁是不知道咋地。
他们有钱借给你?你不是用的大哥的银子,不是用的咱家的银子,大嫂你哪来的银子?大嫂你和继祖媳妇成天坐在家里,啥也不干,就能赚来银子养活爷们?大嫂你那是干啥营生,给俺说说,俺也学学呗。
你……古氏又羞又气,一下子涨红了脸,老二媳妇,你嘴巴干净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往常,以古氏的精明劲,就不该说从娘家借钱的话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古氏遭受连番打击,心智上也不如以往那么通透了。
而且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几乎都花光了,那所宅子就是她最后的财产,无论如何也是不舍得让出来的。
老大媳妇,合着这些年,我连家的爷们都是你谷家养活着那。
你是不是还说,我和老爷子,也是你们谷家养活着那。
就你谷家那个穷根,我呸,说出来可别笑死人。
老大,你说句话,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咋就养出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了。
谁是谷家的人,立刻给我滚出连家去。
周氏怒斥道。
她这次也是真的生气了。
你胡说八道啥那,哪里有你们谷家啥事,家里哪一文钱不是我连家的钱。
连守仁立刻道。
古氏只觉得颜面扫地,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连蔓儿在旁边暗暗摇头,古氏这样,真是自取其辱,将包括连守仁和连继祖在内的所有人,都推到了她的对立面。
古氏,这是利令智昏,糊涂了。
房子姓连,那这事还有啥不好说的。
连守义就笑道,爹,我刚才和大哥商量,二郎的那门亲事,人家女方看上咱家二郎了,说是聘礼都好商量。
可咱也得对得起人家不是。
不说别的,就说人家闺女嫁过来,咱让人家住哪?连守义两手掌心向上,摇了摇。
是啊,连家现在这些口人,住这几间屋子,已经是很紧张了。
如果二郎娶了媳妇,没有单独的屋子,怎么着也得给人家隔出一间来。
可是这一间从哪隔出来?从哪都不合适,可以说如果不盖新房,根本就没法安置新媳妇。
当初连老爷子对二郎的婚事迟疑。
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连蔓儿相信,连老爷子当年放弃城里的差事,回到三十里营子,心里肯定是有打算的。
连老爷子的所有打算,都有一个出发点。
一个起始点。
那就是连守仁能够出息。
能够中举、当官。
可是连守仁就卡在了秀才上面,半步也前进不了,连家这一大家子的日子也就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
连蔓儿偷偷瞥了连老爷子一眼,也许那些股票被套牢的人们,能够理解连老爷子的无奈吧。
没有魄力断腕,就只能无限期地拖着,期望有一天触底反弹,盘活资金。
甚至大赚一笔,从此翻身什么的。
可是在这期间,必定资金紧张。
耽误很多其他的事。
爹,正好多出这所房子来,要不就让二郎娶了媳妇就住这房子吧。
连守义就向连老爷子道。
说来说去,二房是打定了主意。
要占镇上那所宅子。
花儿这婚期就要到了,大哥也马上要去做官,那破宅子大哥也不放在眼里,放在那也是放着,给二郎娶媳妇用,那不正是应当的吗!连守义爽朗地笑着。
这话就把连守仁要说的话给堵住了。
连守仁怎么好意思说,万一连花儿的婚事黄了,万一他做不成官了,他还想住回镇上。
而且他自己也清楚,如果万一这些事情发生了,他也就再没有了所谓的前程,就算连老爷子和周氏愿意继续供养他,连守义肯定不会答应。
想到这,连守仁的两条眉毛几乎扭到了一起。
那房子已经租给了别人,不好赶人家走的。
连守仁就道,二郎的房子,还是另外想法子吧。
咋不能赶他们走?连守义就站起身,将手一挥,咱不要他的租金了还不行,咱自家孩子要娶媳妇,这礼上也说的过去。
那租金,大嫂也没交给娘。
大嫂收了的就收了,咱也不跟大嫂争,剩下的就退给人家呗。
古氏喉头一梗,那些租金她已经是花的差不多了,哪还有钱退,就是有钱退,她也舍不得退。
爹,娘,二郎的岁数到了,好不容易有这头亲事,再要黄了,咱二郎这辈子就得打光棍,要不然就只能娶寡妇了。
何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哥不娶媳妇,三哥就不能说亲,到时候俺们一屋子光棍,大伯和大伯娘脸上也不好看。
四郎笑嘻嘻地道。
二房的人应该是商量好了,人数上,大房就输了。
房子姓连,给二郎娶媳妇用正应该那,老三,你有啥说的没。
连守义就问连守礼。
我、我没啥说的。
连守礼老实地道。
老四啊,这房子怕是没你的份啊,谁让咱分家的时候大哥和大嫂把这房子给瞒下来了那。
连守义又冲连守信道。
这个连守义,竟然是个人物,如果比较起来,连守义的聪明劲绝对超过连守仁。
爹,我没想着争啥,是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了。
爹你说啥,我听啥。
连守信就冲连老爷子道。
连蔓儿点头,连守信这话说的好。
爹,我好歹是个秀才,镇上那房子,人家知道了,也多敬我几分。
连守仁道。
房子到底怎么处置,最后还得听连老爷子的。
连老爷子这次会不会继续袒护连守仁那?爷。
二郎从长凳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起来,二郎你起来。
连老爷子忙道。
二郎只是跪着,并不起身。
连老爷子叹气。
三郎、四郎,扶你们二哥起来。
连老爷子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镇上那宅子,就给二郎娶媳妇住。
三郎、四郎立刻扶了二郎起来,二房几口人脸上俱是欢喜之色。
大房的人却是另一番情景了,连继祖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连守仁垂头丧气,只有古氏终于受不了连番的打击,哎呦一声,往后一仰,心疼的晕了过去。
连继祖和连秀儿忙将古氏扶了出去。
连守仁也往外走。
大哥。
连守义忙快走两步凑到连守仁身边,弯着腰陪笑,大哥,你可别和兄弟我生气。
兄弟我是没出息,没办法。
大哥做了官,多好的宅子没有,镇上那宅子配不上大哥的身份那。
可这宅子给了二郎,二郎一辈子都要念你的好。
二郎,还不快过来,给你大伯磕头。
二郎也听话,真的走过来,就跪在连守仁的脚边给连守仁磕头。
还不快让孩子起来。
连老爷子就先心疼了。
连守仁忙弯腰将二郎扶了起来。
大哥,咱这叫做肉烂在锅里,都是连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那。
大哥,你有事,就喊我和孩子们,咱们是一家人啊。
连守义继续对连守仁陪笑。
事情已经这样,再置气也没用了,而且连守义口口声声说他做官如何如何,很入他的耳,连守仁也就咧嘴,勉强笑了笑。
老四。
连老爷子突然道。
连守信正也要跟着出门却被连老爷子给叫住了。
爹,啥事?连守信忙停住脚,转回身看着连老爷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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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恢复斗志的连花儿老四,等你大哥……连老爷子的话只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抽了两口旱烟后,就挥了挥旱烟杆。
没事,你忙去吧。
连老爷子道。
哎。
连守信看了连老爷子一眼,就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连老爷子想说什么那,连蔓儿不用想也能猜到,无非是等连守仁做了官,要如何补偿连守信。
而他说了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缘故,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话说的太多次了,却始终没有实现,因此觉得无力吧。
而且连守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争夺房产的意图,对那所谓的以后的补偿也是淡淡的,连老爷子又觉得没有必要再那么信誓旦旦的承诺吧。
回到西厢房,张氏已经在准备做晚饭了。
事情咋说的?张氏就问房子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咱家要添新人了。
连蔓儿就道。
哦。
张氏点了点头,不需要再多说,她已经明白了。
上房西屋古氏那时候心疼的晕了过去,现在已经醒过来来,正坐在炕上抽抽搭搭地哭。
人心咋都这么坏,这是要逼死我们那。
……不是我省吃俭用的,就能在镇上买上房子?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那房子买下来,那些钱,能买多少吃的穿的,咱们这些年的日子也不用过的那么苦……连守仁、连继祖、蒋氏、连花儿和连朵儿都保持着沉默。
这就是你的好兄弟,看着咱们倒霉了。
就这么欺负到头上来了。
照这样下去,以后还不把咱们都给活吞了!古氏见没人吭声,就抱怨连守仁。
咱们怎么倒霉了,这不都挺好吗?连守仁不爱听这样的话,花儿的伤也没事。
朵儿也好好的找回来了。
有些事情真的要看是从什么角度去看。
如果从乐观的角度来看,连花儿被烫伤,但却没留下明显的残疾,连朵儿丢了好几天,最后还能找出来,这都是幸运的事情。
但是显然,古氏并不这么看待这些事。
我咋觉得咱们跟这老宅子犯冲。
古氏抬起头,四下扫了一眼。
自打搬回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好事。
咱在镇上住的时候,多顺溜来着。
大爷,要不咱这就搬回去,把这房子先借给二郎成亲。
古氏说到这,暗暗后悔,怎么刚才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娘说的这个法子好。
连继祖就道。
连花儿和连朵儿都跟着点头,她们也不喜欢这老宅子,古氏的话,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如果不搬来老宅子住,一切都不会发生。
蒋氏没有说话,她作为孙媳妇自然是不好表态的,但是她心里,也是赞成古氏的说法的。
你当这事我没想过?连守仁的脸色很难看,别把这个心思收了吧,爹那就过不去。
连老爷子一定要将她们留在这老宅子里,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是为什么,她们心中都很清楚。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
花儿和朵儿都是要嫁人的,我和你爹年纪越来越大,住哪不行?那房子,是留给你们的。
这下子可苦了你们了。
古氏就对连继祖和蒋氏道。
连继祖和蒋氏对视了一眼,蒋氏就道:娘,您和爹住哪,我们当然就住哪,伺候爹和娘。
好孩子。
古氏就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祖太老实了些,你是长孙,那房子给你是正应当的,他二郎凭啥要。
我为你多说了几句,就被你爷和你奶骂的我抬不起头来。
她心中还是舍不得那所宅子。
连继祖就垂下头,没有吭声。
娘心疼我们,我和继祖心里都明白的。
蒋氏就道。
爷也没说就把那宅子以后就是二郎的。
连继祖抬起头道,爷说是让二郎用那个宅子成亲。
你这傻孩子,古氏就道,他二郎搬进去了,谁还能让他再搬出来。
你二伯和二伯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出来,那宅子,他们是再也不肯让出来了。
还有爹那,爹说的话,就是老二他们也不敢不听。
连守仁道。
连老爷子那时候说话,确实并没有定下镇上那套宅子的归属,只是先让二郎成亲用。
这可不好说,就今天你们爷俩没看见?二郎、三郎、四郎,那都是要吃人。
古氏说着又伤心了起来,二房儿子多,凡事就占便宜。
如果不是连守仁有个秀才的方巾在头上,二房早就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可怜她只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还不是亲生的,到底不那么贴心。
这些话却不好当着人面说出来,古氏因此只有哀哀地哭。
娘,别哭了,这不还有我吗?一直没有说话的连花儿突然开口道,镇上那宅子算什么,以后我给娘买更大更好的。
我的花儿。
古氏就抓住连花儿的手,又是窝心又是伤心。
窝心的是这个闺女最明白她的心思,伤心的是连花儿腿上的伤,使得连花儿的亲事和后半生都有些灰暗起来。
对,咱还有花儿。
连守仁却是精神一震,我看着日子差不多了,宋家的聘礼也该送来了吧。
古氏扫了一眼连守仁,神色有些古怪。
娘,镇上的房子是小事,宋家的亲事,才是大事。
连花儿道,咱现在好些事,还得二伯他们帮衬,娘你心胸放开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等我嫁到宋家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打从县城治伤回来,连花儿就一直没什么精神,现在却又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了。
古氏看着眼睛亮晶晶的连花儿,就觉得日子又有了奔头。
让二伯来,咱得……连花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话。
因为争夺镇上那所宅子的事,连守仁和连守义翻了脸,可还没过一袋烟的功夫,连蔓儿就看见这两兄弟又凑到了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样子似乎比过去还亲密了些。
都说是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看来这兄弟之间也是差不多的。
不过连蔓儿也没时间去注意他们,她要晒菜干,还要做蒜香花生。
这天,她刚将晒好的蒜香花生从房顶上收下来,打算明天去镇上卖,就看见连朵儿站在了西厢房门口。
连蔓儿。
连朵儿招呼道。
第一百零四章 拐连蔓儿手里提着花生篮子,她有些吃惊地看了连朵儿一眼。
连朵儿的表情有点僵硬,她很少主动和连蔓儿说话的。
连蔓儿,我有事找你。
连朵儿说道。
连朵儿有事找她,会是什么事,应该是有事要她帮忙。
要她帮忙,态度还这么拽,连朵儿以为她自己是谁啊。
连蔓儿心里这么想着,也不搭理连朵儿,迈步就往屋里走。
她心里本来就不喜欢连朵儿,不想搭理她。
连蔓儿……连朵儿一看连蔓儿不理她,她就急了,伸出一只手,抓住连蔓儿的胳膊。
连蔓儿停住脚,扭头斜了一眼连朵儿。
你叫谁那?连、蔓儿姐。
连朵儿看连蔓儿一脸不好惹的神色,语气就弱了下去,有些不情愿,又有些怯生生地喊了连蔓儿一声姐。
连蔓儿和连朵儿同岁,却比连朵儿大几个月,连朵儿理应喊她姐,可连朵儿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看不起连蔓儿这个她眼睛里的乡下丫头,叫连蔓儿姐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蔓儿姐。
连朵儿又叫了一声。
啥事啊,朵儿?有求于人,连朵儿也懂得了该低声下气些。
连蔓儿心中哂笑了下,就问。
蔓儿姐,你、你能帮我件事吗?这要看是什么事了?连蔓儿就道。
她还真有点好奇,连朵儿要她帮什么忙。
连朵儿没有立刻说,而是四下扫了一眼。
蔓儿姐,咱俩去后院说。
连家人口多,想要背着人说话,只能去后院,那里地方大。
一般没事大家也不会去。
什么事在这不能说?连蔓儿奇怪道。
蔓儿姐,我求你……连朵儿有些着急地道,眼睛就往上房西屋瞟去,似乎是害怕被古氏她们看到。
同样是古氏生的闺女,连朵儿和连花儿的性子又不同。
连朵儿按照乡村的土话说,就是嘴有点硬,不像古氏和连花儿,嘴巴都很甜,如果她们愿意,可以将你捧上了天。
连朵儿就不会说话哄人,一个求字,她能说出口,是千难万难的。
你先过去吧,我把花生送屋去,就去找你。
连蔓儿道。
那蔓儿姐,你一定得来啊。
连朵儿又央求道。
这点事,还怕我骗你。
连蔓儿道。
连朵儿这才转身,迈着一双小脚慢慢地朝后院去了。
连蔓儿走进屋。
将花生篮子放下。
张氏坐在炕上,正在窗户下缝衣服。
蔓儿,你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好改。
张氏见连蔓儿进来了,就招呼道。
张氏手中的是一套秋香色的衫裙,已经缝得差不多了。
连蔓儿赶忙洗了手,脱鞋上炕,将外面的衫子脱下来,在张氏的帮助下,将新缝的衫裙穿上了。
张氏的手艺很好,衫裙缝得很合身,只是裙子和衫子都稍微长了一些。
二姐穿了新衣裳真好看。
小七从外面进来,就拍手道。
张氏上下仔细看了,将两处要改的地方都用针线做了标记,这才让连蔓儿将衣裳脱下来。
把这边往里再多窝一点就行了,等明年你长高了,放出来,还能穿。
张氏道。
庄户人家做件新衣裳不容易,尤其是小孩子长得快,要是可着身量做衣裳,不过一年,那衣裳就小了瘦了,不能穿了。
所以庄户人家一般做衣裳的时候都会像张氏这样,边上多窝进去一些,等孩子长高了,再将窝进去的料子放出来,又能多穿一两年。
刚才在外面,是朵儿来找你?张氏又拿起针,这才想起来问道。
连蔓儿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连朵儿去后院找她。
作为女孩子谁不喜欢漂亮的新衣裳那,连蔓儿本来也没将连朵儿的话太当一回事,又顾着试新衣裳,就把连朵儿给忘到脑后了。
嗯,她说有事要我帮忙。
连蔓儿就对张氏道。
朵儿能有啥事让你帮忙?张氏觉得有些奇怪。
我也想不出来。
连蔓儿摇头,她好像怕让人知道似的,我去听听,看是啥事。
连蔓儿又穿上了旧衣,从炕上下来。
姐,我陪你去。
小七道。
我自己去吧,你陪着娘说话。
连蔓儿没让小七跟着。
连朵儿刚才的样子,确实是有事,而且是不方便在人前说的事。
如果小七跟着去了,怕是连朵儿就不肯说了。
好吧,连蔓儿对连朵儿到底有什么事找她帮忙,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连蔓儿就往上房来,穿过外屋,走进后院。
后院的园子里,现在只有白菜和菠菜,还有菜畦梗上的萝卜,其他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
现在接近傍晚,风中的凉意已经明显地有了深秋的味道。
连朵儿就站在菠菜菜畦旁边,似乎是等的有些焦躁了,看见连蔓儿走过来,眼神中的怒意都没有遮掩。
你咋才来,我都等了半天了。
连朵儿瞪着连蔓儿抱怨道。
连蔓儿心中好笑,连朵儿这骄纵的脾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丢了这些天,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朵儿,你这个口气,是和我说话那?连蔓儿不想和一个连朵儿一般见识,但是也要让连朵儿懂得些基本的规矩。
我?连朵儿这才又想起来连蔓儿早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连蔓儿了,而且她还有事求连蔓儿。
蔓儿姐,你来了。
连蔓儿看着连朵儿别别扭扭的样子,心中好笑,这才又道,我可是有很多活计要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连朵儿的视线就落到连蔓儿的脚上。
连蔓儿是大脚,从小就是干活的命,以后也是做粗活的。
她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就裹了小脚,和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女孩一样娇养着长大的。
就是因为她是小脚,钱大哥救了她,将她当做珍宝一样,也不让她干活。
如果换做是连蔓儿,那肯定就要烧火做饭,跟个粗实丫头一样了。
她是天生的贵命,连蔓儿就是天生的贱命,她干嘛要和连蔓儿计较那。
想到这些,连朵儿的气就平了些,看着连蔓儿的表情就添了些许的不屑。
连蔓儿将连朵儿的表情变化都瞧在眼里,她猜连朵儿是以自己的小脚自豪,瞧不上她的大脚,哪里能想到连朵儿此时想的是钱货郎。
连蔓儿并不觉得大脚有什么不好,反而十分庆幸,对连朵儿的不屑并不放在心上。
朵儿,你有啥事,快说吧。
连蔓儿就道。
蔓儿姐,你明天还赶集去不?连朵儿就问。
去啊。
连蔓儿点头,你有东西要带?不是。
连朵儿摇头,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蔓儿姐,我求你替我捎几句话……啊?连蔓儿不解,捎话,给谁捎话?给钱大哥。
连朵儿道。
钱大哥,哪个钱大哥?连蔓儿就问。
就是,就是那个钱大哥。
连朵儿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霞。
你是说钱货郎?连蔓儿这下是真的吃惊的。
蔓儿姐,小声点,可别让人听见。
连朵儿急忙道。
连蔓儿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连朵儿。
连朵儿的脸就更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都以为钱大哥欺负了我。
说到欺负两个字,连朵儿咬了咬嘴唇。
她想到回来之后,古氏就脱了她的所有衣裳,这样那样的检查她的身体,那种屈辱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钱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很好。
连蔓儿就点了点头,她还真想知道钱货郎是怎么对连朵儿好的,使得连朵儿现在还惦记他,当时却不肯说一句话帮钱货郎开脱。
……我很害怕,如果我不跑,花儿姐肯定要打死我,要不娘也会打死我。
我就那样走出门,你们谁都没看见我。
连朵儿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哭了起来。
那天大家都忙着连花儿的事,确实是忽略了连朵儿。
……我走不动,遇见了钱大哥。
你怎么告诉他说你是童养媳?我要说我是从家里跑出去的,他肯定送我回家……童养媳不是很可怜吗,那时你就不愿意去做。
连朵儿道。
连朵儿也不过才十岁,在她的认知里,童养媳是最可怜的了,难为她编出那样一番话来,骗了钱货郎。
……我本来也是想去镇上,那才是我的家。
结果钱大哥住的就是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这是老天爷在帮我。
连朵儿又继续道,……钱大哥让我睡在床上,他自己睡在箱子上,什么都不用我做,每天卖了钱买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再没有人比钱大哥对我更好了。
连朵儿似乎是沉浸到了某些美好的回忆当中,脸上露出了甜蜜的表情。
这许许多多的话,她憋在心里,不能对古氏说,也不能对连花儿或者蒋氏说,今天都对连蔓儿说了出来。
连蔓儿如遭雷击,她有些呆了,连朵儿的那个表情和语气,是她理解错了吗,才十岁的小女孩而已,还是说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早熟。
连朵儿,你、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货郎了吧!第一百零五章 小生意也有大赚头后面半句话,连蔓儿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连朵儿看了看连蔓儿有些呆呆的表情,就笑了。
你不会懂的。
连朵儿的语气有些轻飘飘地道。
连蔓儿当然也看到了连朵儿的笑容。
还是在她的前世年纪很小的时候,曾几何时,那些比她早熟的女生,有的很早就交了男朋友。
这些女生通常都会聚在一起,相互交头接耳,而对连蔓儿这样有些呆呆的女生就不屑一顾。
连朵儿的那个笑容,就是一个自认为知道人事的女孩,对于一个懵懂的傻丫头的优越感。
连蔓儿抚额。
朵儿,照你这么说,并不是他拐带你,他又对你这么好,那个时候看着你爹和大哥打他,你为啥不帮他说句话?连蔓儿忍不住问道。
连朵儿本来有些泛红的脸颊更红了,不过这次是气的。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替钱大哥说话,根本就帮不了钱大哥,对我也……没有好处。
哦。
连蔓儿看着连朵儿道。
你是不会懂的。
连朵儿又给了连蔓儿一个你不会懂的眼神。
连蔓儿不置可否。
蔓儿姐,连朵儿又往周围看了一眼,你明天去镇上,你替我告诉钱大哥,我会记着他的。
连蔓儿再次抚额。
朵儿,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大伯娘带着你走了以后,大伯和大哥、二哥把你的钱大哥打了一顿,已经把他给撵走了。
还说要是他还留在咱们县,就要把他送到县衙门去打死。
我知道。
连朵儿道。
连蔓儿再次吃惊,连朵儿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让她捎话。
你们并没有看着他离开是不是?钱大哥不会离开的,他肯定会等我。
连朵儿很笃定地道。
你是哪来的这个自信那,连蔓儿无语。
蔓儿姐,这句话,你一定要替我捎给钱大哥。
连朵儿再次央求连蔓儿。
连蔓儿觉得她无法理解连朵儿,她想拒绝连朵儿的请求。
但是连朵儿央求的这么恳切,她转念一想,那个钱货郎遭了毒打,又被恐吓,一定早就离开了。
好吧,我去镇上给你捎话。
连蔓儿就道,不过,如果他已经走了,我就没办法了。
只要你肯就行。
钱大哥肯定没走。
连朵儿喜的连连点头道。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连蔓儿就对连朵儿道。
连朵儿的嘴角就有些往下耷拉,求连蔓儿办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对你也有好处。
连蔓儿就拍了拍连朵儿的肩膀,你花儿姐要是再琢磨啥坏主意,你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连朵儿的眼睛眨了一下,没有吭声。
你想想,你花儿姐出的那些主意,最后遭殃的都是谁。
要不是你们先要拿我换钱,爷能不让你们回镇上住,你们现在吃粗粮干粗活,特别不习惯吧?要不是你花儿姐背后挑唆老姑,害了我娘,爷能罚你们做粗活?结果是你花儿姐自己弄伤了腿,你也吓跑了,要不是遇见钱货郎,你现在会是啥样?连蔓儿给连朵儿举了两个例子,你花儿姐要是再出坏主意,我怕她就嫁不进宋家去,到时候你们可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老宅子里,吃糠咽菜了。
朵儿,你愿意吗?连蔓儿说完又问了一句。
连朵儿立刻摇头。
那就对了,你记着我说的话,别告诉你娘和花儿姐啊。
连蔓儿说完,就扭头走了。
她倒并没有指望着连朵儿会给她通风报信,她反而相信,连朵儿一定会把她的话告诉古氏和连花儿。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通过连朵儿,告诉古氏和连花儿,不要再搞幺蛾子了,那样,最终遭殃的会是她们自己。
第二天,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又提着二十几斤的蒜蓉花生到镇上来卖。
现在她家的蒜蓉花生销路很好,不过半个时辰,就卖的差不多了。
哎呦,我来晚了,咋就剩这一点了?一个小伙计打扮的少年匆匆过来,看见只剩下一篮子底的花生,立刻扼腕道。
小哥,你别看这些,起码还有一斤多那?你想要多少?连蔓儿笑着问。
是我们掌柜要,有多少要多少。
小伙计答道。
你们掌柜是哪位?我们掌柜姓武。
小伙计答道,这样吧,剩下的这些花生我都要了。
好。
连蔓儿就将花生称好了,一斤半,高高的,一共是三十文钱。
行啊。
小伙计就从钱袋里数出三十文钱来,递给五郎收了,我这没带家伙事,我们店就在前面,要不麻烦你们跟我过去一趟。
好啊。
连蔓儿看了看小伙计手指的方向,就答应了。
三个孩子提着篮子,跟着小伙计来到一座酒楼前面,正是镇上最大的酒楼悦来酒楼。
就是这家了。
小伙计道,你们跟我进来吧,掌柜的让我多买些,你们没有了,掌柜的要骂我不会办事了,你们帮我跟掌柜的解释解释吧。
连蔓儿心中暗笑了一下,这小伙计似乎是故意引了她们过来的,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们是本乡本土的人,正是镇上的集日,这外面人来人往,倒不怕有人耍什么花样。
连蔓儿就跟在小伙计身后,进了酒楼。
小伙计带着三个孩子在一个雅间门口停了下来。
我们掌柜就在里头。
小伙计说着话,就在门上敲了敲。
门立刻就开了小伙计领着连蔓儿三个走了进去。
雅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各色的茶点,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府绸直缀的男人。
这个人看上去约略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的方面大耳,身材也十分肥胖。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棉绫直缀的男人看上去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上一些。
掌柜的,您让买的花生,只剩下这些了。
小伙计忙上前行礼,就将买的花生递了上去。
旁边站着的男子就忙接了花生,又用一个盘子装了,放到中年男子的面前。
中年男子伸手抓起两颗,掰开吃了。
还不错,就是太少了?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
小姑娘,你们家还有这种花生吗?那站立的男子就问道。
连蔓儿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便笑了。
这位是武大爷?连蔓儿就问。
对,这是我们武掌柜。
那站立的男子就道。
武大爷,请问您想要多少这样的花生?连蔓儿就问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伸出两个手指头。
先要二百斤吧。
二百斤,三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别说二百斤,就是二十斤她们也没有了。
她们耢的花生,只剩下十来斤,那是她们准备留着自家吃的,今天是她们最后一次卖这蒜蓉花生了。
可是二百斤这个数目又是这么的吸引人。
她们自己没有花生却可以买,按照每斤十二文钱的价格买生花生,制成蒜蓉花生之后,她们每斤可以赚八文钱,那么二百斤就是一千六百文钱,合一两五钱银子啊,那可是半亩地的钱。
连蔓儿心中就是一动。
可以。
连蔓儿立刻点头道。
不过我要的有点急。
武掌柜看了连蔓儿一眼,缓缓地开口道。
有多急那?连蔓儿就问。
二百斤,我明天就要。
武掌柜道。
明天是不成的我需要两天的时间。
连蔓儿想了想就答道。
两天,要这么久?武掌柜微微皱起了眉头。
武大爷你不知道,现在人家的花生都还晒着,我需要时间收花生。
连蔓儿就答道。
好,就给你两天时间。
后天傍晚,我就要那二百斤蒜蓉花生。
武掌柜也很干脆。
蔓儿,二百斤花生那,咱哪那么快做出来。
五郎扯了扯连蔓儿的衣襟,在她耳边小声道。
要买花生,还要洗、泡,煮、晒,两天时间,他们根本做不出那么多的蒜蓉花生来。
放心,我有法子。
连蔓儿扭头也小声地跟五郎道。
小姑娘说话可算数?武掌柜看了看连蔓儿,又看了看五郎。
当然算数。
连蔓儿道。
我妹/我姐说的话就算数。
五郎和小七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是这个时候在外人面前,都表示支持连蔓儿。
咱们口说无凭,这样吧,我们家就住在三十里营子,我看也不用立什么字据,武大爷你先付我们一半的定金怎么样?连蔓儿就道。
不立字据,而且还要定金。
一半的定金,这没问题。
武掌柜却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不过若是两天的时间,你们交不出二百斤的蒜蓉花生,那可是要认罚的。
行,没问题。
连蔓儿连是什么样的处罚都不问,就点头答应道。
五郎和小七都在后面扯连蔓儿的袖子,连蔓儿却是笑盈盈地,并不理会。
小姑娘果然痛快,好,拿一吊钱来。
武掌柜似乎很高兴。
旁边站立的男子走到屏风后面,用托盘托了一吊钱出来。
连蔓儿将那一吊钱收进篮子里,让五郎提了。
小姑娘,咱们两天后见。
武掌柜道。
嗯,一言为定。
连蔓儿点头。
三个孩子从酒楼中走出来,五郎和小七的眉头都皱的紧紧的。
蔓儿,咱赶紧回家想办法吧。
五郎道。
不急,咱先去酒铺。
连蔓儿道,当先就往酒铺走去。
刚走到街角,就看见一个人从斜刺里转出来,拦在了连蔓儿身前。
第一百零六章 劳力总动员连蔓儿就吃了一惊,这个人分明是早就应该离开青阳镇的钱货郎。
连、连姑娘……钱货郎矮下身子,冲着连蔓儿几个陪笑着招呼道,同时将手里捧着的一包点心递了上来。
连蔓儿心里暗笑,这个连货郎竟然没有走,还敢在她们面前出现。
看来就是因为她们三个还是孩子,那天她们都不曾动手打他,这不,钱货郎一见面,先就递上来点心收买她们了。
你怎么还没走?五郎也认出了钱货郎,忙站到连蔓儿前面,挡住了钱货郎。
你快走,不然我告诉我大伯他们,还要打你一顿,送你去县衙门。
别,钱货郎就摆手,我这就走,这就走。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钱货郎脚下却没有移动分毫。
我不是坏人。
钱货郎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你不肯走,是不是有什么事?连蔓儿就从五郎背后探出头来问钱货郎。
蔓儿,别和他说话。
五郎就对连蔓儿道。
在他眼中,钱货郎是个坏人,而且还是拐小姑娘的坏人。
他不愿意自己的妹子和这坏人说话。
哥,有你在,连蔓儿笑着道,扭头看见小七也端着架势护在她身前,就又加了一句,还有小七在,咱不怕他。
咱问问他,为啥不走,好早点打发他离开咱们这。
我姐问你话那,你快说!小七见连蔓儿这么说,立刻将小胸脯挺得更高了些,指着钱货郎,很有气势地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雪儿,哦,不,是朵儿,她在家还好吗?钱货郎见有这个机会,忙问道。
那是她的家,爹娘都是亲的,她还能怎么不好那。
连蔓儿一边回答,一边仔细打量钱货郎。
她对钱货郎的印象,说不上好。
原因说来也简单,连朵儿是没有跟钱货郎说真话,但是后来三十里营子的人来镇上找了几次,钱货郎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有连朵儿的话在前,他只要仔细打听打听,用脑子想一想,就应该知道,大家找的就是连朵儿。
钱货郎却一声不吭地留下了连朵儿。
就是因为你,害得我爹还有村里好些人,几天几夜没合眼。
连蔓儿指责道,还有,你怎么不想想,人家爹娘丢了闺女,心里是啥滋味。
……就是亲生的爹娘,有时候……钱货郎欲言又止,朵儿她回去,没挨打挨骂吧?连蔓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难道连朵儿对钱货郎说她在家里挨打受骂了?那天我大伯娘找来的情景你也看见了,朵儿是她心头一块肉那。
朵儿在家,可宝贝着那。
你看她细密嫩肉的,手上有没有茧子。
你在看看我们……她爹娘可舍不得碰她一根指头,这回回去,更是把她当宝了。
你放心了吧。
连蔓儿,你快走吧,这两天我家常有人往镇上来,他们要是看见你,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的。
多谢你,知道朵儿还好,我就放心了。
钱货郎说着话,又将那包点心递了过来。
小弟弟,小妹妹,这点心是买给你们吃的,很好吃。
我们不要你的东西,你快走吧。
五郎就摆手像轰苍蝇似的道,他对钱货郎始终没有好脸色。
钱要郎就有些讪讪地。
我们不要你的点心,你自己留着路上吃吧。
连蔓儿就道。
几个孩子就绕过钱货郎往前走了,走了几步,连蔓儿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钱货郎已经朝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了。
看来,他这次应该会离开青阳镇了。
蔓儿,这货郎是坏人,以后咱要出门,没我和小七在跟前,不认识的男人要和你说话,你千万别理他,给你东西更不能要。
五郎就开始皱着眉头嘱咐连蔓儿。
嗯,哥,我记住了。
连蔓儿痛快地点头答应,五郎小大人的模样非常有意思,当然,她更多的是感动。
至于钱货郎,他是坏人吗?说他不是坏人,可他确实有藏匿人家闺女的嫌疑。
可说他是坏人,他似乎又坏得不彻底,从古氏的反应,还有连朵儿的话语里,可以知道,他并没有欺负连朵儿。
那几天的时间里,他是可以将连朵儿藏在货担里带离这里,可他也没有这么做。
连蔓儿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一个结论来,索性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酒铺,连蔓儿就买了两小坛的老白干,然后又去肉铺买了几根大骨头和两块肥多瘦少的猪肉,这才回三十里营子。
回到家,张氏和连守信都在,连蔓儿就将武掌柜要二百斤蒜香花生的事情说了。
二百斤?只有两天的功夫,这哪能做得出来。
连守信就皱眉道。
是啊,蔓儿,应该让他宽限几天。
张氏也道。
张氏的身子好了,地里的活计也都做完了,因此这些天张氏和连守信也在帮忙做蒜香花生,对于流程他们很清楚,都认为两天时间做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我都答应了,做不出来也得做出来。
连蔓儿抿了抿嘴道。
一家人看着连蔓儿,都无语了。
连蔓儿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我说笑的。
连蔓儿就道,这事我想好了,两天的时间,咱们肯定能做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来。
连蔓儿就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要是这样,那还真成。
不仅张氏和连守信脸上放了晴,五郎几个孩子也都笑了起来。
这事要成,还得先说通我爷。
连蔓儿就指着那两坛老白干道。
这是好事,还能把家里的花生卖掉,你爷肯定能答应。
连守信就道。
连蔓儿就和小七抱着酒坛子,和连守信一起到上房来。
连老爷子正坐在炕头抽烟,看见他们来了,就招呼他们坐下。
爹,这是蔓儿几个孩子,给你打的酒。
连守信就道。
连老爷子自然也瞧见了连蔓儿和小七抱着的酒坛子。
你们刚分家过日子,哪有钱,这不年不节的,给我打啥酒。
连老爷子就道。
爷,这是我们卖花生赚的钱。
赚的不多,先给爷打这老白干,等我们赚的多了,给爷买更多更好的酒。
连蔓儿就笑着道。
好,好。
你们有这份心思,就是没有酒,爷这心里也高兴。
连老爷子笑道。
老四,你们卖花生赚的不少吧,每个集上不是鱼就是肉的。
周氏和连秀儿在炕梢做活计,这时就问道。
娘,就是孩子们自己耢的花生,一个集上卖一点,赚得点,都买吃的打牙祭了。
连守信道。
老四,你分家了,自己有主意了。
你怕啥,娘就是要着吃,也不朝你借钱。
周氏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本来十分温馨美好的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你个老婆子,说的啥话?孩子们买来吃的,你是没吃还是咋的?连老爷子就道。
我可没那福气吃。
周氏挺了挺腰板道,我怕吃了,从我脊梁骨下去,不克化。
每次连蔓儿送过来吃的东西,都说是送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的。
连老爷子自然是吃头一份,不过每次也会分给周氏。
周氏心里有疙瘩,又是那样孤拐脾气,竟然真的一口都不肯吃,都给连秀儿吃了。
老四,你娘就是这个脾气,她爱说啥说啥,你别吃心。
连老爷子就道。
哎。
连守信就笑着答应。
咱家房上那些花生,还没晒好。
你们要是能赚钱,到时候就都给你们。
连老爷子道。
他说的给,但是大家都知道,最后连守信他们肯定是要付钱的。
那么多花生,咱们一大家子过年就指着那卖花生的钱,还有二郎的婚事,哪里不用钱。
周氏就忙道。
爹,我们正想跟你说这事。
连守信就将要做二百斤蒜香花生的事情说了。
其实村里也有好多家种了花生,按照十二文钱一斤的价格采购,是很容易的事。
可是既然连家自己就有花生,那这个生意自然要先照顾自家人。
连老爷子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个道理他很明白,所以他就先说了那句话,让人听着心里热乎。
花生咱家就有,二百斤肯定够。
连老爷子就道。
不出家门,就将花生卖掉,这是好事。
就是时间要得急,看能不能今个下晌,就能摘出二百斤的花生来。
连蔓儿就向连老爷子道。
你跟人家说好了?连老爷子问。
嗯。
连蔓儿点头。
那还等啥。
现在就上房,把花生弄下来。
连老爷子干活是个急脾气,说着话,就穿鞋下了炕,走到院子里,将连守义和连守礼两家人都招呼了出来。
晚饭之前,摘出二百斤花生来,只需多,不许少。
爷,我还买了条猪肉,晚上咱一大家子吃土豆红烧肉呗。
连蔓儿就将买的一条猪肉拎出来,给大家看。
连老爷子就笑了。
对,吃土豆红烧肉。
都给我麻利点,活干不好,就没得吃。
有连老爷子的话,又有那条猪肉做激励,大家干活自然都更加有了干劲。
二百斤的花生似乎很多,但是在这些壮劳力手底下,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了,眼看着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边,地上就堆起了花生的小山。
连蔓儿就笑了,第一步提前顺利完成!蔓儿啊,大家伙都闲着,接下去干啥,你说一声。
第一百零七章 老爷子的梦想连老爷子这样说,连蔓儿自然是求之不得。
首先就是要筛选花生并过秤,将那些瘪的、坏的花生都挑出去,只留下颗粒饱满的花生过秤。
这个活计需要细心,就让三房的连守礼、赵氏、连叶儿来做。
连老爷子干活和周氏不同,他不是光用嘴指挥别人,而是身先士卒,他也在挑拣花生,而且比别人挑拣的都要仔细。
那些瘪的、小的,留着咱家自己吃,卖给别人的东西,可是要挑好的。
连老爷子一边挑一边嘱咐。
挑出来的好花生,过秤之后,每五十斤分为一批,由连守信和张氏来清洗,然后就是泡制入味的程序了,这个是连蔓儿自己来做的。
她将从集上买来的调料,加上粗盐和大蒜,按照每五十斤花生的比例称好。
连枝儿和五郎已经洗好了四个瓦缸,连守信和张氏洗完一批花生,就倒入一个瓦缸内,拌入各种调料,再加入水搅拌,这次为了快速入味,加的是温水。
太阳还没落山,二百斤花生都已经放入瓦缸中腌制起来了。
这样腌制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始煮,然后晾晒,到后天晌午的时候,二百斤的蒜香花生就可以全部做出来了。
留下男人们在院子里收拾花生秧子,女人们就开始做饭。
因为要做连家人全家的饭菜,用的是上房的两个灶。
赵氏和连叶儿占了一个灶,烧火煮饭。
今年新下来的高粱,前两天推去磨坊,磨了一百斤的新高粱米出来。
虽说是粗粮,但是新米煮的饭,是格外好吃的。
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用另一个锅做菜。
头一个重头菜,就是连蔓儿许诺的红烧肉炖土豆。
这个菜也是张氏的拿手菜,连枝儿和连蔓儿只负责削土豆皮,将土豆切成滚刀块,其他的都由张氏负责。
张氏先是将一条子肥多瘦少的猪肉飞水,去掉血沫和杂质,然后捞出来切成和土豆块一样大小的滚刀块。
将锅烧热,放入肉块、加大酱、葱段、蒜瓣、大料等几位调料炒出油来,然后倒入土豆块,翻炒均匀,最后倒入足量的凉水、再倒入适量的秋油和盐,将锅盖盖上,灶下用大火将锅烧开,再小火烧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这时就可以不用烧火了,再焖煮一刻钟的功夫,这红烧肉炖土豆就好了。
这样用大铁锅做出来的红烧肉炖土豆,虽然并不精致,但味道和卖相却一点也不差。
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分辨不出哪块是土豆、哪块是肉,都是香香糯糯,非常好吃而且下饭。
这道菜还没出锅,赵氏煮的那一锅米饭就熟了。
大铁锅焖米饭也是很需要技巧的,要放多少水,要烧多少火,这些都有诀窍。
赵氏的米饭就做的好,既不会太干也不会有多余的水份。
因为连蔓儿说了想吃锅巴,赵氏特意多烧了一点火,将饭盛出来后,锅底下就均匀地铺了一层锅巴。
因为火候掌握的好,这锅巴软硬适中,是连蔓儿最爱吃。
赵氏就用铁铲将锅巴铲起来,卷成两个卷子,放在饭盆里,打算一会上桌的时候给连蔓儿吃。
饭锅腾了出来,张氏就将锅刷洗干净,连蔓儿和连枝儿从后院的菜园子里拔了两颗白菜回来,清洗干净,切了,加上上次买的虾皮,做了一个素炒虾皮白菜。
当然如果是海米白菜就更好了,但是海米比较贵,现在的连蔓儿只舍得吃虾皮。
不过虾皮和白菜,还是很鲜美的。
因为连老爷子要喝酒,小七和五郎又剥了一碟花生,炸花生连蔓儿最在行,张氏就将锅铲都交给她。
连蔓儿这次炸花生,只用少许的油,灶下用小火,将花生米倒进锅中,快速地来回翻炒,使花生米受热均匀,等到锅里传出连续不断噼啪的声音,每一颗花生米都变了色,就可以捞出来装进碟子里,在上面均匀地撒上细盐和一点香菜末,就是一道鲜香酥脆的下酒菜。
张氏做饭的时候,周氏沉着脸出来看了一圈,见张氏并未用上房的油盐,而是从自家拿来的,她就什么也没说,摔帘子进屋去了。
何氏也帮着摘了花生,做饭的时候她就回房去了,直到红烧肉的味道飘到了东厢房,她才笑嘻嘻地领着连芽儿过来。
大家也不在一起过日子,连蔓儿的心境就放宽了,对这些并不在意。
张氏本来就是习惯了的,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一会饭菜摆上桌,依旧像从前那样、男女分作两桌来吃饭。
大房一家虽然没干活,也都坐到了桌上。
两桌的饭菜一样,都是一大盆红烧肉炖土豆,再加上一盆虾皮白菜,只是连老爷子面前多了一碟炸花生米,是给他下酒的。
连老爷子今天格外高兴,就把那两坛子酒都搬上了桌,每个儿子面前都摆了酒盅,孙子辈的,连继祖、二郎和三郎也都被允许跟着喝一盅。
男子那一桌喝酒,少不得说笑,女人这一桌就比较安静。
吃这一顿饭,固然是犒劳大家刚才干活,但也有取和的意思在里头。
张氏因此就特别小心,怕周氏找茬,破坏了气氛。
周氏用眼睛剜了张氏,又剜赵氏。
两个人就都低了头。
今天这事好,家和万事兴,我很高兴。
连老爷子大声道,他似乎是喝的有些多了,脸上的笑纹全都漾开了。
周氏往炕头那边看了一眼,难得的没有挑刺。
这次的肉多是肥肉,连蔓儿吃了一块,就不再吃,只挑着吃土豆,又舀了两勺汤汁拌在饭里,就夹白菜来吃。
连秀儿吃的很香,连花儿、古氏和蒋氏也都闷头吃菜,连蔓儿瞧见连花儿接连夹了好几块肥肉,埋在饭里吃了,就想起连花儿刚回来的时候,是不屑于吃肥肉的。
是张氏做的肉太好吃了吧。
老四,你们卖的那个啥蒜香花生,赚了不少钱吧。
连守义借着酒劲开口道。
就孩子们小打小闹,赚点钱打牙祭。
连守信笑着道。
老四,你可别瞒我。
你们发财,也该让大家伙跟着沾光。
连守义一扬脖子,将一盅酒灌了下去,又夹了一大块的肥肉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两口咽下肚去。
老四啊,今天咱们忙活了这大半天,这花生……爹,我正要和你商量。
连守信就放下酒盅,打断了连守义的话。
今年花生的行情,我打听了。
还是往年的十二文钱一斤,爹你看要是不够,我再加。
加啥加。
连老爷子道,花生还没晾干,卖不了那么多钱。
老四,分家的时候,没给你钱,咱家也要过日子,这些花生我也不说白给你的话,每斤十文钱就行。
爹,就十二文吧。
连守信就笑着道。
连老爷子端起酒杯,这个话题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四房一家本来就商量好了,不占连老爷子的便宜,就照十二文钱一斤给。
而连守义虽有些不足,但是没晾干的花生,能卖到十二文钱一斤,也是赚的,而且有连老爷子当家,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很是顺利,那边桌上,连守仁和连守义都喝多了,被扶了下去。
张氏、赵氏带着几个孩子就开始收拾桌子。
要是天天能过这样的日子,我就知足了。
连老爷子靠在炕头,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就是一点马尿、几块肉,看把你高兴的样。
周氏小声嘟囔道。
回到西厢房,连守信坐在炕上,就叹了一口气。
爹说这样的日子,能天天那多好。
连老爷子绝不是个贪嘴的人,他想过的日子,关键并不是有酒有肉,而是儿孙们都在一起,齐心协力地干活,热热闹闹地一起吃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这些天,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今天这件事,让大家都聚到了一起,让连老爷子感受到了许久以来都没有的全家团聚的和美。
这么分开过挺好。
张氏就道,啥时候聚一下,还觉得挺亲香的。
就是贤惠如张氏,分家过了这么短短的日子,也不希望再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连蔓儿揭开瓦缸的盖子,捞出一颗花生来,剥出花生粒来尝了尝,就点了点头,花生已经入味了。
她起得早,还有人比她起的更早。
连家的前院,东厢房到大门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两个临时的灶台,连守礼和连守信正抬着大铁锅往灶上安。
这是昨天晚上连守礼和连守信商量好的。
屋子里的锅还要烧火做饭,要煮出二百斤的花生来,太紧张了,另外搭灶,就方便多了。
匆匆的吃过了早饭,由连守礼一家三口帮忙,大家就忙着开始煮花生。
一只铁锅,一次能煮二十五斤的花生。
煮熟了的花生在控干水分后,就送到房顶上去晾晒。
忙活了一天,多半的花生都晒好了,只有最后煮出来的五十斤花生,还没完全晒干。
只好拿进屋里来,打算第二天再接着晒。
明天要是个好天头大晴天,半天的功夫,晒干完全没问题。
连蔓儿这么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外面阴沉沉的。
这可咋办,今天是阴天,看样子,还要下雨那。
张氏从外面走进来道。
连蔓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烘干阴天没有阳光,就无法将剩下的那五十斤蒜香花生晒干,这样就无法完成和武掌柜的约定。
连蔓儿走到院子了,就感觉到空气湿漉漉的。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结果就有小水滴滴落在她的手心上。
下雨了。
雨并不大,但是看天上乌云密布,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放晴的。
连蔓儿走回屋子里,看着几个笸箩里放着的那些还没晒干的花生,这可怎么办那。
要不,放铁锅里再炒一遍吧。
连守信建议道。
连蔓儿摇了摇头。
煮过的花生再放铁锅里炒,不仅不能炒干水分,还会将花生的外皮全部破坏掉,到时候就没法卖了。
那可怎么办?一家人接连提了几个建议,都因为不可行,被连蔓儿否决掉了。
大家也都发起愁来,今天下晌如果不能按时交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按照约定,他们就要认罚。
不知道那位武掌柜会罚他们什么,会罚他们很多银子吗?这段时间他们卖蒜香花生的钱,有一半用来改善生活条件了,攒下来的钱并不多,那么就只能拿出原来卖苦姑娘儿赚的钱,另外,还有沈六给他们的那些银子了。
连蔓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当时只想到能赚到一笔钱,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突发情况。
张氏就想开口说连蔓儿几句,可是一看到连蔓儿皱着眉的样子,就将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家应该是她和连守信负责赚钱来维持的。
连蔓儿是个孩子,赚钱这样的事,本来不应该是她该操心的。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连蔓儿哪里用这样千方百计地想法子赚钱。
连蔓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去责备她,给她雪上加霜。
而且这个时候责备连蔓儿对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帮助。
还是等事情过后,找个机会,和连蔓儿好好谈谈,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做事千万要谨慎。
张氏这样想着,就看了连守信一眼。
连守信也在发愁,不过也没有责备连蔓儿的意思。
还有半天功夫,咱尽量想想法子。
实在不行,咱把做好的花生送过去,我和你爹都去,那个武掌柜他要罚,就让他罚。
咋地他也不能离了大谱。
都有我和你爹那。
张氏就道。
对。
连守信点头附和道。
连蔓儿抬起头,她的心里有些感动和欢喜。
连守信和张氏虽然包子,但是在做人处事方面同时还有许多的可取之处。
有很多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怨天尤人,相互指责。
而连守信和张氏则不是这样,他们的态度更积极,更正面。
比如说现在这件事,他们很可能会亏钱,这对一个本来就穷的家庭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如果换做别的父母,很可能会责骂她,说这些都是她造成的。
但是张氏和连守信没有。
他们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反而安慰她,表明他们做父母的会出头来承担责任。
正因为张氏和连守信这样的性格,所以连家四房的孩子们的性情都不错,待人处事大方有礼,相互之间也非常和睦友爱。
爹,娘,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连蔓儿心中一动道。
啥法子。
一家人都看向连蔓儿。
做蒜香花生最后这个干燥的环节在大批量的生产中,都是采用烘干机之类的设备来完成的。
这里没有条件制造烘干机,连蔓儿她们的生产规模,更是比小作坊还小作坊,所以就采用了日光晒干这个法子。
现在没有日光可以利用,烘干机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有没有可能采用别的方式进行烘干那?答案是有的。
三十里营子的人家家都睡的是土炕,就是用粘土晒制成一块块的土坯,然后用土坯垒起来的炕。
这样的土炕当间,都留有一条烟道,一头穿过墙壁通着外屋的大灶,另一头则直通另一面墙里的烟道。
墙里的烟道是竖直向上的,直通房顶的烟囱。
冬天里,大家主要就是靠烧外面的大灶,通过这条烟道,将炕烧暖的方式来取暖。
他们昨天在外面另外搭灶来煮花生,除了怕屋里的灶不够用,也是怕大灶烧火太多,这个天气,将炕烧的太热了,屋里没法住。
连蔓儿走到炕头的炕沿前,伸手将炕席掀开。
炕席下面的土坯炕上,垫着一大张草纸,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十来只红彤彤的尖椒。
这些尖椒摘下来的时候还是充满水分的,是连守信爱吃辣椒酱,嫌外面晒辣椒晒得太慢,就把辣椒放在这里,用热土炕来烘干。
爹,这辣椒你是昨天放的吧,现在就干了,能磨碎了炸辣椒酱了。
连蔓儿就拿起一只红辣椒来道。
是啊。
连守信答道,一时还没明白连蔓儿怎么突然说这个。
呀,花生也能这样烘干不?小七突然跳过来道。
他年纪小,脑子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被连蔓儿这样一启发,第一个就想到了用土炕烘干花生的法子。
连蔓儿摸了摸小七的头,眼睛里都带上了笑意。
小七这么一说,大家伙的脑子也都跟着转过弯来。
这还真是个办法。
连守信就笑道。
咱们只有半天功夫,要烘干五十斤花生,怕是得多烧点火。
连蔓儿就道。
柴禾咱有的是。
张氏就道。
连老爷子是勤快而且节省的人,地里的一根草也是要收到家里来的。
那些高粱杆、花生秧子、大豆秧子、糜子杆,还有高粱茬子、糜子茬子,晒干了,都可以作为柴禾。
连守信也是个闲不住的人,秋收过后,每天都会去附近山上捡拾树枝,或是干脆砍些树枝回来晾晒,为的就是冬天家里有足够的柴禾,老婆和孩子能够不受冻。
找到了办法,一家里立刻就行动起来。
连守信和五郎去抱柴禾烧火,张氏和连枝儿就将炕头的炕席都掀开来,连蔓儿和小七找来草纸、薄草席铺在土坯炕上,然后才将湿花生均匀地摊开。
外面灶里烧上了火,很快,炕就热了起来,湿花生上就有水汽开始慢慢蒸发。
咱这灶和炕,都是你三伯给盘的,烧点火就能热上来,冬天可好了。
你三伯比你爹都内秀着咧。
张氏就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照这个样子,只要火够,这五十斤的花生很快就可以烘干。
娘,爹说干烧水太浪费柴禾,咱煮点啥不。
五郎就从外屋探进头来问。
先烧一锅水,够咱一天喝的。
张氏就道。
放点白糖,咱喝白糖水。
连蔓儿就道。
他们现在的饮食以粗粮和菜蔬为主,而且都是纯天然有机食物,而且每天屋里屋外的忙活活计,根本就不用操心什么血脂血糖问题,可以放心吃糖、吃肉,连蔓儿因此很开心。
蔓儿,昨天不是还买了骨头吗,一会也炖了吧。
连枝儿提醒道。
我去拔萝卜。
小七就道。
小心点。
张氏看着小七跃跃欲试的样子,她这小儿子最近脸蛋似乎圆呼了不少,外面下雨那,你披上点东西,小心地下滑。
我也去。
连蔓儿见花生晒干是没问题的,心中顿时放宽了,就起了玩心。
去吧,都小心点。
张氏就笑道。
连蔓儿就跑到外屋,打开屋门朝外面看了看,雨下的不算大,但是这样出去,头发、衣服还是会被淋湿,现在天气又凉了,到时候感冒可就不好办了。
还真得披点什么。
可是他们家没有雨伞,也没有雨衣,只有夏天遮阳的草帽。
这可怎么办那。
蔓儿,小七,来披这个。
五郎就站起身,从水缸后面的杂物架子上拿下来一条干净的麻袋,将麻袋底的那一端两个角抓起来,对在一起,又将麻袋抖顺。
这样麻袋就成了一个锥形的帽子,下面还披着一长条。
五郎就将这锥形的帽子戴在连蔓儿的头上,一条大约一米多长的麻袋,将连蔓儿的头完全遮住,身子也遮住了一大半。
连蔓儿摸着自己身上这件简易的麻袋雨衣,她是不是该称赞劳动人民智慧多那。
很快小七也披上了一条麻袋雨衣。
锥形的帽子尖尖的,披垂下来的麻袋片随意中带着点波西米亚的风情,如果脸上蒙上一块布,这个形象,似乎有点熟悉,到底是什么那,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小七已经跳着笑着跑了出去,还故意伸出手去接雨水。
连蔓儿在脑子清醒过来之前,也跳进了雨里,和小七一样傻笑着。
别玩了,你们俩。
连枝儿追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连蔓儿和小七笑着斥道,快去快回,别着凉。
知子莫若母,张氏就知道小七和连蔓儿肯定想在雨里玩,就让连枝儿跟出来嘱咐她们。
哦。
连蔓儿呆呆地应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幼稚行为,肯定是小七总粘着她的缘故,她被小七给同化了。
连蔓儿和小七这才跑去后院,在菜畦梗上拔了三颗白萝卜,又跑回来,将萝卜洗干净了,切成大块,放在骨头汤里一起熬。
等一锅骨头汤熬得浓浓的,屋里炕上的花生也差不多干了。
一家人忙摆上桌子,吃了午饭,然后将花生收进袋子里,装上平板车,上面盖上草帘子遮雨,由连守信推着车,连蔓儿、五郎、小七一起就往镇上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卖不卖连蔓儿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悦来酒楼门前。
因为是下雨天,酒楼里的客人要比平常少很多。
连蔓儿就先走进去,和酒楼的伙计说,要找武掌柜。
小姑娘,来的还挺早。
首先出来的是那天服侍在武大爷身边的中年男子。
武掌柜,我们送花生来了。
那位武大爷可在吗?连蔓儿就道。
哎呦。
那中年男子听见连蔓儿叫他武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常态。
他正是这悦来酒楼的掌柜,姓武。
那天他并没有向连蔓儿表露身份。
可是连蔓儿能够认出他,也不算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毕竟他这酒楼在镇上很有些名气,连蔓儿是小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认识他,但是回家去后,和家里的大人说起,连蔓儿的长辈里很有可能有人认出了是他。
东家正等着你们那。
武掌柜这才告诉连蔓儿,那天那位武大爷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住在县里,名讳是武仲廉。
武掌柜就将连蔓儿引进一个雅间内,武仲廉果然坐在里面。
咱们是按照约定送货来了,先看看花生,过了秤,看够不够数吧。
相互见过礼之后,连蔓儿立刻说起正题。
酒楼的伙计帮着连守信将几袋子花生背进来,武仲廉将每个袋子都打开看了,还尝了尝,这才点头,让伙计将花生过秤。
四麻袋的花生,称出来是二百斤挂零。
这是连蔓儿怕最后花生不够,特意多做了几斤,来的时候自家里已经称过了。
嗯,很好。
武掌柜点头道,今天下了雨,难得你们真能按时做出了二百斤的花生来。
武掌柜说着,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的雨不大,却一直没有停。
咱们按照约定,将花生送到了,武大爷已经给了我们一吊钱,那余下的钱……连蔓儿笑了笑,并没有接武掌柜的话。
武掌柜哈哈笑了两声,就让武掌柜去拿钱。
二百斤花生,每斤二十文钱,一共应该是四吊钱,已经给了连蔓儿一吊钱,武掌柜又拿出来三吊钱,交给连蔓儿。
外面还下着雨,也不急着回去,几位坐下喝杯茶,吃点点心吧。
武掌柜就招呼连守信、连蔓儿几个道。
连蔓儿就答应了,她看的出来武仲廉还有话要说。
武仲廉很是健谈,先是和连守信闲话,问些他们今年的庄稼如何,每天都做些什么营生之类的话。
连守信都很谨慎地回答了。
这蒜香花生,怎么以前没有出来卖过?武大老板最后问道。
不过是几个孩子鼓捣出来赚几个零花钱。
连守信就道。
武大爷尝了我们的蒜香花生,觉得怎么样?连蔓儿吃了一小块点心,突然开口道。
自然是不错,否则我怎么会一买就是二百斤?武仲廉道。
武大爷买这些花生,肯定不只是自家吃的了?连蔓儿又问。
咱们东家除了这个酒楼,在县城里和其他镇上,还有些茶楼、杂货铺,炒货、干货铺子。
武掌柜就替武大老板答道。
在茶楼和酒楼里,可以用蒜香花生做一道下酒的碟子,杂货铺,炒货和干货铺子里,有炒花生卖,自然也可以卖蒜香花生。
武大爷生意兴隆,这二百斤花生可够卖几天的。
你也瞧见了咱们两天就能做出二百斤蒜香花生来。
武大爷还需要多少,可以放心交给我们做。
连蔓儿就道。
武仲廉要买蒜香花生,本来是无需要的这么急。
可他偏偏定下了时间的限制,其中自然是有缘故的。
无非是要看看,她们是否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做出足够多的蒜香花生,而且保持味道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偏差。
武大老板特意每一袋子花生都亲自尝了尝,应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
现在连蔓儿按时交货,蒜香花生的生产能力和质量都有保证,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确立长期的供货关系了。
虽然蒜香花生制作起来麻烦一些,但是每斤都能赚八文钱。
在乡村人眼里,柴禾不用花钱,那些调料中,用的分量最多是大蒜,是自家出产的,而其他的调料用的分量并不多,可以说成本是很低的,不过就是多用些人力。
连蔓儿一家已经商量过,觉得这个钱可以长期赚下去。
武大老板与武掌柜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连蔓儿立刻意识到,这两个人是有另外的打算。
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这花生是如何弄干的那?武掌柜装作无意地问道。
这个……连守信就要回答。
连蔓儿忙咳嗽了一声,连守信扭头见连蔓儿递眼色给他,就低下头装作喝茶,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哈哈,这还不能说?武掌柜笑着向连蔓儿道。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咱们不说,不过明天,武掌柜也能打听出来。
连蔓儿就笑道。
武掌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咱们这镇上,我们是第一家做这蒜香花生卖的,后来那些,都是跟我们学的。
除了蒜香花生的方子,别的我们也没瞒过人。
这下雨天如何将花生烘干的法子,是很容易学,也很容易做的。
连蔓儿又道。
武掌柜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我们乡下人,没有太多的心思。
武大爷有啥话,爽快地说出来就好。
连蔓儿看了一眼武仲廉道。
武仲廉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是爽快人,那么我也就直说了。
你们这蒜香花生不错,我的炒货铺子里打算做这蒜香花生的买卖。
因为这是你们第一个开始做的,我不忍心抢了你们的生计,不如你们将那方子一次卖给我,回去能买上几亩地,以后也不用这么操劳了。
连蔓儿心中暗笑道,这武仲廉看来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她的方子。
那两天做出二百斤蒜香花生的要求,固然是考察蒜香花生的生产能力和质量,看是否能够大量制作。
如果连蔓儿没能按时交货,武仲廉的惩罚,会不会就是张口索要方子?现在连蔓儿按时将蒜香花生送来了,武仲廉已经能够确定,蒜香花生可以大量制作,而且不受限于天气。
武仲廉想买蒜香花生的方子,却不肯多出钱。
说什么不忍心抢她们的生计,如果武仲廉自家的铺子里能够做出更好吃的蒜香花生,还会搭理她们吗?这武大老板看着爽朗,心思却精细的很,若是连蔓儿是普通的乡村女孩,或许就被他哄住了,几个钱就把蒜香花生的方子卖给他了。
武大爷,集上卖这蒜香花生的不只我一家,家家都说自己的是头一份,你为啥就买我家的?连蔓儿问。
这蒜香花生,她们卖了几次,就有人家学着做了,也拿到集上卖,其中也有三十里营子的人。
不过他们做的蒜香花生都没有连蔓儿做的好吃,而且味道也总是变化。
没有专利保护,大家都是小本的买卖,连蔓儿也不能不让别人家卖。
自然是我家做出来的最好吃,而且味道始终一样对不对?连蔓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连蔓儿说的丝毫不差,武大老板也只好点头。
这是事实,只是武仲廉想买连蔓儿的方子,却想着压价,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这么说。
现在连蔓儿自己说了出来,他也只好点头。
那些家都是学的我家,制作的法子差不多,可是却没有我们的方子。
那天我和武大爷约定好了,就去买了调料,说不定有心人学着买了,可我敢说,他还是配不出我们这个味。
连蔓儿瞧着武掌柜,笑了笑道。
连蔓儿她们每次不过是做二三十斤的蒜香花生卖,一次要做二百斤,必定要新买调料。
连蔓儿并不隐瞒制作蒜香花生的程序,但是对于所用的调料,却是早就留心,确保没人能弄清楚她到底用了哪些调料,更不会知道调料的配比都是多少。
而如果要大量制作蒜香花生,就必须要有固定的方子,否则每一批的花生味道都不一样,是不能形成品牌的。
小姑娘很聪明。
武仲廉笑道。
我们家还指望着这个赚钱那,当然要加小心了。
爱吃蒜香花生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每年我们只做一千斤来卖,一年就能赚八两银子,二十年就是一百六十两,四十年就是三百二十两,我们这连氏蒜香花生代代传下去,子孙们就不愁吃穿了。
连蔓儿故意说道。
武仲廉听连蔓儿这么说,心下就有些吃惊。
这小姑娘年纪虽小,见识却已经不凡了,几句话,就将几处关键都挑明了,她很明白她的方子的重要价值。
看来他想要捡个便宜的想法,是行不通了。
小姑娘想的不错,只是这几十年间,怎地就能保的别人家不能做出比你家更好吃的蒜香花生来?武大老板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如趁现在卖给我,得了现钱,立刻就有许多好处。
小姑娘,你这方子想要多少钱?连蔓儿有些犹豫,该不该把方子卖给武仲廉那?第一百一十章 赚了银子要做啥这个方子,连蔓儿用目光征询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的意见,这才缓缓地说道,我并不想卖。
我们乡下人,没有想着要发横财。
我们不怕辛苦、出力气,有这个方子,每年都能赚些钱,细水长流,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武仲廉和武掌柜听连蔓儿说不想卖方子,而且看来也不是虚词,两个人就都有一些着急。
炒货的生意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本小利薄,但是真正做起来,就会发现,这是收益非常丰厚的买卖。
小姑娘,你们还是要好好想想,方子的价钱,咱们好商量。
武仲廉就道。
武大爷这么想买?那么,打算出多少钱买我这个方子?连蔓儿低头沉思了一会,这才问道。
武仲廉就是一喜。
连蔓儿这么问,就是说他还有希望能买到这个方子。
小姑娘你刚才说,你们自己拿着这个方子,一年能赚八两银子,那么我就出十年的价钱,给你八十两银子怎么样?武仲廉沉吟了一下,说道。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出太多的钱来买连蔓儿这个方子,想着十几两最多二十两银子,就可以哄着连蔓儿高高兴兴地将方子交给他。
他没想到连蔓儿这么精明,又不肯卖方子,因此只好大出血。
他心里很看好蒜香花生,他计划拿到了方子后,大量地制作,不仅在自己的铺子里卖,还可以批给别的杂货铺,小商贩去贩卖。
八十两银子,一年,甚至不用一年就可以收回来。
当然这还是让他肉疼,可他没法子,听连蔓儿说的话,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人家根本就不会动心思将方子卖给他。
连蔓儿听武仲廉肯出八十两银子,面上做出有些心动,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来,其实她心中已经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武仲廉想买她的方子,却故意作态要压价,她自然要礼尚往来,做足功夫,提高她这方子的身价。
现在看来是她略胜一筹。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脸上都现出了喜色。
八十两银子是十年的钱,可是咱们自己卖,能卖好多个十年。
连蔓儿就对连守信道。
我们东家这个价格给的可不低了,机会难得啊。
武掌柜忙在旁边劝道。
我们一家得商量商量,到底卖还是不卖。
连蔓儿就道。
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人家要商量是合情合理的。
行,那你们就商量商量。
我的耐心有限,可不会等得太久哦。
武仲廉故意道。
他已经看出来,连家除了连蔓儿,其他的一大两小都已经愿意卖了。
连蔓儿就和连守信、五郎、小七从雅间中出来,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坐了下来。
这方子,咱们是卖还是不卖?连蔓儿就问。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连守信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这蒜香花生的方子能卖八十两银子,这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在他看来,这蒜香花生,就是家里几个孩子瞎琢磨出来的,运气好,每个集上都能赚些零花钱,改善家里的生活而已。
可是今天看武仲廉和连蔓儿你来我往那么一说,这方子,竟然这么值钱。
八十两银子,可是不少。
看几个孩子都在看着他,等他拿主意,连守信想了想就说道,就算方子再巧,十年的功夫,也保不齐别人就做不出更好吃的来。
要我看这个价钱行,能卖。
连蔓儿暗暗点了点头,她料定连守信会这么说。
我是这么想的。
连守信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蔓儿,最后卖还是不卖,听你的。
连守信是这么想的,方子是几个孩子琢磨出来的,而且刚才连蔓儿和武仲廉对答,显得很有主意,甚至想的比他更细更远,所以他说明了他的态度,最后的决定还是交给孩子们。
连蔓儿就笑了,这是连守信的优点,对自己的孩子都给予尊重,不会妄自尊大、不懂装懂、或者以父亲的身份摆架子、将他的想法强加在孩子们身上。
这是相当难得的品质。
哥,小七,你俩咋想的?连蔓儿就又问五郎和小七。
我看也能卖。
五郎道。
八十两银子哎,我拿都拿不动。
小七也点头,他两眼里都已经闪着银元宝了。
行,那就卖了吧。
连蔓儿见大家都同意要卖,也就点了头。
那咱这就回去。
连守信道,他是怕武仲廉反悔。
爹,等一等,还有件事,咱们先商量一下……连蔓儿忙道。
连家父子几个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返回到雅间中。
武仲廉坐在那里,看清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桩生意做成了。
武大爷,我们商量过了,这个方子我们卖了。
连蔓儿爽快地说道。
好、好。
武仲廉接连说了两个好字,请连守信、连蔓儿几个坐下,又让伙计重新送上热茶来,又换了两样热点心。
那方子……武大爷的银子可准备好了吗?连蔓儿笑着问。
武仲廉哈哈笑了两声,就吩咐武掌柜去取银子。
武掌柜出去一会功夫,就捧了一个大托盘进来,托盘上是整整齐齐的四封银子。
小姑娘,咱们可有话在先,你这个方子卖给了我,可就不能再给别人了。
武仲廉就道。
这个我们懂,武大爷尽管放心。
连守信就道。
那就好。
武仲廉就让武掌柜将银子放在连蔓儿几个人的面前。
武大爷,我们这个方子卖给了你,就不会再告诉别人。
不过,我们自己家自己做一些吃,应该没问题吧。
连蔓儿笑着问道。
这个无妨。
武仲廉笑道,不过,这个方子,以后可就姓了武,不再姓连了。
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手里,价值就不一样。
比如这个方子,如果对方不是连蔓儿,而是另一个没有见识的农家女孩,就不值八十两银子。
而方子到了他手里,只要连蔓儿不再将方子给别的大商号,大量生产,那他根本就不会有值得关注的竞争对手。
那就好,请武大爷拿纸笔来,我这就把方子给武大爷。
连蔓儿道。
武掌柜亲自捧了笔墨纸视过来,在另一张桌上摆好了。
连蔓儿就走过去拿起了毛笔,然后她就顿住了。
她也不是不会用毛笔写字,她前世是学过写大字的,但是她没耐心,写的并不好。
而且还有一件,她或许能猜出一些繁体字的大致意思,但是要她写,那就太为难了。
在这里,她是个文盲,客气点说,也是个半文盲。
连蔓儿被这个想法打击到了。
没办法,连蔓儿就将眼光转向自家的三个人。
连守信搓了搓手,他是念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但要说写字,那却并没有机会认真学过。
而五郎和小七,更是只和连老爷子学着念过三字经,几首简单的诸如《悯农》这样的小诗,根本没机会跟先生学习认字、写字。
就是这样,在乡村人家已经是不错的了。
毕竟,要念书,是需要很大的花费的。
还不说精通四书五经,就说学写字,就要买字帖、笔墨纸砚,这些对乡村人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且如果没有高明的老师指导,只靠自学,也根本学不出什么来。
连蔓儿见连守信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五郎则是黯然,小七则是眨着大眼睛看她,心中不由得一酸。
武仲廉察言观色,知道连家几个人都不会写字,就站起身,走了过来。
小姑娘你来口述,我来写。
武仲廉就道。
也好。
连蔓儿道,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那。
武掌柜连同屋里的几个伙计都忙退了出去,连蔓儿低声将蒜香花生的方子说给武仲廉听,武仲廉在纸上记了下来。
看了一眼记录好的方子,武仲廉点了点头,佩服方子的配伍精巧,同时暗赞连蔓儿的心思细密,其中有两味是药食同源的香料,连蔓儿从来没在香料铺子里买过,怪不得他们仔细查访了,却还是不能做出连家的蒜香花生。
虽然八十两银子有些肉疼,买这个方子,却也值得了。
武仲廉将记录方子的纸折叠起来,收进袖筒里。
武大爷,这方子就是这样了,我再将制作的法子仔细和你说说。
连蔓儿就道。
好。
武仲廉点头,就是连蔓儿不说,有些事他也是要再问一问的。
大家又重新坐到方才的桌边。
要花生快些入味,可以在每个花生上稍微剪开一点……用温水浸泡,更容易入味……连蔓儿丝毫没有隐瞒,将她们制作蒜香花生的一些诀窍都告诉了武仲廉,……如果天气好,能晒干是最好。
如果不行,就要烘干。
比如今天,我们送来的花生里,有五十斤就是用火炕烘干的。
武大爷做炒货的生意,这个烘干应该难不倒武大爷。
武仲廉一边听一边点头,觉得连蔓儿说的都很有用,而且他看得出连蔓儿是倾囊相授,没有藏奸隐瞒。
等连蔓儿说完,武仲廉又问了两个问题,连蔓儿都认真的回答了。
武仲廉很满意,就招呼武掌柜准备一桌饭菜,要招待连蔓儿几个。
这个先不急。
连蔓儿就道,武大爷,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买地小姑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
武仲廉就问。
连蔓儿将蒜香花生的方子给了他之后,并不需要他询问,又将制作过程中的窍门和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和他说了,这让他对连蔓儿好感激增,愿意帮连蔓儿的忙。
是这样。
连蔓儿看了一眼桌上放的银子,这银子我们打算全都用来买地,武大爷认识的人多,可知道这附近谁家有好地要卖,或是帮我们引荐一个可靠的牙侩也行。
其实这件事情应该找武掌柜帮忙更好,但是连蔓儿想武仲廉是武掌柜的东家,直接向武掌柜开口,武掌柜还是要问武仲廉的意思。
这就不如求武仲廉帮忙,武仲廉再将事情交托给武掌柜,武掌柜为了在东家面前显示才干,也会将事情尽量办好。
果然武仲廉听了连蔓儿的话,就扭头看向武掌柜。
这件事好办,就交给你吧。
武掌柜忙点头应诺。
我在这镇上,耳目也算灵通。
不过你们要买地,还是唤个能干的牙侩过来,更稳妥些。
武掌柜就向一个小伙计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小伙计急急的去了,不过盏茶功夫,就领了个大汉来。
这是咱们镇上最出名的牙侩……武掌柜就向武仲廉、连守信、连蔓儿几个介绍道。
连蔓儿看见这个人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个中年汉子就是第一个向她们买蒜香花生的人,后来几乎每个集上,都会向她们买上一些。
吴三哥。
连守信站起来,向这牙侩拱手见礼。
这牙侩也忙还礼,我道是谁,原来是连四弟。
武掌柜见大家都是认识的,也不奇怪,吴牙侩本就是镇上的名人,这周围村庄好些人都和他相识。
众人相互见礼,这才在桌子旁边坐下,交谈起来。
连蔓儿听了一会,也就听明白了。
原来这吴牙侩名字叫做吴玉贵,和吴玉昌是本家兄弟,这样论起来和连家也就带了亲。
原来是一家人,这事情就更好办了。
武仲廉笑道。
武掌柜说的那要买地的,就是四弟你了?吴玉贵问连守信。
连守信点了点头。
老弟想买多少地?吴玉贵又问。
吴三叔,我们有八十两银子,打算都用来买地。
连蔓儿就笑着道,吴三叔手里有没有合适的田,我们今天就想买。
吴玉贵听了,又看见了桌子上的银子,就从靴子筒里掏出一本册子,打开来,翻了翻。
你们要买地,是只在三十里营子买,还是临近的村子也行?吴玉贵一边翻一边问只要不太远,都行。
连守信道。
我手里还真有几块地,挺合适的。
吴玉贵就道,第一块地,就在三十里营子,有二十亩,都是上等的田,是王仁家的,他要的价钱是每亩地五两银子。
连守信哦了一声。
赵家村有块中等的田地,有二十五亩,每一亩要四两银子……西村还有一块地,三十亩,每亩只要三两银子。
吴玉贵看了连守信一眼,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三家,我看着地都合适,他们都是要现银子。
连四弟你要是不着急买,我再给你打听,还有没有别的地。
吴玉贵又道。
眼看着就是冬天,这个时节买地,只有等到明年开春才能种庄稼,似乎并不必太过着急。
但是连蔓儿却想,他们这次赚了八十两银子,拿回家去,肯定瞒不过连老爷子和连家的其他几房人。
送给石太医的拜礼,是大房拿出来的。
后来古氏曾经提过两次,可是因为没有分家,那个钱就算做公中的钱,她最后只好认了,但是一直耿耿于怀。
二房的二郎就要娶亲,虽然有了镇上的房子,但还是要花钱。
还是周氏。
这些人知道他们手里有了八十两银子,说不好就要想法子或是借,或是要,只要连守信和张氏心一软,那这八十两银子不说全部要打水漂,最后能留在手里的肯定也不会多。
不是连蔓儿小气,实在是现在她自己就是穷人,她打定了主意,这八十两银子说什么也不能被别人巧取豪夺了去。
她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买田。
买了田之后,就算别人再打他们的主意,连家还有二十几亩地,怎么着也不好刮到她这新买的地上来。
因为心里有这计较,刚才连蔓儿才和连守信商量,这八十两银子全部都买地,而且越快越好,今天就能买下来是最好。
这三块地听着都不错。
连守信就道。
真要买,咱就去看看再定。
吴玉贵道。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
连蔓儿道。
也好。
连守信点头道,他也是爽快的人,要买地心里也是万分高兴。
八十两银子不好带在身上,就寄存在悦来酒楼。
武掌柜是个很规矩的生意人,还写了个字条,画了押,这才替他们将银子收了。
大家说好了,买好了地,就来酒楼,要武掌柜安排一桌饭菜。
吴玉贵就出门叫了一辆马车,连同连守信、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上了车,先往赵家庄来。
赵家庄和三十里营子两个村相邻,这块要卖的地,就紧挨着三十里营子的地,和连家北面的那块地,中间隔了一条小径,距离不超过一里地。
大家都跳下车来,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不过是细细的雨丝。
吴玉贵就将要卖的地块指给连守信看,连守信先看了地势,见离家这么近,心里已经是十分愿意,又到地里捧了一捧土,在手掌里细细地捻了查看。
老弟你是好庄稼把式,这周围的地都咋样,不用看你也知道。
这地说是中等,其实中上等绰绰有余。
这是赵金家急等着用钱,才要卖。
吴玉贵说道,他这地,说了要整块卖,而且要现银子。
二十五亩地,每亩四两银于,总共需要一百两银子。
连蔓儿他们有八十两,他没有细问这银子的来历,心想总归是与武掌柜有关。
那还需要二十两银子,以他对连家的了解,这二十两想来并不容易凑得。
所以他才再次提醒连守信。
吴三哥,这口井,也在这地里不?连守信指着地头的井问道。
连蔓儿也跑到井边,这井很大,直径约有四米,但是却不深,没有地下水,只是用来储存雨水和雪水的,虽然是这样,在干旱的时候,也是非常有用的。
在,这口井就是他家的,和在地里,不用另外出钱。
吴玉贵道。
连蔓儿四处看了看,再往西边,约莫半里多地,还有一条小溪流过。
看来这块地用水还是很方便的。
至于土地本身怎么样,她是不懂的,她相信连守信的眼光。
吴玉贵看出连守信对这块地很满意,就领着他们往地主人赵金家里来。
赵金家人口不多,只有老两口,说是儿子在府城做生意,他们将田卖了,也要去城里,卖田的钱,要给儿子做生意的本钱。
吴玉贵就和赵金商量,田的价格能不能低一些。
爹,这块地咱们能买吗?连蔓儿就小声询问连守信。
连守信微微点了点头。
就是那八十两银子不够。
连守信道,看赵家的样子,不肯将土地拆着卖,也不肯将价格降到八十两银子,这就有些为难了。
连蔓儿就没说话。
他们现在有八十两银子,要凑够一百两,那么就把上次沈六给的二十两拿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如果吴玉贵能帮着把价格压下来一些,就更好了。
她现在是穷人,要精打细算,等节省的都要节省。
吴玉贵和赵金说了半天,赵金只肯少要五两银子。
吴玉贵就过来和连守信说,这个价格是能买下来了。
也不着急,这田在这,跑不了。
要不,咱再去看看另外那两块地。
吴玉贵见连家几个人都没说话,就说道。
也好。
连蔓儿就点头。
我们村那块地,不用去看了。
上了车后,连守信就道。
吴玉贵笑着点了点头。
爹,咋不看看?连蔓儿有些奇怪地问道。
虽然那块田要价高了一些,但却是上等的田地,又是她们本村的,如果合适,正应当买下来。
王仁是王举人的本家。
连守信就道。
那块地就在三十里营子,连四弟你要买地,我不得不说。
我就知道,连四弟你是明白人。
吴玉贵笑道。
连蔓儿还是不解。
王仁那块地,离着王举人家的地不远。
连守信小声对连蔓儿,也对两个儿子道。
不用连守信再说下去,连蔓儿就有些明白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西村,这块田地也是中等,却比赵金家的那块地土质要差很多,而且附近没有水源,如果遇到干旱天地,就很成问题。
要是一次付清,我和他家说说,八十两也差不多。
吴玉贵小声对连守信道。
连守信还没说话,就见从村中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人。
哎呦,吴三哥,老四,你们这是……要买地?第一百一十二章 阻碍连蔓儿吃了一惊,看清楚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连守义。
她这才想起来,连守义的小舅子何老六就住在西村,旁边那个人看来就是了。
连守义和何老六这时已经走了过来,离着几步远,连蔓儿就闻见了他们身上的酒味。
老四,你这是要买地?相互打过了招呼,连守义看看吴玉贵,又看看旁边等候的马车,就问连守信。
他有点不相信连守信能够买地,但是吴玉贵是牙侩,连守信显然是雇了马车来这里看地的。
买地是件大事,自然是瞒不了人。
不过,如果能在买好了之后,才让连家的其他人知道,是最好的。
连守信很了解他这个二哥的性情,担心说了真话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来,可他历来是诚实惯了的,否认的话就说不出口。
连四弟是来随便看看的。
吴玉贵是久经世故的人,瞧着连守义和连守信兄弟两个的情形,就在旁边打哈哈道。
是啊。
连守信见吴玉贵这么说,也就接上了话头,爹答应给我们一年的粮食,到了明年,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个了。
那几亩地,怕是不够吃。
你这还是要买地啊。
连守义盯着连守信的脸,说道。
连蔓儿抚额,连守信是真的不会说谎。
老四,你跟二哥说说,你这是从哪弄到钱了?连守义就走近连守信,问道。
这不是何老九家的地吗,哦,俺想起来了。
何老六突然在旁边道,何老九赌输了钱,要卖三十亩地,好像就是这块。
三十亩地啊,咋地也值一百两银子。
何老六说完,就上下打量着连守信。
听到一百两银子,连守义的眼睛顿时亮了,就在连守信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又看连蔓儿几个,似乎是在看他们是否有一百两银子在身上。
没看到银子,连守义还会一把抓住了连守信的手。
老四,你有这么些银子,要买地,也该和二哥、和咱爹商量,咱们一家苦哈哈地……连守义有些急切地道。
二哥,我哪来那么多银子。
连守信用力想甩脱连守义的手,却被连守义紧紧地抓着不放。
连守义的性子,是油锅里有钱,他也要捞出来花的。
听到连守信能买三十亩地,顿时就见财起意了。
如果任由他闹下去,只怕这地就要买不成了。
连蔓儿心中着急,眼睛余光瞥到何老六,顿时计上心来。
二伯,我们不是来买地的。
连蔓儿道,是爷让我们来西村,来看何老舅。
啥?连守义和何老六同时吃了一惊。
是爷听人说,何老舅家也拿野葡萄酿了不少的酒,是偷学了我们酿酒的法子。
爷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连蔓儿好整以暇地说道。
俺啥时候偷学你们了?何老六立刻否认,你个黄毛丫头,胡说啥。
黄毛丫头虽算不上是什么厉害的骂人的话,但也觉不好听。
连守信当然就不高兴了,他这做爹的就在这站着,何老六就这样说他闺女。
而且,何氏偷看连蔓儿酿酒,四郎半夜打开他们酿酒的坛子,后来何老六家就跟着酿了许多的葡萄酒,这分明就是偷学他们的。
老六,我家蔓儿叫你一声老舅,你咋出口伤人?连守信一用力,甩脱了连守义,沉着脸道,你家酿那葡萄酒,是不是偷学我们的,把四郎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有连守信撑腰,连蔓儿胆气就更壮了。
我爷说了,何老舅家要是真的酿了酒,我爷还要来,这事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连蔓儿大声道,我爷说,看咱们都是亲戚,也不全要了那些酒,你最少要分给我们一半才行。
连老爷子当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刚才连守义拿连老爷子说事,连蔓儿就有样学样,也拿连老爷子出来吓唬连守义和何老六。
连蔓儿在家酿酒,何氏看着眼馋。
她并不知道,那是连蔓儿想出来的,还以为是张青山要帮扶连守信。
张青山家有果树林子,日子过的好,这些何氏都知道。
她就认为,这肯定是个发财的路子。
因此,就仔细看了,觉得都学会了,就来西村,找了她兄弟何老六,把这事情说了。
何老六是个爱喝酒的,虽然家里的条件一般,但是镇上各个铺子里的酒,他几乎都喝过的。
他自然知道葡萄酒很值钱,拿野葡萄酿酒,花费很小,立刻就觉得这确实是发财的路子。
就这样,何老六也酿了几十坛子的葡萄酒。
这确实是从连蔓儿那里偷学来的,如果是不相识的人也好推脱,但是有何氏这一层的关系,他就推脱不了。
连老爷子真要追究这件事,霸道一点,收了他酿的酒,温和一些,就像连蔓儿所说,那他也是要破财。
何氏是连家的媳妇,这件事就是她胳膊肘往外拐,偷婆家的东西添补娘家兄弟,就是连守义也有责任。
何老六和连守义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虚。
爹有这话,我咋不知道。
连守义道。
二伯,爷正要找你,你就出门了。
连蔓儿立刻道,正好二伯你也在这,咱就上何老舅家看看去呗。
看啥看,他家根本没酿酒。
连守义道。
对,俺家啥时候酿酒了,没有的事。
何老六附和道。
有没有,看看不就知道了。
连守信道。
老四,我这做二哥的话,你都不听了?连守义拿出了做哥哥的派头来,想要压连守信。
因为连守义是二哥,连守信就必须要听连守义的?真要这样,她们可都别活了。
连蔓儿就凑到连守信身边,扯了扯连守信的袖子。
连守信低下头,就看见自家的闺女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自己,旁边两个儿子都攥着小拳头,眼睛也都在看着自己。
他是孩子们的父亲,现在分家出来,他就是这个家的顶粱柱。
他要给孩子们支起一片天来。
二哥,这要看是什么事。
连守信将背脊挺的更直了一些,再说,咱爹还在那。
老四,你可是越来越硬气了。
连守义看压服不住连守信,就皮笑肉不笑地道。
二哥,咱就去老六家看看吧。
连守信道。
老四,你咋不信我那?连守义忙哈哈笑道,老六真没酿啥酒。
爹,他们不让咱们看,咱回去跟我爷说,让我爷来吧。
连蔓儿就道。
现在连守义和何老六都想着要保住何老六酿的那些酒,似乎已经忘了询问连守信买地的事。
话题被她成功地转移了,看也不能保证连守义又突然想起来,所以还是快些撤退才是上策。
好。
连守信没看上西村这三十亩地,因此也不打算久留,就点头道。
几口人就坐上马车。
我这就回去请我爷来,到时候……连蔓儿上了马车,又探出头来,故意哼了一声道。
连守义和何老六已经顾不上和他们说话,急急忙忙往西村里去了。
看着连守义和何老六的背影,连蔓儿心里笑了两声。
这两个人信了她的话,肯定是去何老六家了。
他们会怎么做?将葡萄酒坛子藏起来,还是暂时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免得被连老爷子发现?应该是后者。
葡萄酒在酿制的过程中,是很忌讳搬动的,那样会影响葡萄酒的滋味。
坐在马车上,吴玉贵开口问道:连四弟,这地,你们还买不买?通过吴玉昌,连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因此才会这么问。
爹,赵家村和西村这两块地,哪块能买?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吴玉贵在旁边察言观色,他发现,连蔓儿虽然是个还没留头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分量却相当的重。
甚至可以说虽然连守信是一家之主,可真正拿主意的是连蔓儿。
吴玉贵心里不禁有些纳罕。
不过他也有些高兴,连蔓儿这样说,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买地,那么他这一趟,就没有白跑。
赵家村那块。
连守信想也不想道。
两块地相比较,考虑到价格的问题,土质的差别还不是很大,但是赵家村的那块地,离他们家更近,而且有方便的水源。
连四弟有眼光。
吴玉贵立刻笑道。
吴三叔,咱今天能不能就买下来?连蔓儿又问吴玉贵。
她要尽量把地买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能。
吴玉贵一口应承,赵家也急着要卖,不过,他家要现钱。
九十五两银子,再少,怕是讲不下来了。
有了卖蒜香花生方子的八十两,还需要十五两银子。
爹,你和吴三叔先去量地,我回家找我娘凑钱。
连蔓儿就道。
到了三十里营子的村口,连蔓儿让马车停下来。
蔓儿……连守信也跟着跳下马车,他有些迟疑,毕竟九十五两银子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可以说,这是他这辈子至今为止,还没有过这样大的开销。
爹,你忘了,咱还有沈家给的银子。
连蔓儿以为连守信是怕银子不够,就小声道。
蔓儿,这事能不能叫上你爷?第一百一十三章 买地的是谁乡村人家买房子置地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连守信想让连老爷子也参与进来,这也合乎情理。
连蔓儿相信,连老爷子还是通情达理的。
可是现在将事情告诉连老爷子,就瞒不了连家的其他人。
他们用来买地的钱,都是分家后赚的,别人没有插手说话的份。
但是想想连家那几口人的性情,连蔓儿觉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等事情都定好了,再告诉连老爷子也不迟。
爹,刚才二伯见咱家要买地,好像有啥别的想法似地。
连蔓儿想了想,就对连守信道,咱们还是别让爷跟着为难吧。
连守信自然明白连蔓儿话中的意思,知道连蔓儿说的对,但是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黯然。
爹,咱不用爷跟着操半点心,等把地买下来,给爷一个惊喜,再请爷到镇上,陪着武大爷、武掌柜和吴三叔一起喝酒。
连蔓儿又道,末了征询连守信的意见,这样是不是更好?一般这样的买卖交易之后,都要操办一桌酒席,买卖双方、牙侩、中人等坐下来吃喝一顿作为庆祝。
这个场合请连老爷子去,既表示四房人对连老爷子的敬重、孝顺,也同时将买地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样也行。
连守信听了连蔓儿的话,立刻点头道。
他心里敬重父亲,同时也知道这个时候就告知买地的事情,恐怕会出现麻烦。
这样的安排可以算做是周全妥帖的。
爹,那你就和吴三叔去赵家村,我和娘拿了钱就过来。
连蔓儿就道。
哥,小七,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们俩跟着爹。
连蔓儿看见五郎和小七也都下车了,就忙低声嘱咐他们。
一会量地啥的多个眼睛照看着,咱也省得吃亏。
三个小孩子咬了一会耳朵,五郎和小七就欢欢喜喜地跟着连守信又上了车,往赵家村去了。
连蔓儿自己则快步走回家里来。
雨已经渐渐的停了,不过天还没有放晴。
张氏和连枝儿没在屋里坐着,而是坐在外屋的门口,一边做活计,一边不时地往大门口张望。
他们将屋门大敞着,这样光线比屋里好还能随时看到大门的动静。
一看见连蔓儿回来了,连枝儿就忙放下活计,迎了出来。
蔓儿,你回来了,花生都卖了没,爹咋没回来,还有……连枝儿一连串地问。
连枝儿见连蔓儿神神秘秘的,就知道有事,也就不问了,两个人进了西厢房,就和张氏一起回屋里来说话。
花生都卖了。
为了让张氏和连枝儿放心,连蔓儿一开口就将她们最关系的问题说了,这是卖的钱。
连蔓儿就将散吊钱从提着的篮子里取出来,放在炕上。
这三吊钱里有一多半是买花生的钱,要给连老爷子的。
这就好了,你奶打发你老姑来,都问了两次了。
张氏松了一口气道,咱这就把钱给送过去。
娘,先别急,我还有件大事和你说。
连蔓儿忙就压低声音,将她如何将蒜香花生的方子卖了八十两银子,又如何找了吴玉贵一起看地等事情简单地和张氏说了。
张氏和连枝儿都是又惊又喜。
一个方子,就能卖八十两银子!咱家要买地了!连蔓儿看见她们这样,心里也高兴,就笑了。
我爹和五郎、小七就是去量地了。
连蔓儿道,已经定了,就买赵家村那二十五亩地。
二十五亩地啊,加上咱分家得的那六亩地,就是三十一亩,比咱没分家的时候的地还多一亩那。
张氏喜的什么似的。
原来连家几十口人,就三十亩地,现在她们就六口人,却有三十一亩地,这日子怎么能过不好那。
那咱的钱够吗?张氏和连枝儿欢喜过后,立刻想到了银钱的问题。
咱有卖方子的八十两银子,那块地每亩要四两银子,吴三叔帮着说话,给咱减了五两银子,要九十五两银子。
连蔓儿道。
那还要十五两银子那。
张氏道。
嗯。
娘,我就是回来拿钱的。
上次沈六爷给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正好添在这里面。
连蔓儿道。
对,对。
连蔓儿就脱鞋上了炕,从她和连枝儿的柜子里面,取出她放钱的木匣子,又从贴身处将钥匙取出来,打开木匣子的锁,拿出十五两银子来,想了想,又拿了几块碎银子,这才将木匣子又锁好,放回原处。
张氏已经拿了一张大帕子,将那十五两银子包了,依旧放在篮子里,那几两碎银子连蔓儿就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面。
咱买地的事,先别和人说……连蔓儿就看着张氏和连枝儿道,等都定下来再告诉我爷就行。
张氏和连枝儿立刻明白,都点了点头。
我也和你去,让你姐看家。
张氏飞快地换了件衫子,对连蔓儿道。
买地是大事,张氏不放心,要跟过去看看。
这样,就留连枝儿一个在家里,连蔓儿和张氏拿了银子从家里出来,直奔赵家村。
她们赶到的时候,连守信正和吴玉贵、赵金正拿了尺子,在丈量土地,五郎和小七也在旁边帮忙,多搬了几块石头表记土地的边界。
等将丈量结果和赵金手里的地契核对后,没有差错,大家又一起往镇上来,当即就请了武掌柜做中人,写买卖田地的文书。
负责写文书的是悦来酒店的账房金先生。
立契买卖旱地文字人赵金,情因迁居县城又兼无力耕种,今将祖遗站耕旱地壹处,坐落与赵家村,东至某某处,西至某某处、南至某某处、北至某某处,共二十五亩……情愿实卖与……金先生写到这,抬起头问买方的名字。
连蔓儿早就守在桌子旁边,立刻大大方方地答道:连蔓儿。
连蔓儿?小姑娘,就是你?金先生吃了一惊。
连蔓儿郑重点头,没错。
武仲廉,武掌柜、吴玉贵、金先生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他们都看出来了,连家这个小姑娘在家里的地位非同一般,这有点不应该是很奇怪。
不过有的人家溺爱孩子,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他们都是经历世事,有些城府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是不会大惊小怪的。
五郎和小七都和连蔓儿站在一起,听连蔓儿自报名字,他们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家赚的钱都是连蔓儿收善,要花什么钱,连蔓儿都会询问他们的意见。
钱放在连蔓儿那里,很安全。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两夫妻有点汗颜。
我们家,是我们这闺女当家咧。
连守信笑道。
嗯,就写蔓儿的名吧。
张氏也点头道。
连守信和张氏心里都非常清楚,买地的这些钱,虽然他们也出了力,但多半是靠连蔓儿几个孩子赚来的。
在他们眼里,连蔓儿死里逃生之后,性情就变了许多,尤其是在银钱方面。
连蔓儿想尽了法子赚钱,赚的钱必须要她自己收起来,不让别人碰,装钱的匣子藏在柜子里,还加了锁,钥匙时刻不离身。
同时,连蔓儿对自己人并不小气,家里的各种开销,可以说都是出自于连蔓儿的小金库。
夫妻俩闲时难免会想,自家的小闺女怎么会这样。
他们也想到了缘故,连蔓儿赚钱,把着钱,是因为心里缺乏安全感,她不想再被卖掉,她认为有了钱,就不会被卖掉。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夫妻俩都难免又是惭愧又是心疼。
因此对连蔓儿的各种把着银子、当家做主的行为都听之任之了。
现在连蔓儿摆明了,是要在地契上写她的名字。
他们又有什么办法那!这两夫妻表了态,金先生下笔就再不迟疑。
……情愿实卖与连蔓儿名下耕种,现交无欠。
除画字银并酒食在外,其旱地,旱地本色额银xx,连姓赴柜上纳,不干赵姓之事。
倘有赵姓亲房人等言词争竞,赵金一面承当,恐后无凭立契买卖旱地文约永远存照。
某某年某某日立。
实卖旱地人赵金,同堂弟某某某;同房亲某某某;同亲谊武某某……;代书人金某某。
连蔓儿取出寄存在酒楼柜上的八十两银子,又将从家里带来的十五两银子也拿了出来,大家验看,银子成色都是上等,而且足秤,自然都是十分满意。
卖方赵金,连同他请来的两位同村本家,武掌柜、还有金先生都在各自的名字后面签字画押。
这份买卖的地契文书就算是定好了。
连蔓儿看着文书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
从此以后,她名下就有了二十五亩地了。
就算这样还算不上是个小地主,起码她也算是略有薄产。
她可以不用担心被卖,不用担心会挨饿。
好了,还要不要换红契?夫妻俩闲时难免会想,自家的小闺女怎么会这样。
他们也想到了缘故,连蔓儿赚钱,把着钱,是因为心里缺乏安全感,她不想再被卖掉,她认为有了钱,就不会被卖掉。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夫妻俩都难免又是惭愧又是心疼。
因此对连蔓儿的各种把着银子、当家做主的行为都听之任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契与红契白契和红契,这地契里还有这么些的讲究?连蔓儿并不懂,连守信和张氏虽是成年人,知道白契和红契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并没有亲自经手过。
吴玉贵见白契已经立好了,左右无事,又要显露他的本事,就慢慢地给讲解起来。
简单地说,白契又叫做民契,红契又叫做官契。
刚才他们买卖双方经众人签下的就是民契,这民契送去县衙,交齐了契税之后,经过官府的验证,办理正式的过户手续,由官吏在民契上粘贴官方统一制的契尾,再盖上官印,就是官契了。
官契之所以又被称为红契,就是因为官方盖的大印是红色的篆体。
连蔓儿听吴玉贵说完,她就懂了。
经我手的买卖,大多都要办红契的。
吴玉贵又道,也有那些只拿白契的,能省下些税银。
不过以后若是衙门查究起来,税银依旧是要补的,弄不好,还有重罚。
经牙侩订立的买卖契约,如果不去交税,那么被查出来后,经手的牙侩也要跟着吃挂落。
当然是要办红契的。
连蔓儿就逍,这事还要吴三叔帮忙。
连守信和张氏也说了些客气话,请吴玉贵帮着办理红契。
这是当然的。
吴玉贵立刻就应承下来。
连蔓儿虽不懂现在的衙门是怎么办事的,但是料想和她前世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他们自己去交税,办红契,只怕要跑冤枉路,还要看人脸色,甚至要花钱打点。
可是吴玉贵熟门熟路,却可以很快就将红契办下来。
连蔓儿和张氏商量了一下,他们买田的银子是九十五两银子,需要交二两八钱五分银子的契税,牙侩们经办房宅田地买卖,一般要收取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辛苦钱。
连蔓儿就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来五两的碎银子,一并都交给吴玉贵。
那就有劳吴三叔了。
吴玉贵谦让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将银子接了过去。
五两银子,除去交契税的,他能入手二两多的银子,这超出了他一般的收入。
今个天晚了,我明个起早就去县里,当天就把这红契给你们办下来。
吴玉贵心里满意连蔓儿会办事,就允诺道。
连守信自然是满口的感激。
连蔓儿见吴玉贵这样应承,心里也是高兴。
她知道,在买卖上可以尽量的和对方讲价、压价,但是给这些经手办事的人的银子上,却不能俭省。
不仅不能俭省,还要尽量多给,这样人家才肯真心出力为你办事。
而且连蔓儿心里还有打算,她不会只买这二十五亩地就满足了,以后她还会买更多的地,还要做别的生意赚钱,相与下吴玉贵这样的人,是非常有用的。
武掌柜已经在安排酒席了,是武仲廉买连蔓儿的蒜香花生方子一席,赵金卖给连蔓儿土地一席,这两席并在一处,赵金和连蔓儿也都另外添了银子,干脆就置办了两桌,又去请赵金的老伴,还有吴玉贵的家眷们过来,连家这边自然也要请家人过来。
就请爹和娘,连守信和张氏商量道,大哥、二哥和三哥也请来吧,这样看着和美。
契约已经立好了,也不怕谁再呱噪,连蔓儿就没有反对。
连守信和张氏回三十里营子请连老爷子,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依旧留在酒楼里。
吴玉贵就住在镇上,因此他的家眷先到了,来的是吴玉贵的媳妇王氏,还带了他们的一儿一女来。
吴家显然家境不错,三个人身上穿的都是潞绸的衣裳,王氏和她闺女的头上、耳朵上和手上都戴着金银的首饰。
大家忙相互见了礼,连蔓儿几个要管王氏叫吴三婶。
她带来的儿子名字叫做吴家兴,今年十六岁,比连蔓儿几个要年长。
吴玉贵的女儿吴家玉却只有十一岁,比五郎小,却比连蔓儿和小七大。
吴家兴虽然十六岁,却颇为老成,到了后,就和王氏说要去吴玉贵那边。
你去吧,把你五弟也带上。
王氏就道,五郎,你去跟你三叔和家兴哥坐着去。
你们爷们一处说话,我们娘几个说话。
哥,你去吧。
连蔓儿也推了推五郎。
五郎听听吴玉贵那些人说话,也能开阔眼界,多长些见识。
五郎就和吴家兴都坐到吴玉贵身边去了。
武仲廉、吴玉贵那些人说话,五郎只是倾听,吴家兴偶尔能跟着说上一两句,显然平时吴玉贵是带他出来应酬的。
打发走了吴家兴和五郎,王氏就拉着连蔓儿和小七的手,和她们说话,不过是问她们多大年纪了,在家里都做什么,又询问张氏和周氏等人。
吴家玉安安静静地坐着,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皮肤非常白净,两只眼睛很大很漂亮,眼光和连蔓儿对上的时候,就会微笑。
大家交谈了一会,连守信和张氏已经请了连老爷子来了,不只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守礼也来了,周氏和连守义没来,连枝儿跟着张氏来了。
众人自是又相互见礼、寒暄了一番。
看人都到齐了,武仲廉就吩咐开席。
男人坐了一桌,女眷们坐了一桌,他们刚坐下,吴家兴和五郎也坐了过来。
爹说那桌子太挤,让我和连五弟过来坐。
吴家兴道。
也好,我还怕你坐在那桌,小小年纪就要喝酒,可怎么了得。
王氏就笑道。
大家都坐下用饭。
张氏和王氏坐在一起,自然是有许多话说。
怎么二姨没来?王氏点问张氏。
王氏是跟着吴玉贵他们称呼周氏为二姨。
娘她老人家身子不大舒服。
张氏笑着解释。
我听我们大嫂说,二姨可极少出门。
王氏就道,改天可要去看看她老人家。
王氏这是客气的话,张氏也笑着询问吴家的长辈,两个人客套了一番,话题又转到几个孩子身上。
张氏就不住口地夸吴家兴少年老成,以后肯定有出息,吴家玉又漂亮又安静,有大家闺秀的样。
……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王氏听了自然高兴,也没口子地夸连蔓儿几个。
……多能干,又有主意,这么大点的小人儿,就能上集来卖东西了。
他三叔说过几次,就是不知道是你们家的孩子。
还有枝儿,今年十四了?哎呦呦,出落的多水灵。
我看着,咱这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听我们大哥、大嫂说,枝儿还有一手做菜的绝活,这真是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闺女,这孩子可是得了你的真传了。
王氏嘴里的大哥、大嫂指的是吴玉昌夫妻俩,那关于连枝儿做菜的话,自然是才因为上次操办分家的宴席。
吴家兴和吴家玉都抬起头看连枝儿。
连枝儿听王氏这样夸她,又见吴家兴兄妹看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染上了一抹红霞。
吴家玉还没什么,吴家兴忙转开了视线。
可没嫂子你夸的那么好。
张氏就笑道,不过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屋里屋外的活计,自小就会的。
枝儿粗手笨脚的,好在还勤快。
能做出一桌酒席,怎么可能是粗手笨脚,勤快这却是最好的品质了。
连蔓儿一边吃菜,一边听着王氏和张氏互相夸奖对方的孩子,对自家的孩子似乎谦虚的很,但实际上却都很有技巧地夸耀着,不由得心中暗笑。
姐,二伯咋没来?瞅了个空子,连蔓儿小声问连枝儿。
按说有这样吃喝的好事,连守义没道理不来的。
二伯同从西村回家去,是让人给送回去的。
连枝儿也小声道。
他咋啦?连蔓儿问了不知道咋回事,说是把腰给扭了。
连枝儿答道,爷问他是咋扭的,他说的含含糊糊的。
连守义怎么会扭了腰,他出去闲逛,又不是去干活了。
连蔓儿想到这,心中一动。
难道连守义是在搬酒坛子的时候,着急忙慌地扭了腰?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说是怎么扭的腰?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
连蔓儿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一顿饭吃完了,张氏和王氏已经成了好姐妹,几个孩子也相互熟悉了。
王氏就邀请张氏去她家坐坐。
今天就算了,天太晚了。
下次我再去看嫂子吧。
张氏道。
众人就在悦来酒楼门口分手,连蔓儿一行人慢慢地往回走。
等回到三十里营子的时候,天就放晴了,太阳挂在连家西边的墙头上,天边出现了大片的彩霞。
明天是晴天。
连蔓儿道,她听说过一句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明天是晴天,那吴玉贵就可以去县里,帮他们把红契办下来。
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但是连蔓儿还是希望能够早一点拿到红契。
连蔓儿说着话,走进屋里,她爬到炕上坐下,立刻哎呦叫了一声,又跳下了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闹贼二姐,你咋地啦?小七跟在连蔓儿身后进屋,看见连蔓儿这样,就忙问道。
我没事。
连蔓儿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小七,关切地道,小七,走累了没,上炕歇着去吧。
哦。
小七答应了一声,走到炕沿前,却不往炕上坐,而是嘻嘻笑着跑到炕梢。
小七你干啥那?连蔓儿奇怪道。
小七站在那,捂住嘴笑着看连蔓儿。
二姐,我知道,炕上烫屁股,我才不坐那。
要坐,我也坐炕梢。
小七笑的声音都打颤了。
连蔓儿顿时恶向胆边生,张牙舞爪去抓小七。
今天灶里烧了太多的火,炕是热的,可连蔓儿早就忘了这一茬,刚才一屁股坐上去,就被烫的跳下地来。
小七这家伙鬼精灵,明知道是这么回事,还故意问她,现在还取笑她。
当然,她就不说她自己想让小七也上当,坐到炕上去烫屁股。
小七当然不会乖乖站在那,被连蔓儿抓,两个孩子一个跑,一个追,正在闹腾,连守信、张氏、连枝儿和五郎也走进屋来了。
小七忙躲到张氏身后去了,抓住张氏的衣襟撒娇,大叫娘救命。
你俩干啥那?房顶都要让你俩给掀下来了。
张氏笑着道。
连蔓儿赶紧给小七使眼色,要他不要说出来自己刚才烫了屁股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
二姐刚才坐炕上了。
小七指着炕头道。
一家人就都明白过来,看着连蔓儿的眼神中都带上了笑容。
连蔓儿也无可奈何。
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对于火炕的属性,一时间忘记了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炕席我和枝儿出门的时候卷起来了,蔓儿是你放下来的?张氏就走到炕头,看着炕席道。
因为炕太热,张氏怕炕席被烘烤坏了,所以出门的时候,特意和连枝儿一起将炕席卷了起来。
不是我。
连蔓儿走过去,我进屋的时候,这炕席就是这样的。
如果炕席是卷起来,连蔓儿就不会一屁股坐上去了。
这可奇怪了。
连枝儿也走过来,我就怕炕席散开了,还拿东西压着来着。
娘,你和我姐走的时候没锁门。
连蔓儿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她是第一个进屋的,门上没有锁。
家、家里这些人,咱屋里也没啥,我就让你三伯娘和叶儿帮看着点,就没锁门。
三伯娘和叶儿那?连蔓儿问,咋没听见她俩说话的声。
小七就跑了出去,一会功夫又跑回来。
三伯娘和叶儿都不在家。
连蔓儿心中一动,赶忙脱了鞋子上轨,将她和连枝儿的柜子打开。
姐,连蔓儿扭头叫连枝儿,你翻柜来着吗?没有啊。
连枝儿一边说话,也上炕来,和连蔓儿一起查看。
柜子里似乎并没有异样,但是她们俩新作的小衣本来是单独放在一边的,现在却夹在几件旧衣服中间了。
连蔓儿和连枝儿对视了一眼。
这是咋回事?!连蔓儿忙从柜角把她的木匣子拿了出来,木匣子上面的锁还是完好的。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拿出钥匙来,将木匣子打开,等数清楚里面的银子数目没错,她才真的放了心,又将木匣子锁了放回原处。
在看看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啥东西没了。
连蔓儿道。
张氏、五郎和小七也加入了查看的队伍,一会功夫,就将屋里屋外都检查了一遍。
东西都在……但是有被翻查过的痕迹,尤其是她们的几个衣柜。
连守信坐在炕梢,一直没动,也没说话。
咱这都分了家!张氏一屁股坐到连守信身边,没好气地道。
连守信的脸涨的通红,耷拉下脑袋,就是不说话。
娘,你知道是谁!连蔓儿看出了门道。
孩子他娘。
连守信叫了一声,用的是央求的语气。
你求我顶啥用,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还能瞒得住!张氏道,你还不如去劝劝……张氏说到这,就不往下说了。
要是能劝,我还……连守信也说了一半话,然后就卡了壳。
劝谁、劝啥?连蔓儿看看连守信,又看看张氏,追问道。
连守信和张氏交换了一个眼色,谁都不说话。
突然,小七啊地叫了一声。
咋地啦,小七?连蔓儿忙问。
我的槽子糕,少了好几块。
小七两手里捧着个点心包,一脸的心痛。
小声点。
连守信忙道,那点心你还数着吃?咋就知道少了两块,不是你吃忘了?爹,我数的可清楚了。
小七有点委屈,走过来把点心包放在炕上,掰着手指头数给连守信道,昨天还剩下十整块四小块,今个早上,哥、大姐、二姐和我分吃了两块,哥吃的是小块,还应该剩下八个整块,四个小块。
那现在不是还有八个,六个小块。
连守信看儿子这么认真,也跟着数包里的点心,这还多出两块来,你咋说少了?我没记错。
小七撅嘴道,爹,你看这几块,每块都小了一圈,这块就剩一半了,原来不是这样的。
小七说的没错,槽子糕都是模子里做出来的,每一块的形状和大小是一样的,可是现在,点心包里的槽子糕,每块的形状都从方形变成了圆形,四个角都被吃掉了,还有一块,只剩下了半块。
小七说的没错。
连蔓儿道。
连枝儿和五郎也都点头。
你奶绝不会偷吃东西。
连守信急道。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话一出口,才发现说漏了嘴。
小七,不是你贪嘴偷吃了吧,怕你哥和姐说你。
连守信干笑着道。
才没有。
我没偷吃。
小七扁了扁嘴,委屈的眼睛里泪花闪闪。
连守信刚才只是心急,想要遮掩,结果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
小七,你别哭,爹是和你闹着玩的。
连守信连忙道。
连蔓儿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爹,早上我们吃完了槽子糕,小七一直跟我和哥在一块,刚才才到家,他哪有时间偷吃。
连蔓儿正色道,再说,小七要是想吃,大大方方的吃就行了,也不用偷吃。
嗯,小七点头,哥和姐都让着我,我要是想吃,说一声就行,我干嘛要偷吃,还挨个咬,弄得耗子啃的似的,我才没那么坏。
张氏伸出手来,在连守信胳膊上拧了一下。
连守信疼的咧了嘴。
孩子他爹,你这可不对。
张氏道。
我喝多了,糊涂了。
连守信忙道,这一着急就……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乖儿子,你爹和你闹着玩,你别生爹的气。
连守信认错态度非常好,他是真心想补救。
趁着他们不在家,到他们屋里来翻查的人,没有别人,只会是周氏。
周氏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周氏从来不会偷拿东西,更不会偷吃东西。
他的亲娘到儿子和儿媳妇房子里来翻箱倒柜,偷吃孩子们的东西,这让他感觉羞愧,简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前也还算了,求张氏不去计较,张氏也都忍耐了下来。
那时候孩子们还小,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他刚才那么说,也是想糊弄过去,小七一个小孩子,有时候偷个嘴吃根本就不算个事。
小七要是糊里糊涂,不在意也就算了。
可是小七年纪小小,却很在意这件事。
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周氏的面子,真的污蔑自己儿子偷吃。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再也糊弄不下去了。
连守信烦恼的几乎想抓破自己的头皮。
几个孩子察言观色,都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相互咬咬耳朵,就有稍微不明白的,也明白了。
母子几个就都不说话,只盯着连守信。
别……连守信想说别都这么看着我呀,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
来翻查他们东西的是他的亲娘,刚才维护周氏试图诬赖小孩子的也是他。
好在小七会说话,也会数数了。
连蔓儿摸着小七的头,意味深长地道。
她不由得想,以前小七是不是替周氏背过很多的黑锅,甚至在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替周氏背过黑锅。
咱是不是该养只猫啥的。
猫不会说话。
连蔓儿又道。
几个孩子都点头,张氏依旧不说话地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被逼的不说话都不成了。
娘她,绝不会偷吃东西。
连守信红着脸道。
张氏看连守信尴尬的样子,很想笑出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周氏是连守信的娘,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丈夫留一些的。
怕是秀儿也来过。
张氏道。
以前周氏也有趁她不在,翻查她东西的习惯,但是周氏不会偷吃或者偷拿。
周氏私下翻查儿媳妇的东西,绝不会带别的儿媳妇,要带,只会带连秀儿。
这事咋办?连蔓儿就问。
贼找到了,那接下来那。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包子的练成依连蔓儿的意思,这件事最好是连守信去找周氏说一说。
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话说的轻了重了,没别人在场,怎么着都好转圜。
如果是张氏,或者她们几个小的过去和周氏说,周氏恼羞成怒,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虽然按照道理说,她们是没有过错的一方,这事全是周氏的错。
闹了起来,周氏自然是颜面扫地。
这件事,难免成为笑柄,被人当面或者背后评论。
这个年代不同于她前世的那个年代,家族的观念是非常重的。
同做为连家人,她们的脸上也未必就多么光彩,何况连守信还是周氏的亲生儿子。
这就是常言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就不是一个能够单纯讲道理的地方。
而且,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除了周氏,就没别人。
但是,毕竟没有按住周氏的手。
周氏绝对不会承认,到时候反咬一口,这热闹就大了。
当然了,如果张氏泼辣一些,立刻站到门口去,指桑骂槐地骂上一场,周氏心虚、顾及脸面,下次也就不敢再这样做了。
可是张氏是万万不会出去骂街的。
那么就要连蔓儿亲自上阵?连蔓儿抚额。
她从前就很佩服家乡的那些大娘大嫂们,手里一把笤帚,指着鸡鸭鹅,不点名道姓,就能将对手骂的暗自吐血、闭门不出的本领。
但是,轮到她自己,她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所以这件事还是让连守信去解决吧。
下次出再门,咱留人看家吧,要不,就锁门。
连守信这时开口道。
那这次就算了?张氏可以忍很多年,但是连蔓儿却一次也不能忍。
可是她也知道,连守信爱面子也好,愚孝也好,怕周氏也好,他是绝不敢去和周氏说娘,请你以后别去翻我们的东西这句话的,甚至连暗示他都难以开口。
娘……连蔓儿就凑到张氏身边,问张氏的意思。
你奶就是这个脾气。
张氏叹了一口气。
打从她过门,第一次和连守信回娘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她当时还只当是自己记错了,并没放在心上。
周氏倒是从没有偷拿她的东西,只是将她都有些什么东西记在了心上。
比如说她知道张氏有块什么好尺头,过后就会无意间说想做什么衣裳缺了尺头,张氏一开始不知就里,就想起自己正好有这么一块尺头正合适。
她要孝顺周氏,自然就主动拿了出来送给周氏。
张氏刚嫁过来的时候,有娘家给的压箱底的银子,也这样慢慢地花费掉了。
日子久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张氏也回过味来,知道周氏趁她不在的时候翻查她的箱笼。
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她自己的孩子也渐渐的大了,会说话了。
连枝儿就曾看见过周氏翻张氏的箱笼。
连枝儿年纪小,又老实,心里觉得周氏不该这么做,但是当面不敢说周氏什么,只是背地里告诉了张氏。
张氏也只有无奈叹息,这样连枝儿就是再看见,也还是保持了沉默。
包子。
连蔓儿忍不住又冲口而出。
蔓儿又想吃包子了?五郎问道。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到连蔓儿身上。
连蔓儿感觉非常无力,她还没有对连家的人说过包子的含义。
结果就是她每次忍不住说包子,就被认为是嘴馋了想吃包子。
娘,我可真佩服你,你咋就能忍了这么些年。
连蔓儿道。
她是老人啊。
张氏瞟了一眼连守信,叹气道。
娘,你不会是说,婆婆都有权翻查儿媳妇的东西吧?连蔓儿有些恐惧地道。
连守信干咳了两声,扭过头去。
那到不是。
张氏忙道,你姥姥,就从来不会翻你舅妈的东西,当面不会,背后更不会了。
张氏再顾忌连守信的面子,也不可能在孩子们面前颠倒黑白,而提到自己的娘李氏的做法,也说明她心中对周氏这么做,不是没有怨言的。
可是周氏性子用硬,口角锋利。
她却性子绵软,爱惜面皮,心里又时时刻刻记得孝和顺两个字,因此才一直逆来顺受。
我又没私藏啥东西,不怕她看。
张氏又道。
这句话,又隐隐透露出张氏的怨气来。
连守信自然听出来了,就扭过头来,冲着张氏抱拳。
这些年,我领你的情。
连守信讨好地道。
张氏瞥了连守信一眼,扑哧一声笑了,眼角却湿润了。
连守信深知她的种种忍让,他们夫妻相处,连守信常拿话来安慰她,对她是又敬又爱,细心体贴。
连守信对她的好,她曾和李氏私下谈起过。
李氏也替她高兴,说是女人一辈子,和丈夫恩爱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她之所以对周氏逆来顺受,不仅是出于孝道,还是多看在连守信的面子上。
连蔓儿在旁边,看出连守信和张氏正在眉目传情。
这对包子,感情是真好,可也不能让两人就这样把话题给岔开了。
连蔓儿也干咳了两声。
连守信和张氏这才回过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年,我能受的都受了。
我就想,以后我做了婆婆,决不能那样。
张氏将眼角的擦干,笑道。
这是张氏的优点。
有些做媳妇的,年轻的时候,受足了婆婆的气。
等到她们也做了婆婆,这股子怨气积聚在心里,甚至认同了当初她们的婆婆对她们的态度,就是婆媳间应该有的常态,也将婆婆对她们的那一套,施加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
如此恶性循环,所以才有人说婆婆和儿媳妇是天敌。
娘,那做你儿媳妇是有福了,做你的闺女那?连蔓儿道。
你还想咋样啊。
张氏笑着道,咱家就四个柜子,你和你姐单独占了一个,娘啥时候去翻过?你要拿着钱,娘不也没说啥?咱家现在都是你在当家了!张氏想着,她自己受的苦,不想别人再受。
对别人的闺女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闺女。
连蔓儿笑了笑。
她心里也明白,她的有些做法也就是连守信和张氏这样的父母会纵容她,换做别的人家,可就不好说了。
对了,咱把花生钱给我爷送过去吧。
连蔓儿就道。
二百斤的花生,每斤十二文钱,一共是两千四百文钱。
连蔓儿就拿出两吊钱,另外数出四百文钱串了四串,就让连守信拿着,给连老爷子送过去。
爹,你把这槽子糕也带上给我老姑吧。
连蔓儿就将炕上的点心包好,递给连守信道。
每一块槽子糕都被动过了,也不知道是用嘴咬的,还是用手掰的。
这槽子糕,连蔓儿自己是不想吃了,也不想让小七几个再吃。
这、好吗?连守信迟疑道。
将这槽子糕送过去,岂不是告诉周氏和连秀儿:你们翻查我们的东西,我们知道了,你们俩自己看着办。
这个时候连守信还在顾忌着周氏和连秀儿的面子。
连蔓儿无奈地抚额,周氏和连秀儿如果真在乎自己的面子,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们自己都不在乎,还要别人在乎干嘛?或者周氏认为,她那么做,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
又或者,即使被发现了,只要别人不揭破就行?不管连守信和张氏过去是怎么做的,连蔓儿是不打算再惯下她们这个脾气。
爹,我啥话也不说还不行吗。
连蔓儿就和连守信商量,这也是为老姑好。
老姑在咱自己家咋做都行,要是养成习惯,以后到别人家也这样,那可丢连家的脸,她自己也会吃亏。
蔓儿这话没错。
张氏想了想道。
这话是对,能不能再想别的法子,缓和点和她说。
连守信道。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连蔓儿道。
连守信想了想,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点头答应了。
一家人就拿着钱和点心往上房来。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但是上房屋里还没有点灯。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连守仁和连守义都在,似乎正在和连老爷子说着什么,见连守信一家人来了,便都住了嘴。
老四啊,你还真买了地。
咋那时候还瞒着二哥,还怕二哥抢了你的?连守义一手扶在自己的腰后,对连守信道。
二伯,我爹还想要你帮忙那,是你跟何老舅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为啥。
连蔓儿笑着道。
连守义想起他的腰是因为什么伤的,顿时哑口无言,同时感觉腰更疼了。
连老爷子让连守信几口人上炕坐。
你们那屋今个火烧的不少,还能住人不。
要不,就到上房来挤一挤。
连半爷子道。
炕梢还能睡。
连守信就道,要不,晚上就让几个孩子过来?这屋里也没少烧火。
连秀儿和周氏坐在炕梢,这个时候就开口道,花儿和朵儿还要过来那,这么多人睡不下。
四哥,你们那屋也没烧那么多火吧,这晌午饭和晚饭,不就都没用烧火?别搭理她,一会蔓儿你们几个直接过来就行。
连老爷子道。
即便屋子里光线昏暗,也能看见连老爷子满面红光。
他在镇上喝了不少酒,而且显然心情很好。
爷,我们给你送花生的钱来了。
连蔓儿笑道。
连守信就将钱交给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一看是两吊钱加上四串钱,就没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计就计连守仁和连守义对视了一眼,都将目光盯在了那两吊钱上。
老四,你们买地的钱够用?这钱不着急,往年花生钱也没这么早下来。
连老爷子道。
爹,老四一下子能买那么多地,这两吊钱在他那,就不算个事。
连守义道。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连老爷子训斥连守义,就是一文钱,要攒下也是不易。
老四可是爆发。
连守义道,一个方子,就能卖八十两银子。
爹,咱家还有别的方子没有,老四分家另过要钱,大哥要做官,也不能都靠花儿婆家打点,二郎要娶亲,接着就是三郎,这也都要用钱咧。
连守义并没有去镇上喝酒,却知道买地的八十两银子是卖方子得来的,一定是连守仁告诉他的。
连蔓儿这么想着,突然心中一动,连守义的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连守义是说那方子是连老爷子给连守信的,他要连老爷子再拿别的方子换钱来,给大房和二房花!二哥,瞧你说的是啥?连守信开口道,那方子就是几个孩子鼓捣出来的,时气好,赚了这一笔。
现在都用来买地,我们手里也精穷了。
可不买又不行,多几亩地,一家大小先填饱肚子。
连守义的话他不爱听,可他对连守义说话,还是很客气。
老二啊,我听出来了。
连老爷子听连守信说完,这才开口道,你这是猜疑我啊,你猜疑我偏着老四,有体己物给他了。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连守义忙道。
连蔓儿听出了连守义的言不由衷,连老爷子自然也听出来了。
老四分了出去,这个家,咱分的不公道。
连老爷子缓缓地道。
连守仁和连守义都是精神一震。
爹,要不,咱重新分。
五十五亩地,老四家能分十一亩咧。
连守义道。
一屋子的人心思各异,都屏住呼吸。
你还要脸不?连老爷子一旱烟杆打在连守义的肩膀上。
爹,我就说说,你咋打我。
连守义哎呦叫了一声道。
你也有那个脸说。
连老爷子喘了一口气道,多少银子,那也是老四分家后攒下的,你把你那没用的心思给我收收。
再说这样的话,我照你脑袋上打。
爹……连守义腆着脸陪笑。
我说的不公道,是对老四不公道。
连老爷子因为四儿子买了地,心里高兴,多喝了些酒,现在又勾起往事,话就多了起来。
说的都是这些年大家不容易,连守信家两个成年劳力,几个孩子还小,花销都在将来。
……老大呀,这些年,全家挣的差不多都给了你。
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没了良心。
连老爷子最后道,我心里想帮老四,可我有这个心,没这个力了。
爹,你咋说这个。
你老活的硬实,活的长寿,等**子好了,孝敬你老,就是帮我了。
连守信见连老爷子伤心起来,忙劝道。
你知道你孝顺。
连老爷子叹息着道,又扭头看连守仁和连守义,我要是真有啥方子能赚钱,还能等到现在?连守义给连守仁使眼色,让他替自己说句话,连守仁只做没看见。
我这辈子,最稀罕买房子、买地。
老四,你买这地,买的对,爹高兴,替你高兴。
连老爷子哈哈笑着道。
连蔓儿早就猜到,连守仁和连守义看见他们买地,心中有了想法,刚才一定是在连老爷子这说这个。
可是连老爷子主意把的定,他们这事也站不住理,就这样给压服了下去。
连老爷子这样,正好省的她们多说话了。
蔓儿那手里拿的是啥?连守义觉得没趣,看见连要儿手里拿着一包点心,就问,知道你二伯没能去镇上喝酒,给你二伯捎了吃的回来?连守义就要伸手来拿点心。
谁不知道二伯是能人,天天都有人请喝酒那,还在乎我们这一顿。
连蔓儿笑着道,这点心,是给我老姑的。
连蔓儿跳下炕,走到炕梢,将这包点心放在连秀儿面前。
她想着双方不用明说,等大家都走了以后,连秀儿打开这包点心,发现是她偷吃过的,羞愧之下,连同周氏以后都不会去西厢房翻她们的东西了。
谁知道,连秀儿还没去碰那点心,连守义就走了过来,一把将点心拿了起来。
他听连守仁说了镇上这顿饭如何丰盛,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了出来,越发觉得家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看见有点心,就想厚着脸皮吃上几块。
二哥,那是给我的。
连秀儿只道是张氏今天从镇上给她买了点心来,见被连守义拿了,立刻不满道。
二伯,这是给老姑的,你别打开。
连蔓儿也道。
连守义却不顾两个人的拦阻,一着急,干脆将点心包给撕开了。
这点心,咋这样……连守义拿了一块点心,放到眼前,没有立刻吃下去。
连秀儿趁势抢过了点心包,等她看清楚里面的点心,脸腾地就红了。
周氏也从旁边探过头来,脸也青了。
好在屋内光线昏暗,不仔细看,看不出她们的脸色变化。
连蔓儿暗自摊手,事情这样了,只能见机行事。
连守义心中不满,这下子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老四,你办的这叫啥事。
连守义将连秀儿发呆,就将一包点心捧到连老爷子跟前,让连老爷子看。
老四,你有钱了,给秀儿买东西,你就这么舍不得?这你还让你儿子闺女的啃过了,才给秀儿。
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啊。
有你这么做哥的吗,咱家可没你这么奸的人。
连守信不愿意说这是连秀儿干的,也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老四,都说你是实诚人。
连守仁也开口道,你这么办事,让大家伙心寒。
你这是沽名钓誉啊,还欺负咱家的妹子。
不,我不是。
连守信忙摆手道。
不是啥呀,怪不得蔓儿不让我碰,就是怕让我看见吧。
你们要等着秀儿自己打开,到时候你们就不承认。
秀儿老实,顾着你们的面子,不说出来就更好了,对不对。
连守义道。
连守义的话说的没错,只不过是说反了。
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炕梢,谁都没说话。
连守信顾着这个顾着那个,连蔓儿可不想为周氏和连秀儿背黑锅。
咦,咋会这样那。
今天早上看了还好好的那?连蔓儿故意惊叫道,……这点心是前天买的,忙着弄花生,就忘了给老姑了,放在柜子里。
我们可是谁都没动过。
你们没动,这是耗子啃的?要不咱家还出贼了?爹、娘,你们看,二伯也这么说。
我也说这是进贼了。
连蔓儿立刻接口道,……火烧的多,怕炕席烧坏了,我娘和我姐临走的时候把炕席卷起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炕席是铺在炕上的,烧红了好大一块……好几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都不一样了……也就是我们在镇上这会功夫,爷、大伯、三伯,还有我们一家,都在镇上,可家里还有我奶、老姑、大伯娘他们,二伯和二伯娘,咋我们屋进了贼,就一点都不知道那?屋里又安静子下来。
周氏的某些习惯,其实在连家是公开的秘密。
老四、老四媳妇,你们俩说,这不是你们几个孩子自己啃的?连守仁就问。
连守信刚才已经错过一回了,那还是私底下只有自己亲父子几口的时候,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诬陷自己的孩子。
我这几个孩子规矩着那,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大家伙都知道。
现在分家了,更不会了。
连守信和张氏道。
你这小丫头,你刚才那话,是说这贼是咱家里的人不是?连守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突然厉声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眨了眨眼,连守义这分明是想挑事。
把这包点心送过来,就是让周氏和连秀儿好自为之,告诉她们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四房的人不会再忍。
现在连老爷子也看到了,想必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以后周氏和连秀儿自律也好,连老爷子压制也好,再要去四房的屋里翻查,就要好好想想了。
送点心的目的已经达到。
连守义要挑着周氏和她们翻脸,连蔓儿可不会如了他的意。
二伯,我可没说你和二伯娘是贼。
连蔓儿怯生生地道。
不提别人,单单说连守义和何氏,分明就是说贼就是他们俩。
二伯娘就是喜欢背着我奶那个弄吃的。
连蔓儿说弄,不说偷,二伯娘就喜欢吃鸡蛋、吃鸡,应该不会吃点心。
哎呦,点心里有鸡蛋。
连守义气的冲连蔓儿瞪起了眼睛。
蔓儿,你哪只眼睛看见你二伯娘偷吃点心了。
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四五六来,老四,我今天就跟你们没完。
我也没说就是二伯娘啊。
谁偷吃谁心里清楚。
连蔓儿道,我这里有证据。
都给我闭嘴。
周氏突然大声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害人反害己大家都安静下来,去看周氏。
娘。
只有连秀儿委屈地叫了一声,用手指着连蔓儿,她……哎呦……连秀儿还没说出她什么,就哎呦叫了一声,回头不解地看着周氏。
周氏这个时候又羞又气,不过她更着急,怕连秀儿突然说出什么来,逼得连蔓儿拿出那个证据,因此狠狠地拧了连秀儿的腰一把。
没错,到四房的屋里翻查东西的,是她。
这些天四房吃食不断,今天更买上了地。
她一开始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要把四房分出去,是她第一个说出来的。
这四房一分家就过的这么好了,周氏觉得这是在打她的脸。
张氏本来半死不活,现在也活蹦乱跳,好像比以前还能干了,这也让她心里非常不痛快。
因此,连守信和张氏请她去镇上吃酒席,她推说不舒服没有去。
却趁着连老爷子这些人都去镇上,把替四房看家的赵氏和连叶儿支开,到四房来翻找。
她想知道,四房到底还藏了多少银子。
连秀儿也跟了她一起进了四房的屋子。
翻查张氏的东西,周氏是做惯了的,因此一进屋,就去翻张氏的柜子。
果然,她翻到了好几块上等的尺头,还翻到一个木匣子,她晃了晃那木匣子,断定里面藏的是银子。
可惜,那个木匣子上了锁。
添置了不少东西啊……还学会上锁了。
周氏没好气地道,正打算将木匣子和那一叠衣服放回原处,眼角的余光就看见连秀儿正捧了一包点心。
秀儿,你把点心放下。
周氏忙出声制止,但是却晚了,连秀儿已经吃了不少,吃的两腮鼓鼓的。
周氏的心里,认为儿媳妇嫁到她家,那儿媳妇的东西就是她的。
她要时刻掌握儿媳妇们的动态,手里都有什么东西。
可是她却怕人说她刻薄,背地里指她的脊梁骨,所以都是背地里翻查。
大儿媳妇古氏人精明,常住在镇上,又是秀才娘子,周氏想翻找也没机会,就对她网开了一面。
二儿媳妇何氏贪嘴、邋遢,她心里很看不上。
她曾经在何氏的柜子里翻出过没洗干净女人私物,恶心的她好几天都食不下咽。
三儿媳妇赵氏的东西少的可怜,只有四儿媳妇张氏,常有娘家的资助,柜子也收拾的干净利落,因此她最常翻找的就是张氏的柜子,而且在翻找的时候都很小心在意,尽量不留下痕迹。
她从不偷拿儿媳妇们的东西,她有法子让儿媳妇们主动把东西送给她,她也因此为傲。
这一看见连秀儿在吃翻找出来的东西,就着了急,结果将连蔓儿和连枝儿的几件小衣给放错了地方。
你这孩子,你咋就吃上了!周氏低声训斥连秀儿道。
四哥有钱了,不该买东西给我吃。
我就吃了她的咋地啦。
连秀儿不服气,嘟嘟囔囔地道。
就是吃,也不能现在……吃。
周氏恨铁不成钢,但是心疼老闺女,也舍不得真骂,只让连秀儿将点心放回原处。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回了上房。
因为心里着急,就没注意上炕的时候把卷着的席子给放下了。
之后,周氏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她担心因为连秀儿偷吃,张氏回来后发现她去翻查过。
如果张氏闹起来,她这一张老脸可是没处搁了。
娘,咱怕啥。
她偷吃东西不给咱,是她不对。
连秀儿却还在嫉妒连枝儿几个吃的好,还多了新衣裳。
周氏原比连秀儿明白,不过连秀儿的话却正对她的心思,再加上这些年的习惯,担心了一会,也就觉得连秀儿说的没错。
她比连秀儿有成算,吃定了张氏是个软的,这些年来就是发现了她背地里翻查自己的箱柜,也装作没发现,更没有对别人露出过半点的口风。
这次估计还是这样,张氏就是发现了,也肯定不敢说。
连蔓儿送来点心,她还以为是张氏心虚,要讨好她,心中有些得意。
她没想到,连蔓儿却送来的是连秀儿偷吃过的点心。
而且是在这一大家子人面前。
周氏认为这是在打她的脸,可是连蔓儿什么也没说,她想发作,却又有些心虚。
所以连守义说连蔓儿的时候,她就没有开口。
心里面恨不得连守义狠狠地教训连蔓儿一顿。
可连蔓儿竟接着连守义的话茬,说屋里进了贼,将东西被翻查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连蔓儿没有点名道姓,可是看连老爷子投射过来的目光,她就知道,连老爷子猜到了是她。
背地里翻查儿媳妇的东西,已经是要被人议论的了,再加上偷吃,虽然是连秀儿偷吃的,可她能说的清楚吗?她这么大年纪,这个脸是万万丢不起的。
这个时候,她心里就开始责怪连守义不该贪嘴,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的点心包,又教训连蔓儿不成,反而被连蔓儿找机会揭露了屋子被翻查的事。
等听到连蔓儿暗指翻她们屋子的人是何氏的时候,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松了一口气。
再听到连蔓儿说手里有证据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开口了。
不能让连蔓儿和连守义再吵下去,那样肯定会揭出她和连秀儿。
她一开口,果然大家都停止争吵。
娘,你评评理,蔓儿这丫头了不得了,空口白牙地,说她二伯娘是贼,这不反……你给我住嘴。
周氏没好气地打算连守义的话。
啥贼不贼地,这一院子都是死人啊,进来人了还能不知道。
老四、老四媳妇,你们俩多大个人了,就没点主意,一个毛丫头说啥是啥。
周氏的意思,是让张氏和连守信收回刚才的话,当着大家伙说她们弄错了,没人进过她们的屋。
张氏和连守信对望了一眼,如果顺了周氏的意思,是保全了周氏的体面,那点心的事怎么说,要他们做父母的污蔑自己的孩子品格有问题,说谎加偷吃?张氏瞪了连守信一眼,她昧不下这个心。
连守信喉咙里咕隆了两声,最后也保持了沉默。
他要是敢那么说,张氏是不会原谅他的。
而且几个孩子还会敬他这个父亲吗。
而且他们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事情演变成这样,不是他们的错。
老四你们不把事说清楚,这事不能完。
连守义见张氏和连守信都不说话,立刻就道。
他心里也有个得意的算盘。
他一下晌都在家,他肯定何氏没去过四房屋里。
他相信,四房的人绝不敢说是周氏,那最后只有承认是诬陷了何氏。
他要四房给他们赔礼,弄好了,他就能从四房那里那刮些银子,没有银子地也行。
我这就叫孩子他妈来,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
想到得意处,连守义觉得该把何氏叫过来,闹一场,那效果就更好了。
周氏见连守义不知道缺了哪根筋,一定要把事情闹大,不由得又急又气,一口气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顿时急速地咳嗽了起来。
老二,你、你给我回来。
周氏一边咳嗽一边喊。
连守义走到门口,听见周氏喊他,只好停了下来。
被连秀儿在背上捶打了几下,周氏渐渐停止了咳嗽。
你叫她干啥,你还嫌不够丢脸。
周氏就指着连守义骂道。
啥?连守义不明白,他分明是在帮周氏制四房的人,怎么周氏会这么骂他。
你那婆娘啥脾气,谁不知道。
进门第二天她就偷鸡蛋吃,熬了油我都不敢放外屋碗架子里,要不她一气能偷吃掉一半,问她,她还不承认,说是耗子偷的。
周氏揭何氏的老底,语速很快,连守义听的脸上发黑,连蔓儿却忍不住莞尔。
这件事除了她,还能有谁。
周氏举了两个例子,说明何氏是偷吃的惯犯,就利落地做了结论。
周氏要拿何氏做替死鬼!大家都明白了过来。
连守义愣在那里,他郁闷极了。
他本想煽风点火,让周氏收拾四房。
结果现在火烧到了他自己身上,变成是他对上了周氏。
他如果不承认是何氏进了四房,偷吃了点心,就得揭破是周氏做的这件事。
连蔓儿偷瞄了一眼连守义,心中暗笑,这就叫做害人不成反害己。
秀儿,把钱拿过来。
周氏又忙叫连秀儿把那两千四百文钱拿了过来,攥在自己的手里。
还有点花生,也不知道还能卖多少钱,这花钱的地方又多。
娘。
连守义回过神来,想要辩解两句,看见周氏手里拿着钱,就犹豫了。
二郎娶媳妇要用钱,他自己也想从这些钱里抠出些来花。
让周氏不高兴,他就拿不到钱。
连守义低下了头,也不说再去找何氏了。
老二,回去和你媳妇说说,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老毛病该改改了。
周氏见连守义这样,就又说道。
连守义含糊地哼了一声。
你们俩……周氏就当他是答应了,又转过头对连守信和张氏想要开口,却又突然顿住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连蔓儿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氏。
周氏是个好强的人,从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仅如此,她还会明知道自己不对的时候,强词夺理地将错误推到别人的头上。
连蔓儿很想知道,周氏在让何氏做了替罪羊之后,对她们还会说什么。
连蔓儿的眼睛很亮,周氏虽年纪大了,眼神也还不错。
因此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
周氏迅速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摸了胸口,发现自己有些气短心虚。
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逼成这样,这让她恼羞成怒,立刻就想破口大骂。
不过最后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如果她骂了,那刚才所做的就白费了。
……别好的不学,学坏的,针尖大的心眼。
硬生生地将一口恶气咽回肚子里,周氏这才又开口道。
因为怕连蔓儿再说出什么来,所以周氏尽量用了比较平和的字眼。
没来由地说连守信和张氏心眼小,这其中的意思就很有趣了。
娘,这事我本没打算说啥,这不是……连守信说道这,停顿了一下。
如果连守义不多事,这件事就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事咱那儿说哪儿了,以后不会再提。
张氏也点头赞同。
周氏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她这个四儿子她还是能手拿把掐的,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连蔓儿依偎在张氏身边,母女两个人正相视而笑。
一股邪火顿时在周氏心里烧了起来。
老四,你如今是分出去当家另过了,别软绵绵地凭着人家拿捏你。
你得拿出老爷们的款而来,别纵的一个个的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周氏的语气里重新又火气十足起来。
天晚了,都歇着去吧。
一直没吭声的连老爷子突然打断了周氏的话。
连蔓儿这才注意到,连老爷子这会功夫,已经抽了两袋烟了,炕头这边简直就是烟气弥漫。
爹、娘早点歇吧,我们回去了。
连守信站起来。
大家鱼贯从上房出来,回到西厢房。
她们刚进屋,赵氏就带着莲叶儿过来了。
赵氏就向张氏道歉,说是周氏支使了她和莲叶儿出去,没能一直帮张氏看着家。
……我说我一个人去就行,她奶非让叶儿也去。
我也没法了……没事。
张氏忙笑道,赵氏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周氏有令,赵氏哪敢不听从那。
你们这炕晚上可没法睡人了。
赵氏摸了摸炕席道,要不,就上我那屋挤挤。
不用了。
张氏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们九口人在炕梢,挤一挤就行。
连老爷子说是让了连蔓儿几个去上房睡,可是周氏和连秀儿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她们还是不要去讨这个没趣。
大房、二房、三房的屋里也不宽敞,张氏决定,这一晚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凑合凑合就算了。
炕梢可挤不下吧。
赵氏道。
我找几块木板,在地下搭个铺。
连守信道。
对。
张氏点头道。
连守信就出去找木板,连守礼也过来帮忙,就用几条长凳子做床腿,上面铺了几块木板,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床铺,张氏拿出被褥来,铺在上面。
小七爱新鲜,爬上去跳了跳。
挺结实,我要睡在这。
小七喜道。
行,你跟爹睡床。
连守信笑道。
我也睡床吧。
五郎也道。
行,你们爷三个睡床,我们娘三个睡炕。
张氏就道。
这么分派好了,天早就完全黑了下来。
大家正要收拾谁巨额,就听见外面的门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忘了插门了。
张氏道。
三哥他们还没睡那。
连守信道。
他们和连守礼一家三口同住西厢房,外面的门一般是谁睡的晚,谁负责将门关好,从前没分家的时候,常常都不插门的。
连守信的话音刚落,他们的屋门也被推开了。
咋不点灯。
何氏闯进屋里,大声道。
是二嫂啊,我们这不都打算歇了吗,就没点灯。
张氏这么说着,已经摸出烛台,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了。
连蔓儿打了个哈欠,烛光下,何氏的脸有些扭曲,看来是来者不善。
二嫂,这么晚过来,有事啊?张氏到是好言好语地和何氏说话。
有事,没事俺还敢过来,不怕让你们当贼拿了!何氏没好气地道。
二嫂你别着急,坐……张氏客气地道,就想让何氏坐下来说话。
连蔓儿忙扯了扯张氏的衣襟,让她不要搭理何氏。
连蔓儿想,这一定是连守义回去跟何氏说了什么。
可是何氏不去找周氏讲理,却跑到她们这来闹腾,还真是会拣软柿子捏。
连蔓儿,你还说俺是贼是吧,说俺偷吃了你的点心。
你抓住俺的手了?何氏见连守信和张氏都是淡淡的,也没人接她的话茬,就冲连蔓儿发作道。
二伯娘,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连蔓儿不客气地道,你要找人打架,你到上房去找我奶说去。
没错,二嫂,我们蔓儿可没说你的坏话。
张氏就道。
哎呦俺的个天咧,俺不窦娥都冤……何氏突然拉长了声调大声唱了起来。
连蔓儿先是一愣,然后就想笑。
可这真不是笑的时候,她只好强忍着。
……你咋不摸摸你那良心,啥好点心,俺连影子都没看着,进了哪条狗的肚子里,那条狗知道,冤枉俺这清白人,要天打雷劈咧……何氏继续大声唱道。
何氏在这么骂的时候不是面对张氏,而是将脸转向了上房的方向。
连蔓儿顿时明白了过来,何氏也知道周氏冤枉了她,但是不敢去惹周氏,所以跑过来,明面上骂他们四房的人,其实每句话,都是骂给周氏听的。
娘,咱送二伯娘回去吧。
连蔓儿就小声对张氏道。
何氏要骂周氏,就让她出去骂,别在四房的屋子里骂。
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都穿鞋下地,一边敷衍着劝说,一边坚定地将何氏推出了门外。
何氏出了门,嘴里仍旧不肯停下,站在院子里依旧骂骂咧咧地。
连蔓儿也不理她,回身将门关好,插上了插销,和张氏、连枝儿两个回了里屋。
何氏在外面骂了一阵,没人回应,何氏就骂的越发起劲了。
唉,睡觉吧,今天可累坏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连蔓儿躺进被窝里。
为了散热,屋里的四扇窗户都是打开的,冷风一阵阵地吹进来。
可是连蔓儿并不觉得冷,因为身下的炕热乎的,而且她身上还盖了薄被。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上面吹着空调,下面睡着电热毯一样,奇异却非常舒爽。
连蔓儿这一天是真的累了,因此很快就睡熟了。
可是很快,她又醒了过来。
谁啊,这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连蔓儿迷迷糊糊地抱怨道。
连守信和张氏早都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是上房,你爷和你奶。
张氏小声道。
连蔓儿揉了揉眼睛,也坐了起来,这才听清楚,那声音是从上房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是周氏的哭声,没听见连老爷子的声音。
我爷和我奶吵架了?连蔓儿问。
嗯。
张氏点头。
连老爷子当时不发作,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和周氏算账?!听了一会,连守信就坐不住了,穿了鞋要出去。
爹,你干啥去?连蔓儿就问。
你爷和你奶吵了一阵,你奶都哭了这半天了,我、我去劝劝去。
连守信道。
爹,你可不能去。
连蔓儿道。
不就是挨顿骂吗。
我做儿子的,是应当的。
连守信闷闷地答道。
原来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过去,会让周氏将怒火撒在他身上。
连守信对周氏,真的是孝顺。
爹,这不是骂一顿的事。
连蔓儿叹气,爹、娘,你们想想,爷为啥要半夜才和我奶吵架?老两口的脾气都爆,啥时候想起来,就啥时候吵。
张氏道。
娘,你说的没错。
连蔓儿忍笑,可今天的事不一样。
爷是特意这个时候和奶吵,就怕咱们听见。
爷是为了给奶留面子,咱们要是去了,爷的苦心就白搭了。
连守信和张氏想了想,觉得连蔓儿说的有理,要去上房劝架的心思就歇了。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接近晌午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
是吴三叔回来了?连蔓儿忙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连守仁趿拉着鞋从上房跑出来,一边又惊又喜地叫着。
来了,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房的新姑爷随着连守仁的说话声,连继祖、古氏、蒋氏、连花儿和连朵儿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古氏、蒋氏和连朵儿都不是家常的装扮,看得出是仔细打扮过的。
连花儿的装扮就更精致了,不仅脸上薄施脂粉,峨眉弯弯,头上也插戴了,身上则是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妆花褙子,还真算的上人比花娇。
连守仁、连继祖、古氏和蒋氏一出门,都脸上带笑,往大门外去迎接客人,连花儿却停在门口,娇娇怯怯地半倚在门框上,一只手还搭在连朵儿的肩膀上。
不知道来的客人是谁,让连家大房的人这么高兴、重视。
连蔓儿正在寻思着,连守仁和连继祖等人已经簇拥着来客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中等身材,面容白皙,一身锦缎长袍上金丝银线,华丽非常,即便是在连守仁等人的盛装下,依旧夺人眼目。
他走到院子当间,抬眼看见了连花儿,顿时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
不用说了,这个人肯定是宋海龙。
怪不得连守仁他们这么高兴,像接凤凰似的。
连蔓儿猜出了这个年轻公子的身份,心里又不免有些奇怪。
离着宋海龙和连花儿的婚期,不过十天的功夫了,宋海龙现在来干什么?看连家大房的样子,似乎是预先知道宋海龙会来。
连花儿见宋海龙走近,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娇滴滴地福了一福。
花儿……宋海龙叫了一声,疾走几步,越过众人,就要上前来扶连花儿。
连花儿却在直起身子后,一扭腰身,扶着连朵儿的肩膀回屋去了。
海龙,哈哈,哈哈。
连守仁快步跟上来笑道,花儿这丫头,人没来的时候,心里嘴里不知念了多少遍,这人来了,她又害羞避开了。
我这闺女,从小学的规矩,是一丝不肯差的。
古氏摇头道。
花儿这样,才越发让我敬重。
宋海龙说着话,游目四顾,就看见了连蔓儿。
连蔓儿并没有避开,一来她年纪还小,很多时候不需要避讳。
二来,她对连花儿的这个金龟婿,心里存着十分的好奇。
海龙,你远道而来,咱们进屋喝茶说话。
连守仁就将宋海龙往屋里让。
岳父不用客气。
宋海龙又瞥了连蔓儿一眼,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往上房走。
连守义穿了一件崭新的直缀从东厢房里出来,躬着身子快步上前和宋海龙见礼,也跟着进了上房。
连蔓儿想了想,转身回了西厢房。
宋家姑爷来了?张氏听连蔓儿说宋海龙来了,就吃了一惊。
还带了好几个跟着的人,拿了许多的东西。
连蔓儿就把看见的情形都说了出来。
那咱也该过去见见。
张氏说道。
对。
连守信点头道。
张氏就忙找衣服,要和连守信一起换了去上房。
听他们天天说咱们这个堂姐夫,长的啥样?连枝儿就拉了连蔓儿到一边小声询问道。
长的呀,连蔓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也就一般吧。
啊?听连蔓儿这么说,连枝儿似乎有些失望。
因为在大房几口人的嘴里,这位宋海龙宋公子那可是才貌双全的。
我觉得一般。
就是穿戴的好。
真论长相,还不如继祖哥,也就比二郎哥强那么一点点。
连蔓儿道。
哦。
连枝儿点了点头,人靠衣装。
就是。
连蔓儿附和道。
宋海龙的长相绝对可以称得上英俊,连蔓儿是故意说他长的一般,倒不是她嫉妒,而是因为刚才宋海龙瞥她的那一眼,让她有些不高兴。
宋海龙长了一双桃花眼。
宋海龙看她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孩子,而是在看一个女人。
对她一个十岁的小毛头用那种眼光,那么对别的女孩子那?哼哼,连蔓儿暗自冷哼了两声。
都拾掇拾掇,咱都去上房看看。
张氏招呼连蔓儿几个道。
为了表示对新姑爷的尊重和重视,大家都换上了新衣服,收拾妥当了,才往上房来。
上房东屋,宋海龙正坐在椅子上,和连老爷子说话,两个小厮垂手站在宋海龙身后。
这是你四叔、四婶。
连老爷子见连守信一家进来,就向宋海龙介绍道。
宋海龙站起身,拱手向连守信和张氏行礼。
都不是外人,宋公子快请坐下说话。
连守信忙道。
接下来,就是连蔓儿几个向宋海龙行礼。
这是你四叔、四婶的几个孩子。
连老爷子又向宋海龙介绍道。
宋海龙笑着受了连蔓儿几个的礼,就让小厮捧了两个大礼盒递过来。
……来的匆忙,些微一些东西,送给四叔、四婶,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们。
张氏和连守信自然是推让了一番,最后才接了。
连蔓儿左右瞧了瞧,就知道宋海龙是每一个房头都准备了礼物。
宋家虽是商家,可礼数如此周到,看来也是个有规矩的人家。
屋里人多,连蔓儿几个见过了宋海龙,就都借故从屋里出来了。
长的还真就一般。
不知道有连蔓儿的评语先入为主,五郎对宋海龙的相貌如此评价。
不过,倒是挺会说话的。
比幼恒哥差远了。
小七道。
上房的东屋在招待宋海龙,连继祖和连守义就将宋海龙带来的人都请进了东厢房招待,一会功夫,连守信和张氏也从上房回来了。
张氏一进屋就开始换衣服。
娘,你这是干哈?连蔓儿问。
要准备饭菜那。
花儿的姑爷打发人去镇上酒店定了一桌饭菜,一会就送过来。
你大伯娘说,还要再准备几道家常的菜,让花儿的姑爷尝尝。
张氏就道,叫我过去帮手那。
娘,我也跟你去帮忙。
连蔓儿就道。
不用了。
张氏想了想摆手道,你大伯娘,你大堂嫂,还有我和你三伯娘,四个人就够了。
油渍麻花的,你们都不用去。
要是人手不够,我再叫你们。
张氏换上旧衣服,就往上房去帮忙。
二姐,宋姐夫上西屋去了。
小七笑嘻嘻地从外面跑回来,凑到连蔓儿耳边道,朵儿姐也从屋里出来了西屋里,就剩宋姐夫和花儿姐了。
啥?连蔓儿挑了挑眉,刚才连守仁和古氏还说连花儿重规矩,咋这个时候就肯让连花儿和宋海龙单独相处了。
二姐,你要看看去不?小七就怂恿道。
去,咋不去。
连蔓儿立刻应道,同时心中有些囧地想道,有些时候,她的行为模式越来越接近这个身体的年龄,十岁。
你俩干啥去,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连枝儿就劝阻道。
我们会小心的。
连蔓儿说着话,就在连枝儿无奈的目光中和小七一起出了房门。
站在院子里,连蔓儿发现,想要不为人知地听窗跟是不可能的。
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和宋海龙一个年纪较小的小厮就在院子里,上房外屋则有古氏。
这可怎么办?连蔓儿发愁了。
二姐,咱俩上房顶!小七指着屋顶,对连蔓儿小声道。
对哦,我咋没想到。
连蔓儿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上。
连蔓儿就拉着小七,先进屋,急急忙忙地把新衣裳脱下来,换上了原来的旧衣。
然后才又出来,将梯子搭在自家的南窗下,先爬上了自家的房顶。
然后,又趁着底下的人都不注意,从连接正房和西厢房的墙头上,爬上了正房的屋顶。
他俩本来就身形娇小,又故意弯着腰,竟然真没被人发现。
两个孩子就趴在西屋的屋顶上,探出半个头来,往屋里张望。
因为有纱窗遮挡,只能隐约看个大概,屋里只有连花儿和宋海龙两个,正肩挨着肩坐着,小声说话。
连蔓儿竖起了耳朵。
……花儿,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坏人,谁信你的鬼话。
你要真的想我,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非要、非要人家捎信给你,说人家病了,你才肯来。
花儿,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早想来,天天守在你身边,可是我娘看的紧,要是惹她老人家不高兴,那咱们的婚事……花儿,我是为了你,才忍着不来看你……连蔓儿模模糊糊地听了两句,莫名地感觉后槽牙有些发酸。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盯在了她头顶上。
是娘,娘发现咱们了。
张氏正站在院子里,两手假装在摘菜,眼睛却盯着连蔓儿和小七。
看着张氏那不认同的眼神,连蔓儿和小七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继续偷听,只好从房顶上下来,溜回了屋子里。
你俩就淘吧,都淘出圈儿了。
张氏随后跟了进来。
娘。
小七忙凑上去抱大腿撒娇。
连蔓儿低着头,装老实。
张氏被气笑了。
行啊,你俩还知道怕糟蹋新衣裳,不错。
娘,我们再也不敢了。
连蔓儿忙道。
张氏当然不会相信连蔓儿的话,可也拿这小闺女小儿子没办法,又忙回去帮着做菜。
很快宋家的小厮从镇上抬了几个大食盒回来,古氏张罗的几个家常菜也做好了,就在上房东屋摆了一桌的酒菜,连花儿竟然也出来帮忙。
叶儿,你把这盆汤端进去,放宋公子面前。
古氏将一盆汤小心地放进大托盘里,支使连叶儿道。
连叶儿就捧着汤盘进了东屋。
一会功夫,就听见啪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么巧连蔓儿听见惨叫,顿时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就掀开门帘,跑进屋里。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宋海龙站在桌子旁,怀里抱着气息奄奄的连花儿,他的脚边倒着一张椅子,还有一个汤盆,盆里的汤都洒落在地上,还兀自冒着热气。
连叶儿的一只手上还抓着托盘,愣愣地站在那,眼泪正顺着眼角流下来。
花儿、花儿,你没事吧。
宋海龙一脸焦急地唤着。
古氏和蒋氏也围在连花儿旁边,问长问短。
我、我没事。
连花儿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虽是未婚的夫妻,可是在人前被宋海龙这么抱着,也不像样。
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极力忍痛,海龙哥,你没伤着吧。
花儿,多亏你护着我,我一点都没烫着。
宋海龙见连花儿这个时候还记挂着他,心中十分感动。
这可是一盆滚热的汤啊,花儿你的腿……古氏扶住了连花儿道。
连花儿微微侧身,靠在古氏身上,连蔓儿这个时候才看到连花儿的大半个裙子都湿了。
娘我没事。
连花儿逞强说道,然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娘,我的腿好疼。
这烫伤可了不得,快、快去请郎中。
宋海龙忙道。
我去。
连继祖连忙道,就急忙抢出了门。
让他去吧,这村里他熟。
古氏就道。
古氏就和蒋氏将连花儿半扶半抱地往西屋去了,宋海龙也要跟着过去被蒋氏回身拦住了。
宋公子在东屋歇一歇吧。
蒋氏客气地对宋海龙道。
连花儿被烫伤,伤处在下半身,少不得要脱换衣服,宋海龙在旁边很不方便。
宋海龙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虽然着急也没有办法。
他也不去东屋歇息,直接走到院子里,只盼着郎中早一点到。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自然是谁也没心思吃喝了。
东屋里,张氏将落在地上的汤盆拾起来,拿了笤帚清扫地面。
赵氏抱了连叶儿,站在墙角无声地哭着。
连老爷子、周氏等人或坐或站,都沉着脸没有人吭声。
这是咋回事?连蔓儿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不是叶儿,连秀儿指着连叶儿,端了汤都端不稳,要不是花儿挡在前头,那盆汤,非都洒在宋公子身上不可。
要我看,是非得洒在宋公子脸上。
宋公子可是坐着的。
何氏也在旁边道。
连秀儿和何氏你一嘴我一嘴地说,连蔓儿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毛手毛脚,上不了台盘。
连秀儿鄙视地看了连叶儿一眼道。
不是我。
连叶儿突然挣脱了赵氏,一边哭一边红着脸辩解道,我端的稳稳的,是大伯娘在旁边撞了我一下,那汤才洒的。
张氏扫地的手炖了一下,连老爷子和周氏则都不约而同地飞快地扫了连守仁一眼。
屋里顿时有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哎呦,你还学会撒谎了,你咋不说是大嫂要拿汤烫新姑爷那。
连秀儿冷笑道。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连叶儿急道。
这个时候蒋氏从外面掀帘子走了进来。
花儿咋样了?大家都急忙问道。
……烫、烫红了一大片,蒋氏的脸色有些奇怪低声道,娘和花儿说,让爷和奶,别难为叶儿。
叶儿年纪小,力气也小,不该让她端那汤的。
娘说这是她想的不周到。
叶儿不会故意的,咱们一家子骨肉,也说不得了。
你瞧瞧,大嫂待你多好,你还乱编排她。
你得摸摸你那良心。
连秀儿听蒋氏这么说,就瞪了一眼连叶儿,挖苦道。
你给我住嘴。
周氏低声呵斥连秀儿,又将眼睛在蒋氏的脸上剜了几剜。
蒋氏似乎受不住周氏的目光,微微垂下了头去。
爷、奶,花儿那边还要人照顾,我、我先过去了。
蒋氏说完,匆忙转身离开了。
我是冤枉的……我……连叶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赵氏忙又将连叶儿揽入怀里。
你还哭啥,给谁哭丧那这是。
周氏想了想,就沉着脸道,那汤是你端的没错吧,烫了人也没错吧。
老三媳妇,你把叶儿领回你们屋,老实待着去。
家里有客人,你们谁要是给我哭哭喊喊的,就给我滚出连家去……听清楚了没有,老三媳妇!还有老三,把叶儿那脸擦擦,回你们屋去。
似乎是怕赵氏没听清楚她的话,周氏又重复了一遍,让连守礼和赵氏一起,带连叶儿回屋去。
哎。
连守礼和赵氏真的答应了一声,就要带连叶儿出去。
我不,我……连叶儿还要说什么,却被赵氏一把捂住了嘴,抱了出去。
周氏冷哼了一声,在炕上转了个身,将头冲着窗外,不知在想什连蔓儿就从东屋出来,想去西屋看看连花儿,却发现西屋的门插住了。
连蔓儿想了想,也不做声,就从上房出来。
宋海龙正在院子中踱来踱去,样子十分焦急。
蔓儿妹子,你去替我看看你花儿姐怎么样了,好不好?宋海龙看见连蔓儿,忙走过来道。
哦……好。
连蔓儿正想去西屋看看,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多谢你,蔓儿妹子。
宋海龙便对连蔓儿拱手笑道,举止间颇为潇洒。
连蔓儿也不多话,转身回了上房,就往西屋来,不出所料,西屋的门还是插着的。
大嫂,开开门,宋姐夫问花儿姐怎么样了,央求我来看看。
连蔓儿就冲着门里道。
很快,蒋氏开了门。
是蔓儿啊,进来吧。
连蔓儿走进屋里,连花儿已经换了新衣服,半倚在靠枕上,裙子将两腿完全盖住了,只露出两只尖翘翘的穿着绣花软鞋的小脚。
大嫂,刚才你不是出去和海龙说了吧,怎么他又让蔓儿来看我。
连花儿娇怯怯地道。
她的话是向着蒋氏说,但是目光却在连蔓儿的脸上扫来扫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连蔓儿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自从宋海龙来了,连花儿的举止、神态和说话的语气、用词就都不一样了,让她感觉怪怪的。
要怎么来形容那,如果说从前的连花儿是个还带有些乡村气的城里人,那么宋海龙来了之后的连花儿,就完全和乡村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城里人也都不是这么矫情的吧,连蔓儿心里这么想着,一双眼睛也在打量着连花儿。
同样是烫伤,连花儿现在的气色、精神气,和那天被烫伤的时候可是天差地别。
这是宋公子担心你啊,若不是不方便,他恨不得就在这屋里那。
蒋氏这个时候就笑着道。
连花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大嫂就会说笑。
花儿姐,你咋样了?连蔓儿就走近连花儿,她想看看连花儿的伤势。
烫的厉害不,大家可都替你担心那。
蔓儿,你坐这。
蒋氏似乎无意地将身子拦在了连花儿和连蔓儿之间。
蔓儿,你出去告诉海龙哥,让他别着急上火。
连花儿就道。
是啊,蔓儿你快去吧,别让宋公子着急,你花儿姐也该歇歇了。
古氏就道。
古氏和连花儿两个都避而不谈伤势如何,而是急着打发她出去。
连蔓儿顿时更加疑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连继祖请了村里的李郎中来了。
连花儿伤势如何,总瞒不过郎中吧,连蔓儿想道。
蔓儿,嫂子求你帮个帮,你帮嫂子沏一壶茶水来好不好?连继祖请了李郎中进来,蒋氏忙一脸陪笑和连蔓儿商量道。
连蔓儿眨了眨眼睛,那旁边桌子上不就有一壶茶水吗,蒋氏怎么又让她去帮着沏茶?哦,蒋氏这是想支开她?不,她不想走,她想看看连花儿在捣什么鬼。
蔓儿,你看嫂子这忙不开,是嫂子求你那。
蒋氏拉着连蔓儿的手,脸上隐隐露出央求的神色来。
好、好吧。
蒋氏这样,让连蔓儿心中一软,就点头答应了。
蔓儿,嫂子可多谢你了。
蒋氏松了一口气道。
连蔓儿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从西屋里走出来,却也没走远,只站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请李先生回去吧,我这伤是不要人看的。
屋里面传来连花儿有些冷冷的声音。
花儿,你这伤的可不轻,咋能不让郎中看看那?古氏、蒋氏都在劝连花儿。
娘,嫂子,你们别劝我了。
连花儿的声音又道。
一会功夫,连继祖就陪着李郎中走了出来,连蔓儿往旁边闪开了一些,眼角的余光正瞄见连继祖将一块不小的银子塞进李郎中的手里。
李先生,这可是对不住了。
谁知道,我这妹子这么烈性那。
连继祖一路陪着李郎中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李郎中捏着手里的银子,又想着刚才连继祖请他来的路上说的那几句颇有深意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好哼哼哈哈地应着。
这位先生。
宋海龙在院子里,见连继祖和郎中出来了,忙上前来询问。
李郎中脚步一顿,他根本就没看到连花儿的伤势,自然无法回答宋海龙。
花儿伤的很重?宋海龙惊道。
李郎中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最后干脆拱了拱手,什么也不说,由连继祖陪着走了开去。
蔓儿妹子,你花儿姐的伤到底怎么样了?宋海龙见李郎中这样,心中就认为连花儿是伤的极重,又看见连蔓儿就站在门口,忙上前来询问。
连蔓儿自然也是答不出来。
宋公子,请你进来说话。
蒋氏就挑门帘从屋里出来,对宋海龙道。
宋海龙巴不得这一声,撩起袍角大步走进了西屋。
花儿,宋海龙一进屋,就忙走到连花儿跟前,心疼地道,花儿,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哎,花儿这个孩子,说是伤在腿上,不肯让郎中看。
古氏抹着眼泪道。
这是何苦!宋海龙道。
海龙哥,我虽没什么见识,却懂的,女孩家,名节比性命还要紧。
这伤不过是疼的紧,要不了命。
我的身子,明清玉洁,怎能给不相干的男人看到。
连花儿幽幽地说着话,同时抬起眼帘,满含深情地瞥了宋海龙一眼。
花儿这都是为了他,宋海龙顿时明白了。
花儿,你这是治伤,有什么要紧。
你该知道,我不是那迂腐的人。
宋海龙道。
海龙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连花儿垂下眼帘,娇怯怯地轻声道,可是,宋家是名望的人家,夫人更是大户人家出身,将这些看的很重。
我、我不想……花儿,你不要害怕,娘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宋海龙忙道。
海龙哥,我打定了主意,宁肯自己死了,也决不让你脸上有什么妨碍。
连花儿道。
你这死心眼的孩子,疼死我这做娘的了。
古氏哭道。
花儿……宋海龙更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海龙哥,连花儿低着头抽泣起来,我这伤,怕是要留下疤痕。
海龙哥,咱们的亲事,就算了吧。
我已经让娘将你送来的定礼都拿了出来,海龙哥,你都收回去,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连蔓儿趴在上房屋顶,听见屋里连花儿说要退亲,不禁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连花儿怎么可能直动要求退亲,失去这飞上枝头的机会?一定是以退为进!连蔓儿的脑子略转了转,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更竖起了耳朵,要听宋海龙如何作答。
原来她刚才见宋海龙进了西屋,蒋氏和连朵儿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个在西屋门口,假作忙碌,另一个就站到了外面,让人不好靠近偷听。
连蔓儿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连花儿在捣什么鬼,这两处都不能偷听,她就又爬上屋顶。
偷听这种事,说起来不怎么光彩,可是如果对方在搞鬼,那么就无可厚非了。
连蔓儿这样告诉自己,她只有十岁,就是被人发现了,最多说她淘气。
屋里,宋海龙听了连花儿要退亲的话,比连蔓儿还要吃惊。
花儿,你说什么?海龙哥,我也不舍得的。
连花儿嘤嘤的哭泣道,我这腿上只怕要留疤,我、我不漂亮了,我配不上你了,海龙哥……你以后会讨厌我,那时,我怕是要伤心死,我想,干脆,干脆……花儿,你把我宋海龙当做什么人了!宋海龙激动之下,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花儿,不管你是漂亮还是不漂亮,我对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退亲的话,你再也不要提起,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
海龙哥。
连花儿抽泣的声音叫了一声。
花儿,你受伤,都是为了护着我。
连花儿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宋海龙看的心中一热,也不顾古氏就在旁边,他一把就握住了连花儿的手,我宋海龙永远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情意,要我抛下你不管,那我还是人吗?我宋家,也绝做不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
海龙哥。
连花儿的声音中带着欣喜,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没有看错人。
花儿,你知道就好。
宋海龙道。
不,不行。
连花儿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从宋海龙的掌中抽了回来,海龙哥,你现在是这么说,可是,要是我的腿真的落了疤,到时候你看了,就会讨厌我了……这亲,还是退了吧。
花儿。
宋海龙忙又抓住连花儿的手,另一只手举起来,我宋海龙对天发誓,如果我因此厌弃你,就让我天打雷劈,天……海龙哥。
连花儿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宋海龙的嘴,娇嗔道,你别这样,我心疼的很。
花儿。
海龙哥,你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
连花儿轻轻的道。
宋海龙和连花儿四只手交握在一起,彼此对望,脉脉含情。
古氏轻轻咳嗽了一声,宋海龙和连花儿才放开了交握的手。
花儿,你们乡村的郎中不中用,我马上打发人回县城,找好郎中来。
宋海龙道,他激动过后,想到连花儿雪白的大腿上要是留下疤痕,那可就很不美了,便忙寻思起了解救之道。
城里的郎中,难道就不是男人了?连花儿道,海龙哥,我的身子,是绝不给别人看的。
这……宋海龙听连花儿的话情意绵绵,又是得意,又有些为难。
上次我和花儿的爹去县城,从德信堂买的药,很不错,还剩下些,已经给花儿用上了。
古氏这个时候就道。
对,那个药是极好的。
我让他们多送一些来。
剩下的很多已经够用了。
古氏推辞道。
对了,德信堂的掌柜曾和我说过,我还忘了问,老姑可大好了?宋海龙就问道。
你也看到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古氏就道。
你可别在人前提起这事,老姑不愿意人知道那。
连花儿道。
连蔓儿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解,他们为什么说到连秀儿?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房也要分家这个我醒得。
还没等连蔓儿琢磨明白,屋里宋海龙已经笑着点头道。
连蔓儿又听了一会,见屋里不过是闲谈。
再没别的要紧的话题,她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从房顶上下来。
连蔓儿心中已经明白了。
莲花儿这次是故意受伤,位的是将腿上的伤疤在宋海龙跟前过明路。
她是因为救护宋海龙而受的伤,却又故意提出要退亲,不过是以退为进,巩固了这门亲事,同时让宋海龙对她生出感激和愧疚的心思,不好再嫌弃她腿上的疤痕。
这算盘还真是打的精啊,却是让连叶儿蒙受了不白之冤。
方才在上房东屋里,周氏只怕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因此才会嘱咐连守礼夫妻,不让莲叶儿胡乱说话。
古氏和连花儿应该早就料到周氏会这样做,因此做的有恃无恐。
不过上次连花儿烫伤去现成疗伤,宋海龙不是应该知道了吗?那么莲花儿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试了,是乐,刚才古氏语焉不详,宋海龙却又说去连秀儿。
难道连花儿当时去县城,是冒的连秀儿的名字?这怎么可能?也不是不可能,连花儿只要蒙着脸,不说话,谁又能认出她是谁?连蔓儿自言自语道。
蔓儿,你嘟囔啥那?连蔓儿走到西厢房门口,正遇上张氏从上房走回来。
我没说啥。
连蔓儿道。
咱看看你三伯娘和叶儿去。
张氏道。
嗯。
连蔓儿一边答应道,眼睛却忍不住往上房瞄去。
说花儿的伤涂了药,没啥要紧的。
我刚帮着把饭菜逗热了,他们现在该是吃上了。
‘张氏以为连蔓儿是挂念上房的是,就说道。
母女两个就来看张氏和莲叶儿。
他三伯,开饭了,你咋还不去吃。
张氏看见连守礼也在,就说道。
我不去了。
连守礼愁眉苦脸地道。
就是去了,我也啥都吃不下。
爹,我都说了,是大伯娘撞了我一下。
莲叶儿揉了揉哭的红肿的眼睛道。
哎,不管咋说,花儿都伤着乐。
连守礼叹气道。
善良的人,往往在面对恶性的时候,以己度人,为对方寻找借口。
这件事,在连守礼看来,汤是端在莲叶儿手上洒的,莲花儿受了伤。
只这两点,就足够让他内疚。
连守礼是个善良老实的人,他如何能想到这事古氏和莲花儿设计好的,莲叶儿根本就是无辜的,而且还是受害者。
我看花儿姐跟没事人似的,三伯你别放在心上。
连蔓儿就道。
她想,以连花儿的性格,既然是早就打算好的,应该不会让自己真的受伤,刚才她看连花儿的样子,也不像真被汤的如何厉害。
你这孩子,你没看见,那汤还冒着热气,一多半都洒花儿的腿上了,哎……连守礼又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叶儿的话。
连蔓儿就坐到莲叶儿身边,将刚才在房顶上偷听到的连花儿和宋海龙的谈话大略地说了一遍。
你这孩子……连蔓儿又跑去房顶了,这让张氏很无奈,不过她只说了这一句,思路就转移了,要这么说,这事还真是……她大婆娘那是故意撞了叶儿……说道最后,张氏已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肯定是这样!莲叶儿已经明白了过来。
我说大伯娘咋让我端汤那,这事她们安排好的。
这、这,我真的不明白。
连守礼抱头道。
赵氏也睁着一双哭肿了得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连蔓儿叹了一口气,这夫妻两个都极为淳朴,怕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世上的某些机巧。
她们冤枉我,我跟我爷和奶说去。
莲叶儿跳下炕,就要往上房去。
叶儿,别去。
连守礼忙叫住了莲叶儿。
爹,我是冤枉的。
莲叶儿道。
这事…… 都这样了,你要是去说了,你花儿姐嫁进宋家的事怕是要糟。
咱,咱就算了吧。
没看,你爷和你奶都没说啥吗。
连守礼慢吞吞地说道。
要是花儿的亲事黄了,咱家那几百两银子的高利贷,可咋还?你大伯当官的事,也得跟着黄……爹,他们冤枉我。
莲叶儿鼓着嘴道。
爹知道,你四婶,你蔓儿也知道,你爷、你奶……也知道,这事,咱为了劝架,咱就忍下来吧。
这些年也过来了,……都能念咱个好……连守礼有些笨拙地劝解这莲叶儿。
连守礼和赵氏都不让莲叶儿去说,莲叶儿心里委屈,紧抿着嘴不说话,却也没有强要出去了。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是宋海龙吃完了饭,要回县城去。
连家的人都送了出来。
莲叶儿也听见了,就要跑出去,却被赵氏给抱住了。
求你了,你这样去说了,以后咱在这家里,可站都站不下了。
赵氏小声哭道。
娘……连叶儿也哭了起来。
三伯娘,你和三伯、叶儿都有手脚的,怕个啥?连蔓儿就道。
娘,咱也学四叔、四婶他们吧。
莲叶儿道。
如果他们也分家出来另过,就不用再看周氏和大房、二房的脸色了。
这是个好主意。
连蔓儿点头赞许道,她早就动过这个念头,劝连守礼他们也分家出来。
这事连守信和张氏却非常不赞同。
咱们分出来就分出来了,再去劝别人分,难哪成。
连守信的话是 这样说的,他认为转弯时大打的不孝。
连蔓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旁敲侧击,盼着连守礼他们自家说出来。
现在莲叶儿说出来了,连蔓儿就没了顾忌,自然是大大的赞同。
这、这咋能那?连守礼吓了一跳。
咋不能。
莲叶儿道。
连叶儿就坚持说要分家,连蔓儿在旁边帮腔。
连守礼和赵氏两个因为老爷受了大委屈,对闺女很有些歉疚,儿连蔓儿说的分家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分家不代表就是不孝顺连老爷子和周氏了,夫妻两个渐渐地被说活了心思。
爹,客人都走了,你现在就去说。
……我也不提今天的事了。
莲叶儿忙道。
那、那我就去说说试试。
连守礼迟疑着道。
连守礼被股东着去了上房,连蔓儿和莲叶儿也跟了过来。
他们比连守礼落后了一些,等她们走入上房的时候,正看见周氏一巴掌扇在连守礼的脸上。
要分家,你先杀了我这老不死得!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死相逼连蔓儿暗自咋舌,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连守礼能说几句话。
只怕是他一开口说要分家,周氏就发作了。
老三,好好的,说啥分家。
连老爷子坐在炕头上,声音低沉地道。
爹,我……分开过,大家伙都清净。
连守礼被周氏一个巴掌打的有些懵了,竟然将平时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清净,你弄死我,你就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过去吧,你就清净了。
周氏一边骂着,一边用脑袋往连守礼的怀里撞。
周氏是坐在炕上的,这么全力地撞过去,连守礼不禁倒退了一步。
周氏用力过猛,身子就往炕下栽歪。
连守礼忙用两手去扶住周氏的身子。
周氏却跟不要命了似地,继续拿头去撞连守礼。
连守礼怕周氏摔到炕下,只好忍着疼,往前凑,并调整自己的身子,让周氏的头能撞在他比较柔软的腹部。
我这是做的啥孽啊,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养活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就看不上我了,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了。
我的那个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没法活了……周氏又抬起手,给了连守礼一个耳光,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连蔓儿在旁边惊奇地看见,周氏这次可不是假哭,而是真哭,那眼泪真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娘,我啥时候说看不上你了。
分……老三,来你现在就掐死我。
然后,你爱咋地咋地,我也看不见了……周氏又抓住连守礼,双手捶打他的胸膛。
连守礼满脸通红,只是忍耐着也不让开。
我的那个天咧……周氏抓着连守礼,放开声哭嚎起来,老三,你丧良心啊。
我十月怀胎,受了多少苦,把你拉巴大了,你那年得病,家里没钱,是我把我一个银镯子卖了给你治病,你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你都忘了啊,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给你瞧病,让你死了就省心了……你个丧良心的,月课儿里,我就该掐死你。
你们都看啥,出去把乡要乡亲都叫来,老三,你嫌弃你亲娘,大家伙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不怕人戳破你的脊梁骨,你……周氏似乎想说你就分家,可是却没舍得说出口。
娘,我没嫌弃你啊。
就是分……连守礼抱着脑袋,哀叫道。
你是铁了心了?周氏抬起头,冷冷地盯着连守礼。
这么一闹腾,周氏的头发都散乱了,鬓角的白头发散乱地垂落下来。
她哭了一阵,眼睛就泛红了。
连守礼看见周氏这个样子,心中顿时一软,也没答话,只呆呆地站着。
好,那你先掐死我,给你,你掐死我。
周氏抓过连守礼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还用力地收紧。
天,周氏这是以她的命要挟连守礼,不让连守礼分家。
周氏这是豁出去了。
连蔓儿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现在才深刻地明白,她们能分家出来过,是多么的幸运。
如果当时不是张氏奄奄一息,眼看着不能好了,只怕周氏才不会轻易答应。
如果周氏也像现在对付连守礼一样对付连守信,连守信会如何。
只怕比连守礼好不到哪里去。
连守礼的双手被迫还在周氏的脖子上,他的手心能清楚地感觉到周氏脖子里血管的跳动,喉头的上下移动,而周氏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还在抓着他的手,用力收紧。
娘,娘,我不分家了。
连守礼终于支持不住了,一个大老爷们也落了泪。
你现在不分,你媳妇和你闺女让你分,你以后还得想分,你趁早先掐死我。
周氏却不放开连守礼。
娘,我再也不提分家了,我再也不提了,叶儿、叶儿她娘,你们都过来……赵氏显然也被周氏这拼命的架势给吓坏了,就拉着连叶儿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跪下,你们快跪下,给娘磕头。
连守礼颤抖着声音道。
爹。
连叶儿哭了。
最终,赵氏和连叶儿还是跪了下来。
周氏见这才缓缓地放开了连守礼的手。
娘啊。
周氏这一松手,连守礼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在炕沿下。
他完全崩溃了,一个大男人哭的像是一个几岁的娃娃。
你看你把孩子们吓的。
连老爷子这个时候埋怨周氏,又扭头对刚赶过来的连守信道,老四,你快扶你三哥起来,蔓儿,你也把你三伯娘和叶儿妹子扶起来。
这个时候连守仁、连守义也都赶了过来。
我话说在这,以后要是谁再敢提分家,就先掐死我。
周氏摸着自己的脖子指着几个儿子威胁道。
娘,你放心,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跟你分家。
连守礼讨好地对周氏道。
你那,老大?周氏问连守仁。
娘,我也不分家。
连守仁道。
周氏哼了一声。
……这些年,大家伙都辛苦我,我心里有数。
连老爷子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地开口道,你们谁也别多想,眼瞅着就有好日子过,都把心放宽点,我心里有数那,哪个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大家唯有诺诺称是。
最后,连老爷子让连守礼和连守信留下,让其他人都各自回房。
从上房出来,赵氏和连叶儿都着头,显然是受了打击。
连蔓儿也不免有些无精打采的,周氏这一招以死相逼,可将连守礼真的吓坏了。
只怕他以后再也不敢说分家的话了。
就因为周氏是连守礼的亲娘,周氏心里明白连守礼在乎她,孝顺她,所以她这以死相逼,才会这么奏效。
连守礼的心肠不够硬,可周氏却硬的下心肠,豁得出去,连守礼这辈子似乎就只能任凭周氏拿捏了。
这算什么,是不是该叫做亲情绑架那。
蔓儿啊,别愁眉苦脸的了。
回到西厢房,张氏见连蔓儿闷闷不乐,就开解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三伯娘她们不分出来过,也许以后还是好事那,这谁能说的清。
好事?我看很难。
连蔓儿叹气道。
这可有啥法子,你三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奶寻死。
张氏也叹气道。
过了一会,连守信回来了。
爹,我爷跟你说啥了?你爷跟我倒没说啥,就是劝你三伯别想着分家。
连守信就将连老爷子的话,简略地说了说,你爷说,你三伯和我不一样,我有五郎和小七,你三伯没儿子,还分啥家。
你爷还说,他知道叶儿受了委屈,以后肯定想法子补偿叶儿。
爷也是不愿意分家的。
连蔓儿道。
可不是。
爹、娘,吴三叔来了。
小七在外面叫道。
哎呦,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说是吴玉贵来了,大家都忙迎出去。
连蔓儿猜到吴玉贵是送红契来了,心中顿时欢喜起来。
将吴玉贵迎到屋里坐下,吴玉贵果真从怀里掏出契纸来,交给了连守信。
这可有劳吴三哥了,没想到办的这么痛快。
连守信感激地道。
一家人,客气啥。
吴玉贵笑道。
连守信将契纸看了几眼,就交给张氏,张氏含笑也看了,就又交给连蔓儿。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都凑过来,和连蔓儿一起看这红契。
这契纸的上半部分,就是昨天订立的民契,只是在后面加上了契尾。
契尾中将民契的内容简略地复述了一遍,并写了已经交了契税若干,契尾上,最后注明了年月日。
契尾中间盖了红色的印章,契尾与民契的接合位置,还盖了骑缝章。
连蔓儿将这红契反复看了几遍,心中溢满了欢喜。
昨天的民契是民间的约定,还怕有人滋事,现在有了红契,就是说官府也承认她们是那二十五亩地的主人了。
这可谁也抢不走了。
连蔓儿眉开眼笑地将红契叠好,放进她存放银钱的木匣子里锁了起来。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簇拥在连蔓儿身边,眼睛中同样都是欢喜。
……宋海龙离开的第二天,宋家就打发了一个管事的婆子来,送了好些东西给连花儿。
这婆子来将媒婆也带了来,再次敲定了送聘和迎亲的安排。
送走了媒婆和宋家的人,大房一家似乎一扫近日来的霉气,各个喜笑颜开。
二房的人自然也跟着乐呵,跑前跑后地,对大房的人比以往更巴结了几分。
连蔓儿他们手里有了地,想着明年的好年景,也是开心。
因此,这些天连家的院子里时时都能听到笑声。
娘,晚上做个醋溜白菜吧。
小七抱着一颗白白胖胖的大白菜,递给张氏。
好。
张氏笑着应了。
娘,后院园子里的白菜都长成了,咱啥时候积酸菜?连蔓儿问。
着啥急,还早着那。
张氏答道。
现在的气温还不够低,要是积早了酸菜,是会烂掉的。
我估摸着,咱得积两缸的酸菜,还得腌一缸咸菜。
要是现在就有酸菜吃该多好。
小七仰着脸道。
连蔓儿心中一动。
娘,咱现在就积酸菜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一个财迷蔓儿,现在不是积酸菜的时候。
张氏听连蔓儿说现在就要积酸菜,以为是她馋酸菜了,就笑道,今晚上醋溜白菜片,娘多给你放点醋。
娘,醋溜白菜和酸菜可不是一回事。
连蔓儿也笑了。
蔓儿啊,就算娘现在给你积酸菜,也得一个月才能吃。
张氏道。
娘,我想了个法子,不用一个月就能让酸菜入味。
连蔓儿道,娘,让我试试吧。
你又琢磨着啥了?行,就给你一棵白菜,让你折腾去。
张氏道,对于孩子们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张氏都会答应。
娘,你就等着吃酸菜吧。
连蔓儿喜道。
在她前世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是东北人。
她们那个时代在东北,冬天的时候,都有积酸菜的习惯。
那个时候,物资贫乏,冬天很难有新鲜的蔬菜吃,大多数时候,就靠着酸菜过冬。
后来,日子富裕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多种多样的新鲜蔬菜,但是她们家对酸菜还是情有独钟。
甚至,不再满足于只在冬天吃酸菜。
有一些小贩就是看准了人们的这种需求,琢磨出了法子,只需要几天就能腌制出酸菜来。
她们家一开始也买了两次,后来看到小贩用来腌制酸菜的用具,就觉得还是自家腌制,才能保证安全和卫生。
连蔓儿那时就跟着父母,学会了如何在短时间内腌制出好吃的酸菜。
这种腌制酸菜的方法是很简单的,也不需要复杂的配料,连蔓儿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就叫了连枝儿和小七来帮忙。
咱们先腌两颗白菜吧。
连蔓儿道,她知道两种快速腌制酸菜的法子,都想试一试。
而且一颗鲜白菜,看着很多,腌成了酸菜,体积起码会缩小一半。
像她们这样的六口之家,一颗酸菜,还不够他们吃一顿的。
连蔓儿就选了两个大个头的白菜,将外面略有些破损的菜叶子掰掉,又用菜刀将菜根砍了下去。
然后,挑出一颗来,将白菜一个白菜帮一个白菜帮的掰下来,放在案板上,按照切酸菜丝的法子,用刀背在白菜帮鼓起的地方拍一下,将白菜帮拍平了,然后将这一个白菜帮片成薄片。
这可是需要好刀工的,连蔓儿干脆请了张氏过来帮忙。
张氏一手按住白菜帮,一手拿刀平平地片入白菜帮顶端,然后随手一撕,一片薄的透明的白菜片就被片了下来。
一个白菜帮,在张氏的手下,可以片出四五片的薄片,只在尾部菜叶那里还连在一起。
将白菜片成薄片之后,在码起来,切成极细的丝。
连蔓儿看着张氏不过一会功夫,就将一颗白菜切好了,又是羡慕又是赞叹。
那棵还切不,蔓儿?张氏切完一颗,似乎还意犹未尽。
那棵先不切,娘你去忙你的吧。
连蔓儿忙道,又扭头问小七,小七,水烧开了没有?小七在灶下抬起头来,二姐,水烧好了。
先,咱得把白菜丝在水里过一遍。
连蔓儿拿了个大笊篱,将白菜丝浸入水中,心里从一默数到十,这才将笊篱提出水,将过了水的白菜丝倒入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干净木盆中。
将所有的白菜丝都过了水之后,连蔓儿就告诉小七不要再烧火了,让锅里的水自己冷却。
接下来,就是将过了水的白菜丝里的水分捏出去。
这个过程也简单,就是两手捧起一捧白菜丝,使劲地攥。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那么绒里的厚橡胶手套,要去攥还很热的白菜丝,这个过程是有些痛苦的。
可是,这个程序必须要趁热完成才成腌出好味的酸菜。
连蔓儿只好拼了。
我来吧。
张氏一直在旁边没有走远,她看见连蔓儿被烫的一张小脸都扭曲了,就笑着走了过来。
娘手上有厚茧子,不怕烫,你俩个姑娘家,手还细嫩着。
张氏一边说,一边就干了起来。
她似乎是真不怕烫,手比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人的手大,也更有劲,一会功夫,就很利落地将白菜丝攥成了几个团子。
娘,你都不怕烫的?小七惊讶地道。
嗯,娘不怕烫。
张氏点头道。
谁的手不是肉的,怎么会不怕烫。
只是做了人家的媳妇,又做了孩子们的娘,怎么还能讲究那么多。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做母亲的,就是失去了光滑细腻的皮肤,没有了青春的光泽,变得皮糙肉厚起来,也是无怨无悔的。
连蔓儿就拿了家里装醋的小坛子来,一边将白菜丝摊开,一边慢慢向里面加醋。
醋不用太多,只要让每根白菜丝上都沾上一些就足够了。
等这些都做好了之后,就用另一个盆子扣在木盆子上。
用这种法子,只要一天的功夫,酸菜就会腌制成功。
那这棵白菜那,还腌不腌?连枝儿指着另外一颗白菜问道。
当然要腌,不过这次用的方法略有些不同,比起方才那种更加简单。
只是将白菜帮一个个地撕下来,放在盆子里码好,每一层加上一点点的盐,最后,将刚才烫过白菜丝,已经冷却下来,只有微温的水倒入盆里,直到将所有白菜都淹没,然后再往里面倒入一小勺醋,就是吃饭喝汤用的那种勺子就行。
为了防止白菜浮起来,最后还要在上面加上一块石头,就用的是连家每年腌酸菜用来压菜的石头。
这种方法腌制白菜,比传统的法子要快,根据气温,一般七天到十天的功夫,也就腌制好了。
第二天,也是在晚饭前,连蔓儿颇有些忐忑地将第一盆酸菜端了出来,等将盖着的那个盆子拿掉,看着已经变色的白菜丝,闻到了那久违的酸味,连蔓儿顿时喜笑颜开。
酸菜腌成了!连蔓儿笑道。
……还真是酸菜样。
一家人都凑了过来,看着盆里的酸菜道。
看着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咋样。
连守信道。
那就试试呗。
连蔓儿道。
怎么试,当然是煮来吃。
酸菜这种东西,是非常吃油的,而且必须要用荤油才能好吃,如果只用植物油,不管用多少,都是清汤寡水的,没有滋味。
我去买点肉去。
连蔓儿爬到炕上,从柜子里掏出她的小木匣,将锁打开,从里面数了一些铜钱出来。
炖酸菜,必须要用猪肉,而且不能全是瘦的,要肥猪肉,才好吃,这道菜有个名字,就叫做酸菜白肉。
蔓儿,还是省着点花钱吧。
五郎就道。
她们将大把的银子都用来买地了,连蔓儿手里虽然还有一些,却也不多了,那是留着应急用的。
直到明年地里有了收成,她们才能有收入。
这期间,当然要俭省些过日子。
就买一斤。
这个钱,值得花。
连蔓儿想了想,就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现在大家都没腌酸菜,可肯定有人想吃酸菜。
这酸菜咱们先自己个尝尝,要是好吃,咱就做一些,拿到镇上去卖,也能赚几文零花钱。
大家这才明白,连蔓儿急着要做酸菜,不是因为她自己馋酸菜吃,而是想用这个来赚钱。
连蔓儿就提了篮子,和小七到镇上,买了一斤五花三层的肉回来。
张氏将肉片成薄片,下到烧热爆香的锅中翻炒,因为这肉膘厚,就不用另外再加油。
然后倒入洗好的酸菜丝,又来回翻炒了一会,最后加入足够的水,将锅盖严,用大火将锅烧开,再小火慢慢炖煮,直到肉片里的油水都被吸入酸菜丝和汤汁里,酸菜丝和肉片都入口即烂,酸菜汤变成了绿色,这道酸菜白肉才算做好了。
晚饭,就是高粱米饭和这一道酸菜白肉。
怎么样,好吃吗?连蔓儿自己夹了一口酸菜,觉得若是仔细比较,固然比不上传统方法腌制的,但是味道已经非常不错了。
好吃,还真是酸菜味。
张氏、连守信、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点头道。
酸菜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买?连守信道。
肯定有,咱原来的蒜香花生不就卖的挺好的吗?连蔓儿就道,咱这酸菜也不卖贵了,白菜一文钱四斤,咱这酸菜就卖一文钱两斤,一棵酸菜,三文钱就到头了。
这时候大家伙家里都没酸菜,三文钱就能买一颗的,够一家人吃上一顿,炖肉,包包子,包饺子,咋吃都行。
青阳镇是一个大镇,人口众多,买卖铺子也多,镇上住的人很多都有些资财,舍得花钱买菜吃。
就算是自家人舍不得吃的,家里来了客人,总要添菜。
酸菜又不贵,在这个时候又新鲜、少见,肯定受欢迎。
蔓儿说的不错,这酸菜怕是真能卖的出去。
连守信就道。
那咱还等啥,白菜咱家现成的,咱先腌上它几十斤,下个集就拿镇上卖去。
张氏立刻就道。
尝到了蒜香花生带来的甜头,大家对腌酸菜赚钱这事,就都非常积极。
饱餐了一顿酸菜白肉,一家人就都忙活起来,天擦黑的时候,就腌好了满满一木桶的酸菜丝。
这些都是钱钱啊。
连蔓儿坐在炕上,满心欢喜地想着。
蔓儿姐。
连叶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连叶儿问计叶儿啊,过来坐。
连蔓儿见是连叶儿,就笑着招呼道连叶儿往屋里看了一眼,连守信夫妻到隔壁春柱家串门去了,小七和五郎也出去玩了,屋里只有连枝儿和连叶儿在。
连叶儿慢慢地走到连蔓儿身边,往炕上坐了。
叶儿,你有事?连蔓儿见连叶儿坐在那,脸色郁郁不欢,似乎是有话要说,就问道。
蔓儿姐,你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想想法子。
连叶儿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向连蔓儿说道。
出啥主意?连蔓儿问连叶儿。
就是那天的事,我还是想分家。
连叶儿道,一边目光炯炯地看着连蔓儿。
蔓儿姐,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法子。
我就想,只有你能帮我。
连蔓儿看着连叶儿满脸的期待和信任,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事三伯和三伯娘咋说的?连蔓儿问。
连叶儿抿了抿嘴。
我爹和娘,都被咱奶给吓坏了。
可我知道,要是能分出来过,他们心里肯定也愿意。
我明白了。
连蔓儿点了点头,叶儿,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
蔓儿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说啥,我都爱听。
连叶儿忙道。
你想分家,我觉得挺好,你们分出来过,日子肯定能过的更好。
可是,现在来说吧,你们想分出来,怕是不可能。
连蔓儿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想法坦白地说了出来。
蔓儿姐,你咋也这么说。
连叶儿的眼圈就有些红了。
咱爷和咱奶,都不愿意你们分出来,三伯和三伯娘能拧的过他们吗?连蔓儿问。
不说连老爷子,就是一个周氏,就不是三房的人能应付得了的。
连叶儿让连蔓儿想法子,可连蔓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也盼着连叶儿一家三口能从连家分出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可是客观条件在那里摆着,连老爷子和周氏绝不会同意。
周氏不同意,其原因很明显。
如果连守礼一家分了出去,连家的女人中就只有何氏一个是大脚,何氏懒惰,干活粗糙,那么很多家务活就要落在周氏和连秀儿身上连老爷子不同意连守礼分家的原因,连守信对她说过。
那到是为连守礼他们考虑了,连老爷子的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只怕会非常骨感。
在这种情况下,连守礼和赵氏又不是那种能狠得下心,做事决绝的人。
单凭连叶儿一个,只阄不出什么名堂的。
这个局,几乎是无解。
我爹和娘都胆小,心还软。
他们肯定拧不过咱奶。
连叶儿道,蔓儿姐,这样的日子,可啥时候能到头啊。
连蔓儿听出了连叶儿声音中的绝望。
叶儿,分家的事得慢慢来。
你看我们,要不然我娘那时候快要不行了,也不能分出来。
连蔓儿安慰连叶儿道。
那,要是我们家也出……呸、呸……连蔓儿忙拦住连叶儿的话头,她怕连叶儿想不开会做傻事。
叶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管咋样,你们人都好好的,别的事才有指望。
慢慢来,总会有法子的。
连叶儿心中也知道,经过周氏那么一闹,她们分家的事是没什么指望的。
她就是不甘心,才抱着那么一点希望,来找连蔓儿。
连蔓儿的话入情入理,她也只好先将分家的事情放在一边。
蔓儿姐,就算不能分家,我也要和连花儿闹一场。
连叶儿握了握拳头道,她们当我是啥,不就是看我们老实,才算计让我给她背黑锅吗?这事,我要是不和她闹明白,我得憋屈死。
叶儿,你打算咋闹?宋家不是要来迎亲吗,我就在那天闹,让连花儿嫁不成。
连叶儿道,显然是早就想好了。
叶儿,你想过你这么做,最后是啥结果吗?连蔓儿知道连叶儿心里窝着火,也不好直接劝,只得问道。
啥结果我也不怕。
连叶儿两眼放光,她不就是想进宋家当少奶奶吗,我就让她白忙活。
叶儿,二郎哥要娶媳妇,二伯和二伯娘和大伯商量了,要从宋家给花儿姐的彩礼里面挑些东西,做给赵家的彩礼。
连蔓儿缓缓地道。
蔓儿姐,我知道,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等着借花儿姐的光那。
我这么闹了,肯定我也得倒霉。
我不怕,就算他们要打死我,我也不怕。
连叶儿挺起了胸脯道。
叶儿,你忘了,还有那几百两银子的高利贷那。
要是花儿姐的婚事黄了,这债就还不上。
连蔓儿道。
谁欠的让谁还,我才不管那。
连叶儿道,不过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坚决了。
连蔓儿知道,连叶儿这是气话,她肯定明白,这债如果连花儿还不上,最后就得连家一大家子来还。
到时候卖房卖地,你们也得跟着背这笔债。
连蔓儿继续道。
背就背,咱们苦日子过惯了,就是要饭,我也能活。
我到时候就看连花儿他们怎么过!连叶儿道。
连蔓儿瞧了一眼连叶儿,立刻判断出,连叶儿这不是气话。
连叶儿有这么决绝的气魄,那么将来三房总有一天不会再做包子。
只是,几百两银子,利滚利,怕不是要饭就能了局的。
而且就算连叶儿想闹,连家这么多人利益相关,是不会让她闹开的。
到时候连叶儿就要吃亏,而且还会从有理,变成没理,成为连家人的公敌。
不论是什么人,在生活中,都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
忍耐是一个人应该最先学会的事情。
这个忍耐不是说处事包子,而是生存的智慧。
蔓儿姐,你是不是也不赞成?连叶儿小声问。
她想好了这个主意,觉得在连家也就只有连蔓儿会支持她。
如果连蔓儿也不支持她,那么她是不是还要那么做那?想到这,连叶儿顿时有些灰心起来。
就这么算了吗?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就是闹,也要讲究个度。
连蔓儿见连叶儿的话中很是松动了,就说道。
连花儿,或者说连家大房的人,都很懂得利益捆绑的技巧,让别人对她们无可奈何。
可是让连花儿的奸计得逞,连蔓儿也是不甘心连蔓儿和连叶儿商量了半天,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办法。
叶儿,你回去再想想法子,要是三伯和三伯娘也肯帮忙,那就更好了。
最后,连蔓儿对连叶儿道。
我试试吧。
说句这话的时候,连叶儿是有些犹豫的。
连蔓儿表示理解,她也算十分了解连守礼和赵氏的性格了。
蔓儿姐,不管我爹娘咋说,我都会这么办。
连叶儿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
腌好了酸菜的第二天,就是青阳镇的集日。
连蔓儿、连枝儿和张氏一大早就将酸菜丝从木桶里面捞出来,攥的半干,装进两只大木盆里。
然后,一家人匆匆地吃过了早饭,连守信就将平板车推了出来,将两个大木盆放在平板车上,又让小七和连蔓儿也在车里坐了,留下连枝儿看家,连守信和张氏推车,五郎跟在旁边走,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就往青阳镇上来。
他们到的早,可还有比他们到的更早的人。
集市的东边,就是卖菜的地方,多是附近村里的人,将家中采收的蔬菜拿来卖的。
现在这个季节,蔬菜的种类已经非常少,最多的是卖白菜和土豆的,还有卖菠菜的,这个已经算是比较稀奇的了,其它的,就是卖一些菜干。
连守信找了块空地,将车停好,一家人将两大盆酸菜搬下来,在一个卖白菜的摊子旁边摆开来。
五郎和小七都有卖蒜香花生的经验,眼看着集市上的人多起来,他两个就放开喉咙开始叫卖。
酸菜、新鲜的酸菜!一文钱一斤,不酸不要钱!连蔓儿刚开始给酸菜的定价是一文钱两斤,后来想了想,白菜切丝这个步骤很费人工,同时大大地方便了买家,应该适当地加价。
最后大家一商量,将酸菜丝的价格定在了一文钱一斤。
酸菜白菜、酸菜饺子、酸菜包子!小七跟在五郎后面大声道。
他们两个这样一叫卖,果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
真是酸菜,还是切好了的,酸不?一个中年的妇人就问道。
可酸了,不酸不要钱,要不大姐你尝尝。
张氏挑出一根酸菜丝,让那妇人尝。
那妇人接过酸菜丝,放在嘴里嚼了嚼。
哎呦,还真酸。
中年妇人点头道。
大姐,那给你称几斤?张氏忙笑道。
先来两斤尝尝吧。
中年妇人道。
两斤不多,可也算是开了利市。
张氏和连守信虽然是成年人,却都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因此心中比起连蔓儿几个孩子还要兴奋。
接下来买的人越来越多,毕竟,酸菜在这个时令还是新鲜的东西,而且也不贵。
这酸菜切的可真细。
有人赞道。
这酸味地道,不像俺家婆娘腌的一股子臭脚丫子味。
一个粗壮的大汉买的最多。
我就是看着你们挺干净的,要不,我还真不买。
也有的道。
张氏和连守信手脚利落地给人称菜,五郎在旁边算账、收钱,连蔓儿则是笑眯眯地站在后面,接过五郎手里的钱,放进自己的钱袋子里。
连蔓儿现在就是家里的钱袋子、钱匣子,大家已经默认了,家里的钱由她保存掌管。
眼看着盆里的酸菜越来越少,连蔓儿心中一动,赶忙道:剩下这酸菜别卖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本生意能赚钱张氏正卖的顺手,听连蔓儿这样说,就有些不解。
爹,娘,这些酸菜咱今天就别卖了,送人行不?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已经数过了钱袋子里的钱,他们今天卖了大约七十多斤的酸菜,她的钱袋子里已经有了七十八文钱。
盆里剩下的酸菜,差不多还有十斤的样子。
蔓儿,你打算把这酸菜都送给谁?张氏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问道。
娘,我想要送些酸菜给悦来酒楼的武掌柜。
连蔓儿道,一般来说,还要再过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时间,人们才能吃到酸菜。
酒楼里到冬天的时候也有以酸菜烹调的菜肴,而且很受欢迎。
如果现在就能提供酸菜菜肴,肯定能为酒楼招徕更多的生意。
武掌柜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一定会认识到这个商机。
所以连蔓儿想先送一些酸菜给武掌柜尝一尝,武掌柜如果认可了酸菜的味道,她们很可能会拿到一笔大的订单。
对。
连守信一下子明白了连蔓儿的意思,连连点头赞同。
另外,咱再送几斤酸菜给吴三叔吧。
连蔓儿又道,上次吴三婶还说,要娘来镇上的时候,到她家去坐坐那。
当然送酸菜给吴玉贵家,是为了联络两家的感情。
另外也有为酸菜的销路打算的意思。
吴玉贵是个能干的牙侩,认识的人多,而且并不局限于青阳镇,他在锦阳县城也有许多相识。
如果能够通过他,将酸菜卖到锦阳县城和锦阳县的其它乡镇,那就更好了。
卖酸菜本小利薄,如果只是每个集上到青阳镇来卖上几十斤,赚到的钱,是够日常开销改善伙食了,一定要大量销售才能真正赚到钱。
连蔓儿甚至打算,要用卖酸菜的钱,再置办几亩地。
蔓儿说的对,那咱就别卖了,收拾收拾给这两处送去。
一家人就将酸菜分成三份,先顺路到了悦来酒楼,将一份酸菜送给武掌柜。
哎呦,酸菜,刚才听酒楼里的客人说起,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有。
武掌柜收下了酸菜,笑道,我就想是谁这么早就腌出酸菜来了,这十里八村,也就你们,我还真没想错……这酸菜多少钱?武掌柜你客气了。
这酸菜是我们送给你吃的不要钱。
连蔓儿笑着道,如果武掌柜吃的好了我们再给你送。
武掌柜就哈哈笑了起来。
好,好。
这我可得好好尝尝。
从悦来酒楼出来一家人又顺路到了济生堂。
结果却没有见到王幼恒,听王掌柜说,是县城有事,王太医叫了王幼恒回去,大概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些天连蔓儿她们几乎每次来镇上,都要到济生堂来看王幼恒,也常常会带些家常的东西给王幼恒。
王掌柜看出连家的几个孩子都很知道进退,对王幼恒也是真心的好,因此待他们比以前还好了,客气还是客气,却多了一丝亲切。
王幼恒不在,连蔓儿就将酸菜给了王掌柜。
……家里刚腌出来的酸菜,王掌柜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尝尝吧。
连蔓儿就对王掌柜道。
王掌柜知道这酸菜是打算送给王幼恒的,王幼恒不在,连蔓儿就不提,而是说将酸菜送给他。
那怎么好那。
王掌柜推辞道。
……是打算送给王小太医尝尝,也有王掌柜的,王掌柜就别客气了。
连守信就道。
王掌柜又略推辞了一番,也就将酸菜收了下来。
正好买两斤肉,给伙计们打打牙祭。
最后,一家人才到吴玉贵家来。
吴玉贵带着儿子出去办事了,只有吴玉贵的媳妇王氏和女儿吴家玉在家。
王氏见他们来了,自然是热情的接待。
我就爱吃酸菜,难为你们这么早就腌了出来。
等张氏送上带来的酸菜,王氏更是喜笑颜开。
张氏本来想和王氏聊几句,就回家的。
可没想到,王氏偷偷地托了隔壁的邻居去买了菜,并将吴玉贵和儿子叫了回来,一定要留连守信和张氏一家吃饭。
张氏见王氏留客的心这样诚,也不好就走了,就相帮着王氏一起做饭做菜,两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饭。
连守信和吴玉贵,张氏和王氏,都谈的很投机,两家的几个孩子也越发熟悉起来,结果,等连蔓儿一家回到三十里营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咱赶紧再多腌些酸菜,下个集上好拿来卖。
张氏一回到家就兴冲冲个道,我估摸着,下个集上,买咱的酸菜的人更多。
吴三哥还说,要去县里几家酒楼帮咱们问问,看谁家要酸菜。
连守信也笑着道。
爹和娘也急着想赚钱了。
连蔓儿忍不住笑道。
娘是急。
张氏也不否认,干脆地说道,这卖酸菜,就凭的是咱的手艺和力气,就算不多赚,一个集上赚上个一百文钱,那可就是一钱银子。
娘就每个集给你们买一斤猪肉,再攒下钱来,咱……张氏还没说她想攒钱做什么,连秀儿就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哥,四嫂,你们赶集去,咋这么晚才回来。
连秀儿嘟着嘴,有些不满地道,爹和娘叫你们快点过去,要商量事。
连秀儿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等连守信和张氏询问,就扭头走了。
爹和娘找咱商量啥事?连守信自问道。
还能有啥事?这不花儿马上要出门子了吗,后天添箱,家里肯定得办几桌,还得送亲啥的,可不都要人手。
张氏就道。
那咱现在就去。
连守信道。
嗯,回来再腌酸菜。
张氏也点头道。
在他们眼中,连花儿还是他们的大侄女,这是连家第一次嫁孙女,是件大事,他们很愿意帮忙,甚至愿意将腌酸菜赚钱的事情暂时放到后面。
娘,咱们帮忙我不拦着,可也不能耽误了腌酸菜赚钱。
不耽误,最多咱累点,少睡会觉,肯定不能耽误了腌酸菜。
张氏郑重地点头道。
听张氏这样说,连蔓儿就放了心。
给连花儿办添箱的宴席,连蔓儿心里好奇,就也跟着连守信和张氏到上房来。
一百二十八章 连家办事情上房东屋里炕上、地上已经坐满了人,大房的连守仁、古氏夫妻、连继祖、蒋氏夫妻、二房的连守义、何氏夫妻,二郎、三郎、四郎,三房的连守礼和赵氏夫妻都已经在了。
他们正在说连花儿添箱和送嫁的安排,见连守信和张氏带着连蔓儿来了,就停下来不说了。
……花儿出门子,这是咱家第一次嫁孙女,添箱那天家里要办几桌。
这事不能办磕碜了,咱自家人可得多出些力。
连老爷子见人都到齐了,就开口道。
这个时候嫁闺女,当然没有娶媳妇隆重,也并没有什么仪式,但是亲朋好友都会主动前来,送上些礼物,作为出嫁女的添妆,这就是添箱。
添妆的礼物,娘家有的时候会留下一些,只挑一部分添在出嫁的闺女的嫁妆里。
但是这方面并没有严格的习俗约束,也有的人家会将所有的添妆都给闺女带到婆家去。
行。
连守信和张氏都痛快地答应了。
……后天办事情,刚才我估摸估摸,就按十桌准备。
宁可菜多了剩下,不能准备少了,让人笑话。
连老爷子又道。
那是。
连守信点头表示赞同。
这里管操办红白喜事叫做办事情,一般的情况下,在准备宴席的时候,主人家都会估算出大约能来多少客人,并多做出一两桌的酒席来,以备不时之需。
要不然,来的客人比预计的多,却没有酒席给人家吃,这对客人是大大的不敬,对主人家也是相当丢脸的事情。
爹,这次打算办啥席面?连守信就问连老爷子。
你大哥和我商量了,就办二八席。
老四,你看咋样?连老爷子道。
连守仁和连守义不由得都看了一眼连守信,以前没分家的时候,遇到大事,连老爷子是不会单独询问连守信的意见的。
可现在连老爷子特意这样问,看来连守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提高了。
啥是二八席?连蔓儿偷偷地问张氏。
就是八碟子八碗的席面。
张氏小声答道,同时心中想,二八的席面,也算的上是中等的宴席。
以连家现在的情况,要办十桌的二八席,可是要花光所有的积蓄的,而且还未必就够。
你爷和你爹商量大事,咱别说话。
回去娘再跟你说。
张氏暗暗皱眉,示意连蔓儿不要再说话。
两间的房子算不上宽大,张氏和连蔓儿虽是压低了声音,但是连老爷子还是听到了她们说话。
连老爷子暗暗点头,张氏是个懂规矩的儿媳妇。
连守信也没有立刻回答连老爷子的话,他也在想连家是否有能力办十桌二八席。
以他们这样的人家,办添箱的酒席,是不需要办二八席的。
可连花儿嫁的毕竟是县城中的富户宋家,不能按一般的乡村人家嫁女那样。
二八席好。
连守信老实地道。
花儿以后就是宋家的大少奶奶了,要我说,就该办个三吃三抄的流水席,那才够面子。
这二八席太委屈花儿了。
哎,谁让咱家现在没钱那。
连守义道。
连守仁和古氏听了连守义的话,虽没有点头,但是脸上都露出受用的表情,显然他们觉得连守义说的对。
这些日子,连蔓儿已经发现,连守义和连守信、连守礼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性情却大有不同。
连守信和连守礼都是老实人,连守义却很会说话,善于做这样的虚人情。
爹,十桌二八席要用的钱也不少吧,都准备齐了吗?连守信就问。
连老爷子还没说话,连守义却是巴不得连守信问这一声,立刻用眼睛将连守信盯住了。
老四,爹可不正是为钱发愁那。
大家伙都知道你有钱,多少拿出几个来,还怕大哥以后不还你?连守义热切地盯着连守信道。
连蔓儿抚额,自己这个包子爹太老实厚道,待人接物没有半点机心,连守义却是个见缝就钻,没便宜也要沾三分的,还真是让人头疼。
老二你别胡咧咧。
连老爷子很快截住了连守义的话头,老四过的不容易,咱说正事,你别挤兑他。
听连老爷子这样说,连蔓儿松了一口气。
好在连老爷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不然,这一家的事情不知道会难缠多少倍。
爷,我给你装袋烟。
连蔓儿见连老爷子烟袋锅里的烟快没了,就忙笑着走了过去。
好,还是我孙女有眼力劲儿,知道孝顺。
连老爷子正觉得烟越抽越没劲,要再装一袋,连蔓儿这样说,他自然高兴。
连蔓儿利落地给连老爷子装了一袋烟,又替连老爷子点着了火,这才重新坐回张氏的身边坐下。
就你会献勤。
连秀儿坐在炕里,瞪了连蔓儿一眼,小声嘟囔道。
连蔓儿听见了,只是暗暗一笑,并不理会。
办宴席的钱,刚才大家伙商量了,先把卖花生那两吊钱拿出来,还有不够的,就从宋家给的聘金里面拿出来添补上。
连老爷子接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爹,请的是谁做厨子?连守信又问。
就请西村的何厨子。
连老爷子道。
乡村人家办酒席,请不起酒楼里的大师傅,不知道从何年何月起,就有了一种专门帮人做酒席的厨子。
这些厨子大多数有在酒楼做学徒的经历,还有一些甚至完全是自学成才。
不管是哪一种,能够做出口碑,到处有人请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这个何厨子,就是这样的。
远近的村庄有人办事情,多是请他来操持席面,图他做菜省料,收的钱也不多,可是做出来的饭菜却很符合乡井人的口味,席面也做的体面。
何厨子明天下晌就来。
周氏这时接口说道,老三,你和老四两个明天先把土和石头准备下,等厨子来了,就把灶安起来。
办酒席要在院子里搭棚子,另外垒砌几个大灶来。
行。
连守礼点头,明天吃过早饭,我就先把棚子搭起来,老四,到时候还得你给搭把手。
这还用说。
连守信笑道。
这事就交给你们俩,别让我老天拔地地再跟着操心。
周氏板着脸道。
娘,你就请好吧。
连守信和连守礼道。
……厨子的规矩,可不管蒸饭。
周氏说着话,就用眼睛去看赵氏。
赵氏米饭蒸的好,这是众所周知。
她见周氏看她,却没有答话。
这倒不是她想躲懒,而是她被周氏欺压惯了,要是周氏安排,她自然全都应承,却不敢自告奋勇来承担事情。
周氏哼了一声,心里越发觉得这个三儿媳妇上不得台面。
当然,如果赵氏这个时候真的主动站出来,应承这件事,周氏又会另有一番话。
上次村东头王喜家娶媳妇,是谁给做的饭?周氏问道。
是、是我。
赵氏小声答道。
你会蒸饭咋不吱声,还得我三请四催的,你有本事了……周氏发作道。
咳咳。
连老爷子咳嗽了两声,将旱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
周氏就闭了嘴,她知道,连老爷子是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发作赵氏。
那蒸饭的事,就交给老三媳妇吧。
连老爷子道。
哎。
赵氐忙站起来,应了一声。
这可是大事,你给我经心点,别弄磕碜了。
周氏又道,似乎不发作赵氏两句,她就不舒服似的。
娘,我会小心的。
赵氏低头道。
周氏撇了撇嘴,也不去看赵氏,而是把眼睛转到张氏的身上。
厨子还得要俩打下手的。
周氏道。
按照惯例,办酒席的厨子都是单身儿来干活,并且只负责炒菜,洗菜、摘菜、切菜等这些活计,就需要主家的人来做。
娘要看我行,那就算我一个。
张氏笑着对周氏道。
张氏切菜可有一手绝活,并不比大厨差。
周氏的本意也是要她来给何厨子打下手,不过张氏这么说,周氏还是很嫌弃地上下将张氏打量了一番。
张氏性子好,一直笑呵呵的。
……那就老四媳妇给厨子打手吧。
周氏最后道。
哎。
张氏痛快地应道。
枝儿、蔓儿和叶儿也老大不小的了,别惯的她们啥也不干。
周氏又道。
奶放心,到时候我们几个就给我娘和三伯娘打下手。
连蔓儿嘻嘻笑着道。
听连蔓儿这么说,连守信和张氏就很高兴。
他们的闺女不记仇,识得大体,还勤快肯干活,他们觉得欣慰,同时脸上有光。
别这个时候说的好听,到时候我可看着那。
周氏沉着脸道。
连蔓儿知道周氏就是这个脾气,只是含笑,不屑于去争辩了。
周氏依旧板着脸,其实在她心里,却是熨帖的。
要说到干活,还是老三、老四这两房的人口让人放心。
你说一,她们就能做到三,而且绝不偷奸耍滑,让人放心的很。
周氏又分派了活计给二房的几个人,大房的人就不用做粗活,周氏只让蒋氏看着茶水,大家自然都应承了。
差不多了,开饭吧。
将事情都商量妥了,连老爷子就道,老四,你们用回来,还没做饭吧,就在这一起吃。
没做那么多饭。
不等连守信说什么,周氏就忙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添箱周氏说的这样不客气,就是不想连守信一家在这吃饭。
就是耢忙的,也得明天下晌才有饭。
周氏又道。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周氏这是将他们当做外人,当做一般耢忙的人来看待了。
不过,如果真是有人来耢忙,赶到吃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客气的往外赶人的,那样传说出去,谁都会说老连家、周氏不会做人,以后连家有事,还有谁肯来帮忙。
爹、娘,我们饭菜好做,回去烧把火就熟,就不在这吃了。
连守信心中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生怕连老爷子和周氏因此争执起来,连忙道。
是啊,我这就做饭去。
张氏也立刻站起身。
就你多事,人家到从集上回来,你知道人家买啥好吃的了,还稀罕这一顿饭?周氏对连守信和张氏的委曲求全却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冷笑道。
这下子,连守信和张氏都尴尬地不知道说啥好。
稀罕,我们稀罕……连蔓儿觉得气不过,就想要留下来吃饭,气气周氏。
蔓儿。
张氏忙拉了连蔓儿一下,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连蔓儿嘟了嘟嘴,就不再说话了。
连老爷子心中不满周氏,因此瞪了一眼周氏,别总说那用不着地。
连老爷子的语气有些重,周氏听了脸上就不好看起来。
爹,娘,那我们先回去了。
连守信赶忙道。
连老爷子仔细地打量了连守信和张氏,见他们虽然有些尴尬,却也没有恼怒和愤恨,心中就是一松。
他知道这夫妻两个都是厚道的人,不会和周氏一般见识。
同时,连老爷子又暗自叹了口气,他看的出来,连守信是有些伤心的。
儿子、媳妇是好的没话说,可也经不住周氏总是这样,长此以往,就是亲生的骨肉,这情分难免也会慢慢淡薄下去。
那行,今晚上也没准备啥饭菜,就不留你们了。
老四,明天早上开始,你们那边就别开火了都到上房来吃。
连老爷子又说道,语气格外的温和、亲切。
连家正要办事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周氏闹腾,儿子和儿媳妇懂事,包容周氏他只能对儿子和儿媳妇更好、更高看几分来作为弥补。
行。
连守信和张氏就应了,就不在上房多停留,带着连蔓儿回了西厢房。
连枝儿在家看家,已经闷好了几口人的饭,还煮了几个咸鸡蛋。
她们家现在没有养鸡,自然也没有鸡蛋。
这咸鸡蛋还是用张青山送来的鸡蛋腌的。
娘,把这丸子也热热,大家伙一起吃吧。
连枝儿捧了一碗的油炸丸子道。
连蔓儿几个晌午是在吴玉贵家吃的饭,连枝儿因为看家没有去。
连蔓儿在回来的路上,看见还有卖炸丸子的,就买了一些,用油纸包了带回来给连枝儿吃。
这不是蔓儿她们买给你的?你自己吃吧。
张氏就道。
几个孩子这样友爱,她这个做娘的看着心里是很高兴的。
娘,我吃了好几个了,这些还是大家一起吃吧。
连枝儿坚持道。
那好,我枝儿可带材了。
张氏就笑道。
这带材也是她们这的土话,是夸连枝儿懂事,知道谦让。
当然,如果换做是饱读诗书的人家,怕是会用孔融让梨的典故来夸赞连枝儿。
张氏就将丸子一个个切开,又片了白菜片,将这两样一起用油炒了,一家人就坐下来吃晚饭。
咸鸡蛋和白菜片丸子都是很下饭的菜,一家人吃的很香,很快就吃完了晚饭。
明天怕是没工夫了,今晚上咱就把下个集的酸菜腌出来。
张氏收拾了碗筷,就和大家商量道。
一家人都是勤快人,都没有异议,立刻就开始忙碌起来。
连守信这次也帮着切菜、攥菜,他们夫妻两个怕累坏了几个孩子,因此干活更卖力气,一家人忙活到亥末时分,终于腌好了一缸的酸菜。
这次腌的量比第一次多了一倍,因此用了一个半大的瓦缸。
将菜腌好,大家已经累的手软脚软,收拾了收拾,就都上炕准备睡觉了。
花儿的添箱,咱该送点啥好?张氏躺在炕上,没有一下子就入睡,而是和大家商量给连花儿添箱的事。
二伯娘和三伯娘她们都送啥?连蔓儿就问。
你三伯娘可不正为这事发愁那。
张氏就叹气道。
三伯娘一文钱的私房也没有,那还送啥啊。
连蔓儿就道。
按理说她们还没分家,啥也不用送。
是你奶发话了,说这是侄女出嫁,不管咋地,都得送点东西,要不然不好看。
张氏道,你三伯娘跟我说,她就还剩下嫁过来的时候陪嫁的一对枕巾,是她最后的东西了,打算留给叶儿的,没办法,只能给花儿添箱。
那二伯娘打算送啥?连蔓儿又问。
差不多也就是那些个东西。
张氏道,咱家送啥好那?娘,你打算送啥?连蔓儿就问。
张氏就支起身子,看着连蔓儿。
蔓儿,咱家有啥东西,你不都知道,你说咱送啥好?张氏征求连蔓儿的意见,连蔓儿说送啥,只要礼节上过得去,就送啥。
连蔓儿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她现在是不是能算得上是当了多半个家那。
那咱就比照三伯娘来呗。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我姥姥送咱的毛青布,不是还没用完,就扯三尺给花儿姐做添箱吧。
乡村人家都不富裕,送人家尺头并不讲究整个整个的送,而是几尺几尺的送。
三尺毛青布作为添箱,也算是中规中矩。
张氏在银钱物件方面历来有些散漫,听连蔓儿说要送毛青布,就想把剩下的毛青布都给连花儿。
连蔓儿说送三尺,张氏想了想,也就点了头。
她们也不是富裕的人家,一家人明年的鞋脚都要用毛青布的。
行,就送三尺毛青布。
张氏道。
几句话决定了一件大事,而且还是连蔓儿的主意,连枝儿伸出手捏了捏连蔓儿,脸上带着欢欣的笑。
他们几个小的,心里都有一个共识,连蔓儿当家做主,就是他们当家做主。
第二天,大家依旧早早的起来,刚洗漱过,连秀儿就走过来,让张氏到上房去做饭。
这几天,你就多辛苦些。
连守信小声道这还用你嘱咐。
张氏笑了笑,就去了上房。
连家的早饭,预备的是高粱米饭和炖豆腐,大家伙就像没分家的时候那样,又聚在一起吃饭了。
张氏自己分出去,当了这些天的家,做事越发的利落,对周氏依旧恭恭敬敬,不管周氏说啥,都应的十分干脆。
连老爷子坐在炕头,看着满屋子的儿孙,笑的最为开怀。
吃过了早饭,连守信和连守礼就开始在外面搭棚子。
张氏、赵氏和何氏撤下饭桌,将碗筷都洗了,就商量着去西屋,给连花儿送添箱的礼。
连蔓儿拉着连叶儿也跟了过去。
连花儿的神色有些矜持,不过还是难掩喜色,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见她们进来,就细声细气地打了招呼。
二婶、三婶、四婶,快请坐。
大嫂,帮我给几位婶子倒茶。
蒋氏答应了一声,作势就要去沏茶。
继祖媳妇别忙活,咱这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些。
张氏忙道。
几个人都在炕沿上坐下来,少不得夸赞连花儿几句,就将添箱的礼,拿了出来。
张氏的是三尺毛青布,赵氏的一对布面绣花枕巾,何氏的是个木盆。
花儿啊,你可别嫌弃,你婶子俺穷啊,这还是你婶子俺从嘴里省下来的,东凑西凑,才买了这个木盆,是俺的一片心。
何氏咧着嘴笑道。
连花儿的目光只是在三样东西上面扫过,并没有停留。
连家的情况她当然清楚,自然不会将几个婶子送的东西放在眼里。
古氏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有村中和连家有来往的人家的妇女来送添箱的礼,张氏等人就在旁边陪着说话。
连蔓儿就在旁边瞧着,看大家伙送的添箱不外乎就是几尺布、枕巾、脸盆,还有自家绣的包袱皮等。
大家少不得夸赞连花儿,什么鸡窝里飞出凤凰了,什么长的如何白净,如何俊,又夸连花儿是有福的,古氏做娘的也有福等等。
连花儿一直端坐在炕上,听众人不住口地夸赞,一开始还有些自得,渐渐地就觉得乡村的妇女说话粗鄙,夸赞人也不过就是那几句话,便有些不耐,就向古氏使了个眼色。
古氏立刻明白了连花儿的意思,就陪笑着将众人让到东屋来。
连蔓儿落后了几步出来,带上西屋的房门,没有立刻就离开,结果就听见屋里连花儿跟连朵儿在抱怨。
……你跟娘说,再有村里送礼的,别来这屋了,一群乡下婆子,烦都烦死了。
连花儿见众人都出去了,就小声嘱咐连朵儿道,看看送的这些东西,扔到县城的街上都没人捡,要是拿到海龙哥家里去,我还不得被人笑死。
吃过了晌午饭,连蔓儿站在院子里,看连守信和连守礼搭大灶,就听见大门外马车声响。
这是有远客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耢忙小七正站在大门里,听见马车的声音,就走出去看,接着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是姥姥来了。
随着小七的喊声,张庆年背上驮着小七,已经赶着车从门外进来了,车上面坐着的正是张氏的母亲李氏和侄女张采云。
爹、娘,我姥姥来了。
连蔓儿忙向屋里喊了一声,就先跑去迎接李氏。
张氏听见声音,立刻从屋里走了出来,连守信也将手里的活计交给二郎,两口子连同五郎和连枝儿都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张庆年将车停稳,张采云就笑着跳下了车。
蔓儿。
采云姐。
小姐妹笑嘻嘻地拉了手,就忙回身将李氏从车上扶下来,这个时候张氏和连守信就到了。
连守信帮着张张氏和连守信就到了。
连守信帮着张庆年卸牲口,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张采云就将包袱和篮子还有车上铺的被褥都提了下来,张氏上来搀扶李氏。
娘,你咋来了,这大老远的。
张氏见了自己的娘,欢喜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花儿出嫁,作为亲戚,张家是要来添箱的。
不过,只要张氏的嫂子王氏来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李氏亲自出面。
李氏之所以来,自然是想看闺女张氏。
我早就想来了。
李氏一边和张氏往里走,一边不住地打量着张氏。
张氏的面色红润,精气神也极好,李氏看了,心中不免十分高兴。
大家先将李氏、张庆年和张采云让进西厢房,连蔓儿和连枝儿快手快脚地端上来红糖水,还端了一碟镇上买的小点心,让李氏几个吃。
连守信和张氏就先问张青山身体可好,又问候了张家的其他人,然后又询问家中正在忙什么。
你爹身子硬朗着那,家里人都好,不用你们操心。
李氏说着话,四周打量了一番,见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还整齐了许多,连守信、张氏连同几个孩子的气色也比上次的要好。
蔓儿是不是长个了?五郎好像也高了,呀,我枝儿都快成大姑娘了。
李氏打量着几个孩子,欢喜地道。
我这小外甥也长胖了。
张庆年抱起小七来举了举,笑着道。
连蔓儿左右瞧了瞧,心说李氏心里是真的有他们几个,将他们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那次回去,我这心里就一直放不下你们,现在这一看,知道你们过的好,我这心啊,才算放下来。
李氏叹气道。
大姑,我奶可惦记你了,做梦说梦话,还说你那。
张采云就道。
娘,都是我不好,让你替**心。
张氏眼圈就红了。
我是你娘,我不操心你,**心谁。
李氏拍了拍张氏的手,你这不是过的不错,以后都这样好好过,娘也就不挂心你了。
嗯。
张氏的鼻子抽了抽,点头答应。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现在过的可好了。
接下来张氏和连守信就和李氏、张庆年聊起这些天的事。
好,好。
李氏听的连连点头,你们买地的事,我们听人说了。
我和你爹替你们高兴,那天晚上,你爹还特意多喝了二两酒。
你们让人捎的茶叶,你爹喝了,说这些年,还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茶叶……就是咱们村的刘秀才,也说那是难得的好茶叶,一两怕是要值十几两银子那……李氏又笑着道。
张氏欢喜的脸都有些红了。
这些年,她自己没有钱,在连家也当不了家,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连老爷子和周氏安排的那些年礼,她自己并没有能力孝敬张青山和李氏什么,反而要老两口周济她。
为此,张氏有时候想起来,心里就会不好受。
现在听说张青山很喜欢他们送去的东西,张氏如何能不高兴那。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李氏就让张采云把他们带来东西都拿上来。
这是今秋收的果木,给你们留的。
李氏指着那几篮子水果道,篮子里有深紫色的李子、青碧碧的大鸭梨、红彤彤的山楂和大枣。
这是八里香。
李氏又指着蒙的严严实实的另一个篮子道,就这么蒙着,放柜子里再捂几天,就能吃了。
张氏也是山里长大的,对这些水果都熟悉的很,也非常喜欢。
我看现在就差不多了,我都闻着香味了。
张氏就道。
大姐最爱吃八里香。
张庆年就笑道,家里还有两篓子,娘说替你捂着,等你过年回去吃。
张氏有些急迫地站起身,将那篮子八里香放进柜子里,这才慢慢地走了回来。
连蔓儿在旁边,清楚地看见,张氏方才是走到柜子那边,偷偷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李氏又指给张氏看,原来她还带了些干蘑菇、干木耳,还有半篮子鸡蛋来。
娘,您是长辈,我们是小辈,您来看看就行,咋带这老些东西,让我们做小辈的心里咋过的去。
连守信就道。
也不是啥金贵的东西,这些果木、蘑菇和木耳就是山上长的,这鸡蛋是家里的鸡下的。
这些,都是给我外孙和外孙女们吃的。
李氏就道。
娘,我们现在过好了,你别总惦记我们。
张氏就小声地道。
得了,咱去上房看看吧。
李氏喝了一杯红糖水,就让张氏从每个篮子里各捡了些水果出来,另外装了一个篮子,又拿了一个尺头,就到上房来了。
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仁和古氏等都迎了出来,将李氏请到上房东屋坐了。
大家自然是寒暄了一番。
这尺头是给花儿添箱的,这篮子果木,给亲家尝尝。
李氏就道。
花儿姐那?连蔓儿就问。
李氏来给连花儿添箱,连花儿却到现在还没露面,连蔓儿心中就有些不满。
她刚才还说要来给姥姥磕头。
古氏忙陪笑道,这孩子,要嫁人了,害羞那。
我这就叫她去。
小姑娘家可不就是这样,我们是过来人,最明白不过了。
李氏就笑道。
古氏出去,一会功夫,果然带着连花儿过来,给李氏行了礼。
大家还没说几句话,外面就又有来送礼的了,古氏的娘家也来了人,李氏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往西厢房来歇着。
没多久,何厨子就来了,周氏就打发了连秀儿来叫张氏。
娘,你看,我得去帮忙,没空陪你说话了。
张氏对李氏道,这人来人往的,你也歇息不好。
你家的事,我来的时候就想到了。
你忙你的吧,让孩子们陪我说话就行。
李氏道。
……乡下办事情的规矩,许多菜色都要提前一天做好,这样第二天才能够按时地安排席面。
比如说丸子必须要提前炸好,扣肉、还有一些炒菜也要提前一天过油,也就是做的半熟,第二天开席之前再下锅蒸一蒸、炒一炒,就可以端上席,而且丝毫不影响菜肴的美味。
何厨子来了,就要开始准备做菜。
隔壁的春柱和春柱媳妇,吴玉昌和吴玉昌媳妇,另外还有几个和连家交往的人家的年轻小伙子和媳妇都陆续地来了。
他们都是来耢忙的。
乡村人家办酒席,自家人多是忙不过来的,需要许多人手帮忙,就有相处的好的人家会来帮手,这就叫耢忙。
一家人办事情,来耢忙的人越多,说明这家人人缘好,在人前越有面子。
连老爷子在村中人缘不错,因此来耢忙的人很是不少。
大家就忙碌开了。
连守义连同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带着同村的几个年轻人,就负责借桌椅、碗筷。
张氏、何氏、赵氏、春柱媳妇等几个年轻的媳妇则是负责给何厨子打下手,也就是摘菜、切菜这些活计。
能来耢忙的,多是手脚勤快,性子开朗的年轻媳妇,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
何厨子挽起了袖子,正在拌炸丸子的面和馅料。
院子里人来人往,笑语不绝。
连蔓儿对乡下操办事情心中很是好奇,就也跟着忙前忙后凑热闹。
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大家的活计就都做的差不多了,何厨子已经炸好了丸子,又炒了几道菜出来。
晚饭的时候,张氏、赵氏几个就做好了饭菜,留何厨子,还有耢忙的人吃饭。
晚饭依旧是高粱米饭,一盆炖豆腐,一盆肉片咕嘟干豆腐,一盆炒豆芽,菜式简单,但是分量十足,一般办事情除了正经的席面之外,也就是这样几道菜了。
何厨子是不做这些菜的,都是张氏掌勺。
大家吃好了饭,在上房坐了一会,才回到西厢房,李氏和张氏娘两个坐在炕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连蔓儿几个孩子在屋里坐不住,就走到外屋来。
姐,我闻见扣肉的味,还有炸丸子的味了。
小七抽了抽鼻子,冲连蔓儿道。
明天咱就能吃着了。
连蔓儿道。
奶说不让咱坐席。
五郎道。
蔓儿姐,你来看。
连叶儿站在屋门口,朝着连蔓儿招手,小声叫道。
啥事?连蔓儿走过去,顺着连叶儿的手指,就看见外面已经黑了下来,一条人影正沿着窗跟,往大棚里溜去。
啊!连蔓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偷吃是四哥。
小七从连蔓儿和连叶儿两个人中间探出脑袋,小声道。
他眼睛尖,看的更清楚。
啊,还有六哥。
他们肯定是去偷吃丸子了。
炸好的丸子和蒸好的蒸肉都放在大棚里,等着明天上席。
连家准备了十桌的宴席,只招待来客,连家自己人到时候是不能坐席的。
连蔓儿这几个孩子更是没有位子,只能等着吃席上剩下来的东西。
这个年代,有的乡村人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油炸的丸子,吃到一点点的肉。
所以平常办事情的酒席一般都不会剩下什么,尤其是丸子和肉,根本一点都不会剩下。
来赴席的人,有的舍不得自己吃,却会将这些好吃的带回家去,给不能来赴席的孩子们打牙祭。
这样的事很普遍,大家都习以为常。
所以连家虽然准备了大盆的炸丸子和蒸肉,但是连家的孩子们却是一点也吃不到嘴里的。
当然,有的人家疼爱孩子,会特意留出来一些给孩子们吃,但是连家是没这个习惯的。
就算是周氏要留一些吃的,也只有连秀儿能吃到,别说连蔓儿、连叶儿这几个,就是二房的几个孩子也是吃不到的。
所以四郎和六郎趁着天黑去偷吃,这也并不意外。
连蔓儿就看见四郎和六郎猫着腰,钻进了棚子里,接下来,就听见上房里连秀儿嚷了起来。
你俩干啥那,快把东西放下。
可 被老姑看见了。
小七趴在门边捂住嘴吃吃地笑。
这做菜的棚子就搭在上房东屋和东厢房之间,周氏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要让人看着那些做好的菜防人偷吃那。
连秀儿并没有在外面看着,而是将紧挨着棚子门的那扇窗户打开,她就一直坐在屋里看着谁要进棚子,都得经过她的眼前。
四郎和六郎两个就往外跑,连秀儿动作更快,也从上房跑出来,将他两个截住了。
你们这两个馋痨,你爷和你奶说啥来着,不让你们偷吃,这要是明天上席菜不够拿你俩补上啊?连秀儿指着四郎和六郎两个骂道。
连蔓儿就从屋里出来这才看清楚四郎和六郎两个嘴里鼓鼓的嘴边都是油,两个人都紧闭着嘴,正试图将满嘴的食物吞咽下去。
两个人的手里还抓着一些丸子和扣肉条子。
这个时候周氏也从上房里奔出来,她先看了看四郎和六郎,恨恨地骂了一句,就踩着小脚一阵风似地进了棚子,一阵碗盆翻动的声音之后,周氏铁青着脸从棚子里出来了。
小王八羔子,嘴里生疔了,就馋成这样。
偷吃丸子还不算,还偷吃扣肉。
咋也不怕撑死……周氏是真的恼了,上前去,抓了四郎的手,将四郎手里抓着的几片肉打落在地上,然后又去抓六郎。
这不得有两碗啊……败家的小王八羔子。
周氏心疼的直跺脚,一巴掌又扇在六郎的脸上。
六郎本来胆子就不大,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连同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扣肉也吐了出来。
这个时候连守义、何氏等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周氏见了何氏,气就越发不打一处来了。
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看看你教出来的这出不色(读hai,第三声)东西,把我们老连家的脸都丢尽了……你个黑心尖儿的婆娘,你这不是偷吃啊,你这是祸害东西,祸害这一家子,看看,看看……周氏指着掉在地上的扣肉,这都够两碗扣肉了,明天上席不够,我看你上哪给我生出两碗来……周氏指着何氏破口大骂,何氏脸皮是厚,也忍不住青一阵白一阵我让你再偷吃东西,我让你再偷……何氏就一把抓过六郎,扬起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周氏刚才也打了六郎,那是她气急了,扬起手落在了六郎的脸上,平心而论,她从不会动手打孙儿孙女,若是对哪个不满意,也只是叫儿子、儿媳妇们自己管教。
可是何氏打六郎,却打的很实在,每一巴掌落下去,都是噼啪有声。
六郎已经哭的杀猪似的,声音几乎能传到村外野地里去。
周氏就恼了,她觉得何氏打六郎,这是在向她示威,不将她做婆婆的放在眼里。
当然,如果何氏不打六郎,她就会认为何氏是包庇孩子,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往死里打他,你是打给我看那?周氏指着何氏骂道,你打死他,明天这扣肉就有了。
好好的孩子,都让你这又馋又懒的婆娘给带坏了,你还有功劳了……外面闹的动静越来越大,六郎和四郎都在哇哇的大哭,何氏和周氏也都抽手打掌地在哭诉。
连老爷子、还有连家其他的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家站在院子里,不让何氏再打六郎,同时也劝解周氏。
连蔓儿几个就往后退了出来,她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周氏和何氏这几个人的身上,不由得往棚子里瞧了一眼。
嗯。
连蔓儿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
二姐。
小七拉了拉连蔓儿的衣角,大眼睛往棚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只拿丸子,别拿扣肉。
连蔓儿就小声嘱咐小七,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他们,正好偷点丸子出来吃。
小七见连蔓儿同意了,立刻笑的眯起了眼睛。
连枝儿和连蔓儿站在一起,连枝儿想要阻拦,可小七已经钻进棚子里去了。
连枝儿无奈地看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嘻嘻一笑,示意连枝儿和她一起给小七做掩护。
连枝儿无奈,只得答应。
连蔓儿又招手叫来五郎、张采云和连叶儿,几个孩子也不说话,只用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大家排成一排,作为人墙,掩护小七将一大碗丸子偷渡进西厢房里。
这会功夫,连老爷子已经发话。
连守义和何氏带着四郎和六郎回了东厢房,周氏带了张氏和赵氏进棚子,去收拾善后。
几个孩子回到西厢房,围着大碗的丸子,都嘻嘻地笑。
不会被发现吧。
连枝儿道。
不会,这丸子是我从大盆里抓的。
小七挺着胸脯道。
应该不会。
连蔓儿道,现在情况这么混乱,周氏发现丸子少了,也只会认为是被四郎和六郎偷吃了,嘿嘿。
还热乎着那,吃吧。
连蔓儿拿起一个丸子,先给小七。
嗯,好吃。
小七接过去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吃着。
连枝儿和五郎年纪略长,觉得这事有些胡闹。
哥、姐,你俩就别瞎担心了。
连蔓儿就道,娘不是说了吗,丸子炸的多,有富余,扣肉才是可丁可卯的。
张氏负责给何厨子打下手,这哪一样菜有多少,够不够,她知道的最清楚。
肉就买了那么多,没有多余的,但是多炸几个丸子,不过就是一把面、一点油的事。
何厨子操办多了席面,最了解乡村人家的情形,故意多炸了点丸子,就是留出给小孩子们偷吃的份。
本来自家办事情,多炸些丸子给小孩子们打牙祭,就是常有的事。
方才四郎和六郎去偷吃,连蔓儿以为他们就是去偷吃丸子,也不当回事。
没想到他们还偷吃扣肉,偷吃一两片也就算了,他们两个却太贪心了,如果明天上菜的扣肉不够,那可就不好办了。
周氏恼火,也是因为这个。
连蔓儿说的有道理,大家心里都没了顾虑,就都嘻嘻哈哈地吃起了丸子。
结果张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连蔓儿赶紧示意小七过去抱张氏的大腿。
娘,我们没多拿……连蔓儿也讨好地向张氏道。
张氏无奈地摇头,谁家办事情都有这样的事,孩子们都懂事,不会多吃,大家看见了,也不过一笑置之。
她相信连蔓儿几个昨天晚饭才吃了丸子,现在却又偷丸子来吃,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因为好玩。
好在他们做事还有分寸。
你们啊,下次可不许了。
要是丸子不够,咱谁也搁不住你奶骂的。
张氏道。
连蔓儿知道张氏这样说,就是没事了,也就嘻嘻笑了起来。
第二天大家依旧早起,都开始忙碌起来。
定在午初时分开席,村中的人都已经随过礼,都会在开席之前过来赴席就行了。
刚吃过早饭,就又有镇上赵秀才娘子和李秀才娘子来随礼,这次是古氏、蒋氏、连花儿亲自迎进去招待。
两位秀才娘子都是送的绸缎尺头,另外还有一对银镯子,这在乡村人家可算得是极重的礼了。
昨天来的,多是连家的亲戚朋友,今天这两位,却是因为和古氏在镇上交好。
赵、李两位秀才也都是明年就有希望高中的。
连叶儿端了茶盘,送了两盏热茶上来。
连花儿在门口接了,端到屋里,用手帕擦去杯沿上的水迹,先捧给赵秀才娘子。
赵秀才娘子见茶汤清澈,就赞了一声,好茶。
这是花儿亲自沏的茶。
古氏就道。
赵秀才娘子端了茶碗,浅尝一口,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连叶儿 PK 连花儿赵秀才娘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不过转眼间就恢复了常态。
她依旧端着茶碗,嘴角似笑非笑,却不再喝茶。
连花儿因此并没有发现异样,将另一杯茶端给了李秀才娘子。
李秀才娘子见连花儿擦拭茶杯的动作,体贴有礼,也笑着赞了一句,大姑娘好个人才。
她正觉得口渴,又听见赵秀才娘子赞是好茶,接了茶后,便放在唇边喝了。
茶水入口,没有想象中的茶香,反而是又涩又苦,比苦药还要难吃。
李秀才娘子最怕苦,噗的一声就将茶水全吐了出来。
快拿糖来。
李秀才娘子招呼跟随来的一个丫头。
原来李秀才娘子的娘家家境富裕,夫家也颇有些田产。
她自小娇生惯养,从不曾受过一点的苦楚,因此性子直爽,甚至有些任性,并不善于场面上的虚饰。
姐姐怎么还赞这是好茶,害我吃了这个亏。
李秀才娘子吃下丫头送上来的片糖,立刻就埋怨赵秀才娘子道。
我刚要提醒妹妹,妹妹就已经喝了茶。
赵秀才娘子陪笑道。
古氏和连花儿在旁边就变了脸色。
一定是下面的人粗手苯脚的,弄坏了这茶。
这茶不好,再换好的来。
古氏忙陪笑道,继祖媳妇?应声进来的却不是蒋氏,而是连叶儿。
大伯娘,我懂得啥,这茶可是照着花儿姐的意思弄的。
连叶儿在屋当间站下,老老实实地道,我也说这茶不好,还不如泔水做的猪食。
可花儿姐姐说,两位秀才娘子就爱这个味,不让我多话。
连叶儿这一番话,让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古氏和连花儿是没想到连叶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赵、李两位秀才娘子却是又惊又恼。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古氏和连花儿母女。
比起精明伶俐的古氏和连花儿,连叶儿这个乡下丫头年纪幼小,样子也村里村气的,似乎说的话更加可信一些。
她们心里难免就开始寻思。
是不是她们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古氏母女·现在连花儿要嫁到宋象去了,就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借此机会捉弄她们,让她们难看。
赵秀才娘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李秀才娘子更是板了脸。
古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秀才娘子直接问道。
是啊,莫非咱们姐妹哪里得罪了姐姐?赵秀才娘子似笑非笑地道。
没有的事,都是这丫头……古氏就想说是连叶儿搞鬼。
花儿姐,这可是你的主意,现在人家秀才娘子不爱喝这茶,你可不能再冤枉到我的身上。
连叶儿这时却扭过头冲着连花儿道,就像上次宋家姐夫来了,你冤枉我……叶儿,你胡说啥那?连花儿赶到连叶儿前面,背对着赵、李两位秀才娘子,冲着连叶儿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赵、李两位秀才娘子都听见了连叶儿的话,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我可没胡说。
……大伯娘故意让我端那一大碗的热汤……连叶儿并不理会连花儿,而是继续说道。
哎呦呦,这孩子疯了。
快把她拉出去。
古氏忙叫了起来,她已经听明白连叶儿要说什么,她可决不能让连叶儿把那件事情揭出来。
连朵儿就上来帮着连花儿把连叶儿往外推,可连叶儿年纪虽小,却是经常干活的,力气并不比她们两个小。
她又打定了主意,今天要给自己讨个公道,因此连花儿和连朵儿两个都推不动她。
古氏和连花儿这个时候心里都是又着急又气恼。
当时定好了计策,在考虑谁来背黑锅的时候,她们曾经仔细地想过。
在周氏面前,要陷害连秀儿肯定不行。
她们有很多用到连守义的地方,一次二房的连芽儿也不是好人选。
至于四房的,连蔓儿可不是好惹的,她们不敢去招惹。
只有一个连叶儿,在这家里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连守礼和赵氏都是老实头,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们这个计策也算不得如何的高明,她们是知道的。
不过她们所求的只要能瞒过宋海龙就行,至于连家的人,有那几百两银子的高利贷,还有连守仁的前程,周氏等人就是心中明白,嘴上也不会揭破,结果也正如同她的预料,一切都相当的顺利。
她们以为那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连叶儿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却挑这个时候,要在赵、李两位秀才娘子跟前和她们算旧账。
古氏和连花儿当然不知道,这个时机,正是连叶儿和连蔓儿故意挑选的。
她们就是要挑在有身份的女客在场的时候,才提这件事。
宋家与她们这样的乡村人家,几乎是两个世界哩的人。
乡下妇人们的言谈,就算传到宋家夫人的耳朵里去,怕也得打个折扣。
但是两位秀才娘子的话,却不一样。
而且,这是连花儿添箱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算连花儿真的纯白无暇,只要闹起来,在外人眼里,丢脸的都是连花儿,而不会去苛责连叶儿这个小姑娘的。
何况连花儿身上破绽多多,根本就禁不住说道。
古氏和连花儿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这样害怕。
这小姑娘是谁,要说啥话,听着挺有意思的。
赵秀才娘子笑着道,显然是想让连叶儿说下去。
小孩子家说的话,哪里听得。
古氏忙道,心中更加着急起来。
连花儿能攀上宋家这门亲事,眼红的人可不少。
古氏就知道,李秀才娘子有个侄女,据说曾经给宋家一位庶出的公子提过亲,还被人家嫌弃。
今天要是从连叶儿嘴里说出不利连花儿的言语,李秀才娘子一定会想法子传到宋家去,那于连花儿以后的日子,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继祖媳妇,再沏两杯热茶来。
古氏也顾不得了,就过来推连叶儿,一面向外招呼道。
古氏心里还奇怪,这茶水的事是交给蒋氏的,她还嘱咐了,如果有镇上的客人来,茶水务必要好的,要蒋氏亲自照看。
可怎么不见蒋氏,反而是连叶儿来送茶那。
大伯娘在找大嫂吗?门帘挑起,连蔓儿站在门口笑着道。
连蔓儿站在那,正好堵住了门口。
你们大嫂那?古氏愣了一下,还是问道。
我奶那边来了客人,把大嫂叫过去倒茶,陪着说话。
连蔓儿笑着答道,我奶说,让我和叶儿来这边帮大伯娘招待客人。
古氏急的直跺脚,她不知道,蒋氏本来是照顾她这边的茶水的,是连蔓儿提醒周氏,应该让蒋氏来伺候她这个太婆婆。
周氏一听,可正对了心思。
连蔓儿几个也能帮着倒茶倒水,但又怎比的蒋氏是孙子媳妇,穿戴打扮不凡。
让蒋氏来伺候着茶水,与周氏可是大大有面子的事。
周氏本来敬着古氏是秀才娘子,要招待的也是秀才娘子,就有些退让的意思。
听连蔓儿这么一提醒,立刻觉得管她是什么娘子,在她这个婆婆面前,都是小辈,就该先敬着她。
因此,真的叫了蒋氏过去服侍茶水。
所以,蒋氏是不会过来帮忙的。
而且因为是添箱,极少男客会来,连守仁等人都去了东厢房,轻易也不会到女客这边来。
古氏娘三个没有帮手,要对付连蔓儿和连叶儿,只能靠她们自己。
大伯娘,你们干嘛把叶儿往外推?连蔓儿又故意问道。
古氏知道事情要不好,就一把抓住了连蔓儿。
蔓儿,你们要闹得你花儿姐嫁不出去,你们也没好处。
古氏低低的声音在连蔓儿耳边道。
连蔓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伯娘,这可不关我的事。
连蔓儿道,你们冤枉叶儿,叶儿不答应那。
我可没想着借谁的光,是穷是富,那也是我自己的命。
连叶儿就道,花儿姐要去享福,也不能拿我当垫脚,陷害我背黑锅。
古氏和连花儿听见连叶儿就要将话说明了,急得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古氏一回头,就看见赵、李两位秀才娘子都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她们这里,如果再闹下去,她们的脸可就丢的没了。
你们姐妹们好,总也闹不够。
花儿,你就要出门子了,就陪你妹妹们说说话去。
古氏朝着连花儿使了个眼色道。
连花儿的心也提在嗓子眼,听古氏这样说,立刻明白古氏是让她避开来客,和连叶儿平息这件事。
叶儿,咱别处说话去。
连花儿就拉着连叶儿要往外走。
连蔓儿站在门口,看着古氏和连花儿,不由得微笑。
这母女俩还算聪明,不过今天可不是她们说了算。
在哪说话,咱得听叶儿的。
这里人多,说话更热闹。
连蔓儿就笑着道。
对,我看人家秀才娘子也想听我说话咧,咱就在这说吧。
连叶儿立刻接着道。
这小姐妹闹的有趣,就说来让咱听听呗。
李秀才娘子道。
古氏和连花儿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连叶儿出气古氏和连花儿母女从没有将连叶儿放在心上,现在见她丕管不顾,又有连蔓儿在旁边撑腰,心中都害怕极了。
为了连花儿能够嫁入宋家,她们可以说是算尽了机关,本来以为万无一失了,如果在这最后的关头,被连叶儿给搅黄了,那才真是让她们生不如死那。
蔓儿、叶儿。
古氏忙堆起满脸的笑容,低声对连蔓儿和连叶儿道,咱们是一家子骨肉,凡事都有个商量。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
……好歹留些余地……连蔓儿见连花儿吓的花容失色,古氏又放下身段说了软话,就和连叶儿对视了一眼。
叶儿,要不然咱们就……连蔓儿对连叶儿道。
古氏听出连蔓儿是有劝和连叶儿的意思,等不及连蔓儿将话说完,立刻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
大伯娘,叶儿可以听大伯娘的,大家出去说话。
大伯娘可别欺负叶儿年纪小,心肠软,就……连蔓儿笑着说道,目光往赵、李两位秀才娘子那边瞄了一眼。
连叶儿被冤枉,下定决心要出一口气。
是连蔓儿劝她,不要坏了连花儿的婚事。
因此两个人虽然挑了这个时机来闹,却也没打算真的在客人面前,将连花儿的底都揭出来。
当然,姿态却是要做足的,不然让古氏和连花儿以为有了依仗,那就不会怕连叶儿了。
出去说话是可以,但要让古氏知道,这是连叶儿给她的一个人情。
同时,连蔓儿还知道,这古氏最喜欢得了便宜卖乖,连蔓儿这是先敲打敲打古氏,免得她一会在客人面前说她和连叶儿的坏话。
蔓儿,大伯娘明白,大伯娘领这个情。
古氏忙又低声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古氏毕竟有了些年纪和历练,看着情势不利,就肯伏低做小,在这一点上,别说连花儿,就是她也比不上古氏。
我这两个侄女,都是头等的人品,比我这两个丫头还好上一百倍。
古氏见连蔓儿点了头,心中略松了一些,立即转头向赵、李两位秀才娘子笑道,她们姐妹几个好一个人似的,舍不得分开,咱们自己说话,让她们去说她们的。
听古氏这样说,连花儿就跟着连叶儿和连蔓儿往外走。
赵、李两位秀才娘子心中疑惑,但是古氏话说的漂亮,连叶儿和连蔓儿也没再说什么,她们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只是微笑不语。
朵儿,你也陪你几个姐姐去说话吧。
古氏又忙对呆呆地站在旁边的连朵儿道。
她心中还是怕连花儿跟了连蔓儿和连叶儿去,会吃了亏,让连朵儿同去,也好帮衬连花儿一些,最不济,有什么事情,连朵儿也可以回来报信。
几个屋子里都有客人,前院更是人来人往,都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们几个从屋里出来,就开了后门,到后院说话。
蔓儿,你咋也来了?走到背人处,连花儿看见连蔓儿也跟了来,就问道。
是我叫蔓儿姐来的,给咱俩的话,做个证明人。
连叶儿道。
连花儿暗自皱眉,一个连叶儿,她或许还有信心能够糊弄,但是加上一个连蔓儿,这事情就难办了。
几个人在白菜菜畦忙站定。
就这吧,朵儿,你去门边去看着点,来人了说一声。
你花儿姐说的话,做的事,可不能让人听见、看见的。
连蔓儿故意对连朵儿道。
连花儿听出了连蔓儿话语里的讥讽,却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忍气。
连朵儿站在那没动,而是看着连花儿。
朵儿,你去看着点人吧。
连花儿想了想,就对连朵儿说道。
连朵儿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让她去看着,不要让别人听见了她们说话,才是最要紧的。
连朵儿一声不吭地走开,到后门口去放哨了。
叶儿,你有啥话,就说吧。
连花儿挑了挑眉道,语气中颇有些降尊纡贵的意思。
连叶儿正憋着一肚子的话,就要开口,连蔓儿摆摆手,将她拦了下来。
花儿姐,你自己做过啥事,还用叶儿说?连蔓儿冷笑道,今天,不是叶儿要说话,是你要给叶儿一个说法。
对,花儿姐,你说咋办吧?连叶儿点头道。
啥、啥咋办?连花儿转着眼珠道。
花儿姐,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
你要是不打算在这说,那咱回屋说去。
连蔓儿就来拉连叶儿,作势要回屋去,叶儿可是豁出去了,花儿姐你豁不豁得出去?别,咱就在这说。
连花儿急忙将两人拦住了。
连叶儿不怕去要饭,她可害怕不能嫁进宋家。
连蔓儿和连叶儿就都看着连花儿。
连花儿毕竟不如古氏那样,能老下脸皮,咬着嘴唇半天,还没开口,脸先就涨的通红。
不过,她心里明白,今天的事情,她要是不服软,是糊弄不过去了。
叶儿,那天那事,是有些对不住你。
我也不想的……连花儿咬着嘴唇道。
连蔓儿暗自翻了个白眼,连花儿还是不老实。
花儿姐,这也没别人,你能说句实话不。
你的心思,以为谁不知道那?你们不是早就打算好让叶儿背黑锅的,还说啥你也不想的。
连蔓儿就反驳道。
这件事,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咱们自家人,大家明白,谁也没怪你不是,这、这并不算什么坏事。
连花儿辩解道。
要真不是啥坏事,为啥是叶儿,不是大伯娘,不是大嫂,也不是朵儿?连蔓儿立刻问道。
这……连花儿张口结舌。
她嘴上说这不是坏事,心里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有连叶儿这个人选,怎么会让自己的人背这黑锅。
花儿姐,事情明摆着,你还耍弄聪明,不老实,你这是欺负叶儿。
连蔓儿道,叶儿恼了,我也劝不住她。
连叶儿果然是一脸怒容地看着连花儿。
连花儿心里打了个突,连叶儿的倔强劲,上次她是见识了的。
连叶儿没有连蔓儿聪明,不会想那么多,真是有可能冲回屋去,在客人面前这么一说,那可就糟糕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连叶儿低头,熬到她上了轿子,进了宋家的门,成了名正言顺的宋家少奶奶,那时候,就谁也奈何不了她了。
叶儿,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连花儿抬起手,抹了抹眼角,放缓了声音道,好在对你也没啥损失,等我,一定补偿你。
叶儿,你说你要啥,我都答应你。
我啥也不朝你要。
连叶儿板着脸道,你陷害我,还不准我说出去。
我可以不说出去,我要打你出气,你让不让我打?连花儿就是一愣,她原本想着,许给连叶儿一些好处,比如说一点银子或者一块尺头什么的,连叶儿见过什么,得了好处,也就能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她没想到,连叶儿并不要好处,而是要打她。
叶儿,我给你银子,给你做新衣裳。
连花儿忙道。
我不要你的银子、衣裳。
连叶儿丝毫不为所动。
连花儿扭头看连蔓儿,希望连蔓儿能说两句话劝劝连叶儿。
可连蔓儿却根本没听见她们说话似的,正弯着腰看白菜的长势。
叶儿,你打我你也得不着啥好处。
我给你……你让不让我打,你要不让,我这就回屋去说……连叶儿说着话,扭头就往回走。
叶儿,你别走。
连花儿急了忙上前拉住连叶儿。
后院本来都是菜畦,菜已经收了,菜畦里的土却还没有整,坑坑洼洼的,连花儿着急,一双小脚就踩进菜畦里。
她站立不稳,一把抓住了连叶儿后,身子被带的前倾,还要靠连叶儿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叶儿……连花儿脸上陪笑,就打算要说几句好话,还哄连叶儿。
连叶儿扭回身上,扬起手,一巴掌扇在连花儿的脸上。
哎呦!这下出乎连花儿的意料,连花儿顿时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连叶儿打了一下,还觉得不解气,两手都扬起来,左右开弓,接连打了连花儿好几个嘴巴。
连花儿本来比连叶儿高,刚才前倾着身子,正被连叶儿打在脸上,后来她想要站直身子,却左右摇晃,站立不稳,连叶儿最后的两巴掌,就没能打在她的脸上。
不过就是这样,也够连花儿受的了,连蔓儿清楚地看见,连花儿的脸上出现了红红的手印。
连花儿惊愕过后,反应过来,就是恼羞成怒,疯了似地也张开手指,去抓连叶儿的脸。
你、你这个臭丫头,你敢打我!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连蔓儿在旁边看见,忙将连叶儿拉开。
连花儿比连蔓儿和连叶儿都年长,身量也高,可惜她是小脚,又不劳作,比不得连蔓儿和连叶儿既灵活,又有力气。
她一把抓空,小脚在土坷垃上绊了一下,就摔在了菜畦里面。
你、你们串通好了的……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导连花儿历来自视极高,在连家就算不是众星捧月,也从来其他几个堂妹放在眼里。
今天却被家里最老实、最没地位的连叶儿给打了,她心里受到的刺激,远比脸上挨的巴掌要重的多。
她想立刻打还给连叶儿,可惜在体力上却不如连叶儿。
连叶儿,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想活了……连花儿有些声嘶力竭地道。
哎呦,花儿姐,你这是咋了,咋摔了,快起来。
连蔓儿却好像才看见连花儿摔倒了一样,惊叫起来,上前来扶连花儿。
连朵儿这个时候也跑了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连花儿从地上拉起来。
连花儿刚一站稳,就推开连蔓儿,伸手要去撕扯连叶儿。
朵儿,你咋不看着人,这要是有人过来,看见花儿姐这样,问起来,可咋说?连蔓儿道。
连花儿本来面容扭曲,听了连蔓儿的话,忙收回了手,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过来,这才放心,却不敢再张牙舞爪了。
你等着,我……连花儿带着连朵儿就往回走。
花儿姐,你不会是想去告叶儿的刁状吧。
连蔓儿走过去,看着连花儿的眼睛问道。
连花儿在连叶儿这里吃了亏,正想回屋去,或是找连守礼和赵氏,或是找周氏,让他们重重地惩罚连叶儿。
现在被连蔓儿揭破了,就怒气冲冲地看着连蔓儿。
花儿姐,我劝你先想想。
连蔓儿就道,叶儿可不是过去的叶儿,她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
你告她的状,她也正好把吃你的亏闹开来。
到时候谁更吃亏,可不用我说。
连蔓儿的话,让连花儿冷静了一些。
可是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花儿姐,你比我们都聪明。
叶儿是一生气啥都不顾,花儿姐可不会做傻事,对不对?连蔓儿笑道。
连花儿知道连蔓儿说的没错,又得了一顶高帽子,气就更平了一些。
花儿姐咱们是嫡亲的堂姐妹,本来应该是最亲的人。
你做过什么事情,你心中清楚。
你和叶儿说恼了,不小心挨了叶儿两下,你可一点都不冤枉。
连蔓儿见连花儿面色缓和了一些,接着又道,花儿姐你想想,如果换做是你,怕不是打两巴掌,就能放过去吧。
叶儿刚才没在人前多说,是留足了情面。
连花儿看了一眼连蔓儿和连叶儿,如果换做是她是连叶儿,她会怎么样?不,她不可能是连叶儿。
连蔓儿察言观色,知道刚才的话是白说了,如果连花儿能够换位思考,她也不会做出从前的那些事。
亲情不能打动连花儿,道理也说不动她,那么只有讲利害。
花儿姐,我听我姥姥说,城里的大户人家,人口多,心思多,嘴也杂,可不像咱乡下人家这么好处。
新媳妇嫁进去,就有好多人要挑她的毛病。
花儿姐,我们是你妹子,要是我们忍不住,不小心,在宋家人面前,说了些实话出来。
花儿姐,你想想,宋家人可怎么看你。
连蔓儿看着连花儿笑嘻嘻地说道,花儿姐比我们会说话,要是另打好了主意,到时候先说我们的坏话,贬低了我们,想着这样我们的话就没人信了,那你可就打错了主意。
宋家就会想,你娘家的姐妹都不是好人,花儿姐你又能好到哪里去那?连花儿张大了眼睛,心头轰的一声。
连蔓儿这番话,真正的打动了她。
是的,嫁进宋家之后,她想斩断了连家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指望连蔓儿几个能帮衬她,可是最起码,不能让她们拖了自己的后腿。
如果连蔓儿几个还像过去那样老实也就算了,现在摆明了,这两个丫头一个狡猾,一个蛮横。
老实的堂妹们,绝不会坏她的事,她可以无视,可以欺压,但是变坏了的堂妹们,却能坏她的事,她就不得不拉拢、忍让。
蔓儿,你说的没错。
连花儿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咱们是嫡亲的堂姐妹,应该相互帮衬着,可不能自己闹腾,让外人看热闹。
见连花儿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连蔓儿心中暗笑,果然只有利害能够说服连花儿。
蔓儿,叶儿。
连花儿走过来,一手拉了连蔓儿,一手拉了连叶儿,咱们在一起的日子少,你们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心里,可把你们看的和朵儿一样的……许多事,都是误会,我也是不得已……都过去了,以后有了好处,我这做姐姐的,绝忘不了你们。
连蔓儿心中不以为然,只觉得好笑,脸上也就笑眯眯的。
连叶儿却对连花儿这样亲热的表示很不适应,飞快地甩脱了连花儿的手。
都说开了那,那咱回去吧。
连蔓儿就道,不然,我看那两位秀才娘子不知要怎么想……花儿姐了。
对,咱们这就回屋。
连花儿觉得连蔓儿说的有理,忙点头道。
连叶儿脸上没有笑容,在后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花儿姐,叶儿心里还不痛快那。
连蔓儿也就缓下步子,笑着道。
叶儿……连花儿被连蔓儿一番开导,打定了主意要拉拢几个堂妹。
她仲出手,想要捋下手腕上的镯子送给连叶儿,又马上想到,她今天为了待客,特意戴的是宋家送的金镯子,如果送出去,就太肉疼了。
她的手便放开镯子,从手指上褪下一个戒指来。
叶儿,这个戒指给你戴着玩吧。
连蔓儿将连花儿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我不要。
连叶儿推开连花儿的手。
连花儿见连叶儿不收礼,脸上就有些尴尬。
连蔓儿心念微动,就对连花儿笑道,花儿姐,叶儿还生气那。
要不,花儿姐回屋去,倒杯茶给叶儿陪个礼?连蔓儿这些天,已经看清了一件事。
连守礼和赵氏两口子的性格太过绵软,要想不受欺负,连叶儿就要特别的强悍才行。
连叶儿应该也隐隐地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她年纪小,又没有依仗,如何强悍的起来。
连蔓儿就想帮她一把,今天的事,是为了连叶儿出口气,同时,也要替连叶儿树一树威风。
当然,连蔓儿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点醒连花儿,让她知道,即使嫁到宋家去,连花儿也还需要娘家人的帮衬,千万不要做傻事,想要对她们不利。
连花儿听了连蔓儿的话,就有些不高兴。
她心中想要拉拢连蔓儿和连叶儿,可是当着人给连叶儿倒茶赔礼,这她可不愿意做。
花儿姐,你可是做大事的人。
连蔓儿就又笑着道,这倒茶赔礼,就算是哄哄叶儿吧。
花儿姐知道该怎么做的。
就是大家伙看见了,也得夸花儿姐贤淑、有做姐姐的样子。
方才那两位秀才娘子,好像都起了疑心。
花儿姐要是不做点什么,她们那里要生事可咋办?连蔓儿又劝了连花儿一番,直到连花儿答应,大家才转回屋子里来。
古氏正陪着赵、李两位秀才娘子说话,见连蔓儿四个走了回来,古氏不好直接问,只用眼神向连花儿询问,事情是否解决了。
连花儿就轻轻地向古氏点了点头。
古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想,连蔓儿和连花儿两个再怎样,也不是连花儿的对手。
……我们姐妹几个刚才说话,我这做大姐的,这些年住在镇上,都没怎么照看过几个妹妹,很是对她们不住。
连花儿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道,我这就要出门子,以后姐妹们要相聚就难了。
蔓儿,叶儿,你们喝了这杯茶,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们多担待,我向你们赔礼了。
这个时候,古氏已经让人换过了屋里的茶。
连蔓儿就提起茶壶,另拿了两个杯子,给连蔓儿和连叶儿都斟了一杯茶,又亲手送到连蔓儿和连叶儿的手上。
本来说是向连叶儿赔礼,连花儿也是个聪明的,这个赔礼,主要还是向着连蔓儿。
古氏,赵、李两位秀才娘子都愣住了。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古氏有些惊疑不定地问连花儿。
不是该连花儿收服了连蔓儿和连叶儿,怎么好像反而是连花儿被收服了?娘,我舍不得蔓儿和叶儿,总觉得过去待她们……有很多不到的地方。
连花儿偷偷向古氏使了个眼色道。
哦……呵呵,古氏虽有些不明白,却还是呵呵地笑了,你们姐妹们和睦,这是再好没有的了。
这小姐妹们感情就是好,让人看着羡慕。
赵秀才娘子笑着道。
连蔓儿从连花儿手里接了茶,低下头抿了一口,就冲连叶儿眨了眨眼睛。
时辰到了,耢忙的人开始摆放桌椅,安排席面,连蔓儿和连叶儿就趁势从上房走了出来。
蔓儿姐,我今天终于出了这口气。
连叶儿一出门,就喜笑颜开。
那是。
连蔓儿也笑了。
她和连叶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先打了连花儿出气,后来又哄连花儿向她们敬茶。
经过今天的开导和震慑,连花儿以后应该不敢做什么对不住她们的事情了。
连蔓儿看了看上房,暗自握拳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全福人儿晌午吃过了席,客人们就纷纷散去了。
李氏因为路远,也马上动身回去。
张氏、连守信、连蔓儿等苦留,想让李氏他们住上一两天再回去。
要不,让庆年回去,娘,你和采云再多住两天。
张氏和李氏商量道。
不住了,家里还有事。
等过年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家,多住今天,那时候咱娘俩再都说说话。
李氏虽然不舍得张氏,还是摇头道。
乡村人家,总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李氏也放心不下老伴张青山。
张氏见留不住李氏,只得赶快收拾给李氏带回去的东西:一篮子蒜香花生、二十斤切好的酸菜丝、还有一坛葡萄酒。
李氏就让张氏坐到自己身边,又拿出贴身的钱袋,要留钱给张氏。
我知道,你们赚了些钱,可都用来买地了。
过日子也得花钱,这几个钱,给我外孙和外孙女们留着零花。
李氏道。
娘,可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张氏忙拒绝道。
蔓儿,这钱,你替你娘收着。
李氏见张氏不收,就要把钱给连蔓儿。
连蔓儿笑嘻嘻地也不肯接。
姥姥,我们卖酸菜,每个集上都能赚到钱,不缺钱花。
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
……你们家底薄,万一要碰上手头紧那?我离的远,也赶不及帮忙。
李氏道。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
儿子们都在身边,小闺女嫁在县城里,日子过的好,她最担心、心疼的就是这个大闺女。
娘/姥姥,真不用。
张氏和连蔓儿齐声道。
上次收了李氏的钱,是因为家里实在困难,正是用钱的时候。
现在她们能够赚到钱了,当然不能再要老人辛辛苦苦攒下的钱。
大家说什么都不肯要这个钱,李氏没办法只得将钱又收了回你们过的好了,那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李氏出门前,还嘱咐张氏,要是手头紧缺钱,别瞒着家里,捎个信来,我让你大兄弟给你把钱送来。
哎。
张氏和连守信忙答应了。
将李氏、张庆年和张采云三个人送走,连蔓儿一家就被周氏叫了过去干活。
借来的桌子、椅子、碗碟、筷子等都要刷洗干净给人家还回去,周氏就让张氏和何氏带着连蔓儿几个孩子负责洗碗筷。
老三媳妇,你来帮我折菜。
周氏又单独将赵氏叫了过去。
乡村人家备办酒席就算菜品不是十分的丰盛,但是每一样菜的分量却都是十足的。
这样,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些菜剩下来,周氏就带着连秀儿和赵氏,将剩下的饭菜按种类不同,折到不同的盆里,留着自家接下来的几天继续吃。
还剩下一大碗丸子。
小七从上房钻回来跟连蔓儿小声地道。
小七,你老实跟你姐待着,别往你奶跟前跑。
张氏一边洗碗一边扭过头嘱咐小七。
折菜这活,说起来也是油渍麻花的,可周氏却一定要亲自动手,还叫上了连秀儿,却不肯让张氏、何氏沾手,只叫了最老实的赵氏过去。
张氏明白周氏的心思,是怕她们借机揩油,因此就让小七躲的远些,免得被周氏疑心。
连蔓儿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周氏。
那丸子可没咱的份。
连蔓儿道。
你爷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啥剩下点丸子,得给你爷留着下酒。
张氏就道。
除莩绐连老爷子下酒,还有连秀儿也是要吃的,至于其他的人,怕是都没份的。
小七撅了撅嘴。
不就是丸子吗。
小七,你要是爱吃咱下个集上卖了酸菜,买一斤吃。
连蔓儿就对小七道。
对。
张氏点了点头,她心疼闺女,看着碗筷都洗的差不多了,就对连蔓儿道,蔓儿,你们洗洗手,歇着去吧,剩下的碗不多,不用你们洗了。
哎呦,我蹲这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何氏在旁边听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就站了起来,老四媳妇啊,我有点事,这碗也不多了,你就都洗了吧。
何氏说完,也不等张氏说话,扭着屁股就躲回东厢房去了。
张氏本来的打算是和何氏一起把碗洗完,让几个孩子去歇着,谁想到何氏没有一点做长辈的自觉,先借着话头跑了。
张氏无奈地摇摇头。
娘,我叫二伯娘回来。
连蔓儿就道。
算了,张氏拦住连蔓儿,她就那个脾气,有跟她磨牙的功夫,娘把碗都洗出来了。
张氏不肯计较,连蔓儿便没多说。
她一扭头,看见周氏踩着一双小脚,正在上房外屋里忙碌,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奶,我二伯娘那。
连蔓儿张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走进上房,故意向周氏问道。
她不是和你娘一起洗碗呢吗?周氏有些不耐烦地道。
没有啊,二伯娘说,奶你找她有事,刚洗了两个碗,就不知上哪去了。
连蔓儿道。
周氏忙着折菜,就没注意院子里的事,听连蔓儿这么说,她才走到门口朝外看,果然,只有张氏带着连枝儿、连叶儿在院子里洗碗,却不见何氏的影子。
这个懒婆娘。
周氏顿时恼了,大声问道,老二媳妇哪去了?小七在旁边,就伸出手,往东厢房指了一指。
周氏立刻一阵风似地卷到东厢房门口,推门就走了进去。
……咋不懒死你,我老天拔地地还在干活,你那一身肥肉咋就这么值钱,养口猪都比你有用……周氏一边骂,一边从屋里走出来,何氏打着哈欠,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
去,把那堆盆子给我刷干净了。
周氏指着刚腾出来的两摞菜盆道。
何氏不敢说啥,就将一摞菜盆端起朱,打算端到张氏身边洗。
你就给我在这洗。
周氏拦住何氏,指着门口道,懒驴拉磨,我不看着你,你这盆又得洗炕上去。
众听见周氏骂的生动,都勉强忍笑。
晚上,就只有连家自己人吃饭。
周氏也不让另做菜,只是将席上剩下来的菜热了热,让大家吃。
乡村人家是没那么多讲究的,即便剩下的菜里已经没有肉,但是厨子做的饭菜,放的油多,又是勾芡,又是调味,比自家平常做的那些清汤寡水的饭菜,还是好吃多了。
连蔓儿几个都干了许多的活,晌午没坐上席,后来周氏也没安排她们吃饭。
她们饿了这多半天,吃起来自然就比平时香甜。
何氏更是筷子不停,一个劲往自己的嘴里夹菜。
你饿死鬼托生的?周氏就瞪何氏,慢点吃,噎不死你。
周氏说完了何氏,一双眼睛就在张氏、赵氏,还有几个孩子的脸上少吃点,一会回去,娘另外做吃的给你们。
张氏就在连蔓儿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
连蔓儿知道,张氏是怕周氏心疼、生气。
可是,她们干了一天的活,还不让吃饱饭,这算什么事。
连蔓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连叶儿。
连叶儿正在看赵氏,赵氏还是老样子,缩在饭桌的一角,只低头扒饭,根本就不敢夹菜吃。
连蔓儿和连叶儿对视了一眼,连叶儿伸出筷子,夹了菜放进赵氏的碗里。
娘,你吃菜。
连叶儿小声道。
连叶儿给赵氏夹菜!周氏一口饭含在嘴里,顿时就咽不下去了,一双眼睛瞪视着连叶儿,几乎冒出火来。
连蔓儿低头扒饭,然后伸出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菜,紧接着,又夹了一筷子的菜,本想给张氏,转念一想,还是放进了小七的碗里。
连叶儿又给赵氏夹了一筷子的菜。
叶儿,我不吃,别给我夹了。
赵氏一抬眼,就看见了周氏的眼神,她吓了一跳,赶忙阻拦连叶儿道。
连叶儿看着赵氏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掉了下来。
娘,菜里没毒,还怕吃死了。
连叶儿倔脾气上来,一连往赵氏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
……自己没长手,还是谁不让你吃,夹来夹去的,给谁看那?周氏斥道,吃饭都没个吃相,以后也是个出不色的货。
赵氏知道,周氏是在骂她和连叶儿,端着饭碗的手就是一抖。
娘,连叶儿伸出手,扶住了赵氏的手。
娘,把碗拿稳了。
……菜都给你夹了,也放不回去。
你就吃吧,要不然扔了,也可惜了的。
赵氏捧着饭碗,感觉到连叶儿扶着她的手上传来的热度。
自家的闺女长大了,知道心疼她这个做娘的,会给她撑腰了。
赵氏抽了抽鼻子,拼命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今天的饭菜,特别的香。
周氏反而愣住了,看着连叶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不明白,连叶儿的胆子怎么突然大了起来,一下子好像长大了好几岁。
吃过了饭,大家伙又都坐在上房,说起明天连花儿出嫁的事。
……和媒人说好了,就按宋家那边的规矩来……。
连守仁就说了要去送亲的人,大房一家人都要去,然后就是二房的连守义、二郎和三郎要跟过去帮忙,再有,就是古氏娘家的两个嫂子。
张氏将自己的衣襟抻了抻,在炕沿上坐的更直了些,一双眼睛从周氏身上转到古氏身上。
大嫂,这全福人儿是谁?第一百三十六章 闹别扭全福人,一般指的是父母健在、夫妻和美,儿女双全的妇人。
按照这里的风俗,嫁女的时候,就要选一位家里的全福人来帮助料理许多的事情,比如说扫轿,还有到男方家里铺床这些。
连蔓儿扭头看了一眼,问出这句话的是何氏。
全福人儿不仅要全福,还要为人体面,被选作全福人儿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难道何氏想做这个全福人儿?不知道古氏同不同意,照理说,古氏那么精明的人,这个全福人儿的人选应该早就已经选好了。
连蔓儿向古氏看去,就见古氏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并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娘,你看……短暂的沉默,古氏竟似根本没有听见何氏的问话,而是挪到周氏跟前,陪笑着说起明天送亲的另一件事。
连蔓儿以为何氏还会追问,可出乎她的意料,何氏只是撇了撇嘴,眼睛却瞧着张氏。
张氏似乎有些不自在,坐了一会,就拉着连蔓儿和小七站起身。
小七困了,要没啥事,我先带孩子们回去了。
张氏低声对连守信道。
连花儿送亲的事,其实早就安排好了,现在大家不过是再落实一遍。
连守信看也没他什么事了,也就跟着站起身。
……席上剩下来不少的菜,你们这几天就别开火了,就在这吃。
连老爷子招呼连守信和张氏道。
今天的事情办的很顺利,准备的十桌席面都坐满了。
人们吃了席后,都夸席面做的好。
连老爷子觉得脸上有光,因此心情非常好。
……就剩那一盆菜,明个早上再吃一顿,就不剩啥了。
周氏接口道。
因为明天早上要送亲,连守信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如果自己做饭,让别人看见了会笑话。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打定了主意,最多明天早上再来上房吃一顿饭,就不能再来了。
连守信和张氏就答应着往外走。
老四媳妇,周氏又叫住了张氏,明个早点起,过来做饭。
哎。
张氏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因为累了一天,连蔓儿回了西厢房,收拾收拾就睡了。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连蔓儿听见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见张氏正从炕上起来。
娘,你咋地啦?连蔓儿借着烛光,看见张氏脸色有些不好,忙爬起来问道。
娘没事,蔓儿,你再睡一会,娘去上房做饭去。
张氏穿了衣裳就要下地。
连蔓儿听着张氏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的,心中就是一动。
她拉住了张氏,张氏扭过头来,连蔓儿就看见张氏的眼睛下微微有些青黑。
黑眼圈?怎么会?娘,你没睡好?连蔓儿吃了一惊。
娘,你身子不好,我替你做饭去。
连枝儿这个时候也醒了,就爬起来道。
娘没事。
你们睡你们的,饭做好了,娘来叫你们。
张氏就道。
娘,你还是别去了。
也没外人,就那几口人的饭,你不去,还就没人做饭了。
连蔓儿就拉住了张氏。
张氏显然是精神不济,这两天她忙前忙后地,活比谁干的都多,要是累倒了,那可怎么办。
咋地啦?连守信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个情景,就问道。
他习惯起的更早,没有惊动妻儿,去外面转了一圈,才回来。
娘身子不舒服,连蔓儿就抢着说道,还要去上房做饭。
爹,要不,你到上房说一声呗,娘身子才养好了没几天,可不能再累坏了。
我没事。
张氏这么说着,却靠在炕沿上,并没用力挣脱连蔓儿。
连守信看了看张氏,张氏似乎有些不自在,将头扭向了一边。
孩子他娘,那你就多歇会。
我去跟娘说一声。
连守信说着话,就走了出去。
连枝儿和连蔓儿两个就扶着张氏在炕上躺下了。
一会功夫,连守信并没有回来,却是赵氏从外面挑门帘走了进来。
她四婶,你咋地啦,要紧不?赵氏快步走到炕前,关切地问道。
张氏本来靠在枕头上,见赵氏来了,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忙坐了起来。
三嫂,我没事,就是刚才起来,有点……身子有点不舒坦……我这就跟你做饭去。
张氏说着就要下炕。
赵氏忙拦住了张氏。
别起来,快躺回去。
赵氏道,我听她四叔说了,不放心,就赶紧来看看……娘也才起来,我就没让她四叔去跟娘说。
就那点活,我和叶儿把你那份干了,娘不问,咱也不用说……赵氏是想替张氏把活干了,不去惊动周氏,免得周氏说三道四。
张氏明白赵氏的好意,心里十分感激。
这咋好那,我也没啥大事。
你就别和我外道了,我也不会说啥,咱是谁跟谁那。
别的忙帮不上,这点事我还行。
赵氏很实在地道。
多谢三伯娘。
连蔓儿赶忙道。
赵氏冲连蔓儿点点头,笑了笑。
赵氏一年到头多是低着头,偶尔抬头,一张脸上也多是愁苦,就是笑,也多是讨好周氏的笑。
现在这个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舒展的笑。
借着微弱的烛光,连蔓儿第一次发现,原来赵氏真的笑起来,竟然十分好看。
张氏没有按照周氏的吩咐去做早饭,不过饭做好了之后,他们一家还是到上房去吃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周氏没有发现,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竟然只是多看了张氏几眼,并没有出口斥责。
刚吃过饭,天才蒙蒙亮,宋家迎亲的车轿就到了,连家这边早就准备停当,将连花儿送上了车。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村里好多人为了看热闹,都早早地起来,小孩子们更是嬉闹着,直将宋家的车队送出了村子,才跑了回来。
大家伙并没有立刻散去,三一群五一伙地站在那,议论宋家如何豪富,如何体面。
……连四嫂,你咋没跟去?就有一个好事的媳妇凑到张氏身边问道。
他大伯一家都去了,还有她二伯,花儿她姥姥家的人,用不着那老些人。
张氏笑着道。
别人不用去,连四嫂你也得去啊……这花儿送亲,请的全福人儿不是你?那媳妇就睁大了眼睛。
全福人儿多着那,哪就我一个了。
张氏依旧笑着,可是在连蔓儿看来,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你们花儿请的全福人儿是谁?就有个媳妇向何氏问道。
何氏瞥了一眼张氏,没看花儿俩舅妈都跟去了吗,不是她大舅妈,就是她二舅妈。
哎呦呦,要说这你们家的事,别人不好说啥。
可这事,办的可不咋经讲究。
要论亲戚远近,她做舅妈的咋地也不比做婶子的近吧。
要论这全福啊,连四嫂在咱们村也是头一份,人家娘家爹妈、兄弟妹子,侄男侄女,这边家里婆婆公公,儿女双全的,连花儿舅舅家,还能有这个齐全……肯定是人家那更合适呗,张氏笑道,我是没啥,要叫我去,我高高兴兴的去,不叫我去,那也没啥,没啥。
回到屋里,张氏就上炕坐了,连蔓儿偷眼瞧着,张氏那不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
连守信从外面走了回来。
那啥,这事你别放心上。
连守信坐到炕沿上,有些笨拙地开口道。
你说的啥事,我咋就放心上了?张氏扭头反问道,口气有些冲。
连守信和张氏要吵架!好少见,想围观。
不过,还是躲开的比较好。
连蔓儿向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使了个眼色,大家悄悄地从屋里出来。
咱娘生气了。
连蔓儿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飞,自言自语地道。
花儿姐出嫁,大伯娘没请咱娘做全福人儿,咱娘不愿意了。
连枝儿小声地道,咱娘把衣裳都准备好了。
还说一家人,花儿出嫁,咱得做足面子,以前的事,也都不提了。
原来张氏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自在,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时候何氏问古氏全福人儿请的是谁,古氏不答话,张氏就明白请的不是她了。
这一夜,张氏应该都没有睡好。
就像方才那个媳妇说的,连花儿出嫁的全福人,是非张氏莫属的。
张氏是个讲究面子的人,古氏越过她请了自己的娘家嫂子,周氏竟也没有反对,张氏一定是伤心了吧。
要不然以她的性情,今天早上,就是病着,也会硬撑着去上房做饭。
张氏伤心、生气,还不仅仅是因为被扫了面子。
听她和连枝儿说的话,她应该是将这次的事,当做是和上房的人完全和好的一个契机,可古氏那边却完全不这么看。
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张氏是真的恼了。
连蔓儿托着腮,张氏是个很贤淑的女人,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肯计较,偏就计较起全福人儿这件事。
不仅没去上房做饭,还和连守信发起了脾气。
还真是,连蔓儿暗笑了起来,这样的张氏,在她眼里,可比那百分百贤良淑德的女人更加可亲可爱那。
还有周氏,今天竟然没有发作。
她是不是也猜到了张氏的心思?连蔓儿正想着,就听见院门外有人高喊:连守信家是在这住不?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生意是谁找咱家?而且听着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
连蔓儿这么想着,就忙走到大门口,向外看去。
就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人,是悦来酒楼的武掌柜带着一个小伙计。
武掌柜?你怎么到村里来了,是找我们吗?连蔓儿忙问。
是连三姑娘,太好了,没走错。
武掌柜笑着道。
武掌柜,快请进屋说话吧。
连蔓儿忙将武掌柜往屋里请,一面让小七去通知连守信和张氏。
不用通知,连守信和张氏在屋里也听见了武掌柜的声音,也迎了出来。
武掌柜,要是有啥事,让伙计来捎个信就行,你看你还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连守信一边跟武掌柜说着客气话,一边将武掌柜领进屋里。
张氏的脸上早就云开雾散了,笑着张罗待客。
武掌柜抽烟不?张氏先将旱烟笸箩拿出来,放在武掌柜身边。
武宴柜平时也爱抽个旱烟袋,这个时候却摆了摆手。
那喝点水吧。
连蔓儿就端了一碗用山楂加白糖熬的糖水送上来。
像她们这样的乡下人家,对于来访的男客,一般都是拿出旱烟来招待。
乡村人家自己并没有喝茶的习惯,也不习惯用茶水待客。
像连蔓儿这样,端出糖水来招待,已经算是很隆重的了。
武掌柜坐在炕沿上,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这屋子虽然是旧的,摆设也简单,但却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和他对这一家人的印象——勤劳、利落、干净相符,心里暗暗地点头。
连家虽然并不富裕,就看这干净程度,还有大人孩子待人接物方面,就算得上是头等的人家。
武掌柜大老远地过来,是有啥事?客套了两句,连守信就问道。
连蔓儿站在旁边,也瞧着武掌柜。
她心里确信,武掌柜来她家,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武掌柜就笑道,……那天你们送的酸菜,我尝了,很不错。
实际上,他不仅自己尝了,还给两位常来的熟客上了酸菜做的菜。
结果就有其他的客人看见,也要吃酸菜。
武掌柜要爱吃,正好我们家又腌一些。
连蔓儿就笑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的这件事。
武掌柜哈哈笑道,要是搁在往年,还得两个月,才开始吃酸菜。
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腌出来了酸菜,我打算在店里,提前上酸菜。
我要的可不少,你们供应的上不?武掌柜这是要大量买她家的酸菜,一家人哪能不高兴。
武掌柜,这你就放心,你要多少,我们就有多少。
连守信和张氏一口应承下来,武掌柜,你要多少,能说个数不?我这店里,大概每天三十斤的酸菜就差不多了。
武掌柜想了想,说道。
每天三十斤,到酸菜大批下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月,按六十天来计算,就是一千八百斤,那就是一千八百文钱。
行,没问题。
连守信道。
连蔓儿看着武掌柜笑眯眯的样子,心中就是一动。
武掌柜,你可是大忙人。
只是为了一天三十斤的酸菜,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武掌柜亲自来我家,可是有更大的事?连蔓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武掌柜问道。
武掌柜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小丫头可真聪明。
武掌柜这么说,就是连蔓儿猜对了,更大的事,会是什么事?不瞒你们说,昨天我正好有事去县里见我们东家……连蔓儿的眼睛顿时亮了,她已经猜出武掌柜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武掌柜接下来就说到,他如何想到连家送的酸菜不错,就拿了一些带去县城,送给了东家武仲廉,又说了打算在店里提前卖酸菜菜肴。
说到这,武掌柜就停了下来。
连蔓儿心想,那武仲廉可是更为老道的生意人,肯定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早腌出来的酸菜是个商机武掌柜,可多谢你把我家这酸菜举荐给武大老板。
连蔓儿就朝着武掌柜福了一福。
连守信和张氏也马上明白过来,都起身向武掌柜道谢。
这区区小事,不当什么谢的。
武掌柜就笑道,我们东家那是聪明睿智,见识广博,眼光远大。
武掌柜这么说着的时候,还特意起身,冲着县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们东家决定,他名下的酒楼、饭庄,也都要提前推出酸菜菜肴。
武掌柜坐下后,又接着道。
武仲廉名下的所有酒楼饭庄吗,那是多少个悦来酒楼啊,连蔓儿的两只眼睛几乎都变成了闪亮的铜钱、元宝。
从武掌柜而至武仲廉,从悦来酒楼而至武仲廉的其他酒楼,这也是当初连蔓儿要送武掌柜酸菜的初衷。
如今,竟真的实现了,连蔓儿不由得眉花眼笑起来。
连守信和张氏也高兴,同时心里也有点没底,只是供应悦来酒楼一家,再加上在青阳镇的集上零卖,那是没问题的,可是要供应武仲廉名下的所有酒楼,他们似乎是有些力所不及。
怎么样,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你们接不接的下?武掌柜看了看连守信,问道。
连守信没有立刻回答。
接的下。
连蔓儿却立刻答道。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连蔓儿的身上。
武掌柜放心吧,别说是武大老板名下的全部酒楼,就是再增加一倍、两倍,这个生意我们也能接下。
连蔓儿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就请武掌柜仔细说说打算,我们这边也好安排。
蔓儿?张氏询问地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冲着张氏点了点头,让她放心,她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只是不方便在武掌柜面前说出来。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连蔓儿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有成算,尤其是在做生意赚钱方面。
有以往的例子,他们夫妻对连蔓儿还是有信心的。
孩子他爹,这生意,咱们接的下。
张氏对连守信道,语气十分坚定。
武掌柜,这生意我们接下来。
媳妇和闺女都点了头,这让连守信增添了信心,就郑重地对武掌柜点头道。
那好。
武掌柜满意地笑了,就让小伙计拿过来一吊钱。
这是定金。
连蔓儿正想着,要腌那么多的酸菜,是需要一些启动资金的,见武掌柜想的这样周到,就高高兴兴地将定金收下了。
你们有多少腌好的酸菜?武掌柜就道。
也就百多斤。
连守信道。
当时腌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多了,怕一个集上卖不完,要是早知道这样,就该再多腌一些。
这可不多……武掌柜摸了摸胡子道,我今天就先带回去应急吧。
连家人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
接下来,又和武掌柜商量以后如何送货的问题。
东家的店铺分布甚广,不用你们一家一家的送。
武掌柜就道,这样,你们每三天送一次货,每次就先送一千五百斤,送到镇上的悦来酒楼,每次的银钱当面结清,如何?至于发货给武仲廉名下的其他酒楼饭庄,就由武掌柜他们自己负责了。
连家人对这样的安排都没有异议,大家商议定了,就先将腌好的酸菜替武掌柜装到车上,说好三天之后再送货的时候,银钱一起结算。
送走了武掌柜,一家人回到屋中坐下,大家都很激动。
连守信是当家的男人,也最为务实。
这生意咱是答应下来了,可三天功夫,就要一千五百斤酸菜,咱家每个人再多长出几只胳膊来,也忙活不开啊。
连守信道。
还有白菜。
张氏也微微皱了眉头道,后院园子里种的白菜多,他爷是答应了,随便咱们吃。
咱小打小闹的,腌点酸菜卖,时间要是长了,他奶那边,还有他大伯、二伯那边,都得有话。
咱现在要腌这老些,就算没人说啥,那白菜也不够。
你看你心里也没底,刚才答应的咋那么痛快那?连守信就问张氏。
我是心里没底,可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
张氏就道,我就想着,这一大笔生意,咱要不痛快地答应,要是黄了咋办?我想赚这笔钱。
张氏说着,看了看几个儿女。
花儿总算嫁出去了,那几百两银子的债,咱也不用跟着操心了。
他大伯做官也就是早晚的事,人家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咱的枝儿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出门子,然后就是五郎要娶媳妇……咱俩咋地都好说,可不能再亏着咱闺女和儿子。
咱用钱的地方多着那,就算累断了手,这钱我也得赚。
你说的对。
连守信道,这眼瞅到手的钱,咱说啥也要赚。
可是怎么赚那?爹、娘,这事几天前,我就开始琢磨了。
连蔓儿赶忙道,白菜的事好说,咱自家的白菜不够用了,咱可以买啊。
买?对,咱就在村里买白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作坊乡村人勤俭,每家少说都要收千八百斤的白菜,只会多不会少。
自己吃不了,就要拉到镇里或者县里去卖。
只要出钱,根本不愁买不到白菜。
就咱村里,差不多就能买够了。
咱村的要是不够,这周围几个村,咋地也能买万八千斤的。
连蔓儿道。
去外面买白菜腌酸菜卖,自然比用自家的白菜的成本略有增加。
但是要大量地腌酸菜卖,这是避免不了的。
买白菜,这原本是很简单的。
但是连守信和张氏都没有做过什么生意,所以一时没有想到。
连蔓儿这一提醒,两个人立刻就跟上了连蔓儿的思路。
只是,白菜的来源不成问题,但是三天时间要腌出千多斤的酸菜,连家的人手明显不足。
咱可以请人帮忙。
连蔓儿道,我是说,咱花钱雇人。
自家人手不够,要从外面请人,乡里乡亲的帮忙,也都讲究个礼尚往来,现在连家腌酸菜赚钱,当然也要支付给帮忙的人相应的酬劳。
一家人就商量怎么花钱雇人。
爹、娘,现在武掌柜从咱这定的酸菜,三天就要一千五百斤,我估计,他那边店里要是生意好,还要多要。
连蔓儿想了想,又道,咱这镇上,还有县里,可不只就武大老板有酒楼、饭庄,别人家的酒楼、饭庄要是看着酸菜的生意好,指不定也要跟咱们买。
除了酒楼、饭庄,别人自己个儿家里有时候也要买上几斤吃,也得上咱这来买。
你看咱上个集上,第一次卖,就卖了好几十斤。
张氏点头道。
可不是,咱也不能光顾了这些酒楼、饭庄的生意。
我想吧,咱干脆也不用出去零卖,批发给小贩,让他们各处去卖。
这也是笔大生意……连蔓儿就道。
一家人越说,就觉得这生意越多。
这要都算上,咱一天得腌多少酸菜啊。
连枝儿感慨道肯定不少。
连蔓儿道,爹、娘,我想,干脆咱就办个作坊,就按别的作坊那样,花钱雇人来干活。
开作坊……连守信沉吟起来。
连守信和张氏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他们并没什么经济头脑。
而且小农经济,也就是自给自足、自产自销。
连蔓儿这么一步步的引导,就是让他们能够拓宽思维,意识到他们是要开作坊做买卖了,以后在做管理作坊这些事的时候,不至于缩手缩脚的。
开作坊,在一家人眼里可是件大事。
咱现在没太多的钱,也没多少时间准备,就简便着来吧,不耽误活计就行。
连蔓儿就道。
屋里的地方肯定不够了,要不,就在下面园子里搭棚子,另外再搭两个灶?连守信道。
这样行。
张氏点头,搭的结实点,过两天天就更冷了。
咱要请人,该给多少工钱?五郎问道。
可不能给少了。
张氏就道。
那给多少合适那?我听说镇上几个作坊里请的帮工,每天也就几个大钱。
蔓儿,你咋说?张氏扭头问连蔓儿。
连蔓儿正在心里计算。
他们腌的酸菜卖一文钱一斤,白菜一文钱四斤,就按照一斤白菜腌一斤酸菜这么来计算,腌四斤酸菜能够赚到三文钱。
白菜、人工、柴禾、醋……连蔓儿掰着手指头计算。
每天按照腌五百斤酸菜来计算,就需要五百斤白菜,大约十个人工,柴禾也要一百斤,醋要五斤。
每腌十斤酸菜,咱给一文钱工钱咋样?连蔓儿和大家商量。
十斤酸菜给一文钱,五十斤就是五文钱,五百斤是五十文钱。
张氏自言自语道。
娘,要是你,愿不愿意干这个活?连蔓儿就问。
腌酸菜最费力的就是切白菜丝和攥白菜丝这两个步骤,按照斤数来结算工钱,又公道,又能激励大家的干劲。
要是我,我就愿意。
张氏想了想道,这价钱行,我这一天,起码能腌几十斤酸菜,每天赚六七文钱,这一个月下来,就是两百多文。
这可不老少钱那,能买不少东西。
娘,你要是觉得行,那咱村里的大娘、大婶们肯定也觉得行。
连蔓儿道。
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大多数和张氏是一样的,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手里极少能拿到银钱的。
即便是手脚勤快,有一把子力气,想赚钱也没地方赚。
每天几文钱在她们来说,可是笔不小的收入。
积攒下来,自己扯几尺花布、买块香胰子、一盒胭脂,又或者贴补家用,给家里添些油水都是相当滋润的。
我这就去找人,她们肯定抢着来。
张氏喜道。
咱又买白菜、又花钱雇人的,那咱还能赚着钱吗?小七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样子有些可怜巴巴地。
可不是,忙活的热热闹闹,如果最后根本就不赚钱,那不就白瞎了吗。
应该能吧。
连守信道,要不,把咱爹请过来,拿算盘算算?不用。
连蔓儿道,我算过了,咱能赚到钱。
连蔓儿就把她心算的结果大致说了一遍。
一斤酸菜卖一文钱,其中白菜的成本是四分之一,人工的成本是十分之一,柴禾和醋等零杂的成本按照十分之一来计算,那么一斤腌制一斤酸菜,她们能够获得的纯利润大约是零点五五文钱。
如果每天腌制五百斤,那么她们一天的利润就是二百七十五文钱,三天就是八百二十五文钱,一个月按照三十天来计算,就是八千二百五十文钱。
初看上去,似乎利润很小,但是一个月下来,却能赚到八两银子还多,而且是纯利润。
这八两银子在大富之家也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普通的乡村人家,这笔钱可不少。
连蔓儿在前世也曾经看过一些小说,那里面动辄就是成百上千的银子。
可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几个月,在这里,银子是很值钱的。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暴发户,但那是极个别的。
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那样的机会。
更多的人家,都是点点地慢慢积攒银钱,甚至几代才能真正的脱贫致富。
不能够一下子暴发,连蔓是没有遗憾的。
不过转念想想,能够这样一步一步,一点点地攒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还就是武大老板这一家的生意,过两天生意多了,咱能赚上多一倍的钱。
连蔓儿信心满满地道。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会,就开始分头行动。
连守信找了连守礼,兄弟两个就在西厢房的下面,开始搭棚子。
因为那几十坛的葡萄酒还没有卖,干脆就搭了两个棚子,一个棚子专门存放葡萄酒,另一个棚子才是腌酸菜的作坊。
五郎则是从连蔓儿手里拿了钱,出发去赵家村,要买几个腌酸菜的大缸。
张氏也没闲着,她打扮齐整,就带着连蔓儿和小七出了门,挑那些白菜多的人家买白菜。
好多人家的白菜原本就打算推到镇上去卖的,现在见她们来买,省了许多事,价钱给的也公道,自然都是十分的高兴,说好了,一定会挑最好的送到连家。
张氏不仅要订好白菜,还有请人的任务。
要请什么样的人,连蔓儿和张氏都商量好了。
首先就是要选干净、利落、刀工好、手脚勤快的年轻媳妇和姑娘。
张氏对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熟悉,心里那么一核计,已经挑出了好几个人选。
这是个赚钱的机会,张氏当然先找和她最要好的,不是别人,就是隔壁的春柱媳妇。
春柱媳妇听张氏把事情说了,没口子的应承。
啥工钱不工钱的,反正现在地里也没活了,家里这点活,随手就干了。
闲着也闲着,我就当给四嫂帮忙了。
春柱媳妇笑着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活计可不轻。
哪能让你白干。
我跟你说,我接下这个生意,我就想,不管咋样,咱们好姐妹们在一块,每天能赚几文钱,比在家里待着强。
张氏对春柱媳妇道,你我就知道,你手快,一个月你都能赚上两钱银子。
手里有个活动钱,干啥不行。
可不是,四嫂,多亏你想着我。
春柱媳妇就道,四嫂,你要多少人?你看,广元媳妇咋样。
她比我能干,人也干净。
广元媳妇和春柱媳妇的娘家在一个村,两个人没出嫁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从婆家这么论,两个人算是堂堂妯娌。
广元媳妇?我知道她,她行,就算她一个。
张氏道,咱还得再多请几个,我打算请玉昌媳妇、二蛋媳妇、庆云嫂子……张氏就向春柱媳妇说出几个人来,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能干媳妇,而且平时和张氏的关系都不错。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氏看中的人,人品也都是没的说。
春柱媳妇是个热心人,一面打发春柱过连家这边来帮着搭棚子,一面自告奋勇,跟着张氏挨家挨户地订白菜、请人手。
等到傍晚的时候,一切就都预备停当,只等着开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工一个院子里住着,她们弄这个酸菜作坊的动静可不小,上房连老爷子和周氏,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人都知道了。
连守信、张氏还带着几个孩子到上房,把事情和连老爷子仔细说了一遍。
也是个赚钱的道。
连老爷子听了连守信的解释,缓缓点了点头。
以往到冬天的时候,也有人家会将自家腌的酸菜挑出几颗来,拿到镇上去卖给那些自家没有腌酸菜的人家。
但是像她们这样大规模的却从来没有。
武掌柜那边要货,腌的酸菜就不愁卖。
连老爷子想了想,又道,你们这又是买家伙事,又是请人啥的,也得花钱。
最好还是和武掌柜那边立个字据,这样更把握点。
连老爷子是个精细人,他是怕武掌柜那边突然变卦,连守信的酸菜砸手里赔钱。
连老爷子这是真心为儿子一家打算。
你这孩子实诚、厚道,和这武掌柜、武大老板交过两件事情,我看他们也是稳妥的买卖人。
可是在商言商,立个字据不为过。
连老爷子又抽了一口旱烟道。
爹说的不错,是该立个据。
连守信忙道。
连蔓儿也正在想着这件事,连老爷子先说了出来,她心里十分认同。
写字据得请人吧,要不,咱也不用请别人,这字据就麻烦爷给咱写。
连蔓儿道。
连老爷子以前做过大掌柜,写的一笔漂亮的毛笔字,现在又能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来,写个字据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好。
连守信马上就道,爹,这可得麻烦你老了。
爷,我到镇上去,见着人知道我是连家的人,都跟我说爷的字写的好。
我还没见过那,这次可能见识见识了。
连蔓儿笑道。
连老爷子的一张脸上就绽出了笑容。
那是大家伙给我面子……哎,可有好久没拿过笔了。
连老爷子这样说,就是答应了。
又和连老爷子说了一会话,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从上房出来。
连蔓儿又给连老爷子揉烟叶,最后一个出来,走到外屋,就碰到不知在灶下忙什么的连秀儿。
兴头的那样!想钱都想疯了,还想卖酸菜发财!连秀儿扭头看见连蔓儿,就没好脸色,啪地一声将手里拿的两个土豆扔进了旁边的粪箕子里。
粪箕子里是从灶里掏出来的草木灰,土豆掉进去弄的那灰都飞了起来。
原来是在灶里烧土豆了。
连蔓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翘的,回头想想,方才和连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她们一家人也都是喜笑颜开的。
这都让连秀儿不高兴了。
不过,她连蔓儿又不是连秀儿的娘,连秀儿高不高兴,关她什么事那。
老姑,你脸上有块吃麻哭。
连蔓儿指着连秀儿的脸道。
吃麻哭是她们这里的方言就是指眼屎。
连秀儿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脸。
她刚从灶下掏烧好的土豆,手上还有灰,这下子那灰就抹在了脸上。
连蔓儿心中暗笑,不再理会连秀儿,蹦蹦跳跳地出了上房的门。
等连蔓儿都快走到西厢房门口了,连秀儿在脸上并没有摸到什么吃麻哭,跑屋里去一照镜子,才发现是上了连蔓儿的当,当即就跑出来要找连蔓儿算账。
连蔓儿,我脸上哪有吃麻哭。
连蔓儿这时早就回到了西厢房,还将门给关上了。
连秀儿想要过来找连蔓儿,心里却有点犯怵就站在上房门口要叫骂,不过刚开口,就被连老爷子给吆喝回屋子里去了。
别招惹你老姑,她脾气不好。
张氏道。
我没招惹她,真的。
连蔓儿从张氏手里接过一个洗好的大鸭梨,咔哧咬了一口,笑嘻嘻地道,娘,咱还是想想明天作坊开工的事吧。
一句话,立刻成功地将张氏的注意力转移了。
……第二天,连家的酸菜作坊就开工了。
张氏一共请了十个本村的媳妇来干活,连蔓儿想了想,又将这十个人分成两班,每班五个人,一班是上午来干活,另一班则是下午来。
如果是自家腌几斤酸菜当然不算个事,但是每天要腌那么多斤的酸菜,就非常耗费体力。
这样分成两班,大家伙可以不至于疲劳工作,工作效率更高。
而且这些媳妇只需要来干半天的活,另外半天留在家里可以做家务、照看家人。
这样两者兼顾,大家伙都十分愿意。
连家的人也大致有了分工。
连守信主要负责收白菜、称重。
张氏就负责作坊里面的事,比如协调几个媳妇如何分工,更重要的是她要负责酸菜的质量,比如说白菜丝要切的细细的,烫白菜丝的火候要把握好等。
请来干活的媳妇们,就是负责责切白菜丝、烧水烫菜等,至于最后的腌制,就是张氏和连守信自己来。
虽然家里请了人,连蔓儿几个也不肯歇着,也在作坊里忙里忙外地帮着干活。
连蔓儿还暗地里给自己封了个官:卫生监察员。
加工酸菜这种入口的东西,卫生是很重要的。
连蔓儿以前没有做过卖家,她从买家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入口的东西首先就是要干净。
所以来她家干活的媳妇们,必须要穿围裙、头发也要用帕子包好,干活之前,要用热水将手洗干净。
另外,连蔓儿还让张氏和连枝儿连夜用细棉布缝了几个口罩,让媳妇们干活的时候戴上。
张氏挑选的本来都是干净利落的人,大家都非常配合。
腌酸菜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活计都是这些媳妇们做惯了的。
她们听了张氏的讲解、安排,很快就上了手。
连蔓儿在旁边看着,心里盘算,以这些人干活的速度,向武掌柜供货是绰绰有余的。
哎呀,人还不少!有人挑起棚屋的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连蔓儿回头一看,来的正是何氏。
何氏一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用眼睛四下踅摸,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正在烧火的一个瘦小的身影上。
老三媳妇,咱娘找你那,上房那么多活都没干,你咋躲这干活来了?何氏大声道,老四媳妇给你多少钱那。
连蔓儿家开了这个酸菜作坊,赵氏义不容辞地就过来帮忙了。
张氏还劝她,就说是让周氏看见,肯定要说三道四。
赵氏就说她是把活计都干完了才来的。
赵氏一片热心地要帮忙,张氏也不好阻拦。
娘找我?活不都干完了吗?……行,我这就去。
听说是周氏找她,赵氏连忙就站起身往外走。
三嫂就是过来看看,随手帮了一把,并没给我们干活。
张氏忙解释道,她怕何氏去周氏跟前嚼舌头,让赵氏受气。
何氏没吭声,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瓜子皮吐在地上,迈步往作坊里面走。
二伯娘,你要干啥?连蔓儿伸手拦住了何氏。
弄个作坊,就了不起了,我看看就不行?何氏翻了翻眼睛道。
三伯娘,你要看,就在门口看看,要进这作坊吗……你看这里的婶子大娘们……连蔓儿坚定地拦住了何氏,不让她往作坊里进。
何氏嘴里的瓜子皮吐的满天飞,连蔓儿让她站在门口说话,已经十分忍耐了。
其实依着连蔓儿的心思,将何氏赶的远远的才好。
二嫂,咱这作坊是干活的,你看我们都得穿成这样才行。
张氏走过来道。
被张氏和连蔓儿拦在门口,何氏见走不进去,只好站下了,不过还舍不得走。
唉呀妈呀,你们还挺讲究,裹的可严实。
何氏打量着屋里干活的媳妇们道。
做的是入口的东西,咱讲究点,人家买着也放心。
要是咱们买东西,不也是一样吗。
张氏就道。
可不是,连二嫂啊,我们这干活有啥看头,你还是到别处去嗑瓜子吧。
一个媳妇帮腔道。
何氏见大家都不待见她,只好悻悻地走了。
……三天的功夫,连家的作坊里真的腌出了一千五百斤的酸菜。
武掌柜派了马车来,拉了三趟,才将所有的酸菜都运到了镇上。
连守信和连蔓儿跟着车到镇上。
武拿柜见他们果然如期交货,而且还办起了作坊,请了人工做酸菜,赞许地连连点头。
难为你们了,我还想着第一次交货,怕不会这么顺利。
我们答应的事,哪能说话不算数那。
连守信就道。
……心思活泛、言出必行,有前途,有前途。
武掌柜笑道。
只要武掌柜和东家信得过我们就行。
连守信憨厚地笑道。
结算这次的酸菜钱的时候,一千五百斤的酸菜,应该是一千五百文钱,武掌柜已经给了一吊钱,只需要再支付五百文钱就可以了。
连蔓儿看着那五串钱,并没有立刻去接。
武掌柜,我们家底薄,办这个作坊,往里边可垫了不少钱,有些周转不开那。
武掌柜家大业大……连蔓儿还没有说完,武掌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这小丫头,可精的很。
我就是实话实说。
连蔓儿道,武掌柜要是……咱干脆立个字据吧。
第一百四十章 连蔓儿的打算我听镇上做生意的,都讲究个什么立约。
那么咱们也立吧。
连蔓儿又道。
连守信厚道,而且乡村人家,都最讲究体面、名声,遇到事情讲究一言九鼎,也就是口头约定,要跟人白纸黑字的立约,有的人反而会觉得是对他的不信任。
虽然在连老爷子面子,连守信也是赞成立约的,但是到了武掌柜跟前,他却有些不好开口。
连守信骨子里还是一个种田人,而不是买卖人。
经过连蔓儿这样一说,立这个字据,就完全是为了武掌柜考虑了。
连守信也忙跟着附和。
在商言商,是该立约才显得郑重。
武掌柜笑道。
他答应的很痛快,因为这样做,对他也是个保障。
咱们能有这笔大生意,多武掌柜,今个下晌,就在我家里,准备一顿家常饭,请武掌柜务必来。
连守信道。
武掌柜知道这是连家要答谢他,同时和他立约,也就答应了下来。
那一吊钱,就算是给你们的押金,帮你们周转。
今天的酸菜钱,另外付。
武掌柜这么说着,真的另外拿出一吊钱来,将这次一千五百斤的酸菜钱都付清了。
揣好了钱,父子几个就从悦来酒楼出来,采买下晌酒席要用的东西。
连蔓儿先到了肉铺,买了一叶猪肝,一个猪肘子和三斤猪肉,又到小市场上。
今天不是集日,不过这小市场上也聚集了一些卖东西的摊子,连蔓儿又买了一只鸡,一尾鲤鱼,然后又到酒铺里买了一坛好酒。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连蔓儿清点着买好的东西,她来的时候和张氏商量好了酒席的菜色,应该没有漏掉什么。
连守信也帮着核对,点点头。
都齐了,那咱回家吧。
连守信道。
爹,我还想买点东西。
连蔓儿道。
还有啥没买?这菜不都齐了吗?连守信不解。
爷要写字据,咱得买纸笔啊。
连蔓儿道。
连守信这才恍然大悟。
家里纸笔应该都有……不过那些都是连守仁的,连守仁一家现在还在县城没有回来,要用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那都是大伯和大堂哥的,咱用的不方便。
连蔓儿道。
行,买就买吧。
连守信想了想道,你们去吧,我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家,让你娘和你姐先收拾着。
连守信提着几个篮子回家去了,连蔓儿就和五郎、小七进了卖纸笔的铺子。
小伙计见有人来,态度倒也十分热情。
……笔墨纸砚,我们都要。
连蔓儿就跟小伙计说道,写契约的纸笔要一份,另外,还要写大字的笔两只、纸要一沓……小伙计一见是大主顾,招呼的态度就更恭谨了。
蔓儿,咱就写契约的就行,买这么多干啥,还写大字?五郎有些迟疑地拦住连蔓儿,小声道。
哥,你不想学写字?连蔓儿问。
五郎被问住了,他当然想学写字,他还想念书。
但是他们家的日子才刚刚好了一点,如果他要学写字、念书,可要花费不少钱。
他不觉得家里有这个条件供他。
就算是家里要供他,爹、娘、姐姐和弟弟妹妹们,肯定就要节衣缩食,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我想学,可咱家现在的条件不行,我不能像大伯那样。
五郎想了想,郑重地答道,蔓儿,咱好好干,或许小七再大一点,咱能供他。
五郎瞧了一眼弟弟,他心里对书本是渴望的,但是他现在十二岁了,家里的日子以后就算好过起来,他要念书也晚了。
他想的就是多干活,多赚钱,给弟弟妹妹们创造条件。
小七在旁边眨着大眼睛听连蔓儿和五郎说话,眼睛就有些湿润。
他一手抓了五郎的衣襟,一手抓了连蔓儿的衣襟。
我、我也好好干活,我不学写字,不念书。
小七奶声奶气的声音道。
五郎和小七这样,让连蔓儿本来就不刚硬的心肠更软的像碗豆腐脑这么没出息。
连蔓儿故意立起眼睛,抬手捏了捏小七胖乎乎的脸蛋。
触手肉滚滚的,这让连蔓儿心情很好。
她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小七脸上可没这么多肉。
我是这么打算的……连蔓儿就将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她心里早就在想着让五郎和小七读书,她自己也想读书,学写字,当然还有连枝儿。
可是有连守仁的前车之鉴,在家里这么贫穷的条件下,她只能将这个想法埋在心里。
要读书、写字,首先要把经济基础打好。
所以她有了钱,先想到的是买地。
现在她们有了几十亩地在那里,基本上温饱应该不成问题了。
现在又有卖酸菜的收入,连蔓儿算了算,觉得可以将读书、写字这件事安排到日程上来了。
三十里营子并没有私塾,村里的人要让孩子念书,除了送到镇上的私塾来,就是送到王举人家。
镇上的私塾每年的花费不少,王举人家请了先生,是教自家子弟读书的,到他家附学的,也是王氏家族的子弟。
咱现在还上不起学,连蔓儿道,……家里请了帮忙的,咱腾出工夫来,可以跟着爷先念着,学写字,打个基础。
连老爷子识文断字,能写会算。
就算将来不能入学念书,能够像连老爷子那样写写算算,也比现在好许多。
五郎的心思就活动了,小七自然更是欢喜。
买两只写大字的笔,咱们四个还要帮家里干活,要省钱,咱就轮流用,轮流学。
连蔓儿道,可不是光给你们俩买的,我和姐也要读书、学写字的。
连蔓儿一边说一边看着五郎。
小七还小,啥也不懂,要是五郎有啥大男子主义的思想,反对她和连枝儿读书写字,那她可要对五郎不客气。
这个安排好。
五郎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头。
女孩子读书写字不用考什么功名,却是很抬身份的。
连蔓儿和连枝儿想要学,他当然要支持。
连蔓儿准备的一番大道理没了用武之地,不过心中却是欢喜的。
四个人用两支笔,纸张方面当然也是能省就省。
……我们没有太多的钱,写字的纸要便宜的,还要经用的。
连蔓儿大大方方地和那小伙计道。
小伙计以为来的是大主顾,刚才在旁边听了,知道是要省钱的主,就有些语塞。
这样的纸,这店里正好有。
一个男人清亮的声音道。
幼恒哥!连蔓儿扭过头去,不由得又惊又喜,幼恒哥,你怎么在这里。
蔓儿,这位是这店的老板,黄先生。
王幼恒指着和他并肩站立的中年男子道,我正和黄先生说话,听见这说话的声音,我猜就是你们,过来一看,果然没错。
怎么,想要买纸笔?嗯。
连蔓儿点头。
王幼恒就挑了五只笔,两方砚台、两块松烟墨,又要了两沓上好的宣纸,让那小伙计包起来。
等等,幼恒哥。
连蔓儿忙拦住王幼恒,雪白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幼恒哥,你帮我们挑,是最好的。
可是这些东西,你要送给我们,我们绝对不要。
王幼恒微微一愣。
蔓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幼恒小心地道,这些对我来说,是很小的事。
幼恒哥,我们穷,你想帮我们,我们很感激。
可是,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
连蔓儿道,有句话,叫做救急不救穷。
如果真的有急用,或许会求幼恒哥帮忙,但是这件事、我们要靠自己……五郎和小七都点头。
王幼恒想了想,明白了连蔓儿的意思。
那好吧。
王幼恒让步了。
幼恒哥,纸笔这些,我都不懂,还是你帮我们挑吧。
不过不要贵的,一般的就行,便宜点的更好,我们才开始学……连蔓儿对手指道。
这么精打细算想省钱,偏偏人家白送的还不要,黄先生在旁边看着,暗暗点了点头。
这几个孩子,不论读书的资质如何,这品性,就实在是难得的。
小姑娘,这里的笔墨纸砚,你们尽管挑。
以后凡是在我这店里买,都给你们打八五折。
黄先生道。
他这样做,不仅是欣赏连蔓儿几个,同时也是看王幼恒的面子。
那太好了,黄先生,咱们可说定了,不能反悔。
连蔓儿见这掌柜肯给这么大的折扣,赶忙和他敲定,防止他变卦。
一言为定。
黄先生哈哈笑道。
王幼恒就向连蔓儿介绍店里的笔墨纸砚,和连蔓儿一起斤斤计较地比较着价格、优点,最后帮连蔓儿挑了三支笔、一方砚台、一块墨,一沓大纸。
都是性价比比较高的,尤其那种大纸,拿回家去自己裁,比买现成裁好的要省钱。
即便是这样,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是花了四百文钱,这还是打了折扣,抹去零头后的价钱。
连蔓儿紧巴日子过的惯了,难免有些肉疼。
小七和五郎拿了买好的东西后,连蔓儿将钱付清,扭过脸来对小七和五郎,连蔓儿的眼中露出凶光。
谁要是不好好念书、写字,浪费纸笔,要打板子,狠狠打板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士农工商连蔓儿说的有些凶狠。
五郎挠了挠头,没有说啥,小七却真的被吓到了,哧溜一下就躲到五郎背后。
王幼恒在旁边看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大家从纸笔店里出来,王幼恒让连蔓儿几个到自己的店里坐坐,说要谢谢她们上次送的酸菜。
幼恒哥,你和我们不用这么外道。
连蔓儿就问王幼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可都好,又将她们开了酸菜作坊的事和王幼恒说了。
幼恒哥,下晌我们家要请客,幼恒哥你也来吧。
爹和娘都说要请你吃饭,总没得空,这次正好。
连蔓儿最后说道。
五郎和小七也拉住王幼恒,让他和他们一起回村里。
王幼恒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你们先回去,我药铺里还有事,要回去交代一下。
王幼恒道。
那行,幼恒哥,你可早点来。
和王幼恒在纸笔店前分手,连蔓儿、五郎和小七这才回了三十里营子。
家里连守信、张氏和连枝儿正在收拾买来的鸡、鱼和肉,见三个孩子抱了许多的纸笔,都不由得一愣。
爹、娘,我们回来了。
一家人就回屋里说话。
咋买了这么多的纸笔,就写个字据,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张氏看着连蔓儿问。
爹、娘,这些纸笔,不光是为了今天写字据。
我们想要学写字。
连蔓儿道。
爹、娘,是我想学写字,让蔓儿买的。
五郎就抢着道。
没有告诉连守信和张氏,连蔓儿一次就花了四百文钱买笔墨纸砚,五郎心里其实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五郎心里是这么想的,女孩子读书、写字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连蔓儿这么做,主要是为了他和小七。
所以在连守信和张氏跟前,他才这么说。
如果连守信和张氏不高兴要怪,那就怪他好了。
是我和哥哥一起,让二姐买的。
小七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就明白了五郎的意思也忙抢着承担责任。
要学写字啊……张氏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神情中都有些黯然和歉疚。
连蔓儿自然看出来了。
爹、娘,现在是闲时侯,爷每天也能抽出空来。
我们想,让爷教我们认字、写字……就是得花钱买这些笔墨纸砚。
连蔓儿轻声道。
是我们这做爹娘的没本事……张氏抬起袖子抹眼泪。
五郎和小七这个年纪,都应该在私塾里念书的。
是她们夫妻耽误了孩子。
张氏看重读书人知道读书的好处。
她何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读书有出息那。
现在看到几个孩子迫切地想读书写字,可又担忧花钱的样子,让她的心像刀割的一样疼。
我和你娘商量过,咱现在有地,手里也有了活动钱儿,明年开春,就送五郎和小七去镇上念书。
连守信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对。
五郎,小七你们俩到时候好好念书,娘就是吃糠咽菜,也供你们。
张氏抹干了眼泪目光坚定地道。
原来连守信和张氏也有了让五郎和小七去读书的打算,连蔓儿暗自松了一口气。
娘,我年纪大了,我就跟着爷学会写字就行。
以后,咱就供小七一个人吧。
五郎道。
他大了两岁,想的比较实际。
他们现在虽然有了一点钱,但是念书是很烧钱的,要供两个人念书,家里的日子恐怕会很艰难。
他不愿意让家里承担太多的负担,情愿将机会让给小七。
我也大了能多干点活,多赚些钱。
张氏的眼泪才干,这时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一把将五郎拉到怀里。
五郎,我的好儿子,娘对不起你。
连守信则是扭过脸去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七看张氏哭的伤心,也将圆滚滚的小身子依偎了过去,张氏一手抱着大儿子,一手抱着小儿子,哭的更伤心了。
娘,咱先别哭了。
连蔓儿赶忙道,到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的工夫。
咱勤快点,多赚点钱,到时候哥和小七就都能去念书了。
对,对。
张氏连连点头。
五郎还要说话,就被连蔓儿给拦住了。
明年的事咱明年再说,现在咱就说现在的。
连蔓儿道。
不管明年会怎样,这几个月,她们要每天趁着空闲,先摘了文盲这顶帽子。
你爷喜欢读书人,这事跟他一说,管保成。
连守信道。
我和姐也要学的。
连蔓儿又补充道。
让姐和蔓儿也学吧,我们不耽误干活。
五郎和小七赶忙帮腔。
作坊里请了人,家里的活也没多少,想学就学呗。
连守信和张氏是疼孩子的人,没用几个孩子多说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当然,张氏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她是想,大房的连花儿如果不是跟着连守仁读书、认字,怕也攀不上宋家这门亲事。
也不要枝儿和蔓儿去攀什么高枝,到时候能嫁的好一些就行。
张氏是这么想的,不过没说出来,只是眼睛看着连蔓儿和连枝儿,满是憧憬。
娘,你想啥那。
连蔓儿发现张氏的眼神有些异样,就问。
没啥,娘没想啥。
张氏回过神来,笑着道。
哦。
连蔓儿有些不信地哦了一声,就算她如何聪明,也是无法猜到张氏此刻的想法的。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到上房来和连老爷子说。
爹,我们条件不好,只有麻烦爹,趁着农闲,先教教几个孩子。
连守信道。
我们打算,明年过的好点,就送五郎和小七去念书。
是五郎和小七自己想学?连老爷子问。
是。
五郎和小七马上答道。
这是好事。
连老爷子抽了两口旱烟,语重心长地道,这些天,看着你们忙活,我就想和你们说了。
……日子过的穷,你们想着法子赚钱,这是没法子的事。
不过,你们得始终记住了,士农工商,就算不能出仕,也要耕读传家,这才是正道,千万不要落到……哎,爹当年为啥不干掌柜了,要买地、买宅子、回乡里来供你大哥念书?你们现在,是在工和商中间转悠。
不过,能想到要读书,这是有出息的想头……连蔓儿眨了眨眼睛,连老爷子说的有些委婉,但是意思还是表达的很明白。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家里穷做些买卖,是无奈之举,连老爷子对此是不鼓励的,是痛惜的。
连老爷子希望他们即便做不了士,也要做农,而不要去做工和商。
爹,你的意思,我明白。
连守信道。
那就好,再熬一熬,等你大哥……连老爷子又说了很多话,不过是等连守仁做官了如何如何,在连蔓儿看来是老生常谈,只是出于礼貌,才保持沉默。
接着就说到一会请客的事。
请了武掌柜,还有吴三哥……连守信道。
我在纸笔店里,看见幼恒哥了,我请幼恒哥也来,幼恒哥答应了。
连蔓儿忙道。
王小太医从县里回来了?早就要请他,这可太好了。
连守信高兴道。
连守信就和张氏商量,为了表示尊敬和郑重,他要再去镇上,再请一次王幼恒。
王小太医没少帮咱们,这是咱的恩人,咋地也不为过。
连守信去了镇上,张氏就带着连蔓儿几个加紧了准备饭菜。
除了在镇上买来的鸡、鱼、肘子、和猪肉,张氏还泡好了木耳和红菇,都是李氏来看她们的时候带来的,另外就是家里现成的白菜、酸菜、土豆、菠菜、茄子干和豆角干这些东西。
母女们在厨下忙碌,很快连守信就和王幼恒一起来了。
连蔓儿赶忙端上了热茶和点心。
王幼恒笑着喝了茶,就将带来的一个礼盒递给了连守信。
是我们请王小太医来吃饭,咋王小太医还送我们礼那。
连守信推辞着不肯收。
……恭喜连四叔的作坊开业,也没特别准备,不过是个意思。
王幼恒说礼物是作为他们作坊开业的贺礼,一定要连守信收下。
四叔若不肯收,就是嫌我的礼物微薄了。
说了一会,连守信只得将礼收了。
连蔓儿打开礼盒,见里面端端正正,放的是一方砚台、一块松烟墨,两只湖笔,还有两沓裁好的宣纸,另外还有两本字帖。
王幼恒以送贺礼为借口,将方才在店里挑好的笔墨纸砚送了来。
连蔓儿心中感动,抬眼望着王幼恒。
心想,王幼恒刚才说回药铺有事交代,只怕也不是真的,不过是怕她们不肯收他送的笔墨纸砚,所以让她们先回来,他再将东西当做贺礼送过来,让她们不得不收。
这份心意和体贴,实在难得。
那两本字帖是我用当时初学写字的时候用的。
王幼恒微笑着道。
连蔓儿打开字帖翻看,字帖果然是旧的。
王幼恒不送新的字帖,而是送他曾经用过的,连蔓儿心中微微一动。
……没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资格,不过你们初学,若是有什么疑难,不妨来找我,大家相互切磋。
王幼恒的话,如温暖的春风,送到连蔓儿的耳边。
142 争肉连蔓儿回过神来,听见王幼恒这么说,是告诉她以后读书写字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请教。
只是王幼恒说的太客气了,她们几个大字能认得几个,就能和王幼恒切磋,连蔓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武掌柜和吴玉贵也先后到了。
连蔓儿先领着武掌柜到她家的作坊里看了看。
连家的作坊外表虽然有些简陋,但是里面却收拾的井井有条。
即便是今天请客,作坊里雇佣来的媳妇们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忙碌。
等武掌柜看到做工的媳妇们都干净利落,身上围着围裙,头上包着帕子,脸上还蒙了口罩,又听了连蔓儿的讲解,说这样能保证做腌出来的酸菜更干净,武掌柜满意的连连点头。
然后,就在西厢房摆了桌子,连蔓儿将笔墨纸砚都准备齐全,由连老爷子执笔,写了份简单的合约。
合约上确定武仲廉名下的酒楼、饭庄向连家的酸菜作坊购买酸菜,数量若干、价格若干等相关的事宜,并写明武掌柜预付的一吊钱,作为连家酸菜作坊的周转费用,将在以后每次结账的时候逐步扣减。
连老爷子写好了合约,给众人看过,大家都没有异议,武掌柜代表武仲廉、连守信代表连家的酸菜作坊签字画押,王幼恒和吴玉贵也作为证人在合约上签字画押。
合约一式两份,武掌柜一份,连守信一份。
连家的这份,连守信收了之后,就转手交给了连蔓儿保管。
将笔墨纸砚都撤掉,接下来就摆上了饭桌,由连守信作陪,请连老爷子、王幼恒、武掌柜和吴玉贵入席。
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将准备好的菜肴流水似地端了上来。
今天的酒席做的很丰盛,先是四道凉菜:油炸花生米,油辣凉皮。
拌三丝,小葱拌豆腐。
然后是热菜:有大盘酱的烂烂的肘子,糖醋鲤鱼,小鸡炖蘑菇,土豆红烧肉,鸡蛋炒木耳。
肉片炒豆角,酸菜白肉,还有张氏的拿手菜熘肝尖。
因为有酸菜白肉和小鸡炖蘑菇。
就没有再另外做别的汤。
这些菜虽没有酒楼里的菜色花样新奇,但却都实实在在,别说是在乡村人家。
就算是在城里的有钱人家,也算得上是上等的席面。
至于主食,张氏蒸了大米饭,连蔓儿又做主,另外做了几样点心:茄子干灌汤包、南瓜饼、碧玉饺子,和葱花饼。
其中碧玉饺子是白菜大肉馅的,之所以叫碧玉饺子,是因为饺子的面皮是用菠菜水和面擀的。
她们母女三个本来都是心灵手巧。
这顿饭又都用足了心力,每一样菜和点心都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就是做酒楼生意的武掌柜也是赞不绝口。
乡村人家请客吃饭,一般的情况下,女人和孩子们是不能上桌的。
因此张氏只在地下张罗着添饭、添菜、端酒。
一顿饭,几个男人说说笑笑,谈的十分投机,一边吃一边喝,直吃了半个时辰。
连老爷子、武掌柜和吴玉贵都有了几分酒意,这才用完了。
吃完了饭,张氏母女忙又准备了热茶、果子端了上去,让几个人醒酒。
几个人又谈笑了一会,王幼恒先就站起来告辞,武掌柜和吴玉贵也跟着起身。
连蔓儿跟着张氏和连守信将三个人送出门,武掌柜和吴玉贵同坐一辆马车,王幼恒坐了他自家的马车。
王幼恒在马车上,向连蔓儿挥手。
连蔓儿想着他的体贴,就走过去,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
别送了,快回去吃饭吧。
王幼恒轻轻地说了一句,还向连蔓儿眨了眨眼睛。
唔。
连蔓儿若有所悟。
王幼恒笑了笑,就让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回到屋里,连蔓儿几个又收拾了一通,张氏将饭菜热了热,她们母女几个这才另外摆了桌子,开始吃饭。
连守信就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也陪着连老爷子等人喝了些酒,两个颧骨上红红的。
爹刚才夸你了,说这顿饭做的体面。
连守信一边看着张氏和几个孩子吃饭,一边笑呵呵地道。
我有俩能干的闺女。
张氏眉开眼笑地道,一边夹了一块肘子肉往连蔓儿的碗里送,蔓儿,多吃点肉。
娘,我自己来,你也多吃点。
连蔓儿道。
张氏特意挑了一整块的瘦肉给她,连蔓儿看了看,就不要。
娘,这块给我姐。
我姐爱吃瘦肉。
我吃块肥的。
连蔓儿说着话,自己夹了一块肘子皮。
娘,给我吧。
连枝儿就把那块瘦肉接了过去,蔓儿的嘴,越来越刁了。
连蔓儿就笑,肘子皮更入味。
一家人正在说笑,就听见门帘响。
连蔓儿抬起头来,就看见是何氏挑门帘从外面一步跨了进来,手里还拉着六郎。
他四婶,俺来跟你借根针。
何氏大着嗓门道,进了门,故意地打了个愣神,哎呦,你们吃饭那?何氏这么说着,已经拉着六郎走到了饭桌旁边。
几个孩子都不再说话,低下头扒饭吃菜,暗地里相互交换着眼神。
最近何氏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来张氏这借东西。
一根针,一根线,甚至有一次说屋里的笤帚找不着了,要借她们家的笤帚用用。
何氏每次借东西,都是挑在她们吃饭的时候来。
连续几次,连蔓儿几个都明白了,何氏借东西是假,来打探她们吃什么,并借机揩油才是真的。
哎呀,还有肘子、红烧肉……何氏的脑袋伸过来,眼珠子几乎粘到了桌上的菜盘子里,你们这生活也太好了,俺们都不知道多少天没闻见肉味了。
何氏说着,偷偷地掐了六郎一把。
六郎个子矮,看不见饭桌上都有什么,但是他也闻见了肉香。
娘,我饿。
六郎留着哈喇子道。
你饿。
跟俺说有啥用,跟你四婶说。
何氏说着话,就将六郎抱到了炕上。
往炕桌边一放。
还别说,俺也饿了。
何氏就等张氏一句话,就要带着六郎上桌吃饭。
或者,只要张氏不出声反对,何氏就能厚着脸皮当做是默许。
连蔓儿这个时候,就觉得吃到嘴里的鱼肉似乎都没了味道。
用乡村人家的话。
何氏脸皮厚,太没有身份,可连守信和张氏却是爱面子的人。
她知道。
以连守信和张氏的性格,撵何氏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而且很有可能心肠一软。
就说出让何氏和六郎一起吃的话来。
这是连蔓儿不愿意答应的。
今天的饭菜是丰盛了一些,可这些都是她们一家人辛勤劳动才赚来的。
而且她们又是什么富裕人家了吗,像这样的饭菜,她们也并不常吃。
何氏作为一个成年人,好吃懒做,和她们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好,却来她家蹭吃蹭喝,这算个什么道理。
可是还有六郎。
六郎还是个孩子。
何氏就是看准了张氏和连守信就算对她能不客气,但是对六郎,却是拉不下脸来的。
可是小七也是个孩子,而且还比六郎小。
小七满头大汗地在灶下烧火烫白菜丝的时候,六郎在干什么?小七在集上吆喝卖菜的时候,六郎又在干什么?饭桌上,小七正在偷偷地瞪六郎。
娘,我要吃肉。
六郎看着桌上那盘红烧肉,嚷道。
虽然有何氏在旁边。
但是六郎还是有些惧怕连蔓儿几个,才没敢自己伸手去抓肉吃。
哎呦,这得问你四婶给你吃不?何氏看着桌上的饭菜,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腆着笑脸看张氏,他四婶,你看枝儿和蔓儿吃那么香,把六郎给馋的……本来应该是何氏脸红,可实际上,何氏面色如常,张氏的脸却涨红了。
那、那……张氏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蔓儿看了一眼张氏,知道她心肠又软,面皮又薄,这是是招架不住何氏了。
娘,咱不是给二伯娘和六郎准备好了肉菜吗?连蔓儿忙道。
啊,是啊。
张氏见连蔓儿冲着她点头,就附和道。
在她们吃饭前,张氏就各样菜都挑出来了一些,装了一碗,准备给上房送过去,并不是专门给何氏和六郎的。
娘,那就快拿出来吧。
连蔓儿笑着道,二伯娘,这桌上都是剩下的不好的,好的都先挑出来,给你留着那。
张氏忙下地,从锅里将热着的一大碗肉菜端了出来,连蔓儿也从饭桌上下来,一手拉了六郎。
六郎,走,吃肉去。
连蔓儿一边说,一边示意张氏去上房。
张氏端了碗在前面走,连蔓儿拉了六郎紧跟着,六郎眼睛里只有那冒尖的一碗肉菜,顺从地让连蔓儿拉着。
何氏左看看,右看看。
她舍不得饭桌上的菜,可小七更有眼色,早就将几碗肉菜都护到自己跟前了。
二伯娘别笑话,小七比六郎还小,他护食那,等会我爹、娘非打他不可。
五郎对着何氏露出无奈的笑容。
何氏见这边是占不到便宜了,就忙扭身跟上了连蔓儿和六郎。
几个人到了上房,周氏正让赵氏放桌子,打算吃饭了。
娘,今天家里请客,挑了几样能吃的,给娘和大家伙尝尝。
张氏就将那碗肉菜放在了饭桌上。
连蔓儿扯了扯六郎的胳膊,帮着他爬上炕,偷偷往那碗肉指了指,就和张氏一起从上房出来。
张氏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那碗肉菜非常实在。
连蔓儿相信,如果易地而处,连家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比她们做的更好。
你害馋痨了,大人都还没吃,你就上手抓了,把你手砍了!连蔓儿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上房屋里传来连秀儿的怒骂声,接着就是六郎哇哇的哭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眼红连蔓儿抿了抿嘴,心想,肯定是六郎终于忍不住,用手去抓肉吃了,然后被连秀儿给骂了。
你说啥大人,爹都吃过了。
你当俺不知道,不就是你自个想吃,咋六郎吃一块就不行了?是何氏的大嗓门。
连秀儿和何氏吵起来了。
张氏忙拉了张氏,快步回了西厢房,把门关上。
娘,咱能做的都做的,那些事,咱管不了,也不好管。
连蔓儿道。
张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喜悦。
都是因为穷。
张氏道。
连蔓儿看张氏似乎有些不自在,她就知道张氏这是贤良淑德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张氏,是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要求人们,尤其是女人,一定要先人后己。
像这种情况下,就要饿着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把好东西都给别人,这样才是好的,是对的,才算的上是道德的标兵。
张氏一直严格按照这个规范来要求自己,要她彻底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现在张氏能够做到这样,连蔓儿已经很欣慰了。
娘,你不能这么说。
你想想,咱家不穷吗,可我和姐,哥还有小七,我们啥时候争过吃的?连蔓儿道。
张氏和连守信是比较包子,不过想一想,每个事物都有两面,正因为他们夫妻温厚的性格的影响,她们姐弟几个的性格也不错,在一起才会这么和睦。
张氏听连蔓儿这么说,想了想。
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家的几个孩子干活从来都是抢着干,吃东西却都是相互谦让。
想到自家的孩子的种种优点,张氏的心情重新开朗起来。
至于那碗肉菜究竟是怎么分配的,最后还是连叶儿告诉连蔓儿的。
何氏和连秀儿争吵,被周氏镇压了下来,何氏被周氏狠狠地骂了一顿。
连老爷子做主。
连家的几个孩子。
每人都分到了一块肉和一勺菜。
连蔓儿和连叶儿议论了一阵。
觉得这还要感谢何氏。
如果何氏不撒泼和连秀儿吵,那么几个孩子很可能分不到那么多的肉菜。
蔓儿姐,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生气。
最后。
连叶儿看着连蔓儿的脸色道。
猜也能猜的差不离,有啥可生气的,你说吧。
连蔓儿道。
别看奶、老姑和二伯娘吵的那么厉害,吃晚饭,人家又好了。
她们都说、说四婶不好,说四婶心眼儿不好。
你们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给上房送菜送的少。
要是送的多,够大家吃的。
她们也不能吵起来。
连叶儿向连蔓儿道。
连蔓儿就被气笑了。
她们从嘴边省下来的肉菜,恭恭敬敬地送过去,没落着好不说,还被派了一身的不是。
这叫什么事。
蔓儿姐,她们说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爹和我娘都说,四婶心肠好,要是换别人,才舍不得送出那些好菜那。
连叶儿道。
连蔓儿转过身来,就把连叶儿的这些话跟张氏和连守信学说了一遍。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被气坏了。
下次咱再吃啥,一点都别给她们送。
连蔓儿就道,……咱在上房吃那几顿,咱还干活了,奶还怕咱吃那。
对。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赞同连蔓儿的意见。
连守信闷不做声,孩子们说的没错,可周氏是他的亲娘,他无话可说。
张氏看了一眼连守信,只能安抚几个孩子。
咱做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她们爱说啥就说啥吧。
张氏道。
谁说啥也没用,有咱爹那。
连守信闷闷地道。
是啊,好在连老爷子还是通情达理的,连蔓儿想。
……因为和连老爷子商量过了,连蔓儿几个从第二天开始,就到上房去和连老爷子念书。
说是念书,就是一本旧的三字经,她们四个孩子一起看。
连老爷子则是不用书本,就能背诵出来,这样一天学几个字,先是认字,然后连老爷子教她们怎么写。
一开始,她们也不舍得用墨和纸,先是用手比划的顺了,然后用毛笔蘸了清水,先在桌子上写,最后才每人分一张纸,按着字帖正式临摹。
四个孩子中,连蔓儿和五郎学的最快。
五郎以前学过一些,现在才能学的快些。
蔓儿也能学的这样快,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了。
连老爷子用了一句成语来赞连蔓儿,接下来却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是个女娃,要是托生成个男娃……连蔓儿暗自吐了吐舌头,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聪明,她能学的快,主要还是因为她也是有基础的,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我也就能教你们念个三字经,等你们二伯回来了,就让他教你们。
学了两天之后,连老爷子在下课后说了这么一句。
连老爷子只在小时候,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念过一年多的私塾,后来就全靠他自学。
而连守仁却是个秀才,连守仁能教的当然比连老爷子多。
连蔓儿就看了一眼五郎。
五郎最爱念书,听连老爷子这么说,一定高兴。
可是让连蔓儿不解的是,五郎脸上并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连蔓儿她们每天跟着连老爷子学习,却也没有放下家里的活计。
酸菜作坊办的很顺利,现在除了给武仲廉名下的酒楼、作坊供货,还有县城、甚至外县的酒楼和饭庄来向她们买酸菜。
另外,还有一些小贩,也从她们这里买了酸菜,然后拿到各个集市上去卖,当然价格就比当初连蔓儿在镇上卖的时候高了一些。
作坊开了十天,就有来干活的媳妇想领工钱。
不是说好了,月底给吗?连枝儿道。
是二蛋媳妇,说是她妹夫在哪个村一个作坊里干活,干了一个月,最后没得着工钱。
张氏道,二蛋媳妇跟我说,不是她信不过咱,是她婆婆,说要是拿不回去工钱,就不让她来干了。
这个年代大多数开小买卖的都讲究诚信,不过难免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像这种做工最后却得不着工钱的事,也不是没有。
娘,你想咋办?连蔓儿就问。
我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要按我说,明天我就把她这几天的工钱给她。
张氏道。
给就给吧,到月底也是这么回事,咱还能赖她的工钱。
连守信道。
娘,要不,明天就把大家伙的工钱都发了吧。
连蔓儿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咱现在跟武掌柜那边,都是三天结一次账。
别人来买酸菜,也都是拿现钱。
咱干脆每十天给大家伙结一次工钱,不用等月底了。
作坊的本钱并不大,还有武掌柜那一吊钱作为周转,现在已经完全周转开了,每十天给来做工的媳妇们工钱,作坊是办的到的。
就是几文钱,在乡村人家眼里也是很看重的。
缩短结算工钱的周期,让干活的媳妇们早点拿到工钱,这样不仅能够消除她们的顾虑,同时还能更大的鼓舞她们干活的积极性。
蔓儿说的不错,要是我,我也想早点拿到工钱。
张氏道,那咱就这么办吧。
娘,你不是说想多招几个人,等下不用你去找人,就有人自己来找咱们。
连蔓儿又道。
第二天,来作坊干活的媳妇们就拿到了她们这十天的工钱,按照她们干的多少,从五十文到八十五文不等。
这下子媳妇们都乐开了花。
转天,就有三十里营子,还有外村的年轻媳妇不断地找到连家来。
进门就和张氏攀关系,问作坊里还要不要人,她们也想来做工。
因为现在酸菜的订单更多了,张氏也正想再多找些人帮工,就在过来的媳妇里挑了几个,让她们明天来上工。
前两天我还有点发愁,怕找不着合适的人。
谁想到,今天就来了这老些人,挑都挑不过来。
吃晚饭的时候,张氏带着笑意说道,我看照这样,明天还得有人来。
这还不是因为看见咱发工钱痛快!连蔓儿笑。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的银钱到手那。
那倒是。
张氏点头。
对了,娘。
连蔓儿想到今天那些媳妇跟张氏攀交情的场面,就想提前给张氏打个预防针,咱作坊可不养闲人,咱只要能干的人,是不是亲戚,有没有交情,这些都不管。
我知道。
张氏扒饭,咱的作坊养不起闲人。
这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事,咱就不能养。
连蔓儿道,娘,我知道你心软,可这事不能马虎。
嗯。
张氏点头。
一家人刚吃完饭,张氏将碗筷都收拾利落了,正要趁天没完全黑,做点针线,连秀儿就走了过来。
四哥,四嫂,爹和娘让你们过去。
连守信和张氏自然答应了。
连蔓儿正闲着没事,就也跟着到上房来。
上房屋里,除了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连守义和何氏也在。
你们缺人干活是吧,就让你二嫂和秀儿去吧。
周氏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家人与外人周氏想让何氏和连秀儿到她们的作坊干活?何氏是个懒的,家里的活计还能推脱就推脱,还有连秀儿,平时那么娇惯,也不是个勤快的主,周氏让她们来作坊干活,她们自己能愿意?这么想着,连蔓儿就去看连秀儿和何氏。
连秀儿坐在周氏身边,何氏则似乎坐在炕沿上,两个人都瞧着张氏和连守信,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这两个人竟然愿意到作坊来干活,这怎么可能?连蔓儿有些不解,转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
他们的作坊开了这些天,他们想要来作坊干活怎么不趁早,偏是在作坊给干活的媳妇们发了工钱之后,才提出来。
这分明是看着银钱眼热了。
连蔓儿心里不高兴,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连守信和张氏听了周氏的话,却都怔住了。
娘,你是说让她二伯娘和秀儿到作坊干活?周氏甚至怕没听清楚,又追问了一句。
是啊,怎么,你们不愿意?周氏刚才说话,还算和颜悦色,现在就沉下了脸,盯着张氏和连守信。
连守信和张氏都没说话,他们心里都清楚,作坊的活,何氏和连秀儿是做不来的。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爹也赞成。
周氏向连老爷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大家都去看连老爷子。
现在正是闲时侯,她们姑嫂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们俩给你们帮帮忙。
连老爷子开口道,看看蔓儿和枝儿,那么点年纪。
多利落能干,你们俩多学着点。
连老爷子后面这一句话,是对何氏和连秀儿说的。
哎。
何氏和连秀儿同时应声道,何氏是兴高采烈,连秀儿却撅着嘴,似乎有些不愿意。
不过还是应了。
竟然连老爷子也想让何氏和连秀儿来作坊。
连蔓儿有些急了。
她怕连守信和张氏碍着连老爷子的面子答应下来,就忙用力扯了扯张氏的衣袖。
张氏低头看连蔓儿,连蔓儿对张氏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能答应。
今天就算了。
明天就让她俩上工吧。
周氏见连守信和张氏都不说话,便敲定道。
作坊的活,他二伯娘和秀儿怕是干不了。
张氏见不说话不行了,忙笑着道。
咱作坊里请的都是十里八村最干净、利落、能干的人。
连蔓儿见张氏说的委婉,就在旁边帮腔。
她特意在那几个形容词上加重了语气。
只要眼睛没有毛病的人,就该能看出来。
何氏和连秀儿两个人。
跟干净、利落、能干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爹、娘。
作坊的活太累人了。
连守信道,孩子他娘一天活干下来。
手都抬不起来。
村里这些媳妇们,只干半天活,也累的够呛。
可不是,春柱媳妇那天腌了七十斤酸菜,胳膊和手指头都肿了。
张氏道。
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让周氏知难而退。
但是周氏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那都是外人,你们俩自己心里有点谱,别六亲不认的。
你二嫂和秀儿去了,你们就能狠下心,使唤骡子似的使唤她俩?周氏理所当然地道。
奶,作坊里请的人都是这几个愿意来的,干多少活拿多少钱,没啥使唤不使唤的。
说啥使唤骡子,照奶这么说,作坊里干活的都是骡子了?连蔓儿觉得周氏说话难听,忍不住出口反驳,这话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咱家还在村里做人不?连蔓儿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周氏知道自己的话说岔了,她可不是个会认错的人,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挑我的礼了,谁给你的胆子。
周氏指着连蔓儿骂道,又扭头指着连守信和张氏,你们翅膀硬了,能挣俩臭钱,看不起我这老不死的了?你们看着她骂我,你们俩心里乐是不是……周氏的声音越来越大,手指头就要戳到连守信的脸上去了。
你消停点!连老爷子出声喝止周氏,他也觉得刚才周氏的话刺耳,传出去得罪人,不过在儿孙们面前还要给周氏留些面子,只得略过方才的话题。
说老二媳妇和秀儿进作坊干活的事,别说别的没用的。
连老爷子对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干活的事,还挺上心。
连蔓儿偷偷地打量了两眼连老爷子,她不了解连老爷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连老爷子这时候也有点不自在,他本来以为只要开口,连守信和张氏肯定会立即答应,没想到,这夫妻俩竟然不愿意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
当周氏和他说,要让这两个人进作坊干活的时候,连老爷子并没有立刻同意。
连老爷子知道,何氏和连秀儿一个懒惰,一个娇惯。
等叫来何氏和连秀儿一问,她们都说愿意进作坊干活,连老爷子的心思就活动了。
连老爷子想,何氏和连秀儿愿意去干活,多半是因为工钱的缘故。
可是,如果因此,这两个人能够将身上的毛病改一改,却是一件好事。
而为连守信和张氏着想,何氏和连秀儿都是连家的人,有自家人帮衬,总比外人强。
正因为如此,连老爷子才答应了这件事。
老二媳妇和秀儿的活计,怕是差了些,可谁也不是天生就啥都会的。
要不,就让她俩试一试?连老爷子用商量的口气对连守信和张氏道。
爹,作坊里人都招够了。
今天,又招了四个。
要是你和娘早点说,还差不多。
现在都跟人说好了,再说不用人家,那多不好。
连守信情急生智,向连老爷子解释道。
连老爷子最重承诺,听连守信这样说,想了想,就点了头。
要是这样,那就先算……连老爷子了字还没出口,周氏就恼了。
就算招够了,再多俩人能咋地?周氏指着连守信,要不然,赶走两个,给老二媳妇和秀儿腾地方!娘,咋能这么干那!连守信无奈道。
咋地,我的话你就不听了,你翅膀硬了?周氏盘腿坐在炕上,身子向前倾,半个屁股几乎都离了炕,老四啊,你丧良心了,你丧良心了你知道不。
连守信的脸色立刻就灰了。
老实善良的人,就算循规蹈矩,也还担心别人说他不好。
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往往能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恶行寻找出诸多的借口。
连守信从小所受的教育,是一个人的良心必须要好,至亲的亲娘这样骂他,让他深受打击。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有没有你爹。
那钱凭啥就让别人赚,你嫂子和你亲妹子赚点,你们就心疼。
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吃里扒外的败家娘们。
周氏骂着骂着,重点就骂到了张氏的身上。
她的想法是很清楚的,儿子变坏了,要狠狠地骂。
可儿子为什么变坏?那自然是儿媳妇不好,给带坏的,罪魁祸首是儿媳妇,更要狠狠地骂。
最好是儿子能给骂到她这边来,反过去收拾儿媳妇,那才趁了她的心。
有话好好说,别吵吵。
连老爷子道。
跟她好好说,她听吗?黑了心肝的,胳膊肘朝外拐,你不是连家的人?咋住连家的屋,吃连家的粮?你给我使坏,有能耐你离了我这。
周氏继续骂道。
周氏没有点名,可谁都知道,她骂的是张氏。
张氏又是委屈又是气,就开始掉眼泪。
娘,是我不让她们进作坊,你生气,就冲我来。
连守信道。
张氏背周氏骂的太冤枉,连守信看见张氏哭了,想起这些日子张氏受的苦,还有张氏对周氏的忍让和孝顺。
连守信心疼了。
哦也,连蔓儿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同时暗地里握住张氏的手,安慰张氏。
连守信能正面跟周氏呛声,维护张氏,这可是不小的进步。
两家人分开过了,这些天,连守信自己当家做主,经历了许多的事,视野更加开阔,周氏对他的影响正在慢慢地淡化。
周氏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连守信会这么直接地给张氏撑腰。
过去,就算她再刁难张氏,连守信也不敢正面说什么,最多是迂回地劝解。
这还了得!周氏暴怒了,她往后一仰,就想要晕倒,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连蔓儿就站在炕沿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能晕,周氏立刻回想起过去的几次遭遇。
晕倒的杀手锏不能用,周氏却不是个这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她嗷地一声扑到连守信的身上。
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坏了良心……周氏一边哭骂,一边张着两手往连守信脸上挠。
娘,你咋动手……连守信忙护住头脸,张氏也急忙过来护着连守信。
我不活了,你杀了我吧……周氏抓着连守信,将脖子伸了过来。
连老爷子在旁喝止,也无济于事。
连蔓儿有些呆了,周氏这是要拿出对付连守礼的法子,来对付连守信。
连守礼上次一败涂地,连守信心肠也硬不到哪去,这样下去,只怕也要被周氏给制住。
奶,你放开我爹。
不就是让二伯娘和老姑进作坊干活吗,我们答应了。
连蔓儿大声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考试连蔓儿说答应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干活,连守信和张氏吃惊地扭过头去看连蔓儿。
两夫妻心里清楚,连蔓儿是最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爹、娘,爷和奶都说了,那咱就答应吧。
连蔓儿这么说着,就偷偷地对连守信和张氏眨了眨眼睛。
连守信和张氏正对周氏没有办法,他们知道连蔓儿精灵古怪,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立时松了一口气。
娘,你别打了,我们答应了。
连守信忙向周氏求饶。
何氏和连守信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连守信他们答应了,这才大呼小叫地上来,劝解周氏,不让她再打连守信。
连老爷子也在旁边说话,让周氏快些停手。
周氏见目的达成,连守信、张氏,还有连蔓儿都向她服了软,也就放开了连守信。
连蔓儿赶忙上前查看连守信的伤势,多亏张氏奋不顾身地维护丈夫,连守信脸上只有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两道抓痕,脖子上三道抓痕比较深。
反而是张氏的耳后被周氏抓出了血,发髻也乱了,还有衣服上一颗纽襻被撕掉了。
看来即便是盛怒之下,周氏的脑子还是冷静的,趁张氏护连守信的时候,对张氏下了狠手。
要真论起实力来,周氏哪里能打得过张氏。
但是张氏不会对周氏动手,又一心维护连守信,所以就吃了亏。
连蔓儿不由得又回想起张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奶可不是一般人。
周氏简直太不是一般人了。
你咋真朝孩子们下手!连老爷子看见了儿子和媳妇的伤,责怪周氏。
周氏立刻按住自己的胸口,呻吟起来。
连守义、何氏和连秀儿忙都上前,一边给周氏顺气,一边对着周氏问长问短。
爹。
你还说娘,你看娘气的。
连秀儿撅着嘴道。
老四,不是我当哥的说你,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咋这么不懂事。
你要把咱娘给气出个好歹地来,看你咋办。
连守义则是扭头责怪连守信。
连守信夫妻这里相互打量,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连蔓儿想着要怎么替张氏出这一口气。
周氏则是坐在炕上,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被何氏、连守义和连秀儿仰望着。
连秀儿见周氏的呼吸渐渐平复,就伸手扯了扯周氏的衣襟。
娘。
连秀儿吵张氏这边努了努嘴。
你们说过的话。
可别不算数,明天就让老二媳妇和秀儿去上工。
周氏收到老闺女的示意,立刻又向连守信施压,要把事情更凿实些。
不过在心里,周氏还是很有信心的,她相信她使出了这手绝招,连守信绝不敢违拗她。
其实。
周氏并没有将连守信的作坊放在眼里。
要去腌酸菜的作坊做工的事,是何氏提出来的。
……干半天活。
就能拿八文钱,十天就是八十文钱,一个月下来。
将近三百文钱那……,老四家可挺大方的,就这一天,俺看他们就给出去有一吊钱了。
何氏指手画脚地告诉周氏,就这十天,村里的这个媳妇就从作坊得了多少钱。
那个媳妇又得了多少钱。
真有那么多钱?周氏当时还真吃了一惊。
可不是咋地。
何氏见周氏对她的话题感兴趣。
就将大屁股又往周氏的跟前挪了挪,娘。
俺看着,老四一家可跟咱越来越不亲了。
跟俺们做哥哥、嫂子的还没啥,他咋能跟娘也不亲了那,对着外人都比对他亲娘好。
那老些钱,一文钱也舍不得给他亲娘花,都给别人了。
周氏听了何氏的话,心里当然不痛快。
不过她深知二儿媳妇何氏的性子,知道她是来调理坏,周氏不想让何氏太得意,省得何氏以为得脸,顺杆爬。
调理坏也是她们乡间的土话,就是挑拨离间的意思。
人家那都是在作坊干活,你想挣钱,你也去干。
周氏说着话,扭着脸不搭理何氏了。
何氏可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一扭身又凑到周氏的面前。
娘,作坊里干活,风吹不着,太阳也晒不着,一天就干半天的活,拿的钱可不少。
我还真想去干,让秀儿也去吧,挣点零花钱。
他们做哥哥、嫂子的,给别人钱就舍得,给自己个亲妹子他们就舍不得了?周氏看了何氏一眼,有些心动。
现在家里的日子过的不宽裕,连秀儿跟着吃不上、穿不上,如果真能每天挣几文钱,或是帮连秀儿攒起来,或是给连秀儿添些什么东西,那可是太好了。
不过,家里的活计她还舍不得让连秀儿去干,更舍不得连秀儿去作坊跟那些媳妇们一样干活。
你想去,你就去。
我不拦着你。
周氏就对何氏道。
要是想去就能去,那俺还找你来干啥。
何氏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娘,秀儿要是去作坊,老四他们还能真狠下心使唤秀儿干活?俺看他们给人发钱,一点都不心疼。
他们这是有钱了,就白给秀儿些,那也是应该的。
周氏心中一动,明白了何氏的意思。
作坊是连守信开的,让连秀儿去作坊里应个名,领工钱。
他连守信是自己的儿子,连秀儿的亲四哥,这还不是应该应份的吗。
何氏看出周氏这是心里肯了,又忙招呼连秀儿过来商量。
连秀儿心里也有些眼馋工钱,不用多说就答应了。
娘你跟老四说呗。
……俺在旁边瞅着,那个家多半是老四媳妇和蔓儿那丫头当家,也就是娘说话,她们还能听点。
何氏最后道。
周氏立刻点了头。
不过她心里清楚,分家之后,四房的人不比从前,所以她还特意将这事跟连老爷子说了,说是何氏和连秀儿在家闲着,正好找点活干,在作坊里干活,不用出门,对大家都好。
连老爷子也答应了。
还以为这样,连守信和张氏就不能不答应,可是最后,还是她用了绝招,才将事情说成了。
你咋不说话,这会工夫就想反悔是咋地?周氏见连守信没有立刻回话,就又立起了眉毛。
连蔓儿就轻轻向连守信点了点头。
周氏今天是豁出去了,他们如果不答应,那就无法了局。
答应了的事,咋能反悔那。
娘,我没反悔。
连守信就道。
那就好。
周氏冷哼了一声道。
难道真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吗?张氏和连守信就都去看连蔓儿。
爷、奶,连蔓儿假装咳嗽了两声道,咱作坊招人,得先考试。
二伯娘和老姑想明天就进作坊干活,那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试试吧。
还考试?是啥玩意,你要不想让你二伯娘和你老姑去,你直说。
周氏瞪着连蔓儿道。
这考试简单,就是看二伯娘和老姑干不干得了作坊的活。
连蔓儿笑了笑,从容地说道,二伯娘和老姑要是不敢考试,那就是干不了作坊的活。
那也就不用进作坊干活了。
来作坊干活的都是村里的,还有外村的大娘、大婶。
二伯娘和老姑要是啥也不能干,进了作坊,要被人笑话的。
这些人回家去一说,那二伯娘和老姑以后还咋见人?那怕啥,这作坊是咱们自己家开的,俺和秀儿就是不干活,谁也不敢说啥。
何氏大大咧咧地道。
连蔓儿瞟了何氏一眼,这个人脸皮的厚度让她惊叹。
周氏没有说话。
何氏是啥也不怕,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连秀儿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要是被人传出去说是笨手笨脚,干啥啥不行,那以后可就难找到好婆家了。
爷、奶,要不这样吧。
二伯娘和老姑也不用去作坊干活,我们每天就给她俩发钱得了。
连蔓儿道。
这个行。
何氏立刻道。
连蔓儿只当没听见何氏的话,只笑呵呵地看着连老爷子和周氏。
她相信,连老爷子和周氏即便想这样,但是话被她说开了,这两个人但凡还要一点脸面,就不会答应。
果真不出连蔓儿的预料,周氏的脸红了。
她是气的。
她心里想的就是让连秀儿和何氏做个样子拿工钱,但是这件事做的,却说不得。
连蔓儿将事情说破,也就是将她的如意算盘给打破了。
不干活,还想拿钱?这事没门。
连老爷子的脸也涨红了,让你们俩去作坊干活,就是让你们锻炼锻炼,也帮衬帮衬老四一家,不是让你们去啃他们。
他们才分出去,挣钱的地方少,花钱的地方多,你们也下得去这个脸。
该咋办就咋办,考试,考过了就让她们进作坊,考不过,就别去。
连老爷子一锤定音。
大家都被连蔓儿的话给挤住了,又有连老爷子这句话,更没了余地。
好咧,就听我爷的。
连蔓儿笑着应了,就和张氏到外屋,拿了菜板、菜刀和一棵白菜走回屋子里来。
母女两个将东西都放在炕上。
咱这个考试简单,就是切白菜丝。
连蔓儿道,爹、娘,还有我,我们都不说话,就让爷和奶做这个考官,咋样?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脸让周氏和连老爷子做评判,她们一家几口人都不说话,这样就免得周氏找藉口歪派她们,连蔓儿是这么想的。
行,就这样吧。
连老爷子点头道。
这个白菜丝,就按咱们冬天切酸菜你们切,可简单了。
二伯娘和老姑肯定能行。
连蔓儿故作欢喜地道。
想来作坊干活的人可多了,那些没挑上的都不大高兴。
她二伯娘和秀儿能通过这个考试,那些人也就不会说三道四了。
张氏就道。
周氏沉着脸不说话。
娘,你给我老姑和二伯娘做个样。
连蔓儿就对张氏道。
哎。
张氏答应了一声,从白菜上撕下一叶白菜帮来,拿着菜刀,将一叶白菜劈成数个薄片,再码放整齐,切成细细的白菜丝。
一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看的人赏心悦目。
连蔓儿故意拍手叫好,然后转头去看何氏和连秀儿。
是老姑先来,还是二伯娘先来?连秀儿问。
他们这里的人家,一般都要吃一冬天的酸菜,所以切酸菜是家家户户的女人都会的。
不过这切的好坏、快慢就大有分别了。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何氏说她切不好,连秀儿是周氏不舍得她干活,切酸菜的活计都是张氏和赵氏来做的。
何氏和连秀儿对视了一眼,她们都还有些自知之明,因此都不愿意上来。
两人就都看向周氏,希望周氏出面。
秀儿一个姑娘家,能跟你这做媳妇的比?周氏挑剔道。
姐。
连蔓儿立刻向外面喊了一声,连枝儿在西厢房听见了,就走了过来。
连蔓儿就将菜刀交给连枝儿,让她也切点白菜丝给大家看。
连枝儿拿起菜刀。
一如张氏的动作,也切了一小堆的白菜丝出来,虽比不上张氏的动作快,但是菜丝的细致程度一点也不差。
连蔓儿再次拍手叫好,目光却瞥着周氏。
连枝儿可比连秀儿还小一些。
连秀儿不跟张氏比,那跟连枝儿比怎么样。
周氏紧紧地闭上了嘴,连秀儿嘟着嘴,不服气地看着连枝儿。
我先来。
连秀儿就从炕上跳下来,走到连枝儿身边,故意撞了连枝儿一下。
连枝儿笑着将菜刀放下,将位置让给连秀儿。
大家都注目看连秀儿切菜。
先要将白菜劈成薄片。
连秀儿操刀,费了半天的劲,只在白菜帮的头上切了厚厚的一片下来,再往薄里劈,却怎么都不成功。
这个菜帮不好。
连秀儿随手将切坏了的菜帮扔在地下,又去撕了一个菜帮下来,用刀去劈。
结果当然还是差不多。
她连续扔了几个白菜帮,眼看一整颗胖胖的白菜变成了瘦瘦的白菜。
连秀儿还是没有遇到好的白菜帮。
看着连秀儿额头冒汗,气呼呼的样子,连秀儿偷偷用肩膀碰了碰连枝儿。
姐妹俩都低头抿嘴偷笑起来。
你笑啥,你行,你来切啊。
连秀儿扭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站着没动。
我知道自己个切不好。
连蔓儿道,我也没厚着脸皮要我爹娘白给我钱。
爹、娘,你们听蔓儿说啥那。
连秀儿立刻向连老爷子和周氏告状。
蔓儿,别乱说话。
连守信和张氏忙申斥连蔓儿。
连蔓儿吐了吐舌头。
她现在是个十岁的小丫头。
连守信和张氏不好说出口的话,她可以说。
就是周氏也拿她没办法。
娘。
连秀儿撂下菜刀,挨到周氏怀里,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周氏心疼连秀儿,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连秀儿的刀工实在是不争气,除非她要当着这些人的面,亲口承认她就是想让连秀儿去作坊挂名拿钱的,要不然这事就得到此为止。
可是,连蔓儿已经先把话说下了,连老爷子也表了态,就算她真能说出让连秀儿白拿钱的话,连老爷子肯定就不答应。
不去就不去吧。
周氏沉着脸低声道。
连秀儿见周氏这样,就不吭声了。
二伯娘,轮到你了。
连蔓儿转向何氏。
何氏左右看看,如果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不会上前了。
但是何氏心里舍不得工钱,一个月几百文钱,可能买不少吃食零嘴,还能买上几个酱猪蹄子美美地啃上两顿。
行,俺来。
何氏走过来。
她可比连秀儿干脆多了,嘁哩喀喳,一会功夫也切了一堆白菜丝。
咋样,这切的也差不多赶上老四媳妇了吧。
一屋子的人都诡异地沉默着。
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何氏切的那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白菜丝,应该叫白菜条,最细的都有连蔓儿的手指头那么粗。
这样的腌成酸菜,爷、奶,你们能嚼的动吗?连蔓儿问。
酸菜必须要切细细的丝,炖了之后才好吃。
如果酸菜丝切的粗,那么就很不容易炖烂,不容易入味,吃到嘴里口感也差。
而且,大家都知道,何氏切出来的这样的酸菜条如果摆上桌,会被人笑死的。
我看也差不多。
连守义大大咧咧地一扬手,为何氏帮腔道,老四,你们作坊每天腌那么多酸菜,你二嫂切的这些放进去就看不见了,不耽误卖。
连蔓儿被气笑了,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是啊,反正作坊又不是你的,倒了口碑你没损失。
二哥,别人家咋样我不知道,咱家不能办这样的事。
咱自己都不吃的东西,卖给别人吃?我怕让人背后戳脊梁骨。
连守信道。
老四,你咋这么说话?连守义瞪起了眼睛。
别嚷嚷了。
连老爷子将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这作坊你们俩先别进了,去了也是给老四他们添乱。
老四一家不容易,你们不能帮忙,别再给帮倒忙。
爹……连守义还要说话,被连老爷子一眼给瞪了回去。
这事就这么地,散了吧。
连老爷子道。
爷,老姑和二伯娘都是咱自家人。
让老姑和二伯娘在家好好练练,啥时候能切好白菜丝了,就来作坊干活。
连蔓儿笑着道,我爹娘也是这个意思。
连守信和张氏都点头。
好。
连老爷子也笑了。
……等众人都散了,周氏依旧脸色阴沉地坐在炕上。
……又上了这小丫头的当了。
半晌,周氏突然道。
她刚刚想清楚,连蔓儿提出的所谓考试,根本就是让连秀儿和何氏丢脸的,连带着也让她丢脸。
可恨当时她被连蔓儿的话挤住了,不答应不行。
周氏恨的咬牙。
你别尽顾着往那歪道上想,你想点正经事。
连老爷子眯着眼靠在墙上,以后,别惯着秀儿了,该干的也该让她干,今天在家丢脸,明个把脸丢到外边去,你就等着哭吧。
娘!连秀儿靠在周氏身上撒娇,还不满地瞄了连老爷子一眼。
周氏低头瞧了瞧连秀儿,就想要说几句话反驳连老爷子,却无论如何想不出丝毫说辞来,顿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西厢房里,连蔓儿正拿了药膏在张氏耳后涂抹。
娘,你看看你这伤! 连蔓儿说着话,又扭头埋怨连守信,爹,你就在跟前,咋看着我娘受伤?连守信看着张氏耳后的伤,也很心疼。
都怪我。
奶这可对娘下狠手了,她也真狠得下心。
娘这些年,可有哪一点对不过她!连枝儿道。
连守信沉默。
不让你老姑和二伯娘来作坊干活,可把他奶给得罪了。
张氏道。
得罪就得罪呗,想要进咱的作坊,门都没有连蔓儿道。
这作坊可是她的第一个实体企业,当然说实体企业是夸大了一些。
作坊虽小,作为第一步,却很重要,以后,她们很可能还会办更大的买卖。
连蔓儿这些天冷眼旁观,已经看清了连家众人的性情。
她下定决心,一开始就要杜绝周氏这些人插手她们的生意的想头。
一步都不能让,否则后患无穷。
就比如,如果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了作坊,这两个人不能干活大家都知道,连蔓儿更怕的是她们将作坊搅的乌烟瘴气的。
当然,这里也有连蔓儿的一点个人情绪在里面。
她嫌何氏邋遢,何氏做的饭菜她绝不会吃。
至于连秀儿,那真是很抱歉。
连秀儿也许是周氏的掌上明珠,但是在连蔓儿看来,连秀儿是害了张氏和那个未出生的婴儿的凶手,连蔓儿不去为难她就不错了,哪里会白白地送钱给她。
那个考试,是为了堵住连老爷子的嘴,也是让周氏、连秀儿和何氏没脸。
这是她们自找的,连秀儿和何氏自己打自己的脸,同时也打了周氏的脸。
……周氏闹了一场,并没有影响酸菜作坊的运转。
因为张氏带了伤,来干活的媳妇们关心地询问,张氏想着连家的脸面,只一句话带过,并不多说。
不过,这乡村中是藏不住秘密的,人们还是知道了,只是碍于连守信和张氏的面子,不在她们面前议论。
周氏也再没提起过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的事,因为连守仁从县里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喜讯这天后晌,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正在上房跟着连老爷子念书习字,就听见大门外马车声和人声。
连老爷子立刻喜上眉梢,将手中的书册放下。
是你大伯他们回来了。
果然接下来就听见连守仁吩咐人搬行李的说话声。
那天连守仁一家,还有连守义等人跟随宋家迎亲的车队去了锦阳县城。
他们这里姑娘家成亲后,有三日回门的规矩。
连守仁和古氏早和宋家的人讲好了,因为锦阳县城和三十里营子相距甚远,因此这三日回门就不用回三十里营子了,就干脆在县城里便宜从事。
连花儿的三日回门礼,据说是在周氏的大闺女连兰儿家里办的。
连守义和两个儿子却是早被打发了回来,但是连守仁一家依旧留在县城。
连守义回来后,跟连老爷子说,是宋海龙要介绍些举人和做官的朋友给连守仁,活动他做官的事情,所以要在县城多住些天。
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天,连守仁回来了,那么做官的事情是不是有些着落了?连蔓儿见连老爷子高兴的样子,知道今天的功课只能到此为止了,就和连枝儿、五郎使了个眼色,几个孩子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纸笔。
爷,我们把东西收拾了,去迎大伯、大伯娘。
连蔓儿笑着道。
好,好。
连老爷子见大儿子回来了,也无心再教下去,又见连蔓儿乖巧懂事,喜的连连点头。
等你大伯歇歇,让他教你们。
他是秀才,比我强。
我们还是愿意跟着爷学。
五郎道。
连老爷子以为五郎这是哄他开心,哈哈地笑起来。
等连蔓儿收拾好东西,出了上房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连守义、何氏、还有大郎、二郎几个已经接了连守仁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有车夫、小厮抱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礼盒跟着。
连守仁红光满面,显示春风得意,只不见古氏、连朵儿、连继祖、蒋氏和妞妞。
只有连守仁回来了?众人簇拥着连守仁进了上房,连守信和张氏也放下作坊里的活跟了过来。
上房里,连守仁见过了周氏和连老爷子,大家就坐下说话。
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媳妇,还有继祖他们那?周氏第一个问道。
娘,是这么回事。
宋家家大业大的,花儿嫁进去以后就是当家的少奶奶了。
连守仁中气十足地道,花儿年纪小,我就让她娘、还有继祖媳妇留在城里,也好帮衬着花儿。
宋家家大业大,连花儿一嫁进去就能当家吗?连蔓儿有些不信,就算连花儿当家,那宋家就没人了,还能让媳妇的娘和嫂子来搀和宋家的事?连花儿嫁进宋家这些天她们是什么消息都不清楚的,连蔓儿觉得还是不要妄下断言的好。
不过有一点她很肯定,古氏这些人早就过不惯乡村的生活了进了县城,自然是找各种借口不肯再回来了。
只是,她们这一家也有五六口人,在县城住在哪那?不会跟着住进了宋家吧?哪有媳妇刚进门,丈母娘就带着小姨子、大舅哥、大舅嫂和外甥女一起跟进门的道理。
这太搞笑了吧,宋家会答应吗,古氏她们不觉得丢脸吗?连蔓儿了。
二伯娘和大嫂是和花儿姐住一起吗?连蔓儿故意问道。
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别乱问。
连守仁道,似乎有些不满,可这不满又似乎不完全是对连蔓儿。
那你们还住你姐家?周氏的眼光一闪又问道。
他娘说要找一处房子,大姐说房子要慢慢找,非要留我们住下。
连守仁说着话,指着屋内地下和柜子上放的那些包裹和盒子,这些是宋家给的回门礼,我留了一半给大姐用这些带回来给爹和娘。
花儿的回门礼,你还给你大姐干啥。
周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把礼物都搬过来,给爹和娘看看。
连守仁就对连守义道,又指着另两个小小的包袱,那是大姐孝敬爹和娘的。
连守义和何氏就将礼物往炕上抱,连蔓儿也上前帮忙。
轻点,小心点,这可都是贵重物儿。
周氏不住地嘱咐着,一边拆看包裹,和连老爷子一一地点评。
礼物件数不少,就是些尺头和吃食。
尺头都是极尽华美,吃食中有两个极精巧的攒盒,打开来,里面装的是时新的果品,有石榴、苹果、柑橘、栗子、葡萄,都是乡村人家极少见了,还有几样果干,其中菠萝干、槟榔,只有连老爷子和连守仁认识,连家其他人却是从没见过的,当然连蔓儿是个例外。
连守仁更是在旁边口若悬河地说宋家那天回门,如何如何体面排场。
哎呀妈呀,这要不是花儿,这些东西俺一辈子也见不着。
何氏两眼放光,看看这样,看看那样,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抓果子。
干啥,你爹还没动那?周氏手疾眼快,一巴掌打掉了何氏的娘,俺就想摸摸,这东西长的可招人爱。
何氏摸了摸被打疼的手,腆脸笑道。
周氏因为心情好,只是白了何氏一眼,竟没有再骂下去,只将一样样东西又都包起来,又让连秀儿都送进柜子里去放好。
就放外边吧。
连老爷子道。
连守仁回来了,一会自然会有村里的人来说话,这些礼物摆在外面,也好看相。
周氏明白连老爷子的意思,就冲连秀儿点了点头,就摆柜上吧。
老大,你那事……连老爷子问连守仁。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连守仁。
大家都知道连老爷子问的是什么事。
爹……连守仁又是一番夸夸其谈。
连蔓儿仔细听着,不过是说某日见了某人,在哪里吃饭,谈论了若干国家大事。
至于做官的事……海龙已经着手在办,不过这事急不得,就是来回文书,少说也要几个月才行。
连老爷子听的连连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大哥,连守义也听的眉飞色舞,凑近连守仁,侄女婿说是啥官儿了吗,最小得是个知府啥地吧。
连守仁面色一整。
二弟,这你就不懂了。
这朝廷的官哪有那么容易做,就是进士及第,外选做官,最好的也要从知县做起的。
连守仁道。
县太爷那也是不小的官了,我这不是盼着大哥做大点的官吗。
连守义忙笑道。
连老爷子就问连守仁接下来的打算。
……还是在县城里消息灵通,住两天就回去。
连守仁答道。
大哥要在县城买房子吧,是不是要接爹娘一起过去住?连守义就问。
哦……连守仁沉吟着。
肯定是了。
连守义不等连守仁说什么,立刻自己接着说道,大哥,啥时候搬到县城去住,咱好早点收拾。
……听人说,大户人家,一个人就占一个院子住。
大哥,要是房子紧,我们也能凑合,我和你弟妹,还有几个孩子,住两三间房子就行……西厢房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正在议论连守仁回来的事。
我看,他大伯娘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到时候他大伯做了官,一家就直接从县城上任去了。
张氏道。
二伯他们一家也想跟着搬去县城住那。
连蔓儿点了点头道。
爷好像不太乐意。
五郎道。
你爷肯定不能答应。
连守信道,也没个收入啥的,到了县城吃啥花啥,还真能都让花儿的婆家接济?你爷肯定不答应。
连老爷子不答应就对了,人家宋家娶了一个连花儿,难道就要把连家的所有人都养起来?没这个道理啊。
大伯也不乐意吧,二伯说话的时候,大伯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连蔓儿道。
大姑家房子也不宽敞,大伯娘她们是咋住下的?连枝儿突然道。
张氏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
第二天又是青阳镇的集日,正好又是武掌柜派车来拉酸菜,连蔓儿就和连枝儿、小七跟着车来到镇上。
天色还早,她们这次又没什么东西要卖,就不急着到集市上去,而是先来济生堂看王幼恒。
王幼恒让她们坐下,就问她们学问学的怎么样了。
写字……有点累。
连蔓儿叹了口气道。
繁体字,比简体字的比划多了很多,毛笔字又要悬腕什么的,连蔓儿觉得比她前世小时候上学可难多了。
初学是有些枯燥,不过坚持下来,就会发觉其中的乐趣。
王幼恒笑了笑,就走到书桌旁,摊开纸笔。
你们都学了些什么,写给我看看。
幼恒哥是要考较我们的功课呀!连蔓儿道。
王幼恒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笔沾了墨,示意连蔓儿接着。
连蔓儿接过笔,刚写了一个字,就有小厮送了一封信进来给王幼王幼恒看了信封,立刻将信拆开,看了几行,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蔓儿,有好消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买家幼恒哥,是什么好消息?连蔓儿见王幼恒面有喜色,忙将手中的毛笔撂下,问道。
王幼恒微笑着将信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接过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信中好些字她都有些似是而非,因此并不能确定信中的内容。
她能确定的只有,这信是王幼恒的一个朋友写的,信中说的是购买葡萄酒的事。
幼恒哥,是有人要买我家的葡萄酒吗?连蔓儿的眼睛立刻亮了。
蔓儿,你能看的懂?王幼恒似乎有些吃惊。
哦,好些字不认识,我是猜的。
连蔓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她家酿的那七十坛的葡萄酒早就酿成了,过滤了之后,装了五十个坛子,差不多有一千斤。
这么多的酒,连蔓儿没有急着卖,除了送了几斤给张青山品尝,她还送了一些给武掌柜、武仲廉和王幼恒,并说了她家还有很多,如果有人要买,就来找她。
看来王幼恒是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帮她找到了买家。
幼恒哥,麻烦你给念念吧。
信中的具体内容,连蔓儿还是想知道的,因此只能求助于王幼恒。
若是嫌学习、写字累,那么以后如果有书信或是别的,你就只能求助他人了。
王幼恒接过信,并没有马上念,而是看着连蔓儿说道。
哦。
连蔓儿立刻明白过来,她才刚习字,认识的字非常有限,怎么会读懂这封信那。
这些王幼恒是知道的,王幼恒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应该会直接将信中的内容向连蔓儿说明。
而不是让她自己看信。
王幼恒这么做,是因为刚才连蔓儿不经意的那声抱怨,要让连蔓儿知道学习的必要性。
幼恒哥,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
我会好好学习的。
连蔓儿正色道。
王幼恒的目光与连蔓儿的目光相触,见连蔓儿的神色认真。
也就点了点头。
这就好,我相信蔓儿说话一定算数。
接下来王幼恒真的将信中的内容一字字地读了出来给连蔓儿听,连枝儿和小七听说是卖葡萄酒的事,也都凑了过来。
要买酒的是沈家?等王幼恒将信读完,连蔓儿立刻问道。
嗯,这信中是这样写的。
王幼恒点头。
是哪个沈家?连蔓儿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府城的沈家,就是沈六他们家。
王幼恒道。
连蔓儿曾经将与沈六的纠葛告诉过王幼恒。
当然略去了在她在山里救过沈六一命这件事。
幼恒哥,不会是沈六,为了补偿我们,才要买我家的葡萄酒吧。
连蔓儿沉吟道。
应该不是。
王幼恒想了想道,我给我这朋友尝过你送来的葡萄酒,只说是我认识的一户人家酿制的,并没有提你们家。
我这朋友又将这酒推荐给沈家。
自然也不会提你们的名字。
所以,沈家应该并不知道。
他们要买的葡萄酒是你们家酿的。
王幼恒这么说,也有道理。
而且她家娘葡萄酒,除了当时进山采摘葡萄有同村人看见。
后来她们一直很低调,就算有人曾经关注过,这几个月来也差不多淡忘了。
而且,这信中,我这朋友说了,他接洽的是沈家五公子。
应该与沈六公子并没关系。
王幼恒又道。
对啊。
连蔓儿点头。
还有啊。
上次沈家的下人胡作非为,沈六公子已经处置过了。
怎么会再为了补偿,来买你家的葡萄酒那。
王幼恒笑道。
没错。
连蔓儿也笑了。
虽然王幼恒因为不知道她对沈六的救命之恩,才做出了这样的分析,但是她相信,王幼恒说的没错。
沈六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广施恩泽,说好了让她提一个要求,那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这信上说沈家会派人来,也就是这一两天。
到时候我让王掌柜陪着人去你家,你们先有个准备。
王幼恒将信收了起来道。
嗯,连蔓儿笑着点头,沈家啊,那可是个大买主。
幼恒哥,我给你留一坛够不够?两坛吧。
也许是因为相处的太熟悉了,王幼恒这次没有和连蔓儿客气,我父亲有时候喜欢喝了一两杯,他说你们酿的酒,比西域运过来的更香醇。
没问题。
连蔓儿的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弯月,不知道王太医还生不生王幼恒的气,如果葡萄酒能拍到王太医的马屁,别说两坛,十坛都没有问题的。
幼恒哥,王太医还生你的气吗?要不要咱们多送几坛?连蔓儿凑近王幼恒,轻声道。
王幼恒正回身放信,低头就看见连蔓儿的小脸蛋就在身侧,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透着一股子精灵劲儿,还有对他毫不掩饰的亲近。
连蔓儿的脸蛋白皙滑腻,两颊透出自然的红晕。
王幼恒心中一热,伸手就想抚上连蔓儿的脸。
只是他的手伸出去一半,就顿住了。
蔓儿,你好像长高了。
王幼恒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连蔓儿道。
真的?连蔓儿高兴了,她长个了,这不是她自己的错觉。
我就说我长高了不少吗。
幼恒哥,我也长个了。
小七挤过来,让王幼恒看他也长高了。
小七也长高了,王幼恒将手放在小七的头顶,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了连枝儿,枝儿也长了不少。
连枝儿也笑了。
蔓儿就学会了这一个字吗?大家笑过后,王幼恒又低头去看书案上连蔓儿写的字。
因为刚才这封信的缘故,连蔓儿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下了。
那怎么会。
连蔓儿忙道,又重新提起笔,又沾了墨汁,将这几天所学的字一个个默写下来, 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王幼恒道,请幼恒哥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
王幼恒虽是这么说,却很仔细地看了连蔓儿写的字,又从连蔓儿手中拿过毛笔,在纸上圈圈点点,将连蔓儿哪里写的好,哪里还有欠缺一一指了出来。
连蔓儿听的极为认真,默默地将王幼恒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然后王幼恒又让小七上前写了几个字,也是一样的指点,最后是连枝儿。
连枝儿满脸通红,后退了几步,不肯拿笔。
乡下的女孩子并没有读书的意识,是连蔓儿在旁边说了读书写字的种种好处,连枝儿才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学的。
她自觉年纪大了几岁,学的并不如弟弟妹妹们,字也写的丑,因此就不肯在王幼恒跟前动笔。
姐,怕什么那。
咱们刚开始学,就是写的不好,幼恒哥也不会笑话咱们的。
而且,姐,你的字写的可比我强。
连蔓儿走到连枝儿身后,推着她的腰,将她推到书桌前。
大姐,你就写吧。
幼恒哥教的可好了。
小七也道。
枝儿,给你笔。
王幼恒将毛笔蘸好了墨汁,递到连枝儿手上。
连枝儿的手似乎被烫了一下,就要缩手,那笔差一点就落到桌上。
连蔓儿笑嘻嘻地将笔接了,递给了连枝儿。
姐,咱们虽然是姑娘家,可也不能输给人。
连蔓儿道。
嗯。
连枝儿终于接过笔。
等连枝儿将字写完,王幼恒依旧指点了一番。
连枝儿脸上红晕未退,却听的比谁都认真。
在济生堂盘桓了约有一个时辰,连蔓儿见时间不早了,就和王幼恒告辞。
姐弟三人又去了集市一次,买了些油盐酱醋等一应日常家用的东西,这才回了三十里营子。
一回到家,连蔓儿自然先将沈家要来买葡萄酒的事情向连守信和张氏说了,大家都非常高兴,连蔓儿则是默默地计算着,等卖了葡萄酒,又能多买多少亩地了。
吃过了晌午饭,连枝儿快手快脚地帮着张氏将碗筷都收拾了,就去旁边的潇湘子里,将几个人装文房四宝的小包袱取了出来。
我刚才看见爷正闲着,咱今天的功课还没学,要不,咱现在就过去吧。
连枝儿道。
咦,连枝儿今天的学习积极性怎么这么高,平时可都是连蔓儿或者五郎提着要去上房念书的,连蔓儿歪了歪头,心中想到。
嗯,咱快过去吧。
五郎立刻从连枝儿手里接过了包袱。
爹、娘,那我们去上课了。
连蔓儿就向张氏和连守信道。
去吧,好好学。
张氏笑着挥了挥手。
几个孩子就到上房来,连老爷子见他们这样爱学,也很欢喜。
祖孙几个就在炕上放了一张小桌,开始了今天的功课。
功课做完,连老爷子就招呼周氏。
把那攒盒拿出来,让孩子们尝尝果子。
连老爷子对周氏道。
爹,果子早吃没了。
周氏没吭声,是连秀儿答道。
别糊弄我,刚才我还看见了,有多半盒那。
连老爷子虎起脸来,没少了你吃的,你当老姑的就不能带点才,快把盒子拿来。
爷,我们不吃果子,留给爷和奶,还有老姑吃吧。
五郎立刻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卖酒连蔓儿几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纷纷说她们不吃果子。
周氏对于她们分家出去过,一直心里不舒服,连秀儿又是个护食的,何必为了那一口吃的,再让这两个人不高兴。
就算不考虑别的,她们也不希望连老爷子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我们都吃过了,还有些,是留给你们小哥几个的。
连老爷子笑道,秀儿,还不快去。
说到最后,连老爷子虽然还是笑着,但是语气已经重了。
这是连老爷子发脾气的前兆。
连秀儿向周氏看了一眼,寻求周氏的帮助。
周氏瞟了连老爷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冲连秀儿点了点头。
连秀儿低低地哼了一声,这才从炕上下来,去柜里将一个攒盒拿出来,端到桌子上。
吃吧,吃吧。
连秀儿有些没好气地道,又小声咕哝了一句,连蔓儿听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你们一辈子也吃不上。
连蔓儿若无其事地看了连秀儿一眼,她们现在才多大,这一辈子长着那,连秀儿就看死了她们,真是让人又可气又可笑。
连老爷子亲手将攒盒打开,让连蔓儿几个自己抓果子吃。
我不吃,我不爱吃甜的。
五郎抬起眼皮看了连秀儿一眼,随即就扭脸看着连老爷子,爷,等我赚钱了,我买更好的果子给爷吃。
五郎似乎也听见了连秀儿的话。
就会胡吹大气,这果子你赚钱就买的到?你还能像大哥当官?连秀儿吃的一声笑道,脸上满是对五郎的不屑。
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这果子中有蜜桔,还有极南之地才有菠萝干、无花果干、槟榔等,是青阳镇上都极少见的。
连秀儿能有多少见识,怕是听了人对宋家的吹嘘,就认为只有钱还不行,还要有极大的势力,才能得到这些东西。
五郎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你该干啥干啥去!连老爷子瞪连秀儿。
连秀儿撅了撅嘴,就要回到周氏身边去,没走两步,就又停下了,看着连蔓儿几个,她怕她们将攒盒中的果子都吃了。
五郎有志气,男子汉就应该这样。
这才是我连家的好小子。
连老爷子冲五郎笑道,就从攒盒中将最珍贵的柑橘、菠萝干和一个大石榴拿出来,塞给了五郎。
连秀儿在旁边看见,脸色就变了,伸长了脖子,用眼睛瞪五郎。
五郎对连秀儿心中有气,心想谁希望你这几个果子,就推辞着不要。
连蔓儿的目光在连秀儿和五郎之间打了个转,心中就跟明镜儿似的。
她也并不将这几口吃的放在眼里,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摔手就走,但是转念一想,看着连老爷子的脸面不去和连秀儿争吵,却可以气一气。
连秀儿不是舍不得这果子吗,那么她就偏要拿。
哥,爷给你,你就收着呗。
连蔓儿用手指头戳了戳五郎。
五郎不解地扭头看连蔓儿。
她们姊妹几个从来一心,连蔓儿也是有骨气的,应该了解他的心意,怎么还让他收下果子。
连蔓儿就偷偷地冲五郎眨了眨眼睛。
爷,你给哥果子,咋不给我?小七奶声奶气地道。
连蔓儿撇开五郎去看小七,小七朝连蔓儿眨了眨眼睛。
连蔓儿心中欢喜,还是小七机灵。
没谁的都不能没我家小七的。
连老爷子见幼孙向他撒娇,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又忙挑了几样果子给小七。
爷,我和姐也要。
爷,你不能只疼孙子不能孙女。
连蔓儿故意委屈地道。
都有,都有。
连老爷子一边笑一边拿果子给连蔓儿和连枝儿,你们自己挑,喜欢吃啥就拿啥。
连蔓儿瞧着攒盒中的果子几乎光了,眼角余光瞟见连秀儿的脸都气青了,心中暗自发笑。
爷,我们少拿点。
要不来客了吃啥?连蔓儿笑眯眯地对连老爷子道。
乡村人家对待客十分重视,往往是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要留着待客。
连老爷子更是如此,连蔓儿这话正对了他的心思,让他觉得连蔓儿乖巧懂事,不贪嘴。
没啥客来了,这些就是留给你们几个的,不用再给谁留了。
连老爷子笑道。
爷,那我们先回去了。
连蔓儿下炕道。
那果子咋不吃,还舍不得?连老爷子见几个孩子都拿着果子,却不吃,就问道。
我们拿回去,让爹和娘也尝尝。
连蔓儿道。
无需商量,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和连蔓儿是一个心思,因此都点头附和。
连老爷子非常高兴。
好孩子,好孩子。
连蔓儿几个都走了,连老爷子还喃喃地称赞,从小看大,老四家这几个孩子,以后都错不了。
也许是他太高兴了,根本就没有去看身后周氏和连秀儿气的铁青的脸。
连蔓儿几个高高兴兴地拿了果子回西厢房,叫了张氏和连守信一起这可是好东西,咱这边都少见。
连守信道,你们吃,我不爱吃甜的。
我也不爱吃这些。
张氏道,还以为叫我回来有啥事那,你们吃,我回作坊干活去。
连守信和张氏转身就要离开。
连蔓儿赶紧让小七将两个人拦住。
突然之间就不爱吃甜的了,谁相信那,连蔓儿暗自翻了个白眼。
爹、娘,这里有不甜的。
连蔓儿笑道,就和连枝儿拿了个大盘子出来,将几样果子该剥的剥,蜜桔是一瓣一瓣地分开,又另外拿了小刀来将果子都分成小块,这都不是甜,哥,你也能吃。
连蔓儿招呼大家都过来吃。
要是有一个人不吃,大家就都不吃。
连蔓儿又道。
对,爹,娘,你们不吃,我就不吃。
小七仰头看着连守信和张氏道。
哎,那就尝尝吧。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都笑道。
小七欢呼一声,拉着连守信和张氏都在炕上坐下了。
一家人围着一盘果子慢慢地吃,因为每样果子都尽可能地分成了小份,那一天,他们一家人每样果子都吃到了。
没有人说话,笑意却从每个人的眼角眉梢滋生出来。
就是后来,她们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吃过了更多品种更好的果子,都没有记忆中的这一次香甜。
他们一直都记得的,不只是这些果子的味道。
从镇上回来的第三天,连蔓儿正坐在炕上和连枝儿一起学做针线,五郎和小七则是坐在桌子旁写大字就听见春柱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连四哥,连四嫂,有客人到了。
接着就听见马的叫声越来越近。
连蔓儿赶忙将手里的活计收起起来,快步出了屋子。
连守信和张氏也从作坊里走了出来。
四哥,我在村口看见药铺的王掌柜,说是来找你,还带了人来,我先给你送了信,人马上就到了。
春柱向连守信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这个时候,两辆马车也到了大门口。
一家人忙整衣迎了出去,就王掌柜从前一辆马车上走下来,后面马车上的车夫和小厮搬了凳子,扶了一个人下来。
这人中等人才,身形微瘦,头戴瓦楞帽,身穿一件府绸的直缀。
看上去竟然有些眼熟。
这时王掌柜已经陪了这人走了过来,向他们介绍。
这位是沈府的钟管事。
王掌柜道。
钟管事游目四顾,一眼瞥见站在连守信身侧的连蔓儿,眼光就是一闪。
连蔓儿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了,这个钟管事,就是上次在镇上见过的,陪在沈六和沈小胖身边的那个管事。
连守信上前和钟管事、王掌柜见礼。
钟管事忙抱拳还礼,王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又言笑如初。
将钟管事和王掌柜让进西厢房,张氏忙沏了热茶,端上几盘干果点心。
因为知道沈家会来人,他们怕慢待了人家,特意从镇上买了上好的茶叶、点心、干果预备着。
钟管事并没有立刻提买葡萄酒的事,而是先和连守信聊了几句家常。
钟管事的话不多,但却温和有礼。
连守信很高兴,所谓宰相门人三品官,沈府是何等的威势,这钟管事却并没有丝毫趾高气扬,反而待他们很是有礼。
连守信因此,对沈家也多了几分的好感。
说了一会,才说到买葡萄酒的事情。
连蔓儿早准备了一小坛葡萄酒,倒入杯中,请钟管事验看。
钟管事端过杯子,先看酒的颜色,又摇了摇杯子,然后才将酒杯端到嘴边,先闻了闻,然后品了一口。
嗯。
钟管事放下酒杯,问连守信,这种酒,连四爷家有多少?连守信对于连四爷这个称呼很不习惯,可钟管事却坚持这么叫,他也没办法。
……用的是二十斤的坛子,一共是五十坛。
连守信痛快地道,突然就看见连蔓儿正冲他使了个眼色,连守信一愣,忙停住了话。
第一百五十章 赚了钟管事,这葡萄酒我们家里要留四坛,其他的都可以卖青问钟管事要买多少坛?连蔓儿忙道。
对。
连守信点头。
出来时府里几位爷吩咐,多多益善。
既然这样,那连四爷这四十六坛葡萄酒,我就全要了吧。
钟管事道。
还真是大卖家啊,而且买的这么痛快。
连蔓儿很是高兴,一次就能将所有的葡萄酒卖掉,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好,好啊。
连守信当然也高兴,就站起身,请钟管事去看酒。
钟管事另外带了两个小厮来,和连守信将四十六坛葡萄酒都开了封,每一坛都验看了,表示很满意,才重新将酒坛封上,又贴上了沈家的标记。
所谓标记,就是一张红纸,连蔓儿粗略地看了一下,上面似乎写着某年月日,购于三十里营子连家等语。
大家重新回到屋中,钟管事这才问葡萄酒的价格。
关于价格的问题,连蔓儿一家人早就商量过了。
钟管事一次买了四十六坛,这价格,便照市价低上一成,钟管事看怎么样?连守信道。
府里的几位爷吩咐,只要酒好,价格好说。
钟管事道,连四爷为人很是厚道,钟某人非常佩服。
这价格吗,就按照市价算好了。
从来都是卖家要价,买家来压价,钟管事这样却是少见。
就是客气,也没有这个客气法。
大家说笑一阵,由王掌柜在旁边帮衬,就将价格这么定了下来。
四十六坛的葡萄酒,每坛二十斤,一共就是九百二十斤。
按照市价每斤二钱银子,总价就是一百八十四两银子。
钟管事叫了小厮来,取出九封银子,共是一百八十两·连同四两一块的银子,一钱不少。
这是价银。
钟管事道,又打发小厮去镇上找拉脚的马车,打算今天就将这些葡萄酒都运回府城。
买的痛快·付钱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连蔓儿对钟管事的好感值蹭蹭蹭地上升。
张氏收了银子,向往常一样交给连蔓儿,让她存放起来。
连蔓儿忙将那四两一块的银子拿出来,悄悄嘱咐张氏把钱给那两个跟钟管事来的小厮。
这应该。
张氏笑着道。
张氏立刻就出去,将银子给了那两个小厮。
那两个小厮见钟管事待连家人十分客气,就不肯收这银子。
*张氏硬是将银子塞在一个小厮的手里。
咱这乡下也没啥好的,这是给两个小兄弟买盏茶吃的。
张氏笑着道。
那两个小厮推让了一阵·才将银子收了,向张氏道了谢,心里都觉得这连家人通情达理,办事响快。
连蔓儿在心里喜滋滋地计算了一番。
酿制葡萄酒的成本中,只有七十个坛子是七百文钱,后来加了三次白糖,共用了白糖大约有七十斤,花费了一千零五十文钱。
他们自家酿酒·人工的费用不算,葡萄采自山里,也没有花钱·现在一次都卖了出去,省了许多营销的成本,连运输的费用都省了,这样算下来,葡萄酒的成本总计是一千七百五十文钱。
减去成本,还有给两个小厮的银子(这应该算在营销成本里),今年酿制的葡萄酒的利润就是一百七十八两有余。
手里的银子包颇有些分量,这分量让连蔓儿的心里格外的踏实。
掂一掂这银子包,就让人觉得从手到脚,全身都舒畅无比。
连蔓儿有些小陶醉·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模样,十足是个小财迷。
钟管事将事情安排好,就起身告辞。
连守信和张氏自然挽留,连蔓儿又拿了一封银子出来,由连守信递给钟管事。
……给钟管事润润手。
连守信道。
他们虽然并不常做生意·但是这些天与武掌柜、吴玉贵等人接触,又听吴玉贵说了许多生意行中的事情,大户人家的管事出门采办东西,历来都要分润一二。
二十两银子在连家是一大笔钱,连守信和张氏虽然没有经过什么大富贵,可都明白这个钱该花就得花,因此出手并不心疼。
钟管事并没有接这个银子。
连四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府里几位爷,尤其是六爷治家颇严,六爷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
钟管事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银子,连守信就向王掌柜求助,王掌柜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有些奇怪,这分润本是惯例,钟管事却是诚心不收,其中必定有些缘故,只是猜测不透。
钟管事就说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连守信自然挽留,不过钟管事还是站起了身。
钟管事再忙,可总得吃饭吧。
连蔓儿就道。
连守信立刻会意。
是啊,我们高攀,和钟管事结识了一场,钟管事就让我们做个东道,咋样。
连家人这样热诚,钟管事也不好总是拒绝,便笑着点了头。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下,就让连守信带着银子去镇上,订一桌最上等的席面,另外又包了几两银子谢王掌柜。
我去跟爹说一声,请爹一起去?连守信换了衣服,揣好了银子,和自己媳妇,还有儿子、闺女们商量。
去吧。
张氏点头。
连蔓儿也没有反对。
现在的时代,不仅家族观念浓厚,而且讲究敬老尊贤,连守信和张氏又是十分孝顺的人。
而且连老爷子能说会道,很有些见识,一起去待客,还可以帮衬连守信一些。
连守信去了上房,少顷,便和连老爷子一起出来了。
连老爷子也换了一身新衣,拾掇的很精神。
不过,为什么连守仁跟在后面,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大哥也一起去。
连守信解释道。
连守仁回来,知道她们家开了作坊卖酸菜,很是说教了几回。
说这是贱役,买卖东西,拉低了连家的地位,落了他连秀才的脸面。
连守信听了很生气,他不会不和家人商量·就请连守仁一起去。
这肯定是连守仁听说钟管事是沈家的人,主动要求去的。
大伯父可是秀才,钟管事是沈家的家仆,还是来买东西的。
连蔓儿故意说道。
那可是沈家·宰相门人三品官,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连守仁仰着头,用手掸了掸直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我让你大伯陪我去的。
连老爷子插口道。
连蔓儿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要说,连老爷子将事情揽过去,她就忍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爹,你带哥和小七去,家里有娘·我和我姐就行了。
连蔓儿就对连守信道。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去干啥。
连守仁没等连守信说话,就先说道。
连蔓儿心里不高兴,就抿着嘴看连守信。
行,五郎和小七都跟我去。
连守信道。
其实他本心并没想着要带孩子去,但是连守仁越俎代庖,孩子们都很生气,他索性就答应了。
我哥十二了·人家都说我哥和小七懂事,看着和大人似的。
连蔓儿立刻喜笑颜开。
连守信去了镇上,张氏、连蔓儿母女则先留在家里·等着那两个小厮带人来运葡萄酒。
娘,钟管事不肯拿钱,咱看看有啥东西送他些吧。
连蔓儿就和张氏商量。
我也这么想。
张氏道,乡下东西不值钱,好歹是咱一点心思。
母女几个就在一处商量,最后决定送一小坛葡萄酒、一坛子酸菜、再加上一篮子李氏送来的山货。
沈家的人办事就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来了几辆大车,将几十坛的葡萄酒运走了。
张氏就和一个小厮说了,把给钟管事的东西搬上了沈家的马车。
娘·咱也去镇上看看呗。
连蔓儿就道。
大婶,我们也要回镇上,你们要去,就坐我们的马车吧。
一个小厮笑着道。
今天吃饭的都是男客,女人们不能上桌。
张氏担心连守信喝多了酒,又挂心五郎和小七两个·被连蔓儿劝了几句,也就点头答应了。
蔓儿,你去看看,别让你爹喝多了。
张氏道,我和你姐就不去了。
那好吧。
连蔓儿就坐了沈家的马车,一路上和那小厮说话,拐弯抹角地打听沈六和沈小胖的消息。
这小厮很健谈,见连蔓儿年纪小,说话也不避忌。
连蔓儿就知道了,沈六并不在府城,而是去了京城。
至于沈小胖,则是留在府里读书。
小姑娘,你咋知道咱们六爷和九爷那?小厮突然问。
连蔓儿转了转眼珠,心说这小厮很机灵。
我们这可离小沈屯不远,我们村里有人在那做零工。
连蔓儿就道,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沈六和沈小胖。
小厮听了,果然释然。
小沈屯我还没去过那,听说啊,沈家的祖上原来就住在那·……到了悦来酒楼,连蔓儿忙让武掌柜又另外准备一桌酒席给那两个小厮。
两位小哥,乡下地方比不上府城里,你们想吃什么,就和伙计要。
连家人想的这样周到,两个小厮都很高兴。
连蔓儿问清楚连守信订的酒席在哪里,就直接走到楼上,才走到雅间的门口,就听见里面连守仁的笑声。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酒宴连蔓儿不由得放轻了脚步,靠近雅间门口,从门缝中向雅间里看去。
席上的人并不多,钟管事坐了尊客位,王掌柜是次尊客位,连老爷子坐了主位相陪,然后是连守仁、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另外还有酒楼的王掌柜和吴玉贵。
连蔓儿站在门口,正对着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守信,也可以看见钟管事的侧脸。
酒席已经吃了一会了,连守仁似乎喝了不少酒,两颊通红,正在说他学中的趣事,众人也都面带笑容地听着。
许是大家的态度鼓舞了连守仁,他又起身向钟管事敬酒。
连蔓儿打量着连守仁脸上的笑容,还有那弯的几乎超过了四十五度的腰,又回想起前些日子连守仁陪着宋府的管事,还有宋海龙的样子,心中暗笑,原来连秀才在富贵人家的家仆跟前,都是这一幅模样的。
不过接下来,连蔓儿就笑不出来了。
大家谈笑,钟管事轻轻巧巧地将话题从连秀儿的学业,转到了田地、农活上,还问连守信今年的收成如何。
连守信才回了一句话,连守仁就将话题接了过去。
接连几次,连守仁都是打断连守信的话,似乎他才是这宴席的主人。
连蔓儿暗暗生气,连守仁要表现也就罢了,几次打断连守信的话,分明是不将连守信放在眼里,在众人面前下连守信的面子。
连守信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尴尬,连老爷子的笑容也淡了些,却并没有说什么。
连守仁这次来,肯定是想和钟管事攀交情,如果能借此攀上沈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攀交情是这么攀的吗。
他把连守信当什么了?连守信性子厚道、绵软,顾及连老爷子,还有连守仁的兄长身份,肯这样包容,可连蔓儿却没这样好的脾气。
连蔓儿心里有气。
就想推门进去,当面说上几句,不过心念一转,就收回了推门的手。
她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在楼梯口碰见一个小伙计。
小姑娘,你找谁?小伙计问连蔓儿道。
连蔓儿打量了小伙计一眼,这小伙计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看着有些眼生,而且听他这问话,就是不认识她的。
她这些天和悦来酒楼来往颇多,这小伙计应该是新来的。
小哥哥,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连蔓儿甜甜一笑道。
啥事?小伙计挠了挠脑袋,脸上有些红。
小哥哥,你去那间屋子。
连蔓儿指了指刚才的雅间。
找一个姓连的秀才,就说县里有人来找他。
让他马上就去。
就这点事,你咋不自己去说啊?小伙计不解地问。
里面人多,我害怕。
连蔓儿故作羞怯地道。
小伙计就想。
那雅间肯定是有许多男客,一个小姑娘害羞、胆怯,不敢进去找人,顿时豪气大涨。
行,我去给你说。
小伙计挺了挺胸脯道。
等等,连蔓儿又叫住小伙计。
小哥哥。
你将他叫出来,再告诉他。
那位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不能耽搁,那位爷在庙什么街等他,请他务必快去。
好。
小伙计答应道。
麻烦小哥哥了。
连蔓儿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塞进小伙计的手里,随即飞快地下了楼。
转过楼梯间,连蔓儿就停了下来,偷眼往楼上看,就看见那小伙计往雅间走,她又慢慢地上了楼,等那小伙计敲门进了雅间,她飞快地转到走廊上一扇屏风后,掩住了身形。
一会功夫,那小伙计和连守仁一前一后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连蔓儿点了点头,听说是县城里的人找,连守仁肯定会出来的没错。
是谁找我?连守仁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就问那小伙计。
是一个小姑娘来传话,说那位大爷有要紧的事要和您说,千万不能耽搁了,要不然就要误事。
小伙计道。
那位爷在哪?连守仁忙问。
那位爷在庙……街等您。
小伙计道。
庙街?连守仁皱眉,镇上哪里来的庙街。
小伙计有些窘,刚才连蔓儿说到最后,语速加快,他好像没听清楚,庙和街之间应该还有一两个字。
其实不是他没听清楚,是连蔓儿故意含糊的。
好像是庙什么街的。
小伙计仔细回想了一下,又说道。
连守仁心中一动,打发个小丫头来传信,庙什么街,那就只有庙前街一处了。
这位客官,您还是快去吧,我看那小姑娘的样子,应该是有急事。
小伙计又道。
在她心里,那小姑娘长的很好看,又给了她好几个钱。
那小姑娘是极好的人,他受人之托,可要帮人把事情办成。
连守仁往雅间里看了看,心中有些迟疑。
钟管事可是沈家的人,看样子还是个得脸的。
能攀上沈家的机会太难得了,他怎么能中途离开。
可是依这小伙计说的,那县里不知是哪个来找他,要紧的事,还说不能耽搁,那么不是花儿有事,就是他捐官的事。
若是去晚了,把事情给耽误了,那以前的付出可就白搭了。
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连守仁下了决心,转身又进了雅间。
连蔓儿在屏风后瞧见,就有些失望。
连守仁真把钟管事当成一块肥肉了,咬上了就不松嘴。
她正想着要再想个什么法子,就看见雅间的门又开了,连守仁从里面出来,就加快了步子,往楼下去了。
成功了!连蔓儿握拳,从屏风后出来,趴在楼梯口,看着连守仁出了酒楼,她才又走回雅间。
雅间内众人看见连蔓儿来了,都有些吃惊。
我娘让我来说一声,酒都运走了。
连蔓儿脆生生地道,我奶和我娘还嘱咐我,让我来看看,不让我爷和爹喝多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来的时候,张氏确实是嘱咐连蔓儿,别让连守信喝太多的酒,并没有周氏什么事。
连蔓儿多了个心眼,偏将周氏说在前面,显得一家子父慈子孝,和睦非常。
当然,如果有人要说连家的女人管的太宽之类的,那自然是说周氏,不会去说做儿媳妇的张氏。
连姑娘别站着,快坐下吧,好好看着你爷和你爹。
钟管事含笑道。
蔓儿,坐这。
连守信往连老爷子身边挪了一个座位,坐到方才连守仁的椅子上,将他的椅子给连蔓儿。
连蔓儿笑了笑,走过去坐了,多亏她年纪还小,要是再大几岁,就不好在这坐了。
她左手边是连守信,右手边是五郎,五郎和小七就都朝她笑。
武掌柜叫了伙计进来,给连蔓儿添了碗筷,又让厨房加了一个糖醋里脊,说是给连蔓儿的加菜,酒楼赠送。
连蔓儿道了谢,就不再说话,只斯斯文文地吃着,听大人们谈天说地。
连守仁走了,大家的话题就都围绕着田宅和生意行里的事,说说笑笑,很是融洽,王掌柜等几个陪客,说话自然是捧着钟管事和连守信,连守信又起身敬了几巡酒,五郎也能跟着说上几句,被众人连连夸赞。
连蔓儿就觉得悦来酒楼的饭菜,真是好吃极了。
直到众人酒足饭饱,连守仁还没有回来。
大家自然不知道,连守仁去了庙前街,立刻被相好的一个叫潘茜姐儿的给缠住了。
连守仁的闺女连花儿嫁进了县城的宋家,连守仁不日即将做官,这在镇上都传扬遍了,好不容易连守仁自己来了,潘茜姐儿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
至于连守仁到了那,就问是谁找他。
潘茜姐儿为了留下连守仁,就也顺着他的话说。
连守仁最终并没有见到人,过后也只认为是潘茜姐儿为了引他来,设下的圈套。
他再也想不到,这是连蔓儿的手笔。
钟管事吃过饭,就带着几辆大车回府城去了。
连蔓儿付了账,连同楼下小厮们的那一桌,加上给王掌柜的谢金,一共花了有八两银子。
连蔓儿见饭桌上还有许多剩菜,干脆从酒楼借了两个食盒,将剩饭剩菜挑好的打包,打算带回家。
送走了客人,连老爷子站在酒楼门口,没有立刻离开。
连守仁中途离开,说是县城来了人找,这么半天了,却不见回来。
连老爷子有点担心。
连蔓儿和五郎、小七走下楼来,就正看见连老爷子问到刚才那个小伙计身上。
小伙计就和连老爷子说,连守仁去了庙什么街了。
连老爷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立刻不再继续追问。
连蔓儿怕那小伙计看见她,就让五郎和小七在前面打掩护,从酒楼里出来,走出很远,她才松了口气。
蔓儿,是咋回事?五郎就笑着问连蔓儿。
没事。
连蔓儿嘻嘻地笑,不肯说。
三个孩子等了一会,连老爷子和连守信就赶了上来,一家人回到三十里营子。
走到家门口,就见连守义和何氏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爹、老四,你们咋就回来了!一百五十二章连守义的语气很急躁,还隐隐透露出不满,似乎是在埋怨连老爷子和连守信回来的早了。
这可就奇怪了。
今天一大早,吃过了早饭,连守义就走的不见了踪影,然后,何氏带了五郎串门去了,二郎不久之后也穿戴利落离开家,然后是四郎,二房里只留下三郎在呼呼大睡,然后就是裹了小脚,行动不方便的连芽儿了。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天发生。
二房这几个人的子,似乎就是在家里待不住,也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去了哪里。
不过,二郎是个例外,连蔓儿知道,他是到镇上去了。
自从和赵家定下了亲事,二郎就时常去镇上。
连守义和何氏这样,是不是回家后,知道连守信在镇上摆酒席,他们想要去吃喝一顿,看见连守信回来了,因此失望生气?咋地啦,老二?连老爷子见连守义这样,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个……连守义往旁边看了连守信一眼,我看见老四家那些酒坛子都没了,娘说老四把葡萄酒都卖了。
是啊,二哥,我们把酒卖出去了。
连守信就答道。
何氏脸色焦急,伸手捅了一下连守义的腰。
连守义打瞪了何氏一眼,又转过脸冲着连守信和连老爷子陪笑。
老四,你这酒是卖给谁了?我看你那酒可不少,咋地也有千八百斤吧,一下子都卖了?连蔓儿心中一动,连守义这样子似乎并不是想要去蹭吃蹭喝,他的关注点在于葡萄酒。
连守信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一个人踢踢踏踏地从连家的院子里走出来。
姐、姐夫,你俩咋站这了?再不去,可赶不上趟了吧。
出来的人正是何氏的弟弟何老六。
到这个时候,连蔓儿已经完全明白了。
哎呦,何老六的眼圈有些红这似乎影响了他的视力,走出门来了,才看见连老爷子、连守信和连蔓儿都在,忙点头哈腰地向连老爷子和连守信打招呼叔,你回来了。
四哥。
老六来了。
连老爷子就往院子里走,有话回屋里说吧。
大家就都跟着连老爷子进了门,连老爷子直接进了上房,连守义、何氏和何老六跟在后面,连蔓儿就扯了一把连守信的袖子。
爹,咱回自己屋。
父子几个就往西厢房来。
.连守义走在前面回头一看连守信往西厢房去了,忙招呼道:老四,你过来。
连守信虽然老实,这个时候也猜出连守义找他是什么事。
何家偷学了他们酿酒的法子,一声不言语地酿起了酒,这事办的不地道,连守信便是泥人,也有几分火。
二哥我酒喝多了,头有点疼。
我回屋躺一会。
连守信就道。
何老六酿了几十坛的葡萄酒。
他家也是第一次做这个行当,既没有口碑也没有人脉。
葡萄酒的价格不便宜,那些酒自然还没有找到买主。
何老六原本也不着急,他酿酒是跟着连家四房学的,就打算好,卖酒的时候,也跟在连家四房后面,捡现成的便宜。
谁知道,人家不声不响,一下子就把酒全都卖掉了。
当时,何老六正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摸牌九有人告诉他看见好几辆马车从连家出来,每辆车上都装满了酒坛子,往县城方向的官道上去了。
何老六一听又是欢喜,又是着急,忙将手里的牌扔了,就来找连守结果连守义和何氏都不在家,问三郎和连芽儿,也都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
何老六将连守义和何氏常去的地方在心里想了一遍,就叫了三郎分头去找。
这一找,就直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连守义是在小沈屯听一个老光棍拉胡琴,张氏则是在赵家庄一个认识的媳妇家里唠嗑。
何老六就将事情跟连守义和何氏说了。
他们之间早就有过话,卖葡萄酒的收益,有连守义的一份。
酿葡萄酒的法子,是何氏和四郎偷了传给他的,连守义不仅知道,还很赞成。
跟在连守信后面卖葡萄酒,也是和连守义商量出来的法子。
现在连守信的葡萄酒卖出去了,那就该连守义和何氏出马了。
连守义和何氏也是又高兴,又着急,少不得相互埋怨指责了一番,一个说另一个脚上长了轮子,另一个说这一个屁股上安了钉子。
都说如果不出门就好了,现在他们也能抱着卖葡萄酒的银子数了。
问了周氏,知道连守信在镇上请买主吃饭,连守义和何氏就忙着要赶到镇上去,何老六留在家听消息。
结果,两人一出门,就碰见了从镇上回来的连老爷子和连守信。
连守义暗自拍大腿,知道那买葡萄酒的只怕已经是走了。
他正要将卖葡萄酒的事着落在连守信身上,怎么会知道两人去了哪里。
何老六将连守义和何氏常去的地方在心里想了一遍,就叫了三郎分头去找。
这一找,就直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连守义是在小沈屯听一个老光棍拉胡琴,张氏则是在赵家庄一个认识的媳妇家里唠嗑。
何老六就将事情跟连守义和何氏说了。
他们之间早就有过话,卖葡萄酒的收益,有连守义的一份。
酿葡萄酒的法子,是何氏和四郎偷了传给他的,连守义不仅知道,还很赞成。
跟在连守信后面卖葡萄酒,也是和连守义商量出来的法子。
现在连守信的葡萄酒卖出去了,那就该连守义和何氏出马了。
连守义和何氏也是又高兴,又着急,少不得相互埋怨指责了一番,一个说另一个脚上长了轮子,另一个说这一个屁股上安了钉子。
都说如果不出门就好了,现在他们也能抱着卖葡萄酒的银子数了。
问了周氏,知道连守信在镇上请买主吃饭,连守义和何氏就忙着要赶到镇上去,何老六留在家听消息。
结果,两人一出门,就碰见了从镇上回来的连老爷子和连守信。
连守义暗自拍大腿,知道那买葡萄酒的只怕已经是走了。
他正要将卖葡萄酒的事着落在连守信身上,怎么会这么就放过连守信那。
四弟,二哥有话跟你说你别跟二哥打马虎眼,你那酒量,二哥还不知道。
连守就走过来,伸手拉连守信。
四哥,四哥。
何老六也跟过来,一脸陪笑。
连蔓儿在旁边看了,心想,这两个人的架势,难道要强抢民男?娘!连蔓儿就朝西厢房里喊,我爹喝多了,娘你来扶一把。
连蔓儿的话音还没落地,张氏就出来了。
孩子他娘,我喝多了。
连守信也忙道。
张氏瞧见眼前这个架势也明白了几分。
说到贤惠,张氏是有十分的贤惠。
可是没有哪一本女道德规范会要求女人应该看着丈夫不情愿地被别的男人架走。
张氏两步就走了过来,扶住了连守信的一只胳膊。
咋喝成这样,不是让你少喝点吗。
张氏假装抱怨了一句,又抬头冲着连守义和何老六笑了笑,四哥,老六,你们就送到这吧,我扶孩子他爹进屋就行了。
连守义只得讪讪地放开手,不甘心地看着张氏扶了连守信进了西厢房。
何老六急的直跺脚低声埋怨连守义不该放手。
连守义哼了一声,他要不放手,那就得和张氏对上。
周氏可以欺负张氏,连秀儿作为连老爷子和周氏的老闺女又被张氏奶大,差点害死张氏也没啥事。
要是换成他那,一个大老爷们,张氏的二伯哥,要是他真敢对张氏怎样,别说连守信和四房的几个孩子,李家的爷几个对他可不会手软。
一家人进了屋连蔓儿回身就把门关上了,到了里屋,连守信也不用再装醉了。
何老六那些酒还没找到买主,二哥怕是想让咱给他搭线,把酒也卖给沈家。
连守信坐在炕上,松了一口气。
这事可不成。
张氏没有任何犹豫,就是咱不计较他偷学咱们的酿酒法子,他酿那酒好赖咱也不知道。
别的不说他家可埋汰了,他那酒要吃坏了人,可咋办。
小七你看看,二伯还在咱门口呢没?连蔓儿对小七道。
小七跑出去,趴在门缝往外看了看,又跑了回来。
外面没人。
小七道。
不知道连守义和何老六是回了东厢房,还是去了上房,连蔓儿想。
蔓儿,这食盒哪来的。
张氏问。
连蔓儿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带了两个食盒回来。
娘,食盒是跟酒楼里借的。
连蔓儿道,咱订的是最上等的席面好多菜都没动筷子,我看着可惜,就给折回来了。
娘,你和我姐还没吃饭吧。
还是蔓儿想的周到。
张氏将两个食盒打开看了,高兴地笑道。
我和娘做了饭,没吃就等你回来吃。
你这一去可好,现在才回来。
连枝儿搂住连蔓儿的肩膀道。
姐,那你快挑两道菜热了,和娘把饭吃了吧。
连蔓儿笑道。
连枝儿真就快手快脚地热了菜,在炕上放了饭桌,和张氏一起吃饭。
二伯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一会还得来找咱。
五郎就道。
找呗,咱就打定了主意,他还能咋地。
连蔓儿道。
就怕他们找你爷,你爷要是跟咱说,这面子咱要不给······张氏的话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只看了一眼连守信。
连守义要是去找连老爷子,那就得先说清楚何家偷学酿葡萄酒的事。
连守义应该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但是如果没了别的法子,连守义怕还是会去找连老爷子。
连守信也有些烦恼。
哎呀,那咱得跟我爷把话说在前头。
连蔓儿忙道,这事是他们做的不地道。
咱也不是不帮他,他家的葡萄酒,咱不能给他打包票。
银子是小事,名声是大事。
是该这样。
连守信和张氏都点头。
连老爷子注重声名,想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帮连守义。
张氏就放下饭碗,想要和连守信去上房。
娘,这事让我爹去说,你就不用去了。
连蔓儿道。
同样的话,从儿子和儿媳妇嘴里说出来,听在公公婆婆的耳朵里,效果是很不一样的。
只由连守信去说,那就是儿子为了连家的声誉着想。
如果儿媳妇去,那可能就是儿媳妇小心眼,妯娌不睦等等。
娘,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那。
连蔓儿又笑着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动家法啥事?张氏问。
娘,你一会去作坊,那些大娘、婶子们肯定得跟你唠咱家卖葡萄酒的事。
连蔓儿就道,娘,你记得和她们说,何家的酒跟咱家的不是一回事。
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大家若是知道沈家将他们的葡萄酒都买走了,那么他们家的葡萄酒肯定身价大增。
何老六是连守义的小舅子,和连家有着掰扯不开的关系。
就算他们不肯帮着何老六牵线卖葡萄酒,可是保不齐何老六会背后打着他们的旗号去卖酒,保不齐有人就会相信。
他们今天卖了葡萄酒这件事,肯定会受到关注。
作坊里的媳妇们,大多是三十里营子的,还有几个来自外村。
张氏说的话,会由她们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免得何老六借着他们的名号去招摇撞骗。
这个法子好。
张氏就点头,我这就去。
张氏吃完了饭,就去了作坊。
连蔓儿坐在炕上,心里还在计算着,还有哪里没想到,免得让连守义和何老六钻了空子。
镇上的武掌柜、王掌柜和吴玉贵他们早都支会过了。
这几个人交游广阔,一个是酒楼的掌柜,一个是药铺的掌柜,还有一个是牙侩,若有人来买酒,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原委,不会上当。
应该没有遗漏了,连蔓儿暗自点了点头。
他家的酒,也不知道是个啥样?五郎似乎有些好奇。
谁知道那。
肯定没咱家的好。
连蔓儿道。
何老六酿酒的法子是从他们这偷学了去的,后来酒酿好了之后,过滤的时候,因为动静也比较大,连守义、何氏带着几个孩子也过来看了,没两天。
何老六那边的酒也过滤了。
何老六酿的酒是什么样。
因为没有亲眼看见。
所以连蔓儿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连蔓儿很清楚,就算何老六能将他们酿酒的步骤都照猫画虎地做一遍,但是加白糖的步骤是连蔓儿自己偷偷做的,二房的人并不知道。
那何老六就更不会知道了。
就算何老六的酒酿的不错,却是不能久存的。
这也是为什么连蔓儿一定要和何家酿制的葡萄酒撇清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会功夫,连守信和张氏都回来了。
爹,跟我爷说的咋样?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都跟你爷说了,你爷答应了,说要是你二伯去找他。
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连守信说着话。
就转向张氏。
爹说了,这件事不用咱操心。
有他在前头给咱挡着。
嗯,咱爹是好人。
张氏点头笑道。
不知道咋回事,爹好像不大高兴。
连守信又轻声道。
大家都没听清连守信的这句话,他们有更重要,更开心的事情。
咱这一下子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一家人都上炕上坐了,张氏说到赚了银子,很有些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的意思。
到现在我都怕这是在做梦。
连蔓儿左右看了看,见连守信、连枝儿、五郎和小七的脸上的表情也和张氏差不多。
连蔓儿暗笑,就站起身,从柜子里将那几封银子抱了出来。
这是真的,咱大家伙都摸摸。
连蔓儿把银子先递给张氏。
一家人挨着个地将银子抱在怀里,摸了又摸。
连蔓儿在旁边看着,心想这个样子如果被人看见,还不得以为她们都着了魔。
等一家人都摸过了,连蔓儿才又将银子锁了起来。
这个钱,咱打算咋花?张氏就问。
刚才在镇上,我托了吴三哥。
让他看着有好地给咱留着。
连守信道。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点头。
也别都买地,连蔓儿就道,咱明年就让我哥和小七去镇上念书,这个钱得留出来。
对,我也正想说那。
张氏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连守信也道。
五郎和小七对视了一眼,这次五郎没有拒绝。
卖葡萄酒的钱,再加上他们卖酸菜的钱,零零总总算起来,能有二百两。
他们家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很珍惜去念书的机会。
还有明年买种子的钱,种地咱家的人手不够,也得雇人……一家人就乐呵呵地小声核计起来,要买多少地,还要留多少银子花销。
二伯跟何老舅来了。
小七到外屋去倒水,突然跑回来说道。
上咱这屋来了?连守信忙问。
没有,去上房了。
小七用手比划着道,何老舅还提着两包点心,一坛酒。
这肯定是要去打通连老爷子的关节,然后让连老爷子来压服他们的,好在他们想在前头,先跟连老爷子说清楚了。
我去看看。
连蔓儿就从炕上下来,出了西厢房,轻手轻脚地走到上房窗跟底下,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爹,那酒是我跟老六合着伙酿的。
连守义的声音道,爹你别瞪我,老四说老六偷学了他的酿酒法子,不是那么回事。
我要酿酒,问老四咋酿,他能不告诉我?我没问他,就是怕老四媳妇娘们儿家小心眼。
呸!连蔓儿差一点骂出声来,不仅是因为连守义背地里说张氏的坏话,还因为连守义太会颠倒黑白。
他的算盘打的倒是精,说这酒是他和何老六合伙酿的,那酒就成了连家的酒。
连老爷子不帮何老六,难道也不帮自己的儿子吗?酒是何老六酿的,连守义偷偷跟着分钱,那就是他的私房钱。
现在这么说,那钱可就成了公中的了。
连蔓儿就想,连守义肯定是没法了。
要不然也不会到连老爷子跟前说这些话。
连蔓儿这个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功夫,连守义和何老六已经商量好了。
他们是打算先借连守信的光,把酒给卖了。
至于钱的分成,明面上一本帐,背地里一本帐。
明面账上连守义的分成。
交给连老爷子。
过不了几天。
二郎的婚事正好花销,里外里他们都不吃亏。
……爹,眼瞅着要过年,大哥那边也没啥进项。
就是靠着花儿,帮不上家里。
这不,二郎娶亲的日子也近了,这酒卖了,咱家也就不用去借钱啥地啦。
连守义又道,娘说。
是府城那个沈家买了咱家的酒。
他们家有钱啊。
喝酒就跟喝水似的。
老四家那些酒,怕是不够他们喝的。
……正好把我这酒也给他们家……是啊。
叔,咱这酒金贵,别人家怕买不起这么多酒。
何老六的声音道。
这酒是老二酿的?老二你咋不早说,你是想把钱昧下是不?周氏的声音道。
娘,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哪能那样那。
这酒钱下来,就交给娘。
连守义的声音中透着讨好的意味。
周氏哼了一声。
老头子,要是这样,你就帮着把酒给卖了吧。
周氏道。
果然是这样,连蔓儿冷笑。
沈家的人已经走了。
连老爷子的声音道。
爹,你和大哥,还有老四,不是陪着沈家的管事喝酒了吗,是王掌柜给牵的线不是,咱再麻烦一次王掌柜。
一回生两回熟,这事还吧好办吗?连守义道。
连蔓儿听得抚额。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你爹、你哥出去都能代表你,你想撇清?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是分家了,可连守信那么孝顺,事事将连老爷子摆在头里。
分家的日子久一些,会好点吧。
哎,以后在这方面,还是不能太顺着包子爹。
老二,你这聪明劲,咋不往正处使?连老爷子沉声道。
爹?老六啊,这不年不节的,你家里也不宽裕,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连老爷子似乎不再搭理连守义,而是对何老六说话,语气相当的温和。
老四家已经分出去了,他酿酒,和我,和你姐夫那都没啥关系。
……听说你也酿了酒,那是好事啊。
该卖就卖吧,肯定比我四儿子家卖的好。
连蔓儿听得心中欢喜,连老爷子没有被骗,没有答应。
屋里的连守义和何老六似乎都有些傻了。
咱们两家是亲家,可有些是,何家是何家,连家是连家。
老六啊,你那酒我没看见,肯定是好酒啊,跟我四儿子家的肯定不一样。
回头我也跟人说说,省得耽误了你卖酒。
连老爷子又温和地说道。
爹!叔!老二啊,你送送老六。
爹晌午喝多了,话说的到不到地,你让老六多担待吧。
……东西别忘了拿走。
连老爷子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声音了。
接着,就听见脚步声朝外面走来。
连蔓儿忙小跑回西厢房,趴在门后朝外看,就见连守义和何老六垂头丧气地从上房走出来,何老六手里抱着两包点心和一坛酒。
连蔓儿就回到里屋,将方才听到见到的都和张氏、连守信说了。
这样就好。
一家人总算放下心来。
很快到了晚饭时分,张氏从食盒里挑了一碗菜,让连蔓儿给连老爷子和周氏送去。
连蔓儿进了上房,就见上房已经摆上了饭桌,连守仁和连守义却都不在。
老二说不回来吃饭了,老大是去哪了,咋还没回来。
周氏抱怨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晚归该回来他就回来了。
连老爷子沉声道。
许是发现连老爷子的脸色不对,周氏竟然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连蔓儿就将菜端放在了连老爷子的桌上,说了两句话,就回了西厢房。
吃过了晚饭,连守仁还是没回来。
连蔓儿出门抱柴禾,就看见连老爷子站在院子当间,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烟袋,正在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旱烟。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儿了,连老爷子的脸在烟雾中,让人看不出具体表情如何。
但是,任是谁都能感觉道,连老爷子心情很不好,而且越来越焦急。
连蔓儿没敢说话,抱了柴禾回屋。
连老爷子应该猜出连守仁去了哪里,却不去找,也不说给家里的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应该是为了维护连守仁的脸面吧,毕竟连守仁是家中的长子,又是以后要做官的人。
连老爷子这是一直在等连守仁自己回来,可连守仁迟迟不归,这让连老爷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连守仁,不会真的要在那个庙前街过夜吧。
连蔓儿暗自咂舌。
老爷子在外面站了半天了?张氏也看见连老爷子站在院子里,就和连守信说道。
连守信想了想,就叫了连守礼一起走了过去。
爹,大哥还没回来,要不,我和三哥去找找去?连守信向连老爷子说道。
连老爷子抽了一口旱烟,沉吟了一会没有说话。
连蔓儿跟着连守信走近连老爷子见他脸上现出犹豫的表情,心想,连老爷子不愿意让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知道连守仁去了那种地方可是因为天晚了,他又担心连守仁,因此犹豫着要不要三儿子和四儿子去找连守仁回来。
再等等。
连老爷子犹豫了半晌,最后说道。
连老爷子不是一般的爱面子啊,连蔓儿心中叹道。
爹,大哥这是去哪了?连守礼问。
连蔓儿就瞧着连老爷子,看他怎么回答。
连老爷子似乎没听见连守礼的话,自顾自地抽着旱烟。
吃饭的时候伙计进来说县上来人找大哥大哥跟爹说怕是有啥要紧的事他去去就回。
连守信见连老爷子不说话,就向连守礼解释道,怕是真有啥事耽搁了吧。
就是有事,也该捎个信回来。
连蔓儿就道,看把爷给担心的。
爷,外面天冷了,你进屋等吧。
你要是不放心,让我爹和我三伯到村口迎迎我大伯。
还是蔓儿懂事。
连老爷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面色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你们都回屋去吧我就是在院子里消消食,不是等老大。
他那么大个人了,心里就没了算计,还怕他丢了。
连蔓儿心里暗笑,连老爷子还不好意思说他是在等连守仁那。
爹,我还是去村口迎迎大哥吧,天黑了。
连守信道。
连蔓儿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她这个爹可真是又老实又厚道她方才那么说,是因为知道连老爷子肯定不好意思让连守礼和连守信去村口等连守仁。
大儿子去烟花地风流快活,至晚不归,连老爷子这个做爹的替大儿子担心,还要替大儿子遮掩,难道还要让两个老实巴交的小儿子去迎接?连守仁是功臣?连老爷子要真这么做,才可笑。
他爹,你添件衣裳。
张氏走出来,将一件厚布衫子递给连守信。
连守信披了衫子,就往外走。
回来!连老爷子沉声道。
爹?连守信听连老爷子语气含怒,只得停住了脚,心中很是不解。
天都黑了,都回屋睡觉去,你们明天不还有活?连老爷子道。
那……大哥他……他丢不了,不用管他。
连老爷子道。
连守信和张氏夫妻的孝顺、实诚、善良,让连守仁的所作所为更加让人难以容忍。
连老爷子强把连守信一家和连守礼都撵回了屋里,他也不打算在院子里等了,转身就要回屋。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大门外马车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推开,一个人影略有些踉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回来了。
连秀儿站在上房的门口,喜的叫了一声。
连老爷子停住脚步,转过身,正对着连守仁。
回来了?连老爷子上下打量了连守仁一番,语气平静地道。
见连守仁回来,连蔓儿就跟着连守信又从屋里走出来。
连蔓儿莫名地觉得,连老爷子的神态和语气都太过平静了,很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那种感觉。
不过,连守仁似乎并没有发现连老爷子的态度有什么异常。
爹。
连守仁站在连老爷子面前,是县城的黄举人强拉着我说话,不让我回来。
大伯,你的衣裳可真香。
连蔓儿吸了吸鼻子道。
离了连守仁有两三步远的距离,连蔓儿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还有更浓重的酒气。
好吧,这句话是她故意说的。
你进来。
连老爷子对连守仁说了一句,又将旱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扭过身,径直往上房里去了。
连守仁这个时候察觉有些不对头,也只得跟在连老爷子身后。
连守信、张氏、连守礼和赵氏都有些不解,也跟在后头,要进上房,他们想打听打,连守仁那县城的黄举人,和连守仁谈了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是连守仁捐官的事情有眉目了。
你们都回去歇着去。
连老爷子回头对连守信和连守礼道。
连守义和连守礼只得站住。
你们俩也歇着去。
连老爷子又对站在东屋门口的周氏和连秀儿说道,然后招呼连守仁,径直进了西屋。
西屋的门随即被关上,连蔓儿还听见了门插上的声音。
跪下!这是连老爷子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外面站着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然后,西屋里就响起连守仁吃痛呼号的声音。
不用亲眼去看,连蔓儿脑海中此时闪现出连老爷子怒不可遏地挥舞着旱烟袋,往连守仁身上招呼的情景。
连老爷子维护连守仁的面子,不等于他认可连守仁的行为。
恰恰相反,连老爷子很生气,又对连守仁动了家法。
爹啊,别打了!娘,快救救我,爹要打死我了!二弟,三弟、四弟,救命啊……连守仁似乎被打的狠了,胡乱叫起了救命。
西屋里,又传来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是连守仁在自救,撞翻了桌子。
连老爷子却不放过他,一边追打,一边斥骂。
……你那些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别拿你那花言巧语糊弄我,我还没瞎。
这些年,一家人省吃俭用供着你,你花钱大手大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你还往下道走!今天不打死你这个畜生,我愧对连家的祖宗……连蔓儿偷偷吐了吐舌头,连老爷子这次可真生气了,和上次对连守仁动家法不同。
连守仁的哭嚎已经不像人声了。
老爷子,你开门,你真要把老大打死啊。
周氏变了脸色,扑到西屋门上,拍打着木门,向里面喊。
有啥事,你好好和他说。
他这些年念书,不像老三老四那么皮粗肉厚的,禁不住你打啊,你打坏了他,咱家还有啥奔头啊……爹,开门,别打了。
连秀儿也扑了过去。
这么打,可真出人命了。
连守信和连守礼这个时候才着急起来。
不是他们俩个人反应慢,实在是他们没想到连老爷子会打连守仁。
在他们眼里,连守仁就是回来的晚了些,没给家里人捎信,按着连老爷子的脾气说两句也就完事了。
连守仁呼喊的声音渐渐虚弱,大家听见了连老爷子喘气的声音。
听屋中的情形,连老爷子真的肯能将连守仁打死,而且还要搭上他自己。
我的天啊,这是咋回事啊,老爷子,你不疼老大,你顾着点你自己啊……周氏着急起来,一下下地朝门上撞过去。
老三、老四,你们想想法啊……把门撞开吧。
连守信和连守礼一商量,他们说的话连老爷子不听,只有这个法子了。
张氏、赵氏和连秀儿就上前将周氏扶到一边,连守信和连守礼两个喊了一声一、二,三,一起往门上撞去。
这个年代,没有连蔓儿前世那么发达,但是东西却更实在。
房门都是木头的,真材实料,那门插也是一整块的木头,不是什么三合板、木屑等压制成的东西能比的。
连守信和连守礼都正在壮年,常年劳作,身子骨结实,很有一把子力气。
就是这样,两人还是用了好一会功夫,才将门撞开了。
门一开,大家伙呼啦一下子都拥了进去。
屋内地上,桌椅翻到,连守仁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连老爷子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臂垂在身侧,脸色通红,满头的大汗。
旱烟杆断为两截,掉在地上。
天那……周氏看见这个情形,两腿一软,差点就坐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丧事连守信和连守礼还镇定些,一个上去扶了连老爷子,一个去看连守仁。
连蔓儿也跟了过去,就见连守仁胸膛一起一伏,显然人还活着。
众人乱了一阵,将连老爷子和连守仁都扶到了炕上。
快去找郎中来!周氏叫道。
不要去。
连老爷子和连守仁异口同声道。
这是在众人进屋后,这两个人第一次出声,而且竟然能颇有默契。
张氏端了热茶来,先给连老爷子喝了,又给连守仁也灌了一碗,就见连老爷子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连守仁则是不住口地呻吟。
看来,两个人都没事了,若一定要比较,只怕还是连老爷子的情况更糟糕些。
他毕竟上了年纪,急怒攻心,也多亏他身体底子好。
至于连守仁伤的如何,表面上还真看不出来。
爹,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
连守信见连老爷子和连守仁都不愿意请郎中,就忙劝道,要不然,娘和我们都不放心。
大哥的伤,也得看看。
我没事。
连老爷子在炕上坐直了身子,他更不用看,也别给他买啥药,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连守仁只是哎呦,也不提请郎中来看的事。
连蔓儿心想,这父子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怕把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不好听。
周氏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一边放不下连老爷子,一边又心疼大儿子。
等她看见连老爷子似乎是恢复了,一颗心就都系在了大儿子身你把老爷子扶过去。
周氏吩咐连守礼,就要去脱连守仁的衣裳,查看他受伤的情况,只是闺女、儿媳妇和孙女都在,不方便。
老四你留下,别人先出去。
周氏又说道。
男女有别,张氏、赵氏、连秀儿并连蔓儿、连枝儿、连叶儿几个就都朝外走去连蔓儿扭头看见地上的旱烟袋,忙走过去捡起来,送到东屋。
东屋里,连老爷子躺在炕上似乎是睡着了,连守礼挨着炕沿坐着,见连蔓儿进来,就冲她摆了摆手。
连蔓儿轻手轻脚地将旱烟袋放在连老爷子身边,就退了出来。
张氏等人从西屋出来,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和赵氏一起在灶下烧火。
连守仁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着周氏的哭声和骂声从西屋里传出来,连秀儿呆呆地站在地当间,脸上泪痕未干。
娘,这是干啥?连蔓儿就问。
烧点热水。
张氏一边利落地将铁锅刷洗干净,倒入清水,一边低声答道,一会你爷口渴啥的好喝,还有你大伯要是洗洗也得用热水。
也就是你娘想的周到。
赵氏笑道。
孩子他娘,咱娘让你烧一锅水。
连守信掀开门帘,从西屋里探出头来。
正烧着那马上就好。
张氏道,他大伯伤的咋样?连守信扭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没有回话。
蔓儿,你爷那屋没人看着吗?连守信看见连蔓儿就问。
爷睡着了,三伯在屋里陪着那。
连蔓儿答道。
水还没烧好?西屋里传来周氏的声音,一个个地,是不是都回去挺尸了?连守信的脸上就有些尴尬,忙回头冲着屋里解释,娘,水马上就好了,三嫂和枝儿她娘出来就烧上了。
不用你在那打马虎眼哪个黑心烂肺我都知道,快把水端进来,你也看着你大哥受罪?周氏又骂道。
张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锅盖揭开,见铁锅底已经微微泛起了水花,就从旁边拿过一个木盆舀了半盆的热水。
连守信忙走过去,端起水盆。
娘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连守信压低声音对张氏道。
哼。
连秀儿突然哼了一声。
快把水端进去吧。
张氏对连守信道,又另外拿了盆子,从水缸里舀了半盆的凉水。
五郎,张氏叫过来五郎,把这水端屋去,给你奶。
五郎就端了水,走进西屋。
拿这么烫的水,你想烫死我,还是想烫死你大哥?西屋里,周氏尖声骂道。
奶,这有凉水。
五郎的声音道。
干点活,都不让人省心。
周氏又骂了一声,又提高了声音道,去,再多烧点水。
五郎从屋里出来,连蔓儿就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我和你三伯娘在这就够了,五郎也留下,来回帮着打个零儿。
张氏又往锅里添水,枝儿,你带蔓儿、叶儿和小七回去睡觉去。
连蔓儿几个就都回了西厢房,扯了一条大被胡乱盖了,几个孩子靠在一起,虽然都困了,却都不想睡。
奶咋这么刁,这么难伺候?连叶儿撅着嘴道。
连蔓儿和小七都点头,连枝儿没说话,不过显然也是不大高兴。
可不是。
连蔓儿深有体会。
在她看来,即便没有之前张氏被各种亏待的事,张氏作儿媳妇,对待周氏和整个连家,也几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刚才,张氏根本就没用周氏说话,就主动想在了头里,和赵氏一起生火烧水。
张氏这么做,不仅是想的周到,还因为她的热心和善心。
可周氏那,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反而鸡蛋里挑骨头,还恶语伤人。
不是嫌咱伺候的不好吗?要我说,就让四婶和我娘都回来。
连叶儿继续恨恨地道,老姑也有手有脚,她咋就不能烧水?我看老姑站在那,倒像个监工。
连蔓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我娘老实,怕咱奶。
四婶就是心太好了。
连叶儿幽幽地道。
将近半夜的时候,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二伯、二伯娘他们才回来?!连叶儿道。
连守义跟了何老六去,晚饭也没回来吃。
吃过晚饭后,何氏也带了几个孩子去了西村,家里只留下六郎和连叶儿。
方才这一番闹腾,六郎和连叶儿两个也来看了,然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后半夜,连蔓儿半睡半醒之间,五郎先回来了,然后是连守信、张氏、连守礼和赵氏。
连守礼和赵氏将睡的迷迷糊糊的连叶儿抱回了自己屋。
爹、娘、哥,你们咋才回来?连蔓儿揉了揉眼睛道。
连枝儿和小七也醒了,都坐了起来。
要陪着你爷。
连守信就道,你娘和你三伯娘忙着烧水,还得陪着你奶,照看你大伯。
原来,连守信和连守礼两个怕连老爷子是年老的人,半夜会出什么事,所以不敢离开。
直到刚才,连老爷子睡醒了一觉,才让他们回来了。
还有上房西屋,周氏给连守仁擦洗了身子后,连守仁因为身上被打的疼,睡不着觉,周氏眼泪不干地一直陪着,时不时要水要茶的,因为连守仁和连老爷子都咬死了不肯叫郎中,她又怕连守仁的伤有什么变故,所以就一直把连守信给禁在眼皮子底下。
大伯到底伤的咋样?连蔓儿就问。
……都是皮外伤。
连守信道·老爷子生气归生气,咋也不能真把大哥打死,都挑怕疼的地方打的。
老爷子这是因为啥?张氏不解地问,就因为大哥回来晚了,不至于的呀。
连守信沉吟了一会,总得因为点啥事。
咱爹不说,咱就别多想了。
张氏就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夫妻两个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连蔓儿在旁边瞧见了两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猜想,这么多年他们也该对连守仁的脾性有所了解,他们是不是也猜出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件事情丢人,因此都避而不谈。
爹,我们走后,我奶又没少拿我娘出气吧?连蔓儿就向连守信道。
张氏就白了一眼连守信。
连守信嘿嘿地笑了两声。
娘就是那个脾气,孩子他娘,你多包涵。
连守信冲着张氏拱手陪笑。
在孩子们跟前,你做这个样子干啥?张氏嗔道,我要是计较,我当时就回屋来了,也不能跟着你忙活到现在。
娘,我奶就是认准你这个脾气,吃定了你。
连蔓儿道。
小孩子家,别乱说。
张氏道,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眼睛也瞟向连守信。
她是怕连守信听见连蔓儿的话生气。
我这不都是看着你爹吗。
你奶爱说啥,就让她去说,我只当没听见。
我行的端做的正,老天长着眼睛那……娘,你别找借口了,你就直接说你心软得了。
连蔓儿打了个哈欠道。
第二天,连老爷子又支开周氏,和连守仁谈了半天的话。
连家很是安静了些天,连守仁本来打算住两天就回县城,因为养伤,就一直耽搁了下来,给县城捎信,只说在家里静心读书。
这一天,几个孩子正在上房跟着连老爷子念三字经,就听见街上传来叮叮咣咣的铜锣声,铜锣响过之后,有人跟在后面高声念诵着什么。
连老爷子变了脸色,放下书册就往外走。
这是出啥大事了。
连蔓儿跟在连老爷子身后,走到街上,就见周围的人家也都走了出来。
出啥事了?皇宫里的皇后娘娘宾天了!第一百五十六章 豆芽风波那敲锣的差人走遍了村里的每一条街道,就被王举人的管家请去喝茶。
里正,还有两个颇有声望的王氏族人也去了王举人。
大家站在门口,都没有回屋,他们在等。
连蔓儿听着大家伙的议论,才知道,方才那个敲锣的,是县衙派下来,到各个村镇通知,皇后娘娘死了。
乡村人家,除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甚少去关心什么国家大齤事,当然,他们也没什么渠道知道什么国家大齤事。
只有在有重大齤事情发生,需要每个老百姓都知道的时候,县里就会打发差人下来,以这种方式通知。
而采用这种方式,更主要的是县官要表达对所通知的事情的重视。
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多的见识,他们一般会听里正的,以里正、还有士绅大户为榜样。
连蔓儿仔细想了想,皇后死了,应该是有严格的礼制规矩,比如要服丧多少天,禁止宴乐等等。
不过那应该只针对那些为官做宰的人,还有京城的百姓。
他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他们又是平头百姓,别说是皇后,就是皇帝死了,对他们的影响也应该并不大。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里正就从王举人家中出来,大家伙都围了……都别穿颜色衣裳了,这个月要嫁闺女,娶媳妇的,都把日子推一推……里正提高了嗓门道。
以前好像没要求这么严啊,嫁闺女、娶媳妇都不让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道。
不是不让,就让你往后推一个月。
里正说到这,就压低了声音,这位皇后娘娘姓沈,是咱们府城沈府的姑奶奶。
连蔓儿心中一动,这刚过世的皇后是沈家的人,不知道和沈六、沈小胖是怎么称呼。
许是看多了宫斗剧的缘故,连蔓儿不禁地担心这位皇后娘娘的死,不会有什么内情吧,会不会对沈六和沈小胖有什么影响?什么呼啦啦大厦倾之类的。
蔓儿,别在风口里站着了咱回屋。
张氏的声音道。
连蔓儿抬头一看,街上虽然还有不少人,但大多数的人已经各回各家了。
连蔓儿暗自摇头,心道,连蔓儿啊,连蔓儿,你这算不算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京城、朝政、皇后、沈家、沈六还有沈小胖这些与你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就是真的有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能做些什么那。
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你最该用心的。
蔓儿,还愣着干啥?张氏见连蔓儿站着不动,就走过来。
娘,我担心这对咱卖酸菜有影响不?连蔓儿跟着张氏回屋,小声问道。
不碍事。
张氏很笃定地说道,我小时候听你姥爷说过是你姥爷的爷爷那个时候,要是皇帝、皇后、太后没了,就要罢市三天。
后来的皇帝为老百姓着想,说罢市了,大家伙都不方便,就把这条给取消了。
连蔓儿正和张氏说话,就见五郎和小七从外面蹬蹬蹬跑了进来。
你俩干啥去了,在人群里一转眼,你俩就没影了?张氏问。
娘,我们就到王举人家门口看看。
五郎道,他们家门口的红灯笼摘了,换了白灯笼,红对联也用白布遮了,我看他们家人来来回回地忙,拿了好多白布,好像要带孝。
王家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上,沈皇后又是出自沈家的,王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也并不让人吃惊。
连蔓儿想的并不错,这件事似乎对他们日常生活的影响很小。
乡村人家,每天都是粗茶淡饭,粗布衣裳,听戏、游乐这种事情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做过,他们只要按平常那样生活就可以了。
这一天,连蔓儿和连枝儿在炕上放了桌子,准备了笔墨纸砚,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大字。
就听外面脚步声响,何氏端了个小笸箩挑门帘走了进来。
哎呦妈呀,蔓儿和枝儿这是准备考秀才,学你大伯呢吧。
何氏瞧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哈哈地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女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何氏这是在笑话她们两个。
二伯娘,你找我娘有事啊?我娘在作坊里干活那。
连蔓儿只当听不出何氏语气中的嘲笑意味。
不用找你娘。
何氏走过来,一屁股坐到炕上,枝儿啊,你们家不是发豆芽了吗,给俺弄点,晌午加个菜。
天越来越冷,能吃的蔬菜只有白菜一种,连蔓儿私底下抱怨了一次,被张氏听到了。
张氏在娘家时,跟李氏学会了如何发豆芽。
她就舀了点黄豆,自家发了几斤豆芽。
连蔓儿见张氏的豆芽发的齐齐整整,就喜出望外。
一盘子豆芽,或是炒,或是凉拌,都是极好的菜肴,一家人吃了几顿,就吃完了,张氏接着又发了几斤。
何氏闻到了味,就时常来要,说是给连老爷子加菜,私底下,却有好几次将豆芽偷偷地送去了西村。
二伯娘,早上我娘给我奶送豆芽了,起码够吃好几顿的,你咋又来要?连蔓儿就道。
就你这丫头死硬,你姐都没说话。
一点破豆芽,值个啥,你还舍不得?俺是你长辈。
何氏就白了连蔓儿一眼。
死硬是他们这里的土话,就是小气的意思。
二伯娘,你说蔓儿,就是说我。
连枝儿道。
你……何氏被噎的翻了个白眼。
二伯娘,你说我们的豆芽,是‘一点儿’还破,那你咋还总来要?二伯娘是长辈,不死硬,我们可从来没见着二伯娘点啥东西,都是二伯娘拿我们的。
合着,这长辈就是这么当的。
二伯娘这样总朝人伸手的,才叫不死硬?连蔓儿笑着反击道。
何氏被连蔓儿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呦,二嫂在这那?张氏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何氏,就打了一声招呼。
哎呦,你可回来了,你听听你闺女这一张嘴,刀子似的,差点把俺给吃了。
何氏就向张氏告状。
张氏瞧见何氏手里拿的笸箩,就看了连蔓儿一眼,连蔓儿冲着墙角她们发豆芽的瓦缸点了点下巴,张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孩子们是和你闹着玩。
张氏就道,枝儿,你先停会手,泡点豆子去。
早上把豆芽都给了你奶,咱自己就没的吃了。
你泡点豆子,娘再发点给你们吃。
瓦缸里还有好几斤的豆芽那,怎么会没了那?看来张氏在何氏的连番索取下,也学会了机智反抗了。
哎。
连枝儿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就下了炕,到外屋去了。
娘,你喝杯水暖暖。
连蔓儿将在炕头热着的水壶拿过来,给张氏倒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张氏接过碗,一边暖着手,一边慢慢的喝。
二嫂,今天没出去串门啊?张氏随意地和何氏搭着话。
何氏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沉下了脸。
她是来要豆芽菜的,先被连蔓儿给数落了一顿,又被张氏轻轻巧巧的这一招,要豆芽菜的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不相信豆芽菜没了,可也不敢去那瓦缸里自己翻找。
何氏脸色变了几变,干笑了两声。
这不正要出门啊。
俺要去西村他老舅家,看你们这有豆芽菜,还打算带点过去那。
何氏道。
就算这样,何氏还能说出要豆芽菜的话来,她不脸红,张氏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并不是舍不得豆芽菜,只是何氏要的太勤了。
一家人背地里商量过,不能让何氏要的顺了手。
他老舅家请客是咋地?张氏就道。
像何老六家那样的家境,一般的乡村人家,家常是舍不得吃豆芽菜的,所以张氏才这么问。
也算不上啥请客,这不,他老舅家那几百斤葡萄酒不卖出去了吗,家里多做几个菜,请俺和他姐夫过去吃顿饭。
何氏有些得意地道。
本来连守义说过,这件事最好瞒着,可何氏觉得今天受了气,她要找回场子。
你们不是不帮俺们卖葡萄酒吗,俺们不用你们,也把葡萄酒给卖了。
何氏是这样想的。
这可是好事。
连蔓儿就笑道,二伯娘,何老舅家的酒卖给谁了,卖了不少钱吧?何氏并不是个有心机的人,见连蔓儿听到何老六家的酒卖了,就对她换了副笑脸,她就更得意了。
一得意,就更把连守义的嘱咐给忘的溜光。
是府城的徐大老爷,家里开着好几家大商行,那银子啊,赚的海了。
……俺兄弟是个爽快人,就说,徐大老爷,你给开个价。
人家徐大老爷给了三钱银子,三钱银子一斤啊。
俺兄弟不贪财啊,俺兄弟说,三钱银子太多,这徐大老爷够朋友,他就交了徐大老爷这个朋友,就要了一钱五分银子……何氏巴拉巴拉说的吐沫横飞。
连蔓儿往后挪了挪身子,何氏的话里,有多少水份那?第一百五十七章 奇怪的事连蔓儿察言观色,觉得何氏的话里有水份。
.后来,事实证胡她的判断没错,徐大老爷是县城的不是府城的,那一钱五分银子的价格也是徐大老爷开出来的,三钱银子不过是何氏在吹牛。
想当初啊,俺们求爷爷告奶奶地,结果人家就是不肯帮忙。
现在,俺们不用谁帮忙,这酒也卖出去了。
要看俺们的笑话,那可是白等了。
何氏说完话,嘿嘿冷笑了两声。
何氏这是在向她们示威那,连蔓儿心道。
二伯娘,这次你和二伯可赚了不少钱吧。
连蔓儿就笑道,二哥娶媳妇,还有家里过年怕都花不完。
奶前两天还说,该给我老姑做两套冬天穿的衣裳了。
何氏听了连蔓儿这么说,就很不高兴地板起了脸。
那酒是俺娘家兄弟的,连家娶媳妇、做衣裳、过年啥地,也用不上俺娘家兄弟的钱。
二伯娘,你咋忘了?连蔓儿故意惊讶地道,二伯和我爷说过,那酒是二伯和何老舅合着伙酿的,卖的钱,二伯至少能分一半,二伯还说,这钱下来就都交给我奶管着。
啥时候的事,俺咋不知道?何氏顿时急了,矢口否认道,蔓儿,你小孩子家家的,可别乱说话。
二伯娘,你要是忘了,等会就问问我奶。
我奶肯定记得。
连蔓儿笑道。
都分家了,俺家的事你们都少管。
何氏忽地站起身,也不再提要豆芽菜的事,拿着笸箩就走了。
她这个时候才有些后悔,为了争一口气,把卖葡萄酒的事都给兜了出来,这要是上房的知道了,真管他们要钱,这可咋办。
何氏出了西厢房·也不回自己的屋,急急忙忙地就朝西村去了。
连守义现在在西村她兄弟家里,她得赶紧过去,和连守义说说·趁早想个法子,把这到手的钱保住了。
瞧她吓的那个样!连蔓儿忍不住笑道。
这事咱就听听,也别在你爷你奶跟前说啥。
张氏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就嘱咐连蔓儿,要不然啊,可就有的闹了。
才消停了没几天,哎。
如果周氏知道何老六的葡萄酒卖了·依她的性子,肯定会向连守义要钱。
连守义和何氏也肯定舍不得拿钱出来,到时候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娘,就是咱们不说,这事早晚也得传到我爷和奶的耳朵里。
连蔓儿道。
不管咋地,咱不能去做这个恶人。
张氏道。
张氏将碗里的姜糖水喝完,就又去作坊干活。
她刚走没一会,小七就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姐。
小七叫了连蔓儿·就笑嘻嘻地爬到炕上,从炕头拿了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枚红皮鸡蛋。
咋还没吃完,舍不得吃是咋地?连蔓儿就笑了。
今天是十月二十六,是小七的生日。
她们这个地方的乡村人家,小孩子过生日讲究吃红皮鸡蛋。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因为孩子多,连蔓儿这一辈的几个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周氏都会允许煮上一个鸡蛋。
现在她们分家出来自己过,第一个过生日的就是小七。
她们家没养鸡,当然也就没有鸡蛋,只能买。
正好前些日子买了鸡蛋·张氏特意挑了几个大个的红皮鸡蛋留着。
今天早上,张氏就给小七煮了四个鸡蛋。
小七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就放在炕头捂着保温。
不是舍不得,我是怕吃撑了。
小七笑着道,就蹭到连蔓儿身边坐了,将两个鸡蛋在手里掂了掂·就把其中一个递给连蔓儿。
二姐给你,咱俩一人吃一个。
他们家里,除了小七,就是连蔓儿最小。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般也会先可着她们俩吃。
小七又和连蔓儿要好,这两个鸡蛋,就是他特意留下来,要和连蔓儿分着吃的。
真是个机灵鬼,连蔓儿又是好笑,又是窝心。
鸡蛋因为一直在炕头捂着,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二姐,你咋不吃?小七看见连蔓儿拿着鸡蛋发呆,就说道,二姐,你吃吧。
爹和娘,还有大姐和咱哥,都知道我给你留了鸡蛋。
连蔓儿笑了笑,给小七倒了一碗姜糖水。
喝点水,别噎着。
连蔓儿嘱咐小七嗯。
小七接过碗,靠在连蔓儿身上,一边吃鸡蛋,一边答应着。
连蔓儿就将手里的鸡蛋剥了皮,慢慢地吃着。
小七,今天你生日。
除了鸡蛋,你还想吃啥,不是吃的,别的东西也行。
连蔓儿就向小七道,咱卖苦姑娘儿的钱还没花完那。
不要啥了,我都吃了三个鸡蛋了。
小七将最后一口鸡蛋吃下,又喝了一大口糖水,以前过生日,才能吃一个还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连蔓儿心里想。
小七放下碗,舒服地叹了口气,就发现一颗完整的鸡蛋黄出现在自己的嘴边。
是连蔓儿只吃了蛋白,把蛋黄又留给了他。
张嘴。
连蔓儿道。
小七就笑嘻嘻地张开嘴,将一个蛋黄吃进嘴里。
一会功夫,连守信、张氏、连枝儿和五郎都从外面回来。
娘,小七生日那,不能就吃几个鸡蛋吧。
连蔓儿就和张氏商量。
我刚才还和你爹说那,咱晌午吃面条吧,手擀面,鸡蛋卤,让你爹擀面。
张氏就道。
那行啊。
连守信笑着答应道。
这个面条,自然是白面面条,还有鸡蛋卤,几个孩子全都高兴起来。
晌午吃面条,那晚上咱再包一顿饺子吧。
连蔓儿提议道。
她前世和家人一起过生日,蛋糕可以不吃,但是饺子是必须吃的。
现在没法弄蛋糕,包一顿饺子还是没问题的。
闺女说啥是啥。
张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们现在的条件,吃顿饺子不是难事。
吃面条,饺子,自然是全家吃,这不仅是给小七过生日了,是全家都跟着改善伙食。
家里白面还有,白菜也是现成的,但是包饺子的肉却要去买。
连蔓儿就将笔墨纸砚都收拾起来,从柜子里取了钱,让小七和她一起去镇上买肉。
姐弟两个走出西厢房,就看见周氏手里提着个罐子,正冲东厢房里招呼人。
二郎、三郎、四郎、六郎……周氏将几个孩子的名字挨个叫了个遍,却没有人应声,都跑哪去了,找个跑腿的人都没有。
二郎几个一定都是去西村他老舅家吃饭去了,周氏自然找不到人。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要买什么东西,四郎他们不在,可连秀儿不是好好地在家里,就不能跑一趟。
庄户人家的闺女,还真能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比如她和连枝儿,还包括连叶儿,哪一个不当半个劳力使?就算是小脚,她们村里,小脚的姑娘和媳妇也不少,也都是该干啥干啥,并不比大脚轻省。
连蔓儿就没有理会周氏,拉着小七往外走。
老爷子,这秋油罐子都空了。
找不着人给你去买,你晌午要吃,就吃咸盐水吧。
周氏高声道。
秋油没了,咋不早想着买。
孩子们都去哪了?屋里传来连老爷子的声音。
连老爷子因为连守仁的事着了气恼,又赶上入冬,天气突然冷了下来,这两天身子就不大好,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没以前洪亮了。
连蔓儿一边走,一边回头,就看见连守信站在西厢房门里,脸上带着犹豫的表情,欲言又止。
爷,奶,连蔓儿就站住了,回身冲着周氏道,我要去镇上,要是不太着急,就交给我吧。
连守信站在屋门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也没说什么话,转身就回屋去了。
周氏依旧板着脸,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可却将手里的罐子毫不犹豫地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就走回来,接了罐子放进篮子里。
奶,打多少秋油?连蔓儿问。
打二两。
周氏道。
是蔓儿吧。
连老爷子在屋里道,把钱给蔓儿拿着。
周氏正数着手里的铜钱,听连老爷子这么说,就有些生气。
还用你说,你是生怕我占他们的便宜还是咋的?多少钱的玩意儿,给你,把钱拿着,可别说我没给钱。
周氏气呼呼地把钱塞在连蔓儿手里。
周氏这个脾气,就是永远不让你痛快。
这样的脾气,也就是自家的骨肉才肯包容吧,换了别人,根本就不会去搭理她。
连蔓儿和小七一边说笑,一边就往青阳镇来。
进了镇子,连蔓儿就发觉今天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特别多。
二姐,今天不是集,咋这么多人啊?小七奇怪地道。
连蔓儿也觉得奇怪,这些人有坐车的,有骑马的,还有走路的,好多都是出了镇子,就顺着官道往三十里营子去了。
应该不是赶集,这些好像不是咱本地人。
连蔓儿就道。
两人就先到了肉铺。
半肥半瘦的,包饺子用′要两斤半。
棒骨还有吧,也要两根。
好咧,这猪肉馅,我顺带就给你切好了吧。
张屠夫道,连蔓儿没少来他这买肉,算是老主顾了。
那感情好。
连蔓儿自然点头,张大叔,镇上咋突然多了这老些人·第一百五十八章 叫子因为不是集日,所以买肉的人不太多,张屠夫就一边给连蔓儿切肉,一边和连蔓儿聊起了天。
也不知道咋地,这两天镇上来往的人就多。
听口音,不是咱们这嘎达的人……不一会的功夫,还有个好事的也凑过来加入了谈话。
老张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人啊,都是从府城来的,还有的是从京城来的。
你没看见,还有官面上的人吗?府城、京城的人,上咱这干啥来了?连蔓儿问。
别就显你能。
张屠夫白了那个凑过来的人一眼,后街的李二婶你知道吧,她常到我这来买肉。
她有个外甥在县衙门里当差,她跟我说……张屠夫说到这,还四下扫了一眼,似乎是他将要说出来的话非常重要,怕不相干的人听见了他的话似的。
李二婶说,这些人都是往小沈屯那边去的,是为了沈家的事。
怪不得来的路上,就看见多了好些人。
沈家能有什么事那,除了沈皇后刚刚过世?他们到底是来干啥的?连蔓儿就又问道。
这个啊……张屠夫没有直接说,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卖个关子。
老张,你又在这胡咧咧啥了?一个人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连蔓儿扭过头去,发现来的人正是吴玉贵。
吴三叔。
连蔓儿和小七都笑着跟吴玉贵打招呼。
吴玉贵看见她们两个,也笑了。
蔓儿和小七啊,这是买肉来了?是啊,吴三叔。
晚上家里包饺子,吴三叔要是有空,就来和我爹喝两杯吧。
我爹这两天一直念叨吴三叔那。
连蔓儿一番话,说的吴玉贵脸上的笑容又增加了几分。
回去给你爹和娘带个好,今天不行了,一会还得帮人谈笔买卖。
改天。
我打两斤好酒,跟你爹喝个痛快。
吴玉贵道。
这真正的万事通来了,三姑娘,你不是问这些人来干啥吗?要是老吴不知道,那咱这镇上就没人知道了。
张屠夫咧嘴笑道。
是啊,吴三叔,这么多人上咱这干啥来了?连蔓儿就笑着问吴玉贵。
这人还多,过两天。
那人还更多那!吴玉贵就道。
听吴玉贵的话音,似乎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咋回事,老吴,快说说。
这两天说啥的都有。
张屠夫和那个好事的人都向吴玉贵询问道。
老张。
我让你给我留俩猪腰子,你留了没?吴玉贵并不回答,反而向张屠夫道。
这还用说,你嘱咐的话,我能给你忘了。
张屠夫说着话,就将刀放下,从案板下拿出个沾了血迹和油脂的油纸包,扔在案上。
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沈家的皇后娘娘没了。
当今的皇上写了道圣旨,赏给沈家好大一笔钱,要在小沈屯给皇后娘娘修一座庙,就修在小沈屯那山上。
这不,这两天来的人,就是来看地方来了。
吴玉贵终于将消息说了出来。
连蔓儿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沈皇后死了,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么就说明沈家的荣宠不衰。
她果然是看宫斗看多了,替古人担心。
沈六和沈小胖这两个人,依旧会享受富贵荣华啊。
小沈屯的山?连蔓儿心中一动,那不就是我们村南山前面那座山?是啊,就是你们叫大南山的。
吴玉贵道。
那不就是她当初救了沈六的地方?还真是巧。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张屠夫已经将猪肉馅切好了,又将两根棒骨也砍开来,交给连蔓儿。
连蔓儿付了钱。
与吴玉贵道别,离开了肉铺。
大南山要修庙,那咱们这可要热闹了。
一边走,连蔓儿一边和小七说道。
连蔓儿预见到她们这里会热闹,但还是低估了热闹的程度。
吴玉贵的消息应该是有准头的,不过也只得事情真相的十分之一。
不过这个时候。
连蔓儿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而是在以后,从当事的沈家人嘴里,她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二姐,咱还要买啥?小七见连蔓儿往镇子里走,就问道。
没想好,咱先看看。
连蔓儿就领着小七拐进青阳镇的菜场,这里不论是集日还是闲日,都有商贩摆摊,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
二姐,那是从咱家发的酸菜。
小七指着一个摊贩道。
连蔓儿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她家办了酸菜作坊,就有好些小贩来她家批发了酸菜去零卖。
豆芽多少钱一斤?连蔓儿在一个卖豆芽菜的摊子前停下来,问道。
小姑娘买豆芽是吧,你看我这豆芽多水灵,多干净。
卖豆芽的是个中年妇女,见来了主顾,便非常热情地将装着豆芽的袋子口开大了一些,还抓了一把豆芽给连蔓儿看。
自家种的大豆发的,价钱比别的地方便宜,三文钱一斤。
这中年妇女的话大多数是实话,不过那价钱比别的地方便宜的话,却是哄小孩子的,连蔓儿将小小的菜场都走遍了,却什么都没有买。
二姐,你打算干啥?小七觉得有些奇怪,就问连蔓儿。
小七,姐考考你。
连蔓儿就小声对小七道,你看这菜场里,有多少家卖豆芽的?我知道,一共有三家。
小七只略想了想,就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道。
连蔓儿满意地点点头,小七这孩子很聪明,观察力不错。
那你注意没,这会功夫,她们卖了多少豆芽了?连蔓儿又问了一个难度稍高一些的问题。
嗯……小七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两个人买了豆芽,刚才咱走到第二家的时候,一个老大爷从那家买了三斤。
连蔓儿又点了点头,在没有事先提醒的情况下,小七能够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她是早有留心。
这菜场里,一共有三家卖豆芽菜的,价钱都是三文钱一斤。
这么一会功夫,应该不超过一刻钟,就成交了两笔生意,卖出大约五斤的豆芽菜。
答的好,有奖励。
连蔓儿笑道。
啥奖励?小七毕竟是孩子,听到奖励顿时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你想要啥?连蔓儿问。
小七似乎有些羞涩。
右脚尖在地上小幅度地蹭着。
连蔓儿暗笑,小家伙有想要的东西,却不好意思开口。
说吧,今天你生日。
一年就一次。
要是姐带来的钱不够,咱就先赊回去。
连蔓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小七,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不管小七要的东西多少钱,她都会买。
二姐,不用那么多钱。
小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旁边的一个货郎挑子,我想要那个,叫子。
连蔓儿顺着小七的手指看过去,就见货郎挑子上挂着一排竹哨子。
被雕成各种形状,非常精巧,一端还系着红绒线。
原来小七是要这个。
连蔓儿抿嘴笑,就拉着小七走了过去。
二姐,我就要那个鲤鱼的。
小七指着一个叫子道,看他这个样子,一定是想要很久了。
小兄弟要买叫子。
八文钱一个。
货郎听见了小七的话,立刻笑着道。
不过八文钱,小七还不敢开口要。
连蔓儿心里有些酸酸的,她这才想起来,她和小七,似乎都没有玩具,一件都没有。
叫子价格不贵,但在贫寒的乡村人家孩子的眼里。
却仍旧是一种奢侈品。
贵了。
小七不等连蔓儿说话,就先说道,上次集上,一模一样的,只要、只要五个铜钱。
小七说着话,偷偷冲连蔓儿眨了眨眼。
货郎没骗她们。
竹叫子是八文钱一个,但是能省几文就省几文。
买东西要还价,这是连蔓儿教他的。
就是啊,你可别欺负我们年纪小,就多朝我们要钱。
连蔓儿立刻帮腔,五文钱很多了,不卖我们就不买。
大叔,我们没那么多钱。
小七又有些可怜兮兮地道。
那货郎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弟两个,无奈地笑道,你们小孩,比大人都会买东西。
小兄弟,你在集上也看过,叫子就没五文钱这个价。
我看你是真喜欢,要不然,我就吃亏点,七文钱一个卖给你。
五文钱,多半文钱也不买。
连蔓儿故意板起脸,作势要走。
姐。
小七就拉住连蔓儿的手,回头又朝货郎道,大叔,就卖给我一个吧。
小姑娘,你们别难为我了,真没这个价。
说啥也得给我个本钱吧,六文钱,再少可不行。
……就没卖过这个价。
货郎苦着脸道。
二姐,给我买吧,我想要。
小七背对着货郎,对连蔓儿眯了眯眼睛。
这个年代做买卖的还比较实诚,价格定的也比较实在。
连蔓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掏钱。
怕了你了,回去要是咱娘要打要骂,我可不帮你。
你知道这一文钱,来的多不容易。
货郎已经将小七看中的那只鲤鱼形叫子给了小七,小七拿袖子擦了擦就放进嘴里,欢快的曲调随之响起。
连蔓儿小心地数出六枚铜钱,笑着递给货郎。
大叔,再饶两块糖吧。
连蔓儿嘴里含着糖,又去旁边蔡记买了半只烧鸡。
买烧鸡可没有买活鸡自己回家炖那么划算,连蔓儿这还是第一次买烧鸡。
小七觉得很奇怪。
有好事,等会回家姐跟你说。
连蔓儿略有些神秘地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杂货铺连蔓儿和小七买好了东西,就从青阳镇出来,顺着官道,走回三十里营子。
青阳镇的这条官道,从三十里营子穿过,然后往南,距离南山脚下约半里路,与另一条东西贯通的官道形成一个丁字路口。
官道从青阳镇进入三十里营子,有一处地方比较开阔,也是村中很多人平时爱聚集的地方。
路的东侧,是一座土地庙,是村里众人集资建起来的。
这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庙门一侧是敞厅,另一侧是三间门房,进了庙门,第一进就是大殿。
有左右厢房,也供奉着佛像。
再往里走,第二进就是僧人的禅房、禅房后面还有一块菜地。
在土地庙斜对过,官道的西侧,则是一家杂货铺,也是三十里营子唯一的一家杂货铺。
铺子虽然不大,但是麻雀儿虽小,却五脏俱全,例如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等家常用的东西,都是齐备的。
连蔓儿心里记得要替周氏买酱油回去,因此进了村,就先到杂货铺里来。
杂货铺门口拴着一匹高头大马,连蔓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这种马他们这里也是不常见的,据说马是管制物资,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才有。
这里常说的马车,实际上拉车的大多是骡子。
推开杂货铺的门,正对着的就是高高的柜台,柜台后是货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货物,柜台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三两张长凳,从冬到夏,总有三五闲人坐在凳子上谈天说地。
今天依旧是如此,只是往常谈天的人们这时却都只望着柜台前的一个汉子。
那个汉子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本地人。
他买了一大坛酒,又买了好些五香花生和点心,最后拿了一块银子来结账。
连蔓儿听见屋里人的抽气声。
掌柜的姜三有些颤巍巍地接了银子,用牙咬了咬。
怎么着。
还怕大爷给你的是假银子?那汉子粗着嗓门道。
姜三连忙弯腰陪笑,叫他媳妇拿等子称了银子,又找了那个汉子几个铜钱。
那汉子接了铜钱,往外就走,连蔓儿忙拉着小七往旁边让了让。
那汉子大步走出门去,将东西放在马背上,然后骗腿上了马,吆喝了一声就打马走了。
杂货铺中的人这才都缓缓收回了视线。
这可真是有钱的主。
一个人砸吧着嘴道。
村中人来杂货铺。
打酒多是一两二两地打,最多不过一两斤。
买别的东西也是如此,所以杂货铺每天多是几文钱的买卖,很少有人会拿银子来结账。
大地方来的。
又是去大前山的。
另一个人就道,似乎这样的客人并不是第一个了。
打二两酱油。
连蔓儿就走到柜台前,仰着头说道。
柜台有些高,她的脑门刚好和柜台平齐,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将手里的铜钱和酱油罐放在柜台上。
这不是连家的蔓儿和七郎吗。
姜三媳妇笑着招呼道,一面就收了铜钱,将柜台一块木板打开,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
酱油缸很大,柜台里面摆放不开。
因此在杂货铺柜台外面靠着墙角放着。
姜三媳妇从柜台上拿了酱油罐子,走到酱油缸旁边,揭开木盖子,从旁边的一个架子上,取了个漏斗下来,插到罐子口里,又从旁边拿过一个木勺。
这个木勺。
一端是个小小的桶,勺子把约有半臂长,每一勺就是一两。
旁边还有大些的木勺,是半斤一个的。
你家酱油这么快就吃完了,前两天是七郎来的吧,打了半斤那。
姜三媳妇一边和连蔓儿姐弟说话,一边从酱油缸里舀了酱油往漏斗里倒。
这是给我爷和我奶打的酱油。
连蔓儿就解释道。
连老四家的几个孩子都能帮家里干活,又都是顶孝顺的。
就有人说道。
你们家那个酸菜作坊。
一天能挣不老少钱吧。
有一个好事的扬声问道。
都是我爹和我娘管着,赚钱啥的我也不知道。
我听我爹跟我娘说,挣不挣钱是小事,让街坊邻居们能挣几个手工钱,贴补贴补家里,就不算白忙活。
连蔓儿就道。
连家四哥和四嫂那那是厚道人。
原先没看出来,现在看着,还是有大本事的人。
就有人道,还冲着连蔓儿和小七笑了笑。
连蔓儿看他面熟,似乎他家里有人是在酸菜作坊里干活的,也回了一笑。
三婶,刚才那个人不是咱们村里的人吧?连蔓儿就问姜三媳妇。
不是,咱村里哪有那样的人。
这两天,老板娘可发了,这样一个主顾,就顶平常卖两三天的货。
不等姜三媳妇说话,一个人就笑着道。
哪有那么邪乎。
姜三媳妇白了那个人一眼,将漏斗和木勺都放了回去,又将酱油罐子交给连蔓儿。
好好拿着,路上别撒了。
连蔓儿和小七从杂货铺出来,走了两条街,就到家了。
快把酱油给咱奶送过去,刚才催了。
连枝儿正站在西厢房门口,见连蔓儿和小七回来了,就说道。
哎。
连蔓儿就想进屋先放下篮子。
连枝儿接过篮子,向上房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在连蔓儿的耳边道。
先把酱油送过去,别进屋,省得奶多心。
二两酱油,咱还能偷吃她的?连蔓儿切了一声,果真连门槛也不进,就抱着酱油罐子往上房来。
咋才回来,要等你,黄花菜都凉了。
周氏板着脸道。
孩子给你跑腿,你咋一句好话没有。
连老爷子坐在炕上,瞪了周氏一眼,又冲连蔓儿笑着招手,蔓儿,外面冷吧,上炕暖和一会。
周氏接了酱油瓶子,又打开盖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这才将酱油瓶子递给旁边的赵氏。
往菜里加一勺。
周氏嘱咐赵氏,别加多了,看见好东西就没够。
赵氏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就抱着酱油瓶子出去做饭。
爷,外面不冷。
我先回去帮我娘做饭,一会再来陪你说话。
连蔓儿就向连老爷子道。
好孩子,去吧。
连老爷子笑道。
连蔓儿回到西厢房,一家人正在听小七说话,一边看她们买回来的东西。
这肉馅都剁好了,可省事了。
张氏先看到剁好的肉馅。
张大叔正闲着,就给咱把馅跺好了。
连蔓儿道。
咋还买了烧鸡?连守信看着连枝儿取出来的油纸包问道。
爹不是说镇上蔡记的烧鸡好吃。
带的钱还够,就买了。
连蔓儿嘻嘻笑着答道。
小七过生日,咱大家伙跟着打牙祭。
五郎呵呵笑。
就你会花钱。
张氏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责怪的意味。
说起来,在某些方面,张氏和连守信还是很宠自己的孩子的。
连枝儿舀了半盆温水,让连蔓儿和小七洗手,就让她俩上炕坐着。
蔓儿,这骨头先用一半熬汤,一会下面条吧。
张氏就和连蔓儿商量,剩下那一半,晚上再熬萝卜汤,吃饺子咋样?行啊。
连蔓儿笑着点头。
张氏和连守信还有一个优点,他们并不因为身为父母的身份,就凡事自己做主,相反,他们更愿意征询孩子们的意见。
就比如饭菜安排这样的事,也是有商有量的。
连蔓儿之所以能这么好的融入这个家,与他们夫妻的这个优点有很大的关系。
连蔓儿坐在炕上,就将在镇上又遇见了吴玉贵,还有小沈屯那边要修庙的事都说了。
那是好事。
连守信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什么,显然是觉得这件事和他们的生活没啥关心,因此并不关心。
再过些天,家家户户的酸菜就该下来了,咱跟武掌柜定的那个约,也该到期了,这酸菜作坊就得停了。
张氏一边和面,一边说道。
可不是,赚了这些天的钱,也够了。
连守信道。
张氏似乎是有些不舍,不过也点了点头。
这夫妻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贪心,容易满足。
这些天挣的钱,足够咱过到明年这个时候的。
往年没分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不算大哥那边,也花不上这些钱。
连守信道。
我知道。
张氏道,我就是想,到时候咱就闲下来了,怕不惯。
娘,要不,咱发豆芽卖吧。
连蔓儿道。
豆芽?张氏想了想,咱这酸菜是卖个缺,豆芽可不缺,镇上每天都有卖的。
娘,你说的不错,可还是有人买豆芽啊。
连蔓儿道,就咱村里,几百户人家,每天咋地也有十斤的卖头。
那倒是。
张氏认可道。
从镇上回来的路上,连蔓儿在心里已经将发豆芽的成本和利润都算好了。
豆芽是三文钱一斤,黄豆在市场上的价格是九文钱一斤。
一斤上好的黄豆,能够发五到八斤的豆芽,当然这与发豆芽的技术和天数有关。
一般情况下,发好豆芽需要六到七天的时间。
娘,你发的豆芽的手艺那么好,咱就按发七斤算。
一斤黄豆,咱就能挣十二文钱。
第一百六十章 一段过往的秘密要颗颗都好的黄豆,我来发,一斤发上整七天,能出到八斤豆芽那。
张氏听了连蔓儿的话,就停下揉面的动作。
张氏对自己发豆芽的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连守信洗了手,接过张氏手中的面团,在案板上揉了起来。
你和蔓儿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的活我干吧。
连守信道。
二姐,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小七想起连蔓儿在镇上说的话,就问道。
对。
连蔓儿点头,她就是想到可以发豆芽赚钱,一高兴,才多买了那半只烧鸡回来。
娘,那咱赶紧发豆芽吧,我和姐好拿去镇上卖。
小七挺着小胸脯道,我自己个去卖也行,我会算账,我还认识称。
这一天比一天冷,要卖,也是我和你爹出去卖。
张氏就道,显然她心里已经同意了发豆芽卖钱的提议。
娘,咱不用拿镇上去卖。
连蔓儿就道。
镇上平时就少说有三份卖豆芽的,竞争不能说不激烈。
而且眼瞅着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就到了,在露天的菜场里卖豆芽,太受罪。
不去镇上卖,咱去哪卖?张氏问。
咱就在家卖。
连蔓儿说道,娘发的豆芽好,咱们村,还有西村、赵家村这几个临近村的人,就不用去镇上买了,到咱家来买多近便啊。
这还真是。
张氏想了想,觉得连蔓儿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路一样远,咱们乡里乡亲的,这钱咋地都是花,也得到咱家来买。
连守信一边揉面,一面插言道。
他对自家的人缘也很有信心。
那也得让人知道咱家发了豆芽啊。
连枝儿正在外屋烧火熬骨头汤,也听见了连蔓儿和张氏的话,就抽空进来说道。
这个还不简单。
连蔓儿道,现在在咱作坊干活的。
都是咱们村和临近村的人,娘说上一句,管保明天这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些天她们家开酸菜作坊,可是有了些名气,就是原本不认识她们家的,现在也能认出她家的门。
还是我们蔓儿脑袋瓜儿好使,这事就这么办。
张氏高兴地道。
娘,我估摸着。
咱卖豆芽也赚不了啥大钱。
连蔓儿就又道,好歹能够上咱每天的花销。
我明白。
张氏笑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蚊子再小它也是肉。
居家过日子。
有几个一下子发大财的,别小看这几文钱,一文一文攒下来,能顶大用场。
对,过日子就是这个理。
连守信赞同地道。
就是发出来,卖不了,咱自家还能吃那。
也省得你们几个白菜土豆吃的腻烦。
张氏道。
卖葡萄酒和蒜香花生方子都很赚了一笔,就是卖酸菜赚的钱也不少,比起这些。
卖豆芽这个买卖就不足道了。
连蔓儿怕连守信和张氏到时候有落差,因此才说了刚才那些话。
连守信和张氏能想的这样通透,连蔓儿自然就放下心来。
娘,我还想到一个法子。
连蔓儿心中一动,就又说道,咱告诉大家伙,咱这豆芽不拿钱买。
拿别东西换也行。
鸡蛋、花生、……粮食也行。
以物易物,对于手里没什么活钱的人家是极便利而且具有吸引力的,这样势必能增加豆芽的销售量。
一家人都觉得连蔓儿的想法好,就开始核计着以物易物具体的标准。
今天就把豆芽发起来吧,先发五斤豆子咋样?张氏在干活的事情上,历来雷厉风行。
大家当然没有意见。
张氏就去称了五斤豆子泡起来。
先卖着看看,张氏就道,要是行的通。
咱还得去买豆子。
连家今年收了不少的黄豆,他们分家出来,按理说那些黄豆也有他们的一份。
可是用来发豆芽卖的黄豆,张氏还是想另外买。
一来她不想占公中的便宜,二来,也是想分的清楚些。
免得周氏、何氏这些人叨咕。
连蔓儿在看连守信擀面条。
她记得听人说过,揉面的标准是三光,即:面光、盆光、手光。
连守信完全达到了这个标准,而且他揉面的动作很专业:将一个硕大的面团在案板上揉几揉,又摔打几下,那面团似乎还带了弹性。
这揉面啊,可得有一把子力气。
连守信笑着解说,可光下死力气还不行,那样就把面揉死了,得用巧劲,这样擀出来的面条才劲道好吃。
爹,你懂得真多啊。
连蔓儿故意用崇敬地眼神看着连守信,是跟我娘学的吗?连守信嘿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这你可小看你爹了。
张氏道,要说和面、揉面、擀面条,包包子、包饺子这些,娘还得跟你爹学那。
那我爹是跟我奶学的?连蔓儿问。
张氏瞥了连守信一眼,连守信脸上带着笑。
就跟你们说了吧。
张氏就道,你爹小时候,在面点铺子做过学徒,这些功夫,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爹还做过学徒?连蔓儿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连守信这么勤快厚道,既然做了学徒,怎么没有接着干下去?连守信将一个大面团分成均匀地分成几个小面团,拿起擀面杖,仔细地擀着。
张氏见连守信不说话,连蔓儿又那么好奇地问,心里想着有些事孩子们迟早会知道,干脆趁着今天连守信心情好,就说出来好了。
那时候你爹还小,家里为了你大伯的事,刚卖过一回地。
你爷没在家,你奶听说有人招学徒,就让你爹跟着去了。
你爹学徒那家,是个面点铺子。
说到这,张氏有些欲言又止。
做学徒也是……连蔓儿本想说做学徒也不错,能学一门手艺,这在她看来是极好的。
但是她立刻又想起来,这时候的社会环境。
士农工商,厨子根本就排不上号,学徒的地位那就更低了。
而且,学徒都是要跟师傅签契约的,师傅包吃包住(吃住的怎样,全凭师傅的为人)。
师傅可以对学徒随意打骂,契约中会有一条,在契约期限内。
学徒即便死了,也是白死。
而且一般对学徒是不用付工钱的。
很多招学徒的,不过是想要廉价的劳力,与签活契的卖身为奴差不多。
看连守信和张氏的脸色。
这件事,怕不是好事。
那后来那?连蔓儿轻声问。
你爹在那学了半年多,你爷就把你爹领回来了。
张氏道,似乎就想这样结束话题。
连蔓儿用手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爷是不愿意让我爹做学徒?那干啥不一开始就把我爹领回来,还要等上半年?张氏的目光有些闪烁。
娘,这里是不是有啥事啊?连蔓儿奇怪地问。
啥事也没有,过去的事了,有啥可说的。
蔓儿。
你没事帮娘剥两头蒜吧。
张氏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里面肯定有事,他们却不肯说。
娘,连蔓儿立刻凉凉地道,你和爹要是不说,我一会问我爷、我奶去。
千万别去!张氏立刻停住脚,连守信也抬起头,两口子几乎同时说道。
你们要告诉我。
我就不去。
连蔓儿道,语气里威胁的意思颇为明显。
张氏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夫妻俩都有些无奈。
聪明的小孩也有坏处,就是不好糊弄。
你爷出门,是半年后才回来的,那时候我在点心铺子里,干活勤快,人家不愿意让我走。
你爷花了点钱。
还托了人情,才把我领回来。
连守信道,语速比平时要快。
连蔓儿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怀疑。
爹,那时候我爷都回村种地了吧,咋还会一出门就半年?要花钱,还托人情才能把爹领回来。
是不是我奶把你送给人做学徒的时候,收了人家的钱啊。
连守信顿时哑口无言。
得了,就别瞒着了。
张氏无奈地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挺喜欢这些活的。
连守信缓了一会道。
你爷为啥过半年才接你爹回来,是因为你奶告诉你爷,她把你爹送在她亲戚家里住。
后来不知道咋地,你爷知道了,那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你爷自己是做学徒起家的,就盼着你大伯能出息,不愿意你爹再去做学徒。
对。
连守信附和道。
我大概知道是咋回事了。
连蔓儿小声道。
连守信和张氏是厚道人,为长者讳,有些事情就含糊着,美化着说。
如果残酷点说,大概就是周氏趁连老爷子不在家,将连守信卖了做学徒。
连老爷子回到家,发现四儿子不见了,问周氏。
周氏就说把连守信送到亲戚家里去住了。
半年后,连老爷子发现真相,找到了连守信,不得不花钱,还要托人情,才将连守信给买了回来。
爹,你受了不少苦吧。
连蔓儿同情地看着连守信。
……家里穷的没办法,为寻条活路,卖去给大户人家做奴仆的多的是。
这学徒也就是十年八年的,还能学本事那。
你奶也是为了我想。
连守信笑着道,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可别在你爷和你奶跟前提起。
来,让你俩看看,爹擀面的绝活。
连守信笑的很开怀,似乎那段经历对他而言,真是美好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勤劳能致富手擀面看似简单,但要真做的好.吃,,并不.容易。
连蔓儿暗付她′自己的手艺就·不.行,因此很认真地’观摩着连守信的动作。
连守信将个大面团,均匀地’分成几个面剂子。
然后用手将个面剂子压扁,又在案板上撒.上少许的薄面,然后就·用擀面杖.,开始擀,直到将圆饼状的面剂子擀成薄厚均匀的椭圆形面片。
手擀面和包饺‘子不.样,面要和的稍微硬.一点。
连守信边向连蔓儿传授诀窍,边将面片从两边往中间卷。
要不.这么卷·面就该粘块了,要多撒.薄面才行。
那样的话,煮面的汤就′混了也,费面。
嗯。
连蔓儿答.应了声·表示记下了。
连守信又拿起菜刀,从卷好.的面皮侧开始,将面皮卷切成筷子粗-细的片。
连守信的刀工,不.错,每片面皮卷的全.都是般粗-细。
只要把切好.的面皮卷抖落开,便是根根的面条‘了。
我来,我来。
小七扎着手道。
抖落面条‘这个活计很简单,在小七来看,是非常有趣的种游戏。
后面还有,都让你和你二姐.来弄。
连守信有些纵容地’看着连蔓儿和小七。
在他看来,连蔓儿虽比小七大些,却,还是个小孩子。
连蔓儿,觉得.这个活计挺.好.玩·正好.她′和小七都是洗过手的,就凑上前去,两只手抓‘起摞面片。
对,手要抓‘住中间那块。
连守信在旁边指点着。
连蔓儿就捕‘着面片,抬高,用力抖落,面片果然纷纷打开,只有少数-还团在起,再往案板上摔摔,所有的面片就·都打开成了面条‘,而且还被拉长了不.少。
连守信擀出来的面条‘弹力十足,竟然没有根是断的。
略有些发黄的面条‘,虽然还没下锅·却已经散发出了淡淡的麦香味。
小七咯咯咯址’笑起来,颇有些像刚下了蛋的小母鸡。
连蔓儿,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有种莫名的,幸福的感觉。
就这样,连守信带着连蔓儿和小七·很快将面条‘都擀好.了。
外面连枝儿和五郎,将骨头汤熬好.了,张氏拿了个大盖帘进来,将面条‘都放.在盖帘上,端出去下在滚开的肉骨头汤里。
娘,烫点菜叶子吧’。
连蔓儿对张氏道。
行。
张氏边拿了筷子在锅里搅动·防止面条‘粘在起,边答.应了。
连枝儿就从灶下站起来,洗了两把白菜叶子,等锅里的汤再烧滚之后,扔进了锅子。
再烧个滚,面条‘就好.了。
张氏道·就转身准备.面条‘的卤。
张氏准备.的就是普通的鸡蛋卤·只需要两三个鸡蛋和葱花就可以。
为了鸡蛋卤更好.吃些,张氏还泡了些木耳,撕碎了,准备.加在鸡蛋卤里o一会夫,面条‘就·熟了。
连枝儿用个大盆子,将面条‘连汤都舀了出来。
灶下的火不.熄·张氏简单地’刷了刷锅,就·开始倒油,**蛋卤。
爹,咱把那半只烧鸡切了吃吧’。
连蔓儿道。
连守信答.应了,去切烧鸡。
连蔓儿,从炕上下来,从瓦缸里取了豆芽,拿滚水过了遍,使豆芽半熟,又用家里常备.的酱油、盐、香油和辣椒‘酱拌匀了,做了盘凉拌豆芽菜。
这么会夫,张氏,将鸡蛋卤做得.了。
五郎和小七将饭.桌放.在炕上,又摆好.了碘′筷,连枝儿给大家伙人扎了碘·面条‘,至于鸡蛋卤,就放.在桌子中间,大家按着自己的口味自己加。
连蔓儿先吃了口面条‘,暗自点头。
面条-很香,很劲道,再夹口凉拌豆芽,很爽口,然后再吃一块烧鸡,鸡肉嫩‘滑,十分入.味,蔡记烧鸡几十年的老店果真名不.虚传。
张氏端着面条‘,没有立刻就吃,她′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孩子。
今.个儿,咱们大家伙是借了咱小七的光。
张氏笑着道。
小七在面碘′上抬起头来,张胖乎乎的包子脸.红扑扑地’,还冒着热气。
张氏就将个烧鸡腿夹到小七碘′里,连守信在切的时候,故意留了整只鸡腿没有切,看来是留给小寿星的。
娘。
小七看着碘′里的烧鸡腿,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
就运么只鸡腿·他不.好.意思吃独食.,可是这么多人,他又不.知道该给谁好.。
吃吧’,今.天是你生日。
张氏笑道。
小七,把鸡腿给咱娘。
连蔓儿就道·你的生日,最辛苦的是咱娘。
孩子的生日,就·是母难日。
对,给咱娘吃。
连枝儿和五郎都道。
小七就将鸡腿又夹给了张氏。
张氏有些愣了,她′没想到孩子们会这样。
娘,你快吃啊‘。
几个孩子都笑着道。
张氏有些急迫地’放.下手里的碹,扭转身子,将脸.背对着几个孩子,干咳了两声,又拿出帕子来,不.去擦#嘴,反而在两眼上擦了擦,才扭回身来,似乎刚才她′只是忍不咳嗽了下。
连守信直没说′话,只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
你们有这个心,娘这心里就比吃了啥都舒坦。
张氏清了清嗓子道,这鸡腿啊-,娘从前没少吃,这个,还是给小七吃。
张氏就要把鸡腿夹回给小七。
小七抱’起碘′,躲开了。
娘,你就吃吧’,要不.然,小七连面条‘都不.吃了。
连蔓儿就道。
小七猛点头,表示他真的会这么做。
孩子们的心意,你就吃点。
连守信低′声道。
张氏叹了口气,只好.在鸡腿上咬了口,非常袖珍的口,不.过是做个样子。
你看,娘吃过了,这行了吧。
娘疼你,你就接.着吧’。
连蔓儿就给小七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张氏,个母亲,是无论女何都.会吃那只鸡腿的。
一家人吃完饭.,刚收抬犭刂落,连叶儿就在外面喊连蔓儿。
蔓儿妲-,你家来人了。
是谁啊-?连蔓儿应声走出门·问道。
连叶儿正往上面走,手里提着个粪箕子,她′身后跟.着个老汉,看样子比连老爷子的年纪还大些,穿了身粗-布的棉袄.棉裤。
这是连守信家不.?那老汉开口道·你家是卖豆芽不.?刚才晌午散工之前,张氏才跟.作坊里的人说′了要发芽卖的事,这才多会夫,就有人来买豆芽了。
可她′家的豆芽还没发好.啊‘。
不.过·瓦缸里还有几斤准备.自家吃的,不.知道够不.够。
没错,我家卖豆芽。
连蔓儿忙道。
这个时候连守信和张氏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呦,是姜五叔.。
连守信看见老汉·立刻将人往屋里请,你老咋来了,快进屋。
看着张氏和连守信将老汊请进屋里·连蔓儿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和连叶儿说′话,原来连叶儿刚才出去倒垃圾.,正好.运个老汉走过来。
我就问他干啥的,他说′是找四叔.,买豆芽,我就领他进来了。
连叶儿道。
方才连守信叫那老汉做姜五叔.,那老汉应该姓姜,.过与连家应该不.是什么近亲·连蔓儿就不.认得.他。
乡村人家,很讲究这些,临近几个村的人,都能拐弯抹角地’攀上些亲戚关系。
可以说′除了亲戚,是朋友。
蔓儿妲-,你家又发豆芽卖了?连叶儿有些好.奇地’问连蔓儿。
嗯,我娘说′先试试,,不.知道挣钱不.。
连蔓儿就道。
肯定能挣钱。
连叶儿道,接.着脸.上就有些灰暗,我们啥时候‘出来过就好.了。
总有那么天的。
连蔓儿只好.安慰连叶儿,又压低′声音道,叶儿,你会到我们屋里来,我娘给你留了碘′面条‘。
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总是偷.空帮她′们干活,张氏想起起过的日子,可怜.连叶儿吃不.饱··因此家里做吃的,就想着给连叶儿梢带上。
连叶儿就有些忸怩。
蔓儿妲-,你们,才好.过点,挣点钱不.容易,还总想着我。
你外道了。
连蔓儿笑,别忘了,一会来啊-。
连蔓儿嘱咐好.了连叶儿,这才走回屋里来o连守信正在和那老汉说′话,原来是老汉的老儿子要娶媳妇,酒席里有道炒豆芽,知道连家发了豆芽菜提前来订。
姜五叔.要多少?连守信就问。
估摸着要三十斤。
老汉道。
即便是乡村人家的酒席,豆芽,算是价檐ˉ比较低′廉的菜,所以.仅止经宴席上,还有请耢忙的吃饭.,,都有这道菜。
家里的酸菜还没酸,老汉又接.着道,你们家卖给镇上的那酸菜还有没,要是有,,要三十斤。
这没问题。
连守信立刻就答.应了·就按给悦来酒楼.的价,姜五叔.你看咋样?老汉自然点头。
这个价槽ˉ是批发价果从小贩手里买,价檐ˉ就会贵些。
姜五叔.,正日子是哪天啊-?老汉就说′了个日子连蔓儿算了算,还有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发豆芽很来得.及。
这老汉看来‘是急性子,订的这样早。
不.过她′不.知道,这是她′没办过大事情,般操办宴席的,很多都是援前个月·就要将东西都订好.。
这样中间v果出现′什么变故,补救起来,有时间。
哎呦,姜五叔.,你算过没,那时候出了日子没?连守信用手指了指房顶,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打起来了老四你是个精细人。
老汉笑了笑,我找人问过了,说应该是出了日子,没事。
就算差几天,也没人管咱。
连蔓儿略想了想,才明白两个人说的是沈皇后那一个月的丧期。
前几天她们才接到的通知,不过这通知从京城传到到她们这里,期间也要用去几天的时间,这样算起来,下个月中旬,这一个月的期限也就该过去了。
那老汉又和连守信聊了几句家常,留下二十文钱做定钱。
张氏就包了些半斤豆芽,一斤酸菜给他,让他拿回家去先尝尝。
老汉推辞了一会,也就收下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咱这豆芽还没发好,这么快就开张了。
张氏显然很高兴,还去看了看晌午刚泡上的大豆,似乎那豆芽现在就能发出来似地。
咱家这不还有酸菜吗,我估摸人家就是想两样菜在一起买了,省事。
连守信道。
连蔓儿觉得这话说的有一些道理,不过……还是咱家名声好,招牌响,人家信得过。
连蔓儿道。
张氏和连守信都没有附和,不过看表情,他们也颇因此而有些自豪。
下午,连蔓儿就去酸菜作坊里帮着干了半天的活,要做晚饭的时候,才回屋来。
晚上说好了要吃饺子,肉馅早已经炸过,用油、盐、秋油、花椒粉、姜末、葱花等作料腌好了,连蔓儿就和连枝儿两个剁白菜,连守信则在里屋和面。
要饺子馅好吃,肉和菜的比例最好是一比一,或者一比一点五,可是乡村人家大多舍不得这么吃,一般都是多放菜,肉就很少,只能起到一个调味的作用。
今天是小七的生日,连蔓儿特意多买了些肉。
要真真正正吃一顿肉馅饺子。
拌饺子馅是连蔓儿负责,肉馅炸出来的油全在里面,另外还加了豆油,过水后的白菜馅也没有捏的太干,因此肉馅很水灵。
拌肉馅要始终朝一个方向搅拌,这样才能拌的均匀,而且肉馅也好成坨。
饺子馅拌好了,连守信的面也和好了。
张氏还在作坊里。
没有回来。
连守信就负责擀饺子皮,连蔓儿、连枝儿负责包饺子,五郎带着小七在外屋烧棒骨萝卜汤。
连守信的饺子皮擀的很快,因为知道了连守信的那段经历。
连蔓儿也不觉得奇怪了。
爷三个都是手脚利落的人,很快就将饺子包好,摆上笼屉、上锅蒸了起来。
等张氏从作坊收工回来的时候,饺子和汤都已经做好了。
娘,你先洗手,咱马上放桌子吃饭。
连蔓儿就对张氏道。
我享福了,吃现成的饭。
张氏笑道。
当家的主妇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做一家的饭,能够不沾手。
吃现成的饭菜,而且其中还有当家男人劳动,是极少见的,所以张氏就开玩笑说她享福了。
娘,你要说这就是享福,以后饭菜都我和蔓儿来做。
连枝儿道。
还是我大闺女疼我。
张氏笑。
先捡一碗,给你爷和你奶送去。
饺子端上桌。
张氏就道。
这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连蔓儿早就拿了一个大碗,捡了满满一大碗的饺子,端到上房来。
上房也摆上了饭桌,高粱米饭、白菜炖豆腐、还有一盆白水煮土豆,旁边放着一小碟秋油。
连蔓儿还是将饺子送到连老爷子这桌上。
都说了不让你们送了。
连老爷子笑着道,你们人口也不少,难得吃一顿。
爹。
老四家现在富的都流油了。
你没看蔓儿,还有小七,都长的白胖白胖的了?饺子还在冒热气,连守义吞了一口唾沫,蔓儿啊,你咋不把剩下的饺子多送点来。
这一碗够谁吃的。
这个连守义,真是没有丝毫长辈的样子,说话这股子颠倒黑白的劲,颇得周氏的真传。
连蔓儿心中恼火,就想斥责连守义几句,不过转念一想,就将那些厉害的话都暂时咽了回去。
爷,这饺子不是剩的,我们还没吃。
连蔓儿低下头,做委屈状抹眼泪。
老二,你耍啥混!连老爷子就沉下脸,啪地一声摔了筷子,当着我的面,你就欺负蔓儿,你这眼睛里还有我这个爹没有。
连守义就不说话了。
蔓儿啊,别哭了。
你别听你二伯瞎说,他是混人。
爷都知道,你们哪次不是先给我送来。
你们的孝心,爷心里都有数。
连老爷子又转过头来安抚连蔓儿,来,蔓儿,上桌,这饺子就咱爷俩吃,别人谁也不给。
爹,让我尝一个呗。
连守义腆着脸笑,老四家会做吃的,一样的东西,老四家做出来的就好吃。
二伯,那你买肉,让我和我娘帮你包饺子。
连蔓儿擦了擦眼睛,坐在连老爷子身边道。
连老爷子见连蔓儿脸上有了笑容,松了一口气,同时觉得连蔓儿懂事,是个听劝的。
你二伯我也想买肉啊,可我哪来的钱。
要不,蔓儿,把你家赚的钱给二伯点?连守义假装开玩笑地说道,其实是在挤兑连蔓儿。
连蔓儿正想让他这样说话,不由得心中暗笑。
二伯净逗我玩,二伯刚发的财,咋看的上我家赚的那点小钱儿。
连蔓儿也笑嘻嘻地道。
连守义脸上有些变色。
连蔓儿不等他再说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二伯和何老舅合伙酿的酒,不是都卖了吗?一斤就卖了三钱银子,二伯分了一百多两银子。
连蔓儿似乎是替连守义高兴,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连守义又急又怒。
蔓儿,你咋胡说八道那?连守义冲着连蔓儿瞪起了眼睛。
我可没胡说。
连蔓儿就朝连老爷子身后躲,是二伯娘上我们屋里,亲口说的,我娘也听见了。
你听她瞎咧咧,她那是跟你说着玩的。
连守义看见连老爷子脸色不善,就忙在脸上挤出些笑容来,一遍偷偷给何氏递了一个眼色。
我说着玩的,没那回事。
何氏忙道。
村里人都知道了。
昨天二蛋媳妇跟我娘说,说二蛋看见二伯在镇上吃饭,身边还有俩姑娘,穿的可好看了,大老远都能闻见香味,……二伯大把的花银子。
连蔓儿有些怯生生地道。
连守义的脸都黑了,何氏却像被针扎了一样,从炕上跳起来,直奔连守义。
连守义一下没躲开,就被何氏在脸上挠出一条血道子。
你这个不要脸的,俺说你这几天咋天天不着家,你还长本事了,会嫖老婆了。
那**是谁,你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都给我要回来……何氏一边骂,一边挠连守义。
连守义也不是个好性子,躲了两下,见何氏不肯停手,立刻就还手了,两个人很快就炕上打到地上,纠缠成一团。
你个傻娘们,嘴没把门的,还别人说啥信啥。
连守义骂。
连守义,你别以为你那德行俺不知道,这事你不说清楚,俺和你没完。
何氏不甘示弱。
竟、竟然打起来了。
连蔓儿就想偷偷溜走,可又不敢下地。
连守义和何氏在地上翻转腾挪,一不小心,挨一下可就惨了。
连蔓儿只好在连老爷子身边坐着。
连老爷子大声让连守义和何氏住手,两个人都不听,二郎、三郎、四郎都下了地,将两个人抱住了,这两个人还直朝对方扑。
这么一会的功夫,连守义的脸上和脖子上都见了血,何氏更加狼狈,头发披散了,还被抓掉了一绺,衣大襟儿上两个灰突突的脚印,领口也被撕开了。
连老爷子气的指着两个人,说不出话来,周氏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守义突然凑近何氏,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又扭打在一起,慢慢地往门口移动。
连蔓儿心中一动,这两个人是怕连老爷子和周氏问他们要钱,所以想逃。
二伯,二伯娘,你们别打了。
打坏了买药,还得花钱。
连蔓儿说着话,就看向周氏,奶,你劝劝我二伯和二伯娘吧,要不,他俩这就出去打了。
连蔓儿这是提醒周氏,赶紧要钱。
你俩都给我站下。
周氏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你们要打,我不拦着,先把钱拿出来。
连守义和何氏都愣了一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脚底下加快了速度往外走。
假装听不见我说的话?周氏提高了声音,我让你俩走,今天走了,明天就别回来。
有能耐你们一家子就拿着那钱,立刻给我滚蛋!咋地啦,吵吵这老大声。
连守信和张氏带着小七出现在门口,堵住了连守义和何氏的去路。
原来是小七见连蔓儿一直没回去,又听见上房的动静,就跑过来,看见连守义和何氏打起来了,就忙回去叫了连守信和张氏过来。
这下连守义和何氏都只得站住了。
娘,你听我说……连守义可怜巴巴地向周氏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冬雪连守义发觉自己走不掉了,只好转身,凑到周氏跟前,可怜巴巴地解释。
连蔓儿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她们不好掺和,就和连守信、张氏、小七一起从上房出来了。
回到西厢房,五郎和连枝儿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连蔓儿想起张氏说过的话,不让她说连守义和何老六卖葡萄酒赚了钱的事。
她怕张氏说她,就继续做委屈状。
娘,我吓坏了。
二伯和二伯娘打架可真吓人。
这话不假,连蔓儿还是第一次看连守义和何氏打架。
她很吃惊,这夫妻俩相互下手的狠劲。
张氏和连守信都猜到是连蔓儿说了葡萄酒的事,可看见连蔓儿这样,就都不忍心说她了。
先吃饭吧,要不,饺子该凉了。
小七奶声奶气地道。
连蔓儿没回来,他们就都没开始吃。
我饿了。
连蔓儿也道。
吃饭。
连守信就道。
一家人上炕开始吃饺子,鲜香的白菜猪肉饺子,酱油蒜泥酱碟,还有熬的浓浓的白萝卜大骨汤,一口下肚,便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咋回事?吃了一会,张氏见连蔓儿似乎缓过来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连蔓儿就委委屈屈地将连守义的话学说了一遍。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听了,就都跟着连蔓儿同仇敌忾起来。
张氏也有些生气。
他二伯说的那叫啥话,他还有良心没有?……他这话怕不是在家里说说,他指定出去到处编排咱。
有他奶一个这么编排咱还不够,再加上他,咱还做人不做人了?二哥是啥人,村里人谁不知道?他那话没人信。
咱行的端、坐得正。
……还有咱爹那。
连守信道。
这一天天乱七八糟的事,我都懒得说。
别人问我啥事,我都帮她们圆着说,就怕人家说老连家的坏话。
这以后啊。
再和别人说话,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张氏气呼呼地道。
孩子他娘……连守信想劝张氏,为了连家的名声,不要和连守义一般见识。
可转念想想,连守义那些话,中伤的是他和张氏,尤其对张氏的伤害最深。
他如果再继续要求张氏忍气吞声,就有些太过了。
因此连守信只叫了一声。
就没再说下去,只埋下头吃饺子。
他二伯有啥话就该冲咱说,蔓儿才几岁,他就拿话挤兑蔓儿。
他还是做长辈的那。
他也下的来那脸。
张氏想了想,又道。
连蔓儿暗自点头,今天张氏看事情还是看的很清楚、明白的。
蔓儿,你二伯咋和你二伯娘打起来了?连守信突然问道。
就算连蔓儿说了连守义卖葡萄酒赚钱的事,也该是连守义和何氏一起对上张氏,咋他们自己个打起来了?哦……连蔓儿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他俩咋就打起来了。
这事还真有些怪。
张氏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连蔓儿不说话,看来连守信和张氏去的晚。
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那她也没必要告诉他们。
要不是二伯娘来跟咱说他们挣钱了,咱上哪知道去。
我猜二伯是怪二伯娘,这才打起来了。
五郎就道。
就是这么回事。
连蔓儿忙点头。
一家人吃完饭,连蔓儿正打算煮些山楂茶来助消化,就见何氏从外面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
老四媳妇,你跟我到上房来。
何氏进来就拉张氏。
张氏躲开了。
他二伯娘。
你这是干啥啊?张氏问。
还不是你们蔓儿,说俺们挣钱了,他奶非要朝俺们要钱。
要不地,就要赶俺们走。
何氏哭丧着脸道。
看来这半天工夫,上房那边一直都没消停。
这也不奇怪,周氏是连一个鸡蛋都要牢牢攥在手里的人,知道连守义赚了一大笔银子,不拿到手。
怎么会善罢甘休那。
二伯娘,你们挣没挣钱,你们自己个清楚,跟我说啥不说啥可没关系。
连蔓儿正色道,你们自己的事,把不是往我身上推。
还让我娘去帮你们?你们刚才欺负我二姐,又来欺负我娘了。
小七气鼓鼓地道,我娘不跟你去。
他二伯娘,你们的事,我啥也不知道。
我这活还挺多的,她二伯娘我就不送你了。
张氏就道。
这是往外撵何氏。
何氏见连守信和张氏脸色都不好看,连蔓儿几个小的更是恨不得立时将她赶出去。
历来与人为善,好说话的张氏,突然不好说话了。
她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想要发作,心里却是早就怯了这一家子的,只能勉强换上一副笑脸。
俺不是那个意思,何氏的笑比哭还要难看,老四媳妇,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俺兄弟那酒一斤就卖了一钱五分银子吗,俺那是说大话,实际就只卖了一钱银子。
老四媳妇,算俺做嫂子的麻烦你,你跟俺去上房,就说俺兄弟那酒卖一钱银子一斤,就这一句话就行。
……爹和娘,都信你。
先是三钱银子,然后是一钱五分,现在又变成一钱银子了,何氏说话的准头在哪里?连蔓儿在旁边冲着张氏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去搀和这麻烦事,好了坏了,最后都是落埋怨,没有半分好处。
他二伯娘,我的话都说明白了。
你们卖酒,我又不在旁边。
你们好好跟爹和娘说,爹和娘毒是明白人,还有啥说不清的。
这次张氏的主意拿的正,不管何氏怎么说,就是不答应。
最后何氏没办法,只得走了。
连蔓儿随后跟出来,在门口听上房的动静,连守义如何赌咒发誓、何氏如何哭天喊地,周氏那边也不示弱,这一闹,就闹到掌灯时分,又闹到将近半夜,最后连守义终于服软,拿出了三十两银子。
上房的人消停了,西厢房里连守信一家人也才安心,准备睡觉。
这下上房的日子也能好过点,起码过年的钱,还有二郎娶媳妇的钱都出来了。
张氏躺在炕上道。
咋二哥、二嫂又吵吵起来了?连守信有些奇怪地道。
东厢房那边传来连守义和何氏的对骂声,连守信听了一会,就听见何氏骂连守义嫖老婆。
连蔓儿躺在被窝里忍笑,连守义夫妻俩刚共同对付完周氏,这就开始解决内部问题了。
希望他们能长点记性,不要再来招惹她。
连蔓儿心里想道。
咳咳。
连守信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对几个孩子道,时辰不早了,都快点睡,把耳朵堵起来。
…………忙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天气越发的冷了,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随着北风摇摆,村边的小河上也结了冰,连蔓儿已经换上了棉袄、棉裤、棉鞋。
这天连蔓儿一早起来,就觉得外面阴沉沉的。
二姐,快来看,下雪了。
小七在外面喊。
连蔓儿忙走了出去,果然,外面正在下雪,不是成片的雪花,而是一粒粒的雪粒。
雪粒很细密,一会工夫,地上就铺了薄薄的一层。
连老爷子和连守信、连守礼、连守义从大门外走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粪箕子,里面是新鲜的牲畜粪便。
连老爷子、连守信和连守礼三人的粪箕子都是半满的,只有连守义的粪箕子里只有薄薄的一个底。
这是连老爷子多年养成的习惯,早上天没亮就要到大路上去拾粪。
这些牲畜的粪便,发酵后是很好的肥料,来年或是撒在田地里,或是撒在前后的菜园子里肥地。
下雪了!连老爷子走进院子,将粪箕子放下,大声地道,语气中颇为欢喜。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据张氏说,这雪下的有点晚。
瑞雪兆丰年,若是冬天的雪下的足,明年开春雪化成水渗入地里,那么一年的耕种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今天包饽饽。
连老爷子扬了扬手,发布命令似地道。
包饽饽了。
张氏从灶下站起来,走到门边,抖了抖围裙,声音中也满是喜悦。
包饽饽,是冬季乡村人家一项顶重要的事件。
这里的饽饽,指的是粘饽饽,也就是粘豆包。
别小看这饽饽,这是乡村人家重要的口粮,一般会从现在一直吃到明年开春。
前两天,连家已经磨好了包饽饽用的大黄米面、小黄米面和黍米面,就等着连老爷子这一声令下了。
吃早饭的时候,张氏就和连守信商量。
吃完饭咱就去跟爹要黄米面和小豆,张氏道,争取一天工夫就包得了,省得还点灯熬油地。
……咱得要多少斤面?张氏就和连守信核计起来,要多少面,多少小豆,包多少饽饽,才够一家人这一冬天吃的。
等会我去上房,咱也别说咱要多少,就看爹给咱多少。
爹肯定都给咱打算好了。
连守信道,爹不能亏着咱。
吃过了早饭,一家人就都来到上房。
还分啥分,连老爷子磕了磕旱烟袋,这饽饽,咱就在一块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包饽饽连老爷子希望大家伙一起包饽饽,然后再将连守信他们的份分给他们。
对于连守信一家分出去过这件事,连老爷子当初是出于无奈,他最喜欢的还是所有的儿孙们就聚集在自己的跟前,干啥都在一起。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连老爷子会有这样的提议。
要不要在一起那,还是愿意自己家单独分出去包饽饽,张氏想。
连蔓儿正好奇地查看地上摆着的几个袋子,里面是大黄米面、小黄米面、黍米面,还有一袋子是小豆,也就是红小豆。
她听见了连老爷子的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连老爷子正笑着等连守信夫妻答应,周氏带着连秀儿坐在炕上,半眯着眼睛,似乎对什么事非常不满。
连蔓儿就凑到张氏跟前,偷偷扯了扯张氏的袖子。
她们还是自己包自己的吧,不然在周氏跟前,又要看脸色,听怪话。
张氏不由得就瞟了一眼周氏。
爹,还是分给我们点面和豆子,我们自己包吧。
这样,娘也能轻省点。
张氏就道。
周氏冷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像毒蛇信子一样在张氏的脸上扫过。
连秀儿也狠狠地瞪了张氏一眼。
四嫂,你不愿意一起包,你就直接说。
连秀儿怒气冲冲地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能干活,看不上咱娘老了,怕咱娘拖累你吗?张氏被连秀儿的话说的呆了一呆,随即一股委屈情绪从胃里直接涌上嗓子眼。
这不冤枉人吗,我啥时候这么想过。
张氏是个老实人,在遇到她无法理解和预料的恶意和冤枉的时候,本就不善于拌嘴的她,就更加的口拙了。
老姑,你别冤枉我娘。
连蔓儿忙安抚地往张氏怀里挨了挨,一边对连秀儿道,我娘常跟我们说。
咱们整个村,都挑不出一个像奶这么干净、利索的人。
我娘说她跟我奶差着好几十里地那,紧赶慢赶,都答对不上我奶。
周氏冷冷地打量了张氏和连蔓儿母女一眼,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就你能,嘴巴能抹了蜜似的。
连秀儿就瞪连蔓儿。
我说的可是真话,老姑你是说我说的不对?连蔓儿故意道。
连秀儿撇了撇嘴,啥也没说。
如果她说连蔓儿说的不对。
那不就等于是说周氏的坏话。
我娘说了,我们家吃饭的人口多,要包的饽饽就多。
干活的人少,要是一起包。
就拖累大家伙。
我们自己包,快点慢点啥的,都能将就。
连蔓儿又道。
对,孩子他娘是这么说的。
连守信忙附和道。
连老爷子在炕上哈哈笑了起来。
一家人,说啥拖累不拖累的。
大家伙一起干活,热闹。
我的话,就是一起包。
连老爷子说着话,又去问周氏,你咋说?一起包吧。
包完了按数给老四家分饽饽。
周氏就道,丝毫没有迟疑,似乎早就想好了。
连蔓儿有些吃惊,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周氏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老四,一起包吧。
连老爷子从胸腔里叹出一口气,往年都是大家伙一起包,我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连老爷子说到最后。
垂下头去抽烟,露出头顶。
父亲的头上似乎又多了不少的白发,背脊虽然还是挺直的,但是精神头却不如从前了。
连守信就觉得鼻子有些酸。
垂暮的老父亲,一点微薄的愿望,儿孙们共聚一堂。
行啊,就听爹的,一起包就一起包。
连守信立刻热切地应道。
那就一起包吧。
张氏的心是最软的。
几乎和连守信同时说道。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连蔓儿知道她如果再说什么,连守信和张氏也是不会支持她的,所以她就闭上了嘴。
这就和面。
连老爷子立刻焕发了神采,冲着连守信吩咐,去把你二哥、三哥都叫来。
连守信答应了一声。
出门去叫了连守义和连守礼到上房来。
还看啥,去烧水。
周氏对张氏道,又吩咐连秀儿,把你二嫂、三嫂、还有叶儿和芽儿都喊来。
小孩子对于包饽饽这件事,是充满了热情和好奇的。
连蔓儿前世吃过饽饽,但是对于包饽饽的记忆却模糊了。
现在,她就和小七都好奇地趴在炕沿边,看连老爷子和面。
粘饽饽的面皮,主要用的是大黄米面。
但如果全部用大黄米面,和出来的面就会过粘,包出来的饽饽更会将人的嘴巴都粘上。
所以要在大黄米面中,再加上适当比例的小黄米面。
连家人口多,没有那么多的大黄米和小黄米,因此还要加上一些黍米面。
要包出好吃的,粘度适中的饽饽,每种面的比例就要掌握好。
连老爷子在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加多少面,都是他说了算。
炕头上摆了两个大瓦缸,用来和面。
这是因为要和的面多,而家里最大盆子,一次也只能和十几斤的面,两个瓦缸,却可以和三百斤的面。
连老爷子、连守信、连守义和连守礼都脱了鞋子,站在炕上。
将面按照比例倒入两个缸里,张氏和赵氏送上烧好了水。
连老爷子已经脱掉外面的棉袄,只穿里面的衫子,又将两只袖子高高地卷了起来。
他先伸手试了试水的温度,就点点头。
连守义就端着水盆,将水慢慢地倒进缸里。
同时,连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搅拌缸里的面。
另外一只面缸旁边,是连守礼负责倒水,连守信负责搅拌。
连老爷子一边干活,一边还不忘嘱咐旁边的连守信。
老四,看着点,面别和稀了。
连老爷子道。
哎。
连守信大声答应着,一边不停地搅拌。
连守信见水倒的够了,就让连守礼停下来,这个时候缸里面的面已经有些成团,百来斤的面,搅拌起来是很费力气的。
连守信早也脱了棉袄。
和连老爷子一样,将袖子高高卷起,这时候,连守礼也放下水盆,脱了棉袄,将手放在木棒上,和连守信两兄弟合力搅拌面团。
那边的连守义自然也是如此。
和面是个绝对的力气活,所以都是家里的男人们负责。
面搅拌的差不多了。
就不再搅拌,将木棒撤掉,开始用两只手揉、揣面团。
连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轮换着和面。
等将两缸的面和好,每个人额头上都冒了汗,脖颈子里的汗更是将衫子领子都浸透了。
连蔓儿就拉着小七,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将几条毛巾浸湿了,先递给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接过手巾,擦了汗,就笑呵呵地抚摸小七的头,直夸连蔓儿和小七又孝顺又有眼力劲。
面和完了。
还不能就包饽饽,这面还的发酵。
所以两个面缸上都盖了盖子,又用破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就放在炕头自然发酵。
蔓儿,小七,过来挑豆子。
连秀儿在炕上招呼道。
男人们负责和面,女人们就负责挑豆子。
就是在炕上放一个大笸箩,将小豆摊开,将沙粒、土粒、瘪粒等杂质都挑出去,剩下一颗是一颗,颗粒饱满的小豆用来煮豆沙。
一个大笸箩占据了半个炕,周氏、连秀儿、张氏、连枝儿、何氏、连芽儿、赵氏、连叶儿各据一方,每两个人两个笸箩,一个里面放好豆子。
另一个里面放跳出来的杂质。
连蔓儿和小七就挨到张氏身边,也伸手帮着挑豆子。
就知道在那打溜须。
连秀儿递过来一个白眼。
连蔓儿和小七就都嘻嘻地笑,她们才不跟连秀儿生气那,连秀儿这是嫉妒她俩了。
果然她们俩这一乐,连秀儿就更气了,然后她俩就更乐。
老实点。
张氏就嗔了连蔓儿和小七一眼。
低低的声音道,要不,就把你俩撵回屋去。
挑豆子虽然是干活,但是连蔓儿和小七都不觉得辛苦或者枯燥,她们只觉得好玩。
因此张氏这么一说,她俩就都抿了嘴,不敢再笑了。
娘,我手疼。
连秀儿突然道。
连蔓儿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眼。
张氏和连枝儿,还有赵氏和连叶儿,都已经挑好了满满一笸箩的小豆,何氏和连芽儿,还有周氏和连秀儿则是多半笸箩。
你一边歇会去吧。
周氏就对连秀儿道。
连秀儿就从大笸箩旁边退开,靠在周氏身后,对连蔓儿几个露出胜利的笑。
蔓儿,你别挤你妈跟前,去,把你二伯娘挑的豆子,再挑一遍。
周氏突然对连蔓儿道。
这是啥意思?连蔓儿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去吧。
张氏给连蔓儿使了个眼色。
何氏干活粗心,没啥责任心,张氏也怕她挑的豆子不干净,到时候坏了一锅豆沙。
她是个开朗的人,既然答应一起包饽饽,就不会斤斤计较,而且她一直认为,多干点活累不死人,她看不上偷懒耍滑的人。
连蔓儿还没说什么,那边何氏将手里挑了一半的豆子又扔回笸箩里。
娘,俺挑了一遍,还得让蔓儿再挑一遍,要不,俺就不挑了?何氏咧着嘴道,娘啊,俺也手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战连蔓儿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个何氏还真是会钻空子,就是不知道周氏会不会纵容她。
你不想挑豆子了?周氏问。
她根本连头也不抬,手里继续挑着豆子,动作又快又准。
娘,你不是让蔓儿来挑吗,那还费那二遍事干啥?何氏道。
行。
那你别挑豆子了。
周氏将手里一把豆子挑完,这才抬起头来,你去把大门口那几捆柴禾拾掇了。
啥?何氏显然吃了一惊,娘,那可十来捆柴禾……十七捆。
周氏道,吃晌午饭前,你把那些柴禾拾掇好。
下晌,再拾掇十捆。
连蔓儿暗笑,何氏想捡便宜,可惜周氏不会象纵容连秀儿那样纵容她,这下撞上铁板了。
所谓的拾掇柴禾,就是拾掇高粱杆。
乡村人家每一样东西,都要派上用场。
将高粱杆上的叶子扯下来,用来烧火,只留下光秃秃的高粱杆,明年种菜的时候就要用它来夹帐子、搭黄瓜架、豆角架。
何氏当然不愿意,挑豆子虽然麻烦,可坐在炕上暖暖和和地,要是出去拾掇柴禾,就得在风雪里站半天,外面的雪是不大,可风不小。
娘,俺还是挑豆子吧。
何氏腆着脸笑道。
把你二伯娘挑的豆子给我。
周氏就沉下脸,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瞟了眼何氏,就将她挑的半笸箩豆子递给周氏。
周氏接过去,用手在里面扒拉了几下,就捡出一粒沙子。
这就是你挑的豆子,你眼睛长后脑勺去了。
干啥啥不行,还不拾掇柴禾去,等我伺候你是咋地?周氏对何氏瞪起眼睛。
一粒沙子,混在豆沙中,被谁不小心吃到了。
磕掉一颗牙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何氏还真是粗心。
何氏自知理亏,不敢违拗周氏,就慢腾腾地下炕,嘴里一边咕哝着就捡俺们这老实的欺负。
柴禾不收拾完,你别回来吃饭。
周氏又加了一句,何氏这才撅着嘴出门去了。
这一笸箩,都重新挑。
周氏把笸箩里豆子都倒进大笸箩里。
然后将空笸箩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就坐了何氏空出来的位置,小七也跟着凑过来,帮连蔓儿挑豆子。
这不是玩的,好好挑。
周氏就道。
小七就撞了连芽儿一下。
这不是玩的,好好挑。
连蔓儿觉得有些好笑,小七这家伙也会欺负人,尤其是有哥哥和姐姐在跟前撑腰的时候,不过这孩子心眼好,欺负人也就是调皮,不会过分。
小七欺负的人,仅限于连芽儿、连朵儿和六郎。
连芽儿挪了挪身子,慢吞吞地挑豆子。
也不说话。
她的性子既不像连守义,也不像何氏,平时在家里就被四郎和六郎两个欺负。
五郎那,咋没来?连秀儿突然问道。
她们家发了豆芽,每天都有人来买,屋里当然要留人照看。
张氏想上午的活计,用不着几个孩子。
就只带了连枝儿来。
五郎在西厢房看书、写字,接待可能来买豆芽的人,连蔓儿和小七是闲不住,好奇,所以也跟了来。
张氏就要说话,连蔓儿却抢在了前头。
我哥在外边,和四郎、六郎在一块那。
连蔓儿就道。
都玩野了,也不知道回来帮着干活。
连秀儿就抱怨道。
大家都不吭声。
人多干活快。
将近晌午的时候,豆子就挑好了。
张氏和赵氏找了两个大木盆,倒了水洗豆子。
豆子虽然挑干净了,但是上面沾有灰尘之类的东西,也要洗掉。
将豆子洗净后,又另外换了水。
将豆子泡上,这一上午的活计才算完。
那我们先回去了,下晚儿再过来。
张氏就道。
去吧。
周氏道。
连老爷子似乎要说什么话,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说。
连蔓儿几个就从上房出来,雪粒子还在下,比早上小了一些。
连蔓儿特意朝大门口看了一眼,那里摆了一排的柴禾,不过却没看见何氏。
肯定又上哪家串门去了。
张氏小声道。
回到西厢房,连守信和五郎已经在烧火做饭了。
晌午咱吃啥?小七就问。
还是三和面的馒头,酸菜冻豆腐,再炒个酸辣味的豆芽,咋样?连守信和张氏商量。
行,晌午多吃点,晚上吃饽饽,还不知道啥时候那?张氏就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连守信笑道。
所谓三和面的馒头,就是用黍米面、杂豆面,加上少许的白面蒸的馒头,因为加了白面,吃起来口感好了许多,而且也很顶饱。
豆芽菜就是加干辣椒炒,出锅之前特意加点醋,酸酸辣辣十分爽口。
他们一家人都很爱吃。
酸菜冻豆腐是他们这里冬天的家常菜,将酸菜切丝,买了白豆腐放在外面冻的透了,吃之前拿进屋来化一化,切成小块放进酸菜汤里炖。
现在夜里屋子外的温度,已经达到零下十几度的样子了,白豆腐在外面冻上一个晚上,一块块地比石头都硬,能打死人。
可是炖在酸菜汤里,那美味却是头等的。
连蔓儿尤其爱吃冻豆腐。
爹,多放一块冻豆腐呗。
连蔓儿就笑道。
知道我们蔓儿爱吃,还能少放了。
连守信道。
吃过晌午饭,张氏就从屋角的一个篮子里,拿了两大串穿在一起的叶子出来,泡在了水里。
你姥姥上次来给咱带的,清香味的。
下晚儿咱的饽饽,就垫这个。
张氏道。
傍晚的时候,连秀儿过来,叫张氏去煮豆子。
没有任何添加剂,要煮出好的豆沙,全靠的是对火候的掌握。
往年煮豆沙的活计,都是张氏一手包办的。
这个时候,连蔓儿已经有些明白了。
我就说,咋咱爷说一起包饽饽,奶咋就一点没反对那!多干点活,累不死人。
张氏还是那句话,就是不一起包,咱自家也要煮豆沙,顺手帮他们煮了,也不是啥大事。
连蔓儿往外看了看,大门口那些柴禾晌午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不知道何氏有没有吃晌午饭,再看看低头烧火的张氏,连蔓儿暗自叹息。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周氏是绝不会让他们分出来过的吧。
张氏现在帮着周氏干活,心态能这么好,自然是她的性格使然,不过也是她尝到了分家另过的甜头,对一些偶然的麻烦、刁难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等豆沙煮好了,黄米面也发好了。
发好的黄米面的体积几乎增加了一倍,有一个面缸的盖子都给拱起来了。
连老爷子检查了黄米面和豆沙,连连点头,表示很满意。
周氏也都看过了,依旧板着脸,却挑剔不出什么来。
上房东屋,已经点起了油灯,三张饭桌并排摆在炕上,一家的女人都在桌子边坐好了。
包饽饽,是女人的活计。
男人们负责将一团团的面团从缸里取出来,再揉揣一番,递到桌子上。
连蔓儿看见何氏也在桌旁坐下了,就多了一个心眼,拉着张氏、连枝儿离何氏远远地坐了。
开始包饽饽,张氏就给连枝儿和连蔓儿两个做了一下示范。
一个饽饽用多大的面团,用多少豆沙馅。
连蔓儿就学着样,挖了一块面团,在手中揉,面团有些粘手。
等面团揉的顺了,就用手指在面团中间压,将面团压成一个锥形,再用勺子舀适量的豆沙填进去,压实,然后将口捏上。
口一定要捏紧,不然蒸的时候会露馅。
之后,再将面团揉成圆形,下面垫上叶子,放在帘屉上,一个饽饽就完成了。
小七坐在连蔓儿身后,眼巴巴地看着。
他也想包饽饽,可周氏不让,怕他糟蹋东西。
等一帘屉饽饽包好了,就拿到外屋去,上锅蒸。
饽饽蒸熟了之后,就要送到院子里去。
外面非常冷,不用多久,冒着热气的饽饽就冻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连老爷子选在晚上包饽饽的缘故,晚上气温更低,饽饽冻的更结实。
冻好的饽饽,会放进瓦缸里,放在房檐下,可以保存一个冬天。
连守信、连守义、连守礼,还有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就负责来回运送饽饽和烧火蒸饽饽。
连老爷子不用干活,他也不闲着,常出去看,帮着看蒸饽饽的火候,看饽饽冻的怎么样。
一帘屉一帘屉的饽饽送出去蒸,连蔓儿看看两个面缸里的面,还有那几盆一动没动的豆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也不是说累的不行,是外屋的火烧的越来越多,屋里就跟着热了起来。
她现在是完全明白,周氏为什么愿意让他们一起包饽饽了。
要包几百斤的饽饽,其中包括连守仁一家的口粮。
连守仁一家都不在,二房里能包饽饽的只有何氏和连芽儿,这娘俩包饽饽跟绣花似的慢。
而张氏一个人能顶上两个人,连枝儿和她也能顶上两个大人,这要是没有她们娘三个,周氏带着人包到明天去,也包不完。
而且她有些饿了,闻着外面饽饽的香味,连老爷子和周氏不发话,没人敢说想吃。
而且,有些事,她们应该自己打算打算了。
娘。
连蔓儿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张氏。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纠纷娘,我饿了,小七也饿了。
连蔓儿就小声跟张氏道。
张氏抬起头四下扫了一眼。
咱家不还有枣糕?娘给你们热在灶台上了。
你和小七回屋去,先垫垫。
张氏压低了声音对连蔓儿道。
饽饽蒸了一锅又一锅,但是你饿了,却不能吃。
得等着家里的当家的长辈发话,这样大家伙才能一起吃。
这就是老一辈的规矩。
张氏心疼自己的孩子,怕他们夜里饿,宁愿另外先准备下了吃食,也不去打破这个规矩。
平时最懒,脸皮最厚的何氏,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却不敢提吃饽饽的事。
还有四郎、六郎两个在屋里屋外来回地走,也不敢去偷吃。
从此就可见,这个规矩的神圣程度。
当然,张氏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她心里,有这样一条衡量的标准,贪嘴是可耻的。
虽然孩子们饿了,要吃东西很正常。
但是周氏那一张嘴是最狠的,如果他们说饿了,要吃饽饽,肯定会被周氏骂贪嘴。
想吃饽饽。
小七嘟着嘴小声地道。
那就等一会,我估摸着一会你爷就该发话了。
张氏疼爱地看了一眼小儿子道。
果然,又有饽饽出锅的时候,连老爷子终于发话了。
都歇一会,吃饽饽。
屋里、屋外的几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新出锅的饽饽一个个黄亮亮的还冒着热气,连蔓儿夹了一个,用手撕去垫在下面的叶子。
她能认的出来,这一帘屉的饽饽是她们娘三个包的,大小十分均匀,而且皮薄馅大。
轻轻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到豆沙馅。
糯糯香香的黄米面皮、甜甜软软的豆沙馅。
面皮略有些粘牙,豆沙馅里的红小豆没有完全碾碎,比她前世吃的红豆沙更真材实料。
口感也更好。
连蔓儿吃了两个,还想要吃,无奈她身子小,胃也小,已经觉得饱了。
再看连家众人,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还有连守义和何氏几个,这个时候已经吃下去了多半个帘屉的饽饽,而且看样子还只是个半饱。
今年的饽饽真好吃。
连蔓儿就道。
同时暗暗地向张氏使了个眼色。
爹,今年的饽饽好,给大姐家多送点吧。
张氏就道。
今年包的多,看吧。
咱家的够吃了,就给兰儿家多送些。
连老爷子道。
往年不是都送二百个,那今年……张氏又问。
我看今年就送……连老爷子没有说具体的数目,而是看向周氏。
啥送不送地,到时候再说。
周氏简洁地答道,同时目光犀利地扫了张氏一眼。
周氏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啊,自己的老实娘,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连蔓儿有些无奈地想到。
爷。
你给我家分多少饽饽啊?小七就笑嘻嘻地问连老爷子。
张氏和连守信不方便说的话,或者他们说出来怕引起周氏和连老爷子反感的话,由小七以撒娇的口气问出来,最为妥当不过。
这饽饽还没包完那,你们就想着分饽饽了?没等连老爷子说话,周氏就沉下脸,啪地一声将碗摔在桌子上。
小七的包子脸皱了起来。
大颗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连蔓儿头顶上挂下几条黑线,她们一家努力地营造着欢乐、和美的气氛,结果周氏并不领情,说翻脸就翻脸,还是对年纪最小的小七。
连蔓儿心疼了,恼了。
分给我们饽饽,是我爷早都说好了的,小七问一句咋啦?连蔓儿将小七搂过来。
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一边愤怒地看着周氏。
小七并没说什么无礼的话,退一步说,小七是她最小的孙子,一般人疼还疼不过来,就算小孙子说点什么过分的话。
也不会计较。
周氏真是不可理喻。
娘,小七就是问问。
这饽饽我们肯定得都帮着包完了。
张氏道。
她是实心眼,以为周氏听小七那么问,就认为她们要拆伙,自己包自己的去,所以赶忙说话,想让周氏放心,同时,她也心疼小七,被周氏凶的流泪了。
再说,他就一个孩子,娘你犯得着发这个火吗?张氏尽量忍气,她没有想到,即便这样,还是捅了马蜂窝。
啥,你们这是帮我包饽饽?周氏气的脸色通红,挥舞着手臂,头发几乎要竖起来了,我还欠了你们的情了?你们也有这个脸说!我老了咋地啦,我一个人顶你们三个,我让你们帮着干啥?你们一窝子大嘴连马地吃我的,你敢指着我的脸说嘴!丧了良心的,大的小的都丧了良心,这老天长着眼睛那,我看你们的报应……连蔓儿有些瞠目结舌。
同时,她对周氏的性情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周氏是硬脾气,她从不求人,更何况是求自己的儿孙,儿子是从她肠子是爬出来的。
儿媳妇是儿子的人,孙儿孙女们是儿子生的。
她是这些人的恩人,她的儿孙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无论怎样都是报答不完她的恩情的,所以每一个人必须以她为中心。
但是她有事,你必须帮忙。
虽然是你帮她,但是你要摆清自己的位置,这是她给你脸,这是她在帮你,你要对她感恩。
就比如说没包饽饽之前,四房几个人那样说话,就很入周氏的耳。
可是现在,张氏竟然大逆不道地说帮她,还埋怨她对小七发火,这让周氏怎么能够忍受。
连蔓儿看着周氏发表,她很无语,周氏的脸酸和不讲理,简直超越了人类能够理解范畴。
他们虽然分家另过,但是血缘的牵绊是割不断的。
因此,连蔓儿也认可了,偶尔满足连老爷子一大家子团聚的愿望。
为此,就是吃些亏他们也认了。
如果按照常理,她们先做出了让步,而且还着意说话示好,那么对方即便不能投桃报李,也该心里有数,言行上有所收敛。
这样才是和睦相处、双赢之道。
可是周氏却反其道而行之。
越扶越醉,而且得寸进尺。
骂人就骂人吧,竟然还那样恶毒的诅咒。
她们难道是周氏的仇人吗?连守信、张氏、连枝儿、五郎、连蔓儿、小七都放下了手里的碗,这饽饽他们再也吃不下去了。
老四,你媳妇咋和娘说话那,把娘气的这样。
这要是我孩子他娘,我打不死她?连守义吧唧着大嘴,大声说道。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你住嘴。
别在这添乱!连老爷子也摔了碗,那碗在炕沿边打了个转,就摔到了地上,摔成了两瓣。
他是又生气、又伤心。
费劲心力将一大家子人捏合在一块,可是和乐的气氛竟然就这样被打破了。
你、你这张嘴啊……连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周氏,好好的事,咋就……,这日子就不能好好的过!他们丧良心,就顾着自己个儿,还不兴我说了?周氏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连守信、张氏、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不说话,连蔓儿也没像以往那样和周氏辩理。
不过,这却让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连老爷子冲着周氏扬起手。
周氏先是一愣,随即眼圈也红了,她挺直了脖子,不仅不闪避,反而将头往连老爷子的巴掌上凑过去。
连守礼、连守信和连守义都忙过去,抱住了连老爷子的手臂。
连老爷子长叹一声,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周氏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嘴里一边斥骂,一开始是骂连守信,然后又骂到连守礼、连守义身上。
连蔓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那么一两句平常的话,怎么就闹成这样。
她当然不知道,周氏就是这个脾气,谁敢让她稍微有点不痛快。
她就能抓住一点小事闹个不停。
居家过日子,谁不图个安宁,没人受得了这个闹法。
因此渐渐地,就再没人敢在周氏跟前说半个不字了。
就是连老爷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为了吃一碗消停饭。
也忍让周氏三分。
这饽饽还包不包了?连老爷子被周氏哭的额头青筋暴起,吼了一嗓子。
连老爷子发了真火,周氏的哭声就低弱了下来。
不过却没有完全停止,她是爱面子的人,她还需要一个台阶。
如果没人给她这个台阶,今天这事就没完没了,谁也别想好过。
不给这个台阶吗,那就看着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大打出手,周氏被赶出门,连老爷子被气成脑溢血?这样的拉锯战,结局早就定了,心软的、不爱闹腾的那一方有输无赢。
连守义和连守礼的目光就落在连守信和张氏身上。
该怎么给这个台阶,连守信是太熟悉了。
娘,都是我的错。
连守信双膝跪了下来。
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又忙着端了一盆水来,服侍周氏洗脸,众人又是一番的劝解,周氏的脸色才略略缓和了。
周氏目光四下扫了一眼,看着张氏母女们都低垂着头,心情就愈发的舒畅了。
还都愣着干啥,包饽饽!周氏道。
包饽饽。
连蔓儿应和了一声,第一个动手去挖面团,认真地包了起来。
然后是张氏和连枝儿。
你们还愣着干啥,手绑起来了。
周氏训斥赵氏和何氏,嘴角却有了一丝笑容,连蔓儿这丫头也被她制服了。
连蔓儿没有抬头,她手里包着饽饽,心里也没闲着。
周氏这样一闹,谁也没再提分饽饽给他们的事了。
看来得换个策略,明的不行,就换暗的吧。
167章 对策连蔓儿低着头包饽饽,除了周氏时不时地训斥这个、那个句,一屋子的人都默默无声。
连蔓儿抬起头,就看见赵氏和连叶儿母女递过来的同情、关切的眼神。
她们关心她,但是不敢有所表示。
连蔓儿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们不用为她担心。
连蔓儿喜欢吃饽饽,而且她们付出了劳动,她们应该得到她们的那一份。
刚才周氏那样闹腾,在分饽饽这件事上,肯定会拿捏、刁难她们。
和周氏硬碰硬并不是好法子,但是她们应该得到的,谁也别想拦着。
连蔓儿借口说要解手,从上房走了出来。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北风却刮的更猛了,连蔓儿从门里一出来,那风就像刀子似地刮在她脸上。
蔓儿,你去哪,用哥给你做伴不?在外屋烧火的五郎跟了出来。
哥,你跟我来。
连蔓儿就拉着五郎的手,回到西厢房。
两个人将油灯点燃,相互看了一眼。
真憋气。
连蔓儿撅着嘴道。
可不是。
五郎叹气,爹心里也不自在。
周氏这么闹腾,即便是亲生的儿子,心里也不可能没什么想法。
奶就是吃定咱了。
连蔓儿道,她吃定咱爹和咱娘孝顺,狠不下心。
要是刚才咱们就撩开手,不管了······爷和奶肯定得打起来,这饽饽也包不成了。
五郎就道。
何止如此,只怕接下来这个年大家都过不成。
爹刚才跟我说·让咱忍忍,有头有尾。
五郎道。
原来五郎是受了连守信的嘱托,来劝慰她的。
我猜咱爹就是这个意思,咱娘,也差不多。
连蔓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答应连老爷子一起包饽饽,是出于善意,如果半途而废,那么一件美事就变成了一件坏事。
连守信和张氏都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顾全大局的人。
刚才就是连蔓儿要跟周氏对着闹·结果她们还是要让步的。
连蔓儿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隐忍了下来。
咱就当做功德吧。
连蔓儿笑道。
所谓功德,光有善意是不能称之为功德的,要将事情办成功,才算一件功德。
功德可以做,这并不代表顾全大局的人就一定要吃亏。
哥,你一会这样······连蔓儿指着地上泡好了的一盆果树叶子,这是李氏送给她们的,说是某种果树的叶子,叶子上有淡淡的清香·和连家用的普通的杨树叶不同。
我一会和娘,还有咱姐说好了,我们接下来包的饽饽,都用这个叶子垫着,哥,你告诉咱爹,凡是用这个叶子垫着的饽饽,你们蒸好了,就拿咱屋来。
她们尊重周氏的权威,周氏却刁难她们·那就干脆越过她,拿她们该拿的。
这样好。
五郎听了连蔓儿的话,顿时眼睛一亮·我还担心那,要是把二伯娘包的饽饽分给咱咋办,这下好,娘和你们包的饽饽,咱吃着放心。
连蔓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何氏邋遢,她们都嫌她脏,不愿意吃她经手的东西。
对了,一会也用咱的灶蒸上几锅·咱这炕还不太热那。
连蔓儿又道。
嗯。
我和爹说。
五郎答应道。
两个人就将灯吹熄了·五郎替连蔓儿端着树叶盆子,回到上房。
干啥去了·那盆里是啥?周氏最是精细,看见她们端着盆子进来·就问。
叶子没了,我另拿了一点来。
连蔓儿答道。
五郎将盆子放在张氏身边,就出去了。
连蔓儿坐回到炕上,张氏和连枝儿看见她将自家的叶子拿来了,心里就猜到了一些什么。
不用连蔓儿嘱咐,母女三人再包饽饽,就都用了新拿来的叶子,摆在了同一个帘屉上。
小七得了连蔓儿的暗示,来回传递消息,这边一帘屉饽饽包好,或是五郎,或是连守信就会进来将饽饽端出去蒸,蒸好了,就直接送到西厢房下面的园子里。
那里本来存放葡萄酒的棚子已经腾了出来,并且准备了干净的瓦缸。
等饽饽冻结实了,就放进瓦缸里。
周氏以为已经驯服了连守信一家,又见张氏母女几个都老老实实地包饽饽,并不说话,也就没起疑心。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想不到四房一家敢越过她行事的缘故。
油灯灯芯已经挑了两次,看看天色,估计已经过了子时了。
连蔓儿打了个哈欠,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包了多少饽饽,手已经酸了,而且她也困了。
再看看桌上,好有好大的面团,盆子里的叶子却见了底。
再坚持一下,等将叶子都用完了,她就回去休息,连蔓儿这样想。
把小七抱咱屋里去睡吧。
等连守信再进来端饽饽的时候,张氏就小声地道。
小七就躺在连蔓儿身边,早就睡熟了。
别来回抱了,外边冷,再抖落着。
连老爷子道,他一直靠在头打盹,并没有睡熟。
抖落是他们这里的土语,就是着凉感冒的意思。
估计等把饽饽都包完,天也就亮了,小七是不用回屋去睡。
把被裹严实点就没事。
连蔓儿却道。
嗯,你把他抱回去,让他脱了衣裳睡,省得睡的累。
张氏就用被子将小七严严实实地裹了,抱起来递到连守信怀里。
这个时候,小七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就踢腾着说不走。
我不走,我奶······欺负我娘和我姐。
小七睡意朦胧地道。
原来这小家伙一直留在这,是担心周氏继续欺负她们他要保护她们。
太可人疼了,连蔓儿觉得无比的熨帖。
周氏的脸就沉了下来。
干啥那你,消停点,别再吓着孩子。
连老爷子看见周氏脸色变化,及时地道。
趁着这个空档,连守信就抱了小七去了。
娘,我也困了。
连秀儿就向周氏撒娇道。
好好包饽饽,你困不困地,跟我说啥。
周氏故意板着脸暗地里却给连秀儿使了个眼色。
连秀儿知道周氏是默许了,就从桌子边退开,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去睡。
秀儿,你干啥去?连老爷子发话道。
爹,我······连秀儿不敢说她想去睡觉,就看向周氏求救。
你看你几个侄女,哪个不比你小!她们都在这干活,你还想去哪?连老爷子斥道。
连秀儿撅起嘴,不满意连老爷子这么说她,却不敢还嘴只等着周氏替她说话。
她就是歇一会,又没上哪去!周氏就道。
即便是她,现在也不好说让连秀儿先去歇着的话了。
连秀儿见周氏这样,只得委委屈屈地回来。
一下子就要包出一冬吃的饽饽,连家人口又多,这工程量当然是巨大的。
不过,她们家还算不错的,村中好些人家包饽饽的时候,自己根本就忙不过来,还要请人手帮忙。
最后一片果树叶子在连蔓儿的手上用掉了连蔓儿打了个哈欠。
娘,我想去解手。
连蔓儿对张氏道。
去吧。
多披件衣服,别冻着。
张氏就道。
嗯。
外边黑我害怕,让我姐给我作伴。
连蔓儿又道。
张氏和连枝儿自然都不会反对,连蔓儿就拉着连枝儿的手从上房出来,直接回了西厢房。
西厢房外屋,五郎和连守信一人占了一边的大灶,正在烧火蒸饽饽。
她们进到里屋,小七听见动静,就从被窝里爬起来。
大姐二姐你俩回来了。
小七还有些迷迷糊糊地,饽饽包完了娘那,咋没回来?一会娘就回来。
连蔓儿嘻嘻笑着就爬上炕,挨着小七坐下,将两只脚仲进小七的褥子底下取暖。
外屋正在烧火,炕很热乎。
蔓儿,咱······不回去了?连枝儿就问。
连蔓儿就笑,连枝儿也变聪明了啊,这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咱不回去了。
连蔓儿就道,姐,咱活干的可不少了,还回去干啥?不回去就不回去。
连枝儿道,显然她心里对周氏也是有气的。
可是咱娘还在那,要不咱想个法,把娘也叫回来呗。
法子现成的呀。
连蔓儿就指了指小七。
连枝儿和小七都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是让我/小七去把娘叫回来?当然不是。
连蔓儿摇头,小七被咱奶给吓坏了,做梦魇着了,直喊娘那。
嗯,嗯,我魇着了。
小七的瞌睡就醒了,连连点头。
连蔓儿就叫了五郎进来,向他嘱咐了一番。
五郎出去,转眼的功夫,张氏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小七、小七,娘回来了,你咋样了。
张氏一进门就扑到小七跟前。
娘。
小七软软地叫了一声。
张氏愣了一下,随即看见连蔓儿、连枝儿和五郎都在笑,她就明白过来。
你们几个啊,可吓死我了。
张氏看见小七好好的,心一松,哪还有心去计较被骗的事情了。
连守信刚才去端饽饽,回来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好笑着摇头,他心里知道张氏母子们都受了委屈,也不忍心开口责怪。
人都回来了,饽饽也存进了自家的缸里,连蔓儿心情愉悦,就觉得有些饿了,说要吃饽饽。
因为周氏闹腾,连守信他们也没吃饱,正好外屋一帘屉饽饽出锅,一家人就放了一张饭桌,舀了一小碗白糖,蘸着白糖吃饽饽。
饽饽沾白糖,糯糯甜甜的滋味直渗入心里。
连蔓儿正吃的开心,就听见周氏在外面嚷了起来。
饽饽都哪去了,谁偷了我的饽饽!第一百六十八章 自作自受听见周氏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叫嚷,可以听出她此刻的气恼和心疼。
连蔓儿一边吃饽饽,一边心里偷笑。
连守信放下手里的碗,我、我还是出去跟娘说一声吧。
告诉周氏,有一部分饽饽他们收起来了。
张氏没看连守信,伸手拿勺子又给小七的碗里多舀了点白糖。
爹,你先等等。
连蔓儿就道,我奶正在气头上,你过去又得挨骂。
只骂连守信还好,周氏肯定将她们连带着也骂上。
这饽饽是有咱一份,可,还是跟你奶说一声的好。
连守信道。
咱没说嘛?张氏抬起头来,咱要好好和娘商量,可娘是咋做的,她那根本就不想让咱开口。
连守信知道连蔓儿和张氏说的都对,可是周氏在外面那样叫嚷,他心里有些听不下去。
他的心里,总记得一件事,再怎样,那也是他亲娘。
连蔓儿看着连守信为难的样子,暗自叹气。
就是连守信现在出去,和周氏说清楚,周氏就不生气了吗?当然不会,连守信只会白白地去做靶子,去做炮灰。
周氏对吃的东西,历来把的特别紧。
这不是说她护食,公正地说,周氏自己并不贪嘴。
周氏把的是权力。
她们没有告诉周氏,就自己拿了饽饽,这已经触犯了周氏的权威,周氏怎么会因为连守信说句话,就善罢甘休那。
相反,只要连守信稍微表现出一点软弱,周氏就会借此掐住他的脖子。
连蔓儿在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就想到了结果。
饽饽是她们该得的,只要她们稳住了,不去搭理周氏,周氏就闹不起来。
而且还有连老爷子,他要的是一家和睦,安宁的过日子。
所以当连守信的容让。
能够达到这个目的的时候,他就不会多嘴去管周氏。
可如果连守信不出面,周氏闹腾个不停,那连老爷子势必要出面。
要和睦相处,不就是相互容让吗。
她们已经退了不止一步,现在该是连老爷子和周氏退一步了。
不过,周氏也够精细的,她怎么发现饽饽少了那?连蔓儿正想着。
就看见连叶儿从外面掀门帘走了进来。
蔓儿姐。
连叶儿走到连蔓儿跟前,她是偷偷来给连蔓儿送信儿的。
……奶看你们和四婶都走了,半天没回去。
奶就生气了。
……奶出来,看见饽饽垫的都是咱家的叶子。
就问你们包的饽饽都哪去了。
二伯就说,肯定是你们悄没声地给拿走了。
我还是得去说一声。
连守信就站起身。
老实厚道的人是好人没错,可他们有的时候做事,很让亲近的人生气。
爹,我奶正在气头上。
你要是去了,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奶更生气了。
把我奶给气坏了咋办?连蔓儿就道。
连守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知道自己最笨,连蔓儿这样说。
也有道理。
饽饽的事,咱偷空跟我爷说。
大家伙都不用生气。
连蔓儿就道。
对,跟老爷子说。
张氏点头,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赞成这么做。
在大家的心目中,连老爷子与周氏相比,那简直是太通情达理了。
外面,周氏的声音更高了。
骂的话也更狠。
大半夜的,吵吵啥。
就咱这一家人,那饽饽还真能丢了。
是连老爷子从上房出来了,都回屋,该干啥干啥去。
娘,回屋吧。
那老些饽饽还没包完那。
你看老四家,都回屋歇着了,人家是不回来包了。
何氏的大嗓门道。
奶。
我看见了。
五郎把他家包的饽饽都送下面园子里去了。
四郎道。
四郎大坏蛋,就会告密。
小七听见四郎的话,立刻怒了。
他年纪毕竟还小,就怕周氏知道了饽饽的地方,把饽饽都给抢回去,他们就没饽饽吃了。
因此一双大眼睛着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周氏听了何氏和四郎的话,气的几乎要发疯。
也不顾连老爷子就在旁边,一把将旁边冻着的一帘屉饽饽推到了地上,就迈着两只小脚,朝西厢房过来。
……黑心尖儿,丧良心的……,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饽饽都喂了狗,谁也别想吃。
走到西厢房外,周氏故意提高了声调大骂,一边旋风似地刮向园子里。
她心里想的是,她要把连守信拿回来的饽饽都扔了。
哇……小七哇地一声就哭了。
本来在上房周氏闹腾的时候,小七就忍了一口气和惊吓在肚子里,现在听见周氏的朝园子里去了,他又是憋气,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这周氏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连蔓儿心道。
这个时候更要稳住,让周氏去闹腾,她们不出面,看最后周氏怎么收场。
连守信和张氏却都站起了身,庄户人家最恨、也是最怕的就是糟蹋粮食,两人听见周氏要去扔饽饽,就往外走,要去拦周氏。
蔓儿,你好好看着弟弟。
张氏还没忘了嘱咐。
连蔓儿抚额,只得将小七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小七别怕,奶不敢扔咱饽饽。
这话连蔓儿其实说的并没什么底气,她知道,周氏是豁得出去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连家这些人都拿捏的老老实实了。
就是她扔了,咱也有饽饽吃。
连蔓儿道,她扔咱多少,咱就去上房拿回来多少。
做老人的不讲理,连守信和张氏不能怎样,她和小七这个年纪,更有资格不讲理,谁又能将她们怎样。
泼辣的周氏,对上两个吃不饱的小孩子,大家会站在哪一边?真的?小七听见连蔓儿这么说,果然就没那么伤心了。
当然是真的,姐啥时候骗过你。
连蔓儿笑道,又压低了声音,小七,你继续哭,越大声越好。
小七也听话,真的放大声音哇哇地哭的更厉害了。
这个时候,连守信和张氏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已经能看见周氏正站在园子门口,正用脚踢园子门。
何氏和四郎跟在她身后。
园子门不过几块木板钉起来的,只不过也上了插销,拔掉插销就能把门打开。
周氏是气急了,用脚踢门泄愤。
连老爷子也从上房那边追了过来,正走到西厢房门口。
连守信和张氏忙走出去,扶了连老爷子。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啪嚓一声,接着是周氏的一声哀嚎,还有何氏和四郎的尖叫。
原来白天的时候下了雪,晚上气温又低,地上薄薄地冻了一层,有些滑。
周氏是小脚,又抬脚踹门,一个不小心就仰面朝天摔倒了。
何氏和四郎就在周氏身后,他们是能扶住周氏的。
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都往旁边闪身躲开了,等周氏摔在地上,这两人才叫了起来。
周氏不知道是不是摔的狠了,嚎了一嗓子后,就再没了声息。
这下子外面就热闹起来了,大家伙都忙赶上前,抱的抱,扶的扶,将周氏给挪回了上房。
奶摔着了。
连枝儿跑回来,将刚才的事情跟连蔓儿说了一遍。
姐,你看着小七,我去看看。
连蔓儿忙下了炕,又嘱咐小七,小七,你接着哭。
明天姐去镇上,给你买油条吃。
二姐,你说话得算话。
哇………………连蔓儿走进上房,就看见周氏躺在炕上,脸朝里,因此看不见她脸色如何。
连老爷子坐在炕头上,铁青着脸,连秀儿坐在周氏身边,抓着周氏的手,抽抽搭搭地哭。
连家的其他人都围在炕沿前。
连叶儿看见连蔓儿进来,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小心。
连蔓儿轻轻点头,走过去在张氏身边站了。
娘,小七哭个不停……连蔓儿开口道。
还提小七,没看见你奶都摔成啥样了,这还不都是怪你们……连守义是连蔓儿的话头,怒气冲冲地道。
他二伯,说话要凭良心。
二嫂和四郎就跟在娘后头,娘往后倒,他们俩都躲开了,娘才摔的,这事你咋不说。
张氏就道。
俺想扶娘来着,娘身子沉,俺没扶住。
这不怪俺那。
何氏忙辩解道。
我也看见了,要是二伯娘和四郎哥不躲,奶肯定摔不着。
连叶儿道。
四郎立刻扭头去瞪连叶儿,还偷偷地挥了挥拳头。
连叶儿回瞪,四郎哥,你挥拳头干啥。
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你过后打我,我也是这么说。
好样的连叶儿,连蔓儿暗地给连叶儿鼓掌。
话不能这么说,黑灯瞎火地,你们就看清楚了?连守义忙道,要不是老四家偷着拿了饽饽,娘干啥生那么大的气,去园子?二哥,我是把饽饽放园子里去了,可我没背着谁,也没打算瞒着。
我正要跟爹说。
连守信道。
咱都别说别的了,先看娘摔的咋样吧。
连守礼道,娘,娘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吗?大家就都去看周氏。
周氏双眼紧闭,只有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屋里这么一安静,西厢房里小七的哭声就显得特别响亮。
娘,你快去看看小七吧。
连蔓儿急忙拉住了张氏的手,小七他,刚才又梦见了那个小孩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惊吓啥,小七又梦见……张氏和连守信都吃了一惊。
连蔓儿的一双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周氏,她看见,当她说小七又梦见了那个小孩儿的时候,周氏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连蔓儿没有亲眼看见周氏跌倒,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达到周氏做出的昏迷不醒的程度。
如果她什么也不做,以周氏的个性,必定小事化大,趁此机会折磨和拿捏他们。
而张氏和连守信本就比一般人心软,看周氏摔了,他们会可怜周氏,弄不好还会感到内疚。
因此,无论周氏怎么闹腾,或是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他们都可能答应。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嗯,又是那个孩子。
……只穿了一个肚兜,就站在咱们窗户外边,他问小七饽饽在哪,他想吃饽饽,他还说,一个人害怕,要找人陪他玩。
小七说,他的样子很吓人。
连蔓儿就也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
别说了,我不听。
连秀儿惨白着一张脸,捂住耳朵叫道。
躺着的周氏,额头冒出了细汗。
小七梦见的穿肚兜小孩儿是谁,不用说她也知道。
这个孩子,还没有来到世上就……,虽然嘴上说的硬,但是周氏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连秀儿,如果不是她,张氏那个孩子不会小月掉。
连蔓儿说那个孩子就站在西厢房窗外,那个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冤死的,他不肯离开连家,他要找人玩,就是要拉人去见阎王啊。
她刚才摔的那一跤,何氏和四郎离的那样近,却没扶住她。
这、这是因为什么?那孩子是来找她报仇来了!周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和大多数乡村的老太太一样,她怕鬼,甚至比大多数人更怕鬼。
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咯咯咯的声音,那是周氏的上牙和下牙在打架。
冤孽!连老爷子发出一声长叹。
张氏和连守信都有些呆呆的。
娘,你快去看看小七吧。
小七哭的挺……吓人。
连蔓儿道。
张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一个做母亲的,是无法感受失去亲生子的痛苦的刻骨铭心。
张氏其实一直没有忘记。
但是为了继续生活下去,她只能将这份痛苦埋了起来。
这是人类面对巨大痛苦和伤害的时候,本能地采用的自保的方法。
连蔓儿的话揭开了掩埋她痛苦的盖子,如同揭开还未痊愈的伤口上的疤。
让那痛苦更尖锐地啃噬着她的心。
我的儿子!张氏哭道,都怪我,都怪我。
我没了一个孩子,小七,小七不能再有事。
张氏哭着大步跑了出去。
她也相信了连蔓儿的话,并且被其中的一句话抓住了心。
那个可怜的孩子孤孤单单,想要小七去给他作伴。
娘,你慢点,外面地滑!连蔓儿赶忙喊。
又推了推发呆的连守信。
爹,你不管我娘了?我看看去。
连守信被连蔓儿推醒,大步跟了出去。
周氏很可能又在装,而且这里有大把的人陪着周氏,可张氏,还有他的孩子们只有他。
他不能让张氏,或者小七出事。
连蔓儿没有立刻跟着连守信和张氏走。
她留了下来。
奶这是咋啦?连蔓儿故意问道,是不是也魇住了?周氏躺在那,胸口下盖了一条薄被,连蔓儿可以看见,周氏的身子在轻微的抖。
屋子很暖和,周氏的额头有汗,周氏发抖,自然不是因为冷。
心中有鬼。
所以特别怕鬼。
你奶没事。
连老爷子道,蔓儿,你快回去,陪着你爹娘和你弟弟,要是、要是有啥事,你赶紧来告诉一声。
哦。
连老爷子这样说了。
连蔓儿自然答应,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给我奶再多盖条被子吧,我看我奶冷的都打哆嗦了。
……西厢房,张氏正抱着小七在抹眼泪,连守信、连枝儿和五郎坐在旁边,大家谁都没说话。
小七,小七真梦见了……连守信将垂着的头抬起来,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小七靠在张氏怀里,眼睛却看向连蔓儿。
连蔓儿就眨了眨眼,小七很机灵,她不怕会穿帮。
就算穿帮又怎样,那件事情毕竟发生过。
嗯。
小七轻轻点了点头。
那孩子向着咱,怕咱没饽饽吃……张氏哭道,我对不起他……连蔓儿就爬上炕,挨着张氏坐了。
提起旧事,吓唬了周氏,不过也让连守信和张氏又伤心了一次。
但是,这是没办法的。
蔓儿,你奶咋样了?连守信问了一句。
我做儿媳妇的不当说这话,可今天我还是要说。
没等连蔓儿回答,张氏就开口道。
她的情绪有点失控,声音都变调了。
她有做奶的样儿吗,有长辈的样儿吗?小七撒娇问上一句,她就摔碗,多大个事,最后还得你给她下跪,她才开晴。
咱拿了饽饽,那是咱该得的,她不能好好问一声?就在院子里骂咱是贼,……踢咱园子的门,要把饽饽都扔了,不让咱吃。
饿死咱,她就乐了是不?连守信有些瞠目结舌,张氏从来都是和风细雨,即便背着连老爷子和周氏,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
用这个口气说话,似乎还是第一次。
连蔓儿也有些感慨,给周氏做儿媳妇,张氏能维持贤淑的外表和内在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换做别人,就是一只绵羊也要被逼成老虎,淑女被逼成泼妇。
这是老人吗,这是恶霸、恶霸!张氏的声调又提高了八度,你还问她,你咋不看看咱小七都吓成啥样了,你咋不想想咱那可怜的……张氏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连守信的十根手指都插到自己的头发里,苦恼地来回抓挠。
我的孩子,我心里能不疼。
一码是一码,咋地她还是老人。
是我娘。
这时候,连守信如果聪明,是不该说这样的话的。
可是此刻,他的心也揪到了一起,几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夹在婆媳间,受夹板气的男人的经典形象。
其实,连守信还是幸运的。
过去,因为张氏的贤淑,他并没受过什么夹板气,但是今天。
张氏发飙了。
你别跟我们娘几个过了,你到上房去,跟你娘过去。
张氏哭道,我自己带着孩子们过,有的吃我们就吃,没的吃,我们就饿着。
啥贤良的名,我也不要了。
这些年我的心血,我就当都喂了狗了!你滚。
张氏对连守信吼。
可怜的连守信当然不会滚。
只能可怜巴巴地向几个孩子求援。
张氏是真的被刺激到了,说了这么多决裂的话,最有力的还是那句,贤良的名她不要了。
不得不说,张氏过去的种种包子行为,虽然与她柔顺的性格有关,但是对贤良的热切追求。
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当张氏不再追求贤良,那么她就真的可以摆脱包子的命运了。
至于张氏对连守信发火,大概就是迁怒。
张氏的性子还是厚道的,没有去上房找周氏算账,可心中的怨气没处发泄,只能发泄在自己的丈夫,周氏的儿子身上。
娘,你消消气。
喂小七喝点水吧。
连蔓儿见张氏的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忙开口道。
连枝儿忙去倒了碗热糖水来,张氏接过去,小心地喂给小七喝,仿佛小七是怀抱中的婴儿似的。
小七哭了半晌,喉咙真的有点干了。
他很乖巧,自己喝了几口,就让张氏喝。
娘两个喝完一碗水,都平静了许多。
我爷说了,我奶没事。
连蔓儿就在连守信耳边轻声道。
连守信点点头,上房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也相信周氏是真的没事。
洗洗睡吧。
闹腾了这半天,大家都疲惫不堪,倒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多亏连蔓儿灵机一动,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不仅救了她们自己,简直连家全家人都跟着受益。
因为若非如此,周氏闹腾起来,大家都没安宁觉睡。
第二天连蔓儿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连守信跟着连老爷子从外面捡粪都回来了。
……没等我跟爹提,爹就先跟我说了。
连守信坐在炕沿上,咱拿到园子里的饽饽咱尽管吃,不够了,就去上房拿。
老爷子这人,是没话说。
张氏道。
咱爹知道咱都是啥样人,信得过咱。
连守信道,咱爹说,咱娘病了……周氏确实病了,躺了几天才起来。
请来了郎中,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连蔓儿去上房看了一回,就看见周氏亮眼睛都凹下去了,眼睛下面青黑一片。
一连几天,连秀儿连上房的门都没敢出,不得已上茅房的时候,就是大白天,也得让人陪着。
又下了一场雪,连家的院子里少有的宁静。
这天一早,天气格外晴朗,小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二姐,你说给我买油条吃的。
连蔓儿就笑。
娘,我带小七去镇上吃油条去。
连蔓儿对张氏道。
张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来,交给连蔓儿,是她这些天卖豆芽菜赚的钱。
去吧,路上小心点。
连蔓儿就拉着小七出来,走到庙头的时候,就看见土地庙的外面围了好多的人。
咦,这是咋回事?连蔓儿有些奇怪。
二姐,你看,那是谁?第一百七十章 善于发现机会的眼睛连蔓儿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在土地庙的大门口晃了一下,就往庙里去了。
是三哥。
虽然是背影,连蔓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人是二房的三郎。
三郎在连家的众儿孙中,相貌算的上是拔尖的,高个子,白皮肤,大眼睛,光看模样很能哄住人。
但是三郎的存在感并不强,他不爱说话,也不惹事。
连蔓儿对三郎谈不上多喜欢,当然也谈不上讨厌。
三郎留给她印象最深的一个特点,就是懒。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平时除了被家里的长辈支使着干活,三郎的日子一般都是在睡眠中渡过的。
三郎的亲娘何氏,就曾当着大家伙的面前,喊三郎叫做三懒虫,从那以后,三郎的这个外号就在村里叫开了。
这么懒的一个人,大清早的不在家睡觉,怎么跑到土地庙来了。
咱去看看他来庙里干啥。
连蔓儿和小七的好奇心是旺盛的,两个人就先将去镇上的事放下,也进了土地庙。
虽然曾经多次路过这里,但这还是连蔓儿第一次进到庙里来。
庙里很安静,很少有人这么早来上香。
连蔓儿一进庙门,就看见三郎坐在大殿前面的台阶上,一手拖着腮帮子,正在打盹。
不是专门上这来睡觉的吧?连蔓儿囧着脸想到。
你俩干啥来了?等连蔓儿和小七沿着台阶走到跟前,三郎半睁开眼睛,看见了她们。
三哥,你咋上这睡觉来了,多冷啊。
连蔓儿有些怜悯地道。
家里暖暖和和地睡多好,这里地上凉,风又大。
看三郎的样子,分明是没睡醒啊。
当我想来啊。
三郎似乎根本没听出来连蔓儿的调侃, 扭头往大殿里看了一眼。
咱奶和老姑非要大早上地来上香。
让我陪着。
哦,原来三郎是陪着周氏和连秀儿来的。
难得两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女人,走了这么远的路来上香!三郎说完这句话,就又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盹。
三郎的鼻梁高挺,侧脸看上去英挺非常。
如果是不知道真相的人,三郎这个沉思者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很有内涵。
连蔓儿和小七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都放轻了脚步。
走到大殿门口。
从半敞着的木扇门里往里看,就看见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只在中央的神像前跪着两个人。
是周氏和连秀儿。
连蔓儿和小七没往里走,也没惊动两个人。
就在门口看着。
周氏和连秀儿都是两手握着点燃的香,跪在蒲团上,朝上礼拜。
周氏一边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连蔓儿忍不住侧了耳朵仔细听。
……土地爷爷,老天爷,我们知道错了。
我闺女她年纪小,她不是成心的啊。
我那四媳妇平时摔摔打打地惯了,可皮实着。
谁知道那天她咋就……。
我们家穷,那个孩子投生到我们家也是吃苦受罪的命。
求土地爷爷开恩,让那孩子早点去别人家投胎。
我求老天爷、菩萨、娘娘保佑他,这次投生个好人家,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别再缠着我们了……原来是周氏心虚,认为她和连秀儿被那个小月的孩子的冤魂给缠上了。
来土地庙烧香,让那个孩子早点离开连家去投胎。
她们来的这样早,自然也是因为不愿意被别人看见。
连蔓儿没有继续听下去,拉着小七就从庙里出来了。
土地庙外面,人似乎更多了,三三两两地靠着墙根,或蹲或站,嘴里还嚼着干粮。
这些人是哪来的。
他们在这干啥?连蔓儿自言自语道。
他们都是上山上去做工的。
一个略有些童稚的声音答道。
连蔓儿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答话的是土地庙里一个小和尚。
原来是她刚才将心里面的话说出了声,这小和尚听见了。
是你啊。
连蔓儿拍拍胸口。
这个小和尚名字叫做元坛,常为庙里的老和尚跑腿传话,村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
私下里都叫他小坛子。
连蔓儿也曾听连守信和张氏说起过,这小坛子是苦命人,刚满月的时候就被人扔在土地庙的门外,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多亏庙里的僧人开门打扫的时候看见了他,将他抱回屋去,救了他一条小命。
没人来认小坛子,村里也没有没孩子的人家想要他,庙里的僧人就只好留下他。
好多人都认为小坛子活不了,可这孩子还挺结实,不仅活了下来,还长到这么大。
庙里养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就做了小和尚。
至于元坛这个名字,据说还有些来历。
救了他的那个和尚,抱他回屋的时候,不小心踢在一个腌菜坛子上。
连蔓儿想的更深入一些,小坛子的这个名字,一来能说明他杂草一样的命运,二来也表明,这庙里的和尚们的文化水平。
小坛子比连蔓儿大,今年十一岁,虽然终年吃素,但却能吃饱,一天到晚在庙里做活,长的虎头虎脑,身子骨也结实。
小坛子,你知道啊,说说呗。
连蔓儿道。
小坛子虽然自幼在庙里长大,满身都是香火气,但和小高僧一点都不沾边,他更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很容易和年龄相仿的孩子亲近。
他们都是来给娘娘修庙的……小坛子巴拉巴拉地说开了。
原来山上为沈皇后修的庙宇,已经开工了。
冬天很多活计做不了,但是木雕、石雕等等却是能做的。
现在来的工人,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工程全面开工,来的人会更多。
他们咋在这地方吃饭?山上不供饭吗?山上就供晌午饭,不管早饭和晚饭。
他们自己带了干粮,找个背风的地方吃饭,还来庙里讨水喝……连蔓儿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发现这些人有的带的是家里做的干粮,有的是从对面的杂货铺买的点心。
对了,小坛子,我家包饽饽了,今个下晌,我哥给你送饽饽来。
连蔓儿道。
我下午自个去拿。
小坛子爽快地道,一张圆脸笑的更圆了。
那也行。
小坛子,你不应该说谢谢施主吗?连蔓儿笑道。
小和尚做的太不专业,是不是同时也表明大和尚们也并不专业。
小坛子抬手摸摸自己的光头,憨憨地笑了起来。
连蔓儿和小七离开土地庙,一路往青阳镇上来。
路上行人明显比平时多,进了镇子,发现那些买卖的商铺也比往常兴旺。
连蔓儿没有直接去买油条,而是在几条店铺最多的街上来回慢慢地走了一圈,一边细心地观察,一边用耳朵捕捉着各种信息。
最后,连蔓儿才带着小七来到炸油条的铺子。
铺子里不只卖炸油条,还有炸油饼和炸丸子。
几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人,其中许多不是本地人。
连蔓儿买了半斤油条,又要了两碗豆浆,就和小七挤到一张桌子旁吃了起来。
油条又香又脆,豆浆里加了白糖。
连蔓儿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地吃,旁边也有人将油条撕开了泡在豆浆里吃,连蔓儿不喜欢那种吃法。
炸豆浆的油反复烧开这是免不了的,但用的是纯豆油,油条里也没有加明矾或者洗衣粉,这些东西现在还没有。
豆浆当然是有机非转基因大豆打制的,白糖是地地道道的甘蔗蔗糖。
吃完了油条,连蔓儿又去买了半斤,用油纸包了,然后又去杂货铺买了一包红糖,这才回三十里营子。
西厢房里,一家人还在吃早饭,蒸的饽饽,一盆酸菜冻豆腐汤,还有一碟咸菜。
这就是不公平待遇啊,年纪小的受宠。
连蔓儿暗笑。
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氏问,她还以为连蔓儿和小七肯定要在镇上多玩会,外面冷吧,快上炕。
连蔓儿就将油条放到桌上,因为外面包裹了几层,又抱在怀里带回来的,油条还是温热的。
连守信和张氏心里都觉得很熨帖,小闺女和小儿子懂事,不吃独食,可人疼。
几根油条,一家人分着吃了。
等大家都吃晚饭,收拾利落了,连蔓儿就说她有话说。
爹,娘,我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连蔓儿等大家都坐下,就将自己刚才在土地庙外,还有在镇上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因为山上修工程的缘故,他们这的人流量增多,很多人要吃饭。
镇上那些饭店、小吃铺的客人就比以前增多了一倍不止。
而且以后还会增加。
我想,咱们要是在土地庙旁边开个卖吃食的店,给大家伙提供方便,咱们也能赚到钱。
连蔓儿道。
酸菜作坊已经停工了,大家都清闲了下来。
张氏忙习惯了,听连蔓儿这么说,心里就有些愿意了。
连守信沉吟着没说话。
爹、娘,要不,你们自己去看看、问问?连蔓儿看出了连守信和张氏的迟疑,就道。
开小饭馆,是件大事,当然要慎重。
连守信就和张氏换了衣服出门,五郎也跟了去,一个时辰后,三个人回来了。
连蔓儿看他们进门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八九能成。
咋样?连蔓儿就问。
我看行。
张氏道。
咱就试试。
连守信道。
那就试试。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饭馆连蔓儿没有开饭馆的经验,一切只能摸索着来。
不过她知道,有些重要的事情,是要提前确定好的。
咱这小饭馆都卖啥?五郎问。
咱就卖早点吧。
连蔓儿道。
五郎问的,正是需要确定的重要事情之一。
小坛子说山上为干活的人提供一顿晌午饭。
而晚上下工之后,那些人就餐的选择性就多了许多。
山上要求上工的时间早,如果他们在山下,就近提供简单、实用的早餐,那应该是有市场的。
小坛子也说过,这些天每天早上到庙里讨水的人最多。
而且,他们刚开始开小饭馆,最好是从简单的做起。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后不能扩大经营。
我也是这么想。
连守信和张氏都点头。
他都是踏实的人,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卖早点,赚头肯定没有人家酒楼、饭庄的大,但却是他们目前能够有把握胜任的。
咱们的早点铺子,做啥卖好那?连蔓儿道。
将经营的范围缩小到只卖早点,但是具体卖什么,还是需要费一番思量的。
只有迎合消费者的需求,才能赚到钱。
他们要面对的消费者,目前来说,就是去山上做工的人群。
连蔓儿回想着刚才在土地庙外和在镇上的所见所闻,来山上做工的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人。
其中一类是比较有钱的,这些人更喜欢在镇上吃。
他们吃的一般是肉馅包子、油条、油饼、或者是肉汤的面条·一餐饭,花费大概在十文钱左右。
另一类人就比较贫穷和节俭一些。
他们尽可能地自带干粮,然后期望在好心的人家讨一碗热水喝。
两类人比较,后一类人的数量更多一些。
要是这么说,那咱开早点铺子,不就没人来了?连枝儿听了连蔓儿的分析,忍不住问道。
表面上看,好像是这样。
可这也不是绝对的呀。
连蔓儿道,我听说·在山上做工的工钱比别处多,发钱也痛快。
毕竟是从皇上的国库里直接拨下来的钱,又是给沈皇后修工程,这监督工程的人里面就有沈家的人,他们这里又是沈家的地盘。
所以在工钱上没人敢克扣,相反,在这里做工的条件很优容。
皇家和沈家人要的都是排场,是造福乡里的口碑。
先说这些舍不得钱的,山上给的工钱高,活也累。
他们有了钱·也不能总亏待自己,饭吃不好,干活也没力气不是。
要是咱卖的东西实惠,来吃的人肯定不少。
连蔓儿道。
她将早点铺子的基础消费人群锁定在第二类人身上。
这些人舍不得吃大米、白面,但肯定心里想吃。
娘,咱就卖三和面的馒头咋样?所谓三和面的馒头,就是用黍米面、杂豆面加上少许的白面和面,蒸的馒头。
这是张氏的发明(在连家是这样的,别人家也许也有这么吃的,连蔓儿表示她不知道)·自从分家后,他们的条件一天天好起来,但还是不能顿顿大米、白面地吃。
张氏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三和面的馒头,因为加入了白面,在外观和口感上都很引人的食欲,而且因为主要是黍米面和杂豆面,吃起来很管饱,适合重体力劳动者。
还没看见哪家馆子卖这三和面的馒头那······张氏有些没信心。
别人家没有卖,咱们家有。
那大家伙不都到咱家来买了吗?连蔓儿笑,爹·要是你在山上做工·你是买咱这个馒头,还是去买镇上白面的馒头?当然买三和面的这个。
连守信想也不想地道。
连守信、张氏、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很喜欢这种馒头。
而来做工的绝大多数人·家境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会花钱买的。
我看这个行。
一家人商量了一会,就定下来卖三和面的馒光有馒头可不行,还得有汤。
连蔓儿道。
那些自带干粮的人,无法自带热水,所以才会去土地庙讨水喝。
因此他们的早点铺子要卖热汤。
就用大骨头熬萝卜,要不就是大骨头熬酸菜。
连蔓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主意说了出来。
其实她在和小坛子说话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开个卖汤粥的铺子,给那些自带干粮的人提供热汤、热粥。
开早点铺子的想法,是后来慢慢成熟起来的。
既然要卖汤粥,何不索性连主食一起卖那。
我是这么想的,这汤咱卖的便宜点,就是不买咱家的馒头,光买汤,咱也卖给他。
连蔓儿道,这样可以慢慢地将客人引过来,带动店里的生意。
帼儿这脑子真好使,就这么办。
连守信高兴地道。
那咱这馒头和汤,都打算卖多少钱?张氏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连家自己做的三和面馒头,比例是三比一,既三份的黍米面和杂豆面,兑上一份的白面。
在镇上的粮店里,白面要八文钱一斤,黍米面和杂豆面相对比较便宜,也要四文钱一斤。
三斤黍米面/杂豆面,加上一斤白面,成本是二十文钱,这合起来是四斤面。
按张氏的说法,四斤面起码能够蒸出大约六斤半的馒头来。
馒头也按张氏的做法,二两一个,每个馒头卖一文钱,那么四斤面大约可以赚十三文钱。
至于汤,一根大骨,一根白萝卜,就可以熬一大锅的汤。
大骨头可以反复熬煮,用大海碗盛汤,每一碗也只卖一文钱。
这样一锅汤卖下来,去除大骨、萝卜和柴禾的成本,也能有十几文钱的赚头。
大骨酸菜汤也是一样的。
每天再卖一锅稀饭,也是一文钱一碗。
连蔓儿算了算又道。
一文钱一碗的稀饭,其实就是卖一个热乎劲和水份,成本计算好,一锅也能赚十文钱。
连蔓儿心里感叹,这么几文钱、几文钱的赚,和暴利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
小生意不好做啊。
他们这是靠勤劳吃饭、赚钱。
一家人头挨着头,核计了半天。
蒸馒头、煮汤和稀饭这些活计,都是他们每天做惯了的,开这个早点铺子,他们能做的来,利润他们也能接受,不,应该说是欢喜。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爹、娘,我还有件事。
连蔓儿想了想,又开口道。
还有啥事,说吧。
张氏道。
除了三和面的馒头和汤粥,咱每天再卖一笼屉包子咋样?连蔓儿道。
卖包子?娘,你还记得不,秋天那时候,姥姥和姥爷来看咱,都夸咱家的包子好吃。
娘,你不也说,比镇上陈记的肉丸包子还好吃。
连蔓儿道。
我记的。
张氏点头,蔓儿,你是说,咱做那个灌汤包卖?对。
连蔓儿点头,灌汤包这个词,是她说给张氏听的。
刚才的那些吃食,是实惠的,针对的目标客户群是第二类人。
至于第一类人群,起码目前来说,连蔓儿不认为他们有实力能竞争过镇上那些多年的老铺子。
不过,他们也有优势,他们的位置好,更靠近工程所在的大前山。
那么第一类人群,每天路过他们这里,也可以成为他们潜在的客户。
连蔓儿自认为她做的灌汤包,还是有竞争力的。
这个灌汤包,咱就比照陈记家的肉丸包子卖,每个两文钱。
连蔓儿道,算起来,她家的灌汤包不过是多了一道加入皮冻的工序,成本上并不比陈记的肉丸包子高,卖和陈记一样的价钱,比陈记的好吃,那么既能吸引到客人,也能赚到钱。
灌汤包的利润,要比三和面馒头、大骨汤和稀饭的要高。
只是要创出口碑,招揽到大量的食客,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连蔓儿一开始只打算做一笼屉这样的包子.一家人又商量了一番,最后一致通过了连蔓儿的建议。
咱这早点铺子,选哪天开业的好?连守信问。
越早越好,明天就开才好那。
小七道。
在他看来,早一天开业,就早一天赚钱。
早点铺子和咱原来的酸菜作坊不一样,这开张的日子得找人算算,挑个吉庆的日子。
连守信道。
连蔓儿也想早点铺子早些开张,但是她也明白,不只是这个时代,就是她前世那个年代,店铺开张也是讲究选个良辰吉日。
明天开业太急了,咱还有好多东西要买。
连蔓儿道。
比如说先得去镇上,跟张屠夫订好每天需要的猪骨头和猪肉,还得去粮店买米买面,酸菜和白菜家里还有一些,暂时不用买。
…···店里的桌子、凳子、碗筷什么的,这也得置办吧。
连蔓儿道,还有咱这店开在哪……土地庙周围的位置是最好的,只是那附近并没有合适房屋,如果为了开店建房,用的时间就太长了。
米面那些是要买。
连守信的脸上露出笑容,刚才我和你娘不是去庙头看过了吗,这开店的房子,我和你娘已经选好了。
…···你到我家来是客,还是给我吧。
连叶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二更,求粉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租金家里来客了,是谁那?听见连叶儿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往西厢房走过来,就猜到或许是有人上她家来买豆芽菜,因此暂时停止了谈话,连蔓儿从屋里走出来,就看见小和尚元坛抱着一捆柴禾,和连叶儿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蔓儿姐。
连叶儿跟连蔓儿打招呼,他上咱家来,看见我抱柴禾,就非要抢过去抱。
元坛弯下腰将柴禾放到地上,一点尘土也没带起来。
嘿嘿,我干活习惯了。
元坛直起腰后,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光头,嘿嘿笑道。
小坛子挺勤快,而且有眼力劲儿。
连蔓儿就想起她答应要给元坛送饽饽的事。
我爹娘都在那,小坛子,你进来吧。
连蔓儿将元坛领进屋里,连叶儿也跟了进来。
张氏见了元坛,就招呼他上炕坐着,一面倒了碗糖水,又从柜子里拿了两块点心给元坛,让他吃。
孤儿加上小和尚的双重身份,让张氏看元坛的目光特别的慈爱。
……点心是素的,你放心吃没事。
张氏对元坛道。
元坛接了糖水,却不肯要点心。
……留着给蔓儿和小七吃。
元坛看的出,点心是镇上才有的,是庄户人家孩子眼中的稀罕物。
他们吃过了,柜子里还有,这是给你的,你就放心吃吧。
张氏笑道。
她在财物方面,历来大方。
元坛这才接了点心,自己吃了一块,却将另一块包起来,说是带回去给他师父吃。
元坛的师父是土地庙的住持,法号叫做善远。
你师父身子还好?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连守信就和元坛闲聊起来。
娘,给庙里的饽饽准备好了没?连蔓儿就问张氏。
准备好了,正要让你爹给送去。
张氏说着话,就拉了连蔓儿出来。
两人进了园子。
张氏早就将打算布施给庙里的饽饽装了一个麻袋,靠墙放着。
刚才不是说开早点铺子的屋子吗,我和你爹都想好了。
张氏看看左近无人,就和连蔓儿说道,咱就借土地庙那几间门房开咱的早点铺子。
这是个好的办法。
看来连守信和张氏在回家的路上,就决定要开铺子了。
那房子,咱能借的来吗?连蔓儿就问。
不是白借,咱给租金。
张氏道。
那几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租给咱,庙里多点进项,他们肯定答应。
还有桌子、凳子、碗筷。
咱也先不用买。
也从庙里借,不,是租。
虽是乡间的一座普通的土地庙,但是有时也会办一些法事,桌椅板凳杯盘碗盏都是很有一些的。
这就是俗话说的,破船也有三斤钉。
租借土地庙的房屋和家伙事儿,便捷省事,可以让他们的早点铺子提前开张。
而且,连蔓儿也可以猜到连守信和张氏的想法。
开早点铺子。
对他们而言,是摸着石头过河。
能不能真的赚到钱,他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虽然他们手里的钱,是足够早点铺子的本钱了,但是采用租借的方式,可以大大降低风险成本。
连蔓儿想了想,觉得先这样也行。
娘两个就将一麻袋饽饽抬着放到了西厢房门口。
小坛子。
今年我家包的饽饽馅又大又甜,你记住了,我家用的叶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到时候别弄混了。
连蔓儿走进屋去,关照元坛,意思是让他到时候挑自己家的饽饽吃。
元坛憨憨地笑着点头。
我送元坛回去。
连守信就道。
元坛摆手说不用,他能背的动那些饽饽。
我找你师父有事。
连守信就道,又扭头跟张氏说。
我去找善远师父商量房子的事,顺便请他帮咱选个日子。
因为刚才听张氏说了,连蔓儿就明白连守信是要去找土地庙的住持,谈租房子和家伙事儿的事。
我跟爹一起去吧。
五郎道。
连蔓儿也想说要一起去,转念一想,就没说出口。
一家人刚才讨论了早点铺子的利润。
他们能负担的房租钱大致是多少,也都心中有数了,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毕竟她连蔓儿不是三头六臂,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连守信是家里的顶梁柱,五郎是做大哥的,这父子两个性子都很谨慎,办成这样一件事应该没问题。
送连守信、五郎和元坛走了,连蔓儿就又坐回到炕上。
娘,你说庙里能朝咱们要多少租金?连蔓儿问张氏。
那房子和东西闲着也是闲着,咱都是乡里乡亲的,庙里的善远大师父是个厚道人,不会往多里要。
张氏就道。
四婶、蔓儿姐,你们是要借庙里的房子开铺子?连叶儿惊讶地睁大眼睛问道。
刚才连叶儿跟着元坛一起来了之后,就没有走。
连守信他们说话,也没特意避开连叶儿。
嗯。
连蔓儿点头,有这个打算。
等会看能不能租到屋子。
叶儿,这事咱自家知道就行,先别往外说。
我知道,蔓儿姐。
我谁也不告诉。
连叶儿马上道。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不过一会工夫,张氏就去门口张望了两回。
连蔓儿知道,张氏这是心急,她也不点破。
雪下大了,我给你爹和五郎送件衣裳去。
又过了一会,张氏说道。
娘,还是我去吧。
连蔓儿说着话,就要下炕。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门哐当响了一声,接着五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的急,进门的时候甚至忘了掸一掸肩头和胸背上落的雪花。
结果被屋里的热乎气一熏,那些雪花迅速融化成水,浸入棉衣内。
快掸掸,快掸掸。
张氏忙拿起笤帚,帮五郎扫身上的雪。
哥,你咋先回来了,爹那?连蔓儿就问,事谈的咋样了?成了!五郎只答了两个字。
张氏、连枝儿、连蔓儿和小七都忍不住喜上眉梢。
成了?这么快!张氏拉着五郎在炕沿上坐下,快跟娘说说,咋谈的。
娘,我渴了。
庙里的茶水苦,不好喝。
五郎笑着道。
连枝儿就忙着给五郎倒水。
哥,你可真出息。
连蔓儿白了五郎一眼,这家伙是欢喜坏了,还学会卖关子了。
姐,你别给他倒水。
五郎已经从连枝儿手里接过了水,得意地朝连蔓儿眨了眨眼睛。
别闹了,喝完水,快点说。
张氏看着几个孩子笑闹,眼睛里都漾起了笑纹,用笤帚疙瘩轻轻打了五郎一下。
五郎很快喝了水,没有再耽搁,就将连守信和善远谈话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
……爹一说就成了,门房三间都租给咱,还有桌椅板凳、碗筷这些,一个月只要咱一串钱。
一串钱就是一百文钱,平均下来每天不到四文钱的租钱,这价格相当便宜了。
连蔓儿几乎欢呼出声。
爹陪老和尚说话,让我回来拿钱。
五郎道,老和尚的意思不用写字据,依我说,咱还是写个字据好。
一会我把纸笔也带过去……嗯,嗯。
连蔓儿连连点头,哥,说没说租多长时间的?爹说先租一个月。
五郎道。
马上就进腊月,然后就是过年。
过年期间,山上的工程肯定得歇两天,这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连守信的意思,恐怕是想先做一个月,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干下去。
因此先租一个月,免得浪费钱。
可是,如果生意好,过了这一个月,那房子他们还能不能租的到,可就难说了。
到时候如果他们要继续开早点铺子,就不得不另外建房。
建房期间当然做不了生意,就是房子建成了,也要面对已经成熟起来的竞争对手。
连守信本质上还是个庄稼人,庄稼人种庄稼,只要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
可是做生意,竞争是残酷的。
有一些风险还是要冒的。
丢掉几串钱,总比将来丢掉几十、几百两银子要好。
一个月太短,咱要租,就租长一些。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咱租一年吧。
连蔓儿就去柜里面取钱。
开张的日子给咱算了没?张氏问五郎。
算了几个日子,最近的是后天,这个怕来不及。
然后就是月底,再然后就是腊月初八。
五郎道。
腊月初八肯定太晚了,就是等到月底,张氏也觉得等的时间太长了。
至于后天,又似乎太急,不知道预备不预备的来。
娘,咱先去看看房子,要是有可能,咱就争取后天开张。
连蔓儿取了钱,看见张氏正在犹豫,就说道。
就这么办。
连蔓儿的话正和了张氏的心意,她立刻就点头道。
一家人收拾齐整,就往外走。
蔓儿姐,我也跟你们去行不?连叶儿道,对于连蔓儿一家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的,连叶儿看在眼里,心里特别羡慕。
我能帮着干活。
行啊。
连蔓儿笑着点头。
一家人锁了门,顶着飘飞的雪花就往土地庙来。
进了土地庙的大门,元坛就跑来将他们迎到后面的禅房里。
连守信正和善远老和尚相对坐着说话。
连蔓儿走上前,就和连守信说了房子要租一年的打算。
善远师父,你看,我们租一年行吗?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业大吉二更,求粉红。
善远是一个身材矮小,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说话的声音不高,语气和缓。
一年啊,是不是太长了?守信啊,那屋子空着,也没别人要用。
你想租多长时间就租多少时间。
善远道。
老和尚这么说,其实就是不反对了。
那合约上就这么写,租期一年。
连蔓儿道,我们先付两个月的租金,以后就按月付钱。
不急,不急。
善远呵呵笑着说。
那就先写个合约吧。
五郎将笔墨纸砚放到桌子上摆好。
是啊,张氏比较心急,善远师父,咱把合约写了,我们去看看房子,也好打扫打扫收拾收拾,要是来得及,我们打算后天就开张。
乡里乡亲,合约写不写都行,我信得过你们。
善远道。
虽然是和尚,但是他却并不自称老衲。
看来小坛子不像和尚,是有渊源的,连蔓儿心里想。
纸笔都拿来了,那就写吧。
连守信道。
他做了几桩生意,已经习惯了用合约来保障和约束双方的行为。
这合约由谁来写那?连蔓儿的目光转向五郎,五郎的脸就是一红。
他虽然很努力,可学着念书写字的日子太短了,写合约还不行。
连蔓儿便又将目光转向善远。
我的字可拿不出手。
善远摆了摆手,你大哥在家不?哦·不在家。
那就让你爹来写吧。
连蔓儿想了想,连老爷子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即便他们能找到别人写合约,但是不请连老爷子到场,落在同村人的眼里,怕是会有不利于他们的说辞。
那我去请我爹过来。
连守信的话似乎是对善远说的,其实是在询问张氏和几个孩子的意见。
娘刚才还说,要答谢住持师父给咱选日子,要预备一顿饭。
就是不写字据,也要请我爷来一起吃饭。
连蔓儿道。
连守信看着张氏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
这是件大事·再把里正他们都请一请吧。
张氏就和连守信商量,还要请谁一起来。
村子里,每家有什么大事,比如上次连守信分家,一般也要请上里正,还有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到场。
大师父,连蔓儿就和善远说话,酒席就摆在庙里,大师父把屋子的钥匙给我们吧,我们就在那屋做饭做菜。
好·好,好。
善远连说了三个好字,却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招呼元坛拿钥匙。
师父,我领他们去看房子。
元坛拿了钥匙就道。
好,你去吧。
善远答应了。
一家人分作两拨,连守信和五郎去请连老爷子、里正等人,张氏、连蔓儿、连枝儿和连叶儿还有小七随着元坛就往门房来。
土地庙的门房共有三间,布置的不同于寻常庄户人家的屋子。
从庙里面打开门进去,是一个灶间·并排的两个大灶,两口大铁锅比连家的铁锅要大上一号。
灶间左右各有一扇门,通向两个房间。
灶间的右手·是一个小间,里面有一铺土炕,与外面的灶台相连,炕上铺着苇席,有的地方已经破了。
屋内并没有别的摆设。
这本来是供看庙门的人住的,只是这庙香火不盛,也就没有和尚来这里住了。
灶间的左手,是一个宽敞的大间。
这间屋子没有炕·只靠着墙壁摆放着一些桌子板凳之类的东西。
这间屋子中间还有一扇门·打开门,外面就是通往青阳镇上的那条官道。
连蔓儿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心里很高兴。
这个大间里摆上桌椅,用来接待来吃早点的客人。
灶间·自然就是厨房,还有旁边那个小间,可以做他们的休息室。
这房子非常适合来做早点铺子,根本就不需要改,只需要打扫一下。
三个房间里都有一层薄薄的尘土,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也没人打扫过的样子。
这屋子没人住,元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没让人打扫,我就一个月来打扫一回。
···…我这就扫干净,很快的。
元坛说着话,就拿起靠在灶台旁的笤帚,开始打扫了起来。
连蔓儿没跟他客气,又让他拿来抹布,提了水,张氏立刻在灶下点火烧热水。
水还没热,连守礼和赵氏就来了。
连守信回去找连老爷子,他们才知道连守信要开早点铺子,就忙着过来,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都是勤劳惯了的人,不用人说,眼睛里就有活计。
连守礼拿了笤帚,和元坛一起打扫,赵氏就将另一个灶下的火也点起来,帮着张氏烧火。
爹还没来?张氏问道?爹和老四一起去请里正他们了。
赵氏就道。
很快就烧好了两锅热水,张氏、赵氏、连枝儿、连蔓儿和连叶儿都拿起抹布,门窗、桌椅板凳、灶台上下,将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连蔓儿又叫了小七和她一起,仔细查看屋里的桌子和长凳是不是能用,并清点数目。
他们租借的就包括这些东西,一会要在合约里写明才好。
这些桌子和长凳怕不够吧?小坛子,还有碗筷啥地,在哪那?连蔓儿就问元坛。
都在后面库房里,我跟师父说一声,给你们搬过来。
元坛道。
元坛就跑去和善远说了,善远又叫了两个和尚,打开库房,将些桌椅板凳、碗筷等什物都搬了过来。
连蔓儿就挑完好的留下,清点了数目,交给赵氏等人去擦抹清洗。
等到连守信、连老爷子和请的人陆续到来的时候,这三间门房已经被连蔓儿他们收拾出来了。
大间里的桌子、凳子摆放的整整齐齐,中间留下人通过的空间。
灶间靠墙依次摆放好了水缸、菜板、面案,旁边是叠放在一起的木桶、木盆,再旁边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几盆碗筷。
然后是小间休息室,炕上已经铺上了五郎刚从家里带来的一床褥子,旁边还摆了一张矮桌。
地当间摆了一张方桌,旁边放了四张带靠背的木椅子。
靠墙的位置还安放了一张高几,上面被连蔓儿放了一个胖墩墩的粗瓷瓶,是她在和尚们送来的杂物中挑出来的。
有限的条件,能布置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连蔓儿对自己布置的房间,感觉比较满意。
可惜没有花。
连蔓儿自言自语地道,如果有花,放进瓷瓶里养着,给这个屋子增添一点优雅的美感,那就更好了。
再过几天就能有。
元坛是个热心肠,忙前忙后,跟忙他自己的事似地,庙后面有腊梅,就是还没开花,花骨朵都没几个,得再等几天。
是吗?连蔓儿有些惊喜。
蔓儿,你要摆花啊。
连蔓儿和元坛说话,被走进来的连守信听见了。
我咋看这个不像花瓶,好像是腌鸡蛋的坛子。
连蔓儿黑线,心想,她这个爹就不能不这么老实吗,就不能不总说实话吗?连守信说完话,还哈哈笑了起来,完全没感受到连蔓儿的怨念。
这个位置好。
张氏也走了进来,站在高几前上下打量了打量,咱正好请个财神,摆在这。
对啊,财神,连蔓儿的双眼立刻亮了,她怎么没想到,开买卖铺子,最需要的就是财神。
是该请财神。
连蔓儿点头。
这时候,她的脑子里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迷信这两个字,而且也将要插花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连守信是来和张氏商量准备什么饭菜的。
这个时候准备哪来的及。
张氏就道。
那可咋办?连守信听张氏这么说,就有些着急。
爹,你别急,我娘和你闹着玩那。
连蔓儿就笑了起来。
…···多亏蔓儿给我提醒,在庙里,还有善远师父一起吃饭,不能动荤腥。
这素席咱可做不好,刚才我们找人捎信给悦来酒楼的武掌柜,让他给送一桌素席来。
张氏道,我再煮一锅米饭,蒸上些馒头,就够了。
还是你们想的周到。
连守信笑道。
请来的客人都聚集在善远老和尚的禅房里,连蔓儿就跟了连守信过来,看写合约。
合约由连老爷子执笔,写清楚了租期为一年,每月租金一串钱,租借的内容包括土地庙的门房三间,另外还有桌子、长凳、木盆、水桶、大海碗、中碗、竹筷等什物各若干。
立约的双方,连守信和善远在合约上签字画押,然后是里正、连老爷子几个人作为旁证也在上面按了手印。
合约签好了,连蔓儿就先拿出两串钱来,算是预付的租金。
少顷,酒楼里的伙计送来素席,众人用过了饭纷纷散去。
休息了一晚,连蔓儿一家就忙碌起来,早点铺子里还需要再仔细收拾收拾,还要去镇上买酒晃,买面和猪骨、猪肉。
纷杂的事情太多,一家人直忙到将近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又起来开始忙碌。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的时候,连蔓儿打开了早点铺子的大门。
连记早点铺子正式开业。
二更,求粉红。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万事开头难连记早点铺子开张这一天,是个大晴天。
连蔓儿将早点铺子的大门打开,就看见外面已经有了些人。
有些好奇心重的人,正往这边张望。
早点铺子的门首,高高地悬挂着一个大红的幌子,正随着风轻轻摇摆。
她们这是早点铺子,只供应馒头、包子和汤粥,所以只挂了一个没穗子的幌子。
正门上方还悬挂着一块长方形木匾,现在正用红绸子包裹着。
一家人从铺子里鱼贯走出来,五郎和小七一人举了一挂红纸包的鞭炮,听连守信说一声时辰到了,连蔓儿早就准备了火折子,立刻将鞭炮点燃,然后捂着耳朵跑开。
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红色的纸屑被炸飞起来,然后又像天女散花一样散落在地上。
同时,王幼恒将木匾上的红绸子扯开,露出木匾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连记。
这是昨天连蔓儿去镇上,请王幼恒给写的字。
王幼恒知道他们是要开早点铺子,干脆就赠了这块匾,当天就请镇上的匠人赶工赶出来,挂在了早点铺子的门首。
这一番热闹,不仅吸引了行人,还将周围一些早起的住户都吸引了过来。
连蔓儿将灶间的窗户打开一扇,将馒头、包子、稀饭和肉汤一一摆好,香气顿时飘了开去。
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在门前招揽客人。
连蔓儿就忙请了王幼恒进到里间,端了一盘灌汤包,一碟炸花生米、一碟香油拌酱菜瓜子,一碟凉拌酸辣豆芽菜,还有一碗加料特浓的大骨萝卜丝汤摆在桌上。
幼恒哥,尝尝我家的早饭。
连蔓儿将碗和筷子递给王幼恒。
王幼恒本来要告辞,被连家人给留了下来,让他一定吃过了饭再走。
他特意一大早过来,给连家的早点铺子剪彩。
连家人都感动在心里。
他们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甚至也拿不出山珍海味来招待他,但却将这份情意深深记在心里,简直将王幼恒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王幼恒也感觉到了,因此也不再和他们客套。
蔓儿,你去帮忙吧,不用照顾我。
王幼恒道。
好啊,幼恒哥。
你多吃些。
连蔓儿给王幼恒夹了一个包子,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外面的情形并不是很好。
很多人在外面张望,却犹豫着不肯往铺子里走。
对刚开张的铺子,大家都持着怀疑和观望的态度。
叔叔伯伯们。
连蔓儿看见有几个人靠着墙根啃干粮,就忙笑盈盈地招呼道,外面冷,进屋子里歇歇脚,暖和暖和,有热滚滚的骨头汤,一大海碗只要一文钱。
热稀饭一碗也只一文钱,还送一碟咸菜。
五郎也跟着招呼道。
暖融融的屋子,热滚滚的汤。
一文钱的花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有第一个人进屋,就有第二个人跟进来。
第一碗飘着翠绿的葱花和诱人的油花的热汤端上来,那香气顿时在屋子里飘荡开来,真的只要一文钱!干巴巴的干粮磨着嗓子眼,嘴巴和胃都在叫喧着。
一文钱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并没有太久,屋子里就坐满了,大多数人要的是汤和稀饭。
连蔓儿没有气馁,万事开头难。
一碗碗的大骨汤和稀饭端出来,一文文钱收进木匣。
有的人喝完了汤也不急着走,贪恋着屋子里的温暖,连家人都是笑脸相待,并不往外撵人。
这些人也是有事要去做的。
他们并不会坐在这里太久。
终于有人买三和面的馒头了,连守信亲自端了馒头出来,少不得将这馒头的特点说了一番,不只是给买的客人听,也是说给屋子里所有的客人听。
好吃,顶饿。
价格实惠。
不需要太多的溢美之词,只要每句话都正和上客人的心意,就足够了。
一批客人走了,又有一批客人来了。
连蔓儿挨着烧火的连枝儿,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放着一个木匣子,扒拉着里面的堆的厚厚的铜钱。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第一天开业,大骨头汤和稀饭卖的最好。
大骨头汤已经卖了三锅,稀饭卖了一锅,三和面的馒头卖了差不多两笼屉。
至于灌汤包,还没开张。
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来了,用连蔓儿前世的钟点来计算,大约是早上九点钟的样子,吃早饭的大批人流已经过去了,外面店面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再过一会,他们的店面也就该关门了。
连蔓儿叹了口气。
叹啥气,张氏端着两个空碗走过来,嫌钱挣的少啊?这比我想的好多了。
我昨个一晚上都没咋睡,就担心今天啥也卖不出去。
张氏的脚步和声音都是轻快的,她对今天的收益是满意的。
你娘说的对,这得慢慢来。
连守信也走过来道,明天肯定比今天还强。
连家人简单地分了工,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主要负责跑堂,张氏和连枝儿主要就是在灶间看火,至于连蔓儿,除了负责联络,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抱着钱匣子,将钱看好。
连蔓儿知道张氏和连守信说的话都对,只是,在菜单上加上灌汤包,可是她大力推荐的。
灌汤包卖不出去,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哎哟呵,这里啥时候冒出个小饭馆来。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窗户外,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地道。
连蔓儿忙站起来,推开一扇窗户,就看见三个人正从马背上下来,找地方拴马。
三个人穿着绸缎外袍,头上戴着皮帽子,脚下穿的是半高筒的皮靴子。
有钱人!连蔓儿的眼睛顿时亮了。
爹,哥,你俩赶快去把人给请进来。
连蔓儿忙回头对连守信和五郎道,别跟他们说咱们卖馒头,让他们买包子。
其实连蔓儿多虑了,这样的客人是不会吃他们那个顶饱的什么三和面的馒头的。
连守信和五郎跑出去,将三个人迎了进来,请到一张桌子旁坐下。
新开的铺子?都有啥吃的?依旧是那个大嗓门。
连蔓儿转了转眼珠,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站着的小七。
好像是上次在杂货铺遇到的人。
连蔓儿道。
大嗓门的男人是他们上次替周氏打酱油。
在斜对面的杂货铺看见过,那时候他就买了很多东西,似乎还嫌杂货铺的好东西少。
嗯,我也想起来了。
小七点头。
刚出锅的灌汤肉包,两文钱一个,保管好吃,还有大骨萝卜汤,一文钱一碗。
连守信在向客人介绍铺子里的吃食。
这小地方有啥好吃的。
一个长脸的男人有些懒洋洋地道刚才就该在镇上吃了。
另一个矮墩墩的胖子道。
看来这几个是走到这里饿了。
心血来潮,想尝尝小铺子里的东西。
就是吃个热乎,不想再往镇上跑了。
掌柜的,先上几个包子。
一人再来碗汤,要是好吃,大爷有赏。
大嗓门的男人道。
连守信和五郎走回灶间来,连蔓儿已经准备好了两盘共十个包子,并三大碗大骨汤,还有一碟用香油拌的酱黄瓜,一碟酸辣豆芽菜,一碟油炸花生米。
连守信愣了一下。
咸菜是送的,豆芽菜一文钱。
花生米两文钱。
连蔓儿简单地道。
这是早上单独给王幼恒预备的,还有些,正好给这三个客人送去,也能多赚几文钱。
她看得出,这三个人,是舍得花钱的。
连守信和五郎用大托盘将东西都端了出去,连蔓儿有些紧张。
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面张望着。
还挺有眼力劲儿的。
大嗓门的男人看见连守信还端了几碟干净的小菜出来,似乎很满意。
这包子还不错!这是长脸的男人咬了一口包子后说的话。
是吗,我也尝尝。
另一个男人也去夹包子。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刚才被打击到的自信缓缓回归了。
蔓儿,再来两盘包子。
五郎端着空空的托盘走进灶间,对连蔓儿道。
还真能吃啊,连蔓儿几乎笑了出来。
开店的不怕大肚汉,客人越能吃越好。
连蔓儿快手快脚地又捡出十个包子,递给五郎端了出去。
…………连记早点铺子关门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一家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都聚到休息的小间里,盘点今天的收入。
因为开业第一天。
他们准备的东西并不是太多。
三和面的馒头准备了八十个,灌汤包五十个。
三和面的馒头卖掉了六十个,灌汤包卖掉了四十个。
其中那三个男人吃了二十个,还打包了十个,后来又来了两个客人,买了十个。
那三个男人临走的时候还说明天会继续来吃,让给留着包子。
馒头和包子都有剩,现在这个天气,是可以留到明天,继续再卖。
可连蔓儿没这个打算,新出锅的和隔夜的东西,味道还是不一样的。
她宁愿亏些钱,也绝不愿意污了口碑。
馒头和包子,他们会自己吃掉。
骨头汤和稀饭比预想的卖的好,尤其是骨头汤,卖了整整三大锅,稀饭也卖了一锅。
连蔓儿数着木匣子里的铜钱,数出一百文钱,就交给张氏,用线串起来。
钱匣子里一共是二百零六文钱。
去掉米面、大骨头、萝卜、肉,柴禾的钱,还有今天的租钱,连蔓儿仔细计算着成本,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今天咱们挣了九十六文钱!******先送上一更,求粉红,晚上争取二更。
打个滚,请大家的粉红再给力些吧,握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工资--家规当连蔓儿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一家人先都是一愣。
他们对这个数字,有些不敢相信。
蔓儿,你没算错?再算算,不能这么多吧。
连守信有些激动地道。
爹,我已经算了两遍,没错的。
我还把剩下的馒头和包子本钱都去掉了,是九十六文钱,没错。
连蔓儿确认道。
一家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个收入,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连蔓儿也有些小小的惊喜,她本来以为第一天开业,有四五十文钱的收入就是顶天的了。
看来,她对于早点这个行业还是不够了解。
这还是第一天,以后来山上干活的人多了,那咱的早点铺子,得能挣多少钱啊······连守信搓着手道。
一天净赚九十六文钱,在他看来,是非常高的收入。
张氏、五郎、连枝儿和五郎都热烈地议论起来,那买了二十个包子的三个男人,似乎是山上工程的监工。
他们在店里吃饭的时候,谈到山上的工程。
原来山上不只是要修一座庙,还有其他的工程,包括宅院、园林等。
整个工程修好之后,将赐给沈家,属于沈家的私产。
只有那座庙对外开放,招待香客。
连蔓儿还在仔细地核对着账目。
大骨汤和稀饭少收了两文钱。
连蔓儿抬起头,打断一家人欢乐的气氛。
她一直有数着端出去的大骨汤和稀饭的数量而这两种吃食的钱也是分开放着的,是为了计算各种吃食的利润方便。
现在她查出来,收的钱和端出去的碗数不一致,有两个人没付钱。
果然,跑单这种事古今皆有。
负责跑堂的是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三个人无愧是父子,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皱眉、摸头。
…···肯定是最忙的那阵儿,好像有一个小个子,他没看见他给钱我看他长的挺老实的,还以为他把钱给咱爹了,我没看见。
五郎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有点沮丧。
至于另一个跑单的,他们三个人都没印象。
社会风气使然,这个时候的人大多数都是诚实厚道的。
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总免不了有喜欢占小便宜,滑头的人。
连守信他们没有跑堂的经验,出现这样的事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们还需要磨练,只少收了两文钱这个成绩算是不错的。
以后人肯定更多,爹,你们应该分好工,定好哪几张桌子由谁看着,钱由谁收,这样就不容易乱了。
连蔓儿提议道。
这样就可以避免重叠和遗漏,减少跑单的现象。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都点头。
连蔓儿将数好的钱又都放进钱匣子里,然后将记录出入账目的册子放到一边,又拿出一个用棉线订好的册子。
今天这两文钱,要从你们的工钱里扣。
连蔓儿道。
扣钱?工钱?一家人的眼睛都睁大了有些不理解连蔓儿说的是什么。
连蔓儿心里偷笑。
爹、娘,我是这么想的。
连蔓儿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的想法,说起来也很简单他们都为这个早点铺子付出了劳动,虽然都是自家人,工资,也就是工钱,还是要算的。
这是奖赏、激励大家的劳动积极性。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每个人每天挣多少钱,都记在这个账册上。
按日子发给大家。
连蔓儿就拿起册子给大家看,每一页纸上分别是他们一家人的名字。
干活拿工钱以后谁要是自己想买东西,就花他自己的钱。
一家人都不说话对这个形式,他们太陌生了。
这个钱也可以不领就存在账上。
连蔓儿看大家是这个反应,又继续解释道,娘,以后你就可以不给我们零花钱了。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说心里话,他们对连蔓儿的这个提议,是不以为然的。
一家人,还领什么工钱。
可是听到连蔓儿说到最后,夫妻两个心里都猜,这是连蔓儿几个孩子要存零花钱。
家里有了钱了,张氏心疼孩子,又手松,几个孩子要买什么,她都很痛快地掏钱。
那行,我和你爹的不算,就给你们四个发工钱。
张氏和连守信商量了一下,就点了头。
孩子们大了,手里是该有几个钱。
而且孩子们都懂事,也不怕他们会乱花钱。
要发工钱,当然大家都发。
连蔓儿就道,那咱每个人的工钱咋算?这个问题也不难,首先张氏和连守信是两个主要的劳动力,然后是连枝儿和五郎,再然后是连蔓儿,最后是小七。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张氏和连守信的工钱是每人每天五文钱,连枝儿、五郎和连蔓儿是四文钱,小七最小能干的活最少,在征求了他自己的意见后,决定给他每天三文钱。
那、那等我再长大点,要给我加工钱。
小七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爹娘和哥哥、姐姐。
大家伙就都笑了。
行。
连蔓儿忍笑,你每天多吃饭、多干活,很快就能长大的。
小七重重地点头。
连蔓儿提起笔,在账册上记下了第一笔。
今天这两文钱,咋扣好?连蔓儿又问。
小七就有些紧张,他只有三文钱,如果扣了,就更少了。
就扣我的吧。
连守信道。
别光扣爹的,扣我的吧。
五郎道。
…···小七哭丧着脸,扣、扣我的吧。
爹,哥,那就每人扣你们一文钱。
连蔓儿在账册上写了几笔。
她目前能写的字不多,因为早就打算要记账,所以针对性地学了一些字。
小七今天就算了,明天可要注意。
再亏钱,连你的也要扣。
嗯,嗯。
小七逃过一劫,欢喜地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那,现在发工钱。
连蔓儿先数了三枚铜钱,递给小七。
小七接过钱,在手心里握了一会,又递还给连蔓儿。
二姐,我的钱你帮着存着,行不?小七和连蔓儿商量。
行。
连蔓儿答应道,你存了多少,我都给你记着,你要是用钱,就来我这领。
嗯,嗯。
小七连连点头,钱存在连蔓儿那,他放心。
连枝儿和五郎也没接钱,他们也让连蔓儿帮他们存着,连蔓儿都答应了。
连守信和张氏就说他们还是不要工钱。
爹,娘,工钱还是算给你们,也存在我这。
连蔓儿道,以后谁要是没来干活,打坏东西什么的,就从工钱里扣钱。
连蔓儿将他们几个人的工钱单独放起来,又将账本和钱匣子都收拾好。
那现在咱们每个人都有工钱了,剩下每天挣的钱,除了每天的花销,就是咱公中的钱。
这个钱咱都存起来,以后好买地。
连蔓儿就道。
大家当然都没有异议。
那以后,咱们每个人要自己有花销,只能花自己个的钱。
连蔓儿又道,公中的钱没有大事,不能动。
就是动,也得咱一家人都同意,才能动。
连蔓儿准备了三本帐,一本是早点铺子的进出账目,一本是他们的日常开销账目,另外一本就是每个人的收入账目。
她记这些帐,说这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以后的事情也表明,她这么做,真是非常英明的决定。
爹、娘、姐、哥、小七,你们都同意不?连蔓儿挨个问大家伙的意见。
每个人都点头。
咱蔓儿是个过日子的人。
张氏很欣慰。
连蔓儿又再问了一次张氏和连守信。
爹、娘,你俩不反对吧?不反对,我们赞成。
连守信道。
那大家伙都听见了,就这么定了,以后可谁都不能破例。
连蔓儿又钉准了一句。
这就是咱家的规矩,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连守信道,颇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对,家规。
连蔓儿点头。
晌午饭,连蔓儿一家也没回老宅子,就在早点铺子里吃的。
有现成的三和面馒头、灌汤包子,还有汤,张氏又炒了一个土豆丝,大家围坐在桌子旁,饱餐了一顿。
吃过晌午饭,他们就将铺子的门窗都关好,上了锁,这才回老宅子来。
连老爷子正在院子当间站着,手里拿着旱烟袋,一口接一口地抽,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看到他们回来了,就问生意怎么样。
今个儿是第一天,还行。
连守信道,他以为连老爷子是担心他们的生意。
爹,你放心。
有山上的工程,这铺子就是辛苦点,亏不了钱。
以后山上人多了,就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连老爷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你们都回来了,铺子里没留人?门窗都关好了,我还让小坛子帮着留心些。
没事的,过一会,我们还得去。
张氏就道。
爷,外面冷,你还是回屋歇着吧。
连蔓儿就道。
嗯,我就是出来走走,这就回去。
老四啊,你们开个铺子不容易,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说。
连老爷子扭过身,又停下来对连守信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蒸蒸日上在连守信眼中,连老爷子是个热心的人,对连老爷子这样的问话,他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爹,暂时还忙的开。
孩子们都懂事,啥话都能帮着干点。
爹,你就歇着去吧,等我那真要帮忙了,我再和你说。
连守信道。
那……好。
连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就没再说什么,迈步回上房去了。
连蔓儿一家人回了西厢房。
咱爹好像有啥心事。
连守信后知后觉地道。
连蔓儿爬到炕上,感觉炕是温热的。
连蔓儿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天还没亮就去了早点铺子,家里根本就没烧火,炕怎么会是热的?张氏也发觉了异样,就转身去了外屋,这才发现,自家灶里的灰还有没完全熄灭的火星,再揭开锅盖,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水。
肯定是你三伯娘她们。
张氏满脸的笑意走回来,怕咱回来屋子里冷,还替咱烧了一锅的热水。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两好并作一好,这才是人与人相处的正道啊。
连蔓儿叹了口气,与周氏相处久了,真的会让人忘记,正常人之间是应该怎么样相处的。
母子几个就说连守信、赵氏和连叶儿好,无意识地将连守信的感叹给忽略了。
咳咳,连守信干咳了两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这才又说道,咱爹是不是放心不下咱,刚才特意等咱回来?老爷子是好人,怕咱做买卖亏钱,还怕咱忙不过来……张氏说到忙不过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卡了壳,没再往下说。
连蔓儿眼珠转了转,也想到了上次他们开作坊,周氏想让何氏和连秀儿进作坊干活的事。
连蔓儿没那么天真。
她不会认为开一个早点铺子就是简单的做早点,然后等着人来买。
比如说,昨天写合约,还要请里正和村里的村老们来吃饭。
他们自己开的早点铺子,似乎不关别人的事,但是现实中,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
请了里正和村老们过来,就是获得他们的认可。
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也就等于获得了村中大多数人的认可。
这样,即便有人想生事,他要挑衅的就不仅仅是连守信这一家人。
请连老爷子。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孝道。
连老爷子在村子里有人缘,而且还有一定的威信,虽然是孤姓,却也算是村老中的一员。
他还是连家的大家长,将事情和他沟通好了,就表示连记获得了整个连家的支持。
连蔓儿并没有奢望连家会如何如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只要表面上大家和气,暗地里少搞小动作,就足够了。
连守信看着张氏和几个孩子都露出了原来是这么回事的表情。
他也猜到了大家现在都在想什么,就有些尴尬。
爹不能那样,咱别多想……连守信道。
可万一那,要是娘,还有他二伯他们……张氏有些忧虑。
连蔓儿沉思起来,她认为张氏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他们的早点铺子肯定会越来越兴旺,到时候就会有看着眼红的人。
包括家里人和外人。
外人还是比较好处理的,他们的铺子有了村里里正和村老们的支持,王幼恒为他们剪彩,那么王举人家也不好站到别人的背后去。
只要他们自己行的端、坐的正,这村中,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反而是家里人比较难处理。
血缘的牵绊,连守信和张氏厚道、心软的个性,还有舆论。
这些都是非理性的,处理不好,会很糟心。
开早点铺子和开酸菜作坊还不一样,在人情的处理上,应该更加圆融,才能做到和气生财。
爹。
娘,要是爷和奶他们想让人进早点铺子帮忙,咱也别硬往外挡。
连蔓儿想了想,就说道,实在不行,咱就让三伯、三伯娘来吧。
连守礼和赵氏手脚勤快,人老实,和他们的关系最好,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这个行,咱也能多拉巴他们一把。
张氏立刻就同意了。
连蔓儿笑了笑,三房还没分出来过,就是他们想拉巴,能做的也不多。
比如说,不管是连守礼还是赵氏来铺子里干活,所得的工钱,那周氏必须是得要过去的。
连蔓儿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让连叶儿、赵氏能吃饱饭。
娘还有二哥他们能同意?连守信脸上露出愁容。
连蔓儿就笑了起来,小声嘟哝了一句:皇帝的新装。
蔓儿,你笑啥?连守信被连蔓儿笑的有些不自在。
没啥,我没笑啥。
连蔓儿连忙道。
她在笑连守信。
听连守信这样说话,分明是对周氏、连守义等人的脾性是了解的,可他嘴上还要时时地替他们掩饰,为他们披上一件漂亮的纱衣,虽然这纱衣是透明的,根本就骗不了人。
爹,你放心,奶他们肯定能答应。
连蔓儿就道,早点铺子的活起五更爬半夜的,不能吃苦的人干不了。
也就三伯一家还能干。
不管家里谁来干活,工钱又不能自己拿着,也就三伯他们肯来,别人不会愿意的。
那是咱多想了。
张氏就道。
不,一点都没多想。
不想来铺子里干活,不代表不想来铺子里吃饭。
一家人在家里歇了半晌,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天擦黑的时候,就又往早点铺子来的。
他们要把明天开铺子要用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张氏和连守信负责准备面坯。
不论是馒头还是包子,都要发面。
这个时候,还没有发酵粉,发面用的是面肥,也就是老面。
老面,就是每次将发好的面留下一块,下次发面放进去,让面发的更好。
这就好比在一杯牛奶里,加入一勺原味酸奶,在适当的温度下,过一段时间,原味酸奶里的乳酸菌发育繁殖,将一整杯牛奶发酵成了酸奶,是一样的道理。
就是有老面,发面的时间也很长,所以晚上将面和好,明天一早面发好了,切成馒头面坯,就可以直接上锅蒸了。
包子的面也一样,不过为了新鲜,馅料要明天早上准备,包子也要明天早上现包。
大骨汤,也要先熬好。
然后装在木桶里,明天倒进锅里热一热,就可以卖了。
还有赠送的咸菜,也要提前切好。
咱该准备多少馒头明天卖?张氏问道。
今天蒸了八十个馒头,卖掉六十个,包子蒸了五十,卖掉四十个。
馒头做九十个吧,包子就做四十个。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今天八十个馒头,剩了二十个,明天准备九十个,是不是多了?张氏就道。
应该不多。
连蔓儿道,今天没人知道咱开早点铺子,有这种馒头卖。
现在知道了,明天买的人肯定多。
张氏想了想,是这个理。
那就预备九十个,就是剩下,咱自己个吃,也不浪费。
张氏道。
那包子不多准备点?五郎道。
不,就四十个。
连蔓儿对这件事态度比较坚决。
包子和三和面的馒头不一样,那些最大目的是吃饱,稍微兼顾吃好的人是不会买他们的包子的。
买包子的人,都是想吃好的。
所以包子用的销售方法也应该和三和面的馒头不一样。
每天就四十个,先到先得,来晚了就没得吃。
物以稀为贵,提高包子的身价,慢慢地做出口碑,再增加产量。
一家人听着连蔓儿说话,有的地方不是很懂,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在做生意方面连蔓儿几乎没有错过,大家已经习惯了听她的。
只有五郎和小七听的分外认真。
等将东西都准备妥当,天早就黑了下来。
我今天晚上就在这睡了,你带孩子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
连守信就对张氏道。
我也留下吧。
五郎也道。
店里确实需要人守夜,张氏也就没有反对,自己带着连蔓儿、连枝儿和小七回老宅睡觉。
第二天依旧是天没亮,一家人就起来了,稍微梳洗了一下,直奔早点铺子。
又是一上午的忙碌,这次关店的时间比昨天早。
九十个三和面的馒头,卖了八十个,大骨汤卖了四锅,稀饭卖了一锅,四十个灌汤包子全部卖光。
第三天、第四天,一家人做的越来越顺手,连记早点铺子的生意也稳步增长。
这一天,又是关店盘点的时候。
连蔓儿算了算,这一天的流水是二百八十文钱,比前两天又这几天都是这样,每天能比前一天多十几文二十文的,去掉全部的本钱,利润是一百七十九文钱。
这两天的馒头的量在增加,却和包子一样,几乎都能卖光,所以不仅总数,连利润率也提高了。
再减去咱们大家伙今天的工钱,二十五文,今天净赚一百五十四文钱。
连蔓儿宣布道。
再累也值了。
张氏拍了拍自己酸疼的手臂,满足地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主动等过完年,说是人至少还会翻一番,那时候,咱这生意就更红火了。
连守信笑道,蔓儿,灌汤包不多准备点?这两天每天四十个灌汤包,都卖光了。
老黄,就是那个粗嗓门的监工,已经成了熟客,每天就会来吃几个包子,有时候是他自己来,有的时候还带别的人一起来。
四十个包子不够卖,有的时候来客人要包子吃,包子已经卖光了。
连蔓儿想了想,按照这几天的客流量来计算,可以再增加一些包子的供应量。
那就再多蒸十个,每天五十个,正好一笼屉。
连蔓儿道。
他们用的是超大号的铁锅,配套的笼屉也大,一笼屉正好可以蒸五十个包子。
这五十个包子,按照她的计算,每天都能卖光,还会有人想吃而吃不到。
灌汤包的利润不错,这样每天又能增加几文钱的收入了。
连蔓儿晃了晃钱匣子,这是他们用勤劳和汗水赚来的钱。
只是,美中总有不足。
二伯娘今天来坐了半天,瓜子皮嗑了一地。
五郎抱怨道。
她先上里间来了,瓜子皮差点吐进锅里,那咱的吃食还咋卖?张氏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把她给撵出去了。
她不走,还占了条凳子坐着。
我把凳子给抢过来了。
小七气呼呼地道。
就这样,她也没走,就站在那,可碍事了。
五郎道。
说到这,大家就都停下来,看着连守信。
看、看我干啥?连守信忙道,我也不愿意她来,可是她是嫂子,我不好咋地她。
……你们撵她。
我不也没说话吗。
连守信说着话,有些悲哀起来。
最近他发觉,他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那,应该就是那次,因为包饽饽,张氏对他说了一声滚之后。
孩子们就开始迁怒到他身上。
他招谁惹谁了。
连守信觉得有点冤。
不过,仔细想想,谁让他是周氏的儿子。
连守义的弟弟那。
他又要维护自己亲娘和哥哥的颜面,在孩子们面前,可不就成了不分是非的坏人了吗?不仅如此,就是在周氏那边。
他也没讨着好。
昨天他回了老宅一趟,无缘无故地,就被周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说他是软瓤子,没男人的刚性,当不起家来。
他辛辛苦苦,两面和稀泥,最后是两面不是人。
我咋觉得我这眼皮子直跳,张氏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好像要出啥事似地。
何氏来了。
其他人还会远吗?二伯娘不就是想吃咱的馒头和包子,没让她吃,她肯定不痛快,还不知道要咋闹腾。
连枝儿道。
给她吃了一次,她就会想第二次,以后就没玩没了。
连蔓儿道。
她并不心疼几个馒头或者包子,但是这个口子不能开。
对。
一家人都点头。
今天来的是何氏。
大家对她都没好印象,撵走就撵走了。
但是明天如果来的是连守义,是四郎或者六郎那?连蔓儿想到这,就看了连守信一眼。
或许连守信能拒绝连守义,但是如果四郎或者六郎跟他要吃的,他那样心软的人,能够拒绝吗?得想个法子。
连蔓儿自言自语地道。
是得想个法子。
小七坐在连蔓儿身边,学着连蔓儿的样子。
露出思考的表情。
连蔓儿扭头就看见小七的怪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抬手去捏小七红扑扑的脸蛋,又捏捏小七的胳膊,这小家伙这段日子长了不少肉!二姐,别咯吱我。
被碰到了痒痒肉。
小七扭着身子咯咯地笑。
爹、娘,你看咱们这样行不行?连蔓儿心中一动,说出一个法子来。
既然料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那就首先出手,抓住主动。
这法子行。
连守信和张氏都笑了,要不,等过完年,我也打算这么办。
等过完年,就晚了,咱现在就回去说。
连蔓儿道。
…………一家人将铺子收拾了一下,就锁上门窗回了老宅子。
进了连家的大门,他们先回了西厢房,正好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都在。
蔓儿姐,你们小心点。
连叶儿忙不迭地向连蔓儿报告消息,二伯娘说了你们好多坏话,奶好像听进去了。
嗯,我知道了。
连蔓儿点了点头。
连守信就连守礼、赵氏商量了一会,赵氏点了头,连蔓儿一家这才往上房来。
还不到晌午,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来。
连老爷子正坐在炕头,背靠着行李卷闭着眼打瞌睡。
周氏拿着一束棉线,连秀儿手里拿着一个线辊子,娘两个正在缠线。
周氏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连守信一家来了,冷哼了一声,就耷拉下眼皮子,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
娘。
连守信和张氏赶着招呼周氏。
周氏又哼了一声,眼皮子还是耷拉着。
哎呀妈呀,大财主回来了。
连秀儿撇了撇嘴,说了一句。
爹睡着了?连守信笑了笑,就在炕沿上坐下。
张氏、连蔓儿几个也挨个在炕沿上坐了。
连老爷子睁开了眼睛,看见是连守信几个,就坐直了身子。
回来了?连老爷子问了一声,生意咋样?还行。
连守信道。
能不好吗,人都长那了。
周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有住的地方了,这房子不要了吧,趁早搬走,省得看着我们老妈咔哧眼地生气!老妈咔哧眼,这是周氏常用来形容她自己和连老爷子的话。
意思大约就是很老,样子很丑,不招人待见。
连蔓儿还听见村里另外一个老太太也这么说话,但是她一直不知道这几个字到底怎么写,看来应该是很古老的土话,在她的词汇里找不到对应的字。
连守信的脸一下子就灰暗了下来。
连蔓儿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个周氏,一开口总是这样夹枪带棒,让人无法和她心平气和,友善地说话。
这也就是连守信和张氏老实厚道,换做一个泼辣的,一开口,就得吵架。
你说啥玩意儿那?连老爷子冲着周氏沉下脸,孩子们起早贪晚的,多辛苦你知道不?你不说点好话,扯什么王八犊子?连老爷子很少这样骂人,他这是真生气了,因为周氏开口要撵连守信一家。
平常她做亲娘的,不顺心骂儿子媳妇们几句也就算了,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那。
他必须得狠一些骂周氏,不然如果连守信和张氏因此吃了心,那他可对不起自己这四儿子和儿媳妇一家。
吃心,也是他们这里的土话,在这里的意思,就将周氏说的话听进了心里,认了真。
周氏被连老爷子骂了,一张脸立刻就涨红了。
她一把将手上的棉线狠狠摔在炕上。
你个老王八犊子,我伺候的你吃饱喝足了,没事你就骂人玩……周氏指着连老爷子骂道。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眼看着连老爷子和周氏就要开始对骂。
面对周氏,永远无法按照常理来估算事情的发展。
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耽误了。
爷,我奶她说的不是坏话。
连蔓儿连忙笑道,我爹这些天要看店,我奶这是想我爹了,想让我爹多陪陪她说话那。
尼玛,这是她两辈子说的最假的一句话了,假的让她自己想吐。
我想他,我想谁也不想他,谁管他死外边,永远别回来……周氏骂道,气却平了,又拿起棉线,跟连秀儿一起缠线。
周氏没有继续纠缠,连老爷子也没还口,战事就此平息,代价是连守信做了炮灰,当然也有连蔓儿的功劳。
艾玛,连蔓儿几乎扑地。
原来周氏喜欢这一套,这要求也太高了,以为自己是太皇太后啊。
可惜她不是皇子龙孙,伺候不来。
只此一次,再做一次,她会吐到虚脱的。
爹,这两天生意还行。
连守信终于有机会将话题拉回正轨,就是辛苦。
……外人看着我们挣了点钱眼红,就看不见我们付出的辛苦。
有人给你们闹事了?连老爷子很警惕,是谁,你们不好出面,我去。
那天吃饭,里正他们都在,该说的话,咱都说透了。
是哪个混不吝的?爹,没、没人闹事。
连守信就道。
小七坐在连守信旁边,将身子扭了扭,一双眼睛朝东厢房瞄了几眼。
就在连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连老爷子自然看见了。
秀儿,去把你二哥、二嫂,还有你几个侄子都叫过来。
连老爷子道。
爹,我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都说这买卖挣钱,要是我二哥、二嫂愿意,就过去干两天。
连守信就道。
连老爷子又抽起了旱烟,没有立刻答话。
这个时候,连秀儿已经领了连守义、何氏,四郎和六郎进来了。
爹,找我们啥事啊?连守义大大咧咧地问,然后,似乎是突然看见了连守信也在,哎呀,老四回来了,还认识你哥和你嫂子不,这是你两个侄子,快叫四叔。
一边老实坐着去!连老爷子皱眉,用烟袋锅子指着连守义骂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退为进连守义刚说了一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的灰,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咧着嘴到一边坐着去了,何氏带着四郎和六郎也跟了过去。
爹,你找俺们是啥事啊?何氏一边坐下,一边就开口问。
老四家开了个早点铺子,你们谁想去干活啊?连老爷子问。
连守义和何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四开了个早点铺子,他一开始没往心里去。
三十里营子没人开过早点铺子,他琢磨着这个铺子肯定没啥出息,老四家就是卖苦大力,看都懒得去看。
可何氏今天去看了,虽然说都是一文钱的东西,去吃的人可不少,一文一文地加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老四家还防着何氏,连个馒头一碗汤都没给何氏。
何氏回来跟他说,老四家卖的馒头里头有白面,大骨头汤熬的喷香,还有更好的肉包子。
这让他不由得动了心思。
刚才一进门,连老爷子就没给他们好脸色,这让连守义心里有些拿不准。
不过既然连老爷子开口了,他就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
再咋样,他们也是连老爷子的儿孙,连老爷子没理由不心疼他们。
老四家过的好了,理所应当要拉巴他们。
连老爷子心里也会赞同这一点。
想到这里,连守义就冲着何氏轻轻点了点下巴颏。
俺们都去。
何氏巴不得地立刻答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小七多大点,也在店里干活,四郎、六郎肯定也能干。
何氏心里有她的如意算盘。
他们一家人都去,工钱她不争,只要能在店里吃两顿饭就行。
张氏太会做东西吃了,看她店里的馒头、包子、还有泛着油花的大骨头汤,看着就想吃。
那么小的店,用不了这么多人啊!也没那么多工钱开!连蔓儿小声道。
啥工钱不工钱的!何氏咧着嘴笑道。
就让俺们在店里吃两顿饭就行,也不要另外做,就店里那馒头、包子,大骨头汤啥的,管饱就行。
俺们好打发,哈哈哈。
蔓儿啊,你们那骨头上俺看着还好多肉那,你们不爱啃那个。
俺帮你们包圆了。
连蔓儿抚额,一样米养百样人,何氏的脸皮是如何修炼出来的那。
别一开口就是吃。
连守义数落何氏,老四能让咱白干活吗。
能不给工钱吗?是不,老四?数落完何氏,连守义又扭过脸,笑呵呵地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的脸色并不好看。
还想去老四家啃骨头,你们把我这一把老骨头煮熟了啃了吧!连老爷子气的手都有些抖了。
爹,我们就跟老四说着玩的。
连守义很会察言观色,马上就道,哪能都去,我一个大老爷们太能吃了。
我就不去了。
就让孩子他娘,带俩孩子去吧。
让老四挑,哪个孩子都行。
说的好像他多大仁大义一样。
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
连老爷子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这不是别的活,这是早点铺子。
你媳妇家里的饭菜还收拾不利落,去那干啥去,给老四添乱?还想去吃两顿饭。
老四家开个铺子,还搁不住你们这几张嘴吃的!连老爷子一点没留情面,将连守义和何氏心里怎么想的,都给说了出来。
你们啊,就看到人家赚了点钱,咋不看看人家吃的辛苦。
你们拍良心自己想想,那些苦,你们吃的来不?连老爷子说到这。
就很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了。
连守义和何氏都不吱声了。
连蔓儿暗暗点了点头。
因为料到连守义和何氏会打早点铺子的主意,所以他们才商量好了,先来和连老爷子说,以退为进。
连老爷子通情达理,一定会打消连守义和何氏的妄想。
这样,连守义和何氏也没什么能拿出去说嘴的了。
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炕上。
一直没有插嘴。
早点铺子的活,烟熏火燎,又脏又累,周氏绝舍不得连秀儿去做,何况早点铺子还开在官道边上,离连家不算近。
爹,就说咱家包饽饽,饽饽蒸出来了,也不能你去抓一个吃,我去抓一个吃,那得等活都干完了,爹和娘发话,大家才能吃。
连守信突然说起包饽饽的话,大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都凝神细听。
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早点铺子的吃食,那都是要卖给客人的。
蔓儿和小七在铺子里,就是饿着肚子,也不能随便拿铺子里的东西吃。
……不是心疼东西,不给她俩吃。
这事,得有规矩,要不,让人家看着不像。
连守信又接着将话说完。
嗯。
似乎是为了佐证连守信的话,连蔓儿有些委屈地开口了。
爹和娘不让我们吃铺子里的东西,说是让客人知道了,笑话咱连家人没规矩,以后该不愿意上咱家的铺子来吃东西了。
小七也跟着点头。
连老爷子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连守信这样说,就明白了。
肯定是老二家有人到早点铺子要吃的了,更不堪一些,是自己动手去抓人家卖的馒头吃了。
这事何氏就做的出来,还有四郎和六郎,他也不敢打包票。
屋子里面安静了下来,只有连老爷子抽旱烟的吧嗒吧嗒声。
他没有立即责骂连守义和何氏,并不是想包庇他们,而是这件事在他眼里非常丢脸。
他不想在连守信一家人面前就骂,给连守义和何氏留点脸面,同时也是不想让连守义和连守信生出嫌隙。
连老爷子是精细的人,在大多数事情上,都能准确地把握一个度。
爹,铺子里多少能挣俩钱,他二伯家不能去人,那看看咱家还谁能去。
张氏打破了沉寂,笑着道。
从开始到现在,连守信和张氏都没说铺子里忙不开,要人帮忙。
事实上,他们的人手够了。
他们现在让家里人过去帮忙,其实就是想给家里人一份工钱。
这话没有明说,也不能明说。
那就老三家吧,你们看是让你们三哥去,还是让你们三嫂去?连老爷子想了想就道。
对于连守信提出,让家里人去铺子里帮忙的话,连老爷子是很高兴的。
他也知道,早点铺子现在不是非要增加人手不可。
他是两全其美的想法,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打发人去,既能给连守信他们帮上忙,同时也能贴补下家里。
一大家子人,看着也和美。
连老爷子这样说,是给了连守信和张氏选择权。
依张氏的意思,就想说要赵氏。
这倒不是说连守礼没赵氏能干,是张氏看赵氏太可怜,让她去铺子里干活,能让她吃饱,还能吃的好些,同时也离了周氏的身边,少受些气。
虽然这样想,但是张氏不会傻的说出来。
连家还有一个当家人周氏,这是个喜欢和你扭着劲的人。
谁都行啊。
张氏道,就是铺子里烟熏火燎的,活太重,又脏。
干一天下来,人都快散架了。
我看他三伯娘怕是干不来,还是他三伯,怕还行。
那就让我三哥来吧。
连守信附和道。
张氏就对着连守信笑了笑。
你看那?连老爷子询问周氏的意见。
老三一个大老爷们,去铺子里干啥?让老三媳妇去。
周氏冲口就道。
她就看不得张氏说了算的架势。
连守信太不争气了,让媳妇牵着鼻子走。
哪能让张氏说啥是啥那,张氏不就是想让连守礼去吗,她就偏不答应。
张氏略微低下头,似乎是被周氏卷了面子,不舒服。
其实暗地里,却和连蔓儿交换了一个欢喜的眼神。
成了!她们本来就是想让赵氏去,怕周氏不答应,预先商量好了,让张氏这么说。
果然,周氏上当了。
这件事得马上敲定,不然一会周氏回过神来要反悔,那可就糟了。
现在是农闲的时候,连守礼在家也没啥活计干,反而是赵氏,每天的家务活一点都不少。
洗衣服做饭,喂鸡喂猪。
尤其是做饭,何氏常常偷懒,如果让赵氏去铺子里帮忙,那周氏和连秀儿要做的活计就多了。
小七不用人说,就跑出去,一会工夫,就带了连守礼和赵氏过来。
连老爷子就把话对连守礼赵氏说了,连守信刚才都和她们提前商量过,两人自然满口答应。
爹,他三伯娘过去帮忙,我们吃啥,他三伯娘就吃啥。
张氏道。
事情说完了,连守信和张氏就站起身。
等等。
周氏一直盯着连守信,这个时候就开口道,你就白使唤你老三媳妇,一两顿饭就打发了?这是要工钱。
周氏太心急了,或者说在金钱这个问题上,她还信不过连守信一家的厚道。
连守信有些无奈的笑了。
娘,我们商量了,每天按五文钱给三嫂,按月给钱。
他刚才没说,是想一家人,这件事用不着摆到明面上说。
他连守信的脾性,大家伙都应该知道。
可惜,这样君子的行事方式,在连老爷子面前行得通,在周氏面前,却注定碰壁。
连蔓儿翘起了嘴角。
先不明确提工钱这件事,是她怂恿连守信的。
她就猜到周氏会提钱,周氏果然提了,而且是当场就提。
连守信的感情再次受伤,他以后应该更能认清,谁亲谁疏,哪些才是他最应该珍惜的家人!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个账房五文钱?周氏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嫌给的钱太少,最终却是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即便是她,心里也很清楚,五文钱一点都不少。
何况赵氏并不用在铺子里干一整天,而且铺子里还供她吃饭。
连老爷子有些责备地瞪了周氏一眼,连守信和张氏夫妻的个性他很了解,既然这样做,就绝不会亏待了赵氏。
到时候按月给的钱少不了。
偏周氏这样不开眼,一开口就提钱,生怕连守信不给,将好好的和美气氛给破坏掉了。
事已至此,连老爷子只能暗自叹气。
如果他再责骂周氏,就显得有些假了。
他三伯娘要去,也行。
铺子里事还真不少,可就指望他三伯娘了。
张氏就将上工的时间安排说了出来,……晚上吃过晚饭就得上工,啥时候把活干完,啥时候回来。
第二天早上,寅正上工,一直干到晌午。
俺们供两顿饭,早上一顿,晌午一顿。
这些事情,本来可以私下里和赵氏说的。
张氏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就明白地说出来,而且略有些夸张,为的就是免得以后周氏找借口阻挠赵氏上工。
那就这样,冬天大家伙都闲着,家里的活,有你娘和秀儿,还有老二媳妇,就让老三媳妇一心帮你们。
连老爷子大手一挥,很痛快地道。
周氏本来还想说,赵氏去铺子里干活可以,但是不能耽误了家里的活计。
结果被连老爷子这么一说,她就没法子再说什么了,因此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如果刚才不和张氏拧着劲儿,答应让老三过去就好了。
周氏有些后悔,但是让赵氏去,是她亲口答应的,一时就抹不开脸反悔。
爹。
那我们先回去了,我也得跟三嫂说说铺子里的活计。
张氏就道。
行,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连老爷子点头。
连守义和何氏也跟着往外走,却被连老爷子给叫住了。
老二,你们留下。
连老爷子沉着脸道。
连蔓儿从上房出来,落后几步,趁着没人注意,就溜到窗跟底下。
就听见屋里连老爷子正在低声训斥连守义。
……还有没有点身份,连家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你们给我听着,要是谁再往老四的铺子里去黏糊,以后就别再进连家的门。
我连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只听了几句。
连蔓儿就离开了。
连老爷子肯定不是个完美的人,但基本上,还是一个正直的人。
……西厢房里,连守信和连守礼两家人都非常开心。
赵氏能去早点铺子帮忙,她自己是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也捏着把汗,怕他奶不答应。
张氏笑道,还是我们蔓儿教的法子好。
蔓儿机灵着咧,我们叶儿总念叨。
要跟她蔓儿姐学。
赵氏因为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这算啥啊。
我奶的脾气咱谁不知道了,你想往西,她就一定让你往东。
要是想成事,咱就得反着来。
挺简单的事。
连蔓儿道。
不简单,我们就想不出来。
连守礼道。
连蔓儿笑笑,心道。
那是因为你们太老实,不肯动心机。
……天是咋这么冷,连蔓儿心里抱怨了一声,将两只手在厚厚的袖筒里面相互搓了搓,呼出一口气,看着嘴边飘起一小片白雾。
仔细看去,还能看见细小的冰珠。
这就是呵气成冰啊,连蔓儿想。
连蔓儿正走在从老宅到早点铺子的路上。
她走的很慢。
没有办法,路上积着厚厚的雪,一脚踩下去,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的整个小腿几乎都没进了雪里了。
太阳挂在半空中,发着昏黄的光。
几乎感受不到它的热度。
从昨天晌午,就开始下雪,是鹅毛大雪。
雪下了一天一夜,才刚刚放晴。
满是积雪的路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一些脚印。
连蔓儿特意小心地踩着那些脚印走,可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踩进深雪里。
连蔓儿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小腿又陷进了雪里,显得矮了一截,从远处看去,几乎就是一只棉球在白雪上慢慢地蠕动。
当然,连蔓儿是绝不承认她自己是只棉球的。
她只是穿的多,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是否有身材,这件事本身就很难说。
因为下着雪,她今天早上就没跟着去铺子里,现在等雪停了,她才出门来。
经过了长途跋涉,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肥肥短短的雪窝子,连蔓儿终于到了连记早点铺子。
官道上不同于村里,车辙、马蹄印和人的脚印纷杂着,生生在雪里踩出一条路来。
有行人,就有生意。
连蔓儿放下心来。
时辰已经不早,铺子里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连守信和五郎已经开始收拾店铺了。
跟他们打过招呼,连蔓儿就直接进了灶间。
一股热热的蒸汽扑面而来,连蔓儿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睫毛上有水滴滴了下来。
这是她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睫毛上凝成了冰渣,现在遇热融化了。
蔓儿来了!坐在灶下烧火的赵氏看见连蔓儿,笑着招呼。
赵氏已经在铺子里干了一些日子,她一点不觉得活计辛苦。
这些天,连蔓儿眼见着赵氏的脸上有了红晕,笑的时候多了,整个人都比从前开朗。
三伯娘。
连蔓儿笑着叫了一声。
哎呀,蔓儿你咋来了,外面雪停了?看,踩了一脚的雪。
张氏正在收拾蒸笼,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立刻一连声的吩咐,快去里屋炕上坐着去,把鞋脱了,送外面来烤烤。
连蔓儿笑着就往里屋走,迎面小七从里屋跑了出来。
让你二姐上炕,你帮你二姐把鞋拿出来。
张氏就道。
连蔓儿进了里屋。
坐到炕上,小七就把她的鞋脱了。
连蔓儿和普通的农家孩子一样,穿的是家里做的棉鞋,手工制作的千层底、紫红色烫绒布面的,张氏还用黄丝线在上面绣了肥猫滚线团。
这样的鞋子如果做的合脚,是很保暖的。
但也有它的缺点,就是不防水。
现在鞋子上沾了雪,如果不及时地烘干。
雪水会浸透鞋底和鞋面,这鞋就不保暖了。
穿这样的鞋,很容易生冻疮。
小七把连蔓儿的鞋送出去给了赵氏,又跑了回来。
小七。
今天生意咋样?连蔓儿盘腿坐在炕桌旁,打开钱匣子,数里面的钱,一边问小七。
连家的钱,包括这铺子里的收入,都是连蔓儿管着的。
不客气地说,连蔓儿就是家里的财务主管。
她很敬业,一天都不落地往铺子里来,就是雪还在下。
她也是要来的。
不管怎样,钱匣子要看紧,连蔓儿暗地里握拳。
买汤喝的人特别多。
小七道,下雪天,只要山上的工程不歇,他们的生意就不会差,反而会更好。
这怎么有块银子?连蔓儿从钱匣子捡出一小块银子问道。
那是老黄给的。
小七也爬上炕来。
挨着连蔓儿坐了,两只脚伸在炕沿外。
是订的包子钱。
已经有人肯为了吃包子,预付银子了,很好。
二姐,娘说要问你,是不是该多蒸点包子卖。
现在包子又不够卖了。
小七道。
是啊,蔓儿。
张氏在灶间听见她们姐弟俩说话,就探进头来。
我看是该多预备点了,这两天老有镇上的人来吃包子,还要打包带回去吃。
她们准备的包子数量,一直在增加。
由五十个,减为四十个,后来又加到五十个。
六十个,八十个。
不仅是来山上做工的人会来吃,镇上也有人喜欢上了她家的包子。
那以后咱就每天蒸两笼屉的包子,咋样?连蔓儿道。
两笼屉,就是一百个包子。
行,就从明天开始。
张氏笑着缩回头去。
连守信和连五郎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个人都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戴着厨师帽,身上围着大围裙。
两个人进来后,就从大围裙前的大口袋里往外掏铜钱,放进钱匣子里。
骨头汤二十五碗,稀饭十碗,馒头二十个。
骨头汤三十碗,稀饭十碗,馒头十九个。
小七哧溜溜下炕,从灶间抱了一块大木板回来。
然后一手拿着炭条,在木板上写写画画了一番,这才将木板递给连蔓儿看。
大木板上,是一个简单的表格。
表格的表头,分为五栏,第一栏画着一个大海碗,第二栏依旧是一个大海碗,就是上面多了一根骨头,第三栏画着馒头,第四栏画着包子,第五栏空着。
这五栏分别代表的是稀饭、骨头汤、馒头、包子以及合计数目。
每一栏下面的又分别有三个空格,空格里都写满了正字。
前两个空格里的正字很多,最后一个空格里的正字要少很多。
这分别代表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的业绩。
这是连蔓儿想出来的计数的方法。
每个人端出去一碗汤,或者一个馒头,就在自己的表格内相应的标志下添上一笔。
写好一个正字,正好五笔。
这方便了最后核对总账,也能帮着每个人记住该收多少钱。
当然,也能看出每个人干了多少活。
有了这块木板后,对于他只拿三文钱,而连守信和五郎都拿五文钱,小七不仅心服口服,还生出些小小的惭愧,更加勤快了。
小七,算算每样一共多少钱,然后总共多少钱。
连蔓儿道。
小七答应了一声,从靠着炕头的一个包袱里,很爱惜地拿出一架红漆的旧算盘。
第一百八十章 北风吹、雪花飘连蔓儿笑眯眯地看着小七用胖乎乎的手指头,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珠子。
这架算盘是连老爷子用过的旧算盘,送给了小七用。
学以致用,连蔓儿在跟着连老爷子学写字念书的时候,想到她又不能去考功名,还是多学点实用的东西比较好。
就算五郎和小七,也是一样的,当然如果他们有机会走科举的路也很好(这个目前来看,还是太遥远了)。
因此,他们就商量了,要连老爷子教他们用算盘。
连老爷子做过那么多年的掌柜,算盘用的是极熟练的,超过了他的字。
连蔓儿几个跟着连老爷子,已经将珠算的基本口诀都学会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七学珠算学的最快。
连蔓儿很高兴,就开始让他帮着算铺子的出入账,小七在扒拉算盘,连蔓儿则是用心算,早点铺子这点账目,她还不需要用算盘。
一会工夫,小七停止扒拉算盘,向连蔓儿报出一个数目,连蔓儿将这个数目,与自己心算的结果对照。
算对了,再算下一项。
连蔓儿道。
小七这孩子在数字方面很有天分,不仅算的快,而且很少出错。
姐弟两个就这样,将账目都算了一遍,核对无误,由连蔓儿在账册上记录清楚。
这些天的客流趋于稳定,每天的利润差不多都在二百文钱左右的样子。
算好了吗,今天挣了多少钱?张氏用围裙擦着手,走进屋来问。
二百一十五文钱。
连蔓儿道,还不算这块银子。
一家人都喜的眉花眼笑。
都收拾收拾,洗洗手,马上吃饭。
张氏说着话,又回灶间忙活去了。
连蔓儿就将钱和账册都收了起来,小七将烤好的鞋子给她拿了回来。
连蔓儿穿了鞋子,走到灶间来洗手。
灶间里,张氏和赵氏正在做晌午饭。
这些天准备的早点都卖的精光。
所以他们自己要吃饭,一般还要另外做。
一笼屉饽饽已经出锅了,冒着诱人的热气。
连蔓儿吸了吸鼻子,她闻到豆沙馅的香甜味了。
好想吃,不过得先去洗手。
早点铺子里准备了洗手用的肥皂,不同于家里用的那种香皂,这种肥皂里面含有大量的碱,洗洁力更强。
却没什么香气。
这是连蔓儿特意去镇上买来的,买这种肥皂并不是为了省钱。
他们是做吃食的,干净卫生最重要。
连守信、五郎他们,包括她。
每天要接触大量的铜钱,手一定要洗的干干净净才行。
今天咱吃炉饽饽。
张氏说道。
张氏并没有把出锅的饽饽往屋里端,而是在灶下又加了一把柴禾,然后往大铁锅里倒了一些油。
油很快就热了,张氏就从帘屉上拿起一个热腾腾的饽饽,将下面的叶子撕掉,然后把饽饽放进锅底的油里。
油不多,还没能没过饽饽。
张氏用手将饽饽轻轻地一按,圆球状的饽饽就成了圆饼状。
热油浸入大黄米面皮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张氏这才将饽饽往旁边一滑,饽饽就牢牢地固定在锅壁上。
接着她又拿了一个饽饽,如法炮制。
这就是炉饽饽,要将被按压成饼状的饽饽的两面都用油煎的焦黄,才算完成。
之所以叫炉,而不叫煎。
也许是因为不需要太多的油的缘故。
炉出来的饽饽,比起蒸熟的饽饽,又是另一番风味。
庄户人家,油也是精贵的玩意儿,就是用的油不多,好些人家也是舍不得炉饽饽的。
所以炉饽饽在很少吃到油水的小孩子们的眼里,是冬天难得的美食。
连蔓儿就看到过村里一个几岁的娃娃,跟在亲娘的身后。
扯着亲娘的衣裳角,一声声地哀求,就是为了吃一顿炉饽饽。
连家现在每天都有进项,张氏自然不会舍不得放油。
赵氏也没闲着,她正将削好皮的土豆切丝,旁边的碟子里。
已经准备好了蒜瓣儿和切丝的红辣椒,这是打算做酸辣土豆丝。
三伯娘,你歇一会,我来炒菜吧。
连蔓儿洗了手,就过去要帮赵氏。
蔓儿,你屋里歇着去,别沾手了。
这点活,我一会就干完。
赵氏笑着道。
蔓儿,你把那豆腐先端进去吧。
张氏就指着灶台上扣着的一个大碗道。
哎。
连蔓儿笑着答应了。
很快,张氏和赵氏就将饭菜都准备停当了。
一盆炉的焦黄的冒着油星的饽饽,一大盘酸辣土豆丝,一盆凉拌豆腐,一盆大骨萝卜丝汤,还有切成细丝,加香油拌的、又咸又香酱芥菜疙瘩。
爹,哥,来吃饭了。
连蔓儿就到店面里叫正在打扫的连守信和小七。
来了,来了。
连守信和五郎应道。
别忘了好好洗手。
连蔓儿嘱咐着,就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
官道上行人很少,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冲着铺子,正往村子里走。
叶儿!连蔓儿忙将门打开,大声招呼道。
那个小身影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转回头来。
叶儿,我都看见你了,你快点回来,别让我出去抓你去。
连蔓儿气的跺了跺脚,大声道。
连叶儿这才转过身来,慢吞吞地走了回来,站在铺子门口,闷着头不说话。
连蔓儿一把将连叶儿拉进屋里,这才又将门关上。
都来了,咋不进屋?马上吃饭,走,跟我洗手去。
连蔓儿拉着连叶儿道。
蔓儿姐,我不在这吃,我回去吃。
连叶儿倔头倔脑地道。
还回去干啥?你回去了,也吃不着啥了。
在这吃吧,我娘把你的份都给带出来了。
连蔓儿笑道。
张氏在里屋听见她们说话,就走了出来,招呼连叶儿吃饭。
叶儿,站在那干啥,快进屋来吃饭。
刚才要不是我往门外看,叶儿连咱的门都不进,就要回去了。
连蔓儿就笑。
这孩子,咋还外道那。
大冷的天,快到里屋来。
张氏就道。
我回去吃,家里有我的口粮,我不信她能总饿着我。
连叶儿闷闷地道。
赵氏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连叶儿就叹了一口气。
总这样,也不好。
赵氏来了早点铺子里干活,第一天吃晌午饭的时候,周氏就打发了连叶儿过来,说是让她看看她娘在铺子里干的咋样。
铺子里那时也正要吃饭,张氏就留了连叶儿一起吃饭。
这件事,在大家看来很平常,谁都没有多想。
第二天,周氏依旧是那个时候,又打发了连叶儿过来。
连叶儿不好意思又在铺子里吃饭,任大家怎么留她,她还是跑回家去了。
连叶儿回到家的时候,周氏她们还没吃完饭。
连家吃饭,是按人头准备的,每个人多少饭,多少饽饽或者窝窝,都是有定数的。
连叶儿上了桌,却发现没有她的份,只好喝了点菜汤。
连叶儿有个倔脾气,这件事谁都没告诉。
第三天,周氏依旧打发连叶儿出来,连叶儿只出门转了一圈,就跑回去了。
结果,饭桌上依旧没有她的饭。
周氏根本就没准备她那一份。
连叶儿就跟连老爷子告状,连老爷子自然训斥了周氏。
转过身,周氏就找了借口,将连守礼给大骂了一顿,赵氏当然也没有幸免。
周氏还说要让赵氏回家,不让她再去铺子里干活了。
张氏就说干脆让连叶儿就一直跟着赵氏来铺子里吃就行了。
连叶儿犯倔,和周氏抗上了,结果这晌午饭就吃的有一顿没一顿的。
没啥事,就是他奶不这样,我也打算让叶儿跟着咱吃的。
张氏安慰赵氏,接着就又笑道,他三伯我就不管了,那是他奶的亲儿子,他咋地也不能让他饿着吧。
张氏说完,笑嘻嘻地瞟连守信。
连守信低头,使劲搓手。
连叶儿最后还是留下来吃了晌午饭。
你就和别她犟了,以后晌午干脆就过来吃。
连蔓儿对连叶儿道。
嗯。
连叶儿被大家伙劝着,也想开了,我以后上午也过来帮着干活。
有我们跟你娘干活,哪用得着你。
张氏笑道。
四婶,我在家也是一样干。
到这来干,我心里舒坦。
连叶儿道,四婶你要不答应,以后我宁肯饿着,我也不来这吃饭了。
行,就依你。
张氏知道连叶儿的倔脾气,只好答应了。
吃过晌午饭,张氏和赵氏又开始收拾。
娘,我先回去,把饭给我姐送去。
连蔓儿道。
我陪蔓儿姐回去。
连叶儿忙道。
连蔓儿提着食盒,和连叶儿从铺子里出来。
晌午的太阳并没有比上午的更暖和,风吹的更猛了。
北风打着旋,将没冻住的雪粒刮起来,扑在人脸上,冷飕飕的疼。
连蔓儿将食盒抱在胸前,慢吞吞地走。
进了村里,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这个天气,大家都猫在家里,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会出门。
远远地看见了连家的大门口,有一个人从门里走出来,向门里挥了挥手,慢慢地朝她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连家闺女!第一百八十一章 腊月面前的这个人穿着厚厚的皮袄,头上戴着皮帽子,只露出半张皱皱巴巴的脸,两只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这人是谁,连蔓儿不由得就是一愣。
她不认识这个人,只是恍惚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在哪听过。
闺女儿这是从铺子里回来?恭发财啊,哈哈。
男人又笑道。
是老金。
连叶儿往连蔓儿身边靠了靠,小声道。
哦,连蔓儿这才想起来。
没错,面前的人正是老金。
村里那个放高利贷的老金。
被一个放高利贷的人说恭喜发财,连蔓儿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管遇见什么人,该尽的礼数要尽到。
而且面前的人,是不能得罪的。
金六爷好。
连蔓儿微微屈膝,福了一福。
我们小本生意,好歹有些进项。
借你的吉言吧。
好,好。
老金似乎非常高兴。
你们连家出人才啊,尤其是闺女,个顶个的好。
好。
老金走出去好远,还在哈哈笑着。
老金到咱家来是干啥?连叶儿狐疑地问。
连蔓儿没有回答,从连叶儿的表情上就能看的出来,连叶儿是不需要答案的。
老金来她家干啥,根本就不用说。
马上就进腊月了。
连蔓儿叹了口气。
进了连家的大门,院子里很安静。
连蔓儿和连叶儿就回了西厢房。
连枝儿正坐在炕上做针线。
自从赵氏到铺子里干活,连枝儿去铺子里的时候就少了。
连枝儿今年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照张氏的说法,已经显身条了。
连蔓儿的理解,就是连枝儿已经开始发育。
连蔓儿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怕啥,可连枝儿却不同。
就是赵氏没来的时候,连枝儿在铺子里,也只在灶间干活,张氏从不支使她到外面去。
现在,连枝儿大多数时候就留在老宅里,收拾屋子,做做针线,另外就是负责一家人的晚饭。
连蔓儿依旧给她记着工钱,因为连枝儿虽然不在铺子里干活,却包揽了老宅这边的家务活。
家务活也是活计,也应该有报酬。
姐,我给你带饭回来了。
连蔓儿就将食盒放在炕上,看看还热乎不,要是凉了,就热热再吃。
外边冷吧,你俩别在地上站着,上炕头坐着来。
连枝儿这么说着,就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来。
食盒里面放着一碟三个炉饽饽,一碗猪骨萝卜丝汤,一碟豆腐,一碟土豆丝,只没有芥菜疙瘩。
因为食盒外面包着一层棉絮,所以东西还是温热的。
不用热了,就这么吃就行。
连枝儿道。
连蔓儿就从碗柜里给连枝儿拿了筷子和碗,然后脱了鞋爬到炕头坐了。
连叶儿也没走,跟她一样往炕头坐了。
姐,刚才上房来人了是不?连蔓儿问。
你们俩遇上老金了?连枝儿道。
嗯。
连蔓儿点头。
叶儿刚走,老金就来了。
连枝儿喝了一口汤,说道。
那他一直待到这早晚,在上房吃的晌午饭?连蔓儿问。
嗯。
连枝儿点头,咱爷还让三伯去豆腐坊买了两块豆腐加菜。
这是要账来了。
连蔓儿道。
日子还没到,不过也快了。
连枝儿说道,我听三伯说,这是给咱提醒儿来了。
他这是特意赶人家吃饭的时候来?听说要账的都这样,这还是好的。
等到时候欠账的人还不上钱,那花招才多那。
一般人都受不了。
连枝儿道。
看来高利贷催债也是一项技术工种,首先,你看人家就讲究先礼后兵。
连蔓儿想到刚才碰见老金的情形,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花儿姐嫁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咋还没弄到钱?连叶儿就皱起了眉头,她别再把欠钱的事给忘了吧。
大伯一家现在都住在县里,连个口信儿都不往回捎。
连枝儿道。
他们不会都不回来了吧,让咱们自己给他们还债!连叶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天下就没那个理!且看着吧。
连蔓儿冷哼了一声,但凡她有一点良心,也该痛快地把钱给还了。
就算没良心,为了他们自己好,也得把债还清。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连蔓儿并没有把事情太往心里去。
他们毕竟已经正式分家出来了,连花儿欠的债,又不是没能力还。
就是连花儿没能力还,接下来是连守仁和古氏这一家子,再然后是连老爷子和没分家的二房三房,和他们四房没关系。
这件事,还是不要去掺和的好。
下晌的时候,连守信、张氏和赵氏从铺子里回来了。
五郎和小七没回来,两个人留在铺子里,一面看铺子,一面读书写字。
连守信就去上房看望连老爷子和周氏。
因为开铺子,他晚上不在老宅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下晌后,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去上房。
乡下没有请安的规矩,连守信这么做,是出于自然。
这次连守信在上房待的时间有点长,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忧虑的神色。
这又是咋地啦?张氏看见了,就问。
老金上午来了。
连守信坐在炕沿上,叹气道。
是要债来了?张氏一惊。
老金啥也没说,吃完饭就走了。
连守信道。
那还用说啥。
张氏掐着手指头算了算。
腊八那钱就到日子了,这可没有几天了。
爹,你咋知道老金来了?连蔓儿问。
你奶跟我说的。
连守信道。
那我爷和我奶,拿出啥章程来没有?连蔓儿又问。
有啥章程,说是再等两天,等大哥把钱送来。
……那时候都是说好的。
这老大的一个事,就是花儿忘了,大哥和大嫂也不能忘啊。
这要是晚一天,那也是不老少钱那。
连守信就道。
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一时都没说话。
那就等吧,老爷子心里有准谱。
张氏说道,显然对这个话题和连守信的说话都没什么热情。
对。
连蔓儿忙附和道,爹,那些钱,在花儿姐眼里不算啥事。
当初她们怎么说的来着!再咋说,咱都分家另过了。
有些事,咱操心也没用,也别跟着掺和。
咱还是多想想,咱们自己铺子里的事吧。
就是这个理。
张氏道。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连蔓儿还是多分出了些心思,来关注这件事。
一连过了三天,县城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
连老爷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冬月二十九这天,老金又来了。
这次他是傍晚来的。
连蔓儿正在切酸菜,晚上他们打算炖酸菜冻豆腐。
老金来了。
五郎抱了一捆柴禾从外面进来,说道。
连蔓儿手里的刀就停顿了一下。
去上房了?嗯。
老爷子还盼着他大伯送钱回来,难不成要到日子那天才回来?张氏在屋里听见了,自言自语地道。
就算他不当回事,也该想想老爷子的脾性,这么大年纪了,有啥事可禁不起。
还债的日子马上就到了,连守仁一家会怎么做?连蔓儿无法知道。
一家人很快吃过晚饭饭,收拾妥当,正要往铺子里去,连秀儿从上房过来,堵在了门口。
四哥,四嫂,爹和娘让你们过去。
连秀儿冷着脸道。
马上去,秀儿你先回去吧。
张氏答应着,一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连守信,小声道,你先去铺子里,我去看看爹和娘有啥事。
连秀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四哥,四嫂,爹和娘就等你俩了。
……你俩都得去。
连秀儿道。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只得都往上房来。
连秀儿这才移动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似乎是怕他们会跑掉似地。
刚才老金来肯定是又给连老爷子施加压力,告诉他,还钱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个时候,叫连守信和张氏去,连秀儿还摆出了这样的架势,会是为了什么?连蔓儿心中一动,皱了皱眉。
娘,等等我。
我也去。
连蔓儿忙招呼张氏。
张氏听见连蔓儿叫她,就停了下来。
连蔓儿赶忙跟了上去。
娘,我爷和我奶叫咱过去是啥事,你猜出来没?连蔓儿拉着张氏往旁边走了两步,离连秀儿远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
连秀儿的注意力似乎更集中在连守信身上,对于张氏和连蔓儿并没有太在意。
猜出来了。
张氏往上房瞧了一眼,也是眉头深锁。
正因为猜出来了,她才想让连守信去铺子里,避开这件事。
可惜,没有成功。
娘,一会你看着点我爹,……别跟着犯傻。
连蔓儿低声嘱咐。
张氏郑重地点头。
连蔓儿跟着张氏走进上房,立刻就感觉到了屋子里异常沉闷的气氛。
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义一家,连守礼夫妻两个都在,大家都板着脸。
连蔓儿和周氏也没说话,挨着连守信旁边坐下了。
老金今天又来了。
连老爷子见大家伙都到了,这才缓缓开口道。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开始吧嗒吧嗒抽旱烟。
连老爷子似乎已经抽了不少烟,冬天门窗紧闭,并不通风,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了烟雾中。
连蔓儿被烟呛了一下,很想咳嗽,不过还是忍住了。
连蔓儿趁机打量了连老爷子一眼。
连老爷子坐在那,原本是挺直的脊背微微有些弯曲,似乎是背负了一块大石。
一屋子人,没人开口说话。
第一百八十二章 债务我看老金这人多余的,连守义打破了沉寂,大哥那边也该送钱来了。
连守义的意思是老金多余来催债,连守仁那边肯定会把钱按时送回来。
没人附和连守义的话。
连守仁那次又挨了打,之后在家里老老实实地住了些天,就又回县城去了。
这一去之后,便是音信皆无。
这高利贷是怎么欠下的,连守仁他应该不会忘记。
眼瞅要到还钱的日子了,他筹没筹到钱,筹到多少钱,什么时候送回来?即便有事情耽搁了,也应该求人送个信回来,让家里的人安心。
结果人家那边,啥动静也没有。
连蔓儿回想了一下她所见的连守仁的所作所为,这连守仁果然是个没责任心,办事不牢靠的人。
连老爷子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的人,能等到这个时候没说啥,心里应该对连守仁饱含期待的。
他现在召集了几个儿子过来,就说明他对连守仁的信赖和期待发生了动摇。
连老爷子他坐不住了。
连老爷子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
明天一早,老二和老三,你们两个去县城一趟。
连老爷子道,让你大哥回家来,把该还人家的钱带回来。
大哥是不是要等到那天的时候回来啊?连守义道,大哥现在可是大忙人。
他忙啥忙,这么大的事,他心里没数?连老爷子吼了一嗓子。
拿我撒啥气啊。
连守义撇了撇嘴,小声咕哝。
连老爷子一句话吼完,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连蔓儿忙跑出去,倒了一碗水端着递给连老爷子。
爷你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连蔓儿道。
周氏挪到连老爷子身边,大力地拍打着连老爷子的后背。
连老爷子摆了摆手,让周氏不要再拍,接过连蔓儿手里的碗,将一碗水一饮而尽。
那钱不是小数目。
到天要是还不上钱,那还得利滚利!你们去,就说是我的话,把钱和你大哥都带回来。
……让继祖也回来,快过年了。
连老爷子喘了口气,将火气平息了一些,这才又缓缓地道。
明天早点儿起来做饭。
连老爷子又向周氏说道。
……第二天,连家的院子里早早地就有了动静。
张氏从炕上起来。
摸着黑穿好了衣裳。
连蔓儿也醒了,坐起来穿衣裳的时候,透过纸糊的窗户,看见上房的方向有亮光。
我奶她们也起来了。
连蔓儿就道。
嗯。
你二伯和你三伯今天不是要去县城吗?张氏应了一声。
因为连守礼要去县里,赵氏早就起来了,还替张氏她们烧好了热水。
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娘三个就简单地洗漱了,打算去早点铺子开工。
连守礼和连守义都已经吃过早饭,正站在院子里。
周氏和连秀儿正在往袋子里装饽饽和冻豆腐。
连老爷子抽着旱烟袋在旁边看着。
连守仁一家按着规矩,是要回村里来过年的。
这些饽饽和冻豆腐,是送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大闺女连秀儿的。
把袋子口扎紧点,省得半道东西掉出来。
连老爷子嘱咐道。
连守礼就走过去,将两个袋子用麻绳一圈圈地扎紧了。
赵氏从屋子里走出来。
手里拿着半截破旧的棉门帘子,给连守礼披在背上。
周氏也同样拿了一块披在连守义的背上。
连守礼一把抓起袋子口,半蹲下身子,赵氏帮他将袋子往上托了托,连守礼站起身道时候,就把一麻袋饽饽背在背上了。
娘,给俩钱儿。
连守义冲着周氏伸出手。
要啥钱,到那,你大姐是能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喝的,快点走吧。
周氏用手指了指门口,催促道。
连守义无法,只得在周氏的催促下,将一袋子冻豆腐背了起来。
爹、娘,我们俩走了。
连守礼冲连老爷子和周氏道。
去吧。
路上小心点。
记住了我的话,早去早回,别让家里惦记着。
连老爷子挥了挥手道。
连守礼和连守义这才在众人的目送下,往外走去。
三十里营子离锦阳县城,走官道三十里地。
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可也不是不能叫到拉脚的车。
不过。
那是有钱的人做的事,庄户人家都是选择步行。
比如连守礼和连守义两个,就是要背着两麻袋的东西,一直走到县城去。
这条路,连家兄弟们每年至少要走上一次,就是去给城里的大姐送饽饽和冻豆腐。
去铺子的路上,张氏和赵氏在前面走,连枝儿、连蔓儿和连叶儿跟在后面。
小七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被允许多睡上半个时辰,等早点铺子开门,来客人了,他再来帮忙。
不知道叶儿他爹今天能回来不。
赵氏小声道。
这可说不准。
张氏就道,往年是没啥事,吃晚饭的时候就能回来。
今年不好说。
连蔓儿几个在后面也在议论。
花儿姐能把钱还上吗?连枝儿有些担心地道。
难说。
连蔓儿只说了两个字。
连枝儿和连叶儿就都扭头看连蔓儿。
她还能赖账?那这钱让谁还?连枝儿皱眉。
总轮不到咱身上。
连蔓儿道。
她要赖账,我就跟她拼了。
连叶儿道。
连蔓儿她们分家出去了,能脱开干系。
可连叶儿她们不同,要真有什么事,肯定是老实的连守礼和赵氏先倒霉。
叶儿,你有这心气儿还怕啥。
看着吧,连花儿她不敢不还钱。
连蔓儿道。
……到下晌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
连守礼和连守义没有回来。
吃过晚饭,连蔓儿一家又往铺子里去,一出西厢房的门,就看见连老爷子站在门口,任由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老四啊,你二哥和你三哥咋还没回来?连老爷子看见连守信,就问道。
爹,这不下雪了吗。
肯定是我大姐留他们住一晚上,明天回来。
连守信道。
嗯,是这个理。
连老爷子道。
爹,这外面冷,你进屋吧。
连守信道。
嗯。
连老爷子嘴上答应着,却站着没动。
爹,我扶你屋去吧。
连书信忙走过去,扶住连老爷子的一只胳膊,将他扶进了屋子里。
连老爷子的样子,有些奇怪。
连蔓儿不安地想道。
第二天,雪停了,连守义和连守礼没有回来,老金又来吃了晚饭,这次他还带了一壶酒。
第三天,天气晴,连守义和连守礼依旧不见踪影。
老金来吃了晌午饭,没有走,又吃了晚饭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初三了。
连老爷子的嘴上起了一圈火泡,嘴里也生了好几个火疮。
他现在吃不下饽饽和黍米饭,每顿饭只能吃一点熬的稀烂的米粥。
这样不过两天的工夫,他腮上的肉就都瘦没了,显得颧骨高高地支起,两个眼窝也扣了进去。
周氏有些慌了,将舍不得吃的粳米拿出来,顿顿熬给连老爷子喝。
老四,明天你去县里一趟,看看是咋回事。
这人要是再不回来,你爹就该扔出去了!周氏的语气没有了平时的跋扈。
扔出去,是他们这里的土话,就是人不行了,死了,要抬出去埋土里了。
周氏这辈子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即便是遇到事,她也只需要躲在家里,一直都有连老爷子为她遮风挡雨。
连老爷子的身子骨历来结实,连最轻微的拉肚子似乎都没有过。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周氏被吓到了。
别的儿子们都不在,家里只有老四一个儿子了,她只能依靠他。
行,我明天看看去。
连书信咬了咬牙,答应道。
我爷现在这样,大伯,二伯和三伯都不在家,我爹再去县里,家里有啥事咋办?连蔓儿不同意。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插啥嘴。
周氏怒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就此大闹大骂。
她有点犹豫了,连蔓儿的话说的没错,如果连守信走了,家里再出点什么事,她要依靠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咋办?周氏使气道。
要不还是我去,不管咋地,我当天就回来。
连守信看看躺在那睡的昏昏沉沉的连老爷子,又看了看眼圈通红的周氏,说道。
爹,不说二伯,三伯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
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去了,就保证能回来?连蔓儿道。
即便连守义不靠谱,但是老实的连守礼心里记挂着家里,肯定是想回来的。
可他没回来,不知道县城发生了什么事,将他绊住了。
连守信也一样的老实,即便去了县城,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爹,让二郎哥去一趟吧。
连蔓儿道低声跟连守信道。
连守信眼睛顿时一亮,他怎么就没想到,二郎是最合适的人选。
……初四这天一大早,二郎出发了。
连守信在铺子里干活,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官道。
接近晌午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官道上向三十里营子驶来,连守信将眼睛挪开了。
马车渐渐驶近,这是辆带棚的马车,车帘子落着,看不见车里坐了什么人。
有一个人跟在马车后面奔跑。
爹,你快看。
连蔓儿叫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狠招那、那不是三哥!连守信仔细看了看,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说话的这会工夫,那辆马车已经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沿着官道又往前走了约一丈来远,就拐进了村中的街道,往村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连守礼才跑到他们跟前。
老四……连守礼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他依旧是从家里出门时的那套衣裳,因为奔跑的缘故,脸上通红,汗水将头发都浸湿了,看起来整个人就冒着热气。
三哥,进屋里说话吧。
连守信有许多话急着要问连守礼,但还是先忙着让连守礼进屋。
外边冷,守礼出了一身的汗,骤然停止了剧烈的运动,很容易着了风寒。
大家一起都进了里屋,张氏和赵氏看到连守礼,也都很吃惊。
三哥,出啥事了?咋才回来?二哥那?大哥回来了没,那钱拿回来了没有?等连守礼在炕沿上坐下,连守信就忍不住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连守礼在大口喘气,屋子里暖和,他脸上冒出了更多的汗。
我……喝碗热汤,喘口气。
张氏忙道。
连守礼这一张嘴,连蔓儿才看到,他的嘴巴四周,还有嘴巴里都长了一圈的燎泡,看得连蔓儿忍不住咧嘴。
哎呀,他三伯你这嘴是咋整的?张氏也看见了,顿时皱起了眉,别喝热的了,把汤放放,凉凉再喝吧。
赵氏端了一碗热汤进来,听张氏这么说,就把汤放在了旁边。
叶儿他爹,这是咋整的?热汤正好,我趁热喝。
连守礼似乎是渴极了,拿过汤碗,两手捧着,咕咚咕咚就将一海碗热汤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了汤,他长出了一口气。
叶儿他爹,你咋才回来,咱爹都急病了。
赵氏道,你不知道,我们大家伙这担心,还以为你出啥事了。
我也想回来,去的当天就想回来。
连守礼苦着脸道。
三哥,这是咋回事?连守信问。
让他三伯慢慢说,你没看,他三伯这也上老火了。
张氏看着连守礼嘴上的泡,同情地道。
连守礼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问下,这才将事情经过大体说了一遍。
他们那天天没亮就出发,晌午的时候到了县城。
他们先是去了连兰儿家,把饽饽和冻豆腐送了去。
大姐留我们吃了晌午饭。
连守礼道,我们把事跟大姐说了,吃完饭,大姐就找人带路,领我们去找大哥。
大哥一家不在大姐家住了,他们另外找了房子,离大姐家还挺老远的。
那个带路的人,将连守礼和连守义领到了地方,就走了。
我和二哥就上去敲门,老半天,才有人开门。
我们也不认识那人是谁,他问我们找谁,我们就说找大哥,连守仁。
说了半天,那人才告诉我和二哥,大哥、大嫂一家人都不在家。
让我们改天再去。
说到这,连守礼的脸色有些黯然。
连蔓儿察言观色,已经能想到,连守礼和连守义在连守仁的家门口,所受到的冷遇和怠慢只怕不止这些。
连守礼老实,厚道,不愿意将受的委屈都说出来。
后来还是二哥跟他说,我们是大哥的亲兄弟,他才让我们在门口等。
连守礼又接着说道。
他和连守义蹲在大门口一直等,后来两个人都是又渴又饿,身上又没钱,连守义就想进屋去等,说连守仁既然雇了看门的,那里面肯定也有别的佣人,让他们能好好歇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那看门人鼻子孔朝天,不搭理他们,连守义和看门人就争执了起来。
就在连守礼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连守仁和古氏终于坐着马车回来了,连守礼和连守义这才跟着进了屋。
我和二哥就把爹的话跟大哥说了。
连守义道,大哥说他也着急,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就是在想法子凑钱。
连守仁招待他们吃了饭,告诉他们再等等,他明天再去想法子凑钱。
我着急啊,可大哥说没筹够钱,我也没法子。
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连守礼和连守义又去找连守仁。
……结果大哥已经出门了。
大哥的管家说,大哥、大嫂一早上就出去了,是去凑钱了,让我和二哥在家里等着,哪也别去。
我想,要凑够一千多两银子是不容易,我也帮不上忙,只好等着。
我也想到爹在家肯定着急,就跟那个管家说,能不能找人给家里捎个信。
那个管家说大哥都有安排,让我不用操心。
连守礼说到这,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人给家里捎信,咱爹急的都火上房了。
连守礼道。
哎。
连守礼握住拳头,砸在自己的脑门上,似乎是自责没把事情办好。
三哥,这事不赖你。
连守信道。
就是连守礼不说,连守仁也应该找人捎信。
看连守礼那一嘴的泡,就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连守信了解他这三哥老实的性子,这事真不能怪连守礼。
这一整天,连守仁和古氏都不见人影,只有那个管家吃饭的时候叫连守礼和连守义。
连守义待不住,下晌的时候也出了门,只留下连守义一个人。
到了晚上,连守义才又看见连守仁。
连守仁说凑了些钱,但是还差很多,让他们再等一天。
第三天,依旧和第二天一样,只不过这次连守义也和连守仁一起出门了。
我待到晌午,脑门上直冒火。
就想也出去走走,结果大门锁着,管家和看门的都说我人生地不熟,不让我随便走。
他们说的不错,我身上一个大子都没有,县城的路也不认识,我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
……我待的着急啊。
这晚大哥回来了,我就说,实在不行,我先回来,让大哥给个准日子,好让爹和娘放心。
三伯,你这是先回来了,那钱凑够没?连蔓儿问,她左看右看,连守礼身上都不像是带了一千两银子的样子。
大哥凑了一些钱,让我和你二伯先拿回来。
钱在你二伯那。
连守礼道。
那我二伯那?你二伯坐马车回来的……连守礼道。
屋里的众人都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话不应当我说,他二伯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张氏不等连守礼说完,就怒道,一辆马车坐三四个人也挤得开,他二伯咋能自己坐马车,让他三伯自己个走路回来。
三哥,你从县城跑回来的?连守信皱眉。
不是,是还没到镇子的时候,二哥跟我说,家里等钱,肯定着急。
马车上坐的人多,马车跑不快。
就让我下车,他让马车快点跑,先把钱送回家,好让爹和娘安心。
连守义答道结果你就下了车,自己走回来了?我跑的快,一直缀着马车,怕出啥事。
连守礼道,毕竟连守义身上带着钱。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连蔓儿突然心中一动。
二伯坐的,就是刚才的那辆马车?连蔓儿问。
对,就是那辆,在我前头。
连守礼答道。
连守义为什么抛下连守礼,自己先回来?只是坏心眼发作那么简单吗?刚才路过早点铺子,连守义为什么不停下来和他们打个招呼,这么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一定有什么理由,让连守义想先回家里。
这个理由是什么那?连蔓儿想不出头绪,不过已经这半天了,现在急着赶过去也是来不及了,那就先不去管她。
听连守礼的叙述,连守仁有单独的院子、有管家、有看门人,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在县城的时候,连守义和连守仁只怕是单独叙谈过了,而连守礼的行动却一直被限制的。
三伯,大伯凑了多少钱,你不知道吧?连蔓儿问。
这个我知道。
连守礼答道,那钱是大哥当着我和二哥两个人的面拿出来的,还跟我们数了一遍。
哦,是这样。
那大伯给凑的是多少钱?连守礼的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你大伯说,东凑西凑,还是花儿拿了大头,他们就留下几件随身的衣裳,别的衣裳都当了。
凑了四百两银子。
还债要一千多两银子。
这么多天,还让连守义和连守礼在县城里等了两天,连守仁才凑了四百两银子!连蔓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哥也一起回来了呗!连守信道。
今个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看见大哥。
大嫂说大哥病了,这几天为了凑钱啥的,得了病。
说这些钱先让我们拿回来还债,剩下的他们一定会尽快凑够,让……让家里先想想办法。
听连守礼说到这里,为什么债务到期,连守仁却迟迟不肯回来,连个口信也没有,为什么连守义要抛下连守礼先回家,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好自私狠毒的算盘,只是,这次有她连蔓儿,决不能让他们如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攻守同盟听连守礼说完了进县城的经过,在铺子里的几个人,包括连守信、张氏、连蔓儿、五郎、连叶儿和小七都很气愤,同时脸上也都带上了忧色。
大哥只凑了四百两银子?连守信有些不敢置信,目光中透露中浓浓的担忧,这也差的太多了吧?让家里想办法,家里啥情况大哥能不知道,这、这不是要把爹和娘往死里逼吗?连守信一手拍在炕沿上,借此发泄心中的恼怒。
当初连守仁说的债务是五百两,后来为了还债,还想着手头宽裕些,从老金的手里借的是六百两的高利贷。
拿到手的银子是五百四十两,现在过四个月,利滚利,要还给老金一千二百四十四两挂零的银子,才能消了这笔高利贷。
连守仁只凑了四百两,还差八百多两啊。
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一时之间上哪去凑八百两银子?八百两,可不是八十两。
别说一时之间了,就是给他们几年时间,一家人不吃不喝,也攒不出八百两银子。
连蔓儿想了想,如果她是连老爷子,这个时候一定吐血。
走,回家看看去!连守信站起身道。
这就是所谓一母生九子,子子各不同。
一边是责任心为零,自私过度的老大连守仁,一边就是责任心爆棚,无私过了头的连守信。
无私是优良的品质,但是凡事都有个度。
无私过了头,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对无私者最亲近的人来说。
爹,等一会再回去。
连蔓儿拦住连守信,咱外边还有客人没吃完,不能就这么扔下就走。
让我三伯和三伯娘他们先回去吧,咱们收拾收拾再回去。
那边火都上房了。
连守信的脸通红,不过对连蔓儿的语气还算柔和。
是不能把店就这么扔下不管。
我先和你三伯过去,你们帮着你娘收拾完了再回去。
连蔓儿心里很生气。
虽然分家出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在某些方面,连守信已经有了完全的独立意识。
比如说他们现在的小家,不能再依附连老爷子的那个大家。
但是在另一方面,连守信的独立意识还远远不够。
换句话说连守信在心理上,并没有和连老爷子的那个大家,划定出适当的、正确的距离。
爹,你就知道那边火上房,你咋不看看我娘还有我们,我们也着急。
连蔓儿抹眼睛,爹你看不出来吗,我娘在害怕,我们也害怕。
连守信听连蔓儿这么说,立刻愣住了。
张氏、五郎和小七都默默地站在那,看着连守信。
爹,你现在忙着过去,也帮不上啥忙。
我二伯不回来了吗,路过咱这根本就没叫咱。
我大伯人家应该也有打算。
你这么红头涨脸地回去,我爷和我奶看见了,不得更着急。
连蔓儿见连守信站住了又接着说道。
三哥,那你们先回去,我这收拾收拾就来。
连守信想了想,就对连守礼说道。
叶儿他爹,你回去吧,我帮着把活干完再回去。
赵氏就道,她就算跟着回去了,也没有啥发言权。
我跟我爹回去。
连叶儿说着,又压低声音跟连蔓儿说话,蔓儿姐我先回去,听二伯他们都说啥。
连蔓儿点了点头。
连守礼和连叶儿就走了,赵氏跟到灶间去干活,将屋子留给连守信一家人。
他大伯这办的叫啥事!张氏愤愤地道,她心中充满了对连守仁一家的鄙视,扭过脸去呸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缺德!连守信慢慢坐回炕沿上。
他感觉得道,连蔓儿拦住他,不是连蔓儿一个人的意思。
张氏和孩子们有话跟他说。
孩子他爹,咱都分家了。
张氏先开口道。
我知道,可爹娘到啥时候,都是爹娘。
连守信有些痛苦地道。
我也没说不是。
张氏道,咱分家后,你要孝敬他爷和他奶,我啥时候拦着你了?我不是说你,你比我想的还周到。
这些……我心里有数。
连守信轻声道。
张氏突然有些心酸,一时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爹,有些事,咱得先理清楚了。
连蔓儿道,咱分家另过,孝敬我爷和我奶,这咱谁都没意见。
可有些事,不一样了……同样都是连老爷子的儿孙,连守信这一家分出来了,他们在对连老爷子和周氏的权利和义务上,是不同于没分家出来的几房儿孙的。
简单地举个例子,如果连老爷子这个大家里,不管是谁买了一块肉,一包点心回家,连叶儿、连芽儿、四郎、六郎这几个就可以去吃,而连蔓儿她们几个,在没分家之前,也是可以去吃的,但是分家后,就不能了。
同样的,连守信家自己买了什么东西,拥有了什么财物,连老爷那个大家中任何一个人也无权来占有。
孝顺连老爷子和周氏可以,但是要具体的事情具体来分析。
连守信有孝敬父母的义务,同时也有照顾妻儿的责任。
连老爷子和周氏还有另外三个儿子和两个闺女,可是张氏只有连守信这一个丈夫,连蔓儿这几个孩子只有连守信这一个爹。
连守信坐着没动,他将张氏和连蔓儿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你们别多想,我又不是傻子。
连守信道,我就是担心,想早点回去看看。
也不知道大哥咋想的,八百两多两银子,让爹咋凑的出来啊!大伯总有办法的吧。
那时候那五百两银子,大伯是咋弄到手的。
连蔓儿冷笑。
因为是亲兄弟的关系吗,连守信这么健忘!有些事情可以忘,有一些却绝不可以。
这与宽容无关,因为,如果某些事你一旦忘了,就会再次受伤。
比如说,你被狼咬了一次,侥幸逃脱。
就要记住,狼是吃人的。
如果你忘了下次遇见狼的时候,疏于防范,那么很可能再次被咬。
而这一次,你不一定能够幸运的逃脱。
蔓儿你是猜疑……连守信猛地抬起头。
我啥也没说。
连蔓儿冷冷地道。
张氏一把将连蔓儿搂进了怀里,五郎和小七也围了过来。
住着好宅子吗,还有管家佣人了,咋就凑了四百两银子回来?他们这是没安好心眼。
张氏说话的语气很重,孩子他爹,咱这次可不能再犯傻。
他、他不能吧,……咱都分出来了他这不是逼爹和娘吗?连守信自言自语。
孩子他爹,你也别想了。
他们的心思咱庄户人家猜不出来。
我先把话说在头里,你再和你爹你娘,你大哥,你大嫂啥的一条心,你就跟他们过去。
啊?连守信有些发傻了。
你光身出去,后来买的地,卖葡萄酒的钱还有这个铺子,都是咱蔓儿的主意,我们娘几个出的力没你的份。
张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连蔓儿瞄了连守信一眼,心说光身出去就行了,那太便宜了好不好。
连守信这次要真犯傻,就让连守信去吃连老爷子和周氏,还得让连守信付给张氏和她们姐弟几个抚养费那。
咋就说到这了那。
连守信尴尬,不至于的呀。
不至于更好。
到时候我给你赔礼道歉。
张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过去的事,我们吓怕了还不行。
嗯我们吓怕了。
连蔓儿道。
所以遇到事才要提前预防。
一家人订好了攻守同盟,这才出来收拾。
赵氏坐在灶下,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灶里的火,见他们出来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咋地啦,她三伯娘?张氏看见赵氏脸色惨白吓了一跳,忙问道。
她四婶,她四叔。
赵氏刚开口,眼睛就湿润了,我求求你们,我和叶儿他爹都没啥,就是叶儿那个孩子,要是、要是有啥事,求你们、求你们一定帮帮我们,帮帮叶儿……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说到最后,赵氏的舌头都有些打卷儿了。
赵氏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而且和张氏处的好。
连蔓儿一家在屋子里说话,就没有特别的回避她。
看来赵氏是听见了她们说话的内容,联想到连叶儿身上。
赵氏哪里见过什么鬼蜮伎俩,只能从连守仁和古氏要卖连蔓儿换钱,想到这次钱不够,怕他们打主意要卖连叶儿。
他三伯娘,你别着急。
谁要欺负叶儿,我们肯定不能看着。
张氏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她四婶,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赵氏感动的哭了。
三伯娘,有我们在,不能让叶儿吃亏。
连蔓儿道,不过,三伯娘自己个也得把正主意,把腰板挺直了。
要咋办,蔓儿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赵氏忙道。
这个简单。
连蔓儿笑道,到时候要是听到谁说啥不讲理、欺负人的话,伤害你和叶儿,不管她是谁,你就站出来反对。
反对?嗯,你就说你不同意,不答应。
连蔓儿道,为了叶儿好,……我们肯定帮你。
行。
赵氏郑重地点头。
那咱现在回去。
连蔓儿道。
给连守信打了预防针,说服了赵氏,让三房的人和他们一条心。
不管连守仁他们要耍什么心机,他们都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八十五章 指桑骂槐接近晌午,早点铺子里的客人都离开了。
连蔓儿一家就打算收拾收拾回老宅。
晌午饭就晚点吃吧。
张氏道。
和连守信沟通好了一家人的底线,张氏毕竟还是个热心又心软的女人,就想还是早点回老宅去。
连蔓儿走到门口去关门。
她还没将门关好,就被一个人从外面撞开了。
这个人使的力气不小,连蔓儿没有防备,被撞的倒退了两步。
谁啊,这是?连蔓儿有些恼。
要进门或是开口说话,或是敲门,哪有这么往门上撞的。
我来了!四郎撞进店里,大叫了一声。
然后站在那,一双眼睛四下里打转,两只胳膊在腰间蹭了蹭,把松松垮垮的棉裤裤腰往上提了一些。
连蔓儿一看见进来的是四郎,就沉下了脸。
你脚上长刺了,不会好好走道,你把我铺子的门撞坏了。
连蔓儿瞪眼道。
四郎飞快地扫了连蔓儿一眼,就耷拉下眼皮,伸出右手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
他有些怕连蔓儿。
我跟你说话那,你没听见?道歉不会啊?连蔓儿继续瞪眼,她对四郎是一点都不客气的。
这个时候,六郎也慢吞吞地蹩进店来。
他是跟四郎一起来的,四郎在门外看见连蔓儿关门,故意快跑了几步撞门,他就落在后头了。
四郎,六郎,你俩干啥来了?连守信拿了笤帚出来扫地,看见了四郎和六郎,就问道。
四叔。
四郎叫了一声,又用眼角偷偷斜了连蔓儿一眼,躲开连蔓儿,往连守信身边走了两步。
四叔·我爷和我奶让你快回去那,有事。
四郎和六郎有些没规矩,连老爷子是知道的,因此一直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到早点铺子来。
让连守信回去·怎么不是连叶儿来捎信,却让四郎和六郎来了?连蔓儿心中一动,可别小瞧这件小事,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
我正要回去,你回去跟你爷和你奶说,我马上到。
连守信就道。
四郎答应了一声,站着没动·眼睛往灶间飘。
爷和奶说是啥事了没有?连蔓儿挡住四郎的视线,问道。
四郎斜着眼睛打量了连蔓儿两眼,他本想在铺子里蹭点吃的,可是连蔓儿在,他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
^//^有些不甘心,可却没办法。
小六,走!四郎说着话,领着头出去了。
连蔓儿看四郎的样子·心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事了?她转身正要往里走·就看见六郎慢腾腾地还没出门,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往灶间看。
灶间里飘出来的是馒头和肉汤的香味。
小六,想吃馒头不?连蔓儿笑着问六郎。
想。
六郎立刻站着不动了。
跟我来。
连蔓儿让六郎坐在板凳上,进灶间去拿了一个馒头,又盛了一碗汤出来,放在六郎跟前。
六郎馋的吞了口口水,伸手就要抓。
等等。
连蔓儿拦住六郎,小六,你告诉姐·咱爷和奶急着找我们回去干啥?…···谁有钱谁还。
六郎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吭哧了一会,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谁有钱谁还,这是什么话。
连蔓儿皱眉。
六郎趁着连蔓儿挪开手,一把抓了馒头,另一只手端了汤碗·就大口地吃喝起来。
小六,你干啥那,还不快出来!外面传来四郎的喊声。
他先出去了,走出去老远,回头一看才发现六郎没跟上来。
六郎以让连蔓儿目瞪口呆的速度,将汤一口灌下,又三口两口将馒头也吞了下去。
他吃的太快,馒头噎在嗓子眼,瞪大眼睛使劲往下咽了两口,才将馒头咽了下去,然后撒开腿就跑走了。
谁有钱谁还,这是谁说的那?连蔓儿问自己,也问连守信和张将铺子大体收拾了一遍,连守信一家连同赵氏,就往老宅来。
他们走进院子里,上房就听见了动静,连守义走出来站在门口招呼他们。
老四,快点的,就等你了。
连守义道,等众人走近,他又挥了挥手,就老四来就行,别人该干啥干啥去。
没人搭理他,张氏、赵氏、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跟着连守信往上房里走。
连枝儿在家看家,听见了声音也出来,跟在连蔓儿旁边。
她也知道,接下来是决定大事的时刻。
上房屋里,连老爷子和周氏坐在炕头,两人中间的炕上摊着一个布包袱,包袱半敞着,可以看出里面放的是几封银子。
老两口都阴沉着脸,没有丝毫笑容。
连秀儿并没像往常那样挨在周氏旁边,而是隔开一段距离,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块花布。
除房的连芽儿,连家的人都到了。
连叶儿看见连蔓儿进来,就起身跑了过来。
蔓儿姐。
连叶儿似乎有话要说。
我都知道了,一会再说。
连蔓儿轻声道,同时握了握连叶儿的手,让她不用担心。
这是你大哥凑的钱。
这次先开口的是周氏。
她说着话,还将布包袱完全打开,让大家看里面的银子。
包袱就摆在那,显然别人都看过了,这是特意给连守信和张氏看的。
对分家出去的儿子媳妇还真重视啊,连蔓儿暗自撇了撇嘴。
连守信闷闷地想着心事,没吭声。
是四百两整。
周氏等了一会,不见连守信说话,脸色更加阴沉。
后天就到日子了,这钱还差一大截。
依旧没人说话,大家都低着头,只有连守义和何氏两个人的眼珠子在四下乱转。
老大这个王八犊子,可坑死人了。
这是要我们老两口的命啊,这可咋办啊……周氏哭了起来。
娘,大哥也不容易,为了凑钱,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的,人都病的起不来炕了。
连守义忙道,大哥和大嫂说了,现在只能拿出这些来。
等过两天,大哥就把余下的钱送过来。
······让咱先想想办法,对付着把钱先还上。
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连蔓儿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关注着连守义。
她看的出来,连守义表面上着急,但实际上气定神闲。
连守义肯定是和连守仁有了某种协议,他故意撇开连守礼先到家,是为了在连老爷子和周氏跟前吹风,影响老两口的决定。
连守仁聪明的不到场,连守义为了好处甘愿做枪。
大伯凑了四百两,那还得八百多两银子,才能把债还上吧。
连蔓儿用平板的语气道,八百两。
咱家是大财主吗?连叶儿气的喊了起来,二伯是你能拿出八百两来,还是我爷和我奶能拿出八百两来?叶儿,咱都别跟着白着急,你没看咱二伯,红光满面的,二伯肯定能还上这个钱,用不着咱。
连蔓儿轻飘飘地道。
连守义要做枪,拿好处,那就先让他倒霉。
是啊。
连叶儿立刻明白了连蔓儿的意思,二伯能拿出钱来。
俺们哪有钱,俺们的钱不都在爹、娘手里。
何氏忙道。
钱,这不都是钱。
四郎斜着眼睛,用手指一比划,将连枝儿、连蔓儿、连叶儿几个都包括在了里面。
你说啥?五郎本来就一肚子的火,见四郎这样,更是火冒三丈,立刻扑了过去抓住四郎就打。
连蔓儿、连叶儿和小七一起跳下炕,也去抓打四郎。
四郎比五郎的年纪大,单独和五郎打架,他还是有些胜算的,但是加上连蔓儿几个,他就不是对手了。
几个孩子将四郎按在地上,五郎挥拳,小七用腿,连蔓儿和连叶儿则是用上了指甲。
哎呀,妈呀······四郎被打的只剩下哭嚎的份了。
何氏怪叫了一声,赶上去要推开几个孩子。
他二伯娘,你这是要干啥?张氏起身扯住了何氏。
老四媳妇,你就不管管你们的孩子,几个打俺四郎一个。
何氏吵吵起来。
打的就是他。
连蔓儿朝四郎狠狠地踢了一脚,好吃懒做、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自己欠钱不想还,还想沾好处,动不动就把主意打到自家兄弟姐妹身上,脏心烂肺地,我们在他眼里是亲人吗,不是,我们在他眼里是钱!连蔓儿瞪大眼睛,扫视四周。
在周氏身边生活,她也学会骂人了。
她现在打的不只是四郎,骂的也不只是四郎。
你这丫头片子,是要反了天了。
你爷你奶都在这,你骂谁那你?没了王法了,我一脚踢死你。
连守义被连蔓儿骂到了痛处,又见本来的打算要被阻挠,恼羞成怒道。
连老二,我闺女那些话,骂的是狼心狗肺的人。
你心里没鬼,你吃啥心。
你也不用往爹和娘身上扯,你先来踢死我。
我姓张,你踢死我,不能有人说你狼心狗肺,打死自己亲侄女。
张氏扭头,怒视着连守义。
连守信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泛红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连守义。
连守义打了个寒战,又不想就此示弱,虚张声势地站起来,嘴里独独囔囔不知说些什么,脚下却没挪动地方。
三郎在打盹,二郎低着头,六郎缩进了角落里。
咳咳。
连老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睁开了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吐血从连蔓儿他们进门之后,连老爷子就没出过声,现在终于有了动静。
五郎。
连守信叫了一声。
五郎和小七放开四郎,站起身走回连守信的身边。
连叶儿则是又踢了四郎一脚,这才转回来。
四郎咧着嘴,哭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脸被连蔓儿和连叶儿抓的满是伤痕,已经不能看了。
连枝儿年长,要到该顾忌形象的年纪了,所以没动手。
连蔓儿心里记得,很是替连枝儿多挠了四郎几下。
她就是故意往四郎脸上挠的。
四郎带着这样一张脸出去,肯定会被人追问原因。
那会很有趣吧!四郎出息了,知道拿我们换钱。
连蔓儿并没有等连老爷子发话,而是质问道,这是谁教他的?怪不得四郎虽然怕她,在早点铺子的时候却是那样的态度,是背地里听见了什么话吧,想着她要倒霉,所以不那么怕她了?会是谁,说的到底是什么?连蔓儿这个时候也并不是一定要将这些追究出来,因为她很肯定,现在的情况,那些事是绝不会发生的了。
连守义不是提前回家来布置吗,她们打了四郎,揪住这个话题,就已经打乱了对方的步骤,取得了主动的地位。
而且同时表明了他们不会任人宰割的态度。
四郎啥时候说拿你们换钱了,蔓儿你这么厉害干啥?何氏见四郎被打,老三和老四两家人扭成了一股绳,连守义有些发怯,她心知自家理亏,也不敢发飙,只是辩解道。
我们都看见了,听见了,你混赖不过去!连叶儿大声道。
得得得,还没完没了了。
眼前还有大事要商量。
别的事先搁一边吧。
眼看着继续说下去,他们肯定要吃亏,连守义强词夺理道,还是说说咋把钱凑出来,还了债吧。
连叶儿还要说话,被连蔓儿用眼神制止了。
迟早要说到这件事上,那就听听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吧。
爹,你身子咋样。
要不要把李郎中请来看看?连守信看着连老爷子憔悴的模样,关切地问道。
连老爷子摆了摆手。
我身上没病。
说完这句话,连老爷子就沉默了。
他此刻心情的复杂程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失望、愤怒、着急、心痛等等一系列情绪将他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
连守义带了银子回来。
他喜出望外,等知道只有四百两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沉进了谷底。
连守义告诉他,连守仁已经尽了全力,为了凑钱当掉了几乎所有的衣裳,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袄,染了风寒。
如果是小数目,他咬咬牙,二话不说。
就会把钱给凑上。
但是八百两,就是在他最富有的时候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拿不出八百两银子来。
而以他现在的家当,连房子带地的,都算在一起,只能凑个零头。
对连守义的话,他并不是没有怀疑的。
但是。
他又打心里不愿意去怀疑。
八百两银子对他、对连家意味着什么,他相信连守仁应该懂。
既然懂,却又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不、不、不,连守仁是他的儿子,他是看着连守仁长大的。
那个孩子,他有缺点,但是他不坏。
连守仁一定是有他的不得已。
怎么办。
事情挤在这里了。
他是这一家之主,眼下债务就要到期,只能将这些事情都放在一边,首要的问题是要想法子把债还上。
庄户人家,谁手里能有多少现银子。
就算他舍掉这张老脸,四处去张罗。
也只能借到一百两银子。
这些银子不用给利息,但是欠人家的人情债,却要永久地背在身上。
家里面有连守义交回来的三十两银子,加上零零碎碎的银子,周氏还有几件首饰、再赶紧将今年打的粮食卖掉,将家当都打扫一遍,能卖的卖,能当的当,勉强也能凑够一百两银子。
还缺六百两银子……连老爷子自言自语道。
连老爷子话音虽低,屋里的众人还是听见了。
大家都知道,连老爷子这是算计着能凑多少钱出来。
让老四想想办法。
连守义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老四又买地又开铺子地,这钱都挣老鼻子了。
还有那些葡萄酒,少说也卖了二百两银子吧。
六百两,老四使使劲,就拿出来了。
老四,你看爹和娘愁成这样,你不会舍不得银子吧?连守义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握了握拳头,强压住想上前去将连守义揍一顿的冲动。
二哥,你这账是咋算的,能算出我家有六百两银子?老四,你这可瞒不了人。
连守义乐了,你在赵家村买的那三十亩地,有一百两吧,卖葡萄酒又有二百两,加一起就三百两了。
你又开铺子,这些天大米白面的吃,光送过来给爹和娘吃的就不少,你手里没个三百的现银子,谁信啊?二哥,你是想逼死我啊。
连守信怒视着连守义,我要是能拿出这些钱来,我还……爹,你别上二伯的当。
连蔓儿没有人连守信再说下去,二伯,别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有,也还轮不到我们。
你要我们卖房子、卖地,大伯的房子那,你占的镇上那栋房子那?说到镇上的房子,一直低着头的二郎抬起头来。
何氏忙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二郎有些不甘心地扭开了脸。
连老二,你没忘记我们分家了吧,你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你这么惦记我们家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张氏骂道,还有,这钱是谁欠下的,谁赌咒发誓一定会还的?张氏这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镇上的房子,连同里面的家伙事儿,差不多能卖个小一百,连老爷子似乎没听见他们的争执,继续在计算着,这个院子,还有家里的地。
也能凑个小二百。
倾家荡产,只剩下他们几个光身,也就再能凑三百两银子了。
然后那,……连守义给连守信算的账,虚头太多了。
对连守信家的家底,他是知道的。
那块地,是有小一百,葡萄酒。
应该到不了二百两。
早点铺子没开多久,也拿不出什么的钱来。
老四家要凑够这余下的三百两,代价也同样是倾家荡产!八百两这样就能凑够了!连老爷子的想法很清楚,债务到期。
如果还不上,依旧是利滚利,欠的债会更多。
最后还债,吃亏的都是连家人。
要减少连家人的损失,他们,包括连守信就得先吃些亏,等将这一关熬过去,他会亲自督促连守仁将这笔钱给还上,补偿连守信。
只是这个口。
他张不开。
要是连守信能主动站出来承担就好了,他了解连守信。
这孩子厚道,重感情,对他和周氏是真心孝顺。
可刚才几个孩子那样一闹,他知道,连守信是不会主动来承担这些债务了。
连守信夫妻,还有蔓儿那几个孩子。
对连守仁、连守义,甚至对他,都生出了极大的怨气。
这怨气是怎么来的,只因为过去那些事吗?仔细想一想,也怨不得他们会有怨气。
不对!连老爷子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老头子,你咋地啦?周氏坐在连老爷子身边,发现了他的异样。
忙问道。
连老爷子只觉得头晕目眩,嗓子眼发甜,周氏的声音似乎很遥远。
他暗叫不好,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同时硬生生地将那口腥甜的东西咽下肚去。
这个时候。
他不能倒。
如果他倒了,这个家就完了。
将连家包括连守信的家当算计的这么精细,肯定不是连守仁,绝不会是他。
连老爷子胡乱地挥了挥手,似乎是这样就能将恼人的想法驱逐出去。
老头子,你说话啊,你别吓唬我呀。
周氏看见连老爷子的眼神有些涣散,立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四,你还不说句痛快话。
连守义趁火打劫,你看爹急的,你说句你把钱给凑上,爹就好了。
混、混账!连老爷子气的骂道,一口血随着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一下出乎意料,一家人呼啦都围了过来。
周氏抱住连老爷子大哭了起来:老爷子,你可别扔下我啊……快去请郎中来。
连蔓儿急忙道。
连守礼和二郎两个率先跑了出去。
我、我没事,请啥郎中。
连老爷子吐了一口血,还强支撑着,靠在行李卷上。
老二,你混账,和你大哥一样。
当我老了,就瞎了,糊涂了?连老爷子喘了一口气,又说道。
连老爷子没有糊涂,那么这份亲情,还可以延续下去。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
看来,连老爷子也想明白了,连守仁那边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
我这要是死了,你们都记住,我是被气死的。
是被老大和老二气死的。
连老爷子歇了一会,又道。
这一辈子,他都是有担当的人,可偏生了个最没担当的儿子。
连老爷子头脑现在很清明,他要是这个节骨眼不明不白地死了,难保就有糊涂人和有心人把账算在连守信身上。
那样,他可是死也不瞑目。
去,把借钱那字据拿来。
连老爷子冲周氏道。
爹,你少说点话,一会郎中就到了。
连守信不忍心看连老爷子这样劳心。
这事得交代清楚,要不然,爹闭不上眼睛。
连老爷子合了合眼道。
周氏从柜子里将字据拿了出来,递给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看了看,就将字据向连守信递过去。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后却将字据递给了连蔓儿。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托付这、这是高利贷的字据,连老爷子语气虚弱地道,老四,你去县城,就说是我的话,让他们把钱给还上。
连老爷子这是感觉自己不行了,让他们去找连守仁讨债。
这件事费力不讨好,而且为什么要把借据给她?连蔓儿有些犹豫。
连老爷子的手就那样费力地抬着,眼睛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暗自叹气,瞧了瞧连守信和张氏,最后还是将契纸接了过来。
连老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当时签字据的时候。
他还觉得不好让连花儿一个没出嫁的姑娘签字画押。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如果他全想着大家长的脸面,不顾家里几个人的反对,在这字据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今天,他的处境该是多么的被动。
他最终同意让花儿签字画押,是不是内心深处,已经感觉到连守仁不能信任了那?即便如此,他作为保人,又是连守仁的父亲和连花儿的祖父,如果连守仁那边不拿出钱来,这笔债也还是要他还。
他没有这个钱,就只能连累儿孙们。
这笔债,一定要讨回来。
老二连守义是被连守仁收买了,没什么用。
老三连守礼太过老实,让他去要债,肯定讨不回来。
剩下的只有老四连守信,连守信比连守礼要强一些,但同样也是老实厚道的人,不是连守仁和古氏的对手。
只有连蔓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机灵有谋算。
这孩子经过那件事之后,一下子长大了。
连蔓儿是怎么对付周氏,还有连守仁一家的,他都看在眼里。
只有这个孩子,怕还有可能把钱给讨要回来。
讨债这件事本来是他该去做的。
可他吐了一口血,怕是不行了。
这讨债的事,只能交给老四一家去做。
连蔓儿在和连守信、张氏交换过眼色后,接下了字据,那就是把这件事接下了。
老四两口子和这几个孩子都是厚道,而且有担当的。
他总算可以放下一些心,没有这笔债务,连家就不至于垮。
而他也可以少一些愧疚。
此刻,连老爷子的一颗心是灰的。
连蔓儿接过契纸后,很快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她跟着连老爷子认了这些天的字,这字据上的字她差不多都能认得。
待看到借款人写的是连花儿的名字。
她的心才算真的放了下来。
写明连花儿是借款人,当初还是她出的主意。
老金却还怕这样不保险,又添上连老爷子的名字作为保人。
没办法,不这样,老金是不肯借钱给他们的。
敢放高利贷的,大多有些暗色的背景。
老金在这周围十里八村,是可以横行,但是要他去县城的宋家要债,他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这笔钱老金之所以肯借给他们。
还是因为连老爷子一家就住在村子上,有家有业。
宋家有钱能还上他的钱,而他能拿捏得住连老爷子这一家,讨得回这笔钱。
所以老金讨债也是来这里讨,而没有直接去找连守仁或者连花儿。
连蔓儿正想着心事,就听见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连守礼和二郎几乎是架着李郎中从外面奔了进来。
郎中来了。
郎中来了。
爷你别灰心,你肯定没事。
连蔓儿安慰连老爷子,就忙让到一边,让李郎中给连老爷子诊脉。
连老爷子这个时候,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周氏一直在哭。
因为屋子里的人太多,李郎中不能静心诊脉,因此就只留下周氏,还有连守信几个。
让其他人都暂时出去等着。
儿子辈的都留在屋里,孙子辈的都出来站在院子里。
吐血可不是小事,连老爷子这一回能不能挺得过去那,连蔓儿心里没底。
她将契纸叠好小心地收起来,抬头左右看了看,就看见二郎蹲在酸菜缸旁边。
闷不做声。
二郎很少说话。
其实二房的几个孩子,只有四郎的一张嘴能说,像连守义,其他的几个都是话少的人。
连蔓儿仔细回想着二郎给她的印象,平时干活的时候,二郎并不偷懒,当然也绝不会抢着多做。
何氏和连守义胡闹的时候,二郎极少参与。
刚才他们打四郎,二郎没有理会。
只在说到镇上的房子的时候,二郎才有了反应。
这么看来,是不是可以认为,二郎他多少还有些道德心?连蔓儿想了想,连守义和何氏甘愿被连守仁驱使。
二房看上去还靠谱,能沟通的人也就只有二郎了。
不管怎样,她要试一试。
三房和他们肯定是在一起的,如果二房也不再帮着连守仁,那么事情会顺利很多。
二郎哥,你看,爷把连花儿欠钱的字据给我了。
连蔓儿走过去,让二郎看字据。
我不认识字。
二郎有些不解地看了连蔓儿一眼。
二郎不识字,这个连蔓儿是知道的。
二郎哥,这里写的借钱的人是连花儿,保人是咱爷。
连蔓儿在字据上指了指,要是连花儿不还钱,就得是咱爷还钱。
……咱爷不知道哦能不能挺过这一回。
连蔓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让二郎有时间想一想。
连老爷子还钱,就代表了包括他在内,连家所有的人要为这笔债务负责。
连守信已经分家,按道理,是没有责任的。
要连守信帮着还债,只有亲情和对连老爷子的敬畏是唯一的筹码。
如果连老爷子死了,亲情和敬畏还会在吗?二郎哥,刚才爷说,他要是死了,就是让大伯和二伯给气死的。
连蔓儿见二郎脸上表情有了变化,才继续说道。
啥?二郎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去请郎中,并不知道连老爷子有这样的话。
现在大伯在县城,二伯在咱爷跟前。
别人知道,哪会说大伯,就只有二伯一个挨骂。
连蔓儿就道,大伯脑子可好使了。
这债就是他们欠下来的,到最后。
他们躲的远远的,坏名声和债,都让别人给替他们背。
二伯上了大伯的当了。
连蔓儿干脆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大伯肯定许给二伯好处了吧,是答应镇上那房子到时候给你们赎回来?还是再给你们钱和房子?二郎飞快地看了连蔓儿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连蔓儿立刻明白,她猜对了。
果然连守仁要算计的就是他们的家底。
当他们是傻子吗,把家底掏空了给连守仁还债。
然后再等着连守仁心情好的时候,施舍点钱,让他们能有口饭吃?呸!连蔓儿啐了一口。
二郎哥,我们可是分家了。
让我们卖地掏空家底。
你们这没分家的,得先做个样子吧。
镇上那房子你能保的住?房子卖了容易,要买回来可难了。
大伯的话,你也能信?再说了,这一买一卖,得要工夫吧。
二郎哥,你年前就要娶亲,到时候大伯又说凑不上钱,那你咋办?大伯是拿你们当枪使那。
这钱本来就该他们还。
他们不还,让二伯做这个恶人。
最后还得摆你们一道。
二郎哥,你是明白人,咋能上这个当那。
连蔓儿最后道。
哎!二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住头。
连蔓儿说的没错,当初镇上的房子,连守仁和古氏就不愿意给他们。
如果这次真的卖了、当了,连守仁真能再给他买上?那房子现在好好的在他手里,他为啥要折腾这个事,最后弄不好还得鸡飞蛋打。
刚才连守义回来,跟他说这件事,他就不同意。
可是连守义惦记着连守仁许诺的好处,何氏也在旁边帮腔,说不能让他吃亏。
他只好同意了。
他们这么办事,我心里不愿意。
可有啥法子,我也说不动他们。
二郎道。
二郎这是被她说动了,那就再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
二郎哥,不管爷身子咋样。
要是大伯他们不还钱,镇上的房子还是保不住。
这房子和地,也都得卖了,我们分家出去了,要是不管,谁也不能说我们啥。
可二郎哥你,媳妇娶不成,还得背一辈子的债。
连蔓儿道。
那不能,这不是有连花儿签的字据,咱找她要钱去。
二郎忽地站起身。
连蔓儿抿了抿嘴,心里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对,二郎哥,这钱就找连花儿要去。
连蔓儿道。
正说着话,就看见连守信和连守礼送了李郎中出来。
我爷咋样了?连蔓儿几个忙围了上去。
你爷没大事。
连守信的眼圈有点红,说话的口气还是轻松的。
老爷子有福气,有这么多的孙儿孙女,看看都多孝顺啊。
李郎中笑了笑道,有啥想不开的事,多开导开导就过去了。
听李郎中说,连老爷子虽然吐了一口血,多是因为心情焦虑、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并没有生命的危险。
只要放开心怀,多休息,饮食上精心些,再不吐血,就没事了。
大家虚惊了一场,周氏这次痛快地拿钱出来给连老爷子买药,连老爷子吃了药,却不肯歇息,又将儿孙们都召集到跟前。
你爹心里惦记着那笔钱,咋地也不肯歇着。
周氏道。
爷,你放心,这钱我们一定给你讨回来。
连蔓儿就道。
好。
连老爷子吃的药中有安眠的成分,他是勉强支撑着不肯睡,听见连蔓儿这样的承诺,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就要合上眼睛。
爷,我去县城,还得朝你借件东西。
连蔓儿忙伸出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讨债大队要去县城讨债,免不得先要做一番准备。
马上就是债务到期的日子,老金似乎听说了连老爷子病倒了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连老爷子终于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不能将他叫醒。
周氏因为连老爷子这一病,吓的几乎掉了魂,这样的大事,她也拿不出主意来了。
好在连老爷子将这件事全权交给连守信、张氏和连蔓儿这一家几口来处理。
老金进了屋,还热心地询问连老爷子的病情,连蔓儿却没时间和心情和他客套。
我们先还你三百八十两银子。
你数一数吧。
连蔓儿将银子包推到老金面前。
老金先看了银子的成色,又仔细数了数目。
这是三百八十两,那余下的钱什么时候能还,明天可就到日子了。
老金问。
我们明天进城去拿银子。
连守信就道。
那好,那好。
老金的一张脸笑得十分和蔼,不过,这话可说在头里。
过了日子,就算过一天,那利息也是按一个月算的。
虽然咱们是乡里乡亲,这规矩不能坏。
宽限你们日子,不收你们的房子和地,这就是咱们的情面了。
连蔓儿知道,高利贷就是这样严苛的规矩,所以才有那么多想依靠高利贷翻身的,最后反而因为高利贷更彻底地倾家荡产。
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老金讨价还价。
金六爷,我爷说了,让你就先收了这个银子,咱们在这字据上写上一笔。
然后还要还多少银子,你给个准数。
连蔓儿就道。
老金将银子收入怀里,眼睛左右踅摸了一下。
看来连老爷子病的不轻,这家现在出来管事竟然是分出去的连守信一家。
不过这些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要照数收账就行了。
原来的本金是六百两整,到期应该还一千二百四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
现在去掉已经还上的三百八十两。
还欠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
老金从怀里拿出一架算盘来,噼里啪啦地拨弄了一阵,这要是明天子时之前,把这欠的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都还上,那这笔债就算是两清了。
要是过了时候,就得按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再接着收利息,过了一天,也按一个月算。
那就是一千零三十六两九钱九分挂零的银子……连守信和张氏听的有些咋舌,高利贷太可怕了。
而且他们有些心疼,那么多的银子啊。
连蔓儿不心疼,这钱又不是他们出。
连守仁、连花儿他们不是要算计别人吗,那就让他们尝一尝自己酿的苦果。
老金收了钱,就在借据上添了几笔,将他说的这些标明。
连蔓儿叫二郎、连守礼和周氏在这上面画押,做个旁证。
二郎和周氏都画了押,只有周氏,推说头晕。
不肯画押。
连蔓儿也没计较,将借据小心地收好。
把老金送走,又到镇上先雇下两辆马车,预付了一些车钱,订好了让车第二天什么时候到三十里营子去接他们。
然后,她就又到济生堂,找王幼恒。
幼恒哥,你对县城的宋家知道多少?连蔓儿问王幼恒。
就是宋海龙家?王幼恒有些不解地看着连蔓儿。
蔓儿,你问这个干什么?连蔓儿叹了一口气,就将连守仁他们借债不还。
连老爷子被气的吐血,卧病在床的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
我爷让我们进城去讨这笔钱,可我们连宋家的大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
这话略有些夸张,不过连蔓儿确实对宋家的情况不清楚。
不只是她,就是连老爷子也只是听传言说宋家如何如何,并没与宋家真正接触过。
一来是连守仁从来没细说过,二来是宋家也没和他们会过亲家。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是想想,这样好像也不奇怪。
连花儿的婚事是她自己与宋海龙私定了终身,然后才走的媒聘。
连守仁是在事情定下,需要准备嫁妆了,才通知了连老爷子。
宋家与乡下的连家有门户差距,县城与三十里营子相距三十里,宋家虽然娶了连花儿进门,但却没有与乡下的连家走近的意图。
有这样的事。
王幼恒揉了揉眉峰,宋家的事,我知道的也不详细。
王幼恒有些为难,他一个男人,并没有八卦的爱好,他要读书,要学医,还要管铺子等等,与宋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知道的很有限。
幼恒哥,你们同在县城,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你就随便说说吧。
连蔓儿道。
他来找王幼恒,是因为王幼恒家也在县城,是认识宋家的。
当然她也没指望能从王幼恒这打听出什么宋家的秘辛,不过是大致了解一下宋家的情况,心里有个准备。
这样啊,那我想想。
王幼恒搜肠刮肚,将知道的宋家的情况说给连蔓儿听。
宋家是经商起家,现在当家的是老夫人沈氏,也就是宋海龙的母亲。
宋海龙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宋海龙本来还有两个哥哥,却也都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现在宋家只有沈老夫人、宋海龙的两位寡嫂,宋海龙大哥遗下的一个女儿,然后就是宋海龙了。
宋海龙的祖父、曾祖父,也都是年纪轻轻就过世的。
他们家几代单传,到了宋海龙这一辈,才好些。
可惜,他的两个哥哥还是没逃过祖辈的宿命。
王幼恒道。
宋家曾为此四处烧香拜佛,还请风水先生来修改大宅的风水,在沈老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后,人们都说沈老夫人是宋家的贵人。
连蔓儿哦了一声,怪不得宋海龙会这么受宠,原来他是宋家剩下的一颗独苗苗。
对了,沈老夫人是府城沈家的人。
王幼恒想了想,又道。
咦?连蔓儿有些吃惊,府城沈家竟然和宋家联姻?沈老夫人出自沈家的……旁支。
王幼恒似乎猜到了连蔓儿的想法,又解释道。
有些事王幼恒不方便说的太明白,连蔓儿若有所思。
沈老夫人很能干,听说,人也很明白、讲道理。
王幼恒道,蔓儿,要你去讨债,这太为难了吧。
连蔓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有什么法子,家里人不是病了,就是和连守仁一个鼻孔出气的,要不就是太老实,只有她去做这个恶人了。
是为难,可也没有法子。
幼恒哥,连蔓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王幼恒,能不能,那个……蔓儿你想说什么?王幼恒看着连蔓儿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就道,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幼恒哥,我们总麻烦你,我……连蔓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有话就说吧,看我能帮什么忙。
王幼恒见连蔓儿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连蔓儿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笑道,再这样,可不像你了。
幼恒哥,那我就说了。
连蔓儿也意识到在自己这样太忸怩了。
她抬起头,揉了揉被王幼恒点过的额头,幼恒哥,能不能把王太医的帖子,借我用一下。
面对连蔓儿亮晶晶的眼睛,王幼恒很难说不。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怕……,不会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连蔓儿道。
大房一家这么做,只怕还留有后招,防备她们进城。
连守仁和连守义找到连守仁的宅子,还吃了闭门羹。
宋家高门大户,连花儿做了少奶奶,让他们进不了门,总是办得到的。
有王太医的帖子在手,她就有把握一定能进的了门。
好吧,这事我能帮上忙。
王幼恒吩咐人去拿了一张王太医的帖子来,给了连蔓儿。
蔓儿,要不,我陪你进城吧。
连蔓儿忙摆手,现在已经进了腊月,济生堂要盘点一年的账目,王幼恒很忙,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幼恒哥,我不是一个人去。
这个帖子,已经帮了大忙。
王幼恒见连蔓儿这么说,也没有坚持。
毕竟找连守仁、连花儿要债这种事,是连家的家务事,有他在旁边,并不方便。
…………第二天一早,连蔓儿早早地就起来了。
今天她要进城,特意系了棉裙,头上梳了双丫髻。
跟她一起进城的有连守信、二郎、三郎、五郎和小七。
本来不打算带小七的,但是小七欢喜进城,软磨硬泡,连蔓儿没有办法,只得将他带上。
早点铺子关一天,就要损失好些钱,连蔓儿心疼。
所以张氏留在家里,请连守礼、赵氏、连叶儿三个帮忙在铺子里支应一天。
吃过了早饭,连蔓儿收拾利落了,就和连守信到上房来,跟连老爷子道别。
要了钱,你们就回来。
连老爷子嘱咐,把老大一家都带回来,就说我要死了。
病了的,抬也把他给我抬回来。
就说我说的话,谁要是不回,以后也不用回来了,我们连家没有他这一号人。
爷,你放心,肯定把钱和人都给你带回来。
连蔓儿道。
连守仁他们这次做的太过分,就是没有连老爷子的托付,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连花儿也好,连守仁和古氏也好,都要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一百八十九章 节外生枝连蔓儿雇了两辆,都是带棚的马车。
坐这样的马车去县城,车资自然不菲。
连蔓儿摸了摸怀里饱满的钱袋,她特意从连守仁捎回来的四百两银子中,扣了二十两出来,作为他们的讨债经费。
大伯他们这么爱折腾,肯定是有钱烧的。
咱就替他花上几个。
连蔓儿是这样对五郎几个人说的。
穷家富路,确实是该多带俩钱。
张氏和连守信也都这么说,但是他们并不赞同连蔓儿的做法。
主要是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人,这么花钱,他们心疼。
连蔓儿没听他们的。
锦阳县城可不是他们去惯了的青阳镇,行动怕就要花钱的。
把钱带足了,也免得遇事束手束脚。
关于银子这件事,同去讨债的几个人里,除了连守信心疼钱之外,几个小辈的却都很赞同。
两辆马车,连蔓儿和五郎、小七坐了一辆,连守信带着二郎和三郎坐了一辆。
连蔓儿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五郎和小七也从没去过锦阳县城。
马车里有软垫,还预备了一个烧的旺旺的炭炉子,坐在里面感受不到外边的寒冷。
马车夫是个爱说话的,知道他们是第一次去县城,嘴里就开始说个不停,多是介绍路过的村庄和景致。
他们是天没亮就出的门,三十里路,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锦阳县城门下。
冬天的上午多雾,这个时候雾气还没有散尽。
连蔓儿掀开车帘,可以看见前面淡雾笼罩下的青灰色的城门和城墙。
城门和城墙都异常的高大、厚实,更显得样式十分古拙。
走近了,可以看见裸露出来的大青石,上面还有着刀砍斧凿的痕迹。
有一段的城墙顶上,还留着一个铁锅大小的豁口。
那显然并不是建造的时候留下的,而是冷兵器血战留下的印记。
连蔓儿曾听过,锦阳县城。
是那些有学问的人嘴里所说的兵家必争之地,在这里曾发生过无数次的血战。
这城墙外,曾许多次伏尸千里。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灰蒙蒙的雾气中,连蔓儿几乎感觉自己穿越时空,到了古战场上。
有点冷,连蔓儿的身子往回缩了缩。
就在这个时候,雾气完全散去了。
露出城墙外郁郁葱葱的松柏,远远近近散落的民居,各种声音重新又在耳畔响起,刚才那种冰冷、苍凉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
人类繁衍生息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
不用沧海桑田,只需要几十年,便是一番新天地。
进了城,在一处三岔路口,连守信让马车停了下来。
先去你大伯那?连守信道。
从连守礼的口中知道了连守仁的住处,拐进左边的路口,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不,咱们直接去宋家。
连蔓儿道。
不先去你大伯那?连守信迟疑。
在他的内心,连守仁做事不地道。
他想和连守仁当面理论,能把事情在连家内部解决,就不用闹到宋家去。
爹,二伯和三伯来的时候,是等了一天才见到大伯和大伯娘的。
连蔓儿道,那还是大伯见二伯和三伯有用处。
咱是来干啥的,我大伯能不知道。
咱去了。
别说等一天,等一个月,都可能见不着人。
……高利贷不等人,我爷在家里也等不了。
他们要不快点把事情办完回去,连老爷子着急上火,刚捡回来的命非得再丢了不可。
行,那就先去宋家吧。
连守信听连蔓儿说的在理,也就点头。
宋家住在石狮子胡同。
不用找人问路,两个车夫就知道怎么走。
大叔,连蔓儿就和车夫商量,宋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点儿的茶楼,我们先去那打个尖。
这你可问着了。
车夫笑道,这县城最好的茶楼。
永和茶楼,离宋家就隔了一条街。
行,那咱就去那。
连蔓儿道。
他们这辆马车在前头走,连守信那辆马车跟在后头,就往永和茶楼来。
蔓儿,咱去茶楼干啥?打尖,喝杯茶吃点点心啥的。
早上心慌,没吃好。
连蔓儿答道。
哦。
五郎就有些无语。
咱这也算是姻亲第一次登门,不能让人小瞧了。
连蔓儿道,咱在茶楼歇一歇,拾掇拾掇。
五郎恍然大悟,心说果然是女孩子心细,他就没想到这一层。
马车在永和茶楼前停下来,连蔓儿跳下车。
果然是县城,只看永和茶楼的门脸装潢的气派非凡,就不是青阳镇上的茶楼、酒楼可以比的。
茶楼的伙计见来了客人,忙上前来招呼。
领我们去雅间。
连蔓儿脆生生地道。
永和茶楼的雅间也是设在楼上,小伙计在前面领路,刚走到楼梯口,正巧有几个客人从楼上下来。
小伙计侧身让了让,连蔓儿这一行人就都停在了楼梯口。
石太医!连守信抬头一看,忙奔上前,屈膝就跪了下去。
连蔓儿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下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位正是石太医。
连守信心中感念石太医救了张氏的命,才保全了他这一个家,后来想去答谢,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石太医。
现在突然看见石太医,简直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他是实诚人,也顾不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响头就磕了下去。
石太医一愣,然后看到连蔓儿几个,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快起来。
石太医就道。
连守信连磕了三个头,才被旁边的伙计拉起来。
石太医,连蔓儿向石太医行礼,我们是三十里营子连家的,多亏您救了我娘的命。
我爹几次去您府上磕头,您都不在。
我记得。
石太医道。
连蔓儿慢慢站起来,衣袖下垂,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石太医的目光落在帖子上,就往前走了一步。
连蔓儿哎呀了一声,忙将帖子拾起来,小心地放回袖内。
爹咱们请石太医喝茶啊,连蔓儿笑着道,石太医,我们在楼上要了雅间。
对,对,请石太医一定赏脸。
连守信道,恨不得将石太医给供起来。
石太医想了想,就扭头和身后的两个人说了两句,那两个人就先告辞离开了。
前头带路。
石太医对领连蔓儿上楼的伙计吩咐了一句,便当先往楼上走去。
在雅间坐定,自然是石太医坐了首座。
连守信就又要给石太医磕头,被石太医拦了下来。
你们进城来干什么?石太医问,是去王家?连守信不明白石太医为什么这么问。
石太医,我们是去宋家。
连守信老老实实的道。
石太医哦了一声,眼睛在连蔓儿身上打了一个转。
不是去王家啊。
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和……不满。
说完,又看连蔓儿。
就是连守信都看出石太医似乎有话要和连蔓儿说。
我们是去宋家,想见见沈老夫人。
连蔓儿嘻嘻笑道,不瞒石太医说,我们从乡下来的,怕高门槛难进,嗯,幼恒哥给了我们一张帖子,说是能帮上忙。
连蔓儿说着,就把袖子里王太医的名帖拿出来,晃了晃。
石太医的目光黏在那帖子上,也跟着晃了晃。
连蔓儿就将帖子收了起来。
哼。
石太医冷哼了一声,转开眼去。
这时就有伙计将连蔓儿叫了几样茶点都送了上来。
……王太医真是个好人,没有半点架子,扶老济贫的,人都说医者父母心,石太医和王太医您们两位,都是菩萨一样的人。
连守信一边让石太医吃茶点,一边说道。
张氏垂危,因为王幼恒才请到的石太医,其中的细情有些复杂,连蔓儿也是猜测,所以没有和连守信说。
连守信一直以为王太医和石太医是要好的朋友,所以将两个人一起夸赞。
这一点也没违背他的心意,石太医是救张氏的恩人,王太医和王幼恒在他眼里,同样都是大大的好人。
石太医哼了一声,捏起一块点心,又放下。
你们去宋家,那姓王的帖子可不管用……石太医看着连蔓儿,我倒是能帮上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连蔓儿总觉得石太医的目光落在她的衣袖上。
连蔓儿把王太医的名帖又拿了出来,石太医的眼睛一亮。
连蔓儿又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将名帖放回袖子里。
石太医的眼神一暗。
连蔓儿闷头喝茶,石太医的意思她大致猜到了。
可她不能把王太医的帖子给他。
石太医盯着连蔓儿,连蔓儿喝茶、吃点心。
石太医哼了一声,起身告辞,大家忙送了出去,连蔓儿因为会账,落后了一步。
等她走到茶楼门口的时候,石太医已经走了,连守信众人正在等她。
蔓儿,石太医咋好像生气了?连守信有些郁郁。
蔓儿,石太医把咱的马车借走了。
五郎道。
啊?连蔓儿吃惊,石太医不像缺马车用的人。
难道因为她不肯将王太医的帖子给石太医,石太医生气了,所以报复他们?这个报复,仅仅是借走马车吗?不会吧!连蔓儿抚额。
第一百九十章 沈老夫人不是两辆马车都给借走了吧?连蔓儿问。
都借走了。
连守信道,石太医问我是怎么来的县城,我照实说是坐车来的。
石太医就说,刚才他是和两个朋友一起来的,现在那两个人都走了,车也带走了。
石太医是咱们的恩人,我就跟他说,要是不嫌弃,就把咱的马车借给他用。
石太医就把两辆马车都给带走了。
石太医的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连蔓儿想。
那咱们现在咋办?二郎就问。
马车没了,那咱们就走去宋家吧,应该也不远。
连蔓儿道。
几个人就从茶楼中出来,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走几步路实在是太平常的事情的。
能给石太医帮上忙,连守信心里还是很乐意的,如果石太医不是总板着脸,就更好了。
刚刚转过街角,迎面就有一辆马车跑了过来,恰恰在他们面前停下。
是三十里营子的连姑娘吗?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连蔓儿面前,叉手施礼问道。
连蔓儿眨了眨眼。
小的叫石头,是伺候石太医的。
请连姑娘上车。
那小厮很机灵,只看他们这一众人的表情,就知道找对了人。
石太医吩咐小的,送连姑娘去宋家。
石太医的马车与拉脚的马车自然不同,车厢上是厚厚的墨绿色毡条,车顶上还围了一圈络子装饰,车帘上有特殊的标记。
不是张扬的华丽,但是那份大气与精致,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车主的身份非富即贵。
石太医借走了他们雇的马车,却另外派了他自己的马车过来。
好啊,那就有劳了。
连蔓儿略一思索,就没有推辞。
他们一共是六个人,马车里自然坐不下。
二郎和三郎对于去宋家本来就有些怵头。
就说要在茶楼里等。
连蔓儿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马车里很宽敞,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是孩子,身量小,加一个连守信正好能坐的下。
那小厮等他们坐好了,就一偏腿坐上了马车沿子。
车夫打马,径直往石狮子胡同来。
进了石狮子胡同,马车在宋家的宅门前停了下来。
连蔓儿掀开车帘。
见面前宋家的大门是五檩前出廊式的金柱大门,外檐檐枋之下装饰有雀替和三幅云,两扇朱漆的大门紧紧地关闭。
连蔓儿想起王幼恒说过的话,宋海龙的父亲娶了沈老夫人之后。
捐了一个六品的闲职,从此宋家才算改换门庭。
宋家的大门,应该是那之后改建的。
虽是如此,人们谈到宋家,第一句免不了还是说他们经商起家。
叫石头的小厮这个时候已经跳下车,到门前抓起铜门环敲了两下。
那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个穿戴齐整的小厮走出来。
这小厮似乎认得石头,两个人说什么,连蔓儿没有听真。
就看见那小厮关门跑了进去。
石头又回来上了车。
马车又开始前行,走了不远,便是一处角门。
门扉已经打开,两个小厮在前引领着马车进了宋门,又走了不到一箭之地,在一扇粉白的影壁前停了下来。
有两个打扮齐楚的管事媳妇已经在这里迎候了。
石头先走上前去,与那两个媳妇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两个媳妇都笑着点头。
沈老夫人在偏厅,正等着你们了。
你们跟着这两位大娘过去就行。
石头回来,对连蔓儿笑着道,咱们石太医送过来的客人,才有这样的体面。
若是别人,只怕没有这么方便石头说完,就有些期待地看着连蔓儿。
到这个时候,连蔓儿才算明白了。
石太医这个人的性格。
还真是……,别苗头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这小厮期待的是什么,连蔓儿也能猜得到。
不过,她是绝不会为了讨好石太医,去踩低王太医的。
那样是对不起王幼恒待她的一片心意,也违背她做人的准则。
多谢石头小哥。
连蔓儿笑道。
我们领了石太医的情。
…………两个媳妇在前面带路,绕过影壁向左走,穿过一个月洞门,进了一个跨院。
跨院上房门口,早有丫头伺候。
两个媳妇让他们在门口稍等,进去回报。
一会功夫,就有丫头打起门帘,请他们进去。
一进偏厅内,就见上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样子大约四十许的年纪,一张满月脸,塌鼻梁,眉眼甚是平常,只有皮肤白皙细致,为她增色不少。
这妇人虽相貌平常,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气派却十分端凝,让人不由得忽略了她的长相。
连蔓儿心中猜测,这只怕就是沈老夫人了。
夫人,客人来了。
一个鸭蛋脸的丫头轻声道。
还不快请进来。
沈老夫人说着话,就将手中茶碗放下,微微欠身,似乎要站起来迎客。
按照辈分,沈老夫人与连守信是同辈,而且年长。
连守信忙上前走了两步,躬身施礼。
见过亲家太太。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也忙给沈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这是我爹爹,在连家排行第四。
我叫连蔓儿,这是我哥哥连继宏,我弟弟连继贤。
连蔓儿屈膝福了一福,一边脆生生地道。
沈老夫人脸上露出笑意,就叫免礼。
旁边有丫头过来,引着他们四个在座位上坐下。
沈老夫人又吩咐人端上热茶和各色点心来。
来的冒昧,还请老夫人……别见怪。
连守信道。
哪里,都是亲戚,就该时常走动。
沈老夫人道。
连蔓儿挨着连守信坐了,她心里想,依照位置,这里应该是前院。
沈老夫人才能够内宅出来,在这里见她们,应该是石太医的功劳。
她们是石太医用马车送过来的,沈老夫人出自沈家旁支,石太医与沈家嫡系是正经的姻亲,自身又是很有名望的神医。
不管怎样。
沈老夫人都是要给石太医面子的。
看沈老夫人打量他们的眼神,一定是在猜测他们的来意,还有和石太医之间的关系。
连蔓儿猜的没错,沈老夫人现在,心里有些迷惑。
刚才她正在后堂歇息,外面的人进来回禀,说是石太医用马车送了连家的几个人来见她。
连家有人来她并不吃惊,娶了乡下的媳妇。
媳妇的父亲还有几房没分家的兄弟,她有被打抽丰的心理准备。
她吃惊的是,连家人怎么会认识石太医,还能劳动石太医派人用车送过来。
石太医的为人她有所了解。
是不耐烦应酬的。
这就更加奇怪了。
不过,既然石太医出面,无论来的是谁,她都是要亲自见一见的,不仅要见,还要给足面子。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从内院出来,到偏厅迎候的原因。
亲家四老爷,今年的年景可还好?沈老夫人笑着问道。
若连守信是来打抽丰的。
那她就先提了话头,让他容易开口。
老亲家太太惦记,今年的年景还不错。
连守信老实地道。
老夫人,我们这次来,是我爷和我奶,打发我们来,给老夫人您请安。
连蔓儿笑着道。
我爷跟我们说,我们连家人,靠自己做活吃饭,安安稳稳。
可不能想着天下掉馅饼,不劳而获。
沈老夫人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在连蔓儿身上。
这小姑娘很聪明,听她说话,竟不是来打抽丰的!那么仅仅是来给她请安的?当然不是。
饶是沈老夫人精明过人。
一时也猜不出他们的来意。
你是叫蔓儿,好名字。
今年几岁了。
沈老夫人问连蔓儿。
劳老夫人动问,我今年十岁了。
连蔓儿笑着答道,我们乡下人不会讲话,老夫人您可别笑话我们。
来的时候,我爷嘱咐了我们些话。
我记性最好。
沈老夫人哦了一声,明白连蔓儿的这是向她解释,她的话是代替连老爷子说的。
这就有些意思了。
连家的人,她只见过连守仁和连继祖,那时就想,连家虽是庄户人家出身,养的两个读书人倒都是一表人才。
今天看见连家四房的人,才发现,连家的好相貌,并非是那两个读书人专有。
小婵,去请三奶奶出来。
沈老夫人吩咐道。
那鹅蛋脸的大丫头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沈老夫人一面和连蔓儿说话,一面打量连家四房这几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虽然都还没长成,但只看那眉眼和身架子,就能判断出,以后肯定都是仪表不俗。
更让她赞赏的是,这三个孩子,眼神都非常干净,而且有神。
坐在那里大大方方,一看就是有良好的家教。
尤其是说话的,这个叫连蔓儿的小姑娘。
只十岁的年纪,却眉目如画,单看这一张脸,长大了就定然是个美人。
更可喜的是,说话声音清脆,态度不卑不亢,没有故意咬文嚼字,说的乡村土语却不粗鄙,听起来古拙可爱。
只是身量还没有长足。
沈老夫人又看连蔓儿的打扮,连蔓儿今天穿的是黄底红花的小袄,系的是同色的棉裙,脚下是一双红色的棉鞋。
衣裙和鞋子上都绣的都是肥猫扑蝶或是滚线团的图案。
看那针脚和绣功,这孩子有一个巧手,而且慈爱的母亲。
只可惜,是一双天足。
十岁了,再缠足,只怕是晚了。
仔细看了连蔓儿的脚,沈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惋惜神色。
正说到连老爷子的身体,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三奶奶来了。
连蔓儿扭过头,看见连花儿扶着两个丫头的肩膀走了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交锋只不过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连花儿似乎变了一个人。
先不说那遍身绫罗和满头珠翠的打扮,就是模样,似乎也变的不同了。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是眉眼之间的气韵不同的,甚至走路的姿势也和过去不一样。
连蔓儿想到一句话:人靠衣装。
从少女成为妇人,从乡下穷秀才的女儿变成富贵乡中的少奶奶,连花儿变得更加……娇贵了。
看她靠在两个丫头身上,轻轻移动着脚步,连花儿如同她的名字,真的仿佛花儿般艳丽和娇弱。
这会工夫,连花儿已经走了过来,屈膝向沈老夫人福了一福。
给娘请安。
声音也比过去婉转轻柔了。
连蔓儿想起宋海龙那次去三十里营子,她偷听连花儿和宋海龙说话,那个时候,连花儿的声音和语调就是这样。
或许连花儿并没有改变,在宋家人面前和在连家人面前的,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她。
嗯。
沈老夫人点点头,让连花儿免礼,又吩咐两个丫头扶连花儿来见过连守信。
连花儿很是乖巧,走过来,冲着连守信微微屈膝,环佩叮当。
四叔,您来了。
连蔓儿的目光落在连花儿的腰畔,她没看错,连花儿的腰畔佩着一块玉佩,正是宋家的传家宝贝。
刚才连花儿进门的时候。
她就看见了,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连花儿好大的胆子,竟然将这西贝货这样明晃晃地戴出来,让众人看。
连蔓儿的目光重新又移到连花儿的脸上。
从连花儿出现在门口,连蔓儿就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以及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连蔓儿有些奇怪,连花儿看见她们在这里,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
这也罢了,做了两个多月宋府的少奶奶,以连花儿的手段。
在他们进门后,应该能够得到相应的消息。
只是,连花儿竟也没有一点心虚、害怕,这出乎连蔓儿的意料。
在连蔓儿的印象中,连花儿的心机和手腕都是有的,但是还做不到完全掩饰内心的想法。
想到这,连蔓儿的游目四顾。
偏厅内外站了许多的丫头、媳妇,这些人在看见连花儿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表情来着?有些耐人寻味啊!连花儿给连守信行了礼。
便转过身来,看着连蔓儿、五郎和小七。
五郎和小七就都从椅子上站起来。
向连花儿行礼,嘴里称呼:大姐。
连花儿嗯了一声,嘴角微微上翘,看连蔓儿并没站起来,就轻轻地挑了挑眉梢。
蔓儿,你不认识姐姐了?这是责备连蔓儿无礼。
连蔓儿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从背后掏出一件东西。
花儿姐,我当然认得你。
你也该认得这是啥吧?咱爷被气病了,让我带这旱烟袋来见你。
咱爷说的。
让我代表他。
还有一句话,见物如见人。
连蔓儿说着话,就双手将旱烟袋捧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连花儿。
连花儿完美的表情面具上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她想到了,连家可能会派人进城来,她还想到进城来的人里可能有连蔓儿,还甚至想到了,他们不去找连守仁。
而是直接找到宋家来,最难缠的情况,她也设想过,来的人要求见沈老夫人而不是她。
她早打点好了一切,让来人吃闭门羹的。
她没有想到沈老夫人会亲自见连蔓儿。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人来了就来了,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并不吃惊、着急。
可是连蔓儿拿出连老爷子的旱烟袋。
说了这样一番话,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家是讲究礼数的人家,尤其是沈老夫人,自诩出自世家大族的沈家,在礼数方面有着严苛的要求。
连蔓儿代表连老爷子,还拿了连老爷子常用的旱烟袋出来,那么按照礼数,她是该向旱烟袋磕头行大礼的。
只是那样,可不就是对连蔓儿示弱,刚上场,就输了第一阵。
连花儿不愿意,转开眼睛去看沈老夫人。
她现在是宋家第一尊贵的人儿,她自己不好开口,但是只要沈老夫人出口阻拦,她是可以免去向连老爷子的旱烟袋磕头的。
既然是这样,你该行个大礼。
沈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也替你相公尽个礼数。
是,娘。
连花儿低头答应,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和惊诧。
鹅蛋脸的小婵抱了一个锦垫,放置在莲花儿身前。
连花儿便在锦垫上跪了下来,这是连蔓儿已经将旱烟袋放在了椅子上。
连花儿就冲着椅子上的旱烟袋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小婵十分机灵,上前扶住连花儿一只手,等连花儿站好了,她才松开手,拾起锦垫退到沈老夫人的身后。
沈老夫人就让连花儿在她下首坐了,陪娘家人说说话。
快过年了,爷和奶的身子可都好?连花儿坐下后,笑着问道。
就因为连花儿欠下的债务,连老爷子差点被气死。
连蔓儿打量了连花儿一眼,刚才她已经说了连老爷子被气病了,连花儿不可能没听见,也不可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以连花儿的精明,怎么会故意提起这个话茬,来踩雷区?有古怪!连蔓儿本来的打算,是想在沈老夫人面前,提宋家玉佩的话题,只是稍微提及。
并不把话说透,借此敲打连花儿。
连花儿不想丑事败露,就会拦住话头,乖乖地将欠下的钱还上。
可是连花儿那非常笃定、有恃无恐的表情,让连蔓儿不得不三思。
连花儿以前曾经说过,打碎玉佩的事,她和宋海龙,甚至沈老夫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口舌,才要弄块假的先顶上去。
这是鬼话。
连蔓儿自然不会相信。
因为如果连花儿说的是真的,宋家自会另拿出玉佩来,他们应该知道连家的家境,既然肯原谅连花儿,就不会让连家这样为难。
当时的连花儿是多么害怕玉佩的事情被拆穿,可是现在她竟然大大方方地佩戴着那块假的玉佩,不还欠款,被找上门来,也不害怕。
玉佩的事情。
连花儿已经和沈老夫人说过了,取得了沈老夫人的谅解?不对。
那样的话,她就不该带着假玉佩。
那不是在提醒沈老夫人家传宝物被毁吗?沈老夫人再宽宏大度,也会被刺激到吧。
玉佩的事情还是秘密,但是连花儿却不怕被当面揭破。
连花儿现在有了依仗了!连蔓儿心中一动,会是什么样的依仗,让连花儿有这样自信,沈老夫人不会追究玉佩的事情。
连蔓儿想到连花儿走进来的姿势,看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扶着她,好像捧着凤凰蛋一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姿态。
别的太太小姐们。
即便是小脚,也不至于这样吧。
那是为什么?连蔓儿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连花儿的腰腹上。
以宋家的情形,还有什么比一个男孙更珍贵的?连花儿的满头珠翠、娇弱的神态,还有屋内几个丫头眼睛中偶尔闪过的名为羡慕和嫉妒神情,都指向一处。
连花儿是怀孕了呀!怪不得这样有恃无恐,刚刚进门,本应该是立足未稳的时候,就敢翻脸不认人。
不乖乖地还钱,还算计的连家家宅不宁。
连花儿还是那个连花儿,心狠手辣,自诩聪明,却耐心不足,好大喜功。
现在的连花儿不仅不怕她提玉佩的事,怕还盼着她提出来。
正好在沈老夫人跟前过了明路吧。
是不是还想好了说辞,转移责任。
嫁祸于人那?呵呵,可不能如了她的意。
你爷气病了。
花儿你该知道是咋回事。
连守信见连蔓儿一直没说话,他看着连花儿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来气,脱口说道。
我爷气病了,因为什么?连花儿抬起一只手,掩住嘴,做惊讶和担心状,四叔,你可的好好说说。
面对脸皮这么厚的侄女,连守信气的额头青筋直冒。
沈老夫人眯着眼,似乎根本没听见叔侄间的对话,屋内的丫头媳妇们却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花儿姐,老姑让我带话给你,她可想你了。
连蔓儿笑着道,她若迟一点开口,只怕连守信就要提玉佩的事情了。
老姑让我问你,你腿上的伤可好了?连花儿正等着连守信说话,突然被连蔓儿岔开话题,就是一愣,不是来讨债的吗,怎么不直接说与债务有关的玉佩,却说到了腿伤上面那。
她利用连叶儿,将腿上的烫伤归罪于宋海龙,连家从没有人提过。
就是连蔓儿带着连叶儿向她讨公道那一次,说的也不过是她嫁祸连叶儿。
连花儿一直认为,她的七窍玲珑心思,像连蔓儿和连叶儿这样的乡下丫头是不会懂的。
但是今天连蔓儿突然问了这样一句,她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
连蔓儿将连花儿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说,玉佩的事情你不怕,但是腿伤的真相那?连花儿是绝对不会想让沈老夫人和宋海龙知道的。
玉佩即便价值连城,那也是死物,而欺骗感情,将宋海龙当冤大头,却可以让沈老夫人和宋海龙对连花儿生出嫌隙,从此厌了连花儿。
这是一个男孙挽回不了的。
老姑和奶说,她们有一年没来县城了。
要来看看。
连蔓儿说到这,就转向沈老夫人,老夫人,县城有家德信堂,您知不知道?我奶和我老姑听说挺有名的,就是从没去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欠债还钱蔓儿姑娘,这你可问着了。
小婵就在旁陪笑说道,信德堂的东家就是咱们宋家。
能够体贴沈老夫人的意思,并且能够说得上话,看来叫小婵的这个丫头在沈老夫人跟前很有些体面。
……你们要是闲了,尽管来。
想不到咱们信德堂的名都传到那么远的乡下去了。
沈老夫人笑着道。
夫人,何止信德堂,宋家的好些老字号,就是在府城也都是大大的有名的。
小婵笑道。
沈老夫人笑而不语,显然对小婵说的话很是受用。
三奶奶的姑母竟然没来过信德堂?小婵笑吟吟地低声道,似乎是自言自语。
娘,您事情忙,我带我堂妹到我那屋说会话,不打搅娘了。
连花儿站起来道。
不打搅。
沈老夫人道,我正闲着,听着她们说说乡下的新奇事,怪有意思的。
连花儿面上就是一僵。
也罢了,你们姐妹们见面,有许多亲密的话要说。
你们去吧,不用陪我了。
沈老夫人并没有看连花儿,微微一笑,话音又是一转。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连花儿赶忙道,我……这傻孩子,我不过是说笑,你们去吧。
沈老夫人道。
请娘先歇一歇,我们一会再来陪您说话。
连花儿就也笑道。
走过来招呼连蔓儿跟她走。
花儿姐,我还有些话要和老夫人说那。
连蔓儿没有起身。
蔓儿,一会我再陪你来。
……咱们好多天没见了,我很想念你。
蔓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出门子前一天,咱们一起说的话?连花儿走近连蔓儿,眼睛中露出些惶急和祈求的神色。
咋会不记得那。
连蔓儿不由得一晒。
那天她带连叶儿向连花儿讨公道,最后曾经对连花儿说,她们都是连家人。
若要想好,就应该相互扶助,而不是相互拆台。
那时候连花儿表面上也是赞同这句话的。
可实际上,连花儿是怎么做的?何止是拆自家人的台,连花儿分明是想逼死她们?可笑的是,当发现再次处于劣势的时候,连花儿就想起来这句话了。
连花儿就来拉连蔓儿的手。
连蔓儿坚决地甩开了连花儿的手,不过还是从椅子上站起身。
连花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老夫人起身回了内宅,并安排人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带到旁边的屋子继续吃茶点。
连蔓儿则跟着连花儿往内宅来。
连花儿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子,进了屋门。
连花儿就将跟随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转身看着连蔓儿。
没有了别人在场,连花儿便连笑容也懒得装了,阴沉着脸。
连蔓儿就笑了,虽然依旧是遍身绫罗、满头珠翠,面前的这个连花儿俨然还是乡下老宅里那个连花儿。
蔓儿,你刚才提信德堂干啥?连花儿打量着连蔓儿,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寻答案。
奶和老姑在家说啥了?花儿姐,信德堂。
我就是随便说说。
连蔓儿道,转身就坐在一张绣墩上。
花儿姐,我们来干啥的你该知道吧。
连花儿也转身在床榻上坐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连蔓儿没心情和连花儿兜圈子。
花儿姐,当初你借下的高利贷,可是说好了,到期就还的。
连蔓儿道,你可别跟我说。
你现在还不上,我不信。
你还的上,却不肯还,只拿出几百两银子来,想要家里卖房卖地来替你还债。
我……连花儿想要分辨。
花儿姐,爷已经被你气的吐血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连蔓儿打断连花儿的话。
花儿姐,你现在高兴了吧。
不就是那时候让你在借据上签字画押。
你就记仇了对不?你咋不想想,事是你惹出来那。
咱爷要是真心狠。
就不替你瞒着,把事跟宋家说明白了,你能有今天?他是为我吗,连花儿也怒了,他还不是为了连家能出个做官的?你……这次轮到连蔓儿恼了。
恼怒的人吵架,大多都只想着赢,往往忽略理性。
要去做官的是大伯,那是你爹。
你不想着他做官,以后你好有靠山?你们不也想借光吗,我要是不嫁进宋家来,你们连家有个屁的官做!连花儿怒道。
这话你跟你爹和你娘说去,我们可从没想过沾你的光。
连蔓儿镇定下来,也从来没沾过你们的光。
你们自己的烂帐,自己算去。
你们别再算计我们,我们就是烧高香了。
镇定下来的连蔓儿,心中一凉。
她猜测到连花儿对连家的恨意,面对连花儿,她才知道连花儿的恨意有多深。
这样的连花儿,凡事不去想自己是不是错在先,而是将错都推给别人,并且因为别人没有按照她的心意,包容她的错、她闯下的祸,而对别人心生恨意。
只是恨意还不够,一有机会,她还会下狠手报复。
自私、狠毒,而且危险。
如同藏在草丛中的响尾蛇。
连蔓儿放弃了和连花儿讲道理、谈亲情。
花儿姐,钱你是欠下的,白纸黑字。
咱爷快没命了,不会替你还钱。
连蔓儿冷冷地道,今天那笔债就就到日子了,花儿姐,你说句痛快话,这钱你是还还是不还?连花儿咬牙。
她想不还,可她不敢不还。
玉佩的事她不再害怕,但是她腿上烫伤的真相。
却不能暴露。
不过在还钱之前,她想知道,连蔓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蔓儿,我烫伤的事,还有信德堂,你是不是听到啥说法了?连花儿试探着问道。
花儿姐,我没你那么多心思,就是随便说说。
连蔓儿道。
她当然不是随便说说,却也不会将她知道的事告诉连花儿。
她就是要让连花儿摸不透底细,就是要让这块石头吊在连花儿的心上。
连花儿当然不会真的相信。
连蔓儿只是随便说说。
花儿姐,别打岔了。
连蔓儿有些不耐地道,我一会还有别的事,这钱你今天要是不还,到明天人家可要再收你一个月的利息。
多少钱都是你还,我不着急。
好,钱我还。
连花儿一只手捏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欠的债。
你还钱,天经地义。
跟我提条件。
你提的着吗?连蔓儿笑。
连花儿被连蔓儿的话几乎噎了个倒仰,同时心中也是一寒。
连蔓儿过去总会说亲情,在她眼里,那分明是软弱。
现在连蔓儿对她的态度,完全没有了暖意,她就有些害怕了。
我的条件很简单。
连花儿还是说了下去,你们以后,不能再来宋家,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过去的事。
不管是啥,都不能跟宋家的人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花儿姐,你以为我愿意来呀。
连蔓儿瞥了连花儿一眼,要不是你自己折腾,我们可没这个闲工夫。
你的条件,我不能答应你。
蔓儿,你这是逼我?连花儿没想到连蔓儿这么强硬。
是你自找的。
连蔓儿冷冷地道。
停了一会,才又说道,花儿姐,我从不先招惹事。
……只要你们以后别招惹我们,你的话,我可以答应。
好,你说话可要算话。
连花儿道。
你管好你自己。
我的话就算数。
连蔓儿淡淡地道。
连蔓儿一步都不肯让,连花儿只能暗自生气。
还差多少钱?连花儿顺了一会气。
问道。
连蔓儿就将借高利贷的契纸拿了出来。
我不是给了四百两银子吗,咋就还了三百八十两……连花儿看了。
就皱起了眉头,喃喃道,给了那些钱,还不够花?这话连花儿并不是对连蔓儿说的,看来连花儿是疑心连守仁夫妇从中克扣了。
连蔓儿本想说,那钱是她做了讨债的经费。
不过,转念一想,这笔钱连家的人都知道,连花儿又没问,那又何必告诉连花儿。
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我这一时咋能凑得上……连花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是今天的钱数,要是今天赶不及,明天就不是这个数了。
连蔓儿道。
蔓儿,你们今天一定得赶回去。
连花儿道。
即便是宋家的少奶奶,几百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花儿姐,我不着急。
你慢慢凑吧。
连蔓儿道。
连花儿放下契纸,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半晌,咬咬牙走进里屋,一会工夫,抱了一个小匣子出来。
这是六十两金子。
连花儿打开小匣子冲连蔓儿道。
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甚至更多。
这是宋海龙的私房,两人情浓的时候,交给连花儿保管的。
连花儿本来舍不得拿出来,但是今天没了法子,只能忍痛。
连花儿又在屋里翻找了一番,只拿出两锭银子来,还有些碎银子,依旧不够,她又叫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嘱咐了几句,那小丫头离开,少顷和一个小童抱了一包银子进来,那小童递给连花儿一个账册,连花儿在账册上画了画押,那小童就放下银子走了。
六十两金子,三封银子,在加上两个银锭子并些碎银子。
这是八百六十五两银子,连花儿道慢慢地坐到连蔓儿身边,蔓儿,你别看我表面风光,我也苦。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釜底抽薪花儿姐,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找的,是你自己费尽心思要嫁进来的。
连蔓儿见连花儿要诉苦,打同情牌,就有些不耐。
她有同情心,而且不少,但是不想浪费在连花儿这样的人身上。
今天进城的事,咱爷说了,办成啥样,都听我的。
你觉得苦,就跟我回三十里营子吧。
连花儿本就是话不应心,不过是想告诉连蔓儿,拿出这些钱,她也很不容易。
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她只好拿出宋海龙放在她这的私房钱,还另外跟账房提前支领了几个月的月钱,才凑够了钱。
当然,如果她早做打算,这笔钱一点点地凑起来,应该不用像现在这么紧张。
但是实话实说,一千两银子,就是在宋家也不是小数目。
如果换另一个刚几门不久的人,不求助于沈老夫人,绝对凑不出这些钱来。
她想将这些话,好好地跟连蔓儿表白表白,可惜连蔓儿的答话,让她只能将这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连蔓儿将银子查点好,和契纸都放进木匣里。
蔓儿,你赶紧回去,把钱还了,多余的就送给你。
连花儿就道,刚才连蔓儿的话她都听进了耳朵里,这钱晚还上一天,就会再多出几百两的利钱来。
她现在把能搜罗出来的钱都搜罗出来了,再多。
她也不能够了。
花儿姐,我不会故意耽误工夫,可要是赶不回去,那也没法子。
谁让你不早点想着还钱那。
连蔓儿淡淡地道。
蔓儿,你今天说话咋这么冲那?连花儿几次被连蔓儿用话堵的心里不舒坦,皱眉道。
花儿姐,你要是我,就不只话说的冲了。
连蔓儿道。
连花儿无语。
连蔓儿站起身,就要走。
蔓儿,我有身子了。
连花儿突然道。
哦。
连蔓儿哦了一声。
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听到的不过是我吃过了这样的家常话。
连花儿更不舒服了,她或许不该跟连蔓儿说这句话,连蔓儿才十岁,根本不懂得这些。
花儿姐,连蔓儿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扭头问连花儿。
大伯和大伯娘在县城买了房子?那房子不是他们买的,他们哪来的钱。
.]连花儿忙答道。
那是宋家一处闲置的宅子,借给他们住的。
……那些下人。
也是宋家的人。
哦,我知道了。
连蔓儿点头,花儿姐,你别送我了,打发个人带我出去就行。
连蔓儿手里拿着她的全部私蓄,她要将连蔓儿送走才安心。
连花儿便由两个丫头扶着,送连蔓儿出来。
刚走出连花儿的院子不远,迎面就和一队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碰上了。
是大奶奶和二奶奶。
扶着连花儿的一个小丫头低声道。
连花儿的嘴角往下抿了抿,随即换上一脸的笑容。
哎呦。
三奶奶怎么出来了?三奶奶现在可是尊贵人,你们可小心些,要是三奶奶有了一点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个头高挑,身穿淡黄色褙子的是宋家的二奶奶。
这小姑娘是谁,好俊的模样。
中等身材,略显富态,身穿淡青色褙子的是宋家的大奶奶。
这是我……乡下的族妹。
连花儿道。
大嫂、二嫂,她急着回家。
我先送她出去,回来再和大嫂、二嫂说话。
连花儿的样子,显然不想让连蔓儿和宋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多接触。
只是这两位分外的热情,拦住了路,一时无法过去。
原来是族妹,我还以为是堂妹。
二奶奶就笑道。
哎呦,这手里抱的是什么。
看着怪重的。
让人拿东西,这可不是咱们宋家待的礼数。
小燕。
还不快去帮一把。
就有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过来,要替连蔓儿抱手里的箱子。
连花儿脸上出现了窘色。
她进了宋家的门,宋海龙和沈老夫人都待她很好。
也是她运气好,很快就怀了身孕,这下子更了不得。
沈老夫人不仅赏赐了好多的头面衣裳,还让自己的小厨房负责连花儿的饮食。
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她更加没把大奶奶、二奶奶放在眼睛里了,没儿子的寡妇,以后只能看她的脸色过日子罢了。
现在看来,她想的太简单。
大奶奶、二奶奶不是死人,她不该急着跟乡下老宅里的人置气,让人有把柄可抓。
她先要将连蔓儿送走,有些手段不好现在就用出来,就盼着连蔓儿能机灵点。
连蔓儿抱着小匣子,并没让小燕碰。
一群人正在胶着,小婵从远处走了过来。
连蔓儿正想去和沈老夫人告辞,就让小婵带她去。
连花儿不放心,也跟了来,宋家的大奶奶和二奶奶带着人散了。
依旧是在偏厅,沈老夫人出来和他们见面。
怎么就要走,好歹吃了饭,在城里住两天再回去。
沈老夫人听连蔓儿说就要走,就笑着道。
多谢老夫人的好意,年底家里事多,就不多留了。
连守信道。
知道连蔓儿拿到了钱,连守信不想在城里多待。
老夫人,我爷说,我大伯和大伯娘他们在城里,多亏了您照看。
连蔓儿就道,要过年了,我爷要他们回家去。
沈老夫人哦了一声。
我也替我大伯他们跟老夫人您告个别。
我们这就去带他们走,老夫人您把宅子和佣人都收回来吧。
连花儿吃了一惊,偷偷地瞪连蔓儿。
沈老夫人笑了。
这又何必。
亲家老爷和太太要回去尽孝道,这个我不能拦着。
那宅子和那几个人,是我打算送给亲家老爷和太太的。
我爷这么嘱咐的,我们只能照办。
连蔓儿道。
好吧,我派人送你们过去。
沈老夫人道。
连蔓儿抿了抿嘴,心里高兴。
特意多带男丁来,就是因为听连守礼说,连守仁住的宅子里有下人伺候,怕到时候有冲突,人家人多,她们吃亏。
现在先跟沈老夫人说明了,就免除了后患。
这也算得上是釜底抽薪吧。
连蔓儿抱着木匣,并没有特意避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对那木匣,有如不见,自然也没有问起。
又说和连蔓儿几个是第一次见面,一人送了一份表礼出来。
这才打发小婵送他们出来。
连花儿被沈老夫人打发回去歇息了,她不放心,特意让身边一个叫小红的丫头送连蔓儿,不过转眼就让小婵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
小婵一边送连蔓儿往外走,一边逗连蔓儿说话,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
连蔓儿也不隐瞒,一一的答了。
蔓儿姑娘,听说,你老姑和你一般大?小婵笑着问。
我老姑比我大,和花儿姐,还有我姐一般大。
花儿姐和我老姑差不多一样高,我姐没她们高。
连蔓儿道。
对了,蔓儿姑娘,信德堂是家生药铺,刚才老夫人说,你们要是想要什么药,跟我说,我让人给你们去拿。
我刚才听花儿姐说,才知道信德堂是生药铺。
连蔓儿笑道,我老姑听人说起,还以为是卖头花的铺子那。
小婵扑哧笑了,看了看左右,并没有其他人,便又靠近了连蔓儿一些。
前些天,药铺的伙计来府里,还说你们那个屯子有个姑娘来药铺看病,说也姓连。
我当时还想,莫不就是你们家的人?小婵说着话,眼睛一直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脸上表情不变,连守仁和古氏带着连花儿去信德堂看腿伤,连花儿蒙着脸,冒充连秀儿。
但是连守仁和古氏肯定会被信德堂的伙计认出来。
这个小婵不简单。
三十里营子,就我们一家姓连。
肯定是伙计们听错了,我们家我、我老姑,我姐,还有我两个堂妹今年都没进过城。
我们好着吗,没病没灾地,我们才不往药铺跑那。
连蔓儿道。
小婵目光一闪,轻轻地笑了起来。
……出了宋府,他们雇的那两辆马车就等在外面,是石太医打发他们过来的。
连蔓儿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赏封,让石头带着石太医的马车先回去。
宋家另派了一个管事的,也坐了一辆马车,先到茶楼接了二郎和三郎就到柳树胡同,连守仁借助的宅子来。
到门口,连蔓儿跳下车,就看见连继祖和蒋氏抱着妞妞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就迎了上来。
连蔓儿心里明白,这是连花儿打发人给他们先送了信。
……爹病的起不来炕,娘在照顾爹。
一边往里面走,连继祖和蒋氏一边解释道。
连守信、二郎、三郎、五郎和小七早听了连蔓儿的嘱咐,都不答话。
宋管事,带我们去正堂。
连蔓儿对跟来的管事道。
那管事得了沈老夫人的吩咐,一切都听连蔓儿的,就在前面带路。
众人进了正堂,连守信、二郎、三郎、五郎和小七就呼啦啦分左右站了,连蔓儿将连老爷子的旱烟袋拿了出来。
来到这里,与在宋府不同,连蔓儿没打算跟谁气。
二郎哥,三郎哥,你们去把大伯扛过来。
连蔓儿举着旱烟袋道。
194章四叔,蔓儿,你们这是干啥?连继祖忙上前阻拦,不是说爹他病了,起不来炕吗。
有啥事,先跟我说。
是啊,蒋氏也抱着妞妞走到连蔓儿身边,脸上陪着笑,蔓儿,咱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连蔓儿冲二郎和三郎使了个眼色,这两人就推开连继祖走了出去。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连老爷子有话,说是进城,当然是以连守信为长,但是遇到事,要听蔓儿的。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自然支持连蔓儿,连蔓儿手里又掌着财权,这一路上行事一板一眼,去了一趟宋家,就把钱都给要回来了。
在二郎和三郎眼中,连蔓儿威信陡增,又有连老爷子的旱烟袋在手,他们当然听连蔓儿的。
连守仁利用连守义,让连守义背了恶名,二郎和三郎心里也有气。
四叔,蔓儿,你们这是干啥?连继祖见大家都不搭理他,就又问。
连蔓儿扫了连继祖和蒋氏一眼,她记得连守礼说进城的经历,并没有提到这两个人。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总是非常凑巧的不在场。
比如说周氏和连老爷子的大闺女连兰儿,连守仁夫妇在城里住了这些日子,其中有一段还是在连兰儿家渡过的。
按理说,她们之间必定有着密切的来往。
但是连守义和连守礼进城来找连守仁,连兰儿只是找人给他们带路,自己并没有跟着一起来。
连守义和连守礼是来找连守仁催债的,这一点,他们不会瞒着连兰儿。
又比如说连继祖和蒋氏,在连守义和连守礼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没有出现,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在哪里。
这样想起来,似乎每次连守仁这一房有什么幺蛾子,连继祖夫妻大都不在场。
次数太多了。
很难让人相信都是巧合。
大哥,大嫂,你们……连蔓儿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没有必要问这两个人前几天是不是在这宅子里,因为答案肯定是不在,而且还有充分的不在场的理由。
蔓儿,坐下说话吧。
你拿的这旱烟袋……蒋氏陪笑问。
这是咱爷的旱烟袋,见物如见人。
连蔓儿只说了这一句。
就不肯多说。
连继祖和蒋氏站在那,面面相觑。
这会工夫,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紧接着。
二郎和三郎扛着连守仁大步走了进来,古氏手里抱着一领灰鼠的大氅小跑着跟在后面。
……你大伯病的这样,你们这是要折腾死他。
这还有没有规矩了……古氏嘴里不停地嚷嚷着。
多亏有人带路,要不, 我们还找不着大伯。
二郎闷声道,就和三郎将连守仁放在地上,转身站到连守信的旁边。
古氏连忙赶上来,扶住了连守仁,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连蔓儿不由得仔细打量连守仁和古氏。
据说已经病的起不来炕的连守仁。
却是面色红润,看上去比在乡下的时候还胖了些,只是胡须似乎很多天都没收拾了,因此样子有些颓唐,也许是匆忙间被二郎和三郎给抗过来的缘故,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夹衣。
古氏与在乡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伯、大伯娘。
是我爷让我们进城,我爷让我代表他,有几句话跟你们说。
连蔓儿说着就用双手把旱烟袋举在胸前,……见物如见人。
连守仁和古氏都站着没动。
蔓儿,你大伯病的这样,有啥话,让你大伯坐下说。
古氏说着话,就要扶连守仁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大伯、大伯娘。
你们没听见我的话?爷给了我这旱烟袋,说见物如见人。
你们见了我爷,该干啥,还用别人说?连蔓儿不客气地道。
连守仁和古氏显然有些不服,可是看见连守信、二郎、三郎、五郎、小七和连蔓儿都是一脸的怒色,宋家的使唤佣人们这个时候却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给老爷子磕头。
你大伯病的不轻,就是老爷子在,这个礼也该免了吧。
古氏不服,不甘心,试图最后挣扎。
连守仁是真的病了吗?连蔓儿看未必。
留胡子是为了装病,只可惜没想到二郎和三郎会闯过去抓人,没机会进一步化妆,这个样子装病,谁能相信。
就算是真病了,那也不能容情。
大伯、大伯娘,你们让二伯和三伯送回去的钱,我爷收到了。
连蔓儿盯着连守仁和古氏,你们的心思,我爷都明白了。
连守仁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蔓儿,我们也是……古氏试图解释。
爹被你们气的吐了血!连守信大吼,上前扯住连守仁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别人我不管,大哥,你还是不是爹的儿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跪不跪?爹、爹真的吐了血?连守仁颤巍巍的声音问道。
连守信一把将连守仁推在地上。
爹呀、爹呀……连守仁爬起来,接着就跪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古氏见状,脸色也有些苍白,悄没声音地跪了下去,垂下头。
连继祖和蒋氏对视了一眼,跟在连守仁和古氏身后也跪了下来。
你还有脸哭!连守信指着连守仁怒斥,爹都多大年龄了,你知不知道?爹为了供你念书,让你做官,吃苦受累这么多年,没说过一句怨言,可你是咋回报爹的?爹都给你擦多少次屁股了? 你在这吃香的喝辣的,让人伺候,欠下一屁股债,你不想着还,你还有脸算计爹?你把爹气死了你就好了?连蔓儿手里拿着旱烟袋,连守信发火,她就省得说话了。
不过,连守信还是心善手软,因为连守仁的病,没有用拳头招呼连守仁。
大伯,我爹是你亲兄弟,你咋把他当二小子耍?二郎瞪着连守仁道。
二,是他们这个地方的土话,意思同傻。
老四,咱爹、咱爹死了?连守仁的身子一下子软了,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空空的,似乎失去了焦距,眼睛里的泪水倒不是假的。
不能,老爷子身子骨多硬朗。
老爷子要真的死了,蔓儿咋还能穿着颜色衣裳那?古氏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忙说道。
没把我爷给气死,大伯娘心里不足是吧。
连蔓儿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古氏忙摆手道,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
刚才一时着急,没有小心措辞,过后才发现自己的话让人不爱听。
连蔓儿看了连守仁和古氏一眼,在她看来,听到连老爷子吐血的消息,连守仁的伤心是真的,而且还有失去了倚靠的不知所措。
至于古氏,也有些惊慌,但是伤心却未必。
连继祖和蒋氏都低着头,看不出他们此刻的想法。
听说连老爷子没有死,连守仁似乎放下些心,不再哭了,古氏却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爹啊爹的叫着,那样子,便是连老爷子的亲生闺女怕也比不上。
连蔓儿用旱烟袋在旁边的桌子上磕了磕。
大伯,我爷让你们都回家。
咱们现在就走吧。
连蔓儿道。
连守仁低着头站了起来。
连老爷子病重,天大的事都要靠边,谁也不敢说不回去的话。
得去跟宋家老夫人辞行。
古氏拿帕子抹着眼角,思路非常清晰道,还得收拾收拾。
都不用,立刻就走。
连蔓儿道,沈老夫人那边,我们已经替你们说过了。
宋家这就会吧宅子和人都收回去。
大伯、大伯娘,你们为了凑钱,把东西都当了,只剩下随身的衣裳,那还有啥可收拾的,就穿着随身的衣裳走吧。
古氏哑口无言。
二郎哥,三郎哥,你们扛着大伯,咱们走。
连蔓儿就招手道,我爷说了,不勉强。
谁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以后也不再是连家的人。
别、别、别,我们回,我们都回。
连继祖、古氏和蒋氏都忙道。
最后,还是蒋氏作好作歹,连蔓儿才答应让他们去收拾了一些行李出来。
连蔓儿雇了两辆马车,连继祖又去雇了一辆,一众人并不在县城停留,急匆匆地往回赶。
二姐,该用旱烟袋敲他们几下。
坐在车上,小七气鼓鼓地道。
咱分家了,以后,说话办事,该拉开点距离了。
连蔓儿靠在车座上道,将该办的事情办好,除此之外,她不想涉入太深。
进城讨债,带回连守仁一家,是为了连老爷子。
还有一个原因,连蔓儿没有忘,借高利贷的时候,他们还没分家。
经过这件事,连老爷子应该有所醒悟,连守信也是一样。
从此彻底拉开与那一大家子的距离,连蔓儿不想总为他们收拾残局。
黄昏时分,马车终于停在了连家的大门口。
连守仁和古氏抢着下车,连继祖和蒋氏跟在后面,反而将连蔓儿几个给落在了后面。
连守仁和古氏一路跑进院子里,还没进门就开始哭着喊爹。
一个人从上房里出来,迎住连守仁,不由分说一拳就将连守仁打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孝心连蔓儿等马车停稳,才从车上下来,往院子里一看,正好看见这一幕。
连守仁和古氏,先前那样算计,回到家里在人面前却要显孝心,显得那样担心连老爷子,急于见到连老爷子。
古氏甚至还嫌连朵儿走的慢,一路拉扯着连朵儿。
拦住连守仁打的,是连守义。
还一边打,一边骂连守仁不孝。
有这表孝心的机灵劲和热情劲,哪怕换成少许的真孝心,连老爷子也不会吐血病倒。
连蔓儿心里对此很看不上,因此就不着急,跟车夫算清了车钱,才慢慢的走进院子里。
古氏、连继祖早就上前,将连守仁抢救了下来。
我该打呀,我该打呀。
连守仁嚎啕大哭,一副大孝子的模样,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跑去。
爹,我来了。
连守义站在那,抖了抖手腕,似乎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伤到了自己的样子。
也似乎,他打了连守仁,他就没了错,也是真心实意的孝顺儿子了。
连守仁一家拥进了屋里,连守义站在门口,看着走近的连守信和连蔓儿,最后目光落在连蔓儿抱着的木匣上。
老四,钱要回来了没有?连守义大声问。
二哥,回屋说吧。
爹咋样了,没严重吧?连守信就道。
钱这是要回来了吧,哎呀。
连守义走过来,就要来拿连蔓儿手中的木匣。
连蔓儿扭身,一手抽出旱烟袋,在木匣子上敲了敲。
连守义的眼睛还盯着木匣,手却缩了回去。
蔓儿,要回多少两银子?问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二哥,先屋去吧。
连守信就道。
这个时候·张氏、连枝儿、赵氏和连叶儿也都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孩子他爹,蔓儿,五郎、小七,你们可回来了。
虽然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张氏着实挂自家进城的这几个,走过来就上下打量,看到连守信和孩子们都好好的,没受过什么苦和委屈的样子,她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外面冷吧,冻着没。
饿不,我这就烧火做饭。
这就是亲娘、自家人和……其他人的区别吧。
娘·咱先去看我爷吧,把这钱给我爷。
连蔓儿就让张氏看她抱着的木匣子。
那应该。
张氏道,听说,老爷子今天就喝了一碗粥。
心里有事,吃不下饭去。
大家伙这才都进了上房。
上房屋地上,连守仁、古氏、连继祖、蒋氏,连朵儿和妞妞排成两排,跪在炕沿下·连守仁和古氏一边哭,一边诉说。
炕上,连老爷子上半身靠在摞高的枕头上·发红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
周氏、连秀儿也都红着眼圈,连守礼站在地下,有些不知所措。
爹啊,你老可别多心。
连守仁抬眼看见连蔓儿抱着的木匣,跪在地上往前蹭了蹭,两手扒住炕沿。
老二和老三去的时候,钱是真没凑够。
我那时就跟老二和老三说了,先让他们把那钱拿回来,我接着再凑,也就一两天的工夫·我把钱凑够了我就回来。
是啊,大爷着急上火,病了也不敢歇着。
古氏帮腔道。
今天家里就是不去人,我也打算把钱带回来。
连守仁道,要不,蔓儿咋能一去就拿到钱那。
这夫妻两个还真能巧言辩解、颠倒黑白。
大哥·连守礼在旁边急涨红了脸,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说让咱爹想办法凑余下的钱。
我那就是一说。
连守仁辩解道,咱家啥情况我能不知道,我咋能把事推给咱爹那。
连守礼不善言辞,又急又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都怪我,当时大爷病的起不来炕,我一着急,就分了心。
老三肯定把意思给听岔了。
这事都怪我。
古氏在旁打圆场。
这是要将事情给糊过去。
你们别欺负我爹老实,你们那些话,回来都是我二伯说的。
连叶儿挤到前面,瞪着眼睛道。
大家扭头,发现连守义并不在屋里。
爷,连蔓儿走到炕前,把手里的木匣子和旱烟袋都放在连老爷子跟前,我去找花儿姐的时候,这钱花儿姐是现凑出来的。
可不是像连守仁和古氏所说的,早有准备,今天连蔓儿不去,他们也会把钱给拿回来。
我们晌午到大伯那,大伯还在炕上,二郎哥和三郎哥把大伯给扛出来,我们才见到的大伯。
连蔓儿又继续道,我告诉大伯,爷让他回家。
大伯娘还说得去宋家告别,还得收拾收拾才能走。
····…行李啥的也是现收拾的,不是我们催着,现在还到不了那。
蔓儿说的没错。
连守信道。
二郎和三郎也跟着附和。
谎言被戳穿,连守仁和古氏都耷拉下脑袋。
你们离我远点。
连老爷子指了指连守仁。
连守仁抬腿就想要站起来,看了一眼连老爷子,又跪了回去,然后跪着倒退了几步,把炕沿前的地方给腾了出来。
蔓儿,老四,连老爷子招呼去县城的几个儿孙,坐我跟前来。
连蔓儿就先爬上炕,挨着连老爷子坐了,然后将木匣子打开。
爷,钱够了,咱把老金找来,先把债给还了呗。
连蔓儿主动说道,她猜测,这笔高利贷是压在连老爷子心头上的一座大山,先将这件事情解决,连老爷子的病就能好一半。
对,去把老金找来。
连老爷子看着匣子里的银子,精神气果然上来了一些。
哎,我这辈子,没欠过别人的钱。
很快,老金就来了,看了这一匣子金银,也是眉开眼笑。
拿等子将金银都称了,一共是八百六十四两九钱挂零的银子·老金将金银都收了,又拿出几串钱来,这账才算平了。
老金啊,那字据······连老爷子看着老金。
老金就从怀里·将他的那份字据拿了出来,这时屋里已经掌了灯。
这钱还的利落。
连老哥是讲信用的人啊,这字据没用了,烧了吧。
老金就要把字据放到火上烧了。
别烧。
连老爷子忙拦住。
也行,是我多事了,哈哈。
老金哈哈笑着,就把字据交给了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接过字据看了看·连同连蔓儿拿着的那一份,叠在一起,交给周氏,让她好好保管。
老金啊,这次麻烦你了,你事多,我就不留你了。
连老爷子道。
这是逐客令,老金本来还想多坐一会·这时只得起身告辞。
你们都听着,老金走后,连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以后,凡是我老连家的人,谁都不准再借高利贷!因为用力过猛,连老爷子说完这一句,就又咳嗽了起来。
老头子,别说了,你先歇歇吧。
周氏心疼连老爷子忙劝道。
歇啥歇,这话我得一次说完。
连老爷子摆手,咳嗽了一阵·就又开口道,听见没,谁都不能再借高利贷,那是饮鸩止渴!连老爷子拿起旱烟袋在炕沿上敲了几下。
谁要再借高利贷,他就不是我连家的人。
都听清楚了没?我们听清楚了。
大家见连老爷子发急,都赶忙应道。
老爷子·吃了药,歇歇吧。
周氏端了药碗来,对连老爷子说道。
连老爷子着急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按期把高利贷给还上了,连守仁一家也被连蔓儿给带了回来。
他的心一松,喝了药,就沉沉睡周氏这才做主,让连守仁一家站起来。
有些事、有些话,只能留到明天。
回到西厢房,张氏就带着连枝儿开始烧火做饭,连蔓儿洗漱、换了衣裳,她关心早点铺子的生意,就向张氏询问。
和往天一样,多亏你三伯一家帮忙,要不,我可忙不开。
张氏就道,今天的账,是你姐算的。
也不知道算的对不对,蔓儿,明天你再核一遍。
连枝儿一边烧火一边道。
你们今天在城里咋样?张氏就问,这钱,要的不易吧。
连蔓儿点了点头。
花儿姐怀上孩子了。
啊?1张氏刷锅的手顿了顿,是吗。
张氏的声音淡淡的,借着灶下的火光,连蔓儿才发现张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只是想说,连花儿分明可以借着怀了身子的契机,很快地还上欠债。
可连花儿却不还钱,反而因为有了依仗,而算计他们。
连花儿心中的娘家人,只有大房里她嫡亲的几口,连花儿对连家的其他人,根本没有亲情。
可张氏,这分明又是想起了失去的那个孩子。
娘,咱快吃饭,好赶快去铺子里。
一天没去,挺想的。
连蔓儿忙岔开话题,县城还挺好玩的,一会去铺子里,我再跟你慢慢说。
第二天,连蔓儿依旧和往常一样在早点铺子里帮忙,等客人渐渐少了,她就和五郎、小七一起,推了家里的板车去镇上。
二十两银子,还剩下很多,连蔓儿大采购了一番,才推了一板车的东西回家。
一进院子,连蔓儿就看见外屋里浓烟滚滚往外冒。
还没到做晌午饭的时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失火了?连蔓儿一惊,忙加快了脚步,掀开门帘,顿时呆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责外屋里的烟更浓,几乎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连蔓儿忙站到槛上,将棉门帘子摘掉。
冬天刮的是北风,浓烟争先恐后地往院子里冒,外屋的烟少了一些,连蔓儿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是古氏和蒋氏两个。
蒋氏占了一个小灶,灶上是个药罐子,她正在为连老爷子熬药。
古氏则是蹲在大灶下烧火,那些浓烟就是从大灶冒出来的。
并没到做饭的时候,古氏正在烧水。
这婆媳两个的脸都被熏黑了,眼睛是红的,还被熏出了眼泪。
古氏做家事的技能又退步了,毕竟这几个月她在县城里,借住着宋家的闲宅,衣食住行都有宋家的仆人伺候。
这么大的烟,咋不把门帘子掀开?连蔓儿问。
是蔓儿啊,蒋氏放开堵着口鼻的手帕,陪笑道,这不怕掀开帘子,屋里冷吗?火刚烧上,烟是大点,一会就好了。
古氏坐在小板凳上,口鼻上也捂着块手帕,低头烧火,并不和连蔓儿答话。
东屋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周氏从里面探出头来。
这是干啥那,心里有怨气,想把这房子燎着了,把我们这老不死的给烧死是咋地?周氏怒气冲冲地道。
蒋氏忙低下头,古氏也急忙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娘,我想烧点水给娘和爹喝。
娘,你赶紧进屋,把门关严实了。
这水马上烧好了。
古氏陪笑道。
给我和你爹烧水?周氏冷哼了一声,目光在古氏周身打量着,你要真有孝心,老爷子现在能躺炕上动不了窝?马上要做饭了,谁让你烧水了,你当那柴禾是白来的?快把火灭了!古氏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分辨。
最终却什么都没敢说,低下头将灶里的火灭了。
周氏又将挑剔的目光转到蒋氏身上对这个长孙媳妇,她总还是留几分脸面的。
药好了,就给你爷端进来。
周氏道。
哎。
蒋氏忙答应。
蔓儿,你来干啥?周氏扭身要回屋顿了顿,好像才看见连蔓儿似的。
奶,我来看看你和我爷。
连蔓儿就道。
古氏和蒋氏就都转过头来看连蔓儿。
不知道为什么,周氏说话的腔调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刚才那样的话翻译成普通人的语言,是关照连蔓儿快点进屋,别站在门口吹风。
这种待遇以前也就是连秀儿和大房的几口人才有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古氏变成了被斥责的人,而连蔓儿却得到了周氏的优容。
古氏和蒋氏的眼神,连蔓儿看懂了,却并不在意而且转身回到院子里,和五郎、小七开始搬板车上的东西。
这次能按期还上高利贷,将连守仁一家带回来,连蔓儿是头等的功臣。
连老爷子这一病,非常凶险,周氏被吓了个半死,中气都不如过去那么足了。
连蔓儿的地位,就是这么凸显出来了。
连蔓儿抱着东西又走进外屋,就看见连守仁披着厚厚的一件大氅站在西屋的门口,正在跟古氏抱怨。
这火咋不烧了?连守仁一边说,还一边怕冷地跺了跺脚,炕冷的跟冰似地,刚温乎点你倒是接着烧啊!原来古氏烧水只是顺便,想把西屋的炕烧热才是目的。
连守仁一家这次回来,与往日不同。
原来众星捧月的待遇是彻底的没了。
可巧现在是冬天,连家屋里没有生炉子的习惯,取暖完全依靠在大灶烧火,将屋里的炕烧热。
烧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的,除了一日三餐做饭,周氏并不准在别的时候烧火。
上房东西两个大灶,烧火也是先可着东边的灶来,要优先将连老爷子和周氏这边的炕烧热了。
西屋已经好久没人住了,本来就冷。
昨天也没有人特别关照他们,想来冻了一晚上,连守仁他们受不住了,古氏这才亲自出来烧火。
是我不想烧吗?古氏就皱眉,语音中带火,发现连蔓儿进来了,又忙将眉头舒展开,语气也放柔了一些。
咱娘不让烧火,让我把火给灭了。
我跟咱娘说去。
连守仁就要往东屋走。
别去了,古氏忙将连守仁拦住,等会做饭就烧火了,忍一会就好了。
古氏向连守仁使眼色,拉着他回了西屋。
这是聪明的做法,知道周氏和连老爷子还在气头上,用忍和避。
等老两口的气慢慢平了,父子还是父子,如果连守仁真的因为炕凉,冻着了,老两口一心疼,别说多烧点火了,别的事情也都好办了。
东屋里,连老爷子正靠在行李卷上,闭目养神。
如果按照李郎中的嘱咐-个时候应该躺着。
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即便被周氏看牢了,不能下地走动,能坐着的时候,他就不愿意躺着。
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窗户下面纳鞋底子。
爷、奶。
连蔓儿带着五郎、小七将从镇上采买的东西都搬了进来,一溜摆在炕沿上。
咋买了这好些东西?连老爷子睁开眼,看到这些东西,和周氏都惊讶了。
嘻嘻。
连蔓儿笑了笑,将买的东西一一地指给连老爷子看,十斤粳米,给我爷熬粥的,李郎中说这个最养人。
十斤白面,爷,等你好一点,就让我奶擀面条、包饺子、打饼给你吃。
爷你这些天就吃细粮,别吃粗粮了。
……两斤白糖、两斤红糖,还有这是五斤鸡蛋,五斤肉,一个猪肚,这还有两斤蜜柑,这个不好买,今天去的赶巧,要是晚去会,就买不着了。
这、这是得多少钱!周氏吃惊道。
连老爷子也知道这些东西花费不少,而且更难得的是连蔓儿能想的这么细致、周到,体贴入微。
奶,老姑,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吧。
连蔓儿就道。
周氏和连秀儿忙都从炕上下来,将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蔓儿,五郎,小七,上炕,到爷跟前坐着。
连老爷子招呼道。
连蔓儿就和五郎、小七都爬上炕,挨着连老爷子坐了。
爷,昨天就想和你说进城的事,后来你吃了药,就睡了。
连蔓儿道。
如果连蔓儿不来,连老爷子还想打发人去找她,问昨天的事。
他已经问过了二郎和三郎,知道了在连守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宋家的事他们都不知道。
蔓儿,那你就现在说吧,现在爷有精神听。
连老爷子道。
哎。
连蔓儿答应一声,就开始说。
五郎和小七也跟着补充,三个孩子说说笑笑地,就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至于如何和连花儿谈判,让她凑了钱出来,这就只有连蔓儿知道了。
连蔓儿也没做隐瞒,除了连花儿的那一句话:他是为了我吗,他不就是为了连家出个当官的。
这句话,在连老爷子跟前,连蔓儿说不出口。
说起来,我也是面皮薄,心肠软的那类人。
连蔓儿在心中想道。
我看这笔钱花儿姐要是早想着凑,早就凑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干?最后,连蔓儿只说道。
连老爷子听完连蔓儿的讲述,半天没有说话。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也跟着沉默。
花儿在镇上住的日子多,村里住的日子有数。
这孩子,跟咱们感情不深。
半晌后,连老爷子才缓缓地道。
还不是她那个狐狸精娘给领络地。
周氏将猪肉送去外边冻着,回来就听见这一句,立刻就道。
那丫头,心想着那,跟她娘一个样。
周氏这么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这次的事情,周氏生连守仁的气,但是气归气,周氏大部分的怒火和恨,却都是落在古氏的身上。
儿子是她从小养大的,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
自然是被古氏撺掇的,甚至是糊弄的,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事,一开始,就错了。
连老爷子低下头沉思了一会,这几天,我躺在炕上,心里一直没闲着。
花儿那事出来的时候,我知道,就不该再帮他们瞒着。
玉佩碎了就碎了,跟宋家说明白,该咋办咋办。
高利贷说啥也不该借。
有些话,连老爷子还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有宋家能为连守仁捐官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他的选择,应该是不同的。
人啊,不能欺心,不能耍小聪明。
连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就是这事,咱就矮人家宋家一头……连花儿做错事,连老爷子的做法算是包庇。
在他自己心中,已经为这件事情背上了责任,这是他为什么不去县城,不主动与宋家人亲近的缘故。
连蔓儿心中一动,是不是当时就算连老爷子没有吐血生病,他也不会亲自去城里要债?连花儿他们是不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那么做。
只要连老爷子进城,连守仁躲起来,连花儿根本不担心连老爷子会去宋家找她?……无债一身轻。
连老爷子从自责、颓丧中振作起来,好在还都来得及。
以后,安安分分,守着那几亩地过日子吧。
连老爷子的意思,是以后种田为生,不再寄希望于连守仁做官了?第一百九十七章 规矩如果是这样的话,倒真是能安慰度日。
就是怕,连守仁、古氏这些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无法习惯庄户人家的生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的潜能都是无法预料的,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适应,只是过程辛苦些。
看着周氏和连秀儿又搬着东西出去了,连蔓儿就从怀里掏出钱袋,将些银子和铜钱拿出来,递给连老爷子。
爷,我从先前那四百两银子里,拿了二十两出来,是预备进城要债花的。
连蔓儿道,是咱运气好,遇到了好人,这些钱没花了,爷你收着吧。
接着连蔓儿就跟连老爷子说了,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首先是来回雇车的钱,然后在茶楼请石太医喝茶吃点心,最大的一笔支出,是给石头还有石太医家的车夫的赏钱。
怕进不去宋家的门,朝幼恒哥借了王太医的帖子。
后来遇见石太医,石太医跟沈家亲家,要不是他派马车和小厮送我们进宋府,要债这事不能这么顺当。
这是应当的。
连老爷子道。
别说是二十两,就是花更多的银子,只要能把债要回来就行。
刚去镇上,我把帖子还给幼恒哥了,另外还买了几样年礼,幼恒哥要回县城过年,正好捎回去。
连蔓儿又道。
这礼不能薄,你该再多花点。
连老爷子点头,看着剩下的银子和铜钱道。
爷,还有件事,我没和你商量,就办了。
连蔓儿就笑道。
啥事?连老爷子问。
二郎哥和三郎哥跟着进城,能把大伯他们带回来,也多亏了他俩。
嗯,连蔓儿左右瞧瞧,五郎和小七都冲着她笑,不说话。
我看着钱有剩,就给了他俩一人一点。
连蔓儿就说道。
连老爷子略一愣怔,表面含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将要债的事情交托给老四一家,就是看着连蔓儿心思聪慧,能对付的了大房的几口人。
老四一家几口人是一条心的,可要使唤家里别的人,只有他的话,怕不好使。
这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孩子说的话不实,应该不是看钱有剩才分了些给二郎和三郎,应该事前许诺了吧。
连老爷子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他想起刚才连蔓儿说起,连守仁和古氏是在听说他吐血,生死不知的时候,才低下了头。
他还活着,可若不是亲自出马,威信就已经打了折扣了,这若是他这次没挺过来那?连蔓儿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洞悉人心到如此地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机变,这笔钱,也是要不回来的。
把事情交托给你们了,这钱咋花的,爷不过问。
能把钱要回来,还上了债,就是大功。
连老爷子道。
爷,那你可别怪二郎哥他们,也别说出来。
二郎哥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手里一文钱没有,遇事也难。
连蔓儿道。
二郎拿了钱,立刻去买东西送给赵家的那位姑娘了。
三郎有了钱,却是啥也不买,装口袋里存了起来。
行,我不说。
连老爷子笑,他也猜出来二郎那钱的去向,感叹孙子们都长大了。
蔓儿,这钱我不要,你们三个留着自己买点啥吧。
我知道,要是没有你,这钱可要不回来。
连蔓儿不接钱,只是笑,小七也咧着嘴笑。
爷,我们自己买了。
五郎就道。
哦?我们自己买了纸笔,还买了两块墨,两方砚台。
小七就比划着道。
现在她们姐弟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一套文房四宝了。
好,好。
连老爷子笑着点头。
爷,刚才这些东西,也是从这里面出的钱。
连蔓儿道,我怕你舍不得花钱买,就替你买下了。
去县城要债的花销,加起来不过六两银子,给二郎、三郎,还有她们自己买笔墨纸砚的钱,是一两有余,给王幼恒买年礼花了有七两银子,另外还有葡萄酒,没算钱,刚才那些东西还不到八钱银子。
庄户人家,大多自给自足,俭省着过,一年一两吊钱的用度,就够了。
看看这八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就会深切地体会到,砸碎玉佩、借高利贷是多么的败家了。
二十两银子,剩下还给连老爷子的是四两五钱银子,还有两串多铜钱。
爷,这些钱你也别舍不得花。
那些东西吃完了,就再去买。
把身子骨先养好了。
连蔓儿道。
连老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钱,蔓儿这孩子是真敢花钱,不过每笔钱都花在正地方,而且对他不隐瞒。
连蔓儿把钱要回来,就是她不说这二十两银子的去向,他也不会追究。
这钱我不要,蔓儿,你们拿去,看过日子缺啥,就买点啥。
连老爷子要将钱给蔓儿。
连蔓儿当然不要。
连老爷子就将目光落在小七身上,小七吓了一跳,赶忙把两只小胖手背到了背后,似乎生怕连老爷子硬把钱塞他手里似地。
爷,这钱你留着吧。
我们现在花销不大,铺子的进项就够了。
连五郎笑道。
爷,咱别来回推了,你快把钱收起来吧。
连蔓儿冲连老爷子眨眨眼,爷,你肯定没私房钱。
连老爷子被逗笑了。
行,连老爷子将大块的银子收起来,把几小块银子并两串钱推给了小七,这是爷给你们,买纸的钱。
推让了两句,连蔓儿就让小七把钱收下了。
连老爷子的一番好意,她得领情。
爷,那你好好养病,早点好,我们好接着学写字、念书那。
爷都好的差不多了,今天下晌你们就过来。
你们几个都会记账了是吧,咱小七也会用算盘了,爷心里高兴着那。
连老爷子被几个孩子哄的心情大好,揉着小七的脑瓜顶笑道。
临近晌午,周氏并没有急着张罗做晌午饭。
大房的人都回来了,周氏对家事重新做了安排。
赵氏在早点铺子里帮忙,只负责连家每天的晚饭。
其余的早饭和晌午饭,现在就由古氏和何氏,轮流负责。
今天,是古氏的班。
秀儿,蔓儿,五郎,你们都跟我来。
周氏招呼道。
去吧,看你奶有啥事。
连老爷子就道。
连蔓儿几个就从炕上下来,跟在周氏的身后,进了西屋。
因为炕不热,又没烧炉子的缘故,西屋里比东屋冷了很多。
连守仁、古氏、连朵儿、连继祖、蒋氏和妞妞都穿的厚厚的坐在炕上,腿上盖着被褥,其中连守仁身上还围着一床棉被。
几个人看见周氏进来了,都忙起身。
娘,我正要做饭去。
古氏第一个溜下炕来,讨好地对周氏道。
周氏冷冷地看了古氏一眼,没说话。
奶,快坐炕上。
连继祖和蒋氏也都下了炕,将一条褥子铺在炕沿上,请周氏坐。
娘。
连守仁没下炕,只是在炕上换了个双膝跪地的姿势。
连朵儿抽了抽鼻子,抱着妞妞往连守仁身后缩了缩,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周氏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番,除了屋子里本来摆着的几个躺柜,还有连守仁他们这次从城里带回来的几个箱子,堆放在墙角。
收回目光,周氏慢慢地在褥子上坐了。
娘。
古氏不敢有丝毫怠慢,垂首帖耳地站在炕下。
要干活、做饭,你穿这身衣裳可不行。
周氏扫了古氏一眼。
在县城住了几个月,古氏的衣裳全都换成了绫罗绸缎。
当然,大房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娘说的对,我这就把衣裳换了。
古氏顺从地道。
你那衣裳都不行,待会我把我的旧衣裳给你穿。
周氏就道,咱庄户人家就得有庄户人家的样子,以前你不在我跟前,我也懒得管你。
以后可不行了,你这穿戴打扮的,出来进去,让人家看着笑话。
古氏不敢说话。
去,把你那衣裳箱子都打开,不能穿的都挑出来,搁我那。
周氏就道。
古氏愣了。
愣着干啥,没听见我说啥?周氏立刻就怒了,指着周氏骂道,在城里待几天,你就飞上天了?眼里还有我这做婆婆的没有。
把你黑心尖,坏透了婆娘,背地里使坏,撺掇我儿子算计我们,恨不得整死我是不是?娘啊,我没有啊。
古氏知道这是周氏要发落她了,赶忙跪下,哀求道。
别在我跟前装的人五人六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好的大人、孩子,都让你给带坏了。
周氏又骂,眼睛阴沉沉地扫了一眼连守仁和躲在他背后的连朵儿。
冬天,炕上凉,地上更冷。
古氏跪了一会,就觉得两腿发僵,脸上就露出苦相来。
娘……连守仁想开口求情。
闭上你的嘴,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周氏立刻扭头骂连守仁。
连守仁红着脸,闭上了嘴。
多少年了,周氏还是第一次对他这样。
连守仁都是如此,连继祖和蒋氏就更不敢说话了,只低头在地下站着。
你还等啥那?眼见着一屋子的人都被压了下去,周氏又对古氏斥道。
古氏这才想起周氏刚才说的话,心里不愿意,却也只好站起身,走到箱子旁边。
几个箱子都打开。
周氏高声道。
蔓儿地位提高,周氏的打击目标重点转移,呵呵。
第一百九十八章 婆媳斗古氏弯下腰去开箱子,周氏虽然坐在炕沿上没动,但是眼睛却已经盯在了箱子上。
连蔓儿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周氏有暗中翻查儿媳妇们的箱柜的习惯,但是对古氏,却一直都是网开一面的。
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古氏大多数时间住在镇上,二就是连守仁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上,有希望做官,周氏一直给古氏这个秀才娘子,以后的官太太几分颜面。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方才连老爷子谈话中透露出,对连守仁做官已经不做指望了。
作为连老爷子的枕边人,周氏应该知道了连老爷子的决定。
那么周氏对古氏就没了顾忌。
再加上高利贷的事情,周氏恨极了古氏。
现在在周氏眼睛里,古氏不仅不会再高看古氏,古氏甚至比连家的其他几个媳妇还不如了。
周氏是打定了主意,拿出当婆婆的款儿来,好好磨一磨古氏。
古氏打开了几个箱子,却没动靠在最边上的两个。
这是有啥东西,不能让我看是咋地?周氏不高兴了。
不是的,娘。
古氏忙陪笑道,这大爷和我的箱子,都打开了。
那两只……古氏说着话,就瞟了瞟蒋氏和连继祖。
那两只是继祖和他媳妇的箱子。
既然儿媳妇的箱子都要打开,那么孙子媳妇的箱子当然也可以打开。
这一屋子都是她的儿孙,还有什么是该瞒着她的。
周氏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果然古氏是几个儿媳妇里面心眼最多,最难缠的。
她分明可以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却非要指明那两只是蒋氏的箱子。
这是在跟她耍心眼啊。
周氏不高兴,蒋氏也有些不自在,感觉到自己又被放在了中间某个尴尬的位置上。
一边是亲姨娘同时是婆婆,一边是奶奶婆。
……都打开吧。
蒋氏脸上就是一红,呐呐地道。
继祖两口子的箱子不用看,就看你们的。
周氏道,最终还是给了孙子和孙子媳妇一个面子。
把不和咱庄稼人身份的东西都拿出来。
周氏又对古氏道。
古氏就又弯下腰,开始在箱子里翻找。
慢腾腾地,你那手上挂东西了。
让人看不上……周氏骂了一句,就招呼连蔓儿和连秀儿,秀儿,蔓儿,你俩帮着她翻。
连秀儿答应一声,就走了过去。
连蔓儿也只得慢慢地跟了过去。
她原以为周氏只是让她来壮声势,没想到还要让她动手。
站在古氏身边,连蔓儿看清了几个箱子里的东西。
满满的都是绸缎衣裳、皮袄皮裙,大毛的披风就有两件。
大嫂,你咋新添了这老多好衣裳。
连秀儿最快,大声道。
都是亲家太太给的,……为了凑钱,能卖的都卖了,亲家太太给的,就不好拿出去卖。
古氏忙道,我的衣裳没几件,你大哥的衣裳多。
这好些的,都是给娘的,好有花儿给你的。
古氏这么说着,就从箱子里开始往外拿衣裳。
一件石青色的皮袄,说是给连老爷子的,给周氏的是见老绿色的灰鼠褙子,一条石青色的皮裙,给连秀儿的是件银红色的银鼠褙子,一条桃红色的皮裙,另外还有件桃红色的小披风。
周氏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连秀儿却是喜上眉梢,摸着衣裳爱不释还有这个,是给蔓儿的。
古氏看见连蔓儿在旁边,又拿了一件葱绿色的马甲递给连蔓儿。
我不要。
连蔓儿面上淡淡的,并没有伸手去接。
古氏目光一闪,忙又挑了件藕荷色的灰鼠褙子,一条同色的皮裙,都递给连蔓儿。
这是特意给蔓儿留的,蔓儿你瞧瞧,合不合身。
说着还将褙子抖开在连蔓儿身上比了比。
哼。
炕上有人哼了一声。
连蔓儿扭头看去,就见连朵儿伸长了脖子正往这边看,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脸上满是气恼的表情。
连蔓儿收回目光,又看见了古氏正偷偷给连朵儿使眼色。
连蔓儿心中暗笑,古氏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的给周氏等人准备了礼物,早就拿出来讨好了。
那天她们去的急,事情办的也急,根本没有给毫无准备的古氏留出周详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这些衣裳应该是连守仁和古氏带来准备自己穿的,古氏临时挑出几件来讨好周氏。
依古氏的精明劲,早该这么做了,到现在不得已才这么做,足见她是有多不舍得这些衣裳了。
连蔓儿并不是很懂,但也能看出来,这些衣裳不论材质、做工还是款式,都价值不菲。
衣裳都很新,可是看折痕,应该是在衣箱中存放的时间不短了,还有那淡淡的却十分宜人的香气,也不是古氏常用的。
起码有一点古氏没撒谎,这些大多应该是沈老夫人的馈赠。
至于给她的衣裳,合她的身,那么也合连朵儿的身,看连朵儿的样子,应该是连朵儿的衣裳,古氏想做人情讨好她。
大伯娘,你看朵儿那样,恨不得吃了我。
这衣裳我可不敢要。
连蔓儿就笑道。
朵儿不懂事,蔓儿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这衣裳正好过年的时候穿。
古氏狠狠地瞪了连朵儿一眼,转而又对连蔓儿笑道。
我不要,还是留着朵儿自己穿吧。
连蔓儿笑着躲开。
都拿过来。
周氏道。
连秀儿就接过古氏手中的衣裳,都放在了周氏的身边。
啥东西,你说给谁就给谁?周氏指着古氏,这里啥东西是你的?你进门时带的那三两件破烂,我可都记着那,你也敢腆着脸分派这个,分派那个,就是你,也是我们老连家的。
你要分,你自己个滚,你嫁过来带来的那点破烂,随你拿走。
别的,你一根草也别想拿。
古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连蔓儿扭开脸,虽然精明的知道要低调忍耐,但是自己当家习惯了的古氏,在不知不觉中犯了周氏的大忌:连家的东西只有周氏有权分派。
娘,我没说这些东西是我的。
娘,这些,娘看着咋分派咋是。
硬生生的将委屈咽回肚子里,古氏很识时务地说道。
周氏哼了一声,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因此也不客气,亲自上前,将古氏的几个箱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留下几件半新不旧的底衣,那些女式的衣裙甚至鞋袜都被周氏拿了出来,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连蔓儿也做了搬运工。
只有衣裳,却没有银钱,连头面首饰也没有。
真的像古氏说的,都卖了凑钱?周氏可不信。
周氏直起腰,狠狠地打量了古氏一眼。
古氏红着眼圈,一声不敢吭。
古氏的目光就落到另外两个没有打开的箱子上。
她怀疑,那根本不是蒋氏和连继祖的箱子。
秀儿,周氏招呼连秀儿,把我那套靛青的衣裳拿来,让她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连秀儿答应着出去了,一会工夫,就拿了一套旧的粗布衣裳来,是庄户人家上了年纪的女人常穿的款式。
继祖、继祖媳妇。
周氏缓和了脸色,将连继祖和蒋氏招呼到自己跟前,这屋子有日子没住人了,妞妞经不住冻。
你们俩带妞妞跟我去东屋住吧。
即便怀疑蒋氏帮古氏藏东西,周氏对待蒋氏的态度,依旧是慈爱古氏不是省油的灯,可周氏也不简单。
连继祖和蒋氏对视了一眼,不好说去,也不好说不去。
就这样吧,你爷也让你们搬过来。
周氏又道。
哎,我们今晚就带妞妞过去。
连继祖就答道。
周氏点点头,很满意,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古氏。
还不把衣裳换了烧火做饭,你还等啥那,等我老天拔地地伺候你。
周氏骂。
古氏一连声的答应。
古氏换了周氏的旧衣裳出来做饭,失去了一身的光鲜,看上去似乎老了十岁。
蒋氏也出来帮忙,没用周氏说,她也换了一身细布的袄裙。
古氏被周氏支使的滴溜溜乱转,周氏不断地呵斥,古氏一句嘴也不敢还。
连蔓儿没在看下去,忙和五郎和小七回了早点铺子。
接近晌午,客人都散了,张氏和赵氏正在做饭,连叶儿在灶下帮着烧火。
连蔓儿就将周氏如何待古氏说了。
蔓儿姐,你们昨天去了县城,奶后来跑到大门口,骂大伯娘,说都是大伯娘出的坏主意。
连叶儿道。
你爷这场病,把你奶给吓坏了。
她恨透了你大伯娘。
张氏道。
我娘能过的轻省点儿了。
连叶儿道。
连蔓儿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转了转,心道,原来大家和她一样,都不同情古氏。
奶是厉害,可大伯娘不像三伯娘和我娘,大伯娘可不好惹。
连蔓儿想了想道。
你大伯娘是有心眼,可辈分在那摆着。
她是媳妇,你奶是婆婆。
张氏不认同连蔓儿的说法,再说了,她这回不是让你奶给拿着短了吗?她这身是翻不了了。
等着看吧。
连蔓儿道,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那?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战成名腊月里,一天冷似一天。
又下了一场大雪,良好的心情,加上精心的调养,再加上本来身体底子好,连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好了。
虽然在周氏和几个儿子的坚持下,还在吃药,但是每天的行动坐卧,已经和往常一样了。
连蔓儿一家还是一心扑在早点铺子上,每天看见钱匣子满满的铜钱,再多的疲劳也都烟消云散了。
周氏盯上了古氏,没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挑剔别人。
不知道连守仁一家是怎么个想法别的人,包括连蔓儿、张氏都觉得日子过的顺心极了。
这天晌午,在铺子里吃完了饭,连蔓儿就拾掇了一食盒的饭菜,外面用棉絮包裹严实了,往老宅来。
连叶儿也是在铺子里吃的晌午饭,就陪着连蔓儿一起回来。
已经下了几场雪,往往是前一场的积雪还没有化,上面就又堆了新雪。
有的积雪在晌午的阳光下融化成雪水,还来不及蒸发干净,寒冷的夜晚就来临了,雪水就冻成了冰。
因此走在路上要特别小心,积雪深一点还没什么,踩到积雪下面的冰面,不小心就会滑倒。
庄户人家的孩子却不会在意这个,连蔓儿就算是抱着食盒,遇到大片的冰面,还会特意走上去,脚下用力向前冲,脚后跟扬起淡淡的雪雾,从冰面的一头一下子就溜到了另一头。
溜的习惯了,根本不用张开手臂来维持平衡,堪称特技。
当然,也有笨的、胆小的,滑两步就打趔趄,或者根本不敢往冰面上踩的。
他们乡下地方,管小孩子的这种游戏叫做打冰溜。
不过,路上偶尔有一两处这样的冰面,根本就玩不过瘾。
围绕三十里营子有一条小河,某处有块比较开阔的水面,这个时候已经冻结实了,是村里男孩子们的游乐场。
五郎就带小七去玩了好几次。
连蔓儿想去,让张氏给拦住了。
蔓儿你没事跟你姐学做做针线,别学的假小子似的。
张氏的话是这样说的。
暂时,还没有机会溜过去玩,所以连蔓儿很珍惜路上这少见的冰面,来回溜了两遍,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往前走。
蔓儿姐,啥时候咱俩去河那边玩。
连叶儿就道。
好啊。
连蔓儿笑了。
五郎和小七不带她去,她可以和连叶儿一起去啊。
姐妹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踩着雪在街上面走。
忽然感觉道耳边一道冷风刮过,接着连叶儿就啊地叫了一声。
连蔓儿赶忙停下来,去看连叶儿。
连叶儿的头被一个雪球砸中了,头发上沾了雪,更不妙-的是有一块雪落在她脖颈子上,钻进了衣领子里。
谁,哪个臭不要脸的砸的,有能耐你滚出来。
连蔓儿朝着雪球飞来的方向骂道。
能干这种事的,肯定是那种讨人嫌的半大小子,所以连蔓儿也不客气。
好像是从古至今,有些半大小子就是喜欢欺负小女孩。
这样的半大小子是不敢欺负同龄的厉害的小姑娘的。
连蔓儿在差不多年纪的同村男孩子面前,总是力图将自己塑造成这么一个泼辣的乡村小姑娘。
别说,真没人敢招惹她。
她不仅自己凶,还有哥哥和弟弟。
必要的时候,她也拿二郎、三郎两个来吓唬人。
稍微有点理智的小男孩,都不会去招惹有一大群年长哥哥的小女孩。
所以,这还是连蔓儿第一次遇到袭击,所以她很愤怒,决心要把那个偷袭的家伙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街道两边都是农家院,院墙有高有矮,连蔓儿看了看,如果她没看错,那雪球应该是从右侧的矮墙后飞出来的。
这户人家她认识,也姓王,家里有俩小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
莫不是王小三和王小四这俩小王八蛋!连蔓儿心中想。
我看见你了。
连叶儿扑棱扑棱头上的雪,指着矮墙后,有一个小黑脑袋冒出来一下,立刻又缩了回去。
是四郎。
连叶儿接着又道。
这个时候连蔓儿也看见了,矮墙后几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正是四郎。
四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在矮墙后猫着腰,跑到旁边的土墙下,就要爬上去,打算先跳进隔壁人家的院子,再逃走。
蔓儿姐,肯定是四郎打的我。
连叶儿就道。
王小三、王小四。
连蔓儿急忙喊道,你们不帮我抓住四郎,我就说是你们俩打的叶儿,让你们爹打的你们屁股开花。
那两个趴在矮墙后嘻嘻笑的孩子,正是王小三和王小四。
他们俩听了连蔓儿的话,先是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就去追四郎。
在一起玩耍的玩伴,和会告状的小丫头之间,两兄弟不需要太过纠结,就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或者说,在和玩伴翻脸,打一架重归于好,与自家爹的大巴掌之间,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四郎的手已经扒上的墙头,却被两兄弟抱着腿给扒拉了下来。
四郎的裤腰带总是系的松松垮垮的,结果就是棉裤被拔掉了,露出了里面补丁开线的红内裤,小北风飕飕地刮过,那块补丁布片像小旗子一样随风张开来,四郎白花花的屁股蛋子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了。
墙里墙外的几个孩子都狂笑了起来。
连蔓儿也笑的直打跌。
何氏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像小七和她,棉裤里面除了内裤,还会套一条细布的衬裤。
村里其他的大人、孩子也都是这么穿的。
他们的衣裳也打补丁,但一般都针脚细密,只有布被磨坏了,而绝不会出现开线的情况。
即便女红不太好,发现稍微有点开线,也会马上修补。
周氏从不给孙儿辈做针线。
她认为养大了儿女,她已经完成了人物。
孙儿辈,是儿媳妇们的责任。
连蔓儿听张氏说过,二郎和三郎小的时候,周氏还会督促何氏。
那时周氏比现在年轻,何氏也年轻。
后来到了四郎这,周氏就懒得督促了,何氏也就由着自己的性子。
四郎红着脸提上了裤子,被王小三和王小四拥了过来。
四郎哥,你干啥打我?连叶儿质问四郎。
我没打你,你哪只眼睛看见雪球是我扔的?四郎翻了个白眼道。
不是你,还是他俩?连蔓儿就指着王小三、王小四问。
王小三和王小四都忙摆手。
不是我俩,就是你们家四郎扔的雪球。
反正不是我,你们不能诬赖人。
四郎仰着头道。
不管是谁打的,这个时候都不会认账了。
可要是没有证据,四郎肯定不服。
你说不是你,你把手伸出来看看。
连蔓儿就对四郎道。
王小三和王小四急于摆脱嫌疑,一人抓了四郎一只手,伸到连蔓儿跟前。
四郎的手心有土、有雪,袖子上还站着些雪沫子,王小三和王小四兄弟俩的手上是干净的。
雪很冷,谁没事也不会去抓。
你还说不是你,这雪是哪来的,人家俩人手上咋没有?连蔓儿就道。
又没打你,你管啥闲事?四郎见无法抵赖,就瞪连蔓儿。
你、你是特意打的我!连叶儿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你就看我好欺负是不!哼,你咋呼啥呀,你不就是仗着别人吗?四郎斜了连叶儿一眼道。
上次他被五郎几个给打了,连叶儿竟然也跟着打他。
他不敢招惹连蔓儿几个,一直想找连叶儿麻烦。
今天正在和王家两兄弟玩,看见连蔓儿和连叶儿过来,他就攥了个雪团,打的是连叶儿。
他不敢打连蔓儿,不过心里未尝不想吓吓连蔓儿。
四郎说连叶儿仗着别人,自然是说她仗着连蔓儿的势。
蔓儿姐,今天的事你别管。
我和他没完。
连叶儿说着话,就扑向四郎。
王小三和王小三赶忙推开了,连叶儿就和四郎厮打在了一起。
四郎是男孩子,还比连叶儿年纪大,但是连叶儿也是做惯了活计的,和四郎厮打起来,两只眼睛瞪的溜圆,竟然像不要命了似的。
旁边还有个连蔓儿。
厮打了一阵,四郎就有些怯了。
好男不跟女斗。
四郎说着,推开连叶儿就要走。
我让你欺负我,我打死你。
连叶儿不放四郎。
四郎又使劲推了连叶儿一下,连叶儿脚下一滑,就摔倒了,但是两只手依旧不肯放开四郎。
就是那么寸,连叶儿的手往下打滑,正好抓在四郎的腰带上。
腰带断了,四郎正大步往前走,结果,棉裤又掉了下来。
白花花的屁股蛋子,又露出来了!王小三和王小四狂笑,还有好几个孩子听见动静跑出来,也哄笑起来。
四郎又闹了个大红脸,两手去拉裤子,没拉起来,又被连叶儿拽了一下,脚下一绊,也摔在了地上。
连叶儿趁这个工夫爬了起来,骑到四郎身上,就是一顿臭揍,直将四郎打的鼻青脸肿,王家兄弟的娘走出来劝说,连叶儿才站起身,放了四郎。
真痛快。
往家里走的路上,连叶儿咧着破了的嘴角笑。
叶儿,这下子,可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说的不错,从那以后,包括四郎在内,三十里营子的半大小子们,再也没人敢欺负连叶儿。
还有人添枝加叶,说连叶儿是如何的凶猛。
这件事有个后遗症,连蔓儿她们当时并不知道……传说中,连叶儿成了一个敢当街脱男人的裤子打的泼辣女。
腊月十一,吃过了晚饭,连老爷子将连守信叫道到上房。
第二百章 杀年猪明天家里杀猪,你们早点回来。
连老爷子道。
庄户人家,平常过日子,除非是家里来了客人,否则大多是舍不得花钱买肉吃的。
但是每一家都会养上两三口猪,养上一年,等过年的时候就杀掉。
大部分猪肉还是要卖掉,换些银钱,采购过年需要的东西。
甚至有的时候,一口猪卖的钱,要用来支付来年全部的油盐酱醋等花销,有的人家全靠着这些钱积攒下来,才能给儿子娶媳妇。
不过,家里杀了猪,孩子大人还是要打打牙祭,过年的肉也丰足他们这里,管这个叫做杀年猪。
当初分家的时候,连老爷子曾经有话,猪圈里的猪不分,过年杀猪,给连守信一家分肉。
行,我们明天赶早回来。
连守信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点铺子照常开业。
等客人散了,咱不做饭,直接回去。
张氏道。
这样也赶得及回家帮忙。
等客人渐渐少了,小七就开始走神,张氏看出来了。
得了,等会我和你爹收拾,你们先回去吧。
张氏就对几个孩子道,有啥活,你们就帮着干点。
杀年猪代表着快要过年了,代表着富足,代表着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猪肉。
在孩子们眼中,杀年猪几乎是仅次于过年的,最为欢乐的节日。
小七正想着要回去看杀猪,巴不得听张氏这么说。
连蔓儿、五郎、小七还有连叶儿就都离了早点铺子,往家里走。
进了院门,就看见连老爷子、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二郎还有张屠夫站在猪圈门口,正在品评猪圈里的猪。
庄户人家杀猪,一般都要请专门的杀猪匠。
张屠夫杀猪的手艺远近闻名,连家杀猪,一直请的是张屠夫。
连家今年养了三头猪,连老爷子打算杀掉两头,那头还不大够分量的再养些日子。
连大叔,你们家这猪喂的好啊,溜光水滑的,肉膘也够厚。
张屠夫哈哈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还有这猪圈,也是一绝。
我看过这老些人家的猪圈,就你们家的这个收拾的是真干净。
这些正是连老爷子最爱听的话,连蔓儿不由得想,别看张屠夫长的五大三粗,干的是杀猪卖肉的买卖,人可很会说话怪不得同样卖猪肉,他的买卖是最兴隆的。
连蔓儿就上前跟连老爷子、张屠夫打招呼。
你爹和你娘,还有你三伯娘那,咋没回来?连老爷子见只有几个孩子回来了,就问道。
我爹和娘他们就在后头,我们先跑回来的。
我娘让我们看有啥活,先帮着干着。
连蔓儿就道。
连老爷子笑了。
去上房,问你奶有啥活没有。
别在这跟前站着一会抓猪,别碰着你们。
连老爷子道。
哎。
连蔓儿答应了一声,几个孩子就继续往院子里走。
东厢房前面的空地上已经竖起了几根木头搭成的架子。
架子下面堆了厚厚的黄土。
再旁边是木案板。
连蔓儿先到了上房。
外屋里,东西两个大灶都在烧火,铁锅里装了满满的水,锅底已经翻起了水花。
烧火的是何氏和古氏两个妯娌。
古氏身上穿着周氏的旧衣裳,头发用了一块蓝色的土布包着,完全是普通庄户人家媳妇的打扮。
几天的工夫,在周氏的调理下,她烧火、干活的的动作已经相当的熟练了。
周氏站在后门口,正指挥着三郎和连守礼往外搬大木盆。
别站那害事儿,周氏看见连蔓儿几个,你爹咋还没回来?害事儿,是他们这的土语,就是碍事的意思。
我爹马上就到。
连蔓儿让开道,走过去也抱了个大木盆往外搬。
今天杀猪,家里的人都被周氏支使的团团转,并不需要连蔓儿再做什么。
周氏见连蔓儿有眼力劲儿就又将目光转向古氏。
老大媳妇,你咋烧柴禾那,狠呆呆地,你跟谁赌气?不乐意干活,你屋里放秧子去,别在这跟我使性子。
周氏斥骂道。
古氏是添柴禾添的急了点,听周氏这样骂,扭身想要反驳,最后还是底气不足,忍了下来没有说话,抬手从灶下抽出两根柴禾来。
我的话又不入你的耳了,你跟我这置气?那都烧着了,你还往外拿。
你又想燎房子了?周氏又骂。
连蔓儿赶忙撤身出来。
周氏要是看你不顺眼,不管你做啥,她都有本事挑出错来。
这种情境在连家很常见,只是今天,古氏代替张氏和赵氏,成了那个倒霉的媳妇。
这会工夫,连守信、张氏和赵氏都回来了。
先抓猪。
连老爷子见几个儿子,孙子们都到齐了,就将手一挥,下了命令。
张屠夫、连守义、连守礼、连守信郎、三郎就都跳进猪圈,连蔓儿几个要过去看,被张氏拦住。
猪这种生物,感觉到要被杀掉吃肉了,也会拼命反抗的。
张氏怕猪从猪圈里跑出来,伤了几个孩子。
连蔓儿几个只好站在院子当间,远远地瞧着。
就听见猪圈里传出来一阵阵猪的嚎叫,没用多少时间,连家的众男丁就将两只猪捆住四蹄,用粗木杠子抗了出来。
连大叔,儿孙多,都有力气,您老有福气啊。
张屠夫道。
儿孙多,都正是好年华,抓猪这种力气活,都不用请外人帮忙。
这又是连老爷子极爱听的话,他看了看几个干活的儿子,满心眼的高兴,再一扭头,就看见了连守仁和连继祖。
这父子俩跟在连老爷子跟前,却没进猪圈去抓猪。
连老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随即就过去了。
他红光满面走在前面,仿佛率领着千军万马得胜归来。
虽然他身后就是几个儿孙,抗的只是两头家养的猪。
一头猪被倒吊在了木架子上,张屠夫从旁边的案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把杀猪刀,一块磨刀石。
刀是早就磨好了的,但是他还是象征性地将杀猪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两下,然后走到架子旁边,打量着那头猪。
这是在选择下刀的地方,众人都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连蔓儿觉得自己不大能受得了血腥场面,就扭身回了屋。
等她坐到炕上的时候,那头猪最后的嚎叫消失了。
张屠夫动作还真快。
这下,连蔓儿又想看了。
她就又转身出来。
来来回回地跑啥,靠边上点,别碰着。
张氏端着一盆水笑着数落闺女,语气中都是疼爱和纵容。
连蔓儿知道,张氏心里高兴。
家里杀猪,大家伙都高兴,就是周氏的脸上,也少见地有了点笑模样。
两个大木盆,每个里面都接了半盆还在冒热气的猪血,连守信和连守礼各自拿了几根秸秆,正在一边往里面加盐,一边快速地搅拌。
张氏端了水走过去,将水掺入猪血中,连守信和连守礼继续不停地搅拌。
张氏在旁边告诉连蔓儿,这样猪血才不会凝固,蒸出来的血旺,才会嫩滑均匀。
二郎和三郎都拿了大木桶,从上房里提了烧的滚开的水出来,倒在已经死了的猪身上。
等将猪烫的差不多了,张屠夫手里换了一把刮子,开始给冒着热气的猪剃毛。
随后,就是取下猪的整幅内脏,然后将剃的光溜溜的猪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旁边的案子上。
张屠夫又从袋子里取出砍刀,将整只猪分拆。
一只猪,张屠夫的活计到这里就算完成了,连守义和、连守礼、二郎、三郎几个又将另一头猪吊在木架子上,张屠夫手里再次还上杀猪刀。
处理猪血、内脏这些零杂的活计,就是连家人自己的事了。
两只猪,处理过后,整整四大木盆的猪血,周氏就让又拿了小点的盆子,将猪血分装出来,送给近邻和同村的亲朋好友。
这盆给你大姨奶家送去,那盆给里正家……周氏一一分派着。
猪内脏的处理很简单,除了大肠。
大肠很脏,处理起来相当的麻烦。
周氏的目光在几个媳妇身上扫视。
我给春柱家送猪血去。
张氏抱起一盆猪血,快步往外走。
连蔓儿扭头偷笑,张氏干活任劳任怨,从不拈轻怕重。
可是,她就是碰不得大肠,不仅自己不会碰,不会吃,也不让连守信和几个孩子吃。
往年杀年猪,清洗猪大肠这个活计,周氏都是分派给她最关注的儿媳妇。
何氏和赵氏都干过,如果分派给张氏,都是连守信顶着周氏的压力,替张氏干的。
今年张氏分家出去,有了底气,先溜了。
那这活计会落到谁身上?猪杀完了就是吃肉,何氏生怕漏掉了啥,今天一天都不打算出门。
赵氏老老实实,周氏吩咐啥是啥,古氏……周氏扭头,看向还在外屋烧火的古氏。
老三媳妇,你替老大媳妇去烧火。
周氏就道,老大媳妇,你出来,把这肠子收拾干净了。
赵氏顺从地进屋去烧火,古氏陪着笑脸走出来,看见盆里堆着的,里面很有料的大肠,脸色立刻就更白了,脖子往前一伸,干呕了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分肉猪大肠里面都是猪粪,还在冒着热气,也怪不得做惯了秀才娘子的古氏会呕吐。
连蔓儿忙走远了一些。
也许是在县城里山珍海味地吃惯了,古氏回来之后,家里的饭菜就吃不惯了。
尤其是连家自从包了饽饽以来,早饭就一成不变,蒸饽饽加酸菜汤或者是白菜汤。
汤里当然没有肉,最多放一勺荤油。
连老爷子和周氏年纪大了,喜欢吃煮的烂烂的饭菜。
菜汤就常常是煮的烂熟了,失去了菜的鲜味,而带了些土腥气。
古氏当然不爱吃。
今天早上,古氏又被周氏狠狠地训斥了,结果到现在还水米未进。
也多亏了她胃里是空的,要不然这呕吐起来,可就够看的了。
古氏弯腰干呕,周氏的脸色就越发阴沉了。
在她眼里,古氏心眼多,古氏干呕,是假装的,是不想干活,是故意气她。
别在这门口害事吧啦地,把盆端后院去收拾。
周氏就指着古氏道。
娘,我不行。
你让我干别的活吧,干啥都行。
古氏抬起头,勉强向周氏陪笑,娘,你知道,我不吃大肠,我闻不了这个味。
你不干是想让我干?这下周氏可抓住了古氏的把柄,立刻瞪起了眼,指着古氏的鼻子开始骂,你不吃,你就不做,哎呦呦,大家伙都听听,谁家的媳妇说过这样的话。
老大媳妇,你不是连家的媳妇,你是连家的祖宗啊。
让你干活,这可委屈你了。
就该把你放到祖宗板上,把你给供起来啊。
我们老连家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咋就娶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院子里杀猪的、干活的都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没人往这边看。
连守仁和连继祖没有干活,两人听着周氏在骂,都垂下头。
蒋氏带着连朵儿和妞妞一直在西屋里,没有出来。
周氏这次骂的非常狠,还是当着张屠夫这个外人,大门外还有知道连家杀猪,好事地来看的人。
周氏骂别的儿子媳妇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屋里。
连蔓儿意识到,周氏这是故意的,就是要打古氏的脸,将古氏踩到泥里面去。
古氏被骂的满脸通红,往连守仁和连继祖那边看了看,连守仁和连继祖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谁家杀猪没肠子,往年老二媳妇、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哪个没洗过?你是大儿媳妇,你看看你,你哪有点当儿媳妇,当大嫂的样,也有脸说不想洗。
还说干啥都行,你能干啥,就让你洗洗这个,你都不干。
你不干就别干,你躺着去吧,我来干。
周氏高声道。
周氏卷袖子,就要去洗大肠,古氏哪敢真让周氏干,那样,她以后就是全村出名的不孝媳妇,没法做人了。
娘,我洗。
我这就去洗。
古氏忙擦了擦眼泪,在盆子边蹲了下来。
臭烘烘的,别在门口弄,你上后院弄去。
周氏就道。
古氏这次没有片刻的犹豫,端了木盆,就往后院去了。
周氏跟了过去。
清洗大肠的第一步,就是将里面的猪粪都弄出去。
古氏一边淌眼泪,一边干呕,一边用手挤压大肠,清除猪粪。
两只手撸。
周氏站在门里,一边看古氏干活,一边下着指令。
弄干净了,再把肠子翻过来,拿秸秆刮。
要刮的干干净净。
你别在那转眼珠子,想坏主意。
要是有一点不干净,你就给我吃了。
连蔓儿知道,要将大肠里面清洗干净,有钱人家一般要用豆面。
豆面也是粮食,一把豆面在荒年能救一条人命。
庄户人家是不会用这种败家的方法洗大肠的,她们都是用秸秆一点点地刮,要不把大肠刮破,又要将大肠清理干净,需要相当的细心。
刮刮洗洗,反复许多遍,才能将大肠清洗干净。
做这些活的同时,还要忍受气味。
周氏看着古氏一点点地刮着肠子,心想古氏不敢出啥幺蛾子,就不再看着古氏,走回来,看着别的儿女干活。
后院里冷风森森,古氏一个受虐的媳妇在洗大肠,前院里却是一派阳光普照,欢声笑语。
连老爷子在分派猪肉。
猪头要留着祭神,多半片的猪肉要留着,给二郎娶媳妇办酒席。
剩下的猪肉,猪尾巴、猪蹄子、猪肝、猪心、猪肺、边边角角地骨头、肉,再把大骨头都剔出来,这是一会大家伙要吃的,所以大骨头上都带着肥肥瘦瘦的肉。
然后,才是一家人过年要吃的肉。
给老四家的肉,从后鞧上切。
连老爷子没忘了当初要给连守信分肉的承诺。
好咧。
负责切肉的张屠夫笑着答应,连大叔,要切几斤。
庄户人家过年,如果买肉,也就是四五斤,其中还要留出请客吃饭的肉,自家也就是大年那天吃上一顿。
八斤,连老爷子想了想,大声道,给老四切八斤肉,让我几个孙子足足地吃肉。
小七欢呼。
周氏的脸呱嗒一下又落了下来,想了想,又恢复原状,什么话也没说。
爹,用不了那么多,给我四五斤就行了。
连守信就道。
八斤,我说了算。
连老爷子道,今年肉留的足,大家伙都足足的吃肉。
这话是说,不仅给连守信家的肉多,给大家伙留着吃的肉也会比往年多。
连家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模样。
张氏就从屋里端了个盆子出来。
连蔓儿跑上去接过来,走到案子旁边,接肉。
张屠夫在猪后鞧砍了一块,又切了一块五花三层的肉,扔进旁边的大称里一称,八斤二两,高高的。
正好!张屠夫高声道。
好。
连老爷子也道。
张屠夫就笑着将两大块肉放进连蔓儿端着的盆子里。
连蔓儿笑嘻嘻地端了盆子回来,五郎、连枝儿、小七都围过来,簇拥着连蔓儿和木盆往西厢房里去了。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都是满脸的喜悦。
分完了肉,男丁们就开始收拾院子。
吊猪的木架子要拆掉,被猪血和猪毛污了的土堆要用粪箕子清除出去。
扔到连家门外的垃圾堆,和草木灰、其他的生活垃圾一起发酵,明年就可以做肥料运到田里去。
媳妇们则是开始烧火做饭。
焖一锅香喷喷的高粱米饭,另一只大铁锅烧热,放油、大酱、葱花、姜片、大料、花椒爆香了,然后就将刚才那些猪骨、猪肉、猪蹄子、猪尾巴一股脑地扔进去,翻炒,炒出油和香味来之后,再倒进切好的酸菜丝,翻炒,然后倒水。
将锅盖盖上,灶下用旺火。
上汽以后,也就是烧开锅之后,打开锅盖,放进去锅撑子,再将搅拌好,加了油调味过的猪血用盆子盛着,放在撑子上,重新盖上锅,接着烧火。
这个就是俗称的杀猪菜,加长版本。
有的地方会做猪血肠,但是三十里营子这边一般不做肠子,都是这样蒸血旺。
这样的一锅菜、一锅饭,因为菜里面材料足,已经足够丰盛了。
不过,杀猪这样的节日,好客的乡村人家一般不会只自己享用,他们要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分享。
里正、春柱他爹,吴玉昌和吴玉贵兄弟,还有与连老爷子关系好的其他几位村老,都被请了过来。
没有请女眷,不过已经提前送去了猪血,一会还少不得要再送一大碗菜。
因为有客,等那一锅高粱米饭熟了,就铲出来,装进盆子里,将盆子盖严,放在锅台上保温。
大铁锅被刷洗干净,接下来就要炒菜了。
熘肝尖炝胡萝卜片、蒜苗炒肉、熘腰花,张氏又端来一盆鲜嫩的豆芽菜,也和着肉炒了。
这个时候,那一锅肉菜也渐渐地熟了,肉香四溢,让人口水直流。
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会围着锅台,一会跑出去撒欢,不会跑远,一会又跑进来。
肉啥时候熟啊?四郎口水滴答地问。
一会就熟了,你别往远了跑,到时候吃饭晚了,没人叫你去。
何氏就叮嘱四郎道。
我知道了。
四郎答应一声,就又跑了出去。
根本不用何氏嘱咐,在没吃到肉之前,今天哪个孩子也不会跑出院子的。
连蔓儿见后门半掩着,就走过去想把门关上,心中一动,就掀开门帘,朝后院看了一眼。
后院里,本来蹲着的古氏,屁股下坐了个小板凳,面前的盆里是堆得冒尖的猪大肠,两只猪的猪大肠都在这了。
蒋氏抱着妞妞带着连朵儿,站在古氏的身后。
娘几个正在小声地说话。
蒋氏很警醒,似乎听见了动静,扭过头来,就看见了连蔓儿。
蔓儿啊,我这就把肠子洗完了。
继祖媳妇,这里冷,你们先跟蔓儿回屋去,吃饭别等我。
古氏也看见了连蔓儿,脸上露出些笑模样来道。
蔓儿,你跟你奶说一声,我这就把肠子洗好了,让你奶别着急。
古氏又道,她扭过头来,脸对着连蔓儿。
古氏流了泪,没有擦。
那泪就留在脸上,被北风一吹,颧骨上好大一片皮肤显出了异样。
这样的古氏,看上去很可怜。
蔓儿,咱爷和奶都看重你,能不能,请你,帮着说句话……蒋氏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第二百零二章 拆骨肉大嫂,奶正找你和妞妞。
连蔓儿并没有接蒋氏的话茬,而是笑着道,快吃饭了,大伯娘,朵儿,你们也快点屋里来吧。
你们先回。
古氏就给蒋氏递了一个眼色。
后院里阴,风大,虽然穿的厚实,待的时间长了,也会受不了。
尤其还有一个妞妞。
蒋氏抱着妞妞,拉着连朵儿就进了屋。
一进屋,她就放开连朵儿,转而拉住了连蔓儿的手。
周氏正从屋里走出来,看张氏炒菜,看见她们几个,并没说什么话。
蒋氏忙走到周氏跟前,让妞妞叫周氏太。
三十里营子这里的土语方言,管曾祖母就叫做太,应该是太奶奶的简称,而称呼曾祖父,则叫做太爷。
周氏对蒋氏和妞妞历来是慈爱的,就笑了笑。
呛风喝冷的,你带着妞妞别到处跑,去屋里坐着去吧,一会该吃饭了。
周氏就道。
老姑那,让妞妞跟我老姑待着吧,我帮我四婶她们干点活。
蒋氏就道。
活都干完了,不是说了,你就把妞妞看好就行。
周氏道。
今天杀猪,妞妞年纪小,怕她受到惊吓,所以周氏没让蒋氏干活,就让她在屋里看着妞妞。
那咋好。
蒋氏说着话,抓着连蔓儿的手微微用力,不时偷偷地给连蔓儿一个祈求的眼神。
连蔓儿笑嘻嘻地逗妞妞,似乎毫无所觉。
蔓儿,跟你姐放桌子捡碗去。
张氏炒好了最后一道菜,直起腰来道。
连蔓儿答应一声,挣脱了蒋氏的手,就去干活了。
蒋氏露出失望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
连蔓儿自然瞧见了,要说失望。
她就不失望吗。
要为古氏说情,为什么找她?蒋氏自己为什么不说。
说她被连老爷子和周氏看重,可蒋氏在周氏面前不是更有面子吗?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就拿她当傻子吗?还是觉得她年纪小,心软好说话?…………连家一大家子人,加上张屠夫和来客,这人可着实不少,原来的四张桌子不够用了。
又添了两张。
三张并在一起在炕头是一席,另外三张在炕梢,是另一席。
炕头坐连家的男丁和客人,炕梢坐连家的女眷。
还有六郎和小七也坐炕梢。
炕头那一席上,是几样炒菜,一大盆杀猪菜,一盆猪血旺,还有一坛温好的酒。
炕梢这一席,炒菜就只有豆芽菜,杀猪菜和猪血旺是一样的。
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爬上炕,坐在桌子旁边等。
周氏带着几个儿媳妇最后上桌。
周氏的规矩,她们这一桌今天还是施行配给制。
那盆杀猪菜里只有酸菜和汤。
周氏另外盛了一盆骨头和肉。
米饭和别的菜,今天都可以敞开了吃,但是肉,得由周氏分配。
知道今天杀猪,大家伙一起吃饭,昨个晚上,连守信和张氏就召开了一次家庭全体会议。
会议精神很简单。
如果周氏斥骂或者处事不公道,一定要忍。
咱都分出来了,这样的事,一年也没有几回,以后还越来越少。
你爷和你奶忙活了一辈子,都不容易。
尤其你爷,就稀罕全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
明天有啥事,都忍着点。
让你爷这一天。
过的高高兴兴的。
连守信的话是这么说的,主旨就是排除万难,必须保证和谐的气氛。
张氏拥护连守信的决策。
到时候肯定是你奶给你们分肉,多了少了的,啥也别说,脸上也不许带出来。
你奶不给我肉吃。
你们也不许吭声,不许让肉给我吃。
想到几个孩子自己少吃肉都不会说啥,但是肯定不满周氏不给她肉吃,张氏就又加了一句。
……咱回来买肉自己补。
连蔓儿几个孩子都点头,表示坚决按照爹娘指示办事。
周氏先拿了几个小盆,在连秀儿、蒋氏和几个儿媳妇面前各放了一个。
然后才用筷子从大肉盆里往外挑肉,挨个放进小盆里。
蒋氏和古氏面前,只有一个盆。
妞妞和朵儿你们用一个盆。
周氏道。
连秀儿盆里的肉当然是最好的。
然后是何氏,张氏和赵氏。
何氏的孩子里连芽儿和六郎都在这一桌。
张氏的几个孩子,除了五郎,都在这一桌,赵氏带着连叶儿。
看看每个盆里的肉,张氏面前这一盆的竟然最多,因为连枝儿、连蔓儿和小七,在人数上是最多的。
赵氏和蒋氏面前的盆里最少,因为她们孩子少,妞妞太小,吃上一块肉,恐怕就饱了。
盆里的肉都分光了,周氏发话:吃吧。
杀猪菜的肉,都是连骨带肉的。
张氏早就洗干净了手,拿起一块大骨头,开始拆肉,往三个孩子的碗里放。
她自己却不吃。
赵氏也是如此。
只有何氏,给连芽儿和六郎拆了一点肉,然后就自己抱着骨头啃了起来。
六郎和连芽儿都眼巴巴地看着何氏。
你咋做娘的,周氏狠狠地瞪了一眼何氏,光顾着自己吃,那是分给孩子们的肉,你也有这个脸!何氏吃的满嘴是油,嘿嘿笑了两声,这才又给连芽儿和六郎拆肉,不过瞅着周氏没看见,还是会往自己的嘴里放。
那边蒋氏要动手拆肉,被周氏拦住了。
让你婆婆拆,你喂妞妞吃饭。
周氏道。
我来拆。
古氏顺从地接过碗,伸手拆肉。
也许是在冷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还没暖和过来,古氏的一双手红通通地,还不大听使唤。
周氏看了,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连蔓儿在吃肉,拆骨肉,尤其是和菜、汤一起煮熟的非常入味的拆骨肉,是她的最爱。
而且连家的猪喂的好,猪肉非常的香。
猪血旺也好吃,看上面那一层嫩绿的葱花。
还有汪出来的油,就已经很引人食欲了,舀一勺放进嘴里,几乎入口即化,满嘴的香。
还有用猪肉和猪骨头熬的烂烂的酸菜,那汤已经变成了浓浓的绿颜色,吃一口,也是一个字:香。
与这些相比。
炒菜反而显得非常平常了。
周氏没吃肉,反而一勺一勺地舀猪血旺吃。
她爱吃这个,今天的血旺蒸的火候好,所以特别嫩滑。
她心里满意。
瞧了张氏一眼。
一锅杀猪菜的火候,是张氏在看着的。
这个媳妇能干是没的说,可惜……周氏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个媳妇,赵氏,是个受气包,她看不上,最可恨的是,只生了连叶儿一个丫头,恐怕她三儿子要绝后了。
何氏。
没心没肺,贪吃没够,看上一眼就她他生气。
古氏,这婆娘毒啊,不过现在落在她手里,还得继续好好调理。
蒋氏,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妞妞。
可小两口都还年轻,明年就能让她抱重孙了。
这个孩子哪都好,就是太怕婆婆。
这也没什么,跟她住一段日子,这毛病就能改过来。
张氏拆完盆里所有的骨头,看着三个孩子吃的香喷喷地,又扭头往炕头那一席看了看,五郎挨着连守信坐。
碗里有肉。
她就完全放下心来了。
今天周氏给孩子们分的肉不少,她心里高兴。
张氏将只剩下骨头的盆放在炕上,这才端起自己的饭碗,开始吃饭。
古氏也拆完了分给妞妞和连朵儿的肉,打算端了饭碗吃饭。
连朵儿没有吃够肉,脸上不高兴。
眼睛盯着连秀儿碗里的肉。
妞妞吃的少,一块肉,几勺饭,加上些菜汤,她就吃饱了。
吃饱了的妞妞在蒋氏怀里扭着身子。
老大媳妇,你带妞妞坐旁边玩一会。
周氏看见了,就道,让继祖媳妇把饭吃了。
奶,我吃饱了,我带妞妞,不用我娘。
蒋氏忙放下饭碗道。
让她带,你好好吃饭,多吃点。
你这身条,再胖点就好了。
周氏道。
胖点才好生养,周氏想。
老大媳妇,我看你不大爱吃这饭菜,你带着妞妞,一会想吃就吃点,不想吃,就别吃。
周氏又对古氏道。
古氏从蒋氏怀里抱了妞妞,退到一边去了。
最终古氏是在桌子撤下去之后,才就着菜汤,吃了半碗饭。
…………散席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晚饭自然是不用吃了,这也是庄户人家杀猪这天的习惯。
等客人都走了,只剩下连家的自己人,连老爷子让大家都别急着走,他有话说。
二十那天,二郎娶媳妇,这事咱商量商量。
连老爷子道。
说是商量,其实好些事情已经订好了,就是说出来,大家知道知道。
给连花儿添箱的席是二八席,连家的男孙娶媳妇,不能寒碜,就也定二八席。
办的丰盛点,也去去晦气。
连老爷子磕了磕旱烟袋,说道,猪肉咱自家有了,这就能省好大一笔钱,别的东西还要预备啥,大家伙都帮着想想。
得要不老少豆芽菜吧,这个得早点跟人定下,咱去哪定?何氏开口道,一边用眼角瞟张氏。
孩子他娘就会发豆芽,还用跟被人去定吗?连守信老老实实地道。
哎妈呀,有老四你这句话就行了,要不,俺还真为这事犯怵。
何氏咧着嘴笑道。
老二,你们干啥整那虚套子。
老四早和我说了,要豆芽,咱自己家里发。
连老爷子道,一会算算,要用多少斤豆芽,把豆子给老四称过去。
……这次咱请哪个厨子?爷。
一直闷声不吭的二郎抬起头,老赵家说,酒席……要在镇上的酒楼办。
三更,求多多粉红鼓励!给弱颜动力吧第二百零三章 连蔓儿的劝告啥?听了二郎的话,连老爷子吃了一惊。
在镇上酒楼酒席,可比自家办酒席的花费多的多。
爷。
一贯少言寡语的二郎,突然能说会道起来,酒席的厨子比咱找的厨子好,桌椅板凳、碗筷啥的,这些也都是现成的,还不用咱自己个洗啥的。
酒席办的体面,咱村里人看着好看,其实也不比咱自家办多花多少钱,咱家的猪肉和豆芽菜,还有酸菜啥的都能用上,不用另外买……连老爷子盯着二郎看了一会,又去看连守义和何氏。
这事你俩也知道?不,不知道。
连守义和何氏都道。
二郎,这话是老赵家谁跟你说的,啥时候说的?连老爷子就又问二郎。
就昨天,是老赵家大叔说的。
二郎道。
三十里营子这边的传统,男女没成亲之前,都管对方的爹娘叫大叔、大婶。
也有拐弯抹角随着亲戚叫大姨、大姨夫的。
二郎,你不懂啊。
在酒楼办,那钱是多花一点儿半点儿。
咱自己个请的厨子,他知道给你节省,酒楼里的厨子,他是咋废材料咋给你来。
做的那菜,也是表面好看,没咱自家办酒席吃的实惠。
连老爷子想了想,就地二郎道,咱这十里八村的娶媳妇,还没人在酒楼办酒席的。
连老爷子这样说,就是不同意。
爷,二郎有些着急,昨天说话,我、我都答应了。
爷,咱家现在,也不是没这个钱。
咱卖了一口猪,还有前些日子,那个、那个卖葡萄酒的钱,不是还有三十两,还没动呢吗?二郎啊。
周氏开口了,咱家不是你一个,还有三郎、四郎,他们以后就不娶媳妇了?钱不好攒!四郎能再等两年,三郎的事马上也该张罗了。
咱家就没别的事了?周氏也不同意。
其他人自然都不说话,连守义和何氏对视了一眼,也保持了沉默。
二郎,你别着急。
连老爷子道,这是个大事,老赵家应该打发媒人来说,要不也该跟我、你爹说。
他们这么跟你说,你年纪轻,面嫩,就答应了。
明天,我和你爹去镇上一趟,和他们说道说道。
咱先按着自家办的来商量好。
连老爷子这样说,二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一家人就七嘴八舌地筹划起来。
连老爷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这一天积聚起来的好心情,出现了一片阴影。
将二郎迎娶的事情定的差不多了,连蔓儿一家才回到西厢房,稍微歇息一会,他们就该又去早点铺子准备明天卖的吃食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唠闲嗑。
赵家那姑娘,我看见过,好个模样。
张氏道,就是吧,这条件要求的有点高。
张氏说的比较含蓄。
有啥法,马上就要成亲了。
我看二郎心挺甜,没事就往镇上去。
连守信道,等过门了就好了吧,那时候,她还不得都随着二郎,慢慢就习惯了。
对某事、某人心甜,是他们这里的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心里非常喜欢某人、某事。
二郎愿意这门婚事,怕是已经爱上了赵秀娥。
但愿吧。
张氏没继续往深里说,这结亲,还真就得门当户对,要不,就麻烦。
我看我爷本来可高兴了,二郎哥一说老赵家想让咱在镇上酒楼里办酒席,我爷就不高兴了。
连蔓儿道。
连蔓儿能够理解连老爷子的心情。
定下赵家这门亲事的时候,还是连守仁有望做官的情况下。
现在连老爷子没了这个打算,那连家整体放发展计划就随之改变了。
赵家之所以与连家结亲,只怕也是将连守仁的前程考虑在内了。
连老爷子打算以后带着儿孙只以种田为生,那么让二郎和新媳妇在镇上住,这样很显然就不合适,还有镇上的房子,还有留着的必要吗?突然说在镇上酒楼办酒席,以前定亲的时候他家咋不说连守信突然道,赵家不愿意这门亲了,故意提这个事,拿服咱们?连蔓儿点头,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我看老爷子就是想到这个了吧。
张氏回想了一下,就道,怪不得说请厨子啥的,都先不急,要等他去了镇上回来了再说。
要真因为这事退亲,他老赵家也磕碜。
连守信愤愤地道,谁还不知道他家咋想的。
我听说,那丫头一开始,是想往县城里嫁。
没找着主,才往乡下踅摸。
张氏道。
我看她那样,不像能种地干活的。
五郎说了一句。
当初何氏带着二郎想看赵秀娥,连蔓儿、五郎和小七正好碰上,将赵秀娥看了个饱。
哎呀,我儿子会相看媳妇了。
张氏扭过头来,看五郎,哈哈笑。
连守信也跟着笑。
连蔓儿、连枝儿和小七看见五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五郎扭过身,他想离开这些人远点,他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
笑了一阵,就把二郎和赵秀娥这个话题岔开了,毕竟,也许明天这门亲事就黄了。
蔓儿,张氏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连蔓儿,在上房,没吃饭那会,继祖媳妇拉着你干啥?我看她一眼一眼地看你,是有啥事吧?娘,你看出来?连蔓儿做无奈状,她想让我在我奶跟前,给大伯娘求情。
你跟你奶说啥没?张氏就问。
我要说啥了,咱这一天能过的这样消停?连蔓儿做了个鬼脸。
他大伯娘……这两天看着够可怜的。
张氏想了想,说道,看那脸,都皴了。
赶明个,手上也得长冻疮。
连蔓儿见张氏的语气似乎很同情古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娘,你不会打算给大伯娘说情吗?啥?蔓儿你说啥?张氏正在想心事,没听清连蔓儿的话。
娘啊,你可千万别犯傻,咱过两天消停日子不容易。
连蔓儿抓住张氏的手,做哭状。
张氏被逗笑了。
娘,去你那么孝顺,我奶还总找你茬。
娘,你知道为啥不?连蔓儿赶忙正色道。
这个话题让张氏情绪低落,她没吭声。
娘,要是你不总给我三伯娘打抱不平,帮忙,我奶肯定对你不一样。
连蔓儿干脆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知道。
张氏轻声道,可我看不下去,我也没逆着你奶。
张氏说的不错,她只是将周氏发落到赵氏身上的火,分担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这同样妨碍了周氏调理赵氏,显得周氏不讲理,待儿媳妇刻薄。
只怕在周氏眼里,还会认为张氏是想拉拢赵氏,共同对付她这个做婆婆的。
娘,我奶可不会那么想。
她肯定觉得你是跟她对着干。
连蔓儿就道。
张氏又不说话了。
娘,我知道你心软,可大伯娘她和三伯娘不是一样的人。
连蔓儿就道。
赵氏是老实人,就算不能回报张氏,也会记得张氏的好。
赵氏和张氏两个妯娌,对门屋住着,一个锅里吃饭这么多年,相互之间已经处出了感情。
但是古氏不同。
古氏非常精明,而且自私,对张氏,还有其他的妯娌们,根本就没有感情。
比如有一个坑,这个坑里,是必须要有一个人的。
古氏掉在里面爬不出来,有人去拉她。
那么,古氏最可能会做的事,是将这个人拉进坑里,再踩着这个人从坑里爬出来。
连蔓儿不想让张氏去做这个人。
可是张氏手脚实在太勤快,心肠太软,对别人的恶的忘性又太好。
娘,你可不能替大伯娘说话,也不能帮她干活。
连蔓儿对张氏道,为了说服张氏,连蔓儿搬出了赵氏。
娘,你也该看出来了吧。
我奶那脾气,非得折腾个人。
要是你帮了大伯娘,那就又该轮到三伯娘倒霉了。
娘,你不忍心看三伯娘倒霉吧。
连蔓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张氏。
咱都分家了,我每天忙铺子里的活还忙不过来,我哪有工夫去帮你大伯娘。
张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道,蔓儿,娘不糊涂。
娘帮你三伯娘,你三伯娘是老实人,啥坏事都没做过。
你大伯娘不一样,娘心里明白着那。
娘,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连蔓儿道。
她担心的是古氏利用张氏的同情心,现在知道张氏想的这样明白,她就没必要担心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连老爷子就带着连守义往镇上去了,将近晌午的时候才回来。
把豆子给老四家称过去,让老四媳妇赶紧把豆芽发上。
连老爷子一回来,就忙着分派,二郎,吃过晌午饭,你就去西村,跟何厨子把日子定下来……哎。
二郎痛快地答应着,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连老爷子与赵家人谈话的结果,二郎和赵秀娥的亲事照旧,赵家放弃了在镇上酒楼办酒席的要求。
不过……酒席就在镇上的宅子里办吧,反正离着村里也没几步路。
第二百零四章 冰车连蔓儿不知道连老爷子是怎样和赵家协商的,最后的结果是酒席自家请厨子办,不过要摆在镇上的宅子里。
这样看来,是双方都各自退了一步。
在村上摆酒和在镇上的宅子里摆酒,除了连家人要跑来跑去,麻烦一些,似乎也没有别的差别了。
迎亲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一家人都忙碌了起来。
山上的工程还没停工,蔓儿家的早点铺子每天照常营业,连蔓儿也每天过去帮忙、算账。
忙完了铺子里的活,一家人或是回老宅,或是去镇上,帮着忙活二郎迎娶的准备。
老宅那边每天人都不断,村里的人,还有远近的亲友都陆陆续续地来随礼。
乡村人家认为,娶媳妇,是比嫁闺女更重要、更隆重的大事,因此来的人比给连花儿添箱的时候又多了许。
小孩子们是最喜欢这样的场合的,一来热闹,二来主家招待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总得预备一些糖啊、瓜子、花生之类的。
这些在后世看来非常平常的零食,在物资相对贫乏,又习惯节俭度日的乡村人家就贵重了。
乡村人家还有个有趣的、不成文的那么个说法。
这些瓜子、花生,属于看碟,来客大多不会吃,就是吃,也只是意思意思。
这是相互体恤、节省的缘故。
但是,既然摆出来了总会有些消耗。
小孩子们趁着大人不注意,抓一把吃,这事经常有。
在这样的喜庆气氛下,只要不过分,家里的大人就不会认真生气、呵斥。
人多热闹、有吃的,这就吸引了许多村里的小孩子,成天有事没事地在连家转悠,其中当然包括连家自己的孩子。
连蔓儿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渐渐地竟喜欢上了这种喜庆的热闹。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九,需要在连家住宿一晚的远客们陆续到了。
张家自然也来了人,这次来的是张庆年、王氏夫妻两个,张采云也跟着来了。
张青山和李氏老两口人没来,但是一片惦记闺女、外孙的心却到了,让张庆年捎了许多的东西过来。
一篓子的冻梨,一篮闷的烂烂的,香气扑鼻的八里香,一篮红枣,一篮山楂几串蘑菇干,一包干木耳,还有两只被绑了腿和翅膀,咯咯直叫的老母鸡。
老母鸡是养了三年多,已经不再下蛋,熬汤最滋补的,这是老两口依旧担心张氏的身子,给她补养的。
连守信就有些过意不去。
咋总拿这老些东西来。
连守信老实地道,我们做小辈的,还没孝顺岳父岳母这让我心里咋过的去。
张庆年就笑,王氏快人快语。
姐夫你这么见外干啥。
这些都是家里的东西,也没用花钱。
爹和娘说了只要我姐过的顺心,那就比啥都强。
张庆年和连守信坐在炕沿上唠家常,王氏和张氏坐在炕里更是聊的热闹。
娘上次来那回,看你过的不错,回去总算把心放下了。
现在天冷,我和庆年就没让老两口出门。
王氏道。
你做的对,爹和娘身体都好吧。
娘每年到这个时候,就老爱咳嗽今年好点没?张氏道。
也咳嗽了两天比往年轻多了,现在早好了。
王氏让张氏放心听说,你们开了个铺子?嗯。
说到铺子张氏神采飞扬起来,就和王氏说开了,……刚开始,心里也没底。
我还想,要是不挣钱,那就赶紧关了。
……辛苦是辛苦,可能挣着钱,再辛苦,我们这心里也高兴。
……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二百个钱。
哎呦,那正经不少。
王氏替张氏高兴,我回去跟咱爹娘说,咱爹娘肯定高兴。
连蔓儿在旁边吃着八里香,暗自抚额,张氏就是这样的人,没心眼,跟谁好,那就一心对人好,不藏私,什么话都说。
蔓儿,咱出去玩呗。
张采云就道。
山里的姑娘,漫山遍野地跑惯了,性子更野。
以前来的时候,都是有李氏在旁边。
李氏爱静,张采云表现的很乖巧。
这次是跟着爹娘来的,张采云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在屋里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
行啊,玩啥那。
连蔓儿想了想,眼睛就是一亮,在张采云耳朵边小声道,咱找我哥,打冰溜去。
……别让我爹和娘知道。
好,好。
张采云乐了。
外边多冷啊,你俩老实在屋待着吧。
连枝儿在旁笑道,她听见连蔓儿和张采云说的话了。
姐,我们就去玩一会,你可得给我们保密。
连蔓儿赶忙道。
连枝儿低声笑。
连蔓儿就和张采云穿鞋下炕。
你俩干啥去啊,一会吃饭了。
张氏见了,忙道。
去找我哥,让他回来吃饭。
连蔓儿就道,顺便让采云姐看看咱家的铺子。
快去快回铡在外边玩。
张氏就道。
连蔓儿和张采云答应了,就跑出来。
五哥在哪,咋没在家里?一边走,张采云一边问。
我哥在铺子里那。
连蔓儿答道,这两天家里人多,我哥说闹哄哄的,静不下心。
铺子里没人,他自己在那写字念书。
五郎爱读书,很珍惜能够有念书写字的机会,一有时间,就会抱了书看。
他不仅自己这么爱学习,也督促小七跟着他一起学。
五哥念书写字?张采云睁大了眼睛。
我哥已经能写不少字了。
我和我姐,还有、七我们也都学念书写字。
连蔓儿告诉张采云,明年开春,我们家还要送我哥和小七去镇上的书塾里去念书。
我哥怕到时候跟不上,现在可用功了。
连蔓儿说到这,抬脚将路边的一块积雪踢飞。
可惜,我和我姐不能去,书塾里不收女学生。
张采云沉默了一会。
蔓儿,你也认了不少字了吧。
我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认了点,没我哥认的多。
连蔓儿道。
张家没出过读书人心里对读书人很敬重,但是自家人都不大读书。
采云姐,你想认字,我教你啊。
好啊。
张采云咯咯的笑,我可笨了。
采云姐,你可别这样说。
要不,你就留我们家吧,咱一起学认字念书。
你不知道,我娘可稀罕你了。
她一跟我们生气,就说我们都不像她说你像她。
说要跟大舅和大舅妈商量,把你换我们家来,做她亲闺女。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会工夫就到了早点铺子门口。
连蔓儿先走到里屋窗外,敲了敲窗户。
哥,给我开门,我和采云姐来看你了。
连蔓儿喊。
哎,这就来。
屋里五郎立刻应声道。
五郎和小七抢着开门,将连蔓儿和张采云让进屋里。
这就是你们的早点铺子啊,还真不小收拾的挺干净的。
张采云一边看,一边道。
采云快屋里坐。
大舅刚来的,还有谁来了?五郎问。
就大舅和大舅妈来了姥和姥爷没来。
连蔓儿说着话,拿出两个八里香递给五郎和小七,大舅给咱带了好些东西,光冻梨就一篓子。
几个人走到里屋,都上炕坐了。
每天都要烧很多柴禾,这屋里比老宅那边还要暖和。
张采云很好奇地摆弄了一会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就失去了兴趣。
那咱回去吧,我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来了。
五郎就收拾起纸笔道。
小七喜欢张庆年更急着要回去。
不忙娘说咱吃晚饭的时候回去就行。
连蔓儿编瞎话道,哥小七,你俩做的那冰车那是不是藏这了,先带采云姐去玩会儿呗。
张采云忙点头。
是啊,咱玩会儿去呗,让我看看你们做的冰车啥样?好啊,先玩会去,咱再回家吃饭。
小七也道。
毕竟是小孩子,有好玩的,把他喜欢的大舅就给放到后头了。
蔓儿,你惦记冰车惦记好多天了吧。
还把采云搬出来,就你自己想玩。
五郎瞟了一眼连蔓儿道。
连蔓儿嘻嘻笑。
哥,那冰早都冻结实了,马车走在上面都没事,你还怕我和采云姐掉冰窟窿里去?五郎抚额。
得了,别说了,带你们去玩不就得了。
五郎道。
连蔓儿和张采云高兴的击掌。
所谓的冰车,其实也就一尺半见方,上面一块木板,是用几个木条拼接而成的,木条下面两侧是两块长方木,挨着地面那一侧,镶嵌了两条铁,突出在外。
木板的拼接是连守礼帮着做的,至于那两条铁,是从家里找了些废弃的铁器边角,去镇上的铁匠铺,求铁匠给回炉打成型的。
冰车另外还配有两个支撑棍儿,棍子的一头是铁钉。
人或是坐,或是蹲,或是跪,或是站在冰车上,两只手握着棍子,铁钉的一头插入冰面,用作动力,带动冰车向前飞快地滑动。
别看这小小的冰车,在乡村人家的孩子眼里的稀罕程度,看正在冰面上玩耍的孩子们投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了。
连蔓儿……一个半大小子飞快地冲了过来。
第二百零五章 让人害怕的小姑子又是四郎这个讨厌鬼。
连蔓儿小声嘀咕了一句,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蔓儿,你娘说不让你上冰上来玩,你咋来了。
四郎停住身子,对连蔓儿说话,眼睛也瞟向五郎抱着的冰车。
六郎慢腾腾地滑过来,在四郎身边站住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鼻涕,也看着五郎的冰车。
你要是想不让我去告状,就把冰车给我玩会儿。
四郎指了指冰车道。
连蔓儿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还不敢招惹,现在除了连蔓儿,还有五郎、小七,和一个长的挺大个,一看就能打架的丫头在跟前,要不是自以为抓住了连蔓儿的把柄,他也就是看着冰车流口水,不敢上跟前来。
连蔓儿直响翻白眼,这冰车她还没玩那,哪会借给四郎玩。
我娘知道我上这来,我陪我采云姐来的。
连蔓儿就道,你要告状,你就告去。
我还怕你。
你有能耐告我的状,我就去告诉老姑,上次她绣的那条帕子,就是你说绣的难看,还往上踩了一脚。
我娘从不打我, 老姑肯定打你。
四郎气鼓鼓的样子,很像鼓起了肚皮的蛤蟆。
有啥了不起的,小六,咱们走。
四郎气恨恨地转身败退。
四哥。
五郎叫住了四郎,你和小六要玩冰车,也行。
我们都想玩,你俩得排队。
咱轮着玩。
四郎一听说让他玩冰车,立刻就转回身,咧着嘴笑,不过目光中还有些狐疑。
小五,你不是拿我耍着玩吧。
四郎道。
那哪能。
五郎道。
连蔓儿向五郎看了一眼,心想为什么要搭理四郎这个讨厌鬼。
五郎对着连蔓儿笑了笑。
借他玩一会儿能咋地,也省得他回家向娘告状去。
五郎在连蔓儿耳边低声道。
连蔓儿瞟了一眼四郎。
不由得笑了。
四郎比同龄人的心智要成熟许多,自打学写字念书以来,这一点更明显了。
反而是她自己,越来越和这具幼小的身体合拍了。
尤其是对待同龄的和相差不多的小孩子的时候,嗯,还有,她就是喜欢,和习惯了打击四郎。
谁让四郎那么讨人厌来着。
连蔓儿理直气壮。
不过,随五郎这么解决吧,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五郎就将冰车放在冰上,将两根支撑的棍子交给张采云。
让采云先来。
五郎道。
张采云就让连蔓儿先上。
采云姐。
你先玩吧。
连蔓儿道。
张采云原来是客,当然是先让她玩。
张采云是个痛快人,也没多谦让,盘腿坐上冰车,五郎、连蔓儿和小七在她背后用力一推,张采云两手握着支撑棍在冰面上一撑,冰车带着人一下子冲出去老远。
旁边打冰溜的小孩都让开来,一面喝彩。
四郎和六郎两个咋咋呼呼地在前面给张采云开道,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在后面滑。
时不时地推张采云一把,让她的速度更快些。
张采云在长长的冰面上来回玩了几圈,随意意犹未尽,还是把冰车让给了连蔓儿玩。
连蔓儿也学着张采云的样子,盘腿坐在冰车上。
蔓儿,坐稳了。
五郎喊了一声,用手在连蔓儿背后用力一推。
连蔓儿几乎没用手里的支撑棍。
就笔直朝前冲了过去。
旁边的景物和人飞快地后退,风呼呼地在耳畔吹过,连蔓儿忍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
之后轮到小七,然后是四郎和六郎,五郎把自己排在了最后头。
也许是冰车太好玩了,四郎竟然没弄什么幺蛾子。
几个孩子轮流地坐冰车玩,没轮到的人,就跟在后面推冰车。
五郎玩的时候,根本不用人推,自己就能坐在冰车上滑的飞快。
小七累了,又不肯上岸歇着,就像小尾巴一样黏在连蔓儿和张采云身后,两手抓着两人的后襟。
让两个人带着他在冰面上滑。
这一玩起来,就忘时间,直到连枝儿找过来。
五郎、蔓儿,采云、小七,该回家吃饭了!几个孩子忙都站下,相互看了看,吐了吐舌头,忙抱着冰车跑上岸。
姐,你咋来了。
连蔓儿跑到连枝儿跟前,笑着问。
我要是不来,你们玩到天黑,也不知道回家吧。
咋都不知道饿那。
连枝儿看着弟弟妹妹们红扑扑的脸蛋,笑着道。
姐,娘知道……嗯……连蔓儿看着连枝儿。
娘还以为你们在铺子里,让我上铺子里找你们去。
连枝儿道。
姐,你在铺子里没找到我们,就上这来了?小七问。
这老半天,你们能老实在铺子里?连枝儿捏小七的脸,我没去铺子,直接就往这来了,被我料中了吧。
几个孩子就笑。
姐,回家你别跟咱娘说在这找着的我们,成不?连蔓儿跟连枝儿商量。
小七抱连枝儿大腿,张采云左右看了看,也上去抱住了连枝儿的一条胳膊。
哎呀,我可真拿你们没法子。
连枝儿道,行,我不说,我就说在铺子里找到的你们。
哦。
几个孩子欢呼。
那我把冰车送回铺子里,你们走慢点,我一会就赶上。
五郎想的很周到。
这么着回到家,张氏也不知道是故意装不知道,还是根本没起疑心,什么也没问,只让几个孩子都脱了鞋上炕暖和着。
晚饭都是在上房吃的,另外还有两桌请了耢忙的人。
第二天,就是迎亲的正日子,对连蔓儿这些孩子来说,就是吃席的正日子。
早点铺子依旧开张,不过准备的馒头、包子比平时少了些,就是为了早点关门,可以去镇上。
张庆年来的时候赶了马车,正好将周氏、连秀儿和连老爷子都拉到了镇上。
一家子都去了镇上。
周氏让古氏留下看门。
镇上这所宅子,连蔓儿只到过后边的夹道,这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去。
不算那个夹道小院,宅子只有两进,房屋倒也不少。
在镇上,算的上是中上等的宅院。
主院和前院都摆了席,来的人着实不少。
吉时到,新人的轿子被迎进门。
二郎穿着大红的喜服,胸前一朵大红的绸花,映着脸上的笑容,喜气十足。
同时也有些傻气。
你们二郎这是欢喜傻了。
王氏就笑道。
新人迎进新房,连蔓儿和一班认识的、不任何的小孩子挤了进去,被人在手里塞了一把大枣、花生、瓜子,然后就被新娘的娘家嫂子和媒婆给劝出来了。
你们这不好玩,新娘子坐在那,都不揭盖头。
出来了,张采云就抱怨道。
连蔓儿凝目端详张采云。
蔓儿,你那是啥眼神,看的我发毛!张采云就道。
采云姐。
别人抱怨新娘子不揭盖头,你还有啥抱怨的。
连蔓儿幽幽地道,那跑过去,抽冷子把人家新娘子的盖头揭掉了的,不是你啊!张采云就笑。
别说,你家娶的这新媳妇,模样不差。
还没到开席的时候。
俩人就想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待会,她们刚转过一个拐角,就见新房的门帘起掀起,赵秀娥的嫂子送了几个三十里营子的年轻媳妇出来。
刚才那个掀了我妹子的盖头的,穿花袄的大辫子姑娘,是连家几房的姑娘?赵秀娥的嫂子问。
那不是连家的姑娘,是四房娘家的侄女,姓张。
一个与连家颇多交往的媳妇笑道。
哦。
赵秀娥的嫂子哦了一声。
似乎很是松了一口气。
连蔓儿听见她们说到张采云,就偷偷地探出头来张望,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暗笑。
张秀娥和她嫂子,一定都很害怕会有张采云这么泼辣的小姑子吧,要不。
也不能特意打听。
又是一阵鞭炮声,开席了。
连蔓儿就送张采云到席上,跟王氏一起坐了。
张庆年坐在前院男客席上。
男客席上有酒,女客席上没有。
蔓儿,跟我坐着吧。
王氏和张采云就让连蔓儿跟她们一起坐席吃饭。
连蔓儿摇头,连家有个规矩,自己家办事情,自家人是不能上席吃饭的。
离开席上,连蔓儿扭身进了旁边一个屋子。
周氏和带着连秀儿、连枝儿、连朵儿、连芽儿都在屋里坐着,来耢忙的人手很足,连守信、张氏他们还是去帮忙照应了,但是女孩子们都留在屋子里。
干啥去了?周氏见连蔓儿进来,就问,外面开席了?都坐满了没?刚开席,差不多坐满了。
连蔓儿就道。
扶我看看去。
周氏就下了炕。
连秀儿几个也都下了炕,扶着周氏从屋子里出来,席面几乎都坐满了,只剩旁边还有两个空桌子,因为没人坐,就没上菜。
多出两席来。
周氏低声道。
这会功夫,赵秀娥的嫂子领了两个媳妇,五六个半大孩子从新房里出来,在一张空桌旁坐了。
然后就招呼知客的人,赶紧把这一桌的饭菜摆上来。
婚宴上,新娘子方面的客人,叫做新亲。
那都是要高看一等的。
知客的人见是新娘的嫂子,就应了,立刻让耢忙的上菜。
周氏的脸呱嗒一下落了下来。
一群毛孩子就占一席,没规没矩!第二百零六章 喜宴闹剧周氏的声音不高,但是也不太低。
她们站的台阶,离着赵秀娥嫂子那一桌,也不过十来步远的距离。
也许是人声嘈杂的缘故,赵秀娥的嫂子似乎没有听见周氏的话。
她只是略微转过头来,就又把头转回去,笑着招呼一桌的孩子们吃菜,好像没看到周氏这群人。
周氏恼了,在连家,没人敢无视她。
她在家里打个喷嚏,连家的地面都要跟着抖三抖。
就是在这里,赵、连两家的所有亲朋好友中,也是她的辈分最高。
赵秀娥嫂子的举动,周氏眼里,不仅没有规矩,还不将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只是,这毕竟是喜宴,赵秀娥的嫂子不搭话,周氏也不好直接上前去斥骂,因此恼上加恼。
那是谁?周氏就问跟在身边的闺女和孙女们。
连蔓儿不引人注目地往人群后面挪了挪。
是二郎媳妇她娘家嫂子。
连秀儿道。
连秀儿在家里不出门,也是来到这之后,才认得了赵秀娥的嫂子。
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
周氏往新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更加阴郁。
正好知客的人又进了院子。
玉昌。
周氏高声喊。
周氏的外甥吴玉昌,今天被请来做知客,主要负责安排宴席。
吴玉昌听见周氏唤他,赶忙一路小跑到了跟前。
二姨,你老有啥事?吴玉昌陪笑道,这屋檐子下面有风,我送你老屋里坐着去。
我还屋里坐着去干啥,这股子妖风儿都要把房盖子给掀了。
玉昌,我问问你,你这是咋做的知客,几个毛孩子就人五人六地占一张桌子。
这是哪家没规没法的。
家里没老人教给她们规矩,几辈子没吃过席的,上这吃冤大头来了?周氏因为气恼,声音略高了一些。
已经有几张桌子上的客人,扭过头来往这边张望了。
姐,我就说跟别的桌子挤挤算了,你看,现在让人说的咱像个啥。
咱这席别吃了。
赵秀娥嫂子那一席上。
一个正给儿子夹菜的年轻媳妇放下了筷子,小声道。
赵秀娥的嫂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氏一开始说话,她就听见了,她只装没听见。
她也知道周氏是谁。
这桌子上的两个媳妇。
都是她娘家的弟媳妇,今天来给小姑子赵秀娥随礼,那几个孩子就是这两弟媳妇带来的。
酒席的安排,她都打听在心里了,知道连家准备的充裕,就没急着让俩弟媳妇出来坐席。
跟那些人挤着吃的不舒坦,等会我带你们坐席。
她对两个弟媳妇是这么说的。
她们是新亲,她是新娘子嫡亲的嫂子,在她看来连家二郎娶赵秀娥有点高攀。
那她的身份显然又高了几分。
她就打定了主意,开席之后,才带着弟媳妇和侄子们出来,找知客的给开了一桌。
给弟媳妇和侄子们争取点好处,同时也卖弄卖弄她的体面、本事。
她认为,就是连家有人看着不顺眼,也不敢。
不能当面挑理。
没想到,周氏不仅挑理了,还骂的这么狠。
早听说周氏厉害,会调理儿媳妇,但是对孙子媳妇却是极好,再咋说,也应该看着秀娥的面子,咋就当着这些人的面。
这么骂她,让她下不了台那。
姐,那老婆子谁啊。
另一个弟媳妇嘴里嚼着扣肉,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谁知道是哪个老不死的!赵秀娥的嫂子随口道,她要在弟媳妇和侄子面前撑场面,她就不信了。
周氏能过来赶她们走?别管她,咱吃咱的。
只当她是放屁。
桌子旁的几个孩子就哄笑起来。
周氏并没有听清赵秀娥嫂子这一桌的人都说了啥话,但是她看见她们没事人一样地吃菜,几个孩子还笑成一团,想必也没说什么好话。
一股火直冲脑门,周氏指着赵秀娥的嫂子,抬腿下台阶,就要上前来跟她们理论。
吴玉昌是个乖觉的人,忙抱住周氏。
二姨,我扶你老屋里去。
不由分说,就将周氏给抱屋里去了,回头又让连蔓儿几个把门给关上。
二姨,这是二郎的大喜的日子。
她们小辈不懂规矩,还是老赵家的人,也就今天,咱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就让她过去得了。
她们不懂规矩,祸害的是她们自己家的人,二姨你老干啥费劲巴力地训导她,你老就等着以后,看个乐得了。
吴玉昌陪笑道。
连蔓儿听得暗暗咂舌,吴玉昌这张巧嘴,简直能让铁树开花。
果然,周氏听了吴玉昌的话,那气也消了大半。
就你会说话,你看看那几个人那样,眼睛里哪还有老人,在家不定咋打爹骂娘的,她家没管教好她,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周氏骂道。
丢的是她家的人,二姨咱别和她生气,犯不上的。
吴玉贵笑道。
我心疼我那一桌席,玉昌,你也是,你这个知客的是咋当的,就那几个人,让她们在别的桌子上挤挤不是现成的,你还抬举她,给她另开一张桌子。
周氏数落吴玉昌。
吴玉昌陪笑,按着常理,是不该开那一桌,赵秀娥的嫂子就不该提这个要求。
可赵秀娥的嫂子提出来了,他想着也有多余的席面,就给了赵秀娥的嫂子一个面子,给安排了。
他是知客,不评判是非对错,只想着让整个场面和谐、有序。
二姨,这都怪我。
一时没想周到,你老有气,就打我几巴掌吧。
吴玉昌陪笑对周氏道。
连蔓儿在旁偷笑,心想,吴玉昌只是个庄稼人,地还不多,也没别的营生。
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草根,但是在三十里营子,还有周围的十里八村都吃的开,大家有事,还总请他跟着参谋,做酒席的知客。
这是个情商和智商都非常高的人,而且热心肠,没坏心眼。
这些造就了他的好人缘,还有威望。
吴玉昌见周氏的气渐渐平了,就离开去外边支应去了。
连朵儿见没人注意,悄没声地溜出了房间。
周氏表面上被吴玉昌哄转了,毕竟她也不想闹了二郎的喜宴。
只是,她心里还有些气愤难平。
尤其是想到赵秀娥的嫂子对她轻慢的态度。
我顾全二郎,可让那婆娘得了意。
周氏道。
连蔓儿瞧了瞧周氏,觉得她这句话是说给屋里的闺女和孙女们听了。
说起来,赵秀娥的嫂子这事做的确实不大好,连蔓儿瞧的清清楚楚,还有两三张桌子上,还可以挤坐下人。
而按照规矩,小孩子是不算人数的,跟着他们的爹娘,总安排的开。
周氏生气,有情可原,只是骂的太狠。
总的说来,这次周氏是落在了下风的。
这事她该不该管那,她听见了赵秀娥的嫂子骂周氏的话。
周氏不好,可却是连家辈分最高的人。
奶,连蔓儿想了想,就走到周氏跟前,附在周氏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好主意。
周氏拍大腿,得赶紧的,四郎他们在哪那?估计就在门口。
连蔓儿道,奶,让我老姑去说,四郎怕我老姑,肯定听话。
行。
周氏就叫过连秀儿来叮嘱了几句。
连秀儿也在生气,听了周氏的话,就乐了,忙出了屋子,一会工夫回来,就说办好了。
我看看。
周氏就起身,将门帘掀开一些。
连蔓儿也跟过去,往外张望。
四郎和六郎,还有另外两个半大小子从外面跑进来,眼睛四下踅摸,最后落在赵秀娥嫂子那一席上。
四个小子跑过去,将席上的几个孩子往旁边挤挤,就坐了下来。
也不用人招呼,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感觉筷子不应手,就上手去抓,专挑好菜肉菜下手。
那俩小子是二嫂的侄子。
连秀儿得意地道。
赵秀娥的嫂子,她两个弟媳妇,还有几个侄子,打扮的都很体面。
四郎几个今天也穿的齐整,不过在外面玩了半天,身上沾了不少灰土,六郎的大鼻涕一直拖到胸前。
何家两个小子的邋遢劲儿,和四郎、六郎两个,看上去,如同是亲兄弟一样。
他们四个一上桌,别的人就没有了下筷子的地方了。
原来的一个小孩被抢了肉,就不让了,伸手拍了旁边何家小子一下,何家小子用肩膀一撞,就将那小孩给撞下长凳,摔了个屁股堆儿。
这孩子就大哭起来,他娘心疼了,站起来就骂何家的小子。
四郎几个也不还嘴,只顾着往嘴里划拉饭菜。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将桌子上的饭菜吃的见了碗底。
这哪来的要饭花子,家里大人也不管管。
赵秀娥的嫂子站起来怒道。
第二百零七章 救场这小**,她自己没规没矩,没爹养少娘教的,还有脸说别人。
周氏在屋里骂道。
连蔓儿扭脸,说句不夸张的话,周氏简直就是一个乡村土语骂人话的百科全书。
非常值得庆幸的是,连家的众子女的,只有连守义在这一点上和周氏相像。
而连守信,就是他们的反面,他几乎一句骂人话都不会。
还有张氏,她也不会骂人。
幸好,幸好。
连蔓儿心里念佛,就算连守信和张氏包子一些,她也认了,最多她多操点心,咋地也比有一对成天脏话连篇的父母强。
果然知足常乐,连蔓儿自嘲。
赵秀娥的嫂子那一桌,现在已经吸引了一院子坐席的人的目光,大家一边吃着饭菜,忍不住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庄户人家大多质朴,有着勤俭节约的本能,绝不会浪费自己的东西。
而浪费别人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那是很不厚道的,是品行有问题。
赵秀娥的嫂子带着俩弟媳妇和几个侄子霸占一桌席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厚道的。
她们又不是来晚了,而是故意落在后面,向知客的要了这一桌席。
赵秀娥的嫂子漠视周氏,可以被认为是脸皮厚,但是她骂周氏,让这些以敬老孝顺为准则的人,对她生出了更多的反感。
老连家这次结的亲家,可不好斗啊。
一个年老的妇人小声道。
你才要饭花子那。
那边桌上,几个孩子风打不动地扫荡桌上的饭菜,四郎还偷空还了一句嘴。
别吵起来,那样就不好了。
连蔓儿看了一眼连秀儿,不知道她是不是告诉了四郎他们。
连蔓儿的意思,就是让四郎这几个来,把饭菜抢吃光了,然后就走,不要和赵秀娥的嫂子有什么正面的、言语的冲突。
正正是赵秀娥的嫂子对付周氏的法子。
赵秀娥的嫂子单开一桌席。
让人看着不顺眼,但是这样喜庆的场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地。
周氏是新郎的奶奶,如果周氏因为这件事搅了酒席,肯定要落人褒贬,还得落二郎抱怨。
同样的,如果赵秀娥的嫂子因为几个半大孩子抢菜吃,就搅闹起来。
那就是她不懂事,心窄,不顾她小姑子赵秀娥的体面。
是她要落人褒贬,落赵秀娥。
还有赵家人的抱怨。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连蔓儿对周氏的很多做法都不赞同,但这不能改变周氏是连家的最高长辈这一事实,在她们自己家里,什么事都好说。
面对外人,那连家人就是一家人。
赵秀娥的嫂子带几个人独霸一桌席,连蔓儿不会说什么,听到了周氏的斥骂,赵秀娥的嫂子继续吃席,啥话也不说。
连蔓儿也不会管这件事,还会认为这个人很不简单。
但是赵秀娥的嫂子不该骂周氏。
她们这些闺女、孙女可都在周氏跟前,就这样让人骂了,不还一点礼,岂不是让人看扁了。
现在这个情形,赵秀娥的嫂子起身斥骂,已经落了下乘。
接下来,只要四郎几个走开,这件事就圆满落幕。
赵秀娥的嫂子就是有再厚的脸皮,她也不好再开口要一桌席吧。
她要是真开口要,那更是不知进退,把脸给丢尽了。
连蔓儿这边正想着,饭桌那边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赵秀娥的嫂子被四郎顶撞,觉得没了面子,卷起袖子一巴掌就往四郎的脑袋上扇。
四郎就顾了吃了,没躲利索,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子。
连蔓儿跺脚,找四郎来,就是因为他又邋遢,又贪吃,能恶心赵秀娥的嫂子。
她跟周氏说的时候。
就是让四郎把菜都抢了,然后就跑。
结果成也贪吃,败也贪吃,四郎一吃上席,怕是忘了连秀儿的话,该走的时候他没有走!这要是打起来了,可就热闹了。
连蔓儿抚额。
四郎挨了打,终于不吃了,站起来,一矮身子就往赵秀娥嫂子的肚子上撞了过去。
赵秀娥的嫂子被撞的后退了两步,绊倒一张凳子,被她弟媳妇扶住了,才勉强没有摔倒。
咋地了,这是咋地啦。
吴玉昌快步从前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
四郎几个还没有笨到家,一看来人了,忙一哄而散,何家一个小子还嫌没吃够似的,将菜碗里最后一点菜油汪汪地抓在手里,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踢踢踏踏地跑了出去。
吴玉昌一边喝骂了两声,作势追了出去。
赵秀娥的嫂子这几个人就被晾在了那。
周氏得意了。
谁家有这个媳妇,可倒了血霉了。
把她们老赵家的脸都没丢尽了。
这老赵家的家教,我看可不大好,不知道二郎媳妇咋样,可别像她这个嫂子似的。
娘,大姑,那丸子我还没吃够那。
外面,赵秀娥的嫂子的那个摔了个屁股堆儿的小侄子,哭歪歪地嘟囔道。
这对于正恼火的赵秀娥的嫂子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是咋地啦,快坐下,还有菜没上的,一会菜就上来。
吴玉昌这个时候走了回来,陪笑对着赵秀娥的嫂子这一众人道,又蹲下身,对着那个抹眼泪的小孩子道,这胖小子真招人稀罕,丸子没了是吧,一会大伯给你看看去,给你端一碗来,就给你一个人吃,不给别人。
旁边也有人就邀请赵秀娥的嫂子过去,和她们做一桌。
连蔓儿打量了一下,这些都是好人,她们这么做倒不是说对赵秀娥的嫂子有什么好感,这种行为,名之为救场。
赵秀娥的嫂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现在是闹也不是,不闹也不是。
我们吃饱了,不吃了。
赵秀娥的嫂子就招呼弟媳妇和侄子们走,继续留在这,只能丢脸,让人看笑话。
连蔓儿就见赵秀娥的嫂子往上房那边去了,她们这是要回赵秀娥的新房。
这事这样了解,也算得上圆满吧。
连蔓儿退回到炕边,还没等她坐下,就看见周氏带着连秀儿出了房门。
哎呦,我说咋外边鬼哭狼嚎地那,还真是不要脸,抢食抢打起来了?八百辈子没见过好吃的了,上这丢脸来了。
连秀儿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然后是周氏的冷笑声。
连蔓儿抚额,无奈,忙也跟了出去,就看见周氏和连秀儿站在屋檐下,似乎是冲着旁边那口大缸说话似的。
只是,谁都听得出来,这话就是冲赵秀娥的嫂子说的。
果然,刚走到上房门口的赵秀娥的嫂子停住脚,扭头望了过来。
赵秀娥的嫂子绝不是省油的灯,周氏和连秀儿是火爆的脾气,如果接上火,后果不堪设想。
大嫂子。
连蔓儿忙笑着冲赵秀娥的嫂子打招呼,大嫂子,咋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大嫂那,咋没陪着你们?……大嫂子,这是我奶。
连蔓儿指着周氏,然后又指连秀儿,这是我老姑。
这算不算打架拉偏手那,连蔓儿暗道。
双方都明知道对方是谁,不说破,就能借酒装疯。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向赵秀娥的嫂子点出周氏和连秀儿的身份。
赵秀娥的嫂子是晚辈,背后怎样别人不知道,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就不好和周氏、连秀儿对骂,只能忍下这口气。
除非,她们打算一会把赵秀娥给领回家。
这个亏,赵秀娥的嫂子是吃定了。
果然,赵秀娥的嫂子脸色发青,抿紧了嘴巴,似乎怕有什么话会从嘴里自己冒出来。
奶,老姑,那是秀娥嫂子的大嫂。
连蔓儿又笑着对周氏和连秀儿道。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周氏冷笑了一声,似乎又要开口说话。
连蔓儿暗叫不好,周氏这人,得理不饶人。
现在赵秀娥的嫂子明亏、暗亏都吃了,周氏有什么气也该消了,不应该再冷言冷语地嘲讽了。
连蔓儿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把话题岔开去,眼角余光看见蒋氏带着连朵儿和妞妞从院子外走了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大嫂,你去哪了?连蔓儿招呼蒋氏,快来陪秀娥嫂子的嫂子说说话。
蒋氏看见了这边周氏和赵秀娥的嫂子之间,气氛有些僵硬,忙快走几步,到了赵秀娥的嫂子跟前。
大嫂子,这外边冷,咱快进屋说话。
一边说话,一边拉了赵秀娥的嫂子进屋去了。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
奶,老姑,咱也进屋吧。
……酒席散后,送走了客人,连家自己人,还有耢忙的人另外开席吃饭。
周氏待的这个屋里,开了三席,连蔓儿、连枝儿、连叶儿、连芽儿、小七、五郎、张氏、赵氏等人坐了一桌。
张庆年喝了酒,要歇一歇,醒醒酒再走,张采云就坐在连蔓儿身边。
一边看着连蔓儿吃饭,一边和连蔓儿说话。
蔓儿,你大嫂……躲在……和一个男的……第二百零八章 蒋氏的秘密话题太过劲爆,没有丝毫准备的连蔓儿一口菜卡在喉咙里,噎住了。
张采云忙两只手敲打她的后背。
连蔓儿费力地将菜咽了下去,因为这一噎,小脸都涨红了。
咋噎着了?张氏坐在连蔓儿对过,忙舀了一碗汤递过来,快喝汤压一压。
娘,我没事。
连蔓儿接过汤,告诉张氏她很好。
就算将话音压到最低,而且周围人声笑语,有些话题还是不适合在这里说。
连蔓儿给了张采云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她先别说话。
然后,连蔓儿飞快地将碗里的饭吃完,就说吃饱了,拉了张采云从屋里出来。
寻了一个僻静所在,确保不会有人偷听,连蔓儿才停下来。
咋回事,采云姐,你跟我仔细说说。
……吃半道饭,我娘怕我爹喝酒喝多了,就让我去找我爹嘱咐两句。
……然后吧,我也没急着回席上,就在这院子里来回溜溜。
然后,我就看见你大堂嫂了。
她正跟一个男的,站在背阴的地方,蛐蛐咕咕地说话那。
张采云说道这,就停下来打量了连蔓儿几眼。
然后那?连蔓儿催她快点说。
然后,我就看他俩人应该是不愿意让人看见,我想这事,也不大老好的,我就回来了。
泼辣如张采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本能地知道要避忌一些事情。
你听见她俩说啥了没?连蔓儿就问。
没有。
张采云道,没敢往跟前去,怕她俩看见我。
就她俩人,再没别人了。
妞妞应该在吧。
连蔓儿就道。
你大嫂没带妞妞,就她俩人。
张采云看了连蔓儿一眼道。
那男的啥样?连蔓儿想了想,就问,今天二郎娶媳妇,我大伯娘她娘家也来人了。
那男的,可能是谷家的啥人,要不就是我大嫂家的兄弟啥的吧。
你大伯娘家那几个亲戚,我都看过。
我记性好,那男的肯定不是。
张采云道,你问他啥样啊,穿的挺好的,个不算高,就比你大嫂高一点。
人长的挺瘦,脸挺白净,长的人模狗样的。
连蔓儿微微皱了皱眉。
算了,都告诉你得了。
张采云突然道,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又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因为啥我看她俩人不对劲啊?那男的,他拉你大嫂的手来着。
连蔓儿睁大了眼睛,这个年代讲究男女大防,男女之间拉小手,其中一个是有夫之妇,另一个却不是她的丈夫,这个问题很严重。
怪不得就连神经有点粗的张采云都一下子看出有问题。
那、我大嫂……你大嫂把他的手给甩开了,张采云道,可她也没跑,没骂,也没打那个男的。
她、她还不知道塞给那男的点啥东西。
这样的话,让人不想想歪也不可能了。
蒋氏,竟然有……情夫?连蔓儿想起来,她和张采云跑去新房的时候,本该在那里陪着新亲的蒋氏,并不在场,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看到蒋氏,直到赵秀娥的嫂子吃亏,蒋氏带着妞妞和连朵儿从院门那走进来。
那是啥时候的事?连蔓儿问张采云。
我比他们先回来的,席上正热阄的时候,你们家那几个孩子,跟赵秀娥她嫂子正抢菜吃,过了好一会,你大嫂才回来的。
……对了,我娘还夸你机灵那,让赵秀娥她嫂子吃了暗亏。
张采云笑道。
那你没看见连朵儿和妞妞是不是在跟前?哦,我回来进院子的时候,看见连朵儿带着妞妞在门口那个啥木架下玩那。
张采云想了想道。
采云姐,你看见她俩了,她俩没看见你吧。
连蔓儿有又问。
没,我眼神好,看的远,走路轻。
张采云道,随即干咳了两声,咳咳,我是上了一段墙头才看见的。
她俩肯定没看见我。
连蔓儿抚额,张采云走山路习惯了,性子又野,爬墙头什么的,可以想象。
采云姐,要是再看见那男的,你能认出来不?连蔓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能,现在能,时间长了,我怕就记不住了。
张采云道。
行,那咱俩现在去找找。
连蔓儿就拉着张采云往前院走。
咋找?张采云不解。
我估计,那男的肯定也是今天来赴席的。
前院现在还有些人没走,都是跟我们家,要不就是赵家特别好的。
连蔓儿想,如果是蒋氏的情夫,是不是会舍不得走?很不一定。
不管咋样,咱俩就找找看。
行,咱俩就去找找。
张采云跃跃欲试。
走进前院,几个屋子里都有人声。
咱俩就装是找我哥。
连蔓儿道,五郎正在后院那边吃饭,肯定是找不到的。
有了这个借口,连蔓儿就一间间屋子找过都不是。
张采云道,有些失望。
刚才房间里的,大多是连家的亲朋好友,只剩下一间屋子,那里面应该是赵家的人。
最后一间,找不着就拉倒。
连蔓儿道。
掀开最后一间的门帘,好大一股烟味就了出来,连蔓儿忍不住可是了一声,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烟雾,用眼仔细打量里面的人。
这屋子是最大的一间,炕上、地下都是人。
一屋子的人,连蔓儿只认识两个,一个是赵秀娥的大哥赵富贵,一个是悦来酒楼的武掌柜。
这些人听见动静,都朝连蔓儿看了过来。
这不是连家三姑娘?武掌柜就笑道:上这干啥来了,找人?找人,这可巧了,我们这位周捕头,所有人都归他管,有啥人找不着,尽管找求他。
赵秀娥的大哥拍着身边一个年轻的男子肩头,哈哈笑道。
显然是喝多了。
武大叔。
连蔓儿笑着招呼,我哥和我弟跑前面来了,我娘有事找他俩。
……没上这来,你去右边第三个屋子看看吧,你爹在那,看他们小哥俩是不是去那了。
哎。
连蔓儿眼角余光瞥见张采云已经闪到了一边去,就答应了一声,放下了门帘。
张采云抓住连蔓儿的手,就往后院走。
连蔓儿感觉到了张采云的紧张,忍着没有问。
直到走进后院,张采云回头看看,没人跟着她们,这才停了下来。
那人……就在刚才那屋里?连蔓儿问。
张采云点头。
是哪个?就是、就是那个周捕头。
张采云道。
没看错?绝对没看错。
哎……哎……两个小姑娘长吁短叹了一阵。
蔓儿,你打算咋办?这事,咱还是先别说吧。
连蔓儿道,万一……万一是误会那,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可是要人命的。
不论是哪个女人,沾上一点,这辈子就毁了。
那我能跟我爹娘说不?张采云问。
我说不让你说,你能板的住吗?连蔓儿扭头看张采云。
张采云有些扭捏了,她还真板不住。
跟我大舅、大舅妈说说没事,就是,千万别和别家的人说。
连蔓儿嘱咐张采云。
这我肯定能做到。
张采云保证。
张庆年一家三口没回三十里营子,直接就从镇上回家去了。
连家众人,除了二郎和赵秀娥这对新婚夫妇,连守义和何氏也打算在镇上住一宿,其他的人都回了三十里营子。
回到家,周氏打发连秀儿和赵氏送了两盆杂烩菜来。
哎呀,你奶这次咋这么舍得。
送走了连秀儿和赵氏,张氏看着盆里的菜,有些惊讶地道。
连蔓儿好奇地往盆里看了看,就见里面有肉,有丸子,分量还不少。
娘,你一直在厨房,没听说赵秀娥她嫂子那件事?连蔓儿道。
后来听说的。
张氏将两盆菜收起来,说是好悬没打起来吗,后来没事了。
忙的脱不开身,要不还想去看看那。
今天老赵家可丢了脸。
看来张氏了解的不详细。
娘。
连蔓儿就将事情的经过都和张氏说了,最后道,是我给我奶出的主意。
怪不得。
张氏这才明白过来。
娘,我再跟你说件事。
连蔓儿见屋里只有她和张氏,就凑到张氏耳边,将蒋氏的事说了一遍。
这是真的?!张氏显然被吓到了,脸色都有些变了。
是真的。
连蔓儿道。
有些秘密存在心里难受,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张氏似乎有些脚软,扶着炕沿坐了下来。
娘?蔓儿,这事都谁知道?张氏呆坐了一会,才问。
采云姐,咱俩,采云姐回去肯定告诉大舅和大舅妈,我嘱咐她不能跟别家的人说。
连蔓儿就道。
对,这事不能说。
张氏道,蔓儿,以后只要不出啥事,这事就烂在咱心里。
……你爹也不能说。
嗯。
连蔓儿点头答应。
一夜无话,第二天,连蔓儿正从铺子里往外倒水,就见一辆马车从官道上驶了过来。
可来了!张氏喜道。
第二百零九章 新妇马车走近了,这是一辆带棚的马车,坐在前面赶车的正是一脸喜气的二郎。
二郎昨天成亲,按照三十里营子这边的老礼,这第二天早上,新媳妇是要给公公婆婆磕头敬茶的。
连守义和何氏昨晚上留在了镇上,可是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在老宅子里,所以二郎今天一早,这是带着新媳妇回来,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磕头来了。
二郎赶着马车,走到早点铺子前面,就把马车停住了。
四叔、四婶。
二郎招呼道。
车帘子从里面被人掀开,连守义、何氏从里面探出头来,然后是赵秀娥。
原来连守义和何氏也坐在马车里。
这马车里倒宽敞,三个人坐着也不挤。
新娘子赵秀娥有些腼腆。
外边冷,快把车帘子落下。
张氏和连守信就忙道,爹和娘正等着你们把,你们赶紧回去。
那行,我们先回去了。
老四,你俩也快点来。
连守义冲着连守信挥了挥手,就将车帘子落下,让二郎赶着马车进村了。
这谁家的马车,还挺气派的。
张氏一边说,一边赶紧回了铺子,蔓儿,你们先回去吧。
我和你爹就来。
连蔓儿正想赶回去凑热闹,就和连叶儿、小七一起,追着马车的后面往老宅跑。
五郎比较稳重,要帮着张氏一起收拾了,才肯回去。
马车一进村子,一群半大孩子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也撒着欢的跟在二郎的马车后面跑,还有的跑到马车前头,倒退着身子往车里看。
他们这是想看新娘子。
可惜,车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的,他们什么也看不着。
被这些孩子前后这一簇拥,二郎不得不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等到马车在连家大门口停了下来,就看见已经有一群小孩挤在大门两边,都伸着脖子、兴高采烈地盯着马车,就等新娘子下车了。
果然,不论哪家有婚嫁这样的事,对于小孩子们来说,都是喜悦的节日。
连守义和何氏先下了车,就呵斥着让这群孩子们走开。
呵斥的人并不认真,被呵斥的也嘻嘻哈哈,没谁会走,只是都不再往前挤了。
左邻右舍的人们也都走出来,站在自家门口往这里张望。
二郎扶着新娘子赵秀娥下了车。
赵秀娥的脚落地的时候,露出了一点鞋尖。
好一双小脚!二郎的媳妇真俊!远近围观的人发出了赞叹声,不知哪家一个泼辣的媳妇小跑过来,在二郎和赵秀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将赵秀娥的裙子提了起来。
这下大家伙不仅看见了赵秀娥的两只脚,还看见了一截花裤腿那媳妇赞了一声,嘻嘻哈哈地走了。
二郎和赵秀娥都是满脸通红,但是那媳妇没有恶意,村里凡是有新媳妇,大都要经过这一一回,谁也恼不得。
而且,得到越多的赞叹,这新媳妇,还有这户人家,才越有面子。
院子里有人迎出来,连守义就让三郎把马车拉进院子里照看,带着二郎和赵秀娥往上房走去。
连蔓儿、连叶儿和小七随后跟上,也有胆大的、好奇心重的孩子也跟了进来。
上房屋里,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收拾的利利落落地,板板整整地坐在炕上。
地下,摆着两个草编的垫子。
二郎和赵秀娥进了屋·就跪在垫子上,冲连老爷子和周氏磕头,叫爷、奶。
快起来吧。
周氏道。
何氏就扶着赵秀娥站了起来,二郎也跟着起了身。
周氏从怀里摸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到赵秀娥手里。
这算是给新人的见面礼,也有人通俗地管这个叫改口费。
然后,就是何氏领着赵秀娥认人。
先是长辈,从连守仁和古氏开始,然后是连守礼、赵氏、再然后是连秀儿。
赵秀娥都叫了人,每一回都能接到一个红封。
连家没分家,各房没有四房钱,那红封里的钱,自然都是周氏准备的。
连蔓儿看着赵秀娥手里捏着的红封的形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铜钱。
那样小小的一个红封,能装下的铜钱非常有限。
连家不富裕,这红封只是个形式。
老四两口子咋还没到,我刚路过铺子的时候,还让他们快点来。
连守义道。
同辈的都见见,蔓儿,你去催催你爹和你娘。
连老爷子就道。
同辈的人都是平礼相见,也没有改口费红封。
连蔓儿去叫连守信和张氏,才走到大门口,迎面就遇上了,又一起回来。
娘,爷和奶,还有大伯娘、三伯娘她们,都给改口费了,咱预备了没?连蔓儿就问。
早预备下了,昨天你爷和你奶就嘱咐了。
张氏拿出一个红封来,给连蔓儿看了看。
那就好。
连蔓儿放心了。
连守信和张氏进屋的时候,赵秀娥已经在炕沿上坐了,见他们进来,并没有立刻起。
这就是你四叔、四婶。
何氏哈哈笑着道。
赵秀娥忙站起来,就和二郎又给连守信和张氏磕头,张氏将赵秀娥扶起来,将红封塞到她手里。
一屋子的人都各自找地方坐了,赵秀娥挨着周氏坐,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多是询问赵秀娥如何如何的。
赵秀娥似乎话不多,又或者是新媳妇面嫩,脸一直红红的。
二郎坐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傻笑。
连蔓儿听见外面一声声的鞭炮响,就从上房出来。
小七正和六郎在院子里玩。
二姐,你躲开点,我们放小鞭儿。
小七向连蔓儿道。
昨个的喜宴上,放了几挂鞭炮。
一挂鞭炮里,总有些没有被点着,就落在地上。
鞭炮放完了之后,早就守候在旁的孩子们就会冲到跟前,在一地的碎纸和鞭炮屑里,将那些没炸的鞭炮捡起来。
小七捡了些,昨天点了几个玩,不舍得一起放完,把剩下又存放起来,现在拿出来点。
之所以叫小鞭儿,是因为这种鞭炮很小,在连蔓儿看来,不过两厘米长,而且非常细。
里面的药当然很少,点着了后,爆炸的声音短促,并不够响。
但是在庄户人家的孩子眼里,却是难得的玩具,很珍贵。
小七一手拿着一个小鞭儿,另一只手上是点燃的柴禾棍儿。
用柴禾棍儿点燃小鞭儿上的引线,看引线要烧到尽头了,立刻将小鞭儿扔出去,啪的一声响,小鞭儿在空中炸开,小七就咯咯地笑。
二姐,你玩不?小七点了两个,就让连蔓儿玩。
连蔓儿正觉得无聊·就从小七手里接过柴禾棍儿,和一个小鞭儿,先在熄灭的柴禾棍儿上吹了一口气,等它从灰色变成红色,就照小七的样子把小鞭儿点燃了,扔到空中。
连着放了几个,连蔓儿觉得不过瘾。
等过年,咱买大点的鞭炮放。
连蔓儿就将柴禾棍儿递还给小七嗯,嗯。
小七的眼睛都亮了,二姐,要是咱爹娘不给钱,就用我的工钱。
连蔓儿回了西厢房,连枝儿比她回来的早,已经在炕上做针线了。
连蔓儿也爬上炕坐下,拿了块粗布,学最简单的平针。
有点像样了,过两天缝被衬,你也能帮上忙了。
连枝儿看了看,就道。
姐妹两个说着话,就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连芽儿掀开门帘,和赵秀娥一起走了进来。
秀娥嫂子,快炕上坐。
连枝儿忙招呼道。
连蔓儿就从炕柜里取了托盘出来,盘子里一半是蒜香花生,一半是炒的葵花籽,她们这里叫做毛嗑,据说是从大北边某个野蛮国度传过来的。
那个国度的人像猴子一样,浑身长毛,被叫做老毛子。
老毛子那传过来的,嗑着吃的这个东西,因此被叫做毛嗑。
(听人当笑话讲的,没有考据过)。
赵秀娥在炕沿上坐了,四周打量了一下圈。
四叔四婶这屋,收拾的可真干净。
许是在同辈,又是比自己小的姑娘们面前,赵秀娥不像在上房时那么腼腆,说话很是利落。
上房里,连家几代人还在说话,男人们抽了烟,屋子里乌烟瘴气的。
赵秀娥找了个借口,说是四处看看,就出来了。
她刚去了东厢房,那房子里又脏又乱,气味还不好,她坐不住,就起身往西厢房这边来了。
何氏被周氏叫过去有事,让连芽儿陪着她。
这屋里只有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屋子又干净,很合她的心意。
没事就收拾收拾,也就过得去吧,秀娥嫂子你看了别笑话就行。
连枝儿道。
秀娥嫂子,吃花生。
连蔓儿见赵秀娥不吃托盘里的东西,就抓了把花生给她。
赵秀娥接了,一边吃,一边和连枝儿、连蔓儿聊家常。
刚才路过那个铺子,是你们家的?赵秀娥问。
嗯。
连蔓儿应道。
我在镇上就听说了,挺挣钱的吧。
赵秀娥笑着又问。
那得问我娘。
连蔓儿抢在连枝儿前面,笑着道,我娘总把我们当孩子,啥事也不跟我们说。
……挣钱,也是挣几个辛苦钱。
连枝儿道。
我刚才听芽儿说,你们是分出来过了?赵秀娥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 考较连蔓儿和连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
镇上和三十里营子离的这么近,她们分家出来过,又是办酸菜作坊,又是开早点铺子的,不知道她们分家的人少。
而与连家定了亲的赵家,对连家的事应该更为关注。
他家开杂货铺,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竟然不知道她们已经分了家,还需要刚才听连芽儿说起才知道?很显然,赵秀娥在说谎。
赵秀娥状似闲聊,她是想打听什么那?秀娥嫂子,你太不关心我们!连蔓儿就开玩笑似地,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我们分出来都几个月了然后连蔓儿就不肯多说了,只让赵秀娥吃东西。
我以后肯定多关心。
赵秀娥打量着连蔓儿,眼角瞥见炕上的针线笸箩,就笑着道,我这个人吧,在家里的时候,也就是在屋里做做针线。
大门都少出,家里人都忙着买卖,也没工夫跟我说外边的事。
这一嫁过来,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心里面发慌。
停了一会,赵秀娥又道,跟别人说话,我也不大敢。
出门前,我娘跟我说了。
说四叔四婶都是好人,还有两个妹子,模样都是头牌人儿,心眼好、脾气也好。
我看见你俩,心里就觉得亲香。
……就是打听打听,没啥别的意思。
她在家里的时候,早就将连家的事情都打听透彻了。
不过毕竟传言多,具体内情还是连家自己人知道的最清楚。
可有些事,她这个新媳妇不好开口问。
就想着在连家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身上打主意,连朵儿不爱搭理人,而且对这边老宅子的事知道的好像不多,连叶儿冷冷的,也不爱说话。
至于连芽儿,倒是问她啥就说啥,可却说不出个头绪来。
她就看中了连蔓儿和连枝儿,这姐妹俩一看就性格就好,可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这两个才最不好哄骗。
秀娥嫂子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没说你有啥别的意思。
再说了,我们也不懂,秀娥嫂子你还能有啥别的意思。
连蔓儿笑嘻嘻地,像说绕口令一般,应对的滴水不漏。
咱就闲聊天,秀娥嫂子,家里的事,日子长了,你就啥都知道了。
连枝儿笑道。
枝儿、蔓儿,你们分家,都分了些啥?赵秀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爷和奶同意分家?就眼跟前这些东西,二郎哥没跟你说呀?连蔓儿道,并不去回答赵秀娥的下半个问题。
赵秀娥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再问一下,说了几句闲话,才又问道:刚才我去西屋,就看见朵儿了。
花儿嫁进城里了,常往家捎信不,过年的时候,能看见她吧?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
连蔓儿摇头,秀娥嫂子,你坐的马车可真漂亮,是租的吗?那是我家里的车。
赵秀娥笑着道。
哦。
连蔓儿哦了一声,看来赵家还真挺有钱的。
咱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不是都住到县城去了吗?这是回家来过年,还是打算长住?赵秀娥又问。
没听上房谁说过。
连蔓儿心说,这赵秀娥的问题还真多。
秀娥嫂子,我们住一个院里,可也是分家了,大伯、大伯娘那边有啥事,都不大和我们说。
这倒也是实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赵秀娥就说要看连枝儿的针线。
秀娥啊,你上这来了?这时候,何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招呼赵秀娥,走,跟我到上房去,该做饭了。
是该做饭了,而不是该吃饭了。
庄户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生养后代和干活的,刚进门的媳妇也就娇贵那么一会,就要下厨烧火做饭的。
连蔓儿看着何氏的笑容,心想她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她以后就不用做饭了那?赵秀娥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下炕,跟何氏走了。
新媳妇进门第一次做饭,正是让婆婆考较手艺的时候。
连蔓儿心里好奇,等何氏和赵秀娥走了,她又等了一会,就又到上房来。
外屋里,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和身后站着连秀儿、古氏、何氏、张氏、赵氏、蒋氏、连朵儿、连叶儿、连芽儿。
赵秀娥垂着手,站在周氏身前。
这场面颇有几分肃穆,连蔓儿的脚已经踩进了门里,又停住了。
张氏看见连蔓儿进来,忙冲她使了个眼色。
连蔓儿放轻脚步,一路小跑,到跟前叫了一声奶,就挪到张氏身边站了。
周氏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数落连蔓儿。
继宗媳妇,你有啥拿手的饭菜?周氏问赵秀娥。
赵秀娥偷眼瞧何氏,就见何氏乐呵呵地,并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在家就是做点家常菜,不敢说啥拿手不拿手的。
赵秀娥道。
这样啊,那你就炒俩菜吧。
周氏想了想就道,就炒个土豆丝,再炒个干豆腐。
连秀儿就端出来一盆洗干净,去了皮的土豆,又将一块肉,和两斤干豆腐放在菜板上。
何氏拿过围裙,帮着赵秀娥系在腰上。
那围裙油渍麻花的,正是何氏的围裙。
大家都看着赵秀娥。
赵秀娥倒也没怯场,走到菜板跟前,拿起菜刀,先切土豆,将土豆切成片,再切丝。
动作干脆利落,土豆丝切的极细。
周氏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模样,回头扫了张氏一眼。
张氏有些莫名。
赵秀娥将土豆切好,又切干豆腐,她的手很巧,方方正正的干豆腐在她的刀下切成小片,每一片都是三角形。
张氏赞许地点了点头,连蔓儿不懂,但看张氏的样子,就知道赵秀娥刀工不错,而且做菜很讲究。
赵秀娥又将肉都切成了细丝,才站直了身子。
老大媳妇,你去烧火,继宗媳妇,你掌勺。
周氏分派道。
庄户人家的媳妇做饭,讲究的是灶上灶下一把抓。
就是自己烧火,自己炒菜。
周氏这么安排是故意踩低古氏,也有优容赵秀娥的意思在里头。
古氏低垂着头,走到灶下烧火。
等锅烧热了,赵秀娥往锅里倒油。
周氏皱了皱眉,赵秀娥的油倒的多了,是连家平常炒那些土豆用油的一倍都不止。
不过新媳妇第一天,还是孙子媳妇,周氏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赵秀娥接着倒肉丝翻炒,倒土豆丝、翻炒,动作都干净利落,一盆肉丝炒土豆丝出锅,香气四溢。
接下来赵秀娥又炒了干豆腐。
你们再把剩下的两个菜做了,就开饭。
对着孙子媳妇,周氏一改对儿媳妇说话的口气。
那时候继宗媳妇刚过门,我问她拿手的是啥,她说是烙饼。
赶明个,让继祖媳妇烙顿饼。
赵秀娥抬起眼皮,看了看蒋氏,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从镇上来之前,她还特意向二郎询问过蒋氏那个时候的事,可二郎却没有告诉她这些。
周氏说着话,就站起身,回屋去了。
连蔓儿和张氏就从上房出来,她们也该烧火做饭了。
娘,你咋看?回到西厢房,连蔓儿问张氏。
咋说那,要我看,二郎媳妇挺能干,那刀工,还有炒菜,一看就是熟手,还挺讲究。
张氏想了想,就道,就是有一点,她们老赵家怕是日子过的好,她大手大脚的惯了,你看倒的那油,你奶那脸就沉下来了。
还有那块肉,那是炒两个菜的肉,二郎媳妇都给放土豆丝里了。
我咋觉得她是故意的那。
连蔓儿歪了歪头,我看秀娥嫂子是个挺灵透的人。
不说倒油,就是那块肉,她应该看出是要炒两个菜的吧。
要是拿不准,她也该问问不是。
新媳妇,都想表现好。
你说她故意往差里表现?那哪能?她又不傻。
张氏道。
她是不傻,或许有啥别的打算呗。
连蔓儿道。
别管别人了,咱也该烧火做饭了。
张氏道。
娘,那我抱柴禾去。
连蔓儿说着,就往外走。
柴禾放在大门旁边的夹道里,二郎赶来的马车停在另一侧,二郎、三郎、四郎、六郎几个都正围着马车说话。
二哥,这马车可气派,是嫂子家的?能借我坐坐不?四郎讨好地对二郎道。
坐啥坐,马上就吃饭了。
二郎不让四郎往马车里爬。
二哥,你咋这样小气那。
我就坐坐,不能把马车给你弄坏了。
再说,马车是嫂子家的,以后还不是随便你用。
四郎道。
要是你嫂子家的还说啥,这车不是你嫂子家的。
二郎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这车是借的,可贵了,一点都不能给碰埋汰了。
借的,跟谁借的?三郎问。
周记当铺的,他家有个儿子在县城里做捕头,他们家跟你嫂子家特别好。
坐这马车进县城,都不用交钱。
二郎道。
周家,捕头?连蔓儿去抱柴禾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浆洗二郎和赵秀娥在老宅了吃了晚饭,才回镇上去了。
明天是赵秀娥的三日回门,回门的礼是周氏按照老礼给预备的。
连守义和何氏这次没有跟去镇上,因为快过年了,家里要忙活的事情也多,连守义和何氏都被周氏分派了活计。
至于二郎和赵秀娥两口子,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初步打算,是让他们白天在村上,晚上再回镇上的大宅子里去住。
起码,明年开春之前,就照着这个来。
连老爷子已经跟好人一样,药也不吃了,每天还是天不亮就起来,挎着个粪箕子出去捡粪。
在家里的时候,没事就在院子里溜达。
这些天,连老爷子尤其喜欢到东厢房南面的菜园子里,用步子来回的丈量,走几步,就停下来寻思一会。
我爷这是打算干啥?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二郎这事有点糟心。
连守信没有直接回答,不知道他媳妇能答应不。
我看有点悬。
张氏一边拆被子,并没有抬头,依我看,二郎媳妇不像是能下地干活的,她怕是不愿意到村里来住。
连蔓儿听了一会,才听明白。
原来连老爷子打算卖掉镇上的那所宅子,在东厢房下面再盖两间房子出来,让二郎和赵秀娥两口子回来住。
镇上那房子卖了,再盖上三间房,让二郎两口子先住着,等三郎娶了媳妇,也住的下。
连守信转述着连老爷子的规划,卖房子的钱还能有富余,再买上几亩地,一家人好好干几年,没啥大的花销,还能再置下几亩地。
这日子就慢慢过起来了。
当然,是在省吃俭用的前提下。
老爷子把这意思跟二郎露了,二郎支支吾吾地。
没吭气。
连守信又道,老爷子说,这肯定是二郎媳妇早和二郎说了,不愿意往村子里来住。
问二郎啥打算,二郎也不说。
老爷子就说慢慢来,二郎点头了。
赵秀娥不是普通乡下粗手大脚的媳妇,连老爷子早就看出来了。
若是连守仁能得个官,把全家的身份都抬高。
娶这样的媳妇倒也算合适。
等连老爷子放弃让连守仁做官后,这门亲事,就有点尴尬。
但是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二郎又喜欢。
他也就妥协了。
连老爷子的打算,是温水煮青蛙。
女人嫁入夫家,不管以前她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要慢慢的融入夫家的生活,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等赵秀娥和二郎过的日子长了,最好是怀上孩子了,就把他们叫回来住,也方便照顾。
也没分家。
这两下住着,吃饭、干活啥的都咋办,时间长了也是个事。
过完年,估计老爷子就该正式和他们谈这个事了。
连守信最后道。
娶媳妇,添人进口,是大喜事,同时也会带来诸多的问题。
不过。
这是连老爷子那一大家子要操心的。
年关将近,早点铺子还要再开些天才歇业,家里的事情又多,连蔓儿一家人比往常更忙碌了。
过了小年,就开始了大扫除,准备迎接新年。
先是扫房,屋里、屋外、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要清扫一遍,然后一家人的衣服、被褥。
也都要拆洗。
衣服倒是没什么好洗的,张氏早把一家大小的新衣裳都做好了,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然后就是拆洗被褥,这次是大拆洗,就是把棉絮上的被里、被面、还有被头都拆下来,褥子也是一样。
锅里烧热水,娘三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该洗的都洗干净了,就拿出去晾晒。
上房周氏,带着几个儿媳妇、孙子媳妇和孙女们也是这两天拆洗被褥,结果一个院子都晾满了。
赵秀娥没有来,说是病了。
当然也没回来吃饭。
冬天外面的气温很低,这些被里、被面晾了一会,就动冻硬了,地下的水来不及落地,就结成了冰碴。
只有在晌午太阳光最足的时候,冰化作水,水蒸发成汽,才能晾干一些。
还有这两天天气好,气温略有升高,总算有**分干了。
这是完成了洗晒的步骤,浆洗浆洗,接下来还要进行浆的步骤。
要先准备一大盆的米浆,米浆的稠度要掌握好。
太稠或者太稀,浆出来的布都不好看。
准备好了米浆,就将晾晒的**成干的布匹收进来,一点点的放入盆里,让这些布匹完全被米浆劲头,再拧掉多余的米浆,这布匹拿出去再进行晾晒。
这次要晾到九成干,然后收进来,仔细地叠好,全都摞在一起,放在一块平坦的大青石板上。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捶打。
就是用棒槌,也就是捶衣棒在布匹上捶打。
这些被里、被面、褥子里、褥子面用的都是棉布,捶打就是将这些棉布捶打平整,同时也是将缩水尺寸变小的棉布,捶打回原来的大小。
张氏有力气,一手拿着一只捶衣棒,一上一下,捶打的飞快,映入连蔓儿眼里的,几乎成了一道道残影。
娘,你歇一会,我替你捶。
连蔓儿道。
行。
张氏停下手,将棒槌交给连蔓儿,把凳子也让出来,让连蔓儿坐下。
光力气大也不行,得匀着点劲儿,要不这一捶下去,一个坑一个包地,这布捶不平整。
张氏在旁边指导连蔓儿,对,手得这么拿,不能让棒槌尖先落下……原来捶布还是件技术活,练习了一会,连蔓儿已经捶打的很有模有样了。
等连蔓儿捶累了,就换连枝儿。
娘三个轮换着,直到张氏说行了,才住手。
捶打过后,还不算完成,为了然布匹立立正正,也就是挺括,还要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用重物压。
连蔓儿有幸变成了重物之一。
坐在炕上写字的时候,屁股底下就坐了一摞被里被面。
这样经过了几道工序的布匹,挺括非常,终于可以缝回棉絮上了。
张氏缝被,连枝儿缝褥子,连蔓儿被分派了最简单的活计。
缝被头。
张氏缝好了一条棉被,就交给连蔓儿。
连蔓儿负责在被子的一头,也就是盖被的时候人脑袋的那一头,缝上白色的棉布被头。
因为被子的这一头最容易脏,要是每次都拆洗整条被子,不仅麻烦,而且被子洗的次数多了,布就容易坏。
只拆洗被头。
就方便和节省许多。
张氏和连枝儿都是飞针走线,连蔓儿的动作就显得缓慢了很多。
好在这活计简单,她还能做的来。
感觉到针钝了的时候,连蔓儿也会学张氏那样。
抬起手将针放入头发中蹭一蹭,这样再次下针,就会顺畅许多。
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的缘故,不去洗看针脚,从远处看,单论姿势,连蔓儿也是一个会女红的姑娘了。
……看这被子让你们盖的,是成天在泥里打滚了?我不让你洗,你自己就想不起来是咋的。
院子里传来周氏的斥骂声。
又在骂二伯娘了。
每年都这样。
连枝儿没抬头,就笑着说道。
……这咋这么多窟窿,你们身上都长牙了?败家的玩意儿,一年就能糟蹋一套被褥。
别惦记着好事,今年没钱给你换,你好好洗干净了,把坏的都缝上。
周氏的斥骂声更高了。
显然很生气。
这不都是他们几个半大小子盖的吗,哪年不这样,俺有啥法子。
何氏嘟嘟囔囔地道,似乎也有怨气,养活这几个小子有啥用,啥也不能帮着干。
俺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还指着她帮俺干点,她可好。
不是病就是灾的。
秀娥嫂子刚进门那两天,看把我二伯娘给乐的。
现在就乐不出来了。
连蔓儿很没同情心地道。
何氏指望着有了儿媳妇,能把洗衣服做饭这些活计替她扛下来。
哪成想,赵秀娥也就新婚那天,回老宅子里做了一顿饭,之后就是回来了。
也很少干活,不是这疼,就是那疼。
有的时候干脆就说病了,只让二郎回来,也不知道她吃饭是咋解决的。
我听说,她让二郎回来,她就回她娘家吃。
张氏道。
可也不能总这样啊。
连枝儿道。
谁知道那。
…………年一天一天的临近,一家人开始商量采办年货的事。
连蔓儿准备好纸笔,将一张大红纸在桌子上铺开。
采办年货,大家都有发言权,连蔓儿负责记录。
肉还用买不?张氏首先道,咱分了八斤多的肉,我看差不多了。
看孩子们的,八斤肉够吃不?连守信道。
手里有了钱,就想多宠爱孩子们一些。
连蔓儿几个相互看了看。
我看也差不多,要不,咱就再买点排骨,再买两只鸡?过年总的有鸡啊,鸡蛋也得买点……连蔓儿就道。
行。
张氏和连守信都点头。
还得买鞭炮。
小七生怕一会忘了似地,抢着说道。
那就买一挂鞭吧。
连守信道。
庄户人家过年,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外,总要听点响,但一般的人家是舍不得买整挂的鞭炮。
一挂鞭,算得上是小小的奢侈。
小七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不满足。
姐,再买一挂鞭,用我自己个的钱。
小七和连蔓儿商量。
行啊。
连蔓儿答应,一边打开账本查看,哎呀,不行。
小七,你的工钱都支完了。
小七立刻睁大了眼睛。
咋能那,我记得……小七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胳膊上被掐了一下。
小七看着连蔓儿,连蔓儿看着小七,用眼角往连守信那边瞟了瞟。
爹啊,小七立刻扑过去,抱连守信的大腿。
爹,给我点钱买鞭炮呗。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买年货哎呦,连守信被小儿子抱住,觉得心肠都软酥酥的了。
咱小七要,那就再买一挂吧。
小七乐。
不行。
连蔓儿板起了脸,还有好多东西要买那,咱家这个月钱可花的不少。
就一挂鞭,多了没有。
爹,小七不去求连蔓儿还是抱连守信的大腿,爹,我要鞭炮,我要鞭炮。
那就不用公中的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连守信没办法,摸摸小儿子的头,笑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连蔓儿心里偷笑,不过表面上却撅起了嘴。
爹,你总给小七花钱。
那我那?连蔓儿道,爹,你偏心。
你就疼小七一个。
哪能那。
连守信对小闺女的抱怨的撒娇和对小儿子的抱大腿撒娇同样没啥抵抗力。
蔓儿,你想买啥,爹也给你掏钱。
真的?那爹你不可不能反悔。
连蔓儿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
不反悔,肯定不反悔。
连守信道。
张氏、五郎和连枝儿在旁边看的直笑,连蔓儿和小七挖连守信的荷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要买点啥那……连蔓儿自言自语,不能多花爹的钱,十几个钱的东西就行了。
连蔓儿将给小七增加的鞭炮钱和自己要买东西的钱算了一下,就在账本上写下了两笔,递给连守信。
连守信接过账本,用笔在新添的两项下面画了圈。
这是表示他支领了这两笔钱。
有鸡、有肉,过年还得有鱼吧。
话题又重新回到置办年货上面。
庄户人家,不论平时生活多么俭省,在过年那一顿饭菜里,总的有一条鱼,取的是年年有余的意思。
这肯定得有,就买条鲤鱼吧。
买大点的。
张氏道。
大米、白面再买点,过年多吃几顿细粮。
连守信道。
花生、毛嗑这咱家里有,红糖和白糖也还有,那就再买点糖块吧。
连枝儿道。
红糖和白糖也再买点,剩下那些我怕过年的时候不够吃。
连蔓儿道。
那就都买点。
张氏道。
哥,你咋不说话?连蔓儿问五郎。
我想说的,你们都说了。
五郎道。
哥,你就没想自己买点啥?连蔓儿问。
我好像没啥可买的。
五郎道,想了想,又道,也不是,我得再买点纸。
五郎学习用功,纸用的比连蔓儿她们都多。
这个我自己掏钱,五郎道,蔓儿,一会你给我支点儿钱。
爹,你都给我和小七买东西了,你不能不给我哥买吧?这纸的钱,爹你帮我哥出了呗。
连蔓儿立刻笑着对连守信道。
连守信能说啥,他只能点头。
你们仨的东西都有了,也不能就苦着我大闺女。
连守信就道,枝儿,你想买啥,爹也给你掏钱。
连枝儿就笑。
我知道我姐想买啥。
连蔓儿就在年货单子上和账本上各记下来两笔,账本上那两笔依旧是让连守信画了圈。
谢谢爹。
连枝儿和五郎就对连守信道。
连守信很感慨,还是大儿子和大闺女懂事,不要东西,收到东西还会说谢谢。
小儿子、小闺女两个就不一样了,跟两个小强盗一样,要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不管是哪样,在他这个父亲的眼里,都是可爱的。
还有对联,咱这里屋、外屋,还有铺子里,也得添上几幅,墙上的年画旧了,也换两幅新的吧……张氏道。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商量着在年货单子上添不了不少东西。
连蔓儿计算了一下,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钱还不少,不过对于现在她们家的条件来说,完全支付的起。
到时候再多拿上几个钱,看见啥要买的,就买回来。
连守信道,顿了顿,又道,这个年,咱们就自己过。
连蔓儿几个都点头,这是当然的。
爹和娘那,过这个年,咱也该买点东西孝敬吧?连守信道,用的是商量的口气,咱这不是有俩钱了吗,要是没钱,也就说不得。
连蔓儿笑,连守信是这样说,可他这个人,即便没有钱,也会想法子孝敬连老爷子和周氏的。
这个我没意见。
张氏答应的很痛快,咱分家是分家了,爹娘还是爹娘。
就是咱没钱,咱省钱也不能少了给爹和娘的那份孝敬。
张氏这样说,连守信很高兴。
那给我爷和我奶买点啥那?连蔓儿问,她看见很多人串门子都会拿两包槽子糕。
咱别买槽子糕,买了你爷和你奶也舍不得吃。
那个东西就是好看,其实也没啥好吃的。
糟蹋钱。
连守信道,咱还是给你爷和你奶买点实惠的东西。
那就买粳米白面吧。
张氏道。
这个好。
连守信立刻同意了。
一家人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买五斤大米、再加上两斤白酒。
庄户人家谁也没有什么的闲钱。
三十里营子,像他们这样分家出来,在一个村里住的,有的做爹娘的好几年也看不见儿子的一点东西。
五斤大米、两斤白酒单独拿出一样来,都是上上等的礼了。
连守信见张氏和几个孩子在给连老爷子和周氏买年礼这个问题上,都这么痛快,心里格外的熨帖。
给我姥和我姥爷的礼,是不是也先预备着。
连蔓儿就提醒道,年前有一个集,之后正月里很多买卖都不开张,怕有些东西到时候难买。
是得先预备着。
连守信忙道,我也正想说这个事。
然后连守信就问张氏,要给岳父、岳母买啥。
就跟给上房的一个样吧。
张氏道。
再添点吧。
连守信想了想,今年咱没少让老人家操心。
再说,咱离的远,平时有啥事咱也关照不到。
过年这年礼,得厚点。
听你的。
张氏道。
连守信这样说,她心里也觉得很熨帖。
十斤米,十斤面咋样?连蔓儿提议,我姥爷爱喝葡萄酒,咱家还有,就再加一小坛葡萄酒。
行。
连守信点头。
太多了吧。
张氏道。
自然没人听张氏的,连蔓儿笑着在年货的单子上又添了两笔。
先这样准备着,到时候连守信和张氏要去看张青山和李氏的时候,还可以再现添些东西。
差不多了吧,还有啥没想到的。
连守信道。
嗯。
连蔓儿眼珠转了转,就盯住连守信看。
蔓儿是还想要啥东西,让爹给你掏钱?连守信不傻,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是我。
连蔓儿摇摇头,爹,过一大年了,你就不给我娘买点啥?张氏脸红,连守信傻笑。
我娘头上光秃秃的。
连蔓儿提示道。
张氏原本很有几件首饰的,这些年都消耗掉了。
分家以来,都忙活着过日子,谁也没往这方面想。
爹,你给娘买个簪子吧。
连枝儿和五郎都笑。
买,肯定买。
连守信道,同时有点小惭愧,这事他早该想到,却被几个孩子想到头里去了。
爹,你出钱,让我娘挑自己个儿喜欢的买。
连蔓儿就道。
行。
连守信道,似乎他今天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行。
连蔓儿就又在账本上添了一笔,连守信在后面画了圈。
要不这样吧,张氏想了想,就道,今年咱也有了点闲钱,枝儿和蔓儿还一件首饰头面都没有,咱不多添,一人先添一样,明年日子更好过了,咱再添。
富裕的人家,闺女的首饰头面每一年都要增添,到长大成亲的时候,就自然成了陪送的嫁妆。
张氏不想亏待自己的闺女,就也想着,趁着家里条件好一些,能置办一件是一件。
积少成多,不能太苦着自己的孩子。
这天,连蔓儿一家早早地关了早点铺子,推上家里的平板车,到青阳镇赶集买年货。
今天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来赶集的人真的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大人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连蔓儿一家人先进了金银首饰铺子,这也是一家老号。
不过毕竟是镇上,规模比县城、府城那些大地方的银楼小了许多。
柜台上摆了一些金银首饰,如果不喜欢这些,还可以在店里定做。
可以自己拿金银来,铺子只收加工的费用,或是用铺子里的金银,也可以。
娘,你看喜欢哪个?连蔓儿就先拉着张氏看簪子。
都挺好看,随便买哪个都行。
张氏看了看,连蔓儿指给她看的簪子最便宜的也要五六钱银子。
爹,你来帮娘挑一个。
娘,你别怕花钱,给你买东西,爹不心疼。
连蔓儿就道。
旁边有客人听见连蔓儿这么说话,都笑着扭过头来看他们,结果连守信和张氏这对老夫老妻,顿时都红了脸。
张氏想挑素簪,因为便宜。
连蔓儿不同意,觉得簪子当然要买漂亮的。
她挑了一根鎏金的凤尾银簪子,重四钱,鎏金和凤尾都很精致,要价是五钱银子。
张氏也很喜欢,就是有点心疼钱。
挑完了张氏的,连枝儿和连蔓儿手拉着手,一边看柜台里的首饰,一边商量她们要买点啥。
连枝儿是节省的性子,觉得家里虽然挣了点钱,但日子才刚刚好过一些,她们不能大手大脚。
蔓儿,咱俩就一人买对银丁香吧。
连枝儿就和连蔓儿商量。
一对银丁香,最小、最简单的款式最便宜,不过四十文钱。
连蔓儿有不同的看法,金银都是硬通货,买好一点的,平时做装饰,有事时还能应急。
姐,咱就一人买一对丁香,不过不要这银的,咱买那对金的。
连蔓儿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买年货(二)金子贵重,为了增加它的附加值,赤金的首饰一般都会做的更精致一些。
连蔓儿让店里的伙计拿了两对最小巧的金丁香来。
两对金丁香的款式相同,用等子称了,重量略有一点差异。
一对的要价是七钱二分银子,另一对的要价是七钱三分银子。
太贵了。
连枝儿就道。
那么一丁点的小东西还比张氏买的那根鎏金簪子贵。
连蔓儿也有一点小小的意外,本来她是想花比张氏少一点的钱。
不过,连蔓儿拿起一只金丁香放在手心里。
重量非常轻,不过,按照一两金十两银,再加上加工的费用,这个重量已经是厚道了。
她和连枝儿年纪还小,又是戴在耳朵上的东西,轻盈一点,是合适的。
金丁香的款式简单,但是做工精细。
值得买,连蔓儿心中判断道。
蔓儿,咱还是换一样吧。
连枝儿拉着连蔓儿道。
小姑娘,这可是赤金的,是咱这个店里的老匠人花了大工夫做出来的,这个价钱是最便宜的,一点虚都没有。
咱们这是老号,童叟无欺。
你们也是附近村里的吧,咱们乡里乡亲的,我说句实话,就这一对金丁香,要是放在县城、府城的大铺子里,都敢朝你要一两银子。
铺子里的伙计见这小姐妹俩,一个想买,一个嫌贵不想买,生怕走了主顾,忙着说道,这样的金丁香,咱铺子里就只有这两对了,正好是给你们姐俩准备的。
这过年的时候戴上,可体面好看了。
蔓儿,咱没那么都钱。
连枝儿怕连蔓儿被说服,忙低声道。
枝儿,蔓儿,看上啥了?张氏、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走了过来。
姐,我想买。
连蔓儿道。
虽说说好了公中出钱。
但是这个金丁香有点贵。
姐,咱不都用公中的钱,咱把自己的钱添上买,行不?公中给你俩出一吊钱吧。
张氏看了金丁香,也很喜欢,就说道,你们俩一人五百文,剩下的钱你们自己个出。
这样只要她们每个人再凑出二百多文钱来。
就可以将两对金丁香买下了。
年轻的女孩子,谁不喜欢黄灿灿的漂亮首饰,连枝儿的眼睛也亮了。
连枝儿和连蔓儿这些天在铺子里干活,挣的工钱一直都攒着没怎么花。
现在差不多有一百文钱的样子,刚才从连守信那里又一人要了五十文钱。
那不还差一百五十文那。
连枝儿道。
……让我和我姐预支一个月的工钱,行不?连蔓儿跟一家人商量。
娘的工钱也咋花,张氏就道,(除了平时给小七的,张氏的工钱也在连蔓儿那攒着)这样吧,这一百五十文,娘给你们出一百文,剩下那五十文。
从你俩下个月的工钱里扣。
好诶。
连蔓儿立刻道。
娘,那你这几个可就没钱了。
连枝儿对张氏道。
张氏一个月的工钱,也只有一百五十文,去掉这一百文,还有平时零碎给小七的,剩下的就很有限了。
我也没啥地方花钱。
张氏说着话,看了连守信一眼。
不管怎样。
她都比连守信强了好些。
连守信的工钱早就被支光了,恐怕还预支了不少。
不知道连守信明年的工钱还有没有剩!连蔓儿高高兴兴地从钱袋里取出钱来,给那伙计。
那伙计收了钱,又拿出两只小小的盒子来,将两对金丁香装了,递给连蔓儿。
小姑娘,东西收好了,今天集上人多。
……再想买啥。
就到我们这铺子来,保管满意。
显然,这个伙计希望连蔓儿她们成为铺子里的回头客。
出了首饰铺子,一家人就往集上来。
离着老远,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等走的近了,才发现。
原来集市大门口两边都是卖鞭炮的摊子,为了向人们展示自家的鞭炮最为响亮,摊子的主人一会就要放些鞭炮,几个摊子在一起,结果这鞭炮声就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小心点。
张氏将连蔓儿和小七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在她看来,那鞭炮就是在人群中炸响的,这要是稍微有点差池,被鞭炮给炸了可怎么办。
孩子他爹,要不,咱从另外一个口进吧。
娘,另外一个口,也是这样。
五郎就笑道。
每到过年的时候,这些卖鞭炮的都会抢先占领集市的入口,似乎生怕人们找不到他们似的。
爹,咱买鞭炮吧。
小七一点都不害怕,从张氏怀里挣脱出来,拉扯着连守信道。
认为鞭炮危险,恨不得让孩子们离的远远的,但是又不能阻止孩子们买来玩。
每年怀着这样纠结担忧的心情,看孩子们放鞭炮的父母,想必为数不少。
张氏不想靠近卖鞭炮的摊子,但是有担心连守信和两个儿子,所以只能跟在后面。
好在连守信买东西痛快,三下五除二买了一袋子鞭炮,一家人就继续往集市里走。
我姥给了咱两只母鸡,那咱再买只公鸡。
在卖活鸡、鸡蛋的一溜摊子前停下,连蔓儿建议道。
行。
张氏点头。
最后,一家人挑了一只毛重大约四斤的大红公鸡,还有三十只鸡蛋。
今年再扎一只鸡毛掸子吧。
连守信低头看了看提在手里的大公鸡。
尾巴上的毛给我,我扎个毽子玩。
连蔓儿道。
大公鸡的尾羽有红有蓝有黄,每一根似乎都闪着光。
挑中这一只,不仅是因为重,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只公鸡的羽毛很干净漂亮。
一家人在集市里转了一圈,每个人的手上都提了东西,这才从集市上出来。
他们是推着板车来的,在进首饰铺子之前,就寄放在一处熟人的铺子里了。
出了集市,他们把平板车取了出来,把买的东西放上去,还有一些东西要在临街的铺面里买,所以他们就推了车慢慢地走过去。
咱那糖,就在富达买吧。
连守信道,前两天二郎还跟我说,说是让我缺啥就上他老丈人家的铺子里买。
连守信说着话就笑了,二郎成人了,知道帮老丈人拉生意了。
他就是不说,咱也得这么着。
张氏也笑道。
去富达有点绕远,不过富达杂货铺是赵秀娥的娘家开的,庄户人家重视人情,一般买东西都会照顾认识的店铺。
在谁家买不是买的,这钱让亲朋好友去赚去,不比让别人赚去好。
而且他们更信任熟人、亲朋不会骗他们。
到了富达杂货铺,连枝儿和五郎看车,连蔓儿和小七跟着连守信和张氏进了铺子。
要过年了,铺子里的人比平时多。
连蔓儿一进门,就往柜台里看,赵秀娥的爹赵文才和大哥赵富贵,还有两个伙计都在,赵秀娥的娘正往里屋走,掀起门帘,连蔓儿就看见了赵秀娥。
赵秀娥的娘进了里屋,门帘落下来。
赵秀娥没有看见连蔓儿。
闺女嫁的近,又不和婆婆、奶婆婆住一块就是有好处啊,可以随时回娘家,连蔓儿想。
赵文才和赵富贵抬头看见连守信来了,忙笑着招呼。
连守信和张氏走过去,寒暄了几句,就说要买一斤红糖、一斤白糖。
富贵,你给你四叔称去。
要最好的,一样要二斤。
张文才对赵富贵道。
赵富贵答应一声,就去称糖。
要不了那么多,一样就要一斤。
这还不知道多早晚能吃完那。
咱庄户人家,拿这个可当金贵东西。
连守信忙摆手道。
那是别人家,老弟你有房子有铺子,还在乎这些。
赵文才笑着道,这不用你花钱,是老哥哥送给你的。
真要不了那么多。
连守信道。
谁还不知道我们家,家底薄。
张氏就道,老赵大哥,你瞧得起我们。
你这么说,我和你兄弟都高兴,要是大家伙都说我们家福,那你侄子以后好娶媳妇。
赵富贵已经称好了糖,包好了递过来。
红糖一包两斤,白糖一包两斤。
如果要退,还要把包打开。
这……连守信没有立刻就接。
老弟你拿着,不要钱,算我送你们的。
赵文才就将两包糖硬塞在连守信手里。
红糖和白糖都是精贵的东西,一斤糖的钱能买两斤大米,有的庄户人家,一次都是一两二两的买。
连守信一次一样要一斤,是存着照顾赵家的生意的心思。
用不了这么多,……哪能不给钱。
连守信呐呐地道。
连蔓儿看了看,就从钱袋里数出四斤糖的钱,翘起脚尖,放在柜台上。
行,那就买四斤吧。
连守信就把糖接住了。
这咋还给钱那,不说了吗,不要钱。
赵文才就道,一边将钱往连守信和张氏这边推。
张氏自然又把钱给推了回去。
老赵大哥你忙,我们先走了。
不想在铺子里多待,连守信、张氏带着连蔓儿和小七就往外走。
赵文才从柜台里走出来,将他们送到门口,脸上一直带着热情的笑容。
……我这铺子里啥东西都有,要买啥就往这来,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不能挣你们的钱。
站在门口,赵文才大声的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过年一家人推着车子走,好长的时间,没人出声。
五郎没跟着进铺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气氛有些怪异,就悄声问连蔓儿。
连蔓儿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
五郎长长的哦了一声。
反正……糖这东西,也放不坏。
要不咱吃完了,还得再买。
连守信道,说话的语气不同于平常,很有些自我安慰地道。
张氏没有说话,不过表情也有些纠结。
连守信和张氏两口子,人老实,但是并不傻。
赵文才的热情让他们有种很不舒服,很别扭的感觉。
成功的买卖人都讲究待人热情,但很会拿捏度,会热情的让人舒服,而不是赵文才刚才给他们的那种感觉。
而刚才在店铺里,连蔓儿明明瞧见了,对待其他客人,赵文才和赵富贵表现的都很正常。
想招揽主顾,生意人一般的做饭是给添称,就是多称一点东西,或者额外给添些别的东西,或是少收几个钱。
别看那么一点点的让利,却能让人高兴,也乐于接受。
连守信和赵文才是平辈,怎么会平白要两斤糖的馈赠。
赵文才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精明颇有余,厚道很不足。
这是连蔓儿这次对赵家父子的印象。
就如同吴玉昌单独给赵秀娥的嫂子开了一桌席,因为赵家是新亲,所以格外给面子。
她们这次被多买了两斤糖,那么下次那。
赵家就是这样消耗着新亲的体面和连家对他们的人情的。
赵文才这么做,真的聪明吗?他难道以为别人是傻子。
他还指望他们再到他这铺子里买东西吗?看来,咱以后还是别上他们这买东西了。
连蔓儿就认真地道,就算是亲戚,咱也不能让人家不赚钱,总吃亏啊。
以前咱也没跟老赵家交过事。
……好像和咱不是一路人。
连守信想了想道。
秀娥她嫂子在坐席的时候……张氏就低声将赵秀娥的嫂子在坐席时的所作所为和连守信说了一遍。
我听咱娘说了,连守信道,看来他们老赵家就是这样的门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哎,秀娥那孩子……张氏叹了口气,没有接着往下说。
一家人就这样对赵家的人品达成了一致的看法,都决定以后要保持距离。
前面就是粮店,这次是小七和连枝儿在外面看车。
其余的人进了店。
连守信拿了两个袋子,一个袋子装大米,一个袋子装白面。
大米买了二十斤,其中五斤孝敬连老爷子。
十斤孝敬张青山,剩下那五斤,他们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吃。
白面也买了二十斤,十斤孝敬张青山,十斤自家吃。
之所以面比米多,是因为大米饭,她们一家人都更偏爱面食。
连蔓儿看见粮店里有糯米,又买了两斤。
之后又去酒铺子里买酒,连蔓儿仗着人小嘴巴甜。
又像掌柜的要了一小块酒药。
买年货的最后一站,是张屠夫的肉铺,三斤顺顺溜溜的肋排,再加上两根大棒骨。
四兄弟,你家那豆芽菜发好了没有?接过钱,张屠夫就问连守信。
张屠夫家这过年要请客,那天给连家杀猪的时候。
就和连守信说了,要买十斤的豆芽菜。
连蔓儿家的早点铺子用的肉,都是从张屠夫这买的。
日子长了,在价钱上张屠夫就让了一些。
另外,他知道张氏发了豆芽再卖,但凡他家里有事要买豆芽,都是从连蔓儿家买。
不仅如此,有人办酒席从他这订肉。
他总不忘说一句,连家的豆芽菜好,给连蔓儿家招了不少的主顾。
明天就发得了,要十斤是吧,明天我让孩子给你送来。
连守信就道。
那不用,明天你们那有人请我杀猪。
我自己过去拿。
张屠夫笑着道,四兄弟,我正月初四请客,你可得来。
…………*****…………从镇上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了。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饭,就带了米和酒到上房来。
一大年了,就这几斤米,二斤酒,是我们一点心意。
爹娘别嫌少。
连守信送上米和酒,说道。
连老爷子忙摆手,说不要。
你们刚分家,才吃了几天饱饭?干啥花这个钱?就该留着那钱过日子,我这啥也不缺,不能要你们的东西。
爹,这是我们孝敬你们二老的。
说啥,你也得收下。
张氏道。
都买了,也没法给人退回去。
分说了半天,连老爷子才让了步,这样吧,这酒我就留下,这米你们拿回去,给蔓儿和小七两个多熬两顿大米粥喝,比让我自己吃,我还乐呵。
爹,你就别惦记她们了。
连守信道,家里也买了几斤,过年给她们吃。
最后连老爷子还是将东西收下了,两坛酒就摆在柜上,周氏让连秀儿拿了个盆,将五斤装了进去,把空袋子还给张氏。
过年那天,你们一家都过来。
连老爷子就道。
这是说要连守信到上房来一起过年。
爹,过年我们就自己过吧。
连守信道。
这个年还是一起过,明年,你们再自己过年。
连老爷子坚持道。
连守信有点犹豫,目光望向张氏。
爹,咱还都在一个院子里,我们就是自己个开火吃饭,和往年也没啥不一样的。
张氏道,这是坚持自己家单独过年。
哎,你们自己有主意了。
最后,连老爷子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腊月三十,简单地吃了早饭,连蔓儿一家就忙碌了起来。
要用的冻鸡、冻肉和冻豆腐昨天晚上就都拿进屋子里,该泡发的蘑菇、木耳等也已经放进盆子里开始泡发。
过年这顿饭的菜单,早就已经拟好了。
重头菜有小鸡炖蘑菇,红烧鲤鱼,红烧肉,扣肉,糖醋排骨,酸菜白肉,炒菜有鸡蛋炒木耳,蒜苗炒肉,干豆角炒肉,凉菜有凉拌豆芽菜、凉拌酸辣土豆丝和凉拌干豆腐丝。
还有一道,过年必不可少的,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炸丸子。
我去买豆腐。
连守信向连蔓儿拿了钱,就端着个小盆出门去了。
家里已经买了好几板的冻豆腐,但是今天过年,要炸丸子,得买一些鲜豆腐。
每年到这个时候,鲜豆腐都供不应求,去晚了,就买不着。
目送着连守信出门去了,张氏就围上围裙,拿了面盆,从面袋子里舀了满满的一盆面,开始和面。
其中一半是普通的白面,一半是淀粉。
连枝儿洗了半盆的粉头儿,用热水泡着。
在加上一会连守信买回来的豆腐,这就是素丸子的主要原料。
粉头儿,就是碎粉条。
价格比粉条便宜,用来炸丸子正好。
炸丸子费油,要用淀粉和白面,而且做起来很麻烦,所以庄户人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炸丸子。
也有贫苦的人家,过年也炸不起丸子的。
过年这天炸丸子,一般一次会炸出很多来,正月里孩子可以当零嘴吃,也可以拿来烩菜。
手里有了一点闲钱,张氏决定今年多炸点丸子,让孩子们好好吃个够。
炸丸子的面,不同于做其他面食,要和的比较稀,等面和好了,就倒入泡软了的粉头儿、压碎了的鲜豆腐,再加入葱花、花椒面、盐、酱油等调味,然后把盆盖严实了,放在热炕头上,等待面发起来。
等发面的这段时间,可以做扣肉的准备工作。
将大块的五花肉放进锅里,加大量的水,再加入花椒、大料、桂皮、肉蔻、姜片等调味料,然后用大火烧开,直到将肉煮的半熟,就是用筷子可以很轻易的插进肉里,就可以了。
之后,把肉取出来,顺长方向切片,放在大碗里码好,撒盐。
扣肉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一会上锅蒸熟就可以了。
连守礼和赵氏夫妻都去上房干活了,张氏就借了他们的锅灶。
今年要准备的菜有点多,两个锅一起做,会快很多。
一个锅里开始炖菜、蒸肉,另一个锅里倒油炸丸子。
炸丸子,用的是大豆油。
这个时候的大豆油都是用土法压榨出来的,里面难免有些渣子。
烧热、炸丸子的时候,不小心油花溅出来,很容易烫伤。
因此,张氏就让连枝儿和连蔓儿炖菜,她和连守信把炸丸子的活计包了下来。
张氏不让几个孩子靠前,连蔓儿只能在旁边看着。
张氏炸丸子的动作,非常流畅。
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圆团不间断地从她手里冒出来,落入油锅中,在里面翻滚。
诱人的香气四下飘散开来。
等丸子变色,浮到油面上,就可以捞出来了。
丸子炸好了,张氏就将油锅里的油舀出来一些,继续炸排骨、炸鱼,这是做糖醋排骨、红烧鱼的第一步。
尝尝今年的丸子咋样。
张氏一边炸鱼,一边让连蔓儿先盛一碗丸子,大家尝尝。
不等张氏把话说完,小七已经把碗给端了出来。
哎呦,四哥,你们今年咋炸这老多东西!连秀儿端着个碗,不知啥时候站在了门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团年饭就是炸点丸子,给鱼过过油。
连守信向连秀儿道,秀儿,有啥事?二郎媳妇做炖肉,家里酱油没了。
娘让我上你们这来看看,有酱油先借一碗。
连秀儿这么说着,眼睛在灶上灶下来回地踅摸着。
连守信走过去接了连秀儿手里的碗,给她倒酱油。
今天二郎媳妇做菜啊!张氏同连秀儿搭话,二郎媳妇做菜是讲究。
连秀儿迈步进了屋,更露骨地到处张望。
你们今天准备的菜可真好。
连秀儿道,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怪不得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年。
今天不是炸丸子吗,就手就把菜都给做出来。
就这几样往年过年的时候吃的菜,我们得吃一正月那。
张氏听见了连秀儿的小声嘟囔,就道,上房今年有新媳妇,菜肯定多,我们哪能比。
连守信这时已经给连秀儿倒好了酱油,把碗递给连秀儿。
秀儿,尝尝你嫂子炸的丸子不?连守信道。
连秀儿冷哼了一声,端着酱油碗出去了。
过年上房也买了不老少东西,咋就没有酱油了?连枝儿有些奇怪地道。
二郎媳妇做菜,肯定抛费。
张氏道。
抛费,是他们这里的土语,意思等同于浪费。
我看我老姑那样,好像查看咱来的似的。
连蔓儿说着话,夹了一个丸子吃起来。
粉头儿、豆腐的素丸子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外皮香酥,里面则是嫩嫩滑滑。
丸子真好吃。
连蔓儿说着,又吃了一个。
尝俩就得了,别多吃。
张氏不让几个孩子吃太多的丸子,要不一会上桌,你们该吃不下别的菜了。
丸子留着慢慢吃。
连蔓儿觉得张氏说的有道理,只尝了两三个就不再吃了。
查看不查看的也没啥事,连守信道,咱这几样菜,上房也有二郎媳妇是头一年上房今年的菜挺多的。
张氏道,对了,趁热把丸子捡一碗,给他爷尝尝去。
咱今年这丸子软和,他爷肯定爱吃。
行。
连守信点头。
我去吧。
连蔓儿就站起身,拿大碗捡了满满一碗的丸子,送到上房来。
因为煎炒烹炸油烟大,上房外屋的门帘子已经摘掉了。
连蔓儿走进外屋,就看见古氏和何氏都在灶下烧火,周氏和蒋氏在一边炸丸子,赵秀娥在一边烧猪头。
赵氏、连叶儿来回穿梭着打下手。
真香。
连蔓儿道。
庄户人家过年,重头菜千篇一律就是那些,只是不同的人家做法不同。
上房也有鱼、有鸡、有肉。
不过周氏做的不是红烧整条鱼,而是将鱼是切成了大段放粉条炖。
还有赵秀娥正在整治的猪头和猪肚、猪心、猪肠子这些猪内脏,是连蔓儿她们没有的。
干啥来了?周氏从锅旁边直起腰来,问连蔓儿。
奶我爹和我娘让我送几个丸子给爷和奶尝尝。
连蔓儿道。
不用,我们也炸丸子了。
周氏就摆手道。
连蔓儿就端着丸子进了东屋,连老爷子正坐在炕头上,连秀儿带着妞妞、还有四郎、六郎也都在。
爷,尝尝我家炸的丸子。
连蔓儿就将碗端给连老爷子。
行,我尝尝。
连老爷子就拿起一个丸子吃了,挺好,够软和,有味。
你娘会做东西。
连老爷子就让连秀儿、妞妞、四郎和六郎也过来尝丸子。
秀儿,找个碗把蔓儿这碗腾出来,再把咱炸的丸子给蔓儿她们捡一碗。
连老爷子就道,爷,不用了。
连蔓儿笑着推辞。
是你奶和你大嫂和的面,我看着还行,你们也拿去尝尝。
连老爷子道。
连秀儿嘟着嘴似乎有些不愿意,不过还是按照连老爷子说的,从外屋给连蔓儿捡了一碗的丸子来。
连蔓儿向连老爷子道了谢,就回西厢房来了。
我爷说咱的丸子炸的好吃,让咱也尝尝上房炸的丸子。
连蔓儿把碗放在灶台上道。
上房炸了两样丸子。
张氏看了一眼就说道。
一种和连蔓儿她们炸的一样,另一种是用鸡蛋和面炸的面丸子。
连蔓儿一样尝了一个,觉得味道都还可以,只是豆腐粉条儿丸子没她们的宣软。
是因为咱放的粉面子多。
张氏道。
粉面子也是她们这里的乡下俗话,泛指各种淀粉。
重头菜都准备停当了,只剩几道炒菜,张氏就让小七去看看上房的饭菜准备的啥样了。
等上房开饭了,咱再吃。
张氏道。
小七跑回来,说上房开始炒菜了,张氏这才烧火准备炒菜。
这边还炒着菜,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夹这四郎几个的欢呼声。
娘,上房开饭了。
小七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就跑回来,娘,咱也把鞭炮放了吧。
行,你和你哥去把鞭炮放了,咱也开饭。
五郎和小七用木棍挑着一挂鞭炮出去。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原来三十里营子这里的风俗,团年饭都是在晌午吃的。
等五郎和小七放了鞭炮回来,屋里面已经摆好了桌子。
平时他们六口人,挤坐一张桌子,今天的菜多,又加了一张桌子。
除了几样炒菜、凉拌菜是用中盘装的,其他的炖菜都是用盆来装,还有大碗的扣肉,大盘子的红烧鱼,丸子也装了两碟,将两张桌子都摆满了。
张氏还温了一小壶白酒在自己和连守信跟前摆了小酒盅,几个孩子不被允许喝白酒,连蔓儿就拿了一小坛的葡萄酒出来,没有适合喝葡萄酒的杯子,她们干脆就用碗。
这小坛的葡萄酒是连蔓儿额外酿的,糖加的少,酒精度低完全可以当葡萄汁来喝。
并没有什么餐前致辞,连守信只说了一句少吃饭,多吃菜,大家就笑着开动了。
小鸡炖蘑菇用的是节前集上买的公鸡,公鸡的肉多,更有嚼头,里面的蘑菇是李氏给的,从山里采的红蘑,都是小蘑菇头,和鸡肉一起炖的烂烂的吃进嘴里无比嫩滑鲜美。
扣肉是五花三层的肉,肥多瘦少,但是吃起来一点也不腻。
一家人这段时间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这一顿,还是吃的分外满足。
吃了太多的肉,还是有些腻的。
所以饭后,连蔓儿就出去捡了半盆子的冻梨回来。
冻梨,这也张氏的娘家那边一种很有特色的吃食。
就是利用冬天的低气温将梨子放在屋外冻透,想吃的时候再拿进屋里化开。
别看冻梨的模样黑黢黢的很难看,味道却非常好吃。
冻透了的梨子化开了之后,外面是一层皮,里面包裹的梨肉已经变成了梨汁,将皮咬开一点,就可以吸着吃掉里面的梨汁。
这种风味独特的凉凉的、甘甜的冻梨,最能解油腻。
让冻梨解冻,要用水泡,而且只能用凉水。
过年,对小孩子来说,似乎除了吃就是玩。
刚吃完了大餐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消化,一家几口围着冻梨盆子,一边吃冻梨,一边就开始讨论晚上的年夜饺子了。
提到过年,就会想到年夜饭。
可是三十里营子这里,就是这样的:中午吃大餐晚上守岁,吃饺子。
傍晚的时候,连蔓儿就和连枝儿开始跺菜馅,预备夜里吃饺子。
你们晚上包啥馅的饺子。
连秀儿端着个碗,又来了。
白菜猪肉的。
连蔓儿答道,她们还打算包一点豆角猪肉的,不过菜干剩下的极少,连蔓儿不打算说出来惹麻烦。
老姑,你们包啥馅的?还能啥馅,也是白菜猪肉的。
连秀儿道,枝儿,娘让我跟你借点白糖。
老姑,你是要做啥,还要用白糖。
小七从外面玩累了,跑了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要做啥,我还得告诉你啊!连秀儿就瞪起眼睛,四哥,不就是点白糖吗,你要不愿意给,你就直接说。
你们过年买了四斤糖,打量谁不知道那?秀儿,谁告诉你我们买了四斤糖?连守信问。
你管谁那,这话不是假的吧。
连秀儿梗着脖子道。
连蔓儿心中一动,她们买了四斤糖,并没有和人说过。
那天在赵家的富达杂货铺买糖,周围并没有认识的人,要不然连守信和张氏肯定会打招呼。
……那天,赵秀娥应该在杂货铺的。
连蔓儿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老姑,我们买了啥,买多少少,都是我们自己干活挣钱买的,没偷没抢,也没花着你的钱。
你这急赤白脸地是干啥,谁欠你啥了?连蔓儿放下菜刀,正色道。
不借拉倒,我回去跟娘说。
连秀儿的脸腾地红了,扭身就走。
我老姑的脸咋这样酸。
连蔓儿无奈道。
都让着她,就没事了。
张氏道。
连守信半天没说话,最后用舀了半碗的白糖,送到上房去了。
买个消停吧,大过年的。
晚上一家人一起守岁,吃饺子,连蔓儿支撑直到子时,和五郎、小七跑出去放了一挂鞭。
新的一年,就在这鞭炮声中拉开了序幕。
等连蔓儿回到屋里,刚脱了鞋子,打算上炕睡觉了,就看见窗户上映出一片火红。
着火了!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年初一连蔓儿吓了一跳,跟着连守信、张氏忙往外跑。
跑到门口才看见,失火的地方离着连家的院子,还隔着几户人家。
是王德才家的柴禾跺着了,好像。
连守信根据位置判断道。
这个时候,连老爷子、连守仁、连守义、连守礼一大家子的人老老少少,都走了出来。
都救火去。
连老爷子挥手道。
连守信忙回屋里,提了一桶的水,就卜疾走。
连守义、连守礼、三郎几个力气大的,也都回屋提了水,去救火。
连蔓儿也要端了盆去舀水救火,被张氏给拦住了。
怕她年纪小,救火不顶事不说,到时候还可能伤了自己。
这些事,历来都是由壮劳力去做的。
连蔓儿还是走到大门口,夜里的风虽然小了些,但还是很危险的。
如果火势蔓延开来,大家的房子都连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村里很多人都被火光惊醒了,不需要人招呼,那些壮劳力都从家里提了水,来来回回地飞跑着去救火。
一会工夫,连守信提着空桶回来了。
爹,咋样?连蔓儿问。
张氏只让她在门口看,不让她往火堆近前走。
她只能看到大家将水泼到火上,火势似乎小了些,但却没有完全控制住。
不救了。
连守信放下手里的空桶。
人们三三两两地提着空桶从火堆那边散开,似乎是真不打算继续救了。
王德才说了,就那一跺柴禾,烧光了就没事了。
连守信道。
原来,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燃放烟花爆竹,失火的事情时有发生。
多是没烧尽的鞭炮,落在柴禾跺上,当时没事,但是火星慢慢活过来,就能引起火灾。
房子被点着了这种事情是没有。
晾的干干的柴禾跺,最易燃,而且烧起来,就很难熄灭。
所以每到入冬,大家跺放柴禾的时候,都很小心,没有人家会将柴禾靠着房屋存放的。
这样,就算柴禾跺烧起来,也不会威胁到房屋财产或者人命。
王德才家的柴禾是堆放在大门外,有一堵石墙和半个院子跟房屋隔着,现在救不了火,只要周围有人看着,不让火星四处乱溅,引燃了别处就可以了。
他家还有另一跺柴禾,放在后院,省着点用,也能烧到开春吧。
连守信道。
这不知道又是哪家孩子,在柴禾跺旁边放炮仗,惹的这祸。
一个往家走的汉子说道。
看着那跺柴禾烧的见了底,火光渐渐熄灭,王家的人都很小心地守在旁边,连守信就让大家伙都回去睡觉。
连老爷子看着大门外,自家的柴禾跺,就很不放心。
爹,你回屋睡去吧,我看着点就行。
连守信看出来了,就说道。
你们去睡吧,年轻人觉多,我回去也睡不着。
连老爷子道。
最后大家都劝着,才把连老爷子给劝了回去。
只是,过后连蔓儿才知道,连老爷子虽然回屋了,但却一夜都没睡,就披着衣裳面对窗户坐着。
夜里,连蔓儿又被惊醒了一回,这次失火的地方是西村,连守信出去看了,回来说是西村的火烧的大,是几家挨着的柴禾跺都给烧着了,直把一半的天都给映红了。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
连蔓儿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看窗户外面还是漆黑的一片。
天还没亮,可连守信和张氏都起来了。
娘,要拜年,也不用这老早吧。
连蔓儿道。
啥拜年,你爹要去抢头水。
张氏小声道,你们再睡一会,到时候娘叫你们。
抢头水?一个抢字,让连蔓儿顿时清醒了。
抢头水是什么,连守信这么老实厚道的人,抢字和他太不搭界了。
连蔓儿忙爬起来穿衣服,不管怎么样,他相信连守信不会做坏事。
包子爹太老实,哪里会抢东西,她得去帮忙,不能让包子爹娘吃蔓儿你干啥也起来?张氏忙问。
我帮我爹一起去抢。
连蔓儿已经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斗志昂扬地道,虽然她还不知道要抢什么,和谁抢。
我也去。
小七和五郎也都爬起来,穿衣服的速度比连蔓儿还快。
我不去,我给你们叠被子,一会帮娘做饭。
连枝儿也起来了,笑道。
那就快走,要不,一会让别人赶咱前头去了。
连守信一声招呼,率先提了水桶就走,五郎和小七也各自提了个小桶,连蔓儿顺手将墙边的粗木棍抓在手里,一家几口往外走。
啥是抢头水啊?一边往外走,连蔓儿一边问。
……大年初一,从水井里提出第一桶水,这就是头水。
抢到头水,就是一年的好兆头。
连守信向连蔓儿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原来是为了抢得一个好兆头。
连蔓儿点头。
水井离她家不远,她们起的又这样早,抢到头水的几率很大。
不过,速度要快。
连守信迈大步,几个孩子小跑着跟上。
出了大门,这时候天还黑着,只有东方的天空有点点的星光。
连蔓儿四下张望,见井旁边还没有人,就是心中一喜,一扭头,却发现有个人影从旁边的巷子里,也往水井那边去了,这个人离水井的距离好像比他们还近了一些。
爹,咱赶紧的,有人跟咱抢来了。
连蔓儿急忙报警。
父子四人立刻都跑了起来,终于到了井跟前,另外的那个人迟到了一步。
老四啊,今年这头水又让你给抢着了。
那个人是后街的王六,和连守信认识,笑着道,我就眯了这一小会,哎。
这你家蔓儿咋还拿着根棍子啊,这要谁家抢你们前面去了,你这丫头是不是打算给人家一棍子啊。
老六叔,这棍子是我跟我弟抬水用的,不能打你。
老六叔,你别害怕。
连蔓儿笑道。
咋不早说那,我就看见棍子,一害怕,跑慢了,让你们抢前面去了。
王六做着急状道。
这个王六素爱诙谐逗趣,不只连蔓儿,后边来的几个提水的人,都被他给逗笑了。
从井里打了水,连守信提着满满一大桶,五郎提了多半小桶,连蔓儿和小七两个抬着多半小桶,爷几个乐呵呵地回来,张氏接着,就知道他们抢到了头水。
等他们吃过了早饭,这天才真正放亮了。
张氏和连枝儿早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拿出了新衣裳,一家人都换了新衣服。
张氏今天梳了个圆髻,戴上了新买的凤尾鎏金的银簪子,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满意地笑了。
连蔓儿和连枝儿也各自拿出小首饰盒子,将自己的金丁香取出来,戴在了耳朵上。
年前买的,却一直没有戴,就是留着大年初一,新年伊始,穿新衣的时候才戴。
一家人收拾利落了,就到上房来,给连老爷子和周氏拜年。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挺直了腰背坐在炕上,地上铺了几个草垫子,先是大房的连守仁一家,一起跪下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磕头,然后是连守义一家,连守礼一家,最后是连守信一家。
连老爷子也是满脸的喜气,让大家伙都起来,就安排几个儿子要去哪家哪家拜年。
二郎今年成人了,这几家你领着你媳妇都去走走。
最后,连老爷子特别关照了二郎。
连秀儿也给连老爷子和周氏磕过了头,就去坐在了周氏身边,一双眼睛却在张氏头上,尤其是连枝儿和连蔓儿的耳边来回地打转,嘴巴撅得几乎能挂住酱油瓶了。
四弟妹今天这一打扮,可真精神。
古氏在旁笑道,这发簪是新买的吧,金灿灿的,真好看。
枝儿和蔓儿的耳坠子是赤金的吧,一看就值钱。
张氏的簪子,连枝儿和连蔓儿的金丁香,大家都看见了,听古氏这样说,就都转过来看她们母女三个。
勤劳致富,劳动所得,不怕人看。
连蔓儿心道。
大伯娘,我们就这点东西,都戴在头上了。
不像大伯娘,好东西都压了箱子底,啥时候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开开眼。
连蔓儿笑道。
我哪有啥。
古氏发觉引火上身,说了这一句,立刻就不吭声了。
赵秀娥抱了妞妞,放到周氏身边。
妞妞就扑在周氏的膝上,奶声奶气地,太,拜年,压岁钱。
蒋氏飞快地瞟了赵秀娥一眼,走上来,抱起妞妞。
乖妞妞,谁教你说这话。
蒋氏哄着女儿,咱家可没人会说这话。
从上房出来,连蔓儿和连枝儿就回了西厢房。
大年初一,村里的人相互拜年。
连守信和张氏带着五郎和小七去四处拜年,她们两个女孩子却不用去。
她们辈分低,也没人来给她们拜年,姐俩就叫了连叶儿,回到屋里,拿出糖球、花生、毛嗑,一边吃,一边说话。
叶儿,昨个奶让老姑上我们这要白糖来,后来有啥说道没有?连蔓儿就问连叶儿。
蔓儿姐,我正要和你说那。
连叶儿忙道,不是奶让老姑来的,是秀娥嫂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丁香风波怎么是她?连蔓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大年夜里不是要吃饺子吗,下晚的时候,秀娥嫂子就和老姑唠嗑,说肉馅里加点白糖就更香了。
连叶儿回忆着说道,老姑就说肉馅加糖那不就成甜的了吗,还能好吃。
秀娥嫂子说她家里包饺子的肉馅里,都加白糖,特别好吃。
老姑就被秀娥嫂子给说动了,说可惜家里没白糖了。
秀娥嫂子就说你们这有,说你们年前在她家的杂货铺子里,一次就买了四斤的糖。
秀娥嫂子还说,四叔四婶他们买了这老些糖,还以为多少得给上房的爷、奶送点那。
原来她知道这件事,她还好意思说那。
连蔓儿冷笑,就将她们好心去帮衬富达杂货铺的生意,结果被买了四斤糖的事跟连叶儿说了一遍,这可真是啥样的人都有,我们的好心算是喂了狗了。
后来那,她又咋让老姑找我们要糖的?老姑听了她的话,就挺生气的,说要去告诉奶。
秀娥嫂子就拦着老姑,说她是和老姑对脾气,才把这事跟老姑说的,不知道你们没给上房送白糖。
还说,要是让奶知道了,闹起来啥的,你们肯定得怪她多嘴,她就难做人了。
就这样把老姑给劝住了,还说老姑要是找你们要白糖,你们肯定得给。
连叶儿说道。
然后,老姑就拿着碗找我们要糖来了?连蔓儿问。
嗯。
连叶儿点头,蔓儿姐,昨天上午老姑来找你们要酱油了是不,那也是因为秀娥嫂子。
这咋哪都有她那。
连枝儿在旁忍不住道。
是咋回事?连蔓儿问。
奶带着人做菜,秀娥嫂子就说她会烧猪头啥的。
奶就让她烧了,……烧半道,她就把一罐子酱油都给用了。
她就跟老姑说,让老姑找你们要点,还让老姑说是奶让她去的。
……她和老姑都是背着人说话的,我听见了两句。
连叶儿一五一十地道。
叶儿,你看秀娥嫂子这人咋样?连蔓儿想了想,就问连叶挺会做菜的,我娘说是个利落人。
连叶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我看她心眼不太好。
是挺欠的。
连枝儿是温厚的性子,看来是很讨厌赵秀娥。
可不是,刚早上的时候,不知道你俩看见没。
连蔓儿就将妞妞要压岁钱的事说了一遍,咱家没钱,爷和奶啥时候也没给过压岁钱,咱也没人要。
这妞妞突然开口要,我看奶就有点不自在。
大嫂怕奶猜疑是她教妞妞说的,赶忙就解释。
蔓儿,你是说是秀娥嫂子故意教妞妞要压岁钱?连枝儿问。
除了她,就想不到别人了。
连蔓儿道。
应该就是她,早上大嫂子收拾屋子,秀娥嫂子抱妞妞出去玩了好一会那。
连叶儿道。
拜年的活动直到晌午,才告一段落。
连守信、张氏带着五郎和小七回来了。
五郎和小七从兜里掏出糖果来,这是他们给长辈拜年得的,没舍得吃,拿回来分给连蔓儿和连枝儿。
连蔓儿乐呵呵地拿出个盒子来,把糖果都收着,留着大家以后慢慢的吃。
一家人开始烧火做饭,只煮了一锅米饭,菜都是现成的,热一下就可以吃。
团年饭的菜做的量很大,就是预备正月这几天忙碌,没时间做菜。
吃晚饭,连蔓儿就将连叶儿的话,跟连守信和张氏学说了。
老赵家的家风真成问题。
连守信就道,定亲那时候就该多打听打听。
他二伯和二伯娘就看中人家娘家有钱,嫁妆多,哪还顾别的。
张氏叹气,咱爹那会,正操心他大伯的事。
咱爹娘那时候也不愿意,还不是二哥和二嫂,非相中了他们家,二郎也愿意。
连守信道。
这娶媳妇还是得娶个心眼好,老实巴交的,省心,没是非。
张氏道。
下晌,连守信和张氏又去了几户平时交好的平辈人家里串了门,回来之后,一家人又被叫到了上房。
咱家初三请客,老四你们那天别安排别的事。
连老爷子就说了请客的事。
连守信和张氏自然答应了。
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正月里有请客的习俗。
也就是大多数人家都会挑一个日子,宴请亲朋好友。
说完了请客的事,大家就都散了,连老爷子也出了门,他要去几家老兄弟那里走一走。
老四,你不忙走。
周氏拦住了连守信,又摆手让别人都离开,你们走吧,我有话跟老四说。
连蔓儿几个也只得出来。
咱奶找咱爹,是啥事?几个孩子心里嘀咕。
连蔓儿觉得还是去听听窗跟比较好,就和小七偷偷溜到上房东屋的窗台下,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吃了我三年的奶!体剿啥时候,你也不能忘了本,要不然你就是畜生不如。
我啥也不朝你要,你就秀儿这一个老妹子,你又不是没钱,你给你老婆孩子穿金戴银的,你咋就不想着给你妹子也买一件?……也不用多了,就枝儿和蔓儿那样的金丁香,你也给秀儿买一对,我就啥也不跟你说了。
奶让爹给老姑买金丁香?小七因为吃惊,说出了声,忙捂住自己的嘴。
连蔓儿气的涨红了脸。
谁在外面那?周氏听见了小七的声音,就在屋里问。
谁穿金戴银了,不就是买了一对金丁香吗?我和我姐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
还是我们自己个的钱买的。
我老姑穿的不比我们好?她穿啥戴啥的时候,咋不想着给我和我姐买一样两样那?连蔓儿说完了这句话不等周氏有什么反应,立刻拉了小七就回了西厢房。
进了屋,连蔓儿脱鞋上炕坐吓,也不说话。
蔓儿这是咋地啦,咋气这样。
张氏刚才听见了连蔓儿在外面时候的话,隐约猜出了是什么事。
奶让爹给老姑买金丁香。
小七就把听见周氏说的话,说给张氏听。
张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
咱也许不该买这些东西……张氏叹气。
话是这样说,可是经过自己的勤劳、努力,获得了财富她可以对自己俭省,但是却忍不住想买些好东西给孩子们。
尤其是连枝儿和连蔓儿,跟着她们一直没过什么好日子,这对金丁香还是家里第一次给两个孩子买的首饰。
咋就不该买?连蔓儿忍不住开口,又没花别人的钱。
而且只是一对小小的金丁香,她和连枝儿全身再没别的首饰了。
连秀儿的衣裳首饰肯定比她们的多很多,她们没有艳羡,更不会嫉妒。
可别人偏还看不过她们这小小的丁香!哎,大年初一,昨天好不容易消停一天今天消停了半天,这又……张氏叹气。
娘,这不是咱们不想消停。
连蔓儿道,总让步,可就真没玩没了了。
连蔓儿记起了她前世那个朝代的太祖有一句名言: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
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至理名言啊,连蔓儿心里打算,明天就把这两句写成对子,贴在屋里最醒目的位置让一家人每天早起念三遍,睡前念三遍。
姐,爹还没回来。
爹会不会答应啊。
我听见奶在骂了……小七对手指。
你爹,怕是搁不住你奶那么骂……张氏很不乐观地推测道。
哼。
连蔓儿握紧了拳头,等会爹回来了,你们都别说话,听我的。
好一会工夫,上房里周氏的骂声终于停了下来,连守信蔫头耷脑地回了西厢房。
连蔓儿看见连守信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被骂惨了。
刚才她反驳周氏的话也应该被周氏记在连守信的身上了。
大家伙心里同情连守信,但因为和连蔓儿商量好了就谁都没先开口,把连守信给晾在了那里。
连守信见没人搭理他就走到炕边,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一对金丁香,我、我没抗住,答应你奶了。
连守信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
依旧没人搭理连守信。
孩子他娘,蔓儿,这大过年的,我不答应咋办?秀儿也挺老大的,为这事都哭了。
她在家也没多少日子了。
就这一次,下次再也没有了。
连守信又道。
还是没人搭理连守信,大家该干啥干啥。
给秀儿买金丁香,不用咱公中的钱,就用我自己的工钱。
连守信最后道。
行啊。
连蔓儿答应道,转身取了账本出来,递给连守信。
爹,你看看你账上有多少钱?连守信接过账本看了看,好半天才看懂了一些。
平时都是连蔓儿几个孩子做账管钱,连守信看她们做的像模像样的,他自己极少看账本。
蔓儿,我能支多少钱?爹啊,你账上没钱了,你工钱都花完了。
连蔓儿就道。
那,我预支几个月的工钱,行不?爹,你的工钱都预支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咱铺子的房子才租了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咱铺子还不定开不开那。
这么算,爹,你还欠了我们的钱了。
连蔓儿向连守信伸出手,爹,能把欠的钱先还上不?第二百一十八章 失踪的媳妇啊?连守信张了张嘴,他已经预想到他的工钱没剩下多少,可还是没想到,他竟然欠了钱。
花了那么多吗,我还欠了钱了?爹,我和没骗你。
不信,咱一笔笔地算。
连蔓儿不等连守信说什么,就叫小七拿算盘。
炕上摆了炕桌,一家人围着炕桌坐了一圈。
连蔓儿拿着账本和连守信一笔一笔地核对,小七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
最后的结果当然和连蔓儿刚才说的一样。
连守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连蔓儿当然没有骗他,每一笔账后面都有他画的圈。
他还真把明年一年的工钱都给支领完了,不知不觉地。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小七平时要买点什么,总喜欢向他要钱。
他这个做爹的哪能不答应。
连蔓儿说家里缺了东西,也找她要钱。
几个孩子们嘴馋了,想要买鱼、买肉打打牙祭,却舍不得钱,说是公中上的开销太多了,他也高高兴兴地说就用他的工钱。
还有这次过年,给张氏和四个孩子买东西,也有一部分是从他的工钱里扣的。
对了,张氏那只簪子,是他负担的全款。
一年的工钱就这样全预支了出去。
张氏和孩子们一定不肯再让他预支工钱了,更不可能答应用公中的钱给连秀儿买金丁香。
就像刚才连蔓儿在上房外边说的那样,连秀儿的首饰衣裳比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个都多,金丁香并不是必需的。
他当时知道不该答应,可顶受不了周氏的斥骂、责备,还是答应了下来。
现在可怎么办?凉拌呗。
连蔓儿啪地一声,合上了账本。
爹,我奶朝你要金丁香,我爷知道了,肯定不能同意。
对,等老爷子回来,跟老爷子说说。
咱这该孝敬的也孝敬了,太过分了,咱也负担不起。
秀儿也老大不小的,总这么胡搅蛮缠也不像话。
张氏难得地态度强硬起来。
我娘说的没错。
连蔓儿立刻道,爹,我知道你怕我奶骂,你都不敢跟她讲道理。
要不就这样吧,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当面答应她,省得她骂。
过后,合理的要求,咱就办。
不合理的,咱就不办。
这样好吗?连守信苦笑。
爹,你要能说服我奶讲理,那就不用这样。
连蔓儿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连蔓儿见过一些油滑的人,他们从不拒绝别人。
可他们答应的事,你也不要指望他们真的会去完成,他们只求一个当面光。
连蔓儿并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但连守信面对周氏,或许可以借鉴一下这个法子。
连守信叹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傍晚的时候,连老爷子回来了,连守信被孩子们鼓励着,瞅了个空子,悄悄地将事情跟连老爷子说了。
爹,我们现在是挣了点钱,可花销也不少。
枝儿和蔓儿两个的那金丁香,还是这俩孩子在铺子里干活,自己攒下的钱买的。
秀儿想要,等我缓缓,再给她买。
给她买啥?连老爷子立刻就生气了,她的衣裳、首饰都有,一家子都可着她了。
她还有啥脸跟枝儿和蔓儿争。
这事你别管了,我去跟你娘说。
爹,你要跟我娘说,最好是……慢慢说。
大过年的,吵吵起来不好。
连守信不希望连老爷子和周氏吵架。
行,我心里有数。
连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答应了连守信。
后来,果然风平浪静,也不知道连老爷子是怎么跟周氏说的。
转眼就到了初三,这天连家请,打算摆三桌席,席面全是自家人操持。
连守信带着五郎跟着连老爷子招待人,张氏则是带了连蔓儿姐妹帮忙准备饭菜。
二郎媳妇那,咋还没来?周氏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往门口去望了望,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平心而论,赵秀娥做出来的饭菜并不比张氏做出来的好吃,但是赵秀娥舍得放材料,讲究酒楼饭庄里的那些花样,相比张氏更注重实惠、味道的家常菜,看着就讨巧了一些,尤其是待客的时候。
连家请客,周氏打算好了,让赵秀娥做几道菜,给连家长长脸。
没人答话,因为赵秀娥和二郎这些天一直都住在镇上,今天就没见人影。
老二媳妇,周氏就招呼来了何氏,咋回事,二郎和二郎媳妇那,这都啥时候,他俩咋还没来,你这婆婆是咋当的,一天天就知道吃饱了不饿,你还能想点正经事不?何氏没来由地被申斥了一顿,只能翻白眼。
早饭就没见他俩回来吃。
谁知道咋地了。
不是秀娥身子又不舒坦了吧?你看看你们挑的这个媳妇,这才进门几天,今天不舒坦,明天不舒坦,比我们七老八十地还不顶用。
周氏当着面训斥过赵秀娥,但是对着何氏,却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舒坦,二郎也跟着不舒坦,咋也不回来。
那谁知道,俺也做了婆婆,就没得着儿媳妇伺候过一天,俺跟谁说屈去?何氏也有一腔的不满。
你不给她立规矩,你能怪谁?周氏看不上何氏这样,三郎、四郎那,快去看看,二郎和他媳妇是咋回事?这还等着让她做两道菜,她可好……三郎听话,就要去镇上找人,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二郎气喘吁吁地迎面走了来。
两人随即到上房来见周氏。
你媳妇那?周氏劈脸就问二郎……她今个儿一大早就不舒坦,忙着给她请郎中,……说得好好歇歇,我就先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走的太急的缘故,二郎的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你媳妇是有了?周氏立刻就问。
啥、啥有了?二郎一愣。
周氏脸上的一点点喜色顿时烟消云散。
你媳妇是啥毛病,郎中说了没有。
咋三天两头就这样?周氏问。
我、我也不知道,不,不是,我不大明白,是、是啥女人病啥的……二郎的额头见了汗。
这事你没问问?周氏扭头问何氏。
俺问了,秀娥说啥来着?何氏想了半天,俺给忘了,应该不是啥大事,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听说咋地,慢慢就能好。
连蔓儿在旁边听得有神。
周氏很生气,还有对何氏的恨铁不成钢。
我这是做了啥孽,老天拔地的,得为你们操心到哪天啊,一个个地都不让我省心。
周氏恨恨地道,又冲着二郎,你回来了,就留你媳妇一个人?嗯。
二郎点头,复又摇头,不是,她娘陪着她。
哦。
周氏有些狐疑地哦了一声,就让二郎进屋去见连老爷子,让你爷看看你来了,省得他惦记。
二郎就往东屋走,站在灶前的蒋氏抱着妞妞就往旁边让了让,忽地晃了晃妞妞,笑了起来。
周氏就朝蒋氏看了过去。
……妞妞说他二叔身上好大的炸丸子味。
蒋氏就笑着解释。
二郎的脸就红了。
妞妞从蒋氏怀里探出小身子,抓住了二郎的衣裳,二郎只得停住脚妞妞是不是馋丸子了,你这鼻子咋这么灵。
你看,你姑奶就在这,要是你二叔身上有丸子,你姑奶咋没闻见?蒋氏笑着逗妞妞。
连秀儿就在蒋氏旁边站着,听了这话,就往二郎跟前凑近了些。
哎呦,二郎你这是上哪赴席去了是咋地?连秀儿说着,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是想扇走二郎身上从酒席上沾染的气味。
二郎的脸由红变紫,慌慌张张地挣脱妞妞的小手,进屋去了。
周氏的脸色黑了下来。
奶,秀娥肯定是身子实在不舒坦,不能起炕了,这才没来。
蒋氏看出周氏的不高兴,立刻就将妞妞交给连秀儿,这不还有我们吗,要做啥菜,奶你教给我们。
我也能动动铲子,这还有我几个婶子,我几个妹子也都能帮忙。
奶,你就给我们安排吧。
周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冲着蒋氏点了点头。
初六这天,吴玉贵的媳妇王氏,领着儿子吴家兴和闺女吴家玉来连蔓儿家串门。
一起坐了一会,大家伙就分成了几伙人。
张氏和王氏两个人聊家长里短,五郎和小七带着吴家兴去早点铺子,看五郎的课业,连蔓儿、连枝儿则是陪吴家玉坐在一起,一边吃花生瓜子、一边小声地说着自己的话。
家玉,吴三叔好点了没有?连蔓儿就问。
初四的时候,连守信去张屠夫家吃酒,吴玉贵也在被邀之列。
吴玉贵是有名的牙侩,正月里每天的酒席不断,那天又喝多了,是让人用马车给送回家去的。
说是过后还着了凉,所以连蔓儿这么问。
过完正月才能好点。
吴家玉笑了笑,那天还多亏这里的四伯,替我爹喝了不少酒。
家玉,这几天你也没少赴席吧?连蔓儿又问。
有的人家请,是连同王氏母女们一起请的。
离的近的,去了几家。
我爹说,你们初三那天都去老赵家吃的席?连蔓儿就笑。
嗯,我爹跟四伯说了?吴家玉点头。
我秀娥嫂子做的酒席咋样?连蔓儿笑问。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休媳挺好的,人人都夸。
吴家玉就笑道,秀娥嫂子做的猪头肉最好吃,比镇上酒楼的都不差。
连蔓儿也笑了。
镇上和村里,就这么二三里地的距离,不去注意就算了,如果着意打听,几乎没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
初三赵文才家请客,二郎那天却说赵秀娥是由她娘陪着的。
后来蒋氏点破二郎是从酒席上来的,连蔓儿就起了疑心。
初四连守信去赵屠夫家吃酒席,席间就有几位是在赵家吃过酒席的。
几乎不用特意去打听,就知道了,那天赵秀娥没来三十里营子,而是回了娘家,帮忙操办酒席。
回来后,连守信把这事跟张氏说了,两个人都觉得赵秀娥这事办的不像话,赵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如果是正经人家,绝不会允许出嫁了的闺女这么做。
咱知道就行了,别跟上房说。
要不,又该惹闲气了。
当时连守信还这样说道。
连蔓儿不以为然,她们不去说,连家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吗?蒋氏已经出了手,怎么会就这么不疼不痒地放过了赵秀娥?周氏对儿媳妇和孙子媳妇是两种待遇,可也不能忍受赵秀娥这么不把婆家放在眼里吧。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发作。
连蔓儿、连枝儿这边陪着吴家玉说话,那边张氏和王氏唠的更热闹、亲密。
……你们不是第一个吃亏的,他们就爱拿人抹不开。
知道你们是实诚人,不能拿了东西不给钱,还不可着劲地挣你们的钱。
这是王氏听了张氏讲的在富达杂货铺买糖的事,我跟你们说一件事,那才叫可乐那。
王氏说到这,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蔓儿和连枝儿也都扭过头去,要听听是什么事那么可乐。
王氏见大家爱听,更来了劲头。
……就是镇子西头。
原来有个开了个蒸饼铺子的刘家。
和老赵家也是拐着弯的亲戚,前年搬到镇上,开的蒸饼铺子。
也去老赵家买东西,老赵家也拿人抹不开,可打雀的被雀啄瞎了眼,这次他们看错了人。
那老刘家的媳妇是个爱便宜的,他说不要钱,人家就真抹得下脸来。
真没给钱。
哎呦,那老赵家可不吃了亏。
张氏就道。
他们哪能吃这个亏啊,隔天就上老刘家的蒸饼铺子里去买饼了,拿了饼。
就说忘带钱了,下次给啥的。
王氏笑道,当天,老刘家又上老赵家杂货铺买东西,这次老赵家可没敢给他们多拿,也不说不要钱的话了。
可那老刘家的更厉害,拿了东西不给钱,说就当他们吃点亏,冲了赵家买饼的账了。
张氏听的几乎呆住了。
还能这样?……我咋就做不出。
张氏叹道。
后来这事咋解决的?老赵家的遇到了茬口,又不甘心东西的钱打水漂,死乞白赖地上老刘家去讨要。
老刘家不给,两家撕破了脸。
老赵家找了人,把老刘家的蒸饼铺子给搅合黄了。
那老刘家最后也没把钱给老赵家,回了刘家庄了。
两家都成了仇家,断了来往了。
王氏道。
还有这样的事。
这样的人。
张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连蔓儿也暗自咋舌。
这个时候,五郎、吴家兴和小七从外面回来了,王氏就要告辞回家。
张氏和王氏投缘,一定要留她们母子吃饭。
你们家的晚上肯定也不回家吃饭,我们孩子他爹今天也到别人家赴席去了。
就咱娘几个,也不额外给你们做啥菜,咱就跟家常似地,热热乎乎一起吃了。
我还想多和你唠会嗑。
张氏道。
王氏推辞了一番,最后也就答应留了下来。
张氏就带了连枝儿准备做饭,王氏不肯在炕上坐着,也跟了出去,说要帮忙。
哥,你们是不是出去玩了?连蔓儿上下将五郎和小七打量了一番。
又抓住小七的手,感觉是冰凉的,立刻就猜到他们是出去玩了。
是不是打冰溜去了,咋不叫上我那?五郎就笑。
家兴哥也去了?连蔓儿有一点差异,吴家兴的年纪比五郎略大,却也还是个小小少年,只是他总做出老成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也会去冰上玩。
嗯。
五郎就点头,家兴哥打冰溜比我们打的都好。
吴家兴似乎有点尴尬,吴家玉坐在那,就冲吴家兴笑。
那你们赶紧上炕坐着暖和暖和吧。
连蔓儿就道。
吴家兴只坐在炕沿上,不肯往炕里坐,五郎只得陪着他。
连枝儿从外屋进来拿东西,连蔓儿就下了炕,跟连枝儿小声说了几句。
连枝儿瞧了吴家兴和两个弟弟一眼,点点头,从笸箩里捡了几个鸡蛋就出去了。
一会的工夫,连枝儿就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里面是三只中碗,两只小碗,每只碗里都是满满的一碗糖水,上面飘着凝聚成团的白米,糖水中都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酒酿蛋!小七立刻就认了出来。
年前连蔓儿买了二斤糯米,又从卖酒的铺子里要了一点酒药,回家来就把糯米蒸了,加入酒药,放在瓦罐里封了起来。
几天过去,就酿出了一瓦罐的酒酿来。
这酒酿甜甜的,还有酒香,连蔓儿原打算过元宵节的时候,煮元宵来吃。
开罐后,先煮鸡蛋给大家尝了尝,结果大家都很爱吃,一罐子已经吃掉了一半了。
热热的酒酿蛋,最能活血脉、暖身。
……娘说给你们暖暖身子。
连枝儿将酒酿蛋端过来,说道。
五郎就先拿了一只中碗,递给吴家兴,连蔓儿取了一只小碗,给了吴家玉,五郎和小七各自拿了一碗,剩下的一碗由连枝儿送去给了王氏。
吴家玉和王氏的那两碗,连枝儿特意给加了红糖。
吃过晚饭,吴玉贵来接了王氏母子回去。
两家人从此,关系更加厚密了。
这天一早,张氏和连枝儿正在烧火做饭,连蔓儿端了盆水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连叶儿在上房门口冲她招手。
连蔓儿就把水盆放下,走了过去。
叶儿,啥事?连蔓儿问。
连叶儿指着东屋,示意连蔓儿小声。
初三那天老赵家请客,秀娥嫂子没回来,就是在镇上帮着做菜来着。
奶问二郎哥,给问出来了。
现在正问秀娥嫂子那。
连叶儿小声道。
上房外屋里,古氏、赵氏和蒋氏正在忙着做饭,不过看的出来,她们也很关注屋里的声音。
连蔓儿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就装作有事,挑门帘进了东屋。
奶,你这是听谁说的。
根本就没有的事。
赵秀娥站在炕下,理直气壮地道。
二郎都说了,你还不承认?周氏坐在炕上,似乎极力忍着怒气,初三不是你娘家请客?二郎不是在你娘家吃了酒,才回来的?你现在是连家的媳妇,连家有事你不理,整天跑娘家,你这是想干啥?何氏坐在离周氏不远的炕沿上,旁边站的就是二郎。
赵秀娥瞟了二郎一眼,二郎垂着头。
赵秀娥轻轻撇了撇嘴。
奶,二郎是你孙子,他的脾气你还能不知道。
他没主意,谁说啥他就跟着说啥。
赵秀娥道,初三那天我是真不自在,后来好了点,想回来来着。
可那时候都到晌午了,我就想,我回来也是啥忙也帮不上了,妯娌啥的再说我捡现成的吃,我就没敢回来,去我娘家随便吃了一口。
也许有人看见了,就瞎说我帮娘家做菜了。
奶,你是明白人。
我就算再不知道礼,也不能放着婆家请客不管,回娘家帮忙啊。
我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我不小心忘了,我爹和我娘也不能让我这么干。
赵秀娥又道,奶,我刚进门,心直口快的,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奶,你可不能上了别人的当。
十里八村谁不说奶你是最明白的,待媳妇跟亲闺女似的。
我爹娘答应我和二郎的婚事,多半就是看着奶,才放心把我嫁过来的。
连蔓儿听得目瞪口呆,这赵秀娥真是人才,做的事情被人拆穿了,还能面不改色地否认。
她不和周氏对着来,只是不肯承认,而且还能那么自然地拍周氏的马屁。
二郎媳妇,我待你不薄。
我这一把年纪了,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别在我跟前耍鬼,我心里明镜儿似的。
周氏阴沉着脸道。
奶是最明白的人,没出门前,我娘就告诉我,到了这,让我啥都听奶的。
赵秀娥陪笑道。
二郎媳妇,你把我当老糊涂啊。
周氏冷笑,我们连家消受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二郎,去,把赵家姑娘送回赵家去。
早去早回,还能赶上吃饭。
没有像跟儿媳妇们那样撒泼,而是直接来了这一招狠的!周氏威武,儿媳妇们都有儿有女的,不能随便说休就休。
可这新进门的孙子媳妇不一样,说休就休。
而且,就初三那天的事来说,休赵秀娥,还真有理由。
当然,周氏没说休,只说把赵秀娥送回家去。
你不爱回家那,那你就回家待着去吧。
奶,这是你让我回的。
赵秀娥先是一愣,继而毫不在乎地道,扭身就出了门。
第二百二十章 新的一年奶、娘,这……二郎有些急了,想去追赵秀娥,又想说服周氏收回刚才的话。
周氏正在喘气,她被赵秀娥给气到了。
这么些年,她在连家随便说上一句话,哪个敢不听。
可偏偏是这新进门的孙子媳妇,她自认为特别优待的,竟然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做一回事。
一个新媳妇,听到要被送回家了,难道不应该害怕的发抖,跪在她面前请求原谅吗?可赵秀娥那,竟然扭身就走了。
这是哪辈子做下的孽哦!周氏拍打自己的膝盖,指着何氏和二郎两个斥骂道,你看看,你们娶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她眼睛里还有老人吗?忤逆不孝!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一个媳妇都管不住,还得让我老天拔地地受隔辈媳妇的气。
我这是做下什么孽了。
她不愿意走吗,就让她走,谁也别拦着。
她出了这个门,就跟我们老连家一刀两断,她有本事别再进这个门!连老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周氏扬扬手,让她不要再骂了。
二郎,送赵家闺女回家去。
连老爷子又对二郎道。
二郎忙出了屋,去追赵秀娥。
赵秀娥还没出连家的大门,正站在院子当间,想来是将周氏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人家都说,就你们老连家最会磋磨媳妇,劝我们家别和你们做亲。
是你们,死乞白赖地求媒人上我们家说和,又三天两头自己跑我们家去,和我说的天花乱坠的,骗了我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进门,让你糟蹋了,就不把我当人看了。
谁没个天灾病业地,不就是一时没答对到吗,就把我往脚底下踩。
还要休了我。
赵秀娥拿着帕子,捂着眼睛,一边哭一边数落,你们做这样缺德事,迟早有报应。
周氏在屋子里,气的颜色都变了。
你听听,你们听听,这是好人家闺女能说出来的话。
她自己没规矩,忤逆不孝,还派上别人的不是了。
让她快滚,今后别进我们连家的门。
二郎走到赵秀娥跟前,似乎要劝她。
你个没囊没气的,你也是个男人?别人踩我,你也跟着往我身上泼脏水!想起如果不是二郎不顶事,承认了她初三在娘家帮忙整治饭菜,她也不会受今天这场气。
赵秀娥怒从心头起,抬起手,啪地打在二郎的脸上。
这一巴掌,把连家所有的人都打愣住了。
原来赵秀娥竟是这般泼辣,这才进门几天,就能在她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掌掴二郎。
这赵秀娥,是要逆天了!连蔓儿也惊呆了。
赵秀娥打完了二郎,一转身,依旧用帕子半蒙了脸,扭着细腰,疾步就往外走。
别看赵秀娥一双小脚,竟也走的飞快。
二郎呆站了一会,才想起来追了上去。
上房里,周氏指着何氏,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半晌,连老爷子一直沉着脸抽旱烟,并没言声。
从来只听说婆婆拿服媳妇的,没见过媳妇拿服婆婆的。
西厢房里,张氏正在和赵氏一边议论,一边叹气。
赵秀娥的言谈举止,让她们两个都大开眼界。
她一个新媳妇,咋就一点都不害臊,啥话都敢说。
咱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些话想想还臊的慌那。
这拿不是当理说的劲头,都超过我奶了。
连蔓儿低声道。
连枝儿和连叶儿在旁听了,都偷笑。
我还没说你们那。
张氏听见她三个在笑,扭过头来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该听的就别听。
……以后都离她远点。
张氏这是怕几个女孩子受了赵秀娥不好的影响。
娘,我看这次我爷和我奶,是真想休了赵秀娥。
回到里屋,连蔓儿就和张氏道。
周氏说送赵秀娥回娘家的话,显然不是她个人的意思,应该是和连老爷子商量了的结果。
哪那么容易,别看赵秀娥现在走了,过后,她还得回来。
张氏道。
会吗?连蔓儿对此表示存疑。
赵秀娥似乎对被休回家,一点也不在乎,更别说害怕了。
在连蔓儿看来,赵秀娥这么做,也就两个原因。
或者是她有依仗,一份厚嫁妆?拿服住了二郎?可如果连家的长辈狠下心,这些依仗也没用。
连家没有她的嫁妆一样过日子,二郎还靠家里吃饭,并不能自己做主。
又或者,赵秀娥根本就不喜欢这门亲事。
这也不是她连蔓儿乱猜的,看赵秀娥对待二郎的态度,根本就是拿服,而看不出有多重的情意。
只要这边寸住了,老赵家就得来人,把赵秀娥送回来。
张氏耐心地给两个闺女讲其中的道理,她都嫁了二郎了,这回去是被休的,她家能养她一辈子?那名声也不好听。
她再想嫁别人,身价可就低了,想找连家这样的人家,那可是难上了天。
不好听,但却是非常实际的道理。
不过那,反过来说,咱庄户人家娶个媳妇也不容易。
你看你奶一开始,不也没说休她吗?都留着余地那,应该是和你爷商量好的,就是想拿拿赵秀娥的性子,没有那么做人家媳妇的。
张氏又道。
赵秀娥这样走了,周氏气的两顿没吃下饭。
很快就传来消息,赵秀娥回了镇上的宅子后,收拾了个包袱,就回了赵家,还和二郎说,回头就让人来把她的嫁妆都搬走了。
连老爷子将二郎叫回村里,放出话去,要卖掉镇上的宅子。
随后,赵秀娥就抱了包袱,重新住进了镇上的宅子里,还打发人捎话,让二郎过去住。
连家禁住了二郎,大门口都不让他出。
赵家在镇上活动,不让人买连家在镇上的宅子。
连、赵两家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初八,连守信打听到山上的工程在正月十二重新复工,这几天已经有工匠陆续地回来了,就想着赶早也把早点铺子重新营业。
一家人这天吃过早饭,就来到铺子里,打扫收拾。
有啥吃的没?正打扫着,铺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老黄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个桶,另一只手里是厚厚的一叠红纸。
今天正收拾,还没开业。
连守信忙迎了上去。
老黄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老黄大叔,连蔓儿手里拿着抹布,走出来,向老黄打招呼。
因为是熟客,这老黄性子豪爽,和连家人处的极好。
家里有丸子,要不你等一会,给你烩一碗丸子吃?你看这孩子,丸子是家里过年炸的,那哪能拿出来待客。
连守信忙道。
丸子啊?老黄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并没和他们客气。
有肉馅的没?连守信见老黄不外道,就也笑了。
家里还有饺子,是白菜大肉馅的,和我们家卖的包子一个味,要是不嫌弃……行啊,多给我整点,忙活半天了,把我给饿的。
老黄不等连守信说完,立刻应道。
五郎就忙回家去取饺子和丸子,连蔓儿这边烧了一壶开水,给老黄泡了一壶茶叶。
老黄大叔,你拿这一桶浆糊是干啥的?连蔓儿看着桌子上的两样东西,问道。
这不山上就要开工了吗,这两天,就有不少能工巧匠啥的,都要过来。
是皇上从各地给招揽来的。
这开春活多,山上干活的人不够,上头发下话来,要招人。
这不,这两天找不着人干活,我就四处贴这个招工的红榜。
可把我冻坏了。
连蔓儿拿起一张红纸,看了看,原来是招工的启示,看上面给出的工钱还算优厚。
老黄大叔,要不,我找人帮你把这些都贴了?连蔓儿就道。
行啊,这样,我给工钱。
老黄是个痛快人,这还有三四十张吧,镇上我都贴了,就剩下你们周围几个屯子,每个屯子贴上几张,都给我贴完了,贴三张我给一个大钱的工钱。
一会让孩子们帮着贴了,要啥工钱。
连守信老实地道。
连大老板。
老黄喜欢戏谑地称呼连守信为大老板,这要你给我贴,我肯定不给你工钱。
孩子们给我干活,那我得给钱。
都是给公家干活……五郎这时提着食盒进来了,后面还跟着连叶儿。
蔓儿姐,我也能帮着贴。
连叶儿就小声和连蔓儿道。
行,咱都挣几个零花钱。
连蔓儿就将浆糊和招贴都分成几份,几个孩子分头去贴。
回来算工钱,连叶儿也得了三文钱的工钱。
连叶儿手里捏着钱,眼睛光闪闪地。
连蔓儿看了就想起小七第一次拿到工钱的模样。
蔓儿姐,我这钱,你也帮着存着,行不?连叶儿把钱递给连蔓行,我单独给你记一笔。
连蔓儿答应了。
要是我以后都能挣钱就好了。
连叶儿小声叹息地道。
她很羡慕连枝儿和连蔓儿干活挣钱,存私房钱。
屋里大家正在说话,外面又有人敲门。
这是三十里营子不,到连家怎么走?谁来了捏?第二百二十一章 沈老夫人的要求三十里营子姓连的只有他们这一户,听问话人的声音,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
大家都很纳闷,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连蔓儿从铺子里出来,果然,门外站的是一个小丫头,看年纪和她差不多,穿戴很是齐整,就在小姑娘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漂亮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上绣着一个宋字。
呀,是蔓儿姑娘!这么巧!蔓儿姑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县城宋家的伺候老夫人的丫头,我叫小红。
蔓儿姑娘你上次去县城,我就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来着。
那小丫头见连蔓儿出来了,就是一喜,忙行礼道,我们管事的孙大娘受老夫人的吩咐,来这里给我们三奶奶的娘家人请安来了。
连蔓儿打量了小红几眼,她恍惚记得在宋家,沈老夫人跟前是有这么一个丫头。
看这丫头的穿戴确实是宋家的人,还有那辆马车,车夫似乎也有点眼熟。
好像宋家那个管家宋福第一次来三十里营子的时候,赶车的就是这个车夫。
你们不认得路啊?那等我跟我娘说一声,我带你们去吧。
连蔓儿就道,又扭头招呼连叶儿,叶儿,快回家告诉咱爷和咱奶,县城宋家的沈老夫人,打发管事娘子来了。
连叶儿答应了一声,就往村里跑去了。
连蔓儿转身往屋里来,连守信和张氏在铺子里早就听见了连蔓儿和小红说话。
宋家现在派人来干啥?张氏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蔓儿,你先带人回去吧。
一会我和你爹也回去。
哎。
连蔓儿答应了,就又出了铺子来找小红。
你们跟我走吧。
连蔓儿让小红去坐马车,她在前面带路。
小红就让蔓儿也坐进马车里。
蔓儿姑娘,请车上坐吧。
告诉我们怎么走就行。
孙大娘从车里探出头来,冲连蔓儿道。
连蔓儿想了想,就告诉了车夫该怎么走,然后跟着小红坐进了车里。
车厢里很宽敞,三个人坐着并不拥挤。
连蔓儿先向孙大娘道了劳乏。
大娘这一路辛苦了。
老夫人身子可还好?多谢姑娘问询,老夫人身子很好。
在家里常念叨起姑娘,说是要请姑娘去县城多住几天耍耍。
孙大娘身形富态,一张脸即便不笑,也自然带有几分笑意。
连蔓儿笑了笑。
只将这个当做是平常的气话,并不会认为沈老夫人真的说过让她去县城里玩的话。
老夫人待我们太气了。
我花儿姐还好吧?连蔓儿又问。
三奶奶也还好,孙大娘说着话,略顿了顿,只是她是双身子。
常常有些不舒坦,又惦记着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不能在县城,不能常走动。
……听说,这过年亲家太太身子有些不大好?我大伯娘的身子?连蔓儿不由得心中一动。
古氏这些天被周氏差遣干活。
人都瘦了一圈,也闹过一两回的病,不过没用请郎中。
就被周氏给治好了。
是古氏受气的事。
被连花儿知道了?可连花儿是怎么知道的?自从带了连守仁一家回村里,连老爷子就一直禁着他们,除了二郎娶亲那天去镇上吃酒,平常都不让他们出连家的大门。
连家与宋家也没有通过音讯。
……大伯娘住上房。
我们住厢房,分家了。
平常也不在一起吃饭。
大伯娘不舒坦?我咋不知道?或许有事,我没大注意。
连蔓儿模棱两可地答道。
孙大娘呵呵地笑了两声。
那也许是我听错了啊。
……三奶奶想念亲家太太,想请亲家太太去县城住些日子,呵呵。
这么说着话,已经到了连家的大门口。
蒋氏出来,将孙大娘和小红迎了进去。
连蔓儿跟在后头,也进了上房。
上房东屋,连老爷子、周氏、连秀儿、连守仁和连继祖都在,唯独不见古氏。
寒暄了一番,孙大娘只说是沈老夫人让她来给连老爷子、周氏还有连守仁夫妻请安的,随即就将带来的礼物拿了出来,原来她这次来还带了厚礼的。
怎么不见亲家太太?说了一会话,孙大娘就问。
她身子不大舒坦,在西屋歇着那。
周氏就道。
……是什么病症,要不要紧?三奶奶思念亲娘,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来时我们老夫人吩咐,要和老太爷和老太太商量,能不能请亲家太太去县城住些天,陪陪我们三奶奶。
孙大娘就道。
她也不是啥大病症……周氏沉吟着,朝连老爷子看了一眼,你回去跟花儿说,她娘没事,让她别操心,好好养身子,替宋家开枝散叶。
照说你们老夫人开口,我们不该驳回。
连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接上了话茬,我们庄户人家,也讲究个礼节。
出嫁从夫,花儿嫁进宋家,就是宋家的媳妇,就该照着做媳妇的规矩来。
宋家不会缺人伺候她。
可没有闺女嫁出门,还一辈子把她娘带身边的。
这事不合适。
回去跟你们老夫人说,花儿已经是宋家的人,该啥规矩就啥规矩。
花儿又啥不对的,该说就说,该罚就罚,我们连家没二话。
最后,连老爷子又对孙大娘道。
老太爷说的有道理,就是我这回去,不好交代的。
孙大娘为难地道。
爹,要不,就叫她娘去县城看看花儿,看看就回来。
连守仁就道。
连老爷子磕了磕烟袋锅,扫了连守仁一眼。
连守仁立刻就低下了头。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那……孙大娘看看连守仁,又看看连老爷子。
就照我的话说。
连老爷子道。
这次,连守仁没敢再说话。
这样啊,那没法子,我回去就把老太爷的话照实说吧。
孙大娘只好道,又问,……我能不能看看亲家太太?周氏想了想,就让连秀儿去叫了古氏来陪孙大娘说话。
古氏跟着连秀儿过来,几次想要和孙大娘单独说话,都被周氏给岔开了,因此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些家常。
周氏又叫了蒋氏、赵氏、何氏几个张罗着做饭,要留孙大娘吃饭。
连蔓儿手里拿着木匣从东屋里出来,木匣里是几只绢花,是沈老夫人特意吩咐,送给她和连枝儿的。
原来孙大娘来三十里营子,是为了让古氏进城去照顾连花儿。
孙大娘说是沈老夫人的吩咐,但是显然,连花儿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
可惜,被连老爷子一口给回绝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有些蹊跷。
那个车夫应该知道来连家的路,却要小红问路,那么巧就找到了她。
连蔓儿记得上次去县城,说话的时候好像提过她家开了早点铺子的事。
坐着那么一辆漂亮的马车,来自县城的人。
问路问到连家自己人身上,连家人自然会先打发人通知家里。
就是同村的人看见了,也会去先告诉连家一声。
连蔓儿不正是这么做的吗,她先让连叶儿回去报信。
然后孙大娘到了连家的时候,周氏就让古氏身子不舒坦了。
其实,沈老夫人对连家发生的事情,都是知道的吧。
她应该并不想真的让古氏去县城住进宋家。
还有孙大娘在车上跟她说的,听人说古氏过年不舒坦的话,在周氏和连老爷子跟前可是半点也没有提及。
这是为什么?孙大娘是想告诉她,有人给县城里的花儿通风报信了吧。
提前跟她说,是因为这样的话,进了连家之后,就没机会说了。
沈老夫人隐然是宋家的当家人,不希望古氏去,有很多法子可以拒绝连花儿。
偏偏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由此可见她对连花儿肚子的重视。
同时也反映出她处理事情的手段:能够隐忍,而且深谋远虑。
这样看来,连花儿远远不是沈老夫人的对手。
希望连花儿少折腾点,自求多福吧。
连蔓儿如此想着,就从上房迈步出来,一抬头就愣住了。
大门口又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张氏和赵秀娥从车上走了下来。
随即,那马车掉转身就走了。
赵秀娥怎么会来了,而且还和张氏一起?这会工夫,赵秀娥已经挽着张氏,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赵秀娥的脸上是笑吟吟地,而她身边的张氏,却好像有些不自在。
电光石闪之间,连蔓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娘,我正找你有事,快来!连蔓儿迎上前去,也不看赵秀娥,一把拉住张氏,将张氏扯进了西厢房。
一进西厢房,张氏立刻将门掩上,长出了一口气。
蔓儿,多亏你机灵。
张氏道。
院子里,赵秀娥见张氏被连蔓儿拉走了,只留下她一个,就愣怔了一会,然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没事人似地往上房去了。
娘,赵秀娥咋回来了?西厢房里,连蔓儿问张氏。
你问我,我咋知道啊。
张氏有些纠结地说起刚发生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主动归来的媳妇你刚走不大会工夫,她就坐车来了。
进了咱的铺子,就赶着你爹和我,叫四叔、四婶,叫的那个甜。
张氏就说道,我和她没啥话说,抹不开脸不搭咕她。
然后,她、她就硬拉着我跟她一起坐车回来了。
搭咕,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意思同搭理、理睬。
连蔓儿抚额,张氏总是吃抹不开脸的亏。
我知道她的意思。
那天走的时候,她多威风来着。
这也没人请没人叫的,她就自己这么回来了。
这大门咋那么好进,她拉着我,给她遮脸呗。
张氏自言自语地道,这也怪了,她咋今天自己回来了那?她那脸还用遮啊,连蔓儿感慨,娘,我看没你陪着,她也能大大方方地进门。
你没看见,人家没事人似的,往上房去了。
娘两个几乎是同时开口,连蔓儿说完才听见张氏的后半句话。
她为啥今天回来?……娘,这一路上,赵秀娥和你说啥了没?也没说啥,就一个劲问我,今天咱家是不是来客了。
我告诉她是县城花儿娘家来人了,她就问我来的是谁,……咦,她巴巴地回来,不会是因为这事吧?张氏想了想,她是想回来,又没有台阶,想今天借着家里有客,你爷和你奶碍着客人在,不能咋地她,就能把事情给解开了?娘啊,你真能往好处想。
连蔓儿摇了摇头,她和张氏有不同的看法。
就算她是因为家里有客才回来的,那也不会是你说的那个想法。
你看她是需要台阶的人吗?当初赵家和连家结亲,很大一部分是看着连守仁是个秀才,又要捐官,闺女又嫁进了县城的宋家。
后来连守仁从县城回来,赵家还借着说要在镇上酒楼办酒席。
拿服了连家一下子。
现在,连守仁做官的事不成了。
但是宋家这门富贵亲戚却还在那。
现在宋家来人了,赵秀娥莫非是冲着宋家的人回来的?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要不然,赵秀娥怎么会回来的这样巧。
而且这么主动。
我看看去。
连蔓儿说着话,就从西厢房出来,往上房走。
上房外屋,赵氏正在烧火煮饭,何氏、蒋氏和连叶儿来回忙碌地。
切菜切肉正打算烧菜。
赵秀娥一脸笑地卷了袖子要帮忙。
娘,你去烧火去吧,这有我。
大嫂,这肉切丁好。
大嫂,你忙活这半天也累了吧。
你去歇歇,陪着妞妞去,这活还是让我来吧。
蒋氏脸上也带着笑。
却没给赵秀娥让地方。
秀娥啊。
你啥时候来的?这活我都干的差多了,你跟二郎歇着去吧。
蒋氏道。
二郎看见赵秀娥来了,早就从东厢房里跟了过来,站在外屋里。
眼睛跟着赵秀娥的身子打转,脸上的表情有些呆。
想说什么话,又不知道该咋说似的。
秀娥、你、你咋回来了?好半天,二郎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死人,看你问的是啥话。
这不是我家?我咋不能回来?我不就是和你闹着玩,多大个事,你就好几天不回镇上,也不来接我?赵秀娥嗔了二郎一眼,又走到二郎跟前,用一根雪白的手指往二郎的胸膛上戳了戳,同时眼泛桃花滴溜溜地看了二郎一眼。
二郎竟然一下子没站住,往后退了一步。
赵秀娥显然没有一指禅的功力,是那道眼风威力无穷。
赵秀娥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啥样!又翻了二郎一眼,这一眼含着柔情,二郎摸着脑袋,嘿嘿地傻笑起来。
两人就在外屋,当着众人的面打情骂俏,赵氏低下头,眼睛盯着灶坑。
蒋氏早就背过身去,连叶儿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何氏比较淡定。
秀娥啊,你不说不回来了,要跟俺们老连家一刀两断吗,俺们可没请你,你咋就回来了?何氏问的很直白。
娘,那天的事,是我脾气急了点。
回去我娘就说我了,这几天,我可一直都在我和二郎的家里住着。
娘,我娘送了我半个猪头,明个我给你烧猪头肉吃。
赵秀娥脸色变了变,还是笑道。
在赵秀娥说道我和二郎的家里的时候,蒋氏切菜的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个节拍,不过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你拿个猪头肉哄俺,你就当没事了?你眼睛里还有俺这个婆婆,还有你男人不?你那一巴掌,是白打了俺二郎的?听到猪头肉,何氏咽了一口口水,不过马上又沉下脸来。
她还记得赵秀娥打了二郎一巴掌,而且也记得连老爷子和周氏发了话,这次一定要硬到底,宁肯不要赵秀娥这个媳妇,也要把她的性子给拧过来,让她知道规矩。
要不然,二郎要受气,赵秀娥也不会拿她这个婆婆当一回事。
娘,你咋这么小心眼那?赵秀娥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忍下了,脸上依旧带着笑,我那不是错手不小心的吗,我不是成心的。
让二郎打还我,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你以后把性子改了,这事,我不跟你计较。
二郎就道,显然不忍心打娇媚的新媳妇。
娘,今天家里不是来客了吗,咱这事往后挪挪,我给二郎赔礼,给你老磕头。
赵秀娥就道,我先帮着做菜吧,给二郎、给你,给咱老连家都长长脸。
让县城里的人知道,咱们老连家不是一般人家。
连蔓儿将赵秀娥这一番做作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感慨。
赵秀娥真是人才,泼辣起来扬手就能扇男人的耳光,这嘴甜起来,简直就能甜死个人。
二郎和何氏就这样被她拿下了,就是不知道,连家其他人能不能这么容易就让她过关。
赵秀娥嘴上说的好听,却不肯去烧火,一定要抢着和蒋氏炒菜。
蒋氏的态度很好,却也寸步不让。
秀娥,你先屋里去吧,陪着爷、奶、客人说说话。
这菜是奶特别嘱咐了,就不用你沾手了。
蒋氏别看平时和和气气,手脚竟也十分麻利。
赵秀娥这么泼辣,硬是没能将蒋氏手里的活计给抢过来。
秀娥,宋家来人我们都见过了,还没见过你这个新媳妇。
蒋氏就笑道,你去见见,还怕咱爷和奶说你咋地?蒋氏一句话说到了赵秀娥的痛处。
她当然想进屋去见见宋家来的人,可毕竟有前事在。
她不请自来,打算的是先在外屋,做出一桌好席面来,讨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好,也在宋家人面前显显本事。
可蒋氏不让她如意,还隐隐激她,笑她不敢进屋去见连老爷子、周氏和来客。
与连家结亲后,赵秀娥很是下工夫打听了连家的情况。
她自忖无论容貌、言谈、心计、手段,她处处都比连家的任何一个人强。
进了连家的门,她没将连家任何一个人,其中就包括了蒋氏,放在眼里。
她认为凭她,完全可以在连家横着走。
因此,她分外受不了蒋氏这个做妯娌的激她。
进屋就进屋,她这一身的本事,她怕什么?她就不信,有客人在,连老爷子和周氏还能真拉下脸来,训斥她。
她今天这么回来,连家可捡了大便宜,还能不赶紧接着?赵秀娥这么想着,拉了二郎就扭身进了屋。
屋里面大家正在唠嗑,不过外屋的动静,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周氏看见赵秀娥来了,脸皮子就抽了抽。
爷、奶、大伯、大伯娘……赵秀娥进了屋,就拿捏着姿势,飘飘下拜,又下死力气打量了孙大娘和小红两眼,今个家里有客?这两位是……连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转开脸,冲着窗户的方向,似乎是懒得看赵秀娥。
二郎,家里有客,你咋把谁都往屋里领。
周氏就沉着脸,开了口,你把她带出去,让她回她老赵家去。
咱这庙小,供不起她这尊大佛。
出乎赵秀娥的预料,周氏一点都没给她留脸面!赵秀娥愣了愣,饶是她脸皮再厚,也还是免不了变颜变色。
连家的人她不在乎,但是屋里的两位客人看穿戴、打扮那就不是平常人家的,这让她的脸面往哪搁!还不出去,在这站着当门神?周氏厌恶地扫了赵秀娥一眼。
赵秀娥捂了脸,扭身摔帘子就从屋里出来了,二郎急忙跟了出来。
屋里的谈话在继续,孙大娘说说笑笑,根本就好像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蒋氏正在炒菜,见赵秀娥捂着脸从屋里出来,微微撇了撇嘴,随即将脸扭开,不去看赵秀娥。
赵秀娥几步冲到门口,二郎伸手拉她。
秀娥……赵秀娥脸色通红,转身扬起手,冲着二郎的脸上就扇了过去。
只是,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打算不知道为什么,赵秀娥的巴掌最后并没有落在二郎的脸而是落在二郎的胸前。
想起刚才看到的,孙大娘和小红的不凡穿戴,举止气派,还有摆的满柜的礼匣、尺头、点心匣子,赵秀娥的心发飘,手发软,她帮二郎理了理衣襟,又脸上带笑,转身脚不沾地地抢着干活。
饭菜做得了,周氏还是给了古氏一些体面,让她也陪着孙大娘吃饭,另外一个有此殊荣的媳妇是蒋氏。
周氏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赵秀娥,不过也没有再赶她走。
客人吃完了饭,才轮到自家干活的媳妇们吃。
赵秀娥便也跟着要上桌吃饭。
老二媳妇,周氏就招呼何氏,指着赵秀娥道,你先别吃饭了,送她回赵家去,回来你再吃饭。
赵秀娥难得这样忍气吞声的,没想到周氏并不心软,饭也不让她吃,就赶她走。
赵秀娥的心气儿哪受的了,直气的脸色通红,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就跑了出去。
何氏见赵秀娥自己走了,看着桌上的饭菜,就有些舍不得动地方。
快跟着去,把她送回镇上,看着她回她娘家。
周氏瞪了一眼何氏。
休赵秀娥也好,或者磨赵秀娥的性子也好,但都不能出了人命。
周氏是怕赵秀娥离开连家人的眼前,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何氏无法,只得追了赵秀娥出去。
至于二郎,本是想追赵秀娥去的·被连老爷子打发三郎给拦了下来。
吃过了饭,孙大娘稍微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
古氏跟着大家伙一直目送宋家的马车消失在村口,眼睛都湿润了。
孙大娘这次来,虽然没能够将古氏带回县城去,但是从那天以后,古氏虽然还要每天操持家务,周氏的斥骂却明显比前些时候少了。
正月初十,连蔓儿家的早点铺子又在一串鞭炮声中·重新开业了。
这开业的第一天,虽然还在正月里,可生意着实红火。
来吃早饭的客人比前些时候还多了,其中很多人操的是南方口音。
正如监工老黄所说的,山上的工程正式开工,天南地北的能工巧匠都来了。
听着铺子里的客人议论,这些来自远方的工匠,大多就住在山上。
那里有头年为他们新盖起的简单住所。
工匠们比普通的力工工钱多,早起自己做饭又麻烦。
连家早点铺子的吃食实惠、方便,因此他们大都选择下山来吃早饭。
这天直忙到晌午·一家人才收了工。
吃过饭,正打算回老宅去,连守礼就来了。
老四,你跟山上的监工熟,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还要人不,我想趁着现在家里没啥活,去山上干几天。
连守礼向连守信开口道。
赵氏和连叶儿都没说话,显然这事,她们事先都通过气了。
三哥·你要到山上去干活?连守信吃了一惊,咱爹和娘知道不?我还没跟他们说,先来你这问问·看人家还招不招人。
连守礼道,这两天总听咱爹念叨说没钱,我这一去,好歹能挣俩钱。
山上贴出了招工的招贴之后,因为工钱不错,去应招的人很是不少。
这已经有些天过去了,连守礼怕山上已经招够了人,不要他·所以才来找连守信商量。
三哥·你要是想去,肯定能让你去上。
连守信道。
凭老黄的关系·安排个人去干活,连守信还是很有信心的。
三伯·山上干活钱多,可活也累。
连蔓儿在旁道。
现在连守礼他们没分家,像连守义每天闲逛,连守礼却能想着去山上干活给家里挣钱。
咱庄户人家怕啥累啊。
连守礼道。
三嫂,你也同意让他三伯去?张氏就问赵氏。
前两天就开始时候,愿意去就去呗。
赵氏答道,他在家也是闲不住。
对了,三伯,你有啥特长没?连蔓儿就问连守礼。
特长,啥特长?连守礼没听明白。
就是手艺。
三伯,你要是有手艺,工钱更多,干的活也比挖土砸石头扛木头松快的多。
连蔓儿道。
咱也就会种个地,还会啥手艺啊。
连守礼老实巴交地道。
蔓儿说的有道理。
连守信就沉吟着道,他也想让连守礼能干上个轻省些,拿钱又多的行当。
三伯不是会木匠?五郎突然道,我和小七那冰车,那木板还是三伯给刨平了,拼一起的。
那算啥呀,我又没学过,就看人家干过,记住了,自己个瞎琢磨弄的。
连守礼道。
连守礼是公认的手巧,像盘炕、搭锅灶、搭棚子这些活,也没人教他都是他看别人咋干,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学会的。
就是铺子里的桌椅板凳稍微有啥毛病,也都是连守礼帮着收拾的,钉个榫头,这里凿凿,那里敲敲的,就能给收拾利落了。
要我看,三伯想去山上干活,这是好事。
我看三伯心里灵,手巧,咱跟黄大叔好好说说,看能不能安排三叔给那些木匠、画匠啥的,这些能挣钱的手艺人打个下手。
三伯也能挣钱,还能学着点手艺。
连蔓儿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只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的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蔓儿姐,要真能这样,那可太好了。
连叶儿激动地道。
能学个手艺,少挣俩钱儿都行。
连守礼也很激动。
庄户人家朴素的想法,就是有手艺在身,这辈子就不会少了一碗饭吃。
那三哥你去跟爹说好了,明天我就跟老黄商量。
连守信道,不管咋地,这事也给你办成了。
连守礼老实厚道,轻易不会开口求人,所以他这一开口,连守信特别当一回事。
当然,连守信还有另外一个心思,连守礼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如果能有一技傍身,以后也有点依靠。
连守礼立刻就回了老宅,一会工夫,他又回来了。
老四,爹让你去一趟。
连守礼搓了搓手,有些不大自在,我跟爹说的时候,二郎也在。
他、他也想去山上干活。
事情牵扯到家庭,一个人的事往往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它能牵扯出来的方方面面,有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
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形容,似乎有些不贴切,但是那情形,却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伙就都回了老宅来。
…···趁着还没种上地,去山上先干俩月也行。
连老爷子道,看来他是赞同连守礼和二郎去山上干活的。
连老爷子有他的考虑,家里的几个孩子眼看着都大了,三郎的亲事要张罗了,连秀儿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连继祖和二郎要为连家开枝散叶,小孩子出生,要养活也得用钱。
能趁着这两个月挣些钱,也能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
老四,你跟山上监工的能说上话,你看让老二、老三、二郎、三郎他们都去,行不?连老爷子就向连守信道。
从连守礼一个人去上工,变成了四个人去上工。
那么给连守礼找个轻省的,还能学到手艺的活,这事就可能有些变化。
连蔓儿看了一眼连守礼,从他的表情上看,这事他也想到了。
聪明与厚道,是两种极好的品质,却很难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发现这两种品质。
聪明一些的人往往失于厚道,而厚道些的人,往往又不那么机灵。
连守礼毫无疑问地属于后者。
若是有些心机的人,遇到这么好的事情,肯定会严防死守。
可连守礼就是缺乏保护自己的利益这根弦。
我二哥……连守信看连守义并不在屋里,就问。
不知道他干啥去了,我让三郎去找他了。
这事我说了算,让他去干活,也省得每天到处乱逛去。
连老爷子就道。
爹,山上招工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还招不招人。
明天我问问,这事我尽力,也不一定能找到满意的活干。
连守信没有将话说满,找活干容易,但是他怕连守义挑剔。
那行,咱不挑活计。
连老爷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也相信连守信说了尽力,就会真的去尽力办。
说完了这件事,连老爷子没让连守信立刻走。
你大哥那,这几天我也找找人。
好歹他念了那老些年的书,还是个秀才。
不管哪个村子里,好赖给他找一个馆。
继祖,说到连继祖,连老爷子叹了口气,这孩子书没念出来,地里的活他也干不惯。
好歹他有点念书的底子,我打算,今年再让他念一年,····…到时候要是再考不上,······也就死了心,让他回来跟我种地!连老爷子这是将一家子的安排都想好了。
老四,你开了个铺子,人来人往的认识人多,帮着打听打听,哪里有馆,给你大哥介绍介绍。
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
行,这事我记着。
连守信点头。
还有一件事,连老爷子又道,三郎也到年纪了,该娶个媳妇。
还有秀儿,也该找婆家了…···第二百二十四章 梯子老四,你和你媳妇都帮着给留点心。
三郎的媳妇,就要一般的庄户人家,孩子老实能干就行。
……三郎媳妇要大脚的。
连老爷子又继续说道。
庄户人家的女人,是不能够遵循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条的。
她们不仅要操持家里的事务,包括洗衣服做饭喂鸡养猪,还要能够下田劳动。
三十里营子有些小脚的女人,是要跟着男人们下田干活的。
因为是小脚的缘故,下田干活对于她们来说格外辛苦。
而即便下田,她们也绝比不上大脚的女人能干活。
连家现在有足够多的小脚女人操持家务,既然他们以后打算种田为业,那么娶媳妇自然优先考虑大脚的。
不得不说,连老爷子给三郎找媳妇设置的标准,很实际。
……秀儿的亲事,老四你和你媳妇也给操点心,托托人啥的,要老实本分的人家。
有合适的就回来跟我和你娘说。
要是离的不远,沾亲带故的,这样最好。
连老爷子又道。
行,爹,这些事,你不说,我也得给留着心。
连守信就道。
秀儿的婆家,可得用心找。
一直没说话的周氏这个时候开口了,却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再说什么。
一家人回到西厢房,就议论开了。
也怪不得他爷让他二伯几个都去山上干活,往后这两年,花钱的地方可真不少。
张氏就道。
连守信没有接张氏的话,他有些发愁。
给三哥找个好活,这事咱使点劲,总能成。
现在加上二哥,他们爷四个都要去,哪有那么多轻省拿钱多的好活等着咱!爹,你不也跟我爷说了吗,咱尽力就成。
到时候,让二伯他们上山去试试,能干就干,谁不能干就别干。
咱也不是神仙,啥都能管。
连蔓儿就道。
就是这个理。
张氏道。
连守信想想也确实是这样。
就是咱刚才答应三哥的事,怕有点不好办了。
……到时候二哥和三哥他们一起去,要只对三哥另眼看待,二哥肯定挑眼。
连守信又道,他最为难的是怕不能特别关照连守礼。
他三伯这人,有时候是老实过了头。
让人不知道该说啥。
张氏叹气道。
张氏自己就是老实人,还说连守礼老实,可见连守礼是多么的老实了。
正这么说着话,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连叶儿的眼圈红红的,一进门,就走到连蔓儿跟前坐了。
老四,这事……,哎,连守礼还没说什么,先叹气,到时候有啥活我就干啥活吧,这事怪我。
蔓儿姐,你看能帮着想想法不,我爹没心眼。
连叶儿就向连蔓儿道。
肯定得给你想法。
连守信就道,就是结果啥样,我现在不敢保证了。
老四,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连守礼感激地道。
我尽量给你想想办法……连蔓儿低声安慰连叶儿。
原本连蔓儿还想,只有连守礼一个人去山上干活,到时候告诉连叶儿,让连守礼少往家交点工钱,自己存起来一些。
可现在,连家有四个人打算去,攒私房钱是不行了。
让连守礼学点手艺,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监工老黄还是像往常那样到早点铺子来吃饭。
五个包子,一碗稀饭,两碟小咸菜,这是老黄的惯例。
不过今天,连守信又多给他上了一碗蒸蛋、一碗烩丸子。
再来壶酒,就更美了。
老黄看了看,就道。
要酒啊,晚上喝行不……连守信就信以为真,他知道老黄爱喝两口,不过再爱喝,也没大早上就开始喝的,因此没有准备。
哈哈,我跟你说着玩的。
老黄就笑道,也不跟连守信客气,拿了筷子就开吃。
兄弟,有啥事你就说,老哥我能办的,肯定给你办。
来店里吃饭的人很多,但是连守信唯独跟老黄最熟,最说的来,就是因为老黄这个好爽的脾气。
就知道大哥你是个爽快人。
铺子里这个时候也没几个客人了,连守信就干脆请了老黄到里屋吃饭。
老黄一边吃,连守信一边就将连守礼几个想去山上干活的事情和老黄说了。
离种庄稼还有两三个月,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去山上干活,好挣俩钱贴补贴补。
不瞒你手,我们那一大家子人口多,花钱的地方也多。
连守信道。
就这个事啊,好办。
老黄一口就答应了,他是监工的头,很有些权力,安排几个干活的人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人都在哪,一会我就带上山去,今天就能让他们开工。
老弟,要去的都是你家的兄弟和侄子?那都是庄稼把式,有力气,能干活吧?老黄又问。
都能干活。
连守信就道,不过,还得请黄大哥你照顾照顾。
这个我心里有数。
老黄道。
老黄大叔,连蔓儿赶忙插话,我三伯,叫连守礼。
他为人最本分,手可巧了。
我们家里,还有村子里,有啥木匠活,盘炕、搭灶这些活,都请他去,干的可好了。
老黄大叔,你看能不能安排他跟着干点啥手艺活?你放心,我三伯肯定能干好,肯定给你长脸。
连蔓儿说的略有些夸大,不过还是以事实为依据的。
连叶儿也在铺子里帮忙,听连蔓儿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我爹肯定行。
孩子们说的不错,……要是安排不开,跟着打个下手啥的也行。
连守义就道。
这个有点难,山上的手艺匠人请的都是特有名的,得看他能不能干。
老黄道,我给他机会试试吧。
其他的,就得靠他自己个了。
这边和老黄商量好了,连守信就忙打发连叶儿去将连守义、连守礼、二郎和三郎都叫了来。
连老爷子不放心,也跟了来。
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老黄吃了饭,就领着四个人往山上去了。
晌午的时候,连守义、连守礼、二郎和三郎就都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好消息。
他们四个人,明天就可以正式去山上干活了。
老黄给连守义和三郎安排的是挖土的活计,连守礼则得偿所愿,在木工队打下手。
原来老黄记得连守信的嘱托,将他们四个带到山上去之后,先就让他们去木工队试了一下,结果只有连守礼手巧,被留了下来。
连守礼每天的工钱是六文钱加上一顿晌午饭,连守义和三郎则是要按照挖土的数量算工钱,也有一顿晌午饭。
出乎众人的意料,二郎选择了最苦最累的活:砸石头。
当然,这个活的工钱也最多,按方数算工钱,每方要比挖土多一文钱,也包一顿晌午饭。
连老爷子很高兴,让连守信和老黄定了时间,要请老黄喝酒。
只有连守义不太高兴。
……不是说老四跟那个姓黄的监工熟吗,老四你没跟他说,给咱安排个轻省的活?连守义向连守信抱怨老三那个木工打杂的活还凑合,我和二郎、三郎这挖土、砸石头的,都能累死人,钱也多不到哪去。
连守信早就想到连守义会有这样的不满。
二哥,事先我都跟咱爹说了,我本事有限。
我是认识老黄,可咱就是平头百姓,可不就得靠力气吃饭吗?别的活,人家让咱干,咱也得干的来啊?再说,木工那边活轻省些,老黄不是先安排你们去那试的吗?二哥,你试了没过,那谁还有啥法子。
老二,你瞎咧咧啥,有个活干,能挣俩钱就不错了,还有你挑拣的?啥话你都别说了,明天开始,都老老实实给我上工去。
连老爷子一锤定音,就是连守义也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虽然还是在正月里,连家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十二这天,送走最后一个吃早饭的客人,早点铺子正打算关门,一辆马车嘎吱一声就停在了铺子的门口。
赵文才、赵文才的老婆吴氏,赵秀娥和赵秀娥的嫂子蔡氏,四个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招呼着,一边往铺子里走。
连蔓儿抚额,真想当做看不见,把门就这么关上。
可是斜对面的杂货铺子,还有官道上的行人都在看着。
连蔓儿无法,只得将几个人让进了铺子里。
张氏和连守信也已经闻声迎了出来,赵文才几个也不用人让,自己个就在桌子旁坐了。
连四兄弟,你这铺子好啊,财源广进,一个月这钱不能少挣啊,老哥我那个杂货铺不能和你比啊……赵文才满脸是笑,对连守信道。
这几个人这样的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做什么来了。
连守信和张氏这次也学从命了,只得应付着,远远地避开某个话题。
这次的事,连家拿的稳稳的,赵家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赵文才已经找过和连家走的近的吴玉昌和吴玉贵兄弟,想请他们来说和。
不过连老爷子早就放出了话,吴家兄弟当然不会来触这个霉头,都拒绝了。
赵家这是没了别的法子,只能自己送赵秀娥回来。
至于先找到他们,当然不是因为顺路那么简单,不过还是想为自己留些颜面,要借他们做个梯子。
只是,在知道了赵家的为人之后,连蔓儿一家已经达成了一致。
要他们做梯子,没门。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连老爷子的条件赵文才坐了一会,见连守信一杯茶水也没送上来,对他说的话也不招揽,只得自己开了口。
四弟啊,我这次来,是为了你二侄子和侄媳妇的事。
····…咱是正经的亲戚。
秀娥这孩子嫁进你们连家,就跟你们亲闺女似的。
……这也没多大的事,咋就把秀娥放在镇上,不理不睬的那。
哎,这些我就不说了。
赵文才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这不,你们不去接,我们自己个把秀娥给送回来了。
我们这做的够意思吧。
赵文才说完,就看着连守信。
只要连守信说他做的够意思,那么自然要礼尚往来,比如说客气地陪他们去连家,再站在他们这一方说和说和,让连家重新接受赵秀娥,也好歹让他们把丢失的面子找回来一些。
°赵文才有把握,连守信不会驳他的面子。
因为连守信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实人,拿服老实人这种事,他赵家是很拿手的。
出乎他的预料,连守信迟迟没有点头。
四弟,你说句话啊。
赵文才等的有些急了,催促道。
从刚进门时候的连四兄弟,到四弟,他对连守信的称呼是越发的亲近了。
赵大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房是分家另过了。
连守信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上房的事,有些我们也不大清楚。
这次这事,家里老爷子和老太太特别生气,尤其是老太太·气的好些天没吃下饭。
二郎他爹和娘那边,跟我说,都冷了心。
…···一家人这个十五都没过好。
在家里,谁要是敢提这件事,立马就是一顿骂。
可不是。
张氏接上话茬,对着赵秀娥母女三个解释道,不用你们来找,要是我们能帮上忙,我们早就帮了。
我们问过两回·想着给说和说和。
结果那,刚开口,就让孩子她奶给骂出来了。
·……还说我们要是再去说,就是不安好心,成心想气死她。
咋能这样那!赵家这四口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主动送了人回来,连家的口风却是这样硬,这是真不要赵秀娥了?那可怎么办?连守信和张氏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如果还有别的法子,他们能送赵秀娥回来。
既然送回来了·那连家给他们什么脸色,他们就只好看着。
对待不那么厚道的人,就要用不那么厚道的法子。
这样,他们才会老实。
而你若以厚道的法子待他们,他们不仅不领情,反而认为你软弱好欺负。
四弟啊,赵文才苦下一张脸,一把抓住了连守信的手,央求道,老话说的·宁毁一座庙,不破一门亲。
四弟你在老爷子跟前,那说话是顶用的。
为了这俩孩子·你就出面给说和说和,这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秀娥嫂子,十五县城里的花灯好看不,你和我们说说呀。
连蔓儿就从里屋出来,笑眯眯地对着赵秀娥道。
啥花灯,我没去看。
赵秀娥立刻就道。
秀娥嫂子你没去啊?我就说那,一定是朵儿那丫头又骗着我玩,待会我非找她算账去。
连蔓儿说完·就扭身回里屋了。
赵秀娥母女三个坐在那里·脸色忽青忽白。
这些天,赵秀娥在镇上·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连家的宅子里。
不过元宵节的时候,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地跑去了县城看花灯。
这事传到村子里·惹得连家人大怒。
这也是为什么吴家兄弟,不肯为赵家说和的原因。
秀娥她姥姥家就在县城,往年秀娥这孩子一年里,十亭倒又七亭是住在她姥姥家的。
这不,正月十五,她姥姥打发人来接她,她就去住了两天。
赵秀娥的娘吴氏陪笑着道,这两天忙,没来得及,这不正打算和亲家说吗。
…··· 也不是一件两件事,反正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我二哥、二嫂都生了挺大的气。
蔓儿小孩子心性,赵大哥你大老远先奔了我来,我正好给你提个醒。
这事,别人谁去说都没用,还真就得你们自己去,才能说清楚。
连守信就道,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不是不开面的人,赵大哥你们就委屈点,反正这照着辈分,你们咋样也不吃亏不是。
现在家里人都在,你们正好去,一会晚了,就不好办了。
连守信就站起身,将赵文才往外让。
赵大哥,赵大嫂,我送你们出去。
顺着官道往前走······,呵呵,你们肯定都认得道。
赵文才一家四口,只得出门上了马车,往连家老宅去。
他们并没有在连守信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反而欠了连守信一个提醒的人情。
而且,经过和连守信的一番谈话,来时勉强撑出来的气势,现在无存了。
闹腾,让你闹腾。
你不说有拿手吗,你拿手在哪?你拿住一个二郎顶个屁用,他吃饭不管事。
现在,还得你老子娘低三下四的去给人赔礼道歉。
往村里去的路上,赵文才沉着脸,骂赵秀娥。
孩子够委屈的了,你还拿她撒啥气。
你要是有点本事,孩子也不能落今天这样。
赵秀娥的娘吴氏护着闺女。
谁让你们低三下四了,不是你们逼着,你打听我愿意回来那。
咱现在就回家,我怕他们不来求我回去那。
赵秀娥依然嘴硬道。
我的姑奶奶,咱来的时候咋说的?赵秀娥的嫂子陪笑,哄着赵秀娥,好歹忍耐忍耐,以后才能出人头地啥的,到时候吃香喝辣,这方圆百十里地,才看出你的本事来那。
赵秀娥便不说话了。
赵文才心中松了一口气,挥了一下马鞭,让车走的更快一点。
早点铺子里,一家人正在打扫收拾。
赵家还真送上门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
张氏道。
他们才不会这么想那。
连蔓儿就道。
我看出来了,她是想一步步趟着来,把一大家子都压服住。
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孙子媳妇,这也不可能啊。
要是遇上老实好欺负地,也可能她就成功了那。
她不试试,哪知道啊。
连蔓儿就笑。
蔓儿,你刚才咋说是朵儿……张氏问。
随口说的。
连蔓儿立刻道。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想到,她提到了连朵儿,不知为什么,却让赵秀娥从此更恨上了蒋氏。
不知道这回,他爷要咋解决这事。
张氏道。
爹是个有成算的人,爹让二郎他们上山干活,可不就是为了挣俩钱那么简单的。
连守信走过来道。
收拾完了,咱也回家看看吧。
连蔓儿道。
就你好信儿!张氏笑。
虽是这么说,一家人还是将铺子锁了,往老宅来。
等他们到了老宅,上房里,赵秀娥正要挨个给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义和何氏磕头,他们错过了赵文才夫妇向连老爷子赔礼、说尽好话的场景。
先扶她起来,连老爷子先不肯受赵秀娥的头,让连秀儿扶赵秀娥起来。
连家大叔,这杀头还不过头点地。
秀娥这孩子知道错了,我们当爹娘也陪了礼。
连家大叔,你可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有德的人···…赵文才以为连老爷子还是不肯让赵秀娥回来,就忙道。
这磕头不忙磕,有些话咱们得先说道说道。
连老爷子不紧不慢地道。
行,大叔你有啥话,就说吧。
赵文才只得道。
他知道连老爷子要开条件,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听着的份了。
二郎现在在山上干活,这活挺累,再往镇上去住,不大方便。
我打算,把镇上的宅子卖了,让二郎搬回家来住。
你们要是愿意,秀娥就留下,从今个儿起,就住在村上。
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你们回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连老爷子话说的相当干脆,赵文才、赵秀娥几个人都听得变了脸色。
连家大叔,这当初我们答应秀娥嫁过来,说好了,让秀娥他们在镇上住的。
赵秀娥的娘吴氏急忙道。
我还没老糊涂,当初是为了聘礼的事叽咕了几天,没房子啥事。
镇上的房子,还是二郎他爹跟我说,村里住的太挤,让二郎成亲后,先住着。
连老爷子道。
这要不是连二哥答应了,把那房子就给秀娥和二郎,我们也不能答应这婚事。
二哥,你当初咋和我说的来?赵文才就问连守义。
连守义本来在山上干活,赵家人来后,连老爷子打发人让他趁晌午吃饭的空,先回来一趟。
镇上那房子是我们家的,那么大的房子,咋能就给二郎他们住那。
连守义答的很油滑,不过接下来一句就十分厉害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你们求着把姑娘给送回来,你还说啥当初?说完,连守义还嘿嘿乐了两声。
连老爷子起码在说话上还给赵文才留了几分颜面,连守义却是一点都没客气,打人偏打脸。
饶是赵文才老道,还是不由得老脸一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打春饼连守义看着赵文才的脸红了,不仅没有就此罢休,而且还进一步的落井下石。
没了你们老赵家的姑娘,我们二郎照样娶黄花大闺女。
你们赵秀娥离了我们二郎,那可就差老行市喽。
我们往外宣扬宣扬她这两天在我们家干的事,打男人,骂婆婆,动不动就打扮的妖里妖气地,离了自家男人,往外头跑。
她还想着再找人家,看谁敢要她,连守义说着话,得意地晃了晃腿,也就是我们老连家厚道,今天才能让你们进这个门。
赵文才一张脸已经成了猪肝色,赵秀娥、赵秀娥的娘吴氏和赵秀娥的嫂子也都涨红了脸。
亲家啊,话不能这么说啊。
这是欺负人啊,不给我们留活路了。
我们秀娥好歹做了几天你们家的媳妇,爷、奶、爹、娘地,喊了你们几天,你们不能这么办事啊。
赵文才的娘就哭了起来。
爹、娘,我们走。
我宁肯出门我自己个碰死,我也不受这窝囊气。
赵秀娥忽地站起来道,又指着连守义,你们有脸说我,也不先看你们自己身上啥样。
你们不安好心,以为我们老赵家就是好惹的,我……赵文才忙咳嗽起来,给媳妇和儿媳妇两个使眼色。
如果这个时候任凭赵秀娥闹起来,甩袖子离开,那他先前那些忍气吞声,可不就都白搭了。
赵秀娥的嫂子就忙拉着赵秀娥坐下来,不让她再说话。
秀娥这丫头,年纪轻,脾气直,亲家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
一会让她给你磕头赔礼。
赵文才道。
连守义嘿嘿地冷笑。
看见没,你们这闺女就这样,谁都敢骂,就差着往我们脸上甩巴掌了。
我们还敢要她?老赵,我算才想明白,你们干啥舍得给嫁妆。
嘿嘿,现在,你们就算抬座金山来,我们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
赵文才只能陪笑,又偷偷地瞪了赵秀娥两眼。
连家人中,连老爷子讲理讲人情面子,可是连守义却不讲这些。
刚才赵秀娥发作,又被抓住了把柄。
连守义话语中隐隐透露出,要狠敲他们一笔的意思来。
年轻人,也有有脾气的。
还不得慢慢调理吗,今天,我们就把秀娥这丫头留这了,亲家,你们按着你们家的规矩,咋调理咋是,我们不管。
赵文才就道。
赵秀娥的娘吴氏就有些着急,给赵文才使眼色,意思是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咋能不管闺女那。
赵文才一边擦汗,一边也给吴氏使眼色:不这么说,就要破财,大大的破财。
连守义看着赵家几个人眉来眼去,撇了撇嘴,还要再说什么,被连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么着,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没啥意见吧。
连老爷子道。
没意见,我们能有啥意见,大叔你咋说咱就咋是。
赵文才忙道。
他爹,咱来的时候是咋说的?赵秀娥的娘吴氏忍不住了,对赵文才道。
赵文才扭头看了看,赵秀娥娘俩都哭的眼圈泛红,期待地看着他。
……是、是这样。
赵文才干咳了两声,又开口道:其实吧,我们有个打算,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为啥要秀娥他们住在镇子上,秀娥的嫁妆,我们再给添些钱,就让二郎和秀娥两个在镇上开家铺子,挣的钱,也够他们小两口花销的了,不比二郎种地出苦力强?这是我们心疼闺女、姑爷的一片心。
连守义的眼睛就亮了一下,将身子坐直了一些,看着赵文才。
当初我们那聘礼,你们可是说好了,给带回来的。
到现在,我们也没看见这钱在哪。
秀娥嫁进我们家,她的嫁妆也是我们家的。
就这两样钱,开个铺子,都有富余。
你们说给添钱,谁看到钱在哪了,这不是说便宜话吗。
到时候,你们老赵家,又有说嘴的地方了,好像我们二郎是靠着你们似地。
老赵,你可别和我耍心眼子。
亲家你火眼金睛,我哪敢跟你耍啥心眼。
赵文才心里很憋屈,脸上还得陪笑。
如果不是赵秀娥这事上他有求于人,也不能这么处处受制于连守义。
最后,连守义和赵文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找借口一起出去,不知道嘀咕了一些什么,回来的时候,连守义就改了口风。
爹,要不,镇上房子没找着买主之前,就让二郎和秀娥再住几天。
连守义和连老爷子商量,咱这实在住不下,总不能让她俩小两口跟着我们还有三郎这几个半大小子住一屋。
连守义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连老爷子当初能同意二郎和赵秀娥镇上住的原因。
新盖一座房子,不仅要钱,还需要时间。
那房子也不是说卖,立刻就能卖掉的。
不过,如果答应了连守义,那事情似乎又退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连老爷子心软,但是并不糊涂。
我想好了,让继祖和他媳妇回西屋住去。
让三郎、四郎两个,搬上房跟我住来。
二郎和二郎媳妇,今后先跟你们两口子住东厢房。
等下面房子盖起来了,再让他们去住新房。
连老爷子道。
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里的庄户人家就是这样,一铺大炕,可以同时住上老少、甚至同辈的几对夫妻,照样生儿育女。
当然,到了晚间,几对夫妻之间会被隔开,形成相对独立的空间,或是用类似于炕屏的闸板,或是从顶棚垂下帘子。
赵秀娥当然不愿意,但是连老爷子这么说了,就表示不可更改。
最后是赵家的人压服着赵秀娥,赵秀娥没有法子,只得接受了。
似乎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连老爷子当即就安排人到镇上,去搬赵秀娥的嫁妆。
把镇上的房子空出来,也好卖。
连老爷子是这样说的,要不,人家还以为咱们不是诚心卖房。
连老爷子这样说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赵文才和连守义两个连蔓儿觉得连老爷子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很英明。
当然,他们一家几口也被连老爷子叫上,帮忙搬东西。
蒋氏和连继祖也跟去了镇上的房子,当初他们搬回来,还有些不常用的箱子柜子就留在了那座宅子里库房里,现在要把宅子清空,这些东西自然也要拿回来。
就这样,赵秀娥搬进了东厢房。
她和二郎,与连守义夫妻带着六郎,各占了半铺炕。
这下你二伯娘应该不会抱怨,没儿媳妇在身边伺候了吧。
张氏看着何氏乐呵呵地搬东西,小声道,语气中并不是那么肯定。
谁知道那。
连蔓儿轻声道。
赵秀娥的脸可是一直沉着的。
咱这院子以后肯定比以前热闹,这是一定的。
后来的事,正如连蔓儿所说。
转眼就是立春,庄户人家俗称打春。
春天来了,万物即将生发,这在庄户人家眼里,是个大日子。
在这一天,三十里营子这边有吃春饼的习惯,叫做打春饼。
连蔓儿家当然也不例外,这天早上,等早点铺子的流高峰过去了,连蔓儿就提着篮子,带着小跟班小七,到镇上去采购。
瘦多肥少的猪肉,买了二斤,水嫩嫩的蒜苗买了二斤,干豆腐买了两斤。
再加上家里本来就有的胡萝卜、大葱、特意发的绿豆芽,春饼卷的馅料就差不多齐了。
因为家里没有鸡蛋了,连蔓儿最后还买了二十个红皮鸡蛋,这才从镇上回来。
看各家的生活条件,打春饼用黍米面、杂豆面、白面都行。
连蔓儿一家本来打算用三和面的,后来想想,难得的好日子,干脆全用白面,给大家打打牙祭,他们家现在完全吃的起。
打春饼,就是和面,烙薄薄的饼,里面卷上各种馅料,然后蘸着大酱吃。
不过还有更方便的,就是摊煎饼做春饼。
煎饼比烙饼要薄,更适合卷着馅料吃。
三十里营子这里,各家按照自己的喜好,有的摊煎饼,有的干脆烙饼,再简单地炒个豆芽菜,也不一定要卷在饼里吃。
连蔓儿就提议摊煎饼。
娘,昨天我和小坛子说打春饼,他告诉我,庙里有现成的煎饼烙子,我跟他说咱能不能借来用,他说行。
连蔓儿对张氏道。
那敢情好,蔓儿,你去看看,能借来,咱就摊煎饼。
张氏就道。
连蔓儿就来找元坛,元坛早将煎饼烙子准备好了,替她提了过来。
这煎饼烙子是铁做的,样子与连蔓儿前世看过的电饼铛很相似,两扇原形的厚铁片,屁股处合页链接,把手比较长,末端制成环状,便于拿放。
这个年代的铁制品,都很重,这个煎饼烙子足有三四斤的样子,虽然对连蔓儿也不算什么,但是元坛还是殷勤地替他送了过来。
摊煎饼不需要和面,而是要将面里加水,搅拌成均匀的面糊。
煎饼烙子送到的时候,张氏已经将面糊准备好了。
最近老宅那边总是很热闹,这顿春饼,连蔓儿一家准备在早点铺子吃。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肉小坛子,你告诉住持师父一声,别急着吃晌午饭。
一会煎饼烙得了,就给他送过去。
张氏就叮嘱小坛子。
小坛子,一会你就跟我们吃吧。
连蔓儿也道。
元坛就摸着自己的小光头,憨憨地笑了起来。
那、那我就去跟师父说一声去。
元坛就转身跑去禅房找住持和尚去了。
张氏就先将煎饼烙子洗刷了一遍,放在小灶上,开始摊煎饼。
因为有煎饼烙子,摊起煎饼来看着简单,但是要摊的好,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先用刷子在煎饼烙子两面上都薄薄地刷上一层油,然后舀一勺面糊,倒在火烤的那块铁板上,面糊不能多,多了烙出来的煎饼就太厚,也不能少,少了烙出来的煎饼就太薄。
除了要掌握好一次倒入的面糊的量,还要注意手势。
像张氏,总是能让那一勺面糊准确地落在煎饼烙子的中心,并形成一个圆润的原形。
倒好了面糊,就将煎饼烙子合上。
在火上烤一会,估计着挨着火的这一面烤熟了,就可以将煎饼烙子翻一个个,烤另一面。
这样烤的同时,可以打开煎饼烙子,这个时候用铲子,就可以将烤熟的那一面从煎饼烙子上铲下来。
灶里的火烧的好,煎饼烙的薄一些,依连蔓儿的判断,也就一分多钟的工夫,就能烙好一张煎饼。
张氏摊煎饼,连蔓儿和连枝儿就在旁边准备里面的馅料。
收藏过冬的大葱拿出来,去掉外面干枯或者烂掉的老叶,在葱白和葱叶之间切上一刀,在将葱段切成细细的丝,干豆腐和胡萝卜也同样切细丝,放入盘中码好。
土豆同样去皮,切细丝,用水泡过滤掉多余的淀粉,让土豆丝的口感更脆。
然后过水烫熟,用调好的酸辣汁拌好。
绿豆芽清洗。
用开水烫熟,也用酸辣汁拌好。
鸡蛋打成均匀的蛋液,在锅底摊成薄薄的一大张鸡蛋饼,鸡蛋饼熟了之后。
铲出来,切成细细的丝,也放入盘中码好。
然后就是将买来的肉切成细丝,下油锅加入大酱炒好,最后将蒜苗切成寸许的段。
也下锅炒熟。
再然后就是准备大酱,大酱可以生吃,也可以倒入锅中用油炸一下,会更香。
连蔓儿就用大豆油,炸了一大碗的酱出来。
到此。
全部的卷春饼的馅料,就都准备齐了。
张氏那里也烙出了多半盆的煎饼。
先把给住持师父的煎饼送过去。
张氏就道。
连蔓儿就捡了十来张的煎饼,又分出一碗炸酱。
卷春饼的馅料除了鸡蛋丝和肉丝。
其余的每样都挑出一些,装了两个盘子,都放在食盒里。
连守信就拿了食盒,往后面的禅房里去找庙里的住持。
等连守信回来。
张氏已经将煎饼都烙得了,一家人就摆上饭桌。
开始吃饭。
薄薄的散发着小麦香气的煎饼,摊开来,里面放上葱丝、豆芽、蒜苗、酱肉丝、干豆腐丝、土豆丝,结结实实地卷成一卷。
蘸一点炸酱,咬一口,真是满嘴的鲜香。
今天这肉买的好。
连守信赞道。
因为是卷春饼吃的,连蔓儿特意挑的瘦多肥少的肉,切肉丝的时候,也很仔细,每一根瘦肉丝的一端,都会有一小段白白的肥肉段,在锅里炒的冒了油花,又加了大酱翻炒。
每一根肉丝都是咸香无比。
连蔓儿自己就最爱吃这样的肉,既不肥腻,吃起来也不柴。
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尤其是小七,更是吃的小脸红扑扑,嘴唇油光光,嘴角还沾了些酱汁。
张氏忙拿出帕子给小七把嘴角擦干净了。
还剩下几张煎饼。
给叶儿留两张,张氏就道,今天打春,连家上房也吃春饼,赵氏和连叶儿都提前回家去了。
上房人口多,赵氏和连叶儿不被周氏待见,抢不上槽去。
连蔓儿和连叶儿同龄,本来两人个子啥的都差不多,可分家这半年来,连蔓儿长了个子,圆润了一圈,一头的黄毛也变黑变浓了,皮肤也变得水灵灵,连叶儿却没什么变化。
因此,家里做什么吃的,张氏总会想着给连叶儿留一口。
抢不上槽,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
比如说一栏的小鸡小鸭,或者一窝小猪羔子,都在一个石槽里吃食,强悍的就会霸占好地点,多吃多占。
弱一些的被挤到一边,只有等别个吃完了,有剩下的它才能吃上。
很形象的一句土语,也被用在人身上,并不含丝毫的贬义。
另外那两张,给小坛子吧。
连蔓儿就道。
庙里除了住持,还有其他的和尚,都年长于小坛子。
刚才给住持送去的煎饼,怕是小坛子也吃不着什么。
行。
张氏也是这个意思,就招呼小七,小七,你去叫小坛子来。
小七答应一声跑去庙里,一会就带着小坛子回来了。
张氏是个母爱爆棚的女人,就让小坛子坐在炕上,帮他把一个煎饼卷的胖滚滚的,让他蘸着酱吃。
自从连蔓儿家开了这个早点铺子,小坛子早和他们混熟了,张氏常给他东西吃。
因此他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氏看的眉花眼笑。
看这虎头虎脑的,多壮实的小子,可惜……没父没母,做了小和尚。
一家人将铺子收拾利落,就打算回老宅,却发现小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他。
连蔓儿就道,肯定是跟小坛子进庙里去玩了。
这庙里除了石像木像,并没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但是在小孩子眼里,一切都是新奇的、好玩的。
连蔓儿就在西偏殿一座神像后面,找到了小七和小坛子。
小七的嘴和手,油乎乎,小坛子的嘴和手,也油乎乎。
连蔓儿甚至看见,小坛子嘴巴里正嚼着的酱肉丝。
连蔓儿忙左右看看,见没别人,才松了一口气。
二姐,你别告诉别人,行不。
小七乖觉。
蹭上来向连蔓儿央求,小坛子也可怜。
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
连蔓儿感觉有点凌乱,小七这小屁孩,肯定是不明白,做和尚。
多少年到头,他也不该吃上哪怕一点点的肉。
小坛子有些呆呆地站在那,嘴里的肉是咽下去了,但是手里还有半个春饼卷,连蔓儿能看见。
里面还裹着肉丝。
……师、师兄们,也偷偷吃肉的。
小坛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连蔓儿几乎没怎么惊讶,她早就知道,这庙里的和尚不专业。
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吃。
要是你师父发现了。
还不揍你啊。
连蔓儿指着元坛道。
元坛的眼睛里,有对肉的渴望,和她刚来的时候。
小七看着连秀儿吃肉时的眼神很像。
还有许多许多,贫苦的庄户人家的孩子,过年时渴望吃上一顿肉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等元坛狼吞虎咽地将半个春饼卷都吃进肚子。
连蔓儿才小心地将他和小七带回早点铺子。
连守信、张氏和连枝儿已经回老宅了,五郎在屋里等他们。
连蔓儿舀了热水。
让元坛漱口、洗手、洗脸,确保将罪证消除的干干净净。
五郎从里屋出来看了一眼,就猜到了是咋回事。
都是我的错。
我说我馋肉,小七才给我的。
元坛垂下头,蔫蔫地道。
连蔓儿瞪眼,毫不留情地在元坛光秃秃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傻了,说啥……,哼。
这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说出去。
连蔓儿就道,臭小坛子,你要说出去,你就是害我家小七。
这事就没发生过,记住了没。
连蔓儿凶巴巴地道。
记住了。
元坛和小七都连连点头。
将店铺的门窗锁好,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往村子里来。
……小坛子问我肉是啥味……,小七瘪着嘴,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他说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吃过一回,是他一个师兄吃肉,他看见了,他那个师兄就让他也吃了一口……,我看他好像挺想吃肉的,我就……我知道你可怜小坛子,可那是在庙里,小坛子咋说,也是个小和尚。
五郎语重心长地道,小七,你可记住了,不能有下次。
嗯。
小七点头。
这不光是你们小孩子的事。
五郎的眼神飘的很远,反正你记住,以后不能再有这事,今天这事,谁要是提,你也不能承认。
嗯。
小七再点头。
哥,你想的还挺远的。
连蔓儿看着五郎。
就怕万一呗,小心点没错。
五郎道,……小坛子应该没事。
不论是什么朝代,有什么样的法度。
庄户人家心中,都固执地保有着一套朴素的道德行为标准。
这些标准,有的时候甚至与当时的法律出现冲突。
而小孩子的世界中,更少了世俗的色彩。
比如说小七,他认为小孩子有肉吃,是幸福的。
他同情小坛子。
连蔓儿没有大惊小怪,或者过于责备小七或者元坛,这是因为,她本身并不执着于宗教信仰。
她对此事,也有她的标准。
和尚要吃素,那些自愿阪依佛门的,自然要遵守。
但是小坛子,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事情发生了,她持着同情的态度,只要求下不为例。
刚走到连家的门口,隔着半掩的大门,连蔓儿就听见了院子里周氏的骂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连蔓儿又有新点子三个孩子迟疑了一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周氏站在院子里,一只手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指着赵氏,正在斥骂。
……能挣俩钱,你翅膀就硬了?你眼睛里还有谁?这是谁的衣裳吧,不是老三的吧?你当我是眼瞎了还是咋地?听周氏这样骂,连蔓儿才注意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晒着两件男人的大衣裳。
看样子是刚洗的,还在滴着水。
娘,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这是、是叶儿他爹拿回来的。
说是他们一起干活的一个木匠师父的衣裳。
赵氏站在衣裳旁边,红着脸向周氏解释。
奶,是真的。
这衣裳我爹昨天下工的时候拿回来的,让我娘给洗洗补补。
我娘刚腾出工夫来洗的。
连叶儿站在赵氏身边,也帮着解释。
我没问你,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啥,一边待着去。
周氏略一愣怔,立刻就对连叶儿斥道。
连叶儿涨红了脸,看看赵氏,就鼓着嘴不说话了。
连蔓儿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赵氏替人洗衣裳,周氏看见了,就朝赵氏发难。
不相干的男人的衣裳,老三他拿回来让你洗干啥?那人自己没长手?周氏继续盘问赵氏,语气并没有丝毫的缓和。
叶儿他爹说,木匠师父待他好,肯教他。
……衣裳洗不干净,就拿回来让我帮着洗洗。
赵氏很老实地解释着。
三叔心眼可真好。
赵秀娥倚在东厢房的门口,笑着插话,那山上洗不好衣裳的男人可多的是,三婶你能帮的过来不。
奶婆婆在训斥婶婆婆,赵秀娥一个新媳妇本就不该插嘴。
而且她说的话,还有说话的姿态,让人怎么琢磨着怎么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个木匠师父,跟叶儿他爹好。
咱有事求着人家。
赵氏的脸就更红了,呐呐地又解释道。
二郎媳妇,你闲着没事了?周氏扭过头,盯着赵秀娥,别在这唱三音儿,回屋去把你们那屋收拾收拾。
出来自己个收拾的人模狗样,屋里祸害的像个猪窝。
与赵秀娥刚进门时不同,经过了前段时间,周氏对赵秀娥已经不再气了。
赵秀娥引火上身,被周氏斥骂,这次却没敢还嘴,只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和她一起站在门口的何氏。
娘,我奶让咱收拾屋子那。
……我来的时候就是猪窝,还怪我。
要不是我每天收拾,连猪窝还不如。
说到后面,赵秀娥压低了声音。
你奶让你去,可没叫俺。
何氏正看热闹看的高兴,哪愿意回屋去干活。
老二媳妇,你也别站在那卖呆。
你和二郎媳妇一起收拾去,屋子埋汰成那样,你们也不嫌磕碜。
周氏就道。
卖呆,同样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话。
大概的意思,就是站着、或者坐着不动、什么活也不干,就是发呆。
连蔓儿自来到这里,已经从周氏等人口中,习学了不少的方言土语。
这些土语很少见诸于文字,但却形象生动,具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独特的艺术魅力。
何氏不情愿,但是不敢不听周氏的,只得怏怏地扭身回屋。
你奶叫你干活,你自己干不就完了。
非得叫上俺,这下好了!何氏对赵秀娥不满。
赵秀娥拉了何氏下水,因周氏斥骂而郁闷的心情晴朗了许多。
周氏打发了何氏和赵秀娥,转过头来,又继续训斥赵氏。
……洗衣裳不用水,不用肥皂。
你当那些都是白来的,仗着拿回家来几个钱,你就没王法了。
你们三口人,哪个不要吃要穿的,这一天天饭量见长,那几个钱,还不够你们抛费的。
周氏骂道。
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周氏就算不知道衣裳的来历,也应该了解赵氏的品性。
这样不依不饶的斥骂,不过是为了敲打赵氏。
在连家生活了这些天,连蔓儿自认为对周氏的行为模式还是了解的。
赵氏想来也知道周氏的意思,拦住了要和周氏辩解的连叶儿。
娘,我记住了。
没下次了。
赵氏低着头冲周氏道。
哼,你别光跟我说的好听。
你们一个个的,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们要拉啥屎。
周氏说这话的,目光四下一扫,连蔓儿几个也赶忙低头,做恭顺状。
把衣裳往下挪挪,别占着道。
周氏最后又发出一个指令,看着赵氏听话地去挪衣裳,才慢慢地转身回屋了。
几个孩子见周氏进了上房,这才敢吐了吐舌头,就往西厢房来。
娘,刚才你咋不让我说话。
进了屋,连叶儿就对赵氏道,咱咋抛费了你和我爹,一个月往家拿不老少钱,咱就三口人,我爹晌午在山上吃,娘你在我四婶家吃两顿饭,还要饶上我。
咱挣的最多,花的最少。
奶还这样骂咱,咱就该跟她讲讲理。
连蔓儿抚额,她觉得周氏就是心里明白这些,所以才对赵氏他们三口人时时的敲打。
讲啥也是白讲,让你奶骂骂,她心里痛快了,就完事了。
赵氏息事宁人地道,你要跟你奶呛呛起来,肯定就没玩没了。
我不怕别的,就怕她不让我去你四婶那干活了。
虽说是挣钱也到不了我手里,每天去铺子里干活,我这心里起码能松快半天。
略顿了顿,赵氏又道。
可不是,咱在我四婶那,还能吃饱饭。
连叶儿垂下头来。
连蔓儿就让赵氏和连叶儿到她们屋里坐。
进了屋,连守信、张氏和连枝儿都在。
三嫂、叶儿,来炕上坐着。
张氏忙就招呼道,她奶骂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这些事,咱大家伙,还有左邻右舍地,心里都明白。
连蔓儿就拉着连叶儿上了炕,在张氏身边坐了。
娘,今天你咋没出去,帮我三伯娘说话那?连蔓儿笑着问张这孩子,你还逗你娘了。
张氏嗔了连蔓儿一眼,你当你娘就那么傻。
事情在那明摆着,你奶故意找茬。
我要是出去一说话,向着叶儿和她娘,你奶本来打算骂一句,就得再多骂三句。
这半天都不能消停。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知道,张氏说的是实情。
他三伯在山上干的挺好?张氏就跟赵氏闲话家常。
……挺好的,有个李师傅,人特别好,愿意带他。
那衣裳就是李师傅的。
赵氏就道。
那些人来这干活,家都离的挺老远的。
这些男人也就干点粗活行,粗手大脚的,会洗衣裳的少。
就是洗也洗不干净,还能把衣裳给你洗坏了,更别说缝补了。
张氏同情地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连守信也点头道。
咦!连蔓儿听的一拍手。
一屋子的人就都扭过头来看她。
咋地啦,蔓儿,这一惊一乍地。
张氏就问。
娘,我想到个挣钱的法子。
连蔓儿就拉住张氏的手,山上像李师傅这样的人,肯定不老少。
咱开个洗衣裳的铺子吧,收了他们的衣裳来洗,还有缝补。
我听说,城里就有人靠着给人洗衣裳、缝补衣裳,能养活一家子那。
连蔓儿见没人应声,忙又加上了一句。
其实大家没有应声,并不是反对连蔓儿的主意,而是他们没反应过来。
咋样,咋样?连蔓儿觉得自己想到了好点子,急着让众人认可她。
咱也不用另外开铺子,谁有衣裳要洗,就让他送到咱的早点铺子里来。
咱自家人要是忙不开,咱就负责收衣裳,发给村里的人洗。
蔓儿姐这个主意好。
连叶儿第一个赞同道。
别说,这事还真行。
张氏想了想,就道。
我看也行。
连守信道,这个不用本钱,有人送衣裳来咱就洗,没人送,咱也不亏钱。
连守信性格沉稳,缺乏商人冒险投机的精神,遇事总是想着先不亏钱。
张氏喜欢连守信这样的性格,觉得跟着这样的男人,就算没有富贵,但日子过的安稳。
咱说干就干,连蔓儿就道,哥,咱也写几张招贴,一张贴咱们铺子门口,再往山上贴几张。
行。
五郎答应了,就去拿纸笔。
这几个月,五郎在学业上大有长进,已经有信心写这样的招贴了。
有这个招贴,明天咱在铺子里再跟来吃饭的那些人宣扬宣扬,再让我三伯在山上宣扬宣扬,这生意就能自己个上门了。
连蔓儿自言自语地道。
蔓儿,咱这价格咋定?五郎拿着笔,问连蔓儿。
价格啊,肯定不能贵了。
连蔓儿就道。
大家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一件衣裳洗加上缝补,只要一文钱。
只洗不缝,也是这个价?连枝儿就问。
钱不好赚,蔓儿她们只能从小钱赚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房产之争也是这个价。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舍得拿衣裳花钱来洗的,应该不在乎这一点。
不过,她们洗的衣裳,还是要有些特别之处,才能吸引顾客。
衣裳交给咱们洗,咱们给他免费熨烫。
山上的大男人们即便能自己洗衣裳,但肯定不会自己熨烫。
熨烫不仅需要特殊的工具,还需要技巧。
这个时候没有电熨斗,都是用烙铁熨烫衣服,稍微不慎,就会将衣裳烫坏。
蔓儿说的对,咱再加上熨烫。
……他们在山上干活,衣裳穿的时间长了,总有个开线啊,小口子啥的,就这个价吧。
张氏道。
那要是要补大补丁,得看着另外加钱吧。
连枝儿道。
补大补丁需要另外添布,这个是应该看情况另外加钱的。
大家都点头。
要是用上浆啥的,也该另外加钱。
赵氏就道。
在早点铺子里干了这段时间,赵氏开朗了不少,敢在人前说话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就将价格定为洗一件衣裳一文钱,免费熨烫。
浆一件衣裳也是一文钱,一般需要上浆的衣裳都更难洗,浆的过程也很费工。
补丁价格面议。
五郎就将招贴写好了,一共写了三张,一张贴在早点铺子门口,另外两张贴去山上。
咱开着早点铺子,过两天五郎和小七就该上学去了。
张氏就道,这一开春,家里的活,还有地里的活,咱怕是忙不开。
娘,浆洗衣裳这个,咱收了衣裳来,干脆就都分给村里的人洗吧。
连蔓儿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为了好管,就让她们在一起洗,咱看着就行。
让她们自己拿盆,自己打水,咱给预备洗衣裳的肥皂。
这个钱,咱一半,洗衣裳的一半。
一家人商量后,就决定按照连蔓儿说的办。
招贴在吃晚饭前就贴了出去,张氏出门联络了两个相熟的媳妇。
庄户人家缺的就是现钱,一文钱在他们眼里,也是有大用处的,洗件衣裳缝补缝补就能挣到钱,媳妇们都愿意。
第二天,早点铺子开业,连守信就在铺子里将这件事向来吃饭的客人说了,再加上连守礼去山上上工,和一起干活的人也说了,到晌午的时候,真就有人趁着吃饭的空闲,送了衣裳来。
……连蔓儿早就另外准备了一本账册,忙着登记名字,记录账目。
蔓儿,赵氏看连蔓儿收了几件衣裳,就走过来,跟连蔓儿商量,能不能先分给我几件衣裳洗?蔓儿姐,我和我娘一起。
我也能洗衣裳,洗的可干净了。
连叶儿跟在赵氏身边,说道。
我是想,就在这洗,在这缝。
挣的钱……赵氏说到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挣的钱算叶儿的,我打算……不用赵氏再说下去,连蔓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有啥不行的。
连蔓儿一口应承下来,赵氏和连叶儿干活能让人放心,这钱给谁挣不一样,何况她心里还想帮助赵氏和连叶儿的。
不管挣多挣少,都不用跟上房那边说。
也让叶儿攒俩零花钱。
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氏笑了。
从这天起,铺子里每天都能收几件需要浆洗缝补的衣裳,连蔓儿都先可着赵氏和连叶儿安排。
庙里又水井,被张氏找来洗衣裳的媳妇,就在铺子里将衣裳洗干净,然后晾晒到铺子后面的空地上。
等衣裳晾干了,收进来,就在铺子里缝补、上浆和熨烫。
日子久了,张氏也允许做熟了的媳妇将衣裳拿去家里缝补、熨烫。
别看这小小的生意不起眼,每天也有几文钱的收入,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十几文钱。
这笔钱在一家人商量之后,并不入公中的账,而是做了连蔓儿和连枝儿的私房钱。
每天摸一摸渐渐丰满的私房钱袋,连蔓儿就是睡梦里,都是笑着另外,连叶儿也跟着有了她自己的私房钱,连蔓儿看连叶儿的样子,估计她在睡梦中,也是笑着的。
二月春风似剪刀,过了二月中旬,风儿已经没有那么割脸了,但是离吹面不寒杨柳风,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
五郎和小七,要去镇上的私塾上学去了。
镇上的私塾是有本镇几个村庄的士绅富商出资创办的,至今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这几十年里,从这私塾中也考出了数名秀才,举人却没有。
三十里营子的王举人家,当初也在私塾里投了钱,但是王家子弟念书,自聘有西席来家教授,并不到私塾中读书。
五郎和小七要念书,却只能去私塾。
能考出秀才的私塾,目前对他们来说也还算合适。
连继祖要读书,也得去私塾。
老爷子就叫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一起到上房。
三个孙儿去念书,连老爷子少不得语重心长地教诲一番。
也不过是让他们好好念书,力争光宗耀祖,还要他们三个在外相互帮衬。
继祖,你年岁最长,又在镇上住了几年,要照顾五郎和小七。
连老爷子对连继祖道。
连继祖点头答应。
连蔓儿也随着五郎和小七一起过来的,就跟小七坐在一起。
五郎和小七能去上学,她却不能,连蔓儿心里不大高兴,可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谁家,她想学祝英台女扮男装,当天就会被拆穿。
那是连家三丫连蔓儿。
她都能想到,那会是怎样悲剧的场面。
镇上离三十里营子只有二三里路的距离,五郎和小七打算走读。
家里活计多,这一早一晚,我和小七还能帮着家里干点活。
晌午回来吃饭,也省得在镇上吃饭,还得花钱。
五郎年岁虽小,也许因为是四房长子的缘故,比同龄人懂事。
连继祖却打算住到镇上。
爷,五郎和小七刚开蒙,每天念几页书就行。
我不一样。
连继祖就对连老爷子开口道,我马上就要考试,功课重。
爷,我打算住镇上,一早一晚也能多温温书。
继祖要考秀才,是该有个安静的地方念书。
连守仁就道。
住在镇上,那肯定也要在镇上吃了,加上私塾一年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少的钱。
连蔓儿心中核计着。
继祖,你打算住哪,私塾里有地方住吗?连老爷子抽了口旱烟,问道。
爷,咱镇上那房子不还没买吗,要不,我就先在那住着。
连继祖就道,啥时候卖出去了,我啥时候搬。
连老爷子似乎在沉思,没有立刻答话。
……住在镇上,一天三顿饭要是在外边吃,那得花不老少的钱。
要不,就让妞妞她娘跟我一起去,她做饭、照顾我,我也能安心念书。
连继祖又继续道。
屋里大房的人只来了连守仁和连继祖父子俩,古氏、蒋氏都留在西屋,没有过来。
若是往常,连老爷子应该会痛快地答应下来。
可是今天,连老爷子意外地还是没有发表意见。
爹,我看这样行。
连守仁就道:继祖念了这几年书,就差一点火候,一个秀才稳稳的。
这一年半载的,就该让他专心念书,别的事啥也别操心。
继祖媳妇辛苦点就辛苦点。
……镇上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没卖之前,就让他俩带着妞妞住着,也能省点租房子的钱。
自家做饭,比在外面吃的放心,还省钱。
连守仁刚说完,赵秀娥和何氏就掀门帘子走了进来。
我刚才进门听见大伯说话,爷,咱镇上的房子又不打算卖了?赵秀娥进门后,就和何氏在炕沿上坐了,开口问道。
连守仁和连继祖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连蔓儿敏感地觉察到,空气中有火药味弥散开来。
卖,咋不卖。
连老爷子道。
没卖之前,房子白空着。
我暂时住着,也能给家里省几个钱。
连继祖道。
二郎和秀娥住过去,爹可说怕耽误卖房。
何氏就道。
连老爷子磕了磕旱烟袋,他刚才之所以没有立刻就答应连继祖,就是因为这个。
二郎娶了赵秀娥,家里的情况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作为一家之主,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更多的事情。
镇上的房子,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他本意想同意连继祖的提议。
可是,如果让连继祖和蒋氏住到镇上的房子里去,二房的几口人不会消停,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连老爷子很为难。
赵秀娥和何氏却是精神抖擞,方才是四郎在外屋听见了连守仁和连继祖说话,回去告诉了她们。
赵秀娥立刻就坐不住了,她认为这是大房想趁机占了镇上的宅子。
她和何氏说了,两个人立刻就到上房来。
现在,她们就等着连老爷子开口说话,婆媳两个难得的一致,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房的人把房子给占了。
赵秀娥心中更有一个想法,她认为这是蒋氏为了去镇上住,谁不想去镇上去。
连家不让她去,那她也不会让蒋氏去。
连蔓儿也有些期待,连老爷子究竟会怎么说。
第二百三十章 入学连老爷子将剩下的半袋旱烟抽完了,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镇上的房子得抓紧卖,我这两天再去催催。
连老爷子说着话,将烟袋锅在炕沿上敲了敲,继祖啊,你也跟五郎、小七两个走读吧。
咱这离镇上近,每天几个来回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在家里住着,比在镇上那个空房冷屋的要强。
连老爷子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是不让连继祖住到镇上去,后面的话不过都是安抚。
这还是第一次,连老爷子在有关读书、考功名的事情上驳回了大房的意见。
何氏和赵秀娥婆媳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得意。
而连守仁和连继祖父子两个,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爷,我……连继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连老爷子给止住了。
继祖,咱家就这个条件,你们这辈,你最大。
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
有些事,你从现在起,就该多想想。
这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连老爷子冲大家道。
众人就都往外走,连老爷子又将连继祖叫住了,说是要多嘱咐他两句话。
……回到西厢房,张氏又开始给五郎和小七收拾上学要带的东西。
东西并不多,张氏早就收拾齐了,可就是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拾掇。
老爷子这次还挺拿得住,连守信坐在炕上,想着刚才的事,没让继祖住镇上去。
照说吧,那房子没卖,空着也是空着,谁住不是住啊。
张氏道。
人口多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要是咱爹答应让继祖和继祖媳妇住过去,二哥家里就得炸锅。
没看刚才二郎媳妇,那就等着爹一句说的不对她的心,就要大闹。
连守信道。
哎……张氏叹气。
比起连守信和张氏,连蔓儿几个孩子说话可就没那么含蓄了。
我看大伯和二伯都想要镇上的房子。
就是谁都不敢明说。
连蔓儿小声道,咱爷心里肯定明镜似的。
才宁愿房子空着,也不让他们去住。
爷现在这个家,不好当。
五郎道。
那是,比以前操心多了。
连蔓儿点头。
当初连守义一家和连守仁一家一条心。
连守礼和连守信两家人又都特别懂事,那个时候,连老爷子是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的。
连守仁做官梦的破灭,二郎娶了赵秀娥,连家的整体形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管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连老爷子都不能继续任连守仁一家予取予求了。
为了一大家子的和睦,他不得不更努力地做好平衡。
咱不说这些了,哥,小七,你俩上学去,可得好好念书。
连蔓儿道,争取考个秀才,最好能考个举人回来,给咱家争口气。
以后咱家挣钱、买地啥的,也不怕别人惦记。
嗯。
五郎点头,蔓儿,我和小七上学。
家里就剩你和咱姐,你们俩可要辛苦了。
咱店里找个跑堂的替你的班。
别的也没啥。
连蔓儿就道。
五郎去上学,就不能继续在店里跑堂了,一家人早就在寻找替五郎的人手,最后选了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叫石娃子的。
石娃子是成都府人,跟着他父亲到了北方来。
他父亲在山上做个小小的匠人头目。
山上没有适合石娃子干的活,正好早点铺子要人,让他来试了试。
没想到石娃子做跑堂还有点天分,连守信就做主收下了他。
二姐,你好像不大高兴是吧。
小七敏感地觉察到连蔓儿情绪不高,就小心地问道。
在自家人面前,连蔓儿已经不怎么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情了。
我舍不得你俩呗。
连蔓儿就道。
这也是真心话,兄妹们整天都在一起,五郎和小七去上学,每天在一块的时间就不多了。
我也舍不得你,二姐,我还舍不得咱大姐,舍不得咱爹和娘。
小七就往连蔓儿身上靠了靠,说道。
快别说了,这也不是去多老远,再说,每天还的回来那。
张氏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空落落,最舍不得的,也是张氏。
你俩上了学,要好好学习,别的别多想。
连守信道。
嗯。
五郎和小七都点头。
两个孩子中,尤其是五郎,特别珍惜能够上学的机会。
太多的虚言是没有意义的,五郎更愿意用行动来表示他的心意。
我也想上学……连蔓儿小声道。
没有私塾肯收女学曱生,这是谁也没有办fǎ的。
蔓儿,还是五郎了解连蔓儿,你不能去也没事,以后我每天下学,就把我学的都教给你。
保证我学了多少,就让你学多少。
真的?连蔓儿高兴了,哥,你可不能骗我。
当然是真的。
咱俩拉钩,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苟儿。
五郎道。
我也拉,小七也凑过来,二姐,我学了啥,回来了,我也告诉你。
三个孩子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以后正是这个约定,对他们的学业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第二天,连家的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古氏和桨氏为连继祖收拾好了书包,连老曱yé曱子qīn自送连继祖出门。
老四家的五郎和小七那?出了上房,连老曱yé曱子就问。
说好了让五郎和小七跟连继祖一起去上学,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两个孩子来。
yé。
连枝儿听见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五郎和小七一大早就起来了,去铺子那边帮忙。
说让继祖哥路过铺子的时候,招呼他们一声就行。
哦。
连老曱yé曱子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五郎和小七,趁着大早上上学前的工夫,还在帮家里干活。
连老曱yé曱子本想将连继祖送到大门口就回屋,听了连枝儿的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和连守仁两个,一直将连继祖送到了早点铺子门口。
这个时辰,正是早点铺子最忙碌的时候。
连老曱yé曱子不想打搅连守信他们做生意,只在门外站了,并不往里走。
连守信在屋里瞧见了连老曱yé曱子yé三个,忙就招呼五郎。
快点,你曱yé送继祖过来了。
正在帮忙干活的五郎和小七这才摘掉围裙,张氏将书包递给两个孩子,连蔓儿也忙忙地揣了个钱袋在怀里,跟着五郎和小七从铺子里走出来。
蔓儿这是也要跟着去?连老曱yé曱子问。
不只五郎和小七,连蔓儿今天也穿戴的非常齐整。
嗯,我爹和酿没空,我送我哥和小七去上学。
连蔓儿就道。
那快去吧。
连老曱yé曱子笑了笑道。
连蔓儿、五郎、小七和连继祖就和家人挥别,往镇上走去。
在他们身后,连老曱yé曱子、连守仁、连守信和张氏站了很久。
爹,大哥,吃饭了没?到铺子里坐一会,吃点东西不?连守信对连老曱yé曱子和连守仁道。
不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我和你大哥早吃过了,这就回家去。
连老曱yé曱子说着话,就带着连守仁回村去了。
一路上,连老曱yé曱子几次想要和连守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一声长长的叹息,萦绕在父子两人之间。
……青阳镇的私塾坐落在镇东,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处所。
整座私塾是个两进的大宅院,大门旁有门房,有私塾雇的仆役负责看门、打扫、为学曱生们提曱供热水。
第一进院落,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是学曱生们上课的地方。
第二进院落,说是院落,如果除开与第一进院落之间的隔墙,倒更像是一排后罩房,有几位私塾的先生,还有些家离的比较远的学曱生就住在这里。
入学的手续,是在进了院落后,靠左手的倒坐厅里办的。
入学的学曱生,都要经过考曱试,包括连继祖这样的老学曱生。
通曱过考曱试,按照学曱生的成绩,分别进入高、中、低三种等级的班中就读。
低等班是为没有任何基础的蒙童准备的,中等班则是为有些基础的学曱生准备的,至于高等班的学曱生,相当于科举考曱试的加强学曱xí曱班。
五郎进了中等班,小七吊车尾,跟考曱试的先生央qiú,五郎也保证督促小七,小七才跟着五郎进了中等班。
连继祖进的是高等班。
连蔓儿仗着身材和年纪都小,不占地方,尽量降低存在感,全程参与,其实是sǐ乞白赖地旁观了五郎和小七的考曱试。
她各种羡慕嫉妒、百感交集,如果她也能参加考曱试,肯定也能进中等班。
考曱试完,就是交学费、mǎi书。
五郎和小七两个,总共花了七两银子,将五郎和小七两个送进东厢房的教室中,连蔓儿这个小家长才算完成了任务。
要好好学xí啊,不然,就mài了你换钱mǎi肉吃。
连蔓儿niē了niē小七肉曱嘟曱嘟的脸,恐曱吓道。
考曱试要考优等,不然回家没饭吃。
连蔓儿继续恐曱吓。
感觉到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学曱生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身穿直缀的先生已经站到了门口,连蔓儿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教室。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五郎和小七上学去了,每天都有大部分的时间在私塾,包括连蔓儿在内的一家人,开始都有些不大习惯。
尤其是张氏这个做母亲的,开始的几天,心里总是空落落地,有事没事就爱到门口站着,往青阳镇的方向翘首张望。
连蔓儿也有些失落,她也想上学,而且身边没了小七这个小跟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好几天后,这一家人才慢慢适应了过来。
五郎自上学后,更加勤劳懂事了。
在家的时候,除了固定的时辰做功课,都抢着干活。
当然,三个孩子都遵守约定,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炕上放一张桌子,五郎拿出上课用的书,和他记的笔记,将先生教给的功课,又向连蔓儿宣讲一遍。
连蔓儿学的也很认真。
繁体字她已经很认得一些了,但是文法方面,只有连老爷子教的两本蒙学读物,显然是不够的。
五郎的教学,让她受益匪浅。
同时,五郎发现,在教连蔓儿的同时,他不仅巩固了课堂上学到的,还加深了对所学内容的了解。
也更快地发现不足、不懂的地方,方便进一步学习。
比起五郎的勤学,小七年纪略小,脑瓜很聪明,却还是有些贪玩。
这每天傍晚的宣讲,对他的帮助也很大,让他将课堂上所学的又学了一遍,不至于有所忽略、遗漏。
连蔓儿也曾问起过,连继祖在私塾的情况。
除了一开始的几天,连继祖是和五郎、小七一起上下学的之外,后来就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继祖哥好像挺刻苦的。
五郎想了想,说道,一进教室,直到下学,就没看见他出来过。
继祖哥上课偷偷睡觉。
我看见过。
小七凑过来,向连蔓儿小声道。
连继祖上课睡觉?在家里没有休息好还是怎么的?连蔓儿有些疑惑,心中一动,就捏住小七的脸。
小七,你又贪玩了是不?人家上课,你咋看见的,你是偷溜出去玩看见的,对不?果然。
还是对自家亲弟弟的学业更关心,也更严厉一些。
冤枉啊,小七喊冤,二姐。
我没贪玩,哥管着我那。
我是上茅房的时候看见的。
五郎在旁边看的直笑。
蔓儿,小七就坐我跟前,除了上茅房,他没逃过学。
五郎道。
私塾中,上课的时候,如果有学生要上茅房,得跟先生请示,拿了先生给发的号牌。
才能出去上茅房。
如果去茅房的时间长了,或者次数多了,先生就会起疑心,这学生不是病了,就是溜号。
先生当然是不会允许溜号的事情发生的。
连蔓儿这才放开小七,有私塾严格的管理,再加上五郎在旁约束。
小七只有老老实实念书的份。
小七的脸蛋得救,忙抬起小胖手,力图尽快将自己的脸揉回原状。
二姐,你冤枉我。
揉完脸,小七就朝连蔓儿撒娇,我要补偿。
姐不该冤枉你。
行,你要啥补偿?连蔓儿笑道。
二姐,你找了多少菜籽了?给我看看呗。
小七趴在胳膊上。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连蔓儿。
小七还挺好哄,就是想看她搜集的菜籽。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连蔓儿就从旁边抱过一个木匣来,里面大大小小有好几个纸包,纸包上还写着字,标明里面是什么菜的菜籽。
现在还没到耕种的季节。
不过连蔓儿本着凡事早做打算的原则,早早地就开始搜集菜籽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去年秋天张氏搜集的,都是连家菜园里有的品种,诸如豆角、黄瓜、倭瓜、白菜、辣椒、芹菜、菠菜、茄子等。
其他的,就是这些天连蔓儿搜集的。
连蔓儿一个个地打开纸包,让五郎和小七看。
这是豌豆,是西村孙四婶从她河间府的亲戚那得来的。
孙四婶,是帮着连蔓儿洗衣裳的一个媳妇。
她家男人孙四身体不大好,几个孩子又小,日子过的很贫苦。
知道了连家这有洗衣裳的活计,她就找了来。
张氏看她能干,人也本分,就很怜惜她,让连蔓儿多交些衣裳给她洗。
这是香菜籽、甜姑娘儿、高良姜……连蔓儿又将几包菜籽打开,这些菜籽都是她们左近常见的品种,但连家没有的。
还有几包菜籽,连蔓儿更看重一些。
这是油菜籽,这个是丝瓜籽,这是冬瓜籽……油菜、丝瓜?小七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
油菜,就跟咱家的小白菜似的,菜籽能榨油。
石娃子他们那没有大豆油,吃的就是这菜籽榨的油,丝瓜,有点像黄瓜,冬瓜啊,和咱家的倭瓜差不多。
连蔓儿给小七和五郎解释。
这些菜籽,是从来山上干活的那些人手里搜罗来的。
都是南方常见,但是北方不常见的品种。
连蔓儿记得前世这些品种在北方都能够生长,就放心地搜罗了来,打算在自家的菜园里种,丰富自家的菜篮子。
这些菜咋种了,咱以前可没种过。
五郎道。
我问石娃子了,他说他都会种。
连蔓儿小心地将菜籽都又包好,放回木匣里。
到时候让他教给咱,咱不就会了。
石娃子说,他有个亲戚,过些天也打算来。
到时候,再多给咱带点菜籽来。
那敢情好,咱今年有新鲜菜吃了。
五郎道。
张氏从外面走进来,连蔓儿搜集菜籽的事她和连守信都知道。
弄这老些菜籽回来,咱家那点园子,怕是种不下。
张氏道。
娘,那咱今年再开一块荒地种菜呗。
连蔓儿就和张氏商量,我看这庙旁边,那块地不是空着,离河也不远,浇水方便,咱在铺子里,正好能就近照看。
这事行,我再和你爹商量商量。
张氏道,这其实就是答应了。
对了,哥,我给你找了个活。
连蔓儿将木匣收起,对五郎笑道。
啊?五郎吃惊。
连蔓儿笑的很得意。
我让石娃子他们在山上放出话去,说咱家能代写书信。
一封信,一页纸两文钱,两页纸四文钱。
哥,写信的事就交给你了。
五郎抚额,他这个小妹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挣钱的机会。
行吧。
五郎故作无奈,其实是很乐意地答应了。
为了能够写好信,不至于有不会写的字,或写的文法不通,惹人笑,五郎只得更加倍的勤奋学习。
不得不说,连蔓儿是督促自家兄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方面的天才。
……这天,连蔓儿在早点铺子里吃了晌午饭,就将给连枝儿的饭菜装了个食盒,和连叶儿一起回老宅来。
天气一天天的暖和了,尤其是晌午日头最足的时候,连蔓儿穿着棉袄棉裤,走的额头微微有些汗意。
赵秀娥正倚在东厢房的门口,见了连蔓儿和连叶儿就笑着招呼。
蔓儿和叶儿回来了!嗯,秀娥嫂子,你这是吃完饭了?连蔓儿也就笑道。
才吃完。
赵秀娥道。
连蔓儿就笑笑,脚下不停,进了西厢房。
姐,吃饭了。
进了屋里,连蔓儿招呼连枝儿。
连枝儿就放下手中的针线,放了桌子,连蔓儿将食盒打开,将几个盘碗取出来放在桌上。
连枝儿刚端起饭碗,赵秀娥就挑了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枝儿刚吃饭啊?赵秀娥笑问道,目光在饭桌上下死力地扫过,已经将连枝儿吃的是什么饭菜,都看在了眼里。
秀娥嫂子来了,快坐。
连枝儿忙道。
枝儿,你吃你的,我就坐着待会。
赵秀娥很自来熟在炕沿上挨着连叶儿坐了下来。
还是分家的好,看枝儿这饭菜,再看看我们吃的是什么,一天到晚,就那三样,吃的人嘴里都是菜叶子味。
赵秀娥一开口,就是直言不讳,这样一般来讲,是很容易拉近大家的关系的。
上房饭桌上的老三样,连枝儿几个心中都深有体会,却没人应和赵秀娥的话。
各有各的好吧。
连枝儿道,铺子晌午吃饭,有请的工,格外得给人家吃的好点。
蔓儿向着我,每次都给我挑好的。
四叔、四婶是厚道人。
赵秀娥笑道,你们分家的事,镇上的人都知道。
……其实,连家的日子不该过成这样,还不都是……赵秀娥说到这,指了指上房西屋的方向。
那父子俩,念了这老些年的书,把家底都给啃穷了。
可怜你们二郎哥,好日子一天没过着,就跟着吃糠咽菜了。
功名是那么好考的?大伯都胡子一把,做了爷爷了,也就是个秀才,花钱的秀才。
咱们大堂哥,都取了媳妇,妞妞都那么大了,还不是啥也没考出来。
没人搭话,但是赵秀娥依旧说的兴致勃勃,这不,前两天一开学,就花了六两银子,这还不算买那些纸啊、笔啊的钱。
这一年下来,十几两银子打不住!连继祖上学花钱,赵秀娥有意见了!第二百三十二章 赵秀娥的春天……啥活也不能干,只能花,不能挣,这不都是我们养活着他那一家子?你们看,我们那屋子三口人,上山干活,得来的钱,我们自己一文钱都花不到,都填了那边的无底洞了!人家花着咱的钱,还看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大伯娘好歹挣了个秀才娘子,她算啥,还不是和咱一样,她牛气个啥!赵秀娥对连守仁一家意见很大,尤其是对同为连家孙子媳妇的蒋氏,更是看不上眼。
连枝儿闷头吃饭,连蔓儿和连叶儿也不好接赵秀娥的话茬。
许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说,没有人附和,赵秀娥转向了连叶儿。
这一大家子人,我就为三叔和三婶不值。
两个人,一个月往家里拿的钱可不少,可还是吃没的吃,穿没的穿的。
那些钱都填给谁了?我在旁边都看不下去,得亏三叔三婶能忍,叶儿也是个老实的。
说起现在连家的收入,赵氏和连守礼每个月能往家里拿三百多文钱,连守礼在家吃两顿饭,赵氏只在家吃一顿,连叶儿大多数时候也跟着赵氏在早点铺子吃,为连家省下了不少口粮。
二房的父子三人,连守义和三郎都是按工作量发工钱的,三郎倒是能老老实实的干活,连守义就不一样了,听人说,他常常躲懒,所以一个月这爷两个拿回家的钱并不比赵氏和连守礼的多。
另外,不得不说说二郎。
他挑了最重,拿钱也最多的活,也是按工作量发工钱。
赵秀娥搬来住之后,二郎每天辛苦做工,拿回家的钱却越来越少。
连守礼告诉过连守信,二郎将工钱自己留下了一多半,这钱自然是流入了赵秀娥的钱袋。
赵秀娥的话,很入大家的耳,只是她们对赵秀娥这个人。
都没什么好感。
秀娥嫂子,小点声。
别让上房听见。
连蔓儿道。
这话对赵秀娥来说,无异于鼓励。
我说的没半句瞎话,我怕她谁听见。
当面,我也敢这么说。
叶儿。
要我是你,我可忍不了,索性闹一场,让她们花我的钱,也花的不自在。
原来赵秀娥是寻找同盟。
并鼓动连叶儿闹事来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秀娥嫂子,我们都佩服你,咱这家里,也就秀娥嫂子你敢说话。
连叶儿道。
佩服我啥。
我就是心直口快,没心眼。
赵秀娥道。
说了这么多的话,不过是发泄了一点心中的郁闷。
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
都够面的。
赵秀娥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说连蔓儿几个人的性格,太过绵软,不管她怎么激,这几个都没啥反应。
也没头脑一热,就去上房吵闹。
赵秀娥说着话。
从袖子里取了个手帕包的小包裹,打开来,里面是炒的毛嗑。
来,吃毛嗑。
赵秀娥就抓了毛嗑给连蔓儿和连叶儿。
说起来,何氏和赵秀娥这对婆媳也算有缘,两个人都爱吃零嘴。
只是赵秀娥嫁妆丰厚,又有二郎的工钱贴补,相比之下,何氏就可怜多了。
婆媳两个还有一个差异。
何氏吃零嘴,并不背着人,但也从不会让人。
赵秀娥这方面比较大方,常会拿零嘴给连家的几个孩子,四郎和六郎两个因此对赵秀娥很有好感。
赵秀娥的零嘴,从来不给何氏。
赵秀娥嗑着毛嗑,突然捂住心口,干呕了一声。
秀娥嫂子,你这是咋地啦?连蔓儿忙问道。
不过转眼的工夫,赵秀娥原本粉白的脸已经有些发黄,她皱着眉头,似乎再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心口不舒坦,想吐。
早上就闹一回了。
赵秀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弱了。
这个年代都是中医,还没有引进西医,大家嘴里所说的心口,就相当于西医胃的范畴。
秀娥嫂子,你是吃坏了东西吧?连蔓儿道。
不能,我今天没吃别的东西,和大家伙吃的一样。
赵秀娥道。
连蔓儿见赵秀娥的样子很难受,忙和连枝儿、连叶儿一起,将她扶回了东厢房。
何氏不在,连蔓儿就找来了周氏。
奶,你看看我秀娥嫂子这是咋地啦。
连蔓儿对周氏道。
周氏打量了赵秀娥几眼,又问了几句。
没啥事,待一会看,能不能过去。
周氏道。
赵秀娥是个爱惜自己身子的人,看周氏并不将她的病当一回事,不由得暗自生气,偷偷嘱咐四郎去找郎中。
四郎很听赵秀娥的话,知道这个嫂子有钱,真的将李郎中请了来。
啥大不了的事,还请了郎中。
周氏有些不满,但是郎中既然来了,也没拦着不让给赵秀娥看。
恭喜、恭喜,新媳妇这个是喜脉。
李郎中给赵秀娥诊了脉,站起身道。
赵秀娥怀孕了,她自己有些惊讶,倒是周氏,似乎并不太意外的样子,却也拿出钱来,付了李郎中的诊费。
这是第一胎,你自己小心点。
周氏只嘱咐了赵秀娥一句,就回上房了。
这在周氏,已经是很难得了。
连家的儿媳妇们怀孕,可是连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过的。
但是赵秀娥却感觉被忽略,被怠慢了。
赵秀娥不是个会自怨自艾的人,她立刻就有了行动。
四郎、六郎被她支使出去,很快,二郎、连守义、何氏都被找了回来,在村里串门的连老爷子也听到消息回家来了。
二郎的身上和手上,还都沾着石屑,已经欢喜的傻了,被赵秀娥支使的团团乱转。
哈哈,我也要做爷,抱孙子了。
连守义也很高兴,打算今天就不回山上去干活了。
连老爷子的喜悦,似乎不下于二郎和连守义。
连家的第四代,现在只有妞妞一个,他急盼着多几个重孙快快出生。
二郎被赵秀娥打发去了镇上,赵秀娥的爹娘和嫂子都赶了来。
到傍晚的时候,这三个人也没走,被连老爷子留下吃饭。
赵秀娥说身子不舒服,没有上桌吃饭,赵秀娥的娘吴氏,向周氏要米要面,给赵秀娥做了小灶,端到东厢房单独给赵秀娥吃,娘两个咬了半天的耳朵,后来赵秀娥的嫂子也加入进去,娘三个直说到太阳落山。
临走的时候,赵秀娥的娘还嘱咐周氏和何氏。
秀娥这一胎,跟我生她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
照我看,肯定是个小子。
亲家啊,这可是你们连家第一个重孙,我都替你们高兴。
你们可千万照看着她娘俩。
第二天,赵秀娥的娘又来了,还带来一个面生的婆子。
这婆子有是批八字又是摸脚摸肚子的,得出的结论,赵秀娥这肚子里,铁定是个小子。
便是周氏,也不得不对赵秀娥的肚子重视了几分。
…………西厢房里,何氏正在向张氏和赵氏诉苦。
俺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俺生了四个小子,也没像她这么娇贵。
人家都是媳妇伺候婆婆,俺这个反过来了,得俺这个婆婆伺候她。
让俺跟她奶去要鸡蛋吃,说啥要一天吃俩鸡蛋,俺跟她奶刚提个头,就让她奶给俺骂出来了。
俺这是招谁惹谁了……赵秀娥怀孕,每天想吃小灶,周氏自然不会同意,因此常常闹的很不开心。
张氏和赵氏面面相觑,既不好说赵秀娥不好,也不好说周氏不好。
这一天到晚把俺给支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那肚子里,是给金蛋咧。
何氏气呼呼地道,不只是俺,俺芽儿都成了她的使唤丫头了。
老二媳妇,院子里,传来周氏中气十足的叫声,瞅眼不见的工夫,又上哪呱啦去了,还不快做饭来。
今天是轮到何氏做饭了,赵秀娥怀孕了,动不动就说腰疼、肚子疼,不肯再干活。
所以轮到二房做家务的时候,就只有靠何氏。
何氏心里当然不痛快,可却不敢不听周氏的召唤,只好慢腾腾地往外走。
俺这是二夹道的婆婆,净受气了。
何氏嘟嘟囔囔的出去了。
二郎媳妇,……还有这样做媳妇的,我也算开了眼了。
赵氏就对张氏道。
我第一胎生枝儿的时候,也总身子不舒坦,那还不是该干啥干啥。
那时候嘴馋了,也只能忍着,怕她奶骂我嘴馋、贪吃,都没想过还能朝她奶要吃的……被压迫、顺从惯了的妯娌两个,相对叹息,百感交集。
晚饭张氏用大骨汤做了一锅三和面的面疙瘩,知道连老爷子爱吃这一口,就让连蔓儿给送一碗过去。
连蔓儿端着碗到了上房,上房里也已经摆了桌子,大家都坐在炕上,正要吃饭。
大嫂,我麻烦你。
炕梢那一桌上,赵秀娥正在对蒋氏说话,给我拿酱油剁点姜蒜,要不我这嘴里没味,饭也吃不下。
都吃饭了,别麻烦你大嫂。
周氏道,她心里还是护着蒋氏的。
奶,要是没这个,我又吃不下去饭,你重孙可饿了一天了,你老真能忍心?赵秀娥不依道。
叶儿,你去给你秀娥嫂子弄点姜蒜来。
周氏就道第二百三十三章 粪肥连蔓儿暗自皱眉,周氏护着蒋氏,却使唤叶儿,还真是偏心。
叶儿一个孩子,会干个啥?大嫂跺东西细,我就爱吃大嫂调的。
没等连叶儿有什么反应,赵秀娥就笑着道,大嫂,你不会不愿意吧?不看我和二郎的面,也看你没出世的大侄子的面上,耽误你一点工夫呗。
这话语,这口气,并不是在使唤蒋氏,反而有点像跟蒋氏撒娇了。
秀娥这一有了身子,嘴更乖了。
蒋氏就笑道,吃个东西,话都能说上一大车。
这肚子里的孩子啊,生下来以后也是张巧嘴。
蒋氏这么说着,真的就下了炕,到外屋给赵秀娥剁姜剁蒜,调酱油去了。
赵秀娥却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认为蒋氏话里有话,没安好心。
连蔓儿将大碗的疙瘩汤端给连老爷子,连老爷子没有立刻吃。
五郎和小七都上学了,你们花销大。
省点钱让你娘给五郎和小七做点好吃的,别总给我送。
我这啥也不缺。
说话之间,蒋氏已经端了一碗调好的姜蒜酱油回来。
蒋氏上炕坐下,赵秀娥吃了一口饭,夹了块土豆去蘸酱油吃。
连蔓儿转身打算离开,突然听见哇的一声,扭头去看,就见赵秀娥正扭着头,一口吐在蒋氏的怀里,蒋氏两手张开,脸色很是难看。
一屋子的人都停下筷子,朝赵秀娥和蒋氏望了过去。
赵秀娥吐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对着蒋氏歉然地笑。
看这事整的。
今天这酱油也不知道有股啥怪味,我吃了一口,这肚子就受不了了。
蒋氏与赵秀娥对视了一眼,赵秀娥又笑了笑。
这笑容,完全没有丝毫的歉意在里面,反而是赤、裸裸的得意、挑衅。
蒋氏知道,赵秀娥是故意吐在她身上的。
赵秀娥刚才的话,还隐隐暗示。
是她调的酱油有问题。
大嫂,你是生我的气了吧?赵秀娥见蒋氏脸色难看,更撒娇撒痴起来。
哪能那。
蒋氏勉强笑道,奶、娘。
二婶、三婶,你们先吃着,我去把衣裳换了。
蒋氏说完话,就下了炕,飞快地走出屋去,直到外屋,才落下泪来。
赵秀娥见蒋氏走了,她也不吃饭了。
一点也吃不下去,哎呦。
这哪来的香气,是肉汤吧?赵秀娥故意地东张西望起来。
饭桌上自然是一点肉星也没有了,除了连蔓儿端过来的那碗面疙瘩,那汤是用肉骨头熬的。
二郎,把这碗给你媳妇端去。
连老爷子就将连蔓儿端来的面疙瘩,推到二郎跟前。
爷,这咋行那!二郎就道。
看看面前的汤碗,又看看那边的赵秀娥。
他心疼媳妇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连家的规矩,有吃食都是长辈优先的。
我今天不想吃这面疙瘩,让你端你就端。
连老爷子道。
连蔓儿没有在屋里再待下去,走到外屋的时候,就看见蒋氏已经将衣裳上的呕吐物擦干净了,正拿着帕子擦泪。
蔓儿。
你可别笑话我,我是让灰给迷了眼了。
蒋氏看见了连蔓儿,忙掩饰道。
哦。
连蔓儿愣了一下。
蔓儿,快回去吃饭吧。
蒋氏说完,就扭身往西屋去换衣裳了。
连蔓儿回西厢房吃饭,对上房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她们这刚吃完饭。
连叶儿就过来了。
蔓儿姐,你们给爷送的疙瘩汤,都让秀娥嫂子给吃了。
连叶儿告诉连蔓儿。
连蔓儿哦了一声,看来最终,二郎还是将疙瘩汤端给了赵秀娥。
秀娥嫂子吃完了,说味还行,就是……连叶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连蔓儿就知道,接下来的肯定不是啥好话。
秀娥嫂子说面疙瘩不是纯白面的,她说四叔四婶给爷送的东西,还舍不得用白面。
连叶儿就将赵秀娥的话学说了一遍。
连蔓儿被气笑了。
咋咱给老爷子送的东西,老爷子没吃?都给她吃了?张氏在旁听见了就问道。
可不。
连叶儿又将赵秀娥如何呕吐,连老爷子如何将那碗面疙瘩让给了赵秀娥的事,又说了一遍。
蔓儿,这事你回来咋没说?张氏就道。
这也不稀奇,每天说它都说不完,咱都不用干别的了。
连蔓儿就道。
赵秀娥怀孕以来,每天动不动就要小小的折腾折腾,拿捏着人玩。
她没说,是不想让张氏和连守信跟着生气。
赵秀娥将家里的人都拿捏到了,只有周氏、连老爷子和连秀儿暂时幸免。
这也不是说赵秀娥没试探过。
你说的也是。
张氏想了想道,二郎媳妇怀了孩子,可是真能折腾人。
我看你爷和你奶的性子都让她给改了,要搁以前,这哪能够啊!这边正说着话,蒋氏从外面进来了。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只是眼圈还略有些发红。
张氏听了连叶儿刚才说的话,对蒋氏就很同情。
继祖媳妇,快上炕坐着。
张氏招呼蒋氏,……这可委屈你了。
张氏的一句话,让蒋氏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那不是真吐,是故意恶心我,往我身上吐的。
……只说有了身子,是个小子,就天大地大她最大了,把我当成了眼中钉。
哪一天不支使我几次,又鸡蛋里挑骨头,作践人。
……凡说话都要咬着我。
……眼睛里就没有个长幼尊卑,谁她都想踩一脚。
四婶,我想我是大嫂,她不懂事,我让着她些,可也没有她这么没玩没了的。
我这一肚子的委屈,在上房不敢露出来,只有在这,我才敢说一说。
张氏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将这些天赵秀娥拿捏她的种种行径都说给张氏听。
她表面上说的好听,谁不知道她想干啥?我知道,爷和奶心里也烦,所以这能忍不能忍的,我都忍了,就是为了能让爷和奶多少能省点心。
只是我看,这事没个头了。
她这一步一步地趟着来,下一步就该寻趁到爷和奶的身上了。
今天吃了爷该吃的疙瘩汤,还将四叔、四婶都编排上,我都不知道,她明天要干啥了……送走了蒋氏,连守信就有些不自在。
这二郎媳妇太不像话,没老没少,她家是咋教育她地。
她都敢欺负到老爷子和老太太身上了,这我不可能看着。
不能看着,能咋样?连守信跑去训斥赵秀娥,还是训斥二郎?如果连守信真去了,不仅二房的的人不高兴,怕是连老爷子和周氏也未必领情。
爹,你消消气。
连蔓儿忙道,离那地步还远着那。
秀娥嫂子人精似的,谁能惹谁不能惹,她能不知道。
那碗疙瘩汤,是我爷主动给她的。
也不是给她,是我爷给自己重孙子吃的。
二郎媳妇能折腾,要我看,咱也不用操心。
他奶要是想拿二郎媳妇,那还是手到擒来的。
张氏也道。
说到底,张氏、连蔓儿,好包括连枝儿、五郎和小七,都对周氏的战斗力充满信心。
老宅子里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连蔓儿一家则是过的忙忙碌碌。
天气一天天的转暖,冰冻的土地开始融化了,泥土特有的香气,弥散在初春清冽的空气中。
路边的野地里已经有顽强的野草冒出了星星点点绿色的嫩芽。
从早点铺子到老宅子之间,有一段路,就是冬天连蔓儿最喜欢打冰溜的那一段。
冰雪早就消融尽了,因为土质特殊,冻土冰消后变成了软硬适中、富有弹性的土地,表面张力十足,踩在上面不用担心脚上会沾上泥土,连蔓儿最喜欢在这一段路上来回的踩,一边听旁边小溪哗啦啦的流水声,再看看路边树丛里点点的春绿。
春天的喜悦,也就这样一点点的融进心里。
蔓儿,快走了,别玩了。
张氏和连守信走在前面,回头招呼连蔓儿。
哦,来了。
连蔓儿又踩了几脚,才跑步跟上张氏。
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连老爷子正弯着腰在干活。
走近了,连蔓儿才看清,连老爷子手里拿着铁镐,正在将刨门口堆积的粪堆。
说是粪堆,其实里面的东西很杂,有猪圈里掏出来的猪粪、有连老爷子捡回来的牲口粪便,还有家里灶坑中扒出来的草木灰,连家每天的生活废水,也都倒在里面。
村里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或者多个这样的粪堆。
这个时候,没有化肥,这个粪堆经过庄稼人的精心处理,就会成为增加土地肥力的天然有机肥料。
爹都开始倒粪了。
连守信低声和张氏说道。
连老爷子性急,恨活计,这一开始解冻,他就开始为种庄稼做准备了。
连老爷子现在做的叫做倒粪,就是将这粪堆变成适合撒在田地里的有机肥料。
老四啊,连老爷子见连守信走了过来,就直起腰,今年你们地不少,粪怕是不够用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连蔓儿的规划是啊,爹,我也正为这事发愁。
连守信就道,连老爷子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分家的时候,他们分到六亩地,后来用连蔓儿卖蒜香花生的方子的钱,又买了二十五亩地。
这样加起来,他们就有了三十一亩地。
赵金家也攒了一堆粪肥,买地的时候说好了给我。
连守信就跟连老爷子说道,赵金就是那二十五亩地原来的主人。
他家早就惦记着搬城里住去,粪肥也没咋攒。
就你们一小堆,也就够撒几亩地的。
连守信有些发愁,粪肥足不足,将直接影响到庄稼的收成。
他们分家另过才半年,并没有自己积攒粪肥。
咱家也就攒了这些,最多也就能把南山下那六亩地的给你捎上,别的,还得另外想法子。
连老爷子道。
爹,你还是先可着你那些地来,我的地,我再想法子吧。
连守信道。
那六亩地的还够,咱家这粪肥,就是照原来三十亩地攒的。
连老爷子道。
这是实话,连守信也就不多说了什么了,进了院子,拿了铁镐和钉耙,就出来帮着连老爷子倒粪。
连家的几个壮劳力,连守礼、连守义兄弟俩,二郎和三郎,都在山上干活还没回来,连继祖还没下学,连守仁倒是在家,连老爷子却没叫他来帮着干活。
你歇着去吧。
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天天起早贪黑的,我知道你不清闲。
这点活,我慢慢干,来得及。
爹,我没事活动活动。
连守信还是执意帮连老爷子干活。
连守信就拿着铁镐,将粪堆刨开。
虽说是化冻里,里面还是有一些没融化的冻块,这些要刨出来。
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让它快些解冻。
其他已经解冻了的,也要将大块砸碎成小块。
这样还不够,最后还要用钉耙,将这些粪肥梳理成和田地里的种植土那样的细碎颗粒。
这样,粪肥中的有益物质才能更快速地融入土壤中,为庄稼增添肥力。
所谓精耕细作,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
当然,并不是每个庄稼人都这么干。
也有一些人只是粗糙地将这些粪肥砸一砸,就扔到地里了。
连老爷子是属于老派的庄稼人,对那样粗糙的做法是看不上眼的。
连老爷子不说种庄稼是种庄稼,而是侍弄庄稼。
足可见气精耕细作的细致程度。
吃过晚饭,连守信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叹气。
爹,你叹啥气?五郎就问。
咱家地里用的粪肥不够。
连守信就道,我刚才在村里转了一圈,看看谁家攒了多余的粪,能给咱匀点,结果一家都没多余的。
所说的匀,自然也不是白要人家的。
是要付钱或是拿别的东西换的。
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谁家也不会嫌自家的粪肥多,只有不够的。
等咱今年也养上猪、和鸡,自己攒个粪堆……张氏就道。
那是够明年的了,今年的可咋办?连守信道。
现在开始攒,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二姐,你在想啥?小七看见连蔓儿没说话。
低头思考的样子,就问。
我也在想这个粪肥的事。
连蔓儿道,打从在大门口,连老爷子和连守信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对了,蔓儿,你想出啥好主意来了没有?连守信就道。
每当遇到什么事情,连蔓儿往往能想出些出人意表。
又特别好用的主意。
一家人对此已经习惯了。
哥,小七,你俩还记得不,年前咱去县城。
在县城里上茅房的事。
连蔓儿对五郎和小七道。
记得。
小七就朝大家伙笑,我憋不住,二姐还特地问了人茅房在哪。
带我去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咱看见有人从那茅房里往外担粪?连蔓儿就问。
是有这么回事。
五郎先想起来了,对了,蔓儿那时候还问人家来着。
那人说他那一担粪是买的,一文钱一担。
蔓儿是说,咱也去买粪?连守信心中一动,道。
学校有茅房,要不,我去问问,咱从那买?五郎立刻就道。
这也是个办法。
不过,总买也没个头,咱家现在有三十一亩地,今年种地前还打算再买二三十亩,以后咱家的地肯定还能更多。
总买,这花销也不小。
连蔓儿就道。
那蔓儿,你打算咋办?张氏就问。
咱不用买。
连蔓儿道,小七,你昨天抱怨啥来的,你还记得不?我记得。
小七想了想就道,那些人咋和四郎一样,到处拉屎!连蔓儿忍笑。
因为山上工程的缘故,她们的早点铺子生意兴隆,官道上来往的人也多了。
就在庙头那个地方,从庙到绕村的溪流之间,有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有些矮树丛,就有些人喜欢在那里随地大小便。
更有甚者,从早点铺子出来,没走几步,如果周围没啥人,背过身去就敢解开裤子。
我想,咱花俩钱,自己盖个茅房。
那以后地里粪肥的事,不就都有着落了吗?连蔓儿就道,要是咱家地里用不了,也能卖给别人。
我看这样行。
五郎第一个道,城里人能这么干,看样子还挺挣钱,咱就算不挣钱,也够咱自己家地里的粪肥了。
那块地,好像是庙里的。
这还得跟住持师父商量商量,咱这也算是做好事。
连守信道,看来他也同意了这个法子,盖个茅厕,咱还得请人工,这石头、土啥的,正好土都开化了,也能立马动工。
爹,你跟住持师父商量,是借它那块地?连蔓儿听见连守信说做好事,就问道。
盖茅厕,也用不了多大的地方,咱还得买地吗?连守信道。
爹,这地咱得买。
连蔓儿就道,不盖这茅厕,那块地咱也得买下来,而且还越快越好。
一家人就都望着连蔓儿。
今天小坛子跟我说了,连蔓儿压低了声音,已经有人找庙里的住持,问咱租庙里的房子,租了多长时间。
这是要干啥?张氏立刻惊问。
是谁去问的?连守信几乎同时问道。
五郎、连枝儿和小七也都端肃了脸色,大家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只一家去问了。
连蔓儿就道。
咱铺子开的红火,有人看着眼热了。
连守信就道。
多亏咱当初一下子就租了一年。
张氏道,他爹,这两天,咱就跟住持师父说说,咱现在就再续上一年。
咱铺子开的好好的,跟庙里租房子的时候,哪方面的人咱都请到了。
就是他谁想挤走咱,他也是白想。
咱当然不能让人挤走。
连守信沉声道。
可是,用庙里的房子,又有别人惦记,变数太多了。
五郎思索着道。
咱当初开铺子,不就是因为自己盖房子来不及,才租的庙里的房子吗?连蔓儿进一步道,现在咱手里本钱足了,一边开着铺子,一边把新铺子盖起来,不是正好。
一家人商量了一会,都同意了连蔓儿的提议。
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和住持商量买地。
连守信就道。
爹,要是能够,咱干脆把庙旁边到河那一大片地都买下来吧。
连蔓儿又道。
一整片?蔓儿,你是说从官道边开始,直到西村村口吗?连守信就问,那怕有三亩来地吧,还不都是庙里的。
嗯。
连蔓儿点头,她早看中了庙旁边的那块地,因此平时没少打听。
那块地中,靠官道的一部分是庙里的产业,还有一部分是无主的杂树林,另外还有两块地,分别属于村里的两户人家。
庙里的那块,空着没啥用,咱只说盖茅房,估计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买下来。
那片杂树林子,跟里正商量商量,能白给咱也说不定。
就是另外两小块有主的,咱找人说和说和,多给他俩钱,也能买下来。
连蔓儿道。
她们家从去年开始,又是开酸菜作坊,现在又做这个早点铺子、还揽着洗衣裳的活,很多人因此得益,她们家的威望和人脉,已经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
是能买下来。
连守信也点头,不过买这么大一片地,只盖新铺子和茅房似乎太多了些。
爹,咱得往远里打算打算。
连蔓儿继续劝说道,咱家就分了这半个院子,园子里咱要种菜,娘还想养猪、养鸡,咱地方不够用。
那片地,咱能开出来种菜。
……以后我哥和小七大了,要娶媳妇,咱的房子也不够住。
那块地买下来,以后给我哥和小七盖房子,就不用另外买地了。
蔓儿这话说的对。
张氏立刻赞同。
就这么地,那块地,说啥咱也给它买下来。
连守信一拍大腿,说到将来儿子娶媳妇盖房,可是说到了连守信的心上。
他从犹豫不决,一下子就成了最热衷买地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田庄计划买地实际上是势在必行的,一直没有提上日程,是因为连蔓儿家虽然有了些钱,但是她们的家底薄。
连家人口多,连老爷子打算在院里另外盖房,预备给二郎和三郎住。
以后还有四郎和六郎,也要娶媳妇,也得有房住。
连守信一家六口,只有半个院子,如果再盖房给五郎和小七住,地方显然不够用。
庙旁边那一大片地,位置不错,地方也足够大,给两个儿子盖房足够了,不仅两个儿子,就是以后的孙子们盖房,地方也够用,还能有大片的菜地。
想到将来的远景,连守信兴冲冲地站起身,立刻就要去庙里跟住持买地。
爹,就说咱想盖茅房,开菜地,别的等把地买下来之后再说也不晚。
连蔓儿连忙提醒道。
放心,爹不傻。
这事,管保办成。
连守信道。
爹,我跟你去吧。
五郎也下了炕。
我也去。
小七也道。
行。
连守信很高兴,这是为子孙们置办房产,带上两个儿子帮忙,人生得意的事情,这怎么着都能算上是一件。
…………买地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经过丈量,庙里的地有一亩二分,卖给连守信只要了四两银子,杂树林有半亩,无主的荒地有二亩一分,这些加在一起,跟村里买下来,也只用了四两银子,另外两户人家的地,一共是七分,也花了三两五钱银子。
一整片地加起来,共有四亩半地,共花了十一两五钱银子。
在写地契的时候,连蔓儿又要求将沿河的一带河滩地都一并写进去,里正等人也只都做个人情,就答应了。
牙侩还是请的吴玉贵,很快就将红契办了下来。
连守信付给他费用的时候。
吴玉贵很是推让了一番,最后无奈收下,转天不仅送贺礼,还置办了酒席请了连蔓儿一家。
红契办下来之后当天,连蔓儿一家子就在自家新买的土地上仔细地巡视了一番,各边界处要增放界石,连蔓儿还拿了尺子,在各处认真丈量。
一边仔细地记下。
最后,站在地当间一个矮坡上,连蔓儿四下环顾。
地皮是买下来了,但是要建成心目中理想的田庄。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手里的银钱有限,必须的支出又太多,田庄工程只能分几步来完成了。
也就是要分几期工程来实施。
回到家里,连蔓儿立刻找来一张大纸,小七研墨,连蔓儿提着笔,在纸上将田地的图纸大致画了下来。
一家人都围过来,共同参与规划自己的家园。
最重要的是新早点铺子,要修建在官道旁显眼的位置。
然后是公共茅厕。
要修建在下风处的合适位置。
铺子和茅厕之后,划出大块的田地作为菜园,连家自己的房舍就打算修建在这块田地中间,地势最高的那个地块上。
一家人商量着,最后由连蔓儿在图纸上圈画出几大块,算是确定了这块地的总体规划布置。
然后,就是当前首先要完成的第一期工程。
就是修建一座公共茅厕。
茅厕的位置已经圈定了,接下来又确定了修建的面积。
把这块有矮树丛的地方都用上吧,修的大点。
连蔓儿道,以后山上的工程完了,肯定有不少来进香的、游玩的。
咱的早点铺子以后也会扩大。
咱就给它一步到位,往大点修。
大家都表示同意。
茅厕周围再种点花草啥的吧,那些矮树丛刨出来,咱也别扔。
重新栽在这片。
看着好看,也能去味。
连蔓儿笑着道。
这是必要的美化工程,当然这也对保持水土十分有利。
张氏和连守信却认为这是小闺女爱美的天性,啥东西都爱添点装饰,捯饬的漂漂亮亮。
正是农闲的时候,转天。
连守信就找够了人手,开始动工。
除了一些装饰用的红砖,其他的砂石土,都可以就近取材,只需要出人工,并不用额外的出钱。
划定修茅厕的地块,本来就有个大坑,就被利用来加深扩大,在这个坑的基础上,修茅厕。
因为客观因素的制约,只能修旱厕,但是也比平常庄户人家的茅厕看着要整洁干净了许多。
因为请的都是村里的熟人,都不要工钱,连家只要每天供三顿饭。
连守信性子厚道,在饭菜上肯花钱,将来帮工的都吃的高高兴兴,干起活来也有劲头。
几天的功夫,茅厕就修好了。
看着建好的茅厕,说什么的人都有。
妈呀,盖的比人住的房子还好看,这不糟钱吗。
看人家舍得花钱,以后是过大日子的人。
连家老四不简单啊,看着吧,以后咱这村子,就得数人家是头一份。
不管人们怎么议论,大家都有贪新鲜、好奇新事物的本性,茅厕刚建成。
就有许多村里的人来参观并留念。
更别说那些从官道上路过的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山上的人。
几天之后,新鲜劲过去了,但是茅厕里依旧人来人往。
其中不乏村里的人。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勤快的人,就有懒惰的人。
这些人家里也有茅厕,但是清理茅厕也是个麻烦活,而到公共茅厕,就没有清理的问题了。
这样一来,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茅厕的卫生需要有人维持,一开始的几天都是连守信去打扫的。
爹,娘,咱雇个人吧。
连蔓儿就提议。
连守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打扫茅厕这种事,完全可以花些钱请人来做。
经过这些个月的历练,连守信对于请人干活这件事,在心理上已经完全接受,并且能够很老练的操作了。
最后,连守信出面雇佣了村里一个五十几岁的姓吴的老头,连家给提供扫帚等清扫用具,说好了,每天出工钱一文,三节另有酒、肉,吴老头负责早中晚三次清扫茅厕,务必要保证茅厕的清洁。
茅厕的事情完了之后,还没空闲下来。
张氏就提出了她心心念念的养猪。
养猪,是庄户人家除了种地这项主业之外,最重要的生活来源。
它几乎支撑了除了口粮以外,庄户人家的所有其他开支。
庄户人家如果不养猪,那简直就不是在过日子。
张氏作为一家的主妇,手里有了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多抓几只小猪羔来养。
连家老宅的前院,几乎是对称的。
东厢房下面是菜园子。
然后就是猪圈。
在猪圈和大门墙之间,还有一条夹道,可以堆放柴禾等杂物。
连蔓儿家分到的西边这半个院子,也是同样的布局。
只是猪圈的位置。
堆放的都是柴禾和杂物。
那柴禾搬出来,也该晒晒了,再把里面收拾收拾,墙补一补,不就是个现成的猪圈?张氏看来想了很久,都规划好了。
猪食槽咱没有,这个也不难,我前两天给我爹捎信说咱要养猪,我爹捎信回来说。
在山上给咱找块大石头,给咱砸个石槽,等他大舅赶集的时候,找人给咱带过来。
我都想好了,分家的时候,就答应给咱口粮,别的也没有。
咱喂猪。
得自己买糠。
那养这猪咱也能挣钱,咱家这不开着铺子吗,这每天的泔水,咱要不养猪,咱就亏了。
张氏又道,……往年没分家的时候,那猪一多半都是我喂的。
我今年自己个要多养几头……肯定比周氏她们喂养的猪要肥要好。
当然,最后这一句话。
张氏并没有明白地说出口。
今年咱地多,五郎和小七又上学了,忙不过来。
连守信就道。
那我也不多养,昨天他爷不是刚抓了三只小猪羔吗,咱也抓三只。
张氏就道。
张氏的干劲很足,连守信不能给她泻火。
爹、娘。
我和小七下学的时候,从地里回来,就把野菜挖回来了。
给猪挖菜的活,就交给我和小七。
五郎就道。
你俩好好念书吧,这些活,咱家里忙活的开。
张氏就道。
娘,挖菜也不费劲,就跟玩似的。
五郎就道,我和小七商量了,书得好好念,可也不能念书念的跟我大伯,还有继祖哥那样,啥农活也不能干,那我俩不成废物了。
小点声。
张氏忙站起来向外看。
娘,咱这是在铺子里,没人听见。
连蔓儿就笑。
张氏这才重新坐下。
这话咱自己个心里知道就行,可别说出来。
张氏就告诉几个孩子,别的不说,你爷听见了,肯定难受。
几个孩子都点头。
娘,那咱赶紧买小猪羔吧。
连蔓儿就道,明天赶集去买?我看也不用赶集。
张氏就看了连守信一眼,村东头王石榴家老母猪下的小猪羔正好卖。
他爷那三只小猪羔不就是从王石榴家买的?连守信道。
我看他家的猪不错,我跟王石榴媳妇说了,让她给我留三头。
张氏就道。
你早都看好了啊?连守信看着张氏。
啊。
张氏索性承认,孩子他爹,还得你再去看看,看好了,咱就把小猪羔抓回来。
上房从王石榴家买猪,张氏也看中了王石榴家的猪。
上房买了三只,张氏也要养三只。
连蔓儿笑着看张氏,她莫非是在和周氏别苗头?!第二百三十六章 抓猪羔决定了要养猪,当天一家人回到老宅,就开始收拾猪圈。
将猪圈里的柴禾抱到大门外,散放开晾晒,猪圈墙的两个豁口,也拿石头堵上了。
然后就是修整猪圈的内部。
连守信借了上房的平板车,带着五郎和小七,去河洼子挖土。
所谓的河洼子,就是沿河的一片河滩地。
那的土质好,有的地段还有细砂,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盘炕、垒墙,一般都是到这来挖土和挖砂子。
整整推了两平板车的土回来,一部分撒在猪圈里,形成松软的地面,猪最喜欢在这样的地上打滚。
另一部分则是在猪圈一个墙角,将地势填高,又将土拍实,上面再搭一个简易的棚子,这是给猪休息、和遮风避雨的。
第二天青阳镇的集上,连守信就买了一袋的糠回来。
这天也是靠山屯的集,从靠山屯赶集回来的王石榴,将张青山给连蔓儿家砸的猪食槽给捎回来了。
正好上你家挑猪羔子去。
连守信忙着道谢,趁便就道。
连蔓儿就跟着连守信和张氏去买小猪羔。
王石榴家住在村东头一个大院子里,一进大门,扑面就是好大的骡马粪味。
王石榴家养着两匹大青骡子,马棚就建在一进门的左边。
与村里其他人家不同,王石榴家除了种地,家里年年都会养母猪,让母猪生小猪羔卖钱,另外还靠这两匹大青骡子拉脚挣钱。
这也是为什么王石榴会和张庆年熟悉,会那么远去赶靠山屯的集的缘故。
马棚的对过,就是猪圈。
不过母猪和小猪羔并不在这猪圈里。
王石榴家在上房的房檐下,另外准备了一个猪圈,单独给母猪和小猪羔,因为小猪羔需要精心的照顾。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养母猪,让母猪生下小猪羔并成活的。
王石榴家能靠着这个挣钱。
自然是有不外传的秘诀。
给母猪和小猪羔准备的猪圈和下面臭烘烘的猪圈和马棚不同,很干净。
这三头是嫂子看中的,我们一直给留着。
王石榴的媳妇迎出来,用树枝将趴在厚草窝中休息的母猪和几只小猪羔都赶了起来,指着其中的三头道。
连蔓儿就探头往里面看,张氏挑中的三头小猪羔,一只是白色的,没有杂毛。
一只屁股上有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灰斑,第三只是脖子上有两块灰斑。
母猪是白色,下面猪圈里有两头猪是黑色的。
看这样子,这几只小猪身上的灰斑在长大之后。
应该会变成黑色的。
连蔓儿莫名的想。
孩子他爹,你看看咋样。
张氏就问连守信。
小猪都不大,身长也就一尺多些,毛很短,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毛下面粉嫩的肉皮。
几只小猪在王石榴媳妇手里的树枝骚扰下,一边跑动着,一边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很有活力的样子。
拿点猪食来。
王石榴就对自己的媳妇道。
王石榴的媳妇转身回屋,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瓢猪食。
倒进猪食槽里。
然后,就用空瓢敲着石槽,嘴里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叫声。
几只小猪都跑了过来,挤在食槽边开始抢食。
看抢的多欢,嫂子挑的这几头,都上食。
王石榴媳妇就道。
果然,那三只小猪都很强悍。
不仅霸占了好地势,吃的也很香。
上食,是他们这里的土语,意思就是能吃。
买小猪就是要买健康并且能吃的。
一般买猪羔子都是经过这样的验看,还要知道母猪和公猪的情况。
王石榴家养的猪都很肥壮,因此他家的小猪羔也受欢迎。
连守信就跳进猪圈里,将三只小猪挨个抓起来细看。
成,就买这三头吧。
连守信道。
张氏很高兴。
王石榴两口子也高兴。
王石榴就拿了大称来,将三只小猪羔子称了,然后用箩筐装了小猪羔子,帮着连守信送回家来,放进了猪圈里。
三只小猪羔,一共是五十七斤有零。
就按五十七斤来算,每斤五十文钱,一共是二千八百五十文钱,连蔓儿就取出两吊钱,八串钱,又数出五十文钱来,付了买小猪羔的钱。
王石榴拿着钱高兴的走了,一次抓三头小猪羔子的人家也不少,但是钱付的这么痛快的人家并不多。
五郎和小七下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猪圈里多了三头正在欢实地吃食的小猪。
三头小猪,代表的是过年的时候就会有三头肥猪,很多香喷喷的拆骨肉,是富足和余钱。
更重要的是,这三头小猪是他们的财产了,不再像从前没分家的时候,辛辛苦苦喂了一年,到头来分到他们手里的,却差不多只有一只猪腿的分量。
五郎和小七都笑眯了眼睛,趴在猪圈墙上看了半天都不肯离开,小七还非要在每只小猪头上摸了摸,才算心满意足。
娘,你们又不让我上铺子里干活去,以后这猪,就都交给我喂吧。
吃过了晚饭,连枝儿就道。
给猪挖菜的活,我和小七包了。
五郎又重申了一遍。
几个孩子都懂事,抢着干活,连守信和张氏当然高兴。
这三头猪喂出来,咱今年过年的肉,还有五郎和小七哥俩明年念书的钱就都出来了,还能有余富。
张氏笑道。
咱这猪圈小,要是大点,咱还能再多买两头小猪羔养着。
过了一会,张氏又道,我看王石榴家,还有两头小猪羔也不错,挺能抢食的。
娘,等咱把新铺子盖起来了,咱在铺子后头修个大点的猪圈,到时候想养几头,咱就养几头。
连蔓儿就道。
对,咱再多种菜,咱自己吃的,也够铺子里用的,剩下的喂猪。
……我还说蔓儿搜罗了那么多菜籽,咱园子种不下,这下可有地方种了。
张氏喜道。
娘,咱今年还得养点鸡鸭不?连枝儿突然道。
养啊,我正打算这个那。
张氏立刻就道,就是咱那鸡圈……说到这,张氏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扭头看着连守信。
孩子他爹,鸡圈的事咱也该跟他爷和他奶提提了吧。
几个孩子也都望向连守信。
连守信本来满是笑容的脸,听了张氏这句话,立刻就苦了下来。
这事……连守信刚开口,就听见从上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吵闹声。
是上房里,这是咋了?张氏一惊,连家小打小闹的习惯了,这么大动静的时候却并不多。
是我奶,还有秀娥嫂子。
连蔓儿听了听,就道。
外面吵闹的太凶,让人无法忽视。
连蔓儿就从屋里走出来,刚走出门口,就看见赵秀娥旋风似地从上房冲出来,一边哭骂,一路进了东厢房。
二郎、何氏都跟着从上房出来,跟着何氏进了东厢房。
这是咋地啦?连蔓儿就问从上房出来的连叶儿。
秀娥嫂子想吃鸡蛋,奶说没有。
连叶儿就低声告诉连蔓儿,咱家里养的鸡还没开张,奶买了几个鸡蛋在笸箩里,是要给老姑过生日的。
秀娥嫂子就想吃这个鸡蛋,……结果就吵吵起来了。
奶骂秀娥嫂子嘴馋,秀娥嫂子说奶偏心眼,刻薄、不把她当人看,说她肚子里的是连家的第一个重孙子,还不如老姑一个丫头。
奶气坏了,骂了老些难听话,秀娥嫂子也不吃亏,……说是要回娘家。
正说着,赵秀娥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从东厢房里出来。
……我知道,你们老的少的,都搁哄不下我。
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到了你家,就不成个人了,你们明的、暗的,是个人都要踩我几脚。
谁家媳妇怀了孩子,不得好好看待。
也就是我,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一个鸡蛋你们都舍不得给我吃。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们连家的种?你们老的少的,今天吃个这,明天吃个那,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干瞅着。
赵秀娥站在院当间,大声地骂着。
我进门时是啥样,这才几天,就让你们磋磨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了。
……笑面虎,当面啥都好,背地里到处给我小鞋穿,当我都不知道那。
我知道,我碍了谁的眼。
……你们想磋磨死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黑了心,烂了肺的,我在你家活不了,我走还不行。
我走了,都让你们得意去。
赵秀娥骂了一通,就往外走。
何氏和二郎都拦着,不让赵秀娥走。
你拦着我干啥,看我受气,在你家都活不下去了,你也啥话都不说。
你还是个男人吗,我和孩子咋就这么命苦。
赵秀娥推开何氏和二郎,径直往大门口走去。
别拦着她,让她走。
看她带着肚子,她能走到哪去!周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房里传了出来。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老连家的长辈。
人都说虎毒还不食子那,你们连那老虎都不如。
赵秀娥停下来,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扭身昂着头继续往外走。
二郎拦不住赵秀娥,只好追了出去。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连家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赵富贵两口子带了几个伙计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乱斗看见赵富贵带着人来了,连守义就从屋子走了出来。
赵富贵对连守义很客气,抱拳拱手,也没进屋,就拉着连守义走到院子的一角小声嘀咕了起来。
赵富贵的媳妇直接进了东厢房,何氏忙随后跟了进去。
一会工夫,东厢房里就传来何氏的嚷嚷声。
富贵媳妇,你这是干啥啊?这些箱子柜子,都是我妹子的箱笼,里面都是我妹子要用的东西。
我妹子不在你们这过了,我得把我妹子的东西拿回去。
赵富贵的媳妇道。
这个时候,连守义和赵富贵分开。
连守义直接奔了上房,赵富贵则往东厢房来。
东厢房里,赵富贵的媳妇一声召唤,赵富贵连同两个伙计就都进了屋里,随后,就将赵秀娥大大小小的箱笼都搬了出来。
连蔓儿在对面,就看见赵秀娥的每一只箱子上面,都上了足有她拳头那么大小的锁头,将箱柜锁的严严实实。
这个锁头看着真结实,连蔓儿就想,不知道赵秀娥是从哪买的,她是不是也该买几把来。
上房里,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听连守义说了,赵富贵这次来,就是为了拿走赵秀娥的嫁妆。
她这又是要不过了?周氏瞪着眼睛,当咱老连家是啥地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那嫁妆进了咱家的门,她不说出个道道来,就别想搬走。
还愣着干啥,别让他们搬东西。
周氏这个时候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地从上房走了出来。
连老爷子、连守义、连秀儿也跟了出来,随后,蒋氏也抱着妞妞,带着连朵儿从西屋走了出来。
西厢房这边,连守义一家和连守信一家也出来了。
把东西都给我放下!周氏看着赵富贵几个人抬着箱笼往外走,就忙喊道,一边招呼几个儿子。
拦住赵富贵。
周氏下令,连守礼、连守信、三郎、四郎几个就忙将赵富贵一行人拦住了。
大奶,我们这拿的是我妹子的东西,你们凭啥拦着?赵富贵的媳妇,也就是赵秀娥的嫂子,也立起了眉毛,对着周氏道。
你妹子是谁,她是我孙子娶的媳妇。
我们花了彩礼。
周氏气势十足,这是在她自己家里,周围都是自己的儿孙,她怎么会惧怕赵家一个媳妇。
别说这些东西。
就是你妹子,那也是我们连家的人。
她自己跑了,可没通过我同意,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就敢跑这搬东西来了。
还没王法了!哎呦呦,你老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富贵媳妇与周氏有旧怨,上次吃了亏,心里正不自在。
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对周氏说话也没了顾忌。
你也说我妹子是你们的家的媳妇了。
我妹子怀了你们老连家的孩子。
你们不把她娘俩当回事,一个劲的作践她。
那么吃香的喝辣的,却一顿饱饭都不让她吃。
为了个鸡蛋,你就骂的我妹子差点自己抹脖子。
我妹子在你家活不下去,我们老赵家能养活。
干啥,你还想昧下我妹子的东西?你这才是没天理!也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劈!赵富贵媳妇嘴头子极厉害。
联想赵秀娥的做派,看来这是她赵家一脉相承的家风。
周氏被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她在连家是一言堂惯了的,不管她说啥,一家人都只有听着的份,一个不字也不敢说的,她哪里听得过这样冷嘲热讽,和她对着干的话。
……哪个媳妇进门不得先孝敬长辈。
你们老赵家的闺女就非得反过来,要在我们老的头上拉屎拉尿。
没人伦的东西,才该天打雷劈。
你能这么说话,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打爹骂娘的不要脸的**。
你没好好问问你那妹子,哪家买的母鸡不下蛋。
也没见谁成天要吃要喝,我都替她臊的慌。
也就你这没脸没皮的玩意儿,还腆着脸跟我这瞎咧咧,回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个那样……与周氏气的脸由红变白相比,赵富贵媳妇却是一派气定神闲,而且脸上还带着笑。
哎呦呦,我咋忘了,你们老连家是多好的人家,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老那是磋磨儿媳妇的头一份啊。
也就你们家娶的媳妇都皮实,不然老早就让你老给折腾死了。
我还忘了,你老不都折腾死一个了吗?还有一个,你家老四媳妇,谁不知道,让你给害的就剩下半条命,人家都不跟你一起过了,宁可光身也要分家。
这下可说到了周氏的痛处,她嗷的一嗓子,挥舞着两只手,就朝赵富贵媳妇扑了过去。
旁边的人怎么会看着两个人打起来,都忙拉住周氏。
你敢骂我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连秀儿在周氏身后,气的就要上前跟赵富贵媳妇撕捋。
唉呀妈呀,我还把你忘了。
你不就是老连家那个馋嘴没够,丑八怪、跟侄孙子抢鸡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赵富贵的媳妇笑骂道。
连秀儿立刻气的直打哆嗦,虽然是周氏的闺女,但是她并没有周氏骂人的本领,翻来覆去,只会骂几句脏话,远远不是赵富贵媳妇的对手。
她气急了,就卷了袖子,冲上前,拉扯赵富贵媳妇的头发。
赵富贵媳妇根本没有躲闪,就和连秀儿厮打在一起。
没几下,连秀儿就吃了亏。
她平时刁蛮,从没碰见过狠角色,而且还是没出阁的闺女家。
赵富贵的媳妇却是个阴的,直朝女孩家见不得人的地方下狠手。
连秀儿吃痛、加上害羞,几下就狼狈的哭了,却不肯服软,也不后退,结果更被赵富贵的媳妇趁机来了几下狠的。
这些不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周氏听见连秀儿的哭声,又气又急,鬓边的白头发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你们就都看着我和你妹子让人欺负,你们个个丧良心的。
周氏说话的工夫里,张氏和赵氏已经上前,去拉连秀儿和赵富贵媳妇了。
毕竟是在连家,赵富贵媳妇得了便宜,见好就收,哧溜一下就躲赵富贵和几个伙计身后去了。
连秀儿要上去追打,嫌赵氏拉着她,又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劈头盖脸地就给了赵氏两巴掌。
赵氏哎呦一声捂住脸,指缝里冒出血来,脸被连秀儿的手指给抓破了。
连蔓儿在旁边看的这叫一个气,刚才还偏在连秀儿这边的心,立刻就转了方向。
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什么叫做窝里横,看看连秀儿,就知道了。
周氏抱着连秀儿,心疼的嘴唇发抖,就叫旁边的儿子媳妇们,去打赵富贵媳妇。
没人动地方。
周氏气的直翻白眼。
连守仁和古氏不知在不在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至于连守信和连守礼,是两个老实人,让他们打人,还是比他们辈分小的,侄媳妇的娘家嫂子,他们下不去手。
张氏和赵氏,都是脾气温顺的,如果她们能开口就骂,抬手就打,那也不会一直受周氏的气了。
说到底,连家,包括周氏,历来都是文斗,对于武斗根本就不在行。
连守信和连守礼两对包子夫妻,更是文斗武斗都不行。
这个场合,能指望上的,也最有立场动手的,是连守义和何氏。
但是奇怪的是,连守义和何氏,今天都特别的老实。
有古怪!连蔓儿四下扫了一眼,敏感地觉察到。
张富贵那边就带了媳妇,抬了赵秀娥的箱笼往外走。
这东西,今天不能让你们抬走。
连老爷子沉着脸发话了,让你爹来,写了字据,啥该是你们的,我们一根线也不留。
连守礼和连守信听了连老爷子的话,忙上前又拦住了赵富贵。
让她们走,我看她一个带崽儿的烂货,离了连家还有谁要她。
再想进我连家的门,让她们一家从镇上磕头爬过来。
周氏怒骂。
连守礼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同时看向连守义。
连守义冲两人挥了挥手。
这是让他们让开?连守礼和连守信愣怔的工夫,赵富贵得了机会,连忙带着人抬着箱柜出了大门,跳上马车,快马加鞭逃也似地走了。
你俩咋让人给走了那?连守义这时顿足捶胸,责备连守礼和连守信。
二哥,不是你挥手,让我俩让开吗?我也还奇怪。
连守信道。
是啊,二哥,你到底啥意思?连守礼老实地道。
我是让你俩把人给拦下,你俩咋让人给走了。
爹,这下可咋办?连守义道。
连老爷子默不作声,黑着脸扭身回屋了。
……西厢房里,连守信和连守礼兄弟俩,都是一脸的官司。
二哥他到底是啥意思?连蔓儿翻了个白眼,她也想不明白,只知道一点,连守义故意让连守信和连守礼背黑锅。
当天夜里,二郎没有回来。
连老爷子得到消息,赵秀娥和二郎砸开了镇上宅子大门上的锁,搬进去住了。
转天,赵家打发人来传信:赵秀娥要分家。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赵秀娥的如意算盘连蔓儿听到这个消息,是连叶儿转述的。
她们在铺子里,刚刚吃过晌午饭,一家人,包括连枝儿、还有下学回来吃饭的五郎和小七,当然,还有留在铺子里吃饭的赵氏。
张氏和连守信都有点不相信,生怕是连叶儿听错了。
叶儿,你没听错。
赵家来人,真是这么说地?张氏问。
四婶,我肯定没听错。
连叶儿点头确认道。
哎呀,连蔓儿的眼珠转了转,赵秀娥提出来的分家的想法,在连守信、张氏等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
但是仔细想想,却很合赵秀娥和赵家人行事的作风。
赵秀娥要和二郎单独分出去过,不要连家一分钱,只要她自己个的嫁妆,还有镇上那座宅子。
这哪有长辈没分家,她一个孙子和孙子媳妇要出去分家另过的。
还说不要啥,那镇上的房子,那可值不老少钱。
连守信道,早知道这样,上次她回来,老爷子和老太太就不能收下她。
上次赵秀娥离开连家去了镇上,连家可以拿的住她,告诉她不回来,就休了她让二郎另娶。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赵秀娥肚子里有了连家的骨肉。
这个年代,是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当成人生和家族中的头等大事的,而且还有强烈的血脉家族意识,连家不会让自己的骨肉被别人带走。
赵秀娥就是因为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才那么理直气壮地占了镇上的宅子。
我咋觉得,秀娥嫂子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那?连蔓儿想了想道。
这个咋说?张氏忙问。
爹、娘,三伯娘,你们不觉得,秀娥嫂子这些天闹腾的有点过吗?连蔓儿道,赵秀娥性子泼辣,可人也精明。
她应该知道连家谁能惹、谁不能惹。
即便是闹,也会见好就收,将事情控制在一定限度内。
在连家处处树敌不说,还去招惹周氏和周氏的心头肉连秀儿,这显然是不明智的。
我就是猜啊,秀娥嫂子不像是能过庄户人家日子的人。
连蔓儿继续解释道,没办法才搬到村里来住。
怀了孩子之后,就故意挑衅。
宣扬周氏刻薄待她的事,让舆论倾向于她,借机大闹一场,搬回镇上去。
然后以此为借口。
再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占住镇上的宅子,拉拢住二郎,跟连家提出分家。
还真有这个可能。
张氏和赵氏对视了一眼,点头道。
那当初她还低三下四地求着回来?赵氏道。
那时候她不是还没孩子吗。
张氏道。
连蔓儿点头,没孩子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县城的宋家来人了。
可能是认为,连家能借着宋家的财势。
可是结果那。
宋家要古氏去县城照顾连花儿,却被连老爷子拒绝了。
连老爷子跟孙大娘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宋家是宋家,连家是连家,连家不打算借宋家的光。
而那之后,宋家就再没了动静。
是觉得靠上宋家的机会渺茫了吗。
而老宅里的生活又太艰难,所以干脆紧紧抓住眼前能拿到手的,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毕竟,二郎年轻力壮,怎么着也能挣到钱。
赵秀娥有连家给的一笔彩礼,还有丰厚的嫁妆,加上镇上的那座大宅子,开起一个小铺子。
没有任何负担,离娘家近,小两口过日子,还有比这个更美的事情吗?只怕镇上的宅子一直卖不出去,也与赵家有关。
赵秀娥打的好算盘啊!老赵家来人说了,以后老赵家给添钱。
让二郎哥和秀娥嫂子在镇上也开给铺子,不分家里的地,也能养活他们自己个。
连叶儿又道。
那房能买多少地了!连守信气的笑了,她这是要自己个单独分出去,二哥和二嫂能同意?刚才我爷让四郎哥上山去,叫二伯回来。
连叶儿道。
昨天让秀娥嫂子她们走了,二伯和二伯娘肯定想不到,秀娥嫂子想这么分家。
连蔓儿道。
一家人都听出连蔓儿话里有话。
昨天,我怕猜错了,我没说。
连蔓儿抬起头来,爹、娘,你们想想,昨天二伯是不是特别反常?是啊,赵家来人,你二伯和赵秀娥她哥不知道嘀咕了些啥,后来就都没听见他说话了。
张氏道。
没错。
赵家人来抬东西,要是搁在平时,二哥第一个就得拦着,啥东西都不能让他们拿走。
连守信也道,可昨天,二哥根本就没拦着。
后来,还让我和三哥让开。
嗯,过后二伯还不承认,还埋怨你和三伯来着。
连蔓儿点头。
你是说,赵秀娥要分家这事,你二伯和老赵家先通气儿了?连守信道,可二郎要是单独分出去,还占了镇上的宅子,那以后三郎、四郎、六郎他们咋办,你二伯这可没占到便宜啊。
连蔓儿点头,可不是,便宜都让赵秀娥占去了。
爹,我二伯的性子,他都是咋办事的,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连蔓儿没有明说,只是提醒道。
一会看你二伯回来咋说,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张氏道。
坐了一会,五郎和小七就又上学去了,连蔓儿一家就回老宅来。
刚走进大门,就看见连守义跳着脚从上房里出来,脸上怒气冲冲的。
我找他去,这群王八羔子,没一个好东西。
我养了他这么大,娶了媳妇,我还一天福都没享,他们就想着要抛下我们分家了。
老赵家想的美,要分家,她俩王八犊子都给我光身出去,啥也别想得。
我儿子多,要孙子多少都有……连守义一边骂着,一边往外走,迎面看见连守信,就站住了。
老四。
你看你办的这个事。
连守义指着连守信,很不满地道。
二哥,我哪又得罪你了。
连守信不解。
昨天不是你,放了赵家人,让他们把二郎媳妇的箱子都抬走了,咱扣住她箱子,她也不敢提分家。
连守义理直气壮地道。
连守信昨天就觉得怪异,刚才听连蔓儿的分析。
已经判定昨天连守义是有意那么做的。
昨天让他和连守礼两人背黑锅,今天还来倒打一耙,连守信再好的脾气也怒了。
二哥,你还好意思说。
昨天不是你摆手让我和三哥放人的?事后你还不承认,赖我和三哥,你自己做好人。
二哥,咱们兄弟,我不想揭你的短,是你逼我。
……你说说,赵富贵来了,你俩也不进屋,背着人都说了些啥?谁不知道你。
许进不许出,那些箱笼从你屋里抬出去,搁别的时候,你早不干了,昨天你咋啥话都不说,就躲咱爹身后边看热闹?你……连守义一下被连守信说的哑口无言。
他很吃惊,一向不善言辞的连守信。
竟然能成本大套地说出这些话来。
老四,你可别瞎疑心。
连守义有些心虚地往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对连守信说话,气势就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
我傻了我?我能愿意让二郎他们这么分出去过吗?这不没有的事吗?我昨天……我就是跟咱娘想一处去了,这气头上,琢磨着二郎媳妇都怀了咱连家的孩子了,她还能长翅膀飞了,咋闹腾。
她不都得回来,……那些东西,他们咋抬出去的,还得给咱咋抬回来。
二哥,你自己个知道你在干啥就行。
连守信对连守义很无奈。
我去镇上,找赵文才那老东西算账去!连守义说着,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走到院当间,上房屋里就传出来连老爷子的说话声。
老四回来了?啊,爹,我回来了。
连守信知道,这是连老爷子让他去上房。
连守信就扭过头来,看张氏,想让张氏和他一起去。
出了这样的事,连老爷子和周氏肯定烦心。
作为儿子和媳妇,连守信想和张氏一起去安慰连老爷子和周氏。
张氏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就先不过去了,他奶看见我,肯定更生气。
张氏小声道。
昨天赵富贵一行人走了以后,周氏坐在屋子里,一直骂到掌灯时分。
从赵秀娥开始,一大家子,几乎没人幸免。
周氏还骂了古氏、张氏和赵氏,怨她们没去打赵富贵媳妇。
最后还骂她们黑心,胳膊肘往外拐什么的。
张氏、赵氏,带着连蔓儿、连叶儿和连枝儿就回了西厢房,只有连守信一个去了上房。
半晌,连守信才从上房回来。
爹,我爷和我奶都咋说的?连蔓儿就问。
还能咋说,不同意二郎他们分家呗。
连守信答道。
老太太气坏了,说要休了二郎媳妇,让二郎再找媳妇。
连守信对张氏道。
那孩子咋办?张氏道。
等二郎媳妇把孩子生下来,再去要。
连守信道。
那他爷咋说?他爷没同意,说二郎媳妇给连家怀了孩子,但凡还有一线希望,还是想让二郎和她过。
……分家不行。
连守信就道,他爷的意思,就让二哥和二嫂跟老赵家闹去。
让赵家人将嫁妆搬走,连守义已经失去了先机,不知道闹腾起来,谁输谁赢。
鸡圈的事,你和他爷说了没?张氏停了一会,又问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还是房产连守信听张氏又问起鸡圈的事,就摇了摇头。
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将西边这半个院子都分给了连守信一家,指的是从上房西屋窗外,到大门之间所有的地方。
连家的鸡圈,就设在上房西屋和西厢房之间的夹道里。
分家的时候,连守信家没分到鸡,周氏就继续用着那个鸡圈没挪地方。
后来,张氏的娘李氏送过两次鸡,因为都是要宰了给张氏吃的,养不了多长时间,就暂时放在外面散养,也没和上房提鸡圈的事。
但是现在,张氏打算自己养鸡了,鸡圈就必不可少。
上房东屋到东厢房之间的夹道里,现在用来堆放杂物,只要收拾收拾,就能做鸡圈。
因此,张氏让连守信跟连老爷子和周氏说,让他们把鸡圈腾出来。
这样,两家都有地方养鸡。
我看他爷和他奶为了二郎媳妇这事,正上火那,我就没提。
连守信跟张氏商量道,要不,咱等两天,等他爷他奶心闲点,咱再提这件事。
心闲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方言土语,意思大概心里安闲,没烦恼,与心烦是反义词。
你这么说,我还能说啥,也只能这样了。
张氏有些无奈地道,他奶也不是没地方养鸡,那鸡圈早都分给了咱。
要是我,早就把鸡圈给腾出来了。
……这事也别拖延太长,我看别人家都养上小鸡仔了。
咱也不能总买鸡蛋吃,早点养上,伏天孩子们就能每天都吃上鸡蛋了,过年也能吃上鸡肉。
行,我知道了,我找空跟他爷、他奶说。
连守信点头答应道。
连守信这一找空,就是好几天都没找到机会,因为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心情,一直没好起来。
赵秀娥要求分家。
连家不答应。
连守义往镇上去了好几次,闹也闹了,吵也吵了,赵秀娥那边始终不肯改口。
赵秀娥肚子里怀着连家的骨肉,连家以厚道的家风著称,也不好拿棒子将赵秀娥打出去。
连家就想禁住二郎,不让他到镇上去。
但是这次,却禁不住了。
因为二郎在山上做工。
而赵秀娥怀了身子。
夹在中间的二郎,不知道心里是怎样想的,是否觉得幸福,只是表面上看。
他明显的消瘦了许多。
这事就胶着下来。
连守义心里不高兴,手里又有了俩钱,一次在外面喝酒喝多了,说醉话,他说他上了赵家的当,赵家原本告诉他,是要借着赵秀娥怀了身孕,这么闹腾一场,让赵秀娥和二郎住进镇上的宅子里。
并从此名正言顺地将那所宅子归入二房的名下。
赵家还答应出钱,给赵秀娥和二郎在镇上开个铺子。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连老爷子的耳朵里,连守信这边也听说了。
原来是他二伯想分家!张氏惊叹道。
二伯打的好算盘那。
连蔓儿很生气,她家现在来往的人多,消息来源也多,听到的连守义的醉话更为详尽。
连守义酒后吐真言,说出了他的宏伟打算。
他把几个儿子的房产都安排好了。
镇上那房子给二郎和三郎。
他和何氏依旧住东厢房,四郎和六郎娶了媳妇,则打算住连守信和连守礼两家现在住的西厢房。
……说三伯家没儿子,房子以后就是六郎的。
还说咱家买了好大一块地皮,让咱搬家,咱那房子,要留给他家四郎娶媳妇用。
连蔓儿气鼓鼓地道。
她们正在铺子里,连叶儿和赵氏也在。
五郎和小七也放学回来了。
不把我算个人,……那我爹我娘以后住哪?连叶儿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
二伯这打算,也是白打算!五郎皱着眉道。
孩子他爹,你说句话!张氏也难得地生了气,他欺负他三婶家没儿子。
还要霸占咱的房,他当咱五郎和小七是啥。
咱分家吃亏,我也没说啥,这一步一步地,他还欺负起来没个完了,当咱都不喘气了?连守信也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才站定下来。
都别生气,这也就是他喝了点儿马尿,嘴里没谱了。
就像咱五郎说的,他这打算,就是白打算!连守信心里也生气,却还是想安抚住大家,连老爷子和周氏那里已经因为赵秀娥的事,着急上火,他想把这件事压下来,免得给老两口子再添烦心事、火上浇油。
爹,都说酒后吐真言。
我看这事,咱听到了,就不能当没听到。
连蔓儿想了想道。
连守义这么说,就说明他心里有这个打算。
如果不趁早将他这个打算给掐灭,助长了他心中的贪念,那以后肯定有的麻烦。
有的人不是你退一步他就领情,从此两好的。
而是你退一步,他就想要再往前欺上一步。
趁现在连老爷子还硬朗,还明白,还能压服的住连守义,这件事必须挑明了说。
这事,是该好好说道说道。
张氏也点头。
一家人商量了一阵,就起身往老宅来。
路上,连叶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她跑到连蔓儿跟前。
蔓儿姐,我们以后可咋办?我爹和我娘都老实,我又是个丫头……叶儿,不想以后被欺负,今天你就得做出个样来。
连蔓儿告诉连叶儿。
回了老宅,连守义、连守礼、二郎和三郎四个也刚刚下工回来,连叶儿和赵氏找了连守礼,一众人都往上房来。
因为赵秀娥闹分家,连老爷子的嘴上起了火泡,周氏也是一脸的官司。
这是有啥事?连老爷子见连守信和连守礼的脸色有异,两家人都来齐了,就问道。
爹,是有点事。
二哥在外面说的那些话,爹你也听说了吧?连守信就道。
连老爷子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
那个混犊子,他那是放屁的话,你们都别往心里去!连老爷子扬了扬手,骂道。
爷,你不一定听全了。
连蔓儿就道,爹,你把咱听说的都说给我爷听听呗。
嗯。
连守信点头,就将连守义的醉话都跟连老爷子学说了一遍,尤其是要分房产的部分。
爷,连叶儿听完,就哭了,三伯要占我家的房子,我不算个人,可我爹我娘那?让我爹和我娘上哪住去?我爹和我娘没儿子,这还能干活,还能给家里挣钱,就不被当人看了。
这我爹和我娘要是老了,还不得让人给扔南山上去?我爹我娘现在这么苦干是为了啥,就为了让人给扔出去?我们三口人还活着个啥劲儿,让我二伯拿刀把我们杀了吧,我们现在就给他腾房子。
去把你二哥叫过来!连老爷子听的头顶冒火,招呼连秀儿道。
连秀儿出去,一会工夫,就领了连守义过来。
爹,有啥事?连守义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一进屋来,就没敢往连老爷子跟前凑。
你个损犊子,不好好干活,成天竟算计自己家人了。
连老爷子骂连守义,又说了刚才连守信听说的那些话,问连守义是不是他说的。
爹,我那天喝醉了。
连守义先是辩解,然后就是完全否认,那些都是别人瞎传的,我肯定没说过那些话。
无风不起浪,老二,我今天跟你说,镇上的房子,我说了就算,一定要卖。
谁也别打那个的主意。
老四分家出去了,本来就吃了亏,你们不想着赔补老四,还把主意打到老四家的房子上头,你们趁早给我歇了这个心思!还有老三家,那也是你亲兄弟,我还指望着你们照看他。
他们现在就叶儿一个丫头,可还有以后的事,你们也别打那房子的主意。
连老爷子一气说了这么多,就咳嗽了起来。
爷,我爹娘现在能干活,二伯他们就这样了,以后还能指望他们照看我爹娘?连叶儿听连老爷子这话,就急了。
在她听来,连老爷子分明说的是,没儿子,就没房子。
连老爷子也着急,连守义和赵氏现在只有一个闺女,需要儿子多的连守义这房帮着照看。
还有两人以后没人给养老,连老爷子对这事,早有打算,只是心里还存着念想,连守义和赵氏年纪还不算老,或许还能生个儿子。
现在把事定下来,以后不好办,他只能含糊地说。
你把我们三口人杀了吧,好现在就把房子给你腾出来。
连叶儿就朝连守义的怀里撞了过去。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敢跟我呛呛上了!连守义没把连叶儿放在眼里,抬手就抓了连叶儿的头发,把连叶儿往旁边甩。
连叶儿发了狠,紧抓住连守义的胳膊,一口咬在连守义的手腕子上。
连守义嗷的一声,疼的叫唤了起来。
都不把我们娘俩当人看,我们还活着个啥劲。
赵氏哭了,扑上去帮助连叶儿。
她性子软弱,只是想掰开连守义抓着叶儿头发的手,若换了另一个人,肯定得将连守义抓个满脸花。
我不是个人,我不是个男人!一直呆坐在一旁的连守礼,突然发出一声惨嚎,像极了濒死的野兽,绝望痛苦。
这样的连守礼,并没有扑向连守义,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向着谁,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这下子,众人都愣住了。
第二百四十章 鸡圈这样的连守礼,让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时间似乎是凝固了一样。
连守礼吼了一声之后,他并没有扑向连守义,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向着谁,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等大家都察觉不对劲,连守礼已经两眼发直,额头上鲜血直流了。
连蔓儿的心,感觉到一丝与她两世的年龄相加,依旧不符的苍凉。
对于连守礼,正应了那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有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同时也有连守礼这样,即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依旧不知道反抗的人。
虽然有句话叫做兔子急了也咬人,但是有一种笨拙的、情商极低的、善良、软弱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顺从、谦让,他们被逼急了,依旧不会去伤人,而只会伤己。
连守礼现在这种反应,与他的性格和所受到的教育有关,更是因为没有儿子,而长期积压的自卑、绝望等心理的爆发。
因为没有生儿子,没有未来,没有人权,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祖宗,自认是罪人,是低人一等的人。
这让赵氏和连守礼这对本来性格就软弱良善的夫妻,更是低到了尘埃里。
平时,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好歹没人直接说出来。
但是关系到房产,连守义的态度,连老爷子要说未说的话,终于将这块疤外面的薄皮给揭掉了。
连守礼疯了,被逼疯了。
老四,快把你三哥扶起来。
连老爷子急道,连守礼继续磕头,可能会头破而死。
老二,你把叶儿放开。
你三弟就那么一个闺女。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打断你一条腿!连老爷子又扭头向着连守义吼道。
连守义吓得放开了连叶儿,连叶儿却没立刻松开嘴,又狠狠地咬了连守义一口,才和赵氏转身跑过来看连守礼。
连守信已经将连守礼从地上拉起来,怕他再伤害自己,牢牢地用两只胳膊将他抱住了。
三哥,你醒醒。
你醒醒啊。
连守信晃着连守礼的身子。
孩子他爹,你别扔下我们娘俩。
你要是没了,我们娘俩更没法活了。
要死,咱们三口一起死。
赵氏哭倒在连守礼身上。
爹、爹。
连叶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这不关我的事。
连守义看见连守礼脸色发青。
两眼往上翻,连忙为自己开脱。
老三、你别想不开,这不还有爹在吗!连老爷子抖着嗓子道,又招呼旁边的连守义,你还干看着干啥,还不快点把李郎中给找来。
你三弟要是有个好歹,我就让你偿命。
去舀瓢凉水来。
这个时候,最为镇定的反而是周氏。
我三伯这是气迷心了。
连蔓儿忙道,爷。
你说句话,我三伯三伯娘就算没儿子,还有叶儿那。
就把叶儿当儿子,家里有二郎哥,三郎哥他们的,就有叶儿的。
她前世那个年代,独生女的待遇各种好。
但是这个年代,恰恰相反。
同为女子,连蔓儿想帮连叶儿。
爷,你说啊,你说了,我三伯就能好。
连蔓儿催促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见连守礼这样,也慌了,被连蔓儿这么一催促。
真就这么说了。
老三那,你别担心。
就算你们两口子以后没儿子,咱家啥东西,也都有你们一股。
这个时候,连秀儿也舀了一瓢凉水进来,被周氏哗的一身。
都倒在连守礼的脑袋上。
抱着连守礼的连守信、赵氏和连叶儿都没有幸免,身上也被淋湿了。
不知道是这瓢水的功力,还是连老爷子那句话的效力,连守礼的眼珠子能动了,脸色也慢慢有了人色。
恢复了神志的连守礼,抱住头,哇地哭了起来,赵氏和连叶儿扑在连守礼怀里,连守礼张开手,将两人抱住,三口人抱头痛哭。
连守礼头上的血,连叶儿嘴里的血,染在三个人的脸上。
连蔓儿难过的扭过头去,她不忍心再看。
李郎中被请了来,给连守礼将头上的伤口包扎了,留下些药,什么都没问,就摇着头走了。
连家这一年来,频繁出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番闹腾,连守仁、连继祖等人也都从西屋过来了。
爹,大家伙都想着分家,我也同意。
连守礼脸色木然,语气格外的冷静。
连守礼的话说完,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啥大伙都想着分家,我可没说过。
爹,我不分家。
连守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古氏抿了抿嘴唇,抬起头,然后又低了下去。
如果现在分家,他们这一房完全可以去县城,依靠连花儿生活。
而且,他们还会生活的很好。
可是,让人无奈的是,他们却决不能说想分家。
连守仁作为长子,对家产拥有优先的继承权,同时也要承担赡养连老爷子和周氏的义务。
如果分家之后,他们去了县城,不带上连老爷子和周氏,那会被人骂忤逆不孝、背后指脊梁骨。
而且,如果连守仁还想做官,就更不能说分家,甚至要拦着不能分家。
我也不分家。
连守义第二个反对。
这话,连守义是咬着牙说的。
他也不是不想分家,可是现在分家,他能分到的很有限,他不甘心。
三郎、四郎、六郎娶媳妇都是大笔的开销,如果现在分家,这些负担就都落在了他一人的头上。
连守仁和连继祖都念了多年的书,连继祖娶了媳妇,连花儿嫁出去了,这些都是公中操办的。
大房只剩下一个连朵儿,可以说大事都办完了。
要分家,也得等六郎娶了媳妇,都有了房子之后,那时候再分家他才不吃亏。
连守仁和连守义都言不由衷,这么一来,反倒是连守礼一个人要求分家。
周氏脸色铁青,连老爷子的旱烟袋放在炕上,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他的手在发抖。
爹,我想分家。
连守礼又道。
连守仁和连守义都说不分家,只有一个连守礼,连老爷子终于把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稳稳地拿起了旱烟袋。
老三,你先别着急。
你先回去,让爹歇口气,想想这个家咋分,你也先歇歇。
连老爷子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烟。
烟袋锅里的火早就灭了,连老爷子却丝毫没有觉察。
连老爷子好言好语地将连守礼劝走了。
连守礼回了西厢房,就躺在了炕上,第二天没能去上工。
等晌午连蔓儿一家从早点铺子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连老爷子从西厢房出来。
老四,你过来。
连老爷子招呼连守信。
我跟老三说了半天,你们哥俩好,你再好好劝劝他。
连老爷子对连守信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他没个儿子,这以后要是老了,可咋办,等百年之后,谁给他顶丧驾灵?你那个时候,是没办法,你有俩儿子,我也放心。
……这个家,还是不分的好,我图个啥,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再等两年,就好有个说法……连老爷子并不同意分家,昨天所说的歇一歇的话,不过是不想刺激连守礼,用的缓兵之计。
不过,连蔓儿想,连守礼能够提出分家,已经有了觉醒的意识,是很大的进步。
三房的前景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爹,那我试着跟三哥说说。
连守信只得答应道,不过,三哥人老实,脾气也执拗。
他能开口,那就是……我知道,这事你跟他慢慢说,我也还得劝他。
连老爷子就道。
连守信暗自叹了口气,目光挪开,落在鸡圈上。
张氏今天又跟他说养鸡和鸡圈的事了。
爹,孩子他娘、我们想抓些小鸡仔来养……是该养几只。
连老爷子点头,我跟你娘说,让她把鸡圈给你们腾出来。
哎。
连守信顿时松了一口气。
连守礼在炕上躺了两天,就爬起来,继续上山去干活了。
张氏听连守信说了,上房答应把鸡圈腾出来,就忙张罗着买小鸡仔。
春柱家有正要抱窝的母鸡,可以买受精的鸡蛋拿去那里孵。
但这起码需要二十一天的工夫,张氏就打算买现成孵出来的小鸡仔,六七月份的时候,就能吃到鸡蛋。
好在现在这个时节,青阳镇的集上就有卖刚孵出来的小鸡仔的。
集上卖小鸡仔的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卖家分出公母来,按照不同的价格出售。
一种是公母混在一起,价格一样,任凭买家挑选。
张氏选的是后一种,她挑了三十只小鸡仔。
娘两个高高兴兴地用篮子提了小鸡仔回家,看到鸡圈内的情形,张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东边的夹道依旧摆放着杂物,鸡圈里,是去年留下的母鸡和周氏新抓的二十来只小鸡仔。
你奶没给咱腾鸡圈!不是都说好了吗?娘,她不给咱腾,咱自己动手。
连蔓儿往上房东屋看了一眼,坚决地道。
连守礼的教训,让她明白,有的时候,就要强硬。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斗争的艺术说是要自己动手,但是连蔓儿并不是蛮干的人。
她要先礼后兵,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娘,你先回屋,让我姐来吧。
我去跟我爷和我奶说,让他们给咱腾鸡圈。
连蔓儿就对张氏道,等我啥时候叫你,娘你在出来帮忙。
周氏最近对张氏的敌意更重了,如果是张氏叫她给腾鸡圈,周氏的性子,肯定觉得被儿媳妇逼迫了,不知道会怎样撒泼。
连蔓儿不是怕周氏撒泼,但是能避免她还是要尽量避免。
行,有事蔓儿你就叫我。
张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答应了,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在西厢房门口,就进去叫连枝儿。
连蔓儿则是往上房来。
掀开东屋的门帘,连蔓儿就看见,只有周氏和连秀儿坐在炕上,正在翻找鞋样。
连老爷子不在屋里。
连蔓儿就没进屋。
干啥来了?周氏和连秀儿听见门口的动静,一起望过来。
周氏看见连蔓儿,眼皮子一抹搭,又回过头去翻鞋样。
倒是连秀儿问了这么一句。
奶,老姑,我找我爷。
连蔓儿笑道,我爷上哪去了?你找你爷啥事?连秀儿有些警惕地问道,并不告诉连蔓儿连老爷子的去向。
那我找找去。
连蔓儿嘻嘻笑了一声,装作没听见连秀儿的问话,放下门帘子,从门口退开了。
连老爷子不在,但是连蔓儿也不打算直接对周氏和连秀儿说要腾鸡圈的事。
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情,周氏正满脑门的官司,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连蔓儿不想这个时候上前去做炮灰。
就像连老爷子治家,总是有意无意地避难就易,连蔓儿也打算避开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周氏,而去找相对通情达理的连老爷子。
找到连老爷子,让连老爷子跟周氏说腾鸡窝。
周氏就是有火,那也该对着连老爷子发。
连蔓儿暗自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时辰,连老爷子应该在家。
她们刚才一路进门,都没看见连老爷子,那么连老爷子应该是去了后院。
连蔓儿就推开后门,到后院来找连老爷子。
天气暖和起来,杨柳的树皮渐渐转绿,枝条上冒出了小小的嫩芽。
连老爷子是个急性子。
正拿着锄头,在翻后院菜园子的地。
爷,歇会吧。
连蔓儿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对连老爷子道。
咋这老早就翻地啊?迟早得翻,我闲着也是闲着。
连老爷子停下锄头,直起腰来,等后院的翻完了,就该翻前院的了。
你爹忙铺子里的活,腾不出手来,到时候你们那个园子的地,我也给你们翻了。
连老爷子与周氏不同,会说一些暖人心的话。
而且连蔓儿相信。
连老爷子说的这些也不是虚话。
爷,我娘刚抓了三十只小鸡仔。
连蔓儿嘻嘻地笑道,爷,你帮我们看看呗。
抓了三十只啊,连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行,我跟你看看去。
连老爷子就把锄头放在一边。
跟连蔓儿往前院走。
鸡圈你奶给你们腾出来没有?一边走,连老爷子一边问道。
没有。
连蔓儿故意小声了些答道,爷,我爹在铺子里收拾,还没回来。
我和我娘,我俩都不敢跟我奶说腾鸡圈的事。
这么说着,连蔓儿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这小小的心思,相信连老爷子看的明明白白。
你奶那人。
说到底,她没啥坏心眼。
就是嘴上厉害,个性!连老爷子就道。
个性,是他们这里的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性格古怪,和一般人不一样。
我这就让你奶把鸡圈腾出来。
走到外屋。
连老爷子就拐进了东屋。
连蔓儿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外屋,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你和秀儿都把手里活放放,把鸡圈给老四家腾出来。
连老爷子一进屋,就说道,都说了好几天了,你咋还没动静。
孩子们都把小鸡仔买回来,这鸡圈你还没给腾出来。
你看我这有闲工夫吗?周氏的音调拔高了几度,一听就是发脾气了。
成天忙死忙活地,你吃完饭一拍屁股就走了,啥活还不得我们娘俩干!得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赶紧把鸡圈腾出来。
连老爷子声音压低了一些,息事宁人地道。
家里的鸡、猪以及各种吃食,尤其是鸡,完全是周氏的势力范围,是被周氏当做命根子一样的存在。
就是连老爷子,也不能越权。
这就是为什么要腾个鸡圈,连老爷子必须要找周氏的缘故。
屋里面安静了片刻。
老四家买了那么大块地,多少鸡养不过来。
就一个鸡圈,他也和我争?周氏道。
连蔓儿挑了挑眉,周氏这是不愿意腾鸡圈啊。
你说的这叫啥话,你也不怕孩子们心寒,外人听见笑话。
连老爷子的声音更低了,分家的时候,说的清清楚楚的,那鸡圈的地方就是分给老四了。
里正、街坊当时可都在场,你现在闹这一出,你还嫌你名声好,咱家不够热闹那!要鸡圈,让老四跟我说来。
周氏道。
我这是好好跟你说,今个这鸡圈务必得腾出来。
你不去,我去。
连老爷子说着话,就往屋外走。
腾,我这就给他腾。
周氏负气地说道,这才慢吞吞地下地穿鞋。
这事她不占理,有当初的分家文书,好些人的见证。
连老爷子这一坚持,周氏只得让步。
鸡圈里都是她的鸡,她不放心别人去碰。
虽是答应了腾鸡圈,周氏心里依旧不舒坦。
……是蔓儿那丫头找你去,让咱给腾鸡圈是不?周氏一边穿鞋,一边问连老爷子。
蔓儿找不找地,这鸡圈你还不该早就腾出来?连老爷子道。
我就知道,是这个丫头闹鬼。
刚才人来了,就问你去哪了,眼皮子都不带撩我的。
秀儿问她干啥,她也不说。
……让老四媳妇给惯的,才分出去几天,就学的没大没小的了……我能吃了她……连蔓儿只听到这,就忙走到院子里。
周氏只管气,只管骂,她不接招,周氏那口气,只能一直憋在肚子里。
连老爷子从上房走了出来,后面是脸沉似水的周氏,还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秀儿。
周氏出来,一双眼睛就四处踅摸,没看见张氏,她的目光就落在西厢房门口,那两个装着小鸡仔的篮子上。
你们买了多少只鸡?周氏就问。
我娘买的,我没数。
连蔓儿就小声道,连老爷子和她们隔开了几步,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她的话。
周氏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你娘买的鸡,那你娘那,是让我这老天拔地地给她腾鸡圈?周氏又提高了嗓门。
娘,连蔓儿赶忙冲西厢房喊,我奶出来腾鸡圈了,娘,我爹那件衣裳,你等会再缝,赶紧出来帮我爷和我奶干活。
哎,来了。
张氏在屋里啥也没干,就等着连蔓儿叫她,听见这一声,立刻就从屋里出来了。
周氏准备的几个茬头,都被连蔓儿这么四两拨千斤地给消解了,就是她再看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不顺眼,她一时也找不到发火的茬。
憋了一肚子的气,还要腾鸡圈。
连蔓儿、张氏和连枝儿就开始清理上房东屋外的夹道,将东西都搬出来,连老爷子也动了手,只有周氏带着连秀儿在门口站着,只动嘴不动手。
一会工夫,赵氏和连叶儿回来了,也动手帮着连蔓儿搬东西。
周氏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却没开口斥骂。
那天闹的那一场,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了,也不能不动容。
这两天,周氏就没斥骂过赵氏和连叶儿,而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对这娘俩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蔓儿总感觉道,周氏有时候会偷瞄连叶儿。
那时候,周氏的眼神有些复杂,连蔓儿只能肯定一件事,那绝不是喜欢。
连守义的手腕上,留下了两排牙齿印,很深,怕是消不下去了。
搬空了东边的夹道,周氏才打开西边鸡圈的门,将几只下蛋的母鸡和一群小鸡仔赶到了东边的夹道里。
周氏和连秀儿拿走了鸡食槽,并将鸡圈的门也拿走了。
东边的夹道有现成的门,但是周氏说,那门不能做鸡圈的门。
奶,那把门换给我们也行。
连蔓儿就道。
这门我还有用。
周氏立刻就道,将身子拦在连蔓儿前面,生怕连蔓儿会去抢那木门一样。
蔓儿。
张氏拉着连蔓儿退开,周氏那边已经摆开了骂架的架势,张氏不善此道,又爱好和平,既然周氏已经腾了鸡圈,那么张氏愿意吃一点小亏,换一些宁静。
连蔓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面对周氏还气鼓鼓的一张脸,扭过来看着到手的鸡圈,就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了。
那边的周氏以为让连蔓儿吃了瘪,一挥手,和连秀儿回上房去了。
连蔓儿一家开始打量她们的鸡圈,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一地的鸡毛和鸡屎。
这些是好东西,能当肥料肥地啊。
连蔓儿笑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铺子娘三个就拿了笤帚开始清扫鸡圈,然后用粪箕子将鸡屎等杂物都扔到大门外去。
为了给自己的田地积攒肥料,连蔓儿家自己积了一个粪堆,就在上房的粪堆的对面。
赵氏和连叶儿两个也跟着帮忙,甚至将暂时用不上的鸡窝都彻底地清理了一遍。
这样清扫完了,还不能将小鸡仔放进去。
正好连守信寻了个空回来。
他看见张氏几个已经收拾好了鸡圈,上房屋里静悄悄的,这才放心来。
孩子他爹,正好你回来了。
张氏看见连守信来了,面露喜色,将鸡圈指给他看。
你看咱这鸡圈,还得垫一层土。
咱还缺个食槽,还有这个鸡圈的门,咱也没有。
这个好办。
连守信立刻就道,沙土咱现成的,我一会就让人给你送来。
食槽和门,我一会让木匠拿点边角料,一会工夫就做出来了。
那行。
张氏笑道,连守信这些天越发干练了,张氏对此很高兴。
那边活干的顺不?这边也没啥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咱那铺子才是大事。
我让人帮看着那,没事。
连守信就道,蔓儿哪去了?明天下晌就要用青砖了,我找她把钱支了,下晚好先去拉一趟回来。
蔓儿刚进屋了,走,我和你一起找她去。
张氏就和连守信进了西厢房。
蔓儿,你爹找你支钱。
进了屋,张氏就对连蔓儿道,一边转身倒了一碗水给连守信,他爹,你喝这个,里面咱蔓儿放了蜂蜜,可好喝了。
连守信憨笑了笑,接过碗一饮而尽。
连蔓儿刚洗过手听连守信要支钱,就忙取了笔墨账本,并将钱匣子抱了出来。
茅厕改完了之后,连蔓儿一家就开始商量建铺子的事了。
虽然庙里的房子租期要到年底才到期,似乎秋收过后,再开始建房也不迟。
但是一家人议论了一番,觉得还是早点把房子建起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因为这一过完年,她家铺子的生意兴旺,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其中不乏有眼红、心怀鬼胎的。
因此,一家人决定要在春耕开始之前,把铺子建起来。
建铺子的工程,不是先前那个茅厕可比的,一家人为此投入了大量的心力和财力。
普通的帮工可以从村子里找,但建房的手艺人,还是通过吴玉贵帮忙,请来了方圆百里颇有名气的几位老匠人。
连家自己也做了简单的分工,连守信是建房现场的总监工,连蔓儿是账务总管。
凡事盖铺子支出的每一文钱,都由连蔓儿统一掌管、发放。
爹,要支领啥钱支多少?连蔓儿打开账本,提笔在手,问连守信道。
买青砖的钱,还有给拉脚的大车的钱。
连守信放下碗,正色说道,青砖先买六百块,大约得三车才能拉回来,加起来得支一千三百五十文钱。
连蔓儿算了算,是该这个数目,又对照着账册前面列出的预算看了看,这才下笔,在账册上写了两笔。
找的是哪家的车?张氏就问连守信。
咱刚开挖地基那天,王石榴不就找了我吗,让我把拉脚的活都交给他。
连守信道,这三车砖,他家那辆大车正好够用,我刚说了,就让他去。
……王石榴跟我说,装车卸车都是他的事,是他给咱帮工,不另外要工钱。
我看他一个人,不大够用,我再让个人跟车,帮着搬砖。
一会五郎回来,让五郎跟车去付钱。
这事行,咱一个村知根知底地,王石榴和他媳妇都是实诚人。
张氏就道。
这两天,王石榴和他爹给咱帮工,都挺舍得出力气的。
我心里也愿意把赶脚的活交给他。
连守信就笑道。
两口子说话的工夫,连蔓儿已经将账目记好,一边将笔交给连守信,让他画画押,一边打开钱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吊钱,三串钱,并五十文的铜钱出来。
连守信在账本上画了押,将钱收进怀里,就往庙头去了。
……这一天的钱,哗哗地往外花。
张氏看着已经有了一些厚度的账本,感慨道。
盖房子,还要盖好,那可不得花钱咋地,连蔓儿暗笑。
在她看,这还算省的,除了付给匠人的工钱、必要的木材、砖瓦等,起码石料、砂土可以在河洼子里挖来,这些只要付脚钱、并不需要料钱。
连蔓儿和张氏说了几句话,刚将账本、钱匣子等都收了起来,连守信打发送沙土的人就来了。
娘俩忙出来招呼,一起将沙土均匀地撒在鸡圈的地上。
来人是个长的憨憨的小后生,除了细沙土,他还带了些灰泥和瓦刀来,将鸡圈四周稍大些的石头缝隙都用灰泥填实、抹平了。
……四叔说的,怕有耗啥的从墙缝里钻进来,把小鸡仔叼走。
小后生道,四叔还说,食槽,还有门,待会吃饭前,就能做得了。
行,我都知道了。
张氏笑道,就招呼小后生,屋里喝碗水吧。
不地了,我这就回去,那边活还没干完。
小后生说完,就推着车走了。
没有门,鸡圈暂时还不能用。
张氏和连蔓儿就将三十只小鸡仔都从篮子里放出来,连枝儿和连叶儿拿了四个大碗,两个碗里是清水,另两个碗里是小米。
看着小鸡叽叽喳喳地挤过来喝水啄米。
等将小鸡都喂饱了,娘几个又将它们都赶在一起,连同清水和小米,都用一个大箩筐罩了,免得小鸡到处跑。
张氏抬头看看渐渐西斜的太阳,就说做饭的时辰到了。
不管是请来的匠人,还是村里的帮工,每天连家都要供三顿饭。
因为早点铺子就在旁边,就近就在那里做饭、吃饭。
他三伯娘,这屋里屋外,你都帮我们照看点,我带孩子们去做饭了。
张氏叮嘱了赵氏,不过连蔓儿依旧将里屋的门锁了,她们娘三个,又带上一个连叶儿,就往庙头来。
到了庙头,远远地就能看见新铺子的地基,树立着的柱子,勾勒出铺子的大概形状,连守信正带着十几个人在忙活。
娘,我先去爹那看看。
连蔓儿道。
去吧。
张氏点头。
就这样,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叶儿去铺子里做饭,连蔓儿则径直往新铺子的工地上来。
二姐。
小七从连守信身后跑出来,到了连蔓儿跟前,仰着脸看着连蔓儿笑。
放学回来了,咋不去做功课?连蔓儿摸摸小七的头,猛地发现,小七好像又长个了。
功课做完了。
小七立刻就道,哥跟着车去拉砖,我来帮咱爹。
这没你俩能干的活,回铺子里去,看看能帮你娘干点啥。
连守信对连蔓儿和小七道。
两个孩子没有走,而是绕着工地来回地看了一圈。
这新铺子按照一家人商定的,是开间为五间,上下两层的结构,为了让客人一进铺子,就感觉敞亮气派,层高设计的比普通人家住的房子要高出一尺半来。
一楼参考原来铺子的布局,将设有饭厅、厨房、操作间兼储物间、休息室,二楼将来打算分隔开来,作为雅间。
依着现在铺子里的客流量,新铺子的面积显得大了一些。
但是连蔓儿想的更加长远,她们的铺子,以后难道就只经营早点,就不能将门口的那一个幌换成两个、甚至三个,让它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酒楼吗?……就算不办成酒楼,咱这屋子前面就是官道,开个别的买卖,也能挣钱。
总之那,这房子建成了,总归会有用处,能够给她们家带来收益。
连蔓儿当时是这样说服连守信和张氏的。
等连蔓儿和小七从房子后头转出来,就听见官道上马车声越来越近,是拉砖的车回来了。
马车在房子前停下,五郎就先跳下来,一众人都上前,从车上往下搬砖头。
连蔓儿也跟了过去,打算帮着搬砖。
这砖沉,蔓儿你一次最多搬两块,别搬多了。
五郎嘱咐道,小七要搬,一次就搬一块。
连蔓儿听了五郎的话,果然只搬两块砖,砖头入手,连蔓儿的手臂不由得往下沉了一下。
这青砖的尺寸大概是盖茅厕买的红砖的一倍,也比红砖厚,密度很大,比红砖结实,一块砖就相当的压手,按照连蔓儿大概的估计,差不多有三四斤那么重。
不论是颜色、体积还是重量,都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
这样的一块砖,就要两文钱,而且这样的青砖,锦阳县城境内,只有两家砖厂能够烧的出来。
价钱贵,但是物有所值。
连蔓儿决定,以后她们家盖新房子,都要用这种青砖!盘算了一下她钱匣子里的存银,连蔓儿握拳,为了美好生活,要努力赚更多的钱。
题外话:拿不动的青砖,厚重的木门,拳头大小的门钉,高大的有飞檐的影壁,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一抹记忆。
真的是一抹,而且影像也不清晰了,因为那个时候太小了。
只是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一直留在心里。
现在回想一下,很喜欢那些东西,那种厚重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庄重起来。
也并不是什么世家的宅邸,就是北方大地主的宅子。
落在弱颜眼里的时候,已经有一多半被破坏了。
还记得,门垛的青砖能卖钱,而且很不便宜。
第二百四十三章 嫉妒她们请来的匠人和帮工的人手足够,并不需要连蔓儿这样的孩子帮着干活。
连蔓儿又在工地上停留了一会,就往早点铺子来了。
五郎和小七还留在工地上,他们虽然也干不了什么活,但是多听听、多看看,对他们的将来是很有好处的。
有的人家,几代人住在同一座屋子里,像这样参与从无到有盖新房,办大事情的机会,少之又少。
五郎和小七是男丁,像庄户人家常说的,他们以后是要顶门户过日子。
他们现在或许还不能学到很多,但是现在他们所见的、所听的,在以后他们的生活中,可能会帮上大忙。
连蔓儿对此,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小小的不满,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
因为这就是社会现实,她改变不了。
就算一个女孩子再聪明、能干,她能包揽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些前台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出面。
否则,人们或许表面上夸赞这个女人,但是背后的话,就不会那么好听了,甚至当面就会有难听的话出来。
五郎和小七现在的年龄,还被认为是孩子。
在很多庄户人家,他们只能干些杂活,完全不能参与到家庭的大事里面去。
这许多的庄户人家,他们只是教给孩子们该怎样干活,而没有在更高层次上培养、给孩子们锻炼的机会的意识。
连蔓儿有这个意识,并努力向张氏和连守信灌输。
她一直鼓励并且创造机会,提高五郎和小七在家里的地位,让他们更多的机会接触、学习那些更高层次的技能。
她不想让这兄弟两个只做出苦力的农夫,或者读死书的书呆子。
她想让他们更能干、更适应社会,有更好的生活。
这并不是说连蔓儿思想境界有多么崇高,她这是为人,也为己。
不管是出于感情因素,还是理智的因素,她都会这么做。
不管是在什么年代。
一个女孩子有几个能干的兄弟,那么可以肯定,她这一生的路会好走许多。
这一点,在她现在所处的年代,更是至理名言。
早点铺子里,张氏带着连枝儿、连叶儿正干的热火朝天,见连蔓儿来了,忙分派活计给她。
蔓儿。
快拿碗,打几个鸡蛋。
张氏大声道。
哎。
连蔓儿答应了,走到盆架边,用盆子里的水洗了手。
又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围裙系在腰间,这才从碗架子里拿了个大海碗出来。
娘,打几个鸡蛋?连蔓儿一边从笸箩里拿鸡蛋,一边问。
两桌人,还是打六个。
张氏算了算,就道。
连蔓儿就磕了六个鸡蛋,然后拿起筷子,飞快地搅拌起来。
那边干的咋样了?张氏一边炒菜,一边问连蔓儿。
我哥跟车把砖拉回来了。
我爹说,把砖卸完,再收拾收拾就收工来吃饭。
连蔓儿就道。
行,那正好赶趟儿。
张氏手脚利索地把炒好的菜盛进大盘子里,又往锅里倒油,准备炒下一个菜。
等张氏这边做到最后一个汤的时候,连守信那边也收了工。
带着人呼啦啦地来了。
几个人没立刻进来,连守信带了俩人提了一大桶水,又将几个木盆端了出去,这些人就蹲在外面,一边嘻嘻哈哈地说话,一边洗手洗脸。
就趁这个空,张氏带着三个女孩子,还有五郎也进来帮忙。
就用早点铺子里的桌椅,摆了两桌。
去招呼你爹他们,开饭了。
张氏都收拾好了,就道。
小七一路小跑出去,连守信就带着人进了铺子,大家纷纷坐下。
开始吃饭。
张氏、连枝儿、连蔓儿和连叶儿就在里屋的炕上另外摆了一桌吃饭。
等吃完饭,收拾利落了,天早就黑了下来。
请来的匠人和帮工的,大都散了,有两个匠人住的比较远,干脆就不回家。
现在天气暖和了,他们就在工地上搭了棚子,晚上就睡在那,正好帮着看工地上的砖石和木材。
连守信推了个平板车,上面放着两个木制的食槽,还有一扇用木板拼接的门,一家人就往老宅子里来。
上房已经点了灯,连老爷子吃完了饭,正站在门口抽旱烟,见连守信来了,就把人招呼过去,问连守信房子盖的怎么样了。
连蔓儿家盖这个新铺子,连老爷子要给他们帮工,还提出让连守义爷三个,加上连守礼都辞了山上的活计,也去给他们帮工。
连老爷子是好意,但是一家人商量过后,还是拒绝了。
连家要花钱的地方多,要不然也不会让连守义那么去山上干活。
如果来给他们帮工,他们要给钱,又不是那么回事,不给钱,上房就少了一大笔进项,连守信心里也过意不去。
连守信把这意思大概跟连老爷子说了,连老爷子见他们人手充足,也就没有坚持。
不过背后私下里,连老爷子很是叹了几口气。
他认为,连守信不让兄弟侄子帮工,还有个理由,就是怕麻烦。
连老爷子没有想错,连蔓儿一家,包括连守信自己,都很怕连守义,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们的事就不想和连守义有牵扯。
连老爷子倒是自己给连守信帮了几个工,后来被连守信给劝回来了。
盖房子活重,最近连家事多,连老爷子心不闲。
连守信说了,要连老爷子有空,就去帮他照看两眼,不用连老爷子干活。
他们爷俩站在那唠嗑,连蔓儿几个就将门扇和食槽从车上搬下来,安置到鸡圈里。
食槽有两个,连守信说一个是鸡食槽,另一个,是被张氏准备养鸭的。
明天,咱就在这夹一道帐子,一边养鸡,一边养鸭。
张氏指着鸡圈道。
刚买回来的小鸡仔太小了,张氏不放心晚上把它们留在外面,就用了一个大箩筐,将小鸡仔都抓进去,拿进屋里过夜。
小七还是看着什么东西都新鲜的年纪,对于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仔,他更是爱不释手,就蹲在箩筐旁,一只只地摸,还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将一群已经有些瞌睡小鸡仔,闹腾的叽叽咕咕地叫。
三十只,小七将小鸡仔都摸了一遍,就对连蔓儿,二姐,这些小鸡仔花了多少钱。
五文钱一只,你算算花了多少?连蔓儿就道。
这样简单的题,当然难不过小七。
一百五十文啊,都是母鸡不?小七装作很老练的样子问。
母鸡能下蛋,在庄户人家眼里,比公鸡金贵。
不知道哎,小七,你给看看呗。
我看你翻来覆去,都看了老半天了。
连蔓儿就逗小七。
小七吃吃的笑,他可看不出来小鸡仔的公母。
二姐,我不会看。
小七笑过后,就老老实实地道。
还得姐教你吧,连蔓儿忍笑,也在旁边蹲下来,指着小鸡仔告诉小七,这个得看鸡冠子。
哦。
小七真的就去看小鸡仔的鸡冠子。
连蔓儿其实也不懂得怎么分辨小鸡仔的公母,看鸡冠子的话,还是她问了张氏才知道的。
即便如此,连蔓儿还是分辨不出。
因为小鸡仔都太小了,鸡冠子更只有那么一咪咪,除了很少的几只雄性特征比较明显,其它的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
就是最有经验的庄户人家主妇,也不能百分百地分辨这样大小的小鸡仔的公母。
张氏挑的这三十只,也不能保证都是母鸡。
娘说了,到时候要是有公鸡,咱就留下一只打鸣,剩下的,养到过年,都杀了给咱吃肉。
连蔓儿告诉小七。
想到香喷喷的炖鸡肉,姐弟俩相互看了看,又都笑了起来。
…………等到青阳镇的下一个集日,连蔓儿又跟着张氏去赶集,这次,她们买回来二十只小鸭子。
也是刚出壳没多久的小鸭子,却比小鸡仔大了许多。
这当然是因为鸭蛋比鸡蛋大的缘故,连蔓儿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应该没错。
小鸭子也都是黄色的绒毛,鸭嘴颜色只是略深,嘎嘎的叫声带着奶味。
鸡圈中央,已经用帐子隔开了。
因为鸡鸭如果在一起,它们会打架。
现在这个时候,小鸭子的体型较大,打起来会占上风。
可是等小鸡仔长的再大一些,尤其是如果里面有小公鸡,它们会用尖嘴啄小鸭子,而且它们行动比鸭子灵活,那时候往往就是小鸭子吃亏。
这一鸡圈的小鸡小鸭,整天叽叽咕咕,嘎嘎嘎,叫的分外欢快,尤其是连蔓儿去喂水喂食的时候。
周氏历来只养鸡,不养鸭。
她今年养的小鸡仔还比连蔓儿家的少,她很不高兴。
周氏不高兴,从不会埋在心里,她的情绪,都戴在脸上。
成天嘎嘎嘎地,半夜里也没个消停,叫的人脑瓜仁子疼。
周氏向连守信抱怨,养那玩意儿干啥,吃的多,下蛋少,味也大。
过年要杀,也没几两肉,还不好吃。
赶紧卖了,要不就拿你们那边养着去!周氏命令连守信。
你们养那老些鸡,你们有东西喂吗?可别惦记我再多分给你们口粮!说完了鸭的问题,周氏又跟连守信说鸡。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工具周氏这样说,连守信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过后他也没将这些话告诉张氏。
但是周氏找连守信说话,也没特意背着人。
在这个家,她就是天,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所以她没必要背着人。
所以张氏很快就知道了。
咋咱养点鸡鸭,又害着他奶的事了?张氏皱眉。
连蔓儿点头,周氏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的鸡圈是在上房西屋窗下,离着周氏住的东屋有着好大一段距离。
而且小鸡小鸭,就算叫,那能有多大的声。
庄户人家,听惯了这些庄稼院特有的声响,根本就不会对生活有任何的妨碍。
而且这些天晚上,张氏都是将小鸡小鸭抓进西厢房里过夜的,连蔓儿一家不是睡的挺香,根本就不关周氏什么事。
我看我奶是觉得咱鸡鸭养多了。
连蔓儿就笑道,娘,你没看见,我奶这些天给她那些鸡喂食,可舍得喂了。
这些天只要连蔓儿或者连枝儿给自家的鸡鸭喂食,周氏随后就会去喂她的那些鸡,哪怕她刚给那些鸡喂过食,也是一样。
张氏也笑了。
你奶那人要强,张氏道,这是怕咱的鸡鸭养的比她好,她没面子。
连蔓儿点点头,还有一个想法,她没说出来。
周氏之所以不高兴,还因为她自认为是这个院子的掌权人,她无法忍受院子里有任何超出她掌控的事物。
不过,人都是要学会适应环境的。
连蔓儿想,以后这院子里,不受周氏掌控的人和事物还会更多,周氏不能忍受,也得学着忍受。
虽然周氏说了这些话,而且每次看见连蔓儿几个都脸色阴沉。
但是连蔓儿一家并没有给小鸡小鸭换地方的打算。
她们还有更多的事要忙。
俗话说,瓜菜半年粮。
由此可见,菜蔬对于庄户人家的重要性。
连老爷子分给连蔓儿家的菜园子,只有两三分地,就是边边角角都种上菜,要供她们一家吃,绝对是紧紧巴巴的,怕是不够。
要想吃上丰富的蔬菜。
她们需要另开菜地。
菜地的位置连蔓儿早就选好了,就在新建的铺子后面,她们刚买下的那块地上。
被连蔓儿打算用来做菜地的这一片,除了有一块是原来人家的菜地。
其他的一直都荒着。
在新铺子破土动工之前,连守信放了一把火,将那些没用的荒草和灌木都烧了。
烧出来的灰,落在原地,经过一场春雨后,与土地完全融合,就成了滋养土地最好的肥料。
只是这样的地,还不能用来种菜。
烧掉荒草和灌木,只是开荒的第一步。
接下来要做的。
是要将这些荒草和灌木的根都刨出来,还要翻地、整地,修整出菜畦,才能开始种菜。
天气乍暖还寒,离粮食耕种和种菜,都还有些日子,但是翻地却是迫在眉睫的。
连守信要带人盖房。
五郎和小七要上学,每天能帮忙干活的时间有限。
开荒翻地的活,就主要落在了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身上。
张氏干劲十足,连蔓儿信心满满。
吃过晌午饭,张氏带着连枝儿、连蔓儿扛着铁镐和锄头来到的地里,五郎和小七也扛着铁镐跟了来。
离下午上学还有些时间,兄弟俩没有歇着,想趁着这个工夫。
帮家里多干点活。
连蔓儿挥着比她还高的铁镐。
这块地是肥沃的黑土,种植土层几乎没有石子。
但是这不代表翻地的活计就轻松。
因为地一直荒着,有的地块,表层很坚硬,要用铁镐才能刨开。
而有的灌木根系发达,要挖的很深。
才能将这些根都挖出来。
荒草的根倒是埋的比较浅,但却到处都是。
娘几个干的满头大汗,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开出小小的一块。
哥,小七,你俩别干了,赶紧上学去吧,要不该迟到了。
连蔓儿就道。
五郎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蔓儿,这活比我想的累多了。
就你和姐,还有咱娘,这得多少天才能弄完?你俩赶紧上学去吧,别操心这些。
这菜地,不用你们,我们娘三个,也肯定能开的出来。
张氏也暂时停下手,说道。
娘,我知道你能干。
五郎道,可咱工夫不够用啊。
你看,咱家里还有一大堆鸡鸭,这铺子一早一晚的活也一大堆,你们还得给盖房子的人做三顿饭。
再开这块地,就是我爹那样的劳力也受不了。
五郎提的这个问题很实际,连蔓儿举目四望,除了要留作未来宅基地的那块地,还有那片杂树林,她想留着不动之外,她打算将买下的这一大片地都开出来。
可是依照这个劳动强度,以她们娘三个的进度,要完成这个任务,真的需要很多天。
时间是一个问题,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正如五郎所说,她们都不是铁打的,每天家里的一大堆活计,再加上这个,她们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够。
娘,看来咱得请人帮工。
连蔓儿很快地面对现实,提出了解决方法。
对。
五郎道,娘你看,铺子里离不开你,蔓儿要记账,还得管洗衣裳那一摊,家里的活都指着我姐,再开菜地,根本就忙不过来。
连蔓儿点头,早点铺子,收揽洗衣,这都是赚钱的营生,一点都不能耽误。
换句话说,她们现在的人工非常值钱,要用来创造更大的价值,也就是多赚钱,而不是绑在地里做这样的活。
现在这菜地,以后就是地里的活,咱恐怕也得请人帮工。
连蔓儿想了想,说道。
她们现在共有田地三十一亩,家里成年的劳力只有连守信和张氏两个,要种这些地,显然人手不够。
而且,她手里还有些银子,还打算在春耕钱再买进些地。
娘。
你看那是啥?连蔓儿心中盘算的时候,目光从官道上扫过,心中立刻一动,指着一处让张氏看。
一个老农赶着一头黄牛在官道上慢慢的走,黄牛身上绑着帮套,后面拖着一架犁,老农一手拿着鞭子,另一只手握在犁的扶手将。
铁犁刀略微提起,高出地面。
犁杖!张氏恍然大悟,蔓儿,你是想雇架犁杖。
帮咱把这地翻了?用犁杖翻地,那样她们就只需要跟在后面将些草根之类的杂物捡出去就行了,既省力,又省时。
她们现在很能付得起雇犁杖的钱。
娘,我想,咱应该自己买架犁,连蔓儿慢慢地说道,还有牛,咱也该买一头。
…………用牛拉犁杖。
代替人工,能够大大地提高生产力,降低人的劳动强度。
但不论是牛,还是一架犁杖,都是相当贵的劳动工具,不是每户庄户人家都买的起的。
连家就没有牛,也没有犁杖。
连家从前的事。
连蔓儿当然没经历过,她知道的都是从连守信和张氏那听来的。
连家再最富有的时候,连老爷子在三十里营子买了房和地,一家人并没有立刻搬回来。
买的地都是佃给人耕种的。
后来,连老爷子带着一家人搬回来,地也没有一下子收回来。
再后来,因为花销大,连老爷子开始卖地、开始收回土地自家人耕种。
却没舍得买牛和犁杖。
再到后来,连家有了足够多的男丁,同时地更少了,他们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就更买不起同时也舍不得买这些了。
买牛和犁杖,是笔大开销。
也是庄户人家的一件大事。
所以吃过了晚饭,连蔓儿一家坐下来,就开始商量这件事。
蔓儿,你算了没,咱的钱够不够?连守信问连蔓儿。
新的早点铺子要在种地前盖好,还有桌椅、盘碗、锅铲等等的东西,都要采办,连蔓儿按照预算,留了一笔钱出来,早点铺子也需要一笔留作周转的流动资金,另外连蔓儿还留出了一些钱,打算做种地的开销。
当然,在这之外,连蔓儿还留了一些银子,作为突发事件紧急备用的。
这四笔钱是不能动的。
至于她们的日常开销,还有五郎和小七上学的花费,现在早点铺子每天的盈利就能完全负担下来。
这样的话,咱还有九十两银子能动。
连蔓儿道。
这九十两,是连蔓儿打算在春耕前再买些田地的银子。
这牛和犁杖,还真得买。
五郎想了想,就道。
连守信也点头。
先把牛和犁杖买了,到时候地就先少买点。
连守信道。
事有轻重缓急,他们已经有了三十一亩地,增买土地的迫切性就落在了购买必要的生产工具的后面。
一家人商量定了要买,接下来就讨论该怎么买。
咱家从来没有够这些,我也不懂,咱得找懂行的人帮咱买。
连守信道。
明天靠山屯的集,王石榴不是跟你说他要去赶集?张氏就道,我让他给孩子他大舅捎个信,让我爹帮咱买。
比起青阳镇的大集,靠山屯的大集,有一个更大、生意更兴隆的骡马市。
张青山家现养的有牛、有羊,还有骡子,家里也有犁杖。
他以前还贩过马,对于牛马骡子等大牲口都很熟悉。
就是现在,他已经把这些手艺传给了张庆年,有时候他还是会亲自去靠山屯的骡马市上,帮着人相牲口、做买卖的中间人。
连蔓儿家要买这些东西,要人帮忙,真是没有比张青山更合适的人了。
娘,连蔓儿赶紧巴住张氏,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道,除了买牛和犁杖,咱再让我姥爷帮咱点别的忙呗!第二百四十五章 买牛蔓儿,连守信出声制止,你这孩子,别总麻烦你姥爷。
连守信认为已经欠下岳父母家许多人情,怕连蔓儿年纪小不懂事,说出什么让人为难的话来。
连蔓儿撅嘴,瞪连守信。
我这还不是先跟爹和娘说说,要是不合适,咱就不跟我姥爷说呗。
连蔓儿道。
就你个性,咱蔓儿可懂事了。
蔓儿,你有啥话就说。
张氏道。
娘,你看咱家买下那一大片地,除了开菜地,留着以后盖房子的,还有老些空地了,种菜和种庄稼都不大合适。
我想,干脆咱也栽两棵果树呗。
连蔓儿丝毫没有被连守信影响,依旧高高兴兴地说道。
栽果树啊!张氏的眼睛亮了。
我也想着要种些树。
连守信道。
买下的那块地,正如连蔓儿所说,并不是都适合来种菜种庄稼,连守信也有打算要种树。
不过他想种的也就是柳树、杨树这些三十里营子常见的树种。
种树可以遮阴,可以美化环境,树枝可以做柴禾,等树成材之后,还可以砍伐了卖木材。
果树的价值当然更高。
张氏原来在娘家的时候,也跟着侍弄过果园。
她从小吃惯了各种水果,嫁到三十里营子来之后,这里没有果树,想要吃水果只有买。
连家过日子非常俭省,哪里会花额外的钱买水果?每年都是等张青山和李氏送些水果。
张氏爱吃水果,但是做了人家的媳妇,这爱好就说不得了。
张青山每年送来的水果,她从不藏私,都是交给周氏,由周氏来分配。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张氏能吃到的少之又少,不过只能跟着尝尝味。
现在分家出来,如果她自家能栽种一些果树。
那以后她就能像没出嫁前在家里一样了!想到这个前景,张氏从心里笑了出来。
对,我咋没想到那。
得让你姥爷给咱多弄些果树苗来,要桃树、梨树、山楂……张氏嘴里说出一大串,也坐不住了,就兴冲冲地站起身,我得赶紧找王石榴媳妇去,让她两口子给咱捎信去。
要带的话比较多。
又很重要,张氏和连守信一起去了王石榴家。
连蔓儿几个孩子留在家里,就把上次画的图纸拿了出来,又用毛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把打算种植果树的地方圈画了出来。
这几个地方,咱都种上果树。
连蔓儿道。
嗯,到时候咋种,恐怕还得让姥爷和大舅来一趟。
五郎道。
几个孩子看着图纸,也都满脸憧憬。
………………第二天就是靠山屯的大集,连蔓儿想着等王石榴捎话过去,得需要几天,张青山那边才能帮着把事情办成。
刚刚吃过晌午饭,连守信正要带着人继续去干活。
铺子外面就响起了吆喝牲口的声音。
哎呀,是你姥爷来了。
张氏在屋里听见了,立刻就跑了出去。
张氏说的没错,是张青山来了。
还有张庆年,两人赶着一辆大车。
连蔓儿一眼就看见车后面用绳子拴着一头牛,车上还放着一架犁杖。
今天刚让人捎信去,张青山就把牛和犁杖给送来了?!一家人自然都是喜出望外。
……正好我今天和庆年一块赶集。
这一到集上。
就遇见王石榴了。
他说你们要买牛和犁杖。
这事可是给大事,不能耽搁,我赶紧就给你们在集市上踅摸,也是运气好,一下子就都买齐了。
张青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
他们听了张氏捎过去的口信,当即就放下别的事,买了牛和犁杖之后,也没有回家。
直接就到三十里营子来了。
也是从王石榴的嘴里,他们知道这个时辰,连蔓儿一家人都在铺子这边,就直接来了铺子里。
为了买这牛和犁杖,他和张庆年赶这个集,却没有做任何生意。
看看咋样。
还满意不?张青山就让连守信去看牛和犁杖。
五郎和小七吃了饭,还没去上学,也围了过去。
张氏就问张青山,这牛和犁杖都花了多少钱。
张青山也没有隐瞒。
现在一头耕牛的价格,从五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张青山给他们挑的这牛是刚刚成年的小公牛,正是开始能干活的时候,价银是七两银子。
这还是张青山去买,如果换做别人,怕是八两银子都买不下来。
那一架犁杖,价银是一两一钱银子。
连守信将牛和犁杖都看了一遍,面露喜色。
即便不是很懂行,他也能看出来,这都是上等的货色。
张青山这多半辈子历练的一双利眼,可不是白给的。
连蔓儿也高兴,这事找张青山帮忙找对了。
张青山也很高兴。
他的几个儿女中,张氏的性格最温顺,模样也最好。
可婚后的日子过的却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差的。
张青山和李氏表面上不说,心里最挂念的就是张氏。
以前想帮忙也使不上劲,现在张氏分家另过,正在将日子慢慢地过起来了。
作为父亲,张青山急切地想帮一把手。
难得一直报喜不报忧的张氏肯让人捎信让他帮忙,张青山当然是立刻放下其他事情,就顾了闺女这头。
看完了牛和犁杖,连守信和张氏就把张青山和张庆年往屋子里请。
不忙歇着。
张青山摆摆手,他想先看看闺女和姑爷新置办下的产业。
姥爷,你和我大舅吃饭了没?连蔓儿忙问,看张青山他们到的这个时辰,连蔓儿怀疑他们为了赶路,还没来得及吃晌午饭。
带的干粮,吃过了。
张青山就道。
孩子他娘,赶紧炒俩菜……连守信忙道。
肚子里饱着那,先不吃。
张青山就道,我听王石榴说了,你们现在都忙,那就该干啥干啥去。
……我先看看你们铺子盖的咋样了。
这样说着,张氏就和连枝儿回铺子里给张青山做饭,连守信、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领着张青山和张庆年来看正在盖的铺子,之后,又领着两人在买的地上看了一圈。
看地的时候,三个孩子抢着告诉张青山,什么地方要盖新房子,什么地方要种菜,什么地方要种树。
张青山听的红光满面,按着这个势头,不出一两年,他闺女家的日子就真的富足起来了。
行,这几块地,种庄稼差了点,种果树正好。
张青山道,树苗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咱那有现成的。
到时候给你们送过来,我来帮你们种。
不仅果树苗,连种果树的事情都给包下来了。
连蔓儿偷笑。
从地里看了回来,张氏和连枝儿已经烙了一小盆的千层饼,炒了四个菜,又煮了一盆的汤。
张青山和张庆年忙了这多半天,只吃了几口干粮,都是又渴又饿,也不客气,坐在桌子旁边大口吃了起来。
五郎和小七从地里回来,就去上学了。
张青山和张庆年吃晚饭后,就从铺子里出来,张青山让张庆年带着连守信开始将牛套在犁杖上。
有绑绳、肚带等一整套,还有鞭子,一看就是崭新的,张青山却连提也没提。
庆年,这帮套花了多少钱?连守信就悄声问张庆年。
张庆年笑笑,回头看了一眼张青山。
啥钱不钱的。
卖犁杖的是爹的一个老哥们,咱买了犁杖,这帮套是他送的。
张庆年就道。
庆年,这东西也不便宜。
……这就帮了我大忙,可不能再让你们在里面给垫钱。
连守信道。
姐夫,你别说那见外的话。
张庆年道,让我姐,我几个外甥外甥女过上好日子,就啥都有了。
显然,这帮套是张青山送给他们的。
连守信有些过意不去,但更让他过意不去的事情还在后头。
将犁杖架好之后,张青山就把牛赶到了刚才看的地头上。
先要把这块地开出来种菜是吧?走到地头,张青山就问道,你去看着盖房子吧,趁这会工夫,我和庆年把这块地给你开出来。
说完了这些话,张青山也不等连守信答应,他在前面牵牛,让张庆年在后面扶犁,就开始翻地。
这是生地,得犁的深点。
张青山还嘱咐张庆年。
连蔓儿跟在后边,一边看小牛犁地,一边把翻出来的草根树根往地头扔。
姥爷,你歇会,让我来牵牛呗。
看了一会,连蔓儿跃跃欲试。
你和你采云姐还挺像,啥都想试巴试巴。
张青山哈哈笑,等犁出两个垄沟来,才将缰绳递给连蔓儿。
沿着旁边的垄沟走,别走歪了……张青山跟在旁边告诉连蔓儿怎么牵牛。
连蔓儿觉得很新奇,她是第一次干这种活,离小牛这样近,小牛湿湿的鼻息喷在她的手上。
张青山只让连蔓儿过了一会瘾,就把缰绳又接过去了。
犁出差不多四五分地的样子,张青山就停了下来,让牛歇一歇。
庆年,你这就回去吧。
抬头看了看日头,张青山就道,跟你娘说,我要在这住几天。
第二百四十六章 牛车张青山让张庆年回家去,他要留下来住几天。
连家从来没养过大牲口,连守信对这方面当然是个生手。
张青山要留下来,一方面是看他们活多,想帮着闺女和姑爷干点活,另一方面就是要教连守信应该怎么养牛。
连守信当然明白张青山的好意,心中很是感动。
张氏拿了个篮子,里面用布包了几块饼让张庆年路上吃,还有一小坛子酒酿,让他带回去给李氏和孩子们吃。
自打过年的时候,连蔓儿弄了一坛酒酿,一家人都很爱吃,后来又买了些糯米,酿了两坛。
连蔓儿则是回了一趟老宅,拿了七两银子,一吊钱再加上一串钱,也用布包了,交给张庆年。
张庆年将钱小心地收了。
八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他和张青山赶集,身上并没带那么多的钱。
还是他们爷俩在骡马市里有声望、人头广,这犁杖和牛他们先带回来了,钱还赊欠着。
这一路回去,他正好将钱给卖主送去。
张青山又对张庆年嘱咐了几句话,目送张庆年走了,这才又到地里,让连蔓儿牵牛,他在后面扶犁,爷俩说说笑笑地干起活来。
等到五郎和小七下学回来了,都兴冲冲地直扑过来。
连蔓儿没办法,只能将牵牛的活让出去。
连蔓儿家里先是买了小猪羔,然后又添了一群喳喳叫的小鸡小鸭,现在又添了一个个头更大的活物,小黄牛。
这头小黄牛一下子就取代了前面那些个活物,成为五郎,尤其是小七的心头好。
五郎年纪略长,表现的还不明显,小七却不知道掩饰,乐的路都不肯好好走了。
围着小黄牛又蹦又跳的。
……等草长出来了,我一放学,我就带你去吃草。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的草可嫩了。
这地方就我一个人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小七凑在小黄牛的耳朵边说悄悄话,就好像小黄牛能听懂他的话,以后就和他一个最好似的。
小黄牛还年轻,要慢慢地适应地里的活计。
张青山很爱惜它。
因此把菜地翻完了之后,就卸了犁杖,让小黄牛歇息。
这小黄牛是他们的了,得给小黄牛弄个住处。
把夹道里的柴禾搬到大门外边去。
就把牛栏搭在夹道里。
连守信建议道。
老宅那边,猪圈和大门墙之间有一条夹道,那条夹道大约有四五尺宽的样子,养这头小牛不算宽敞,但也够了。
连守信是这么认为的。
孩子他爹,咱养了几只鸭子,他奶都嫌味大,对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这牛的味可更大。
你没看王石榴家是啥样?我怕他奶这次更不愿意。
张氏提出质疑。
连守信沉默了。
他知道张氏说的没错。
那也没法子,不放在那养。
还能放在哪养?连守信道。
虽然这边盖了铺子,后面那块地上,以后还会给两个儿子盖房子。
但是连守信心里,老宅是他的家。
他买了牛,不放在家里养,还能放到哪去养?你们那个夹道啊,张青山开口道。
要我看有点窄,这牛在里面,都怕转不过身来。
这牛的身量,还有的长那。
张青山认为,牛栏要宽敞一些。
我也知道,可除了那,也没别的合适的地方了,总不能把牛栏搭在菜园子里。
连守信道。
爹。
咱在这搭个牛栏呗。
连蔓儿就道。
在这搭?连守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照看起来,多不方便。
爹,咱这牛,以后要谁照看?连蔓儿就问。
这还用说,当然得我照看。
连守信立刻就道。
一头牛。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是重要的财产,是耕种的主要帮手。
有的人家对牛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媳妇。
俗话说的马无夜草不肥,对于牛也差不多。
连家虽然没有养过牛,但是连守信也知道,那些牛马照看的好的人家,夜里至少要起来一次,到马棚里照看,包括喂食喂水等。
这活计责无旁贷地落在家里现在唯一的成年男丁连守信肩上。
爹,你想想,过完年,你都睡在哪边的?连蔓儿笑。
连守信一拍脑袋,是啊,他怎么忘了。
自打开了这个早点铺子,他很多时候,都是睡在铺子里。
现在要盖房子,他留在这边的时候就更多了。
这牛当然是放在这边养,他才能方便照看。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连蔓儿也笑,心想,惯性思维的顽固程度可不能小看。
虽然在这边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但是连守信心里,家还是在老宅。
不过,等他们亲手将这块地一点点的开发出来,将新房子盖好,连守信的想法也会慢慢跟着改变的。
要将牛栏搭在这边,可新铺子那里并没有起围墙,连守信不放心。
最后决定,还是跟庙里商量商量,先将牛养在门房后面的夹道里。
这段时间,他们跟庙里的关系处的很好,因此连守信跟住持一说,住持就答应了。
因为盖房子,木料都是现成的,张青山立刻就带着连守信开始搭牛栏。
一边搭牛栏,张青山一边告诉连守信,养牛要注意哪些事情。
五郎和小七在旁边跟着帮忙,也都听的相当认真。
**…………**吃晚饭的时候,连守信特意请了连老爷子过来,陪张青山喝酒。
看到连守信买了牛和犁杖,连老爷子也很高兴。
还怕你们俩这地种不过来,现在有了犁杖,我就不替你们担心了。
连老爷子道。
吃过了饭,连老爷子要张青山跟他回老宅,说哥俩躺一个炕头上,好好唠唠嗑。
张青山没有答应。
这牛还小,刚买来,有点发生,我得在这边帮着照看照看。
连老爷子听张青山这么时候,也没勉强。
连守信送连老爷子出门,连蔓儿随后出门泼水,就看见连老爷子和连守信站在官道对过,正小声说话。
刚才有你老丈人在,我就没问。
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你们这牛和犁杖,这钱,是你们自己个掏的不?……说要买,没想到这么快,也没给拿钱去。
孩子他姥爷给垫的钱,他大舅回去的时候,把钱给带回去了。
连守信对连老爷子并没有隐瞒。
哦。
连老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个你做对。
……你老丈人对你是十个头儿的,你可不能忘了人家的好。
十个头儿,是他们这里的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十成十,百分百。
连老爷子这话,是说张青山对连守信非常好。
我知道。
……帮套啥的,是孩子他姥爷送的,我要给钱,他也不要。
连守信道。
……别嫌爹管的宽,爹也是为你们操心。
……你们这又是盖房子,又是买地,还买牛和犁杖,这地还没种那,老四,你们的钱够花不?连老爷子又问。
……这些都是不买不行的,没办法,钱再紧,也得买。
连守信道。
……爹也给你帮不上大忙,你那三十亩地的种子,我都给你备出来了。
连老爷子道。
爹……,连守信叫了一声,到时候我把种子钱给你。
似乎怕连老爷子拒绝,连守信接下来的话说的飞快。
爹,我这分家出来了,该给的钱我得给。
……人口多,要是有啥说头,那就不好了。
连守信这是为连老爷子着想,之所以盖房子也不让连老爷子来给帮工,也是这个意思。
连家现在人多口杂,他分家另过,连老爷子再给他付出劳力或者财物,怕其他的兄弟、侄子们有说法。
老四,你别多心。
分家的时候说好的,给你们一年的口粮,这种地的种子也没多少,你就别再跟我说钱不钱的了。
连老爷子说了这些,就转身走了,也不让连守信送他。
回去好好待你老丈人。
明天晚上,让你老丈人来家吃来。
张青山在三十里营子一连住了三天,把连蔓儿家新买的这一片地都给翻了一遍,还帮着把那块菜地给拾掇了出来。
只要等季节到了,修整出菜畦,就可以种菜了。
拾掇出来的菜地不大,只有五分。
贪多嚼不烂,这菜地不同别的地。
张青山和连老爷子都说道,这地生,等你们种上菜就知道了,拔草就够你们忙活的。
……别拿开荒当容易事,这地,你们得侍弄上几年,才能侍弄成熟地。
这两人都是老庄稼把式,他们说的话是经验之谈。
连蔓儿当然只有虚心受教的份。
你们这犁杖有了,还该买辆车。
把菜地收拾好之后,张青山就对连守信道。
连家有一辆平板车,去年收秋往家里拉粮食、拉柴禾,就靠的是它。
连守信分家出来,只有两套铁锹、铁镐、锄头这些,今年开春,他们又添置了两套。
平板车他们还没有。
我也打算买台平板车。
连守信道。
你们以前没买牛,现在有牛了,就该买大车。
张青山道,这种地、平时赶个集、买个东西啥的,有个牛车,那可方便多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买地的选择张青山建议连守信买牛拉的大车,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达成一致:他们是该买辆大车。
庄户人家使用的车分为几种。
最简单、最便宜的是那种独轮的小推车,现在连蔓儿家正在盖房子,就用着这样的小推车,用来短距离地运输砂土还有一些杂物。
庄户人家使用最多的,还是两个轮子的木板车。
这种车按照大小和载重能力也分为几种,最小的一种,就是连家上房的那种平板车,用人力来推拉。
除此之外,都是用牲口来拉的更大型的车,统称为大车。
张青山建议连守信购买的是适合牛拉的大车,是大车中比较小型的,只比平板车大一些也高一些。
这种车,适合一头牛来拉,载重却比平板车大很多。
这与牛这种动物的特点有关,牛一般行走不快,但是力气大,而且耐力好。
比牛拉的大车更大型的,就是张青山,还有王石榴家那样,用两头骡马拉的大车。
这种车跑的快,载重能力也大,既可以做货运,也可以坐客运,一般用来拉脚的都是这种大车。
除此之外,还有更大型大车,一般是用三四头、或者更多的骡马来拉动,差不多就是书本上所说的三驷、四驷。
这种车一般会有一头最健壮的骡马打头,后面跟随一对或者两对,甚至更多骡马跟随。
这种大车,当然速度更快载重能力更大。
走在路上绝对的拉风。
连蔓儿就在官道上看见过一回这样的马车,那拉车五匹牲口都是一水的枣红高头大马,别说其他的路人,就是连蔓儿也看的口水涟涟。
连蔓儿曾在私下做过一番对比,如果说平板车相当于她前世那种电动车,那么一辆牛车就相当于国产的轿车,两匹骡子拉的大车,就相当于宝马这一级别的了,而连蔓儿看的留口水的那种。
应该是相当于法拉利这一级别的跑车。
直接跨越平板车,购买牛车,连蔓儿觉得她家这算是正是跨入有车一族的行列了。
既然要买,那当然是趁着有张青山这样经验老到的人在的时候买。
所以,在决定买车之后,一家人就去了镇上。
青阳镇有一家铺子,专门卖平板车、大车还有各种配件。
张青山帮忙选了一辆,连同拉车的帮套等。
还将小牛架在车上,试过没问题后,才将车买了下来。
一辆车,加上半套等必须的零配件。
一共花了四两银子。
最后,一家人是坐着小牛车回的三十里营子。
一头牛拉的小牛车比较容易驾驭,这一路上,连守信就先学会了,然后是连蔓儿。
连蔓儿心里暗笑,与她前世学车的经验不同,在这里是越便宜的车,越容易驾驶。
瞧她还没到一刻钟的工夫,就拿到了驾照。
当然。
这驾照并没有书面形式,只是张青山的口头认可。
不过,老师傅的认可可比那一纸执照可靠多了,不是吗?虽然,张青山的认可可能有人情的成分在里头,但这也够连蔓儿乐一阵子的了。
以后她再赶集买东西,就可以赶着小牛车来回了。
张青山帮他们买了车。
第二天,就坐着王石榴去赶靠山屯大集的车走了。
张青山不是一个闲人,他那一大家子,也有许多的事。
这天刚吃过晌午饭,连蔓儿正坐在早点铺子里屋的炕上,算今天的收支账目,吴玉贵带着儿子吴家兴来了。
张氏忙将连守信从盖房子的工地上叫了回来。
买地的事有信儿了?连守信就问。
对。
吴玉贵点头。
自从去年连蔓儿卖了葡萄酒赚了一笔钱,就跟吴玉贵打了招呼。
说要买地。
吴玉贵一直为他们留着心,想帮他们买块离的近的好地。
有两块地离着你们都不远,刚到我手里,我立刻就过来了。
吴玉贵从袖筒里拿出张折子,打开来一边看一边告诉连守信。
两块地,一块是三十里营子的。
共二十五亩,一块是赵家村的,共二十亩。
都是中等的地,每亩要价银四两。
吴玉贵道,这两家急着要用钱,不卖地,就得借高利贷了。
卖的急,都要现银。
……依我看,要是能一次付清,这价银上还能有些商量。
春耕之前卖地,那显然是家里有急事,要用钱。
先去看看地再说。
连守信道。
因为离的不远,连守信就没套车,一行人不行来看地。
赵家村的那二十亩地,和连蔓儿家买下的地正在一片上,中间隔着有十几亩地的光景,三十里营子的二十五亩则是离连老爷子家的地不远。
连守信对这一大片地都很熟悉,两块地的土质都不错,位置也好,不仅离家里近,更妙的是和他那三十亩地也近,这样耕种、收拾起来可方便了许多。
这两块地,四两银子一亩,价格也很诱人,如果两块地都能买下来就好了,可是她手里能动用的银子,还不足八十两。
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吴玉贵也告诉连守信。
吴老三,带着人看地那?哎呦,这不是连四兄弟,你这是要买地?几个人正站在三十里营子这二十五亩地的地头说话,一个人从赵家村那边的地里走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哈哈地笑道。
吴玉贵和连守信都忙停止了对话,笑着跟来人打招呼。
连蔓儿这个时候也认出来,来的人是老金。
这两家都急着用钱,让我爹帮着卖地。
也找过老金,要是这地一时卖不了,就要把地押给老金,借高利贷了。
吴家兴小声告诉连蔓儿。
连蔓儿恍然大悟,怪不得老金也跑这来了,原来也是看地。
老金依旧是红光满面,精神气似乎比年前还足了,也还穿着他那套标志性的皮袍皮帽子。
老弟,这地要是你买,我就往后靠。
你买剩下的是我的。
老金热情地拍了拍连守信的肩,咋样,这两块地,你是都要买下?不错,好眼光,这地可都不错。
老金这是和连守信平辈称呼了,连蔓儿心里道,她记得,老金好像管连老爷子叫老哥哥来着。
连守信就笑着摇头,他也知道,家里没有足够的银子能同时买下两块地。
……只能买下一块。
是这块?吴玉贵就问。
连守信露出些为难的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老弟你这是钱不够?老金立刻就道,这包在老哥哥我身上,要用多少,你跟老哥哥说句话。
……咱话说在前头,这是我看老弟你投缘,这钱咱们不算利息。
一个放高利贷的,说借钱给你,不要利息。
这买一块地的钱,我还有,多谢金老哥了。
连守信就道。
……若是钱不够,我家里还有些存银,总能将这块地买下来。
吴玉贵将连守信拉在一边,小声道。
连蔓儿这时也在心里盘算,要买三十里营子这二十五亩,要一百两银子,赵家村那块,要八十两银子。
她手里能动用的银子有七十八两,再从应急用的银子中拿出几两来添上,也就够了。
要买三十里营子这块地,肯定要借钱,买赵家村那块,可以不用借钱。
我跟我闺女商量商量。
连守信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这样说道。
连守信和连蔓儿爷两个就走到一边。
蔓儿,咱还能拿出多少钱来?连守信低声问。
连蔓儿就把她盘算告诉了连守信。
爹,看来赵家村那块我看就合适,这块地,咱现在差的银子有点多,勉强凑出来,咱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连蔓儿道。
连守信似乎有些犹豫,在连蔓儿看来他没有理由这样。
爹,你是想买这块二十五亩的地?连蔓儿心中一动,好像吴玉贵和老金也认为连守信该买下这块地似的。
这是为啥?……这地,当初是你爷的。
后来卖了。
连守信道。
哦。
连蔓儿下意识地捂紧了钱袋,爹,咱家没那么多钱。
要是买这块地,咱地就没钱种,铺子也盖不成了。
爹,你要跟人借钱吗?连蔓儿看着连守信。
买赵家村的地,咱的钱够不?连守信想了想,问连蔓儿。
能凑出来,买完后,咱就一点闲钱就没了。
连蔓儿点了点头道。
那就买那块。
连守信决定道,这块地,看以后有机会吧。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连守信能够务实,这减少了很多麻烦。
决定了买赵家村的地,接下来双方见面,写契纸、交付银两,交给吴玉贵去办红契这些事情,就相当顺利了。
转天,早点铺子最忙碌的时辰,连蔓儿也在厨房帮忙,就听见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咋地啦?连蔓儿就问。
外面好像出事了。
石娃子道。
连蔓儿忙从铺子里走出来,就看见一辆马车前呼后拥地正从官道上跑过去,进了村口。
有一个人被马车拖曳着,踉踉跄跄地跟着马车跑。
那个,不是何老六吗?第二百四十八章 官司连蔓儿吃了一惊,她也认出来,被马车拖着跑的那个人正是何氏的兄弟西村的何老六。
这个何老六,在左近颇有一些名气,虽然是个庄稼汉子,却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不知道这次,又犯了什么事,而且,那些人抓了何老六,往村里去是打算做什么?围观的人也相互打听,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咋回事,好像何老六正在镇上酒楼里喝酒,就让人给抓起来了。
看来事还不小,那群人里,好像有穿着官衣的。
看来大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蔓儿就转身回了铺子里,把事情跟张氏说了。
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张氏听了连蔓儿的话,也分不出多少精神来理会。
……就说他那不作法的劲儿,迟早得出大事!张氏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忙着揭锅往外捡馒头。
不作法,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人不正派,不守规矩,也不遵守法度。
铺子里正忙活,连守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孩子他爹,你咋不在盖房子那看着,回来干啥?张氏看见连守信来了,就问道。
连守信的脸色很难看,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半大的孩子,一身窝窝囊囊的棉衣,吸着一挂浓浓的鼻涕,赫然是六郎。
刚才不是看见有人抓着六郎他老舅过去了吗,那是上咱家去了。
连守信就道。
上咱家干啥?张氏一愣,也紧张起来。
是去年他们卖的葡萄酒,坏事了。
人家买主带着官差找上门来了,抓了何老六,让何老六带着来抓二哥了。
连守信顿足道。
葡萄酒。
咋坏事了?张氏忙问。
爹让四郎上山上去找二哥,让六郎来找我。
六郎这孩子,话也说不大清楚。
反正是人家找上门来了。
……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我得回家里去看看。
连守信说完这些话,不等张氏等人有所反应,就急匆匆地带着六郎回老宅去了。
蔓儿,咱卖的那葡萄酒没事吧?张氏摸着胸口,紧张地问连蔓儿。
娘。
你放心吧。
咱的酒肯定没事。
连蔓儿就道。
张氏看着连蔓儿笃定的样子,一颗心稍稍地放松下来。
……偷学咱酿酒,照猫画虎,能不出事吗?现在酒出问题了。
人家可不得找上门来。
我看他们这祸惹的可不小,还来了官差是不?哎呀,那、那、是不是要抓他们去坐牢啊?连蔓儿摇了摇头,她不了解当今的法度,不知道会怎么样。
娘,你照看着铺子,我回家看看去。
连蔓儿就对张氏道。
行,你回去吧。
有啥信儿,回来跟娘说一声。
张氏就道。
嗯。
连蔓儿答应了。
就离开铺子,往老宅来。
离着挺老远,连蔓儿就看见连家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大车和几匹马,还有许多的村里的人围在不远处,正在议论纷纷,都说连家惹上了官司。
看见连蔓儿来了,这些人纷纷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庄户人家大多胆小怕事。
甚至流传着一句话,宁愿冤死,也不打官司。
官字两个口,招惹上官司,往往不仅意味着倾家荡产,更可能是家破人亡。
现在虽然是连家的连守义招惹了官司,但分家出去的连守信却并不一定能够撇清。
相反,连守信家最近日子过的红火。
很可能会被官差当做压榨的对象。
连蔓儿何尝不知道众人看她的目光所透露的信息,她只能镇定地穿过人群,走进连家的大门。
院子当间,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几个大酒坛子,其中一个的坛子口被砸掉了一半,红褐色的酒液流出来。
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连蔓儿走过去,用指肚蘸了一点,不用放进嘴里品尝,只需在鼻子下闻一闻,连蔓儿就能确定,这是酸败了的葡萄酒。
蔓儿!连枝儿的声音从上房西屋传出来。
连蔓儿忙走进上房,西屋的门本来关的死死的,这时候打开来,连枝儿从里面一把将连蔓儿拉了进去,随后又将门关严,插上了插销。
连蔓儿进了屋,才看见不只连枝儿,周氏、连秀儿、古氏、连朵儿,蒋氏抱着妞妞、连芽儿都在屋子里。
屋里的气氛很紧张。
蔓儿,你咋回来了,你回来干啥!连枝儿对着连蔓儿着急。
连枝儿这样,连蔓儿就知道情况很不妙。
蔓儿,你去看看那屋里是咋说的,你二伯还有你二伯娘咋还没回来?周氏挺直着腰背坐在炕上,一张脸绷的紧紧的,对连蔓儿道。
二伯还没回来?连蔓儿皱眉。
按照时间计算,连守信都回来有一会了,那连守义这个当事人应该更心急,也该回来了。
奶,咱都躲在这,谁都不敢去那屋,咋就让蔓儿去?连枝儿死死地抓着连蔓儿的手,涨红了脸,看着周氏道。
连枝儿的性子随张氏,温顺安静。
她这样子是关切连蔓儿,才会出口顶撞周氏。
你这个丫……周氏何曾被哪个孙女顶撞过,立刻瞪起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
不过想到连家现在的情形,周氏并没有继续发作下去。
你懂的个啥,还不是我叫你来上房躲着的。
都是我孙女,我能害你们吗?周氏怕东屋的人听见她说话,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而且难得一见地解释起来,蔓儿年纪小,不碍事。
……别看芽儿和朵儿,她们俩小脚,跑个腿都不能。
她俩不济事,不像蔓儿,蔓儿査拉……査拉,也是她们这个地方的土语,大概的意思相当于泼辣。
连蔓儿没理会周氏,也装作没看见连朵儿看向她的奇怪的目光,她只询问连枝儿。
这才知道,来的人是买何老六葡萄酒的姓徐的大老板的一个管事,另外几个有徐家的伙计,还有县城的捕快。
……他们找二伯,要他赔钱,还说要把二伯和何老舅都抓去打板子,关进大牢。
连枝儿道。
现在东屋里,是连老爷子、连守仁还有连守信陪着这些人。
姐,你在这屋里别出去,我过去看看。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蔓儿,你别去。
连枝儿拉住连蔓儿。
姐,你放心,我就去看看,肯定没事。
连蔓儿就道,她现在很担心东屋的事,不能跟连枝儿她们一起躲在这啥都不管。
连枝儿拦不住连蔓儿,只有干着急。
蔓儿,等等。
蒋氏招呼住连蔓儿,一边将妞妞放下,一边去炕梢的灶坑里摸了一把灶坑灰出来。
蔓儿,抹上点这个,省得吃亏。
连蔓儿有些囧然。
她前世那个朝代,算是比较法治的社会,虽然也有各种灰、黑的颜色,但平民百姓还不至于警惕到这个程度。
到了这里,她还没和官差这类人打过交道。
好吧,把脸抹黑就抹黑吧,起码看着连枝儿好像放心了不少。
连蔓儿就顶着一张抹的灰乎乎的小脸,往东屋来。
东屋里,连老爷子依旧坐在炕头,旁边是连守仁,炕上、地上坐着六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官差的打扮,何老六手被绑在身后,垂着头蹲在一个官差的脚跟前。
连守信那?连蔓儿第一眼没看见连守信,又往屋里走了一步,这才看见,连守信正蹲在进门右侧,门背后的地上。
连蔓儿只觉得一把火从心里腾地一下烧到了脑瓜顶,她怒了。
连蔓儿咬牙,看见屋角还有一张长凳,立刻就走了过去,将长凳搬到连守信跟前。
爹,你坐。
也许是突然看见一个灰扑扑脸的小丫头进屋来,大家都很吃惊,也许是因为这小小个子的小丫头身上,竟然冒着杀气,屋里人都停止了说话,静悄悄地看着连蔓儿。
爹,你坐。
连蔓儿拉起连守信,让他坐在长板凳上。
爹,你不就是心口疼了,李郎中说让你多蹲着好的快。
他那是和你闹着玩那,爹你咋就相信他了那?哦……连蔓儿说完话,就也面向众人,在长凳上坐了。
这些人都是来找我二伯的不?我二伯咋还没回来?连蔓儿问。
正在这个时候,门帘挑起,连守礼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那两个官差的目光,立刻就盯在了连守礼的身上。
老三,你二哥那?连老爷子看见只有连守礼一个人,就问。
连守礼看了这一屋子的人,尤其是不认识的那几个人还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就有些发懵。
二哥,二哥是在我前头下山的,二郎和三郎也回来了,都在我前头。
咋、咋他们都没回来?经过连老爷子的追问,原来四郎上山,将他们爷四个都找到了,连守义带着二郎和三郎跟着四郎就下山了,连守礼因为要和李师傅交代一声,落在了后面。
……二哥一路跑下山的,早该到家了。
连守礼道。
呵呵,秀才相公,连老爷子,你们这是打发人捎信让正主跑了,那你们打算让谁跟我们投案去?一个官差从腰间抽出铁链,哗啦啦地抖开。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笔烂账这是没有的事!连老爷子和连守仁急忙否认。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秀才相公,连老爷子,我们这可给足了你们面子。
你们说,这事怎么办吧?一个官差就道。
连蔓儿很恼火,她倒并不相信是连老爷子捎信让连守义跑的。
她认为,肯定是连守义知道葡萄酒出事了,他怕担事,所以跑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就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已经分家出去的连守信,听说家里出事,把盖房子的事立刻放下,就跑了回来。
同是听到传信,连守礼急匆匆地应连老爷子的召唤回来了,可当事人连守义,却脚底抹油,溜之乎了?连守义太聪明?连守信和连守礼太傻?此刻,连蔓儿深刻地体会到,责任心的重要。
一般的来说,多是家中的长子,或者排行在前的儿子因为被寄予了厚望,所以责任心重一些,但是这并不是绝对的。
而具体到连家,老大连守仁和老二连守义,都是很聪明的人,可他们对连家这个大家庭似乎并没有多少责任心。
反而是排行最末的连守信,责任心爆棚。
连蔓儿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造成这种情形的因素。
她觉得,这与连家的家境变化有一定的关系。
连守仁和连守义那个时候,连家正处在最富裕的时候,那个时候连老爷子也年轻,能够为妻儿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
可到了连守礼和连守信的时候,连家的家境大不如以前·连老爷子年纪也大了,负担却更重,他需要儿子和他一起来支撑家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环境塑造了性格?连蔓儿在板凳上挪了挪,同时将思绪从这个复杂的哲学问题上,拉回到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上。
大家都看着连老爷子,正如官差说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连守义跑了,连家还在。
这事要怎么扛,得听连老爷子这一家之主是怎么说。
连老爷子正在吧嗒吧嗒的抽旱烟,他需要借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好好想想,连守义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徐家的人和官差找上门来,他告诉他们,葡萄酒的事跟连家无关。
但是徐家的人说的清楚,当初卖给他们葡萄酒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何老六,一个就是连守义。
何老六更是把责任都推到了连守义的身上,说他不过是帮着跑跑腿。
连老爷子让四郎去叫连守义回来,是想让连守义和何老六对质。
至于连守义因何老六酿葡萄酒得的利,也就是连守义交到周氏手里的那三十两银子,他愿意如数退还。
可是,连守义吓跑了,没人来和何老六对质。
何老六是个二流子似的人物,比何氏还要滚刀肉,他家的钱财也被他败的精光,他一口咬定连家是主犯,连家有房有地,拖家带口,处境变得很不利。
连老爷子觉得嗓子眼有些发腥,只得狠命地抽烟。
……都说连家的葡萄酒,那是说我分家的四儿子的。
他们酿的葡萄酒,都卖给了府城的沈家。
连老爷子放下旱烟袋,终于开口说道。
府城的沈家,就是沈皇后的娘家,现在山上修着庙的那个。
说到沈家,不管是官差还是徐家的人,都没有吭声。
这些话,刚才连老爷子已经说过了,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连守仁是个秀才,他们才没有一进门就拿链子锁人。
老四,你们酿的酒,除了卖给沈家,还卖给别人没有?连老爷子故意问连守信。
没有。
连守信忙道。
他老何家酿的酒,是他老何家的,没有我们老连家的事。
连老爷子就道,你们几位,买酒也是上他家买的是不是,可没来见过我这个老头子?老爷子,这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我们买酒,是在何老六家买的,当时卖酒的可不只何老六一个人,你二儿子连守义,说那酒是他酿的。
还跟我们说,连家酿的酒沈家都抢着买,他那酒,就是连家的酒。
徐家的管事就道,何老六,你说我说的是假话不?不假不假。
何老六蹲在地上,露出半张脸来,谄笑着道,卖给徐大爷的酒,那就是我姐夫酿的,我就是个跑腿的。
老爷子,你听听,这回你可推不掉了吧?一个官差就道。
连老爷子一口气闷在胸中,他知道,连守义不在,跟何老六扯是扯不清楚的,就是扯清楚了,最后结果也还是差不多。
这样吧,我们东家讲究个和气生财,就给你们一个面子。
把我们损失的银钱包赔出来,要不,就让我们把人带走,啥时候赔银子,啥时候把人给你们放回来。
徐家这样,在他们看来,也是退了一步。
当初就是因为听说沈家在三十里营子的连家买了葡萄酒,他们才来这打听。
他们当然也打听到了,何老六的酒并不是正宗,是从连家偷学的酿酒的法子。
但是因为何老六是连守义的小舅子,连守义和酿出葡萄酒的连守信是亲兄弟,他们认为何老六这酒很值得买,就以每斤一钱五分银子的价格,将何老六家的酒都买了。
他们认为赚到了便宜。
一开始,这酒卖的也不错,他们就没急着脱手,想卖更好的价钱。
没想到前两天搬出一坛要卖,才发现酒已经变了质,不能喝了。
他们当然不会吃了这个亏,就从县衙找了两个相熟的捕快,来抓连守义和何老六。
连蔓儿听到要包赔银子,反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就是抓人,最终的目的也还是为了钱。
连家并不是没有人脉,捕快们不会不清楚。
没人去她们的早点铺子打秋风,就说明了这一点。
卖了质量不过关的东西给人,赔钱是天经地义的。
问题是,要赔多少钱。
……当初是花了一钱五分银子一斤,买了九百斤,再加上这假酒给我们铺面造成的名誉损失,这个我们不多要,只要二成,你们总共包赔我们一百六十二两银子,这事我们就不再追究。
徐家的管事道。
连蔓儿在旁边坐着,一直没有说话。
她刚来的时候,非常恼怒,现在怒气渐平,她开始冷静下来。
这事牵扯着连守义和何老六,里面麻烦事多多。
她要是强出头,便会将责任和麻烦都包揽到自家的身上。
这显然并不明智。
她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守住自家的利益就好。
一百六十二两,这是狮子大开口。
连老爷子觉得眼前有些发花。
可徐家管事说出卖假酒的话来,这罪过可大可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要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
做过多年掌柜的连老爷子很清楚这个道理。
好。
连老爷子点头道,我二儿子当初拿回家三十两,我们就按照这个包赔,我们出四十两。
其他的,你们找何老六要吧。
啥?何老六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老爷子,不带你这样的。
卖葡萄酒得了一百三十五两,我姐夫拿的可是大头,他说酿酒的法子是你们连家的,他拿了八十两,就给我剩下五十五两,坛子钱啥的,还都是我出的那……连守信气的跺脚。
连蔓儿抚额不语,她头疼,如果不是认定连守信不肯,她就想立刻拉着连守信离开。
老爷子,我们可不管你们自己个这钱是咋分的,这一百六十二两银子,我今天都要拿走。
要不然,这何老六肯定是去坐牢,老爷子你也得跟我们走。
徐家的管事道。
我钱都输光了,家里就两间破房子,五两银子都不值。
何老六就道。
这话他被抓住的时候就说了,那个时候他还说了一句,要钱找连家要,要命他有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来了就直奔连家,而根本没去何家的缘故。
老爷子,你们谁该多少,你们以后自己掰扯去。
咱们可不耐烦听那个,没法子,这钱,就得你们先给垫出来了。
一个捕快就笑道。
何老六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能挤连家。
连老爷子知道,这一百多两银子,今天他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可是他哪来那么多钱,这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连老爷子坐在炕上,身子开始打晃。
爹,爹,你咋地啦?连守仁坐在连老爷子旁边,忙扶住了连老爷子,扭头就朝连守信喊,老四,你看爹急成啥样了,你还不快说句话。
这个时候,让连守信说什么那?大伯,你就是这么做人家大哥的。
遇到事,你一句有用的话不说,就往兄弟们身上推?你念的那些书,就是教你这么办事的?连蔓儿板起了脸,不客气地对连守仁道,大伯,你想让我爹说啥话,你自己个说出来听听。
要用钱,也就你们有。
我们没钱,一文钱也没有。
那就卖……好,先从你的开始卖……第二百五十章 凑钱都别说了,卖、卖房子!连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接着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连守仁和连蔓儿都不说话了。
连守仁的脸涨的通红,看到屋里官差和徐家的活计看他的眼神,才意识到刚才他失态了。
不过,他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他恨恨地看了连守信一眼。
他是长辈,是秀才,连书信却任由连蔓儿一个小丫头和他吵架,这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连蔓儿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她就是故意跟连守仁吵架的。
凭什么总是她们听话、懂事、顾全大局,结果就是被要求更加听话、懂事、顾全大局。
她和连守仁吵架,丢脸的是连守仁。
连守仁自己不怕丢脸,那她怕什么?很多多子女的家庭中,差不多都存在着这样的怪现象。
任性的孩子和听话懂事的孩子,如果这两个孩子吵闹起来了。
一开始,家里的长辈会同样的教育,要求他们安静。
可任性的孩子往往不会听话,懂事的孩子一般会听。
这样时间长了,长辈们就会从同样的教训两个人,发展到遇到问题,只要求那个懂事的孩子退让。
如果两个孩子都不听话,那么结果往往是一人五十大板,因为能够有耐心、有时间来分辨谁对谁错的长辈,并不是很多。
他们有一家的生计需要操心。
都是一家子骨肉,或许不好用柿子捡软的捏来评说,只能说,这是人的本性,避难就易。
这样,任性的孩子更加任性妄为,懂事的孩子更乖顺、忍让。
家长达到了家庭和睦的目的,但往往忽略了,那两个孩子因为他的这种手段,而各自向两个极端越走越远。
像连守仁这样。
如果连蔓儿退让,那么连老爷子会乐得清闲。
但是连蔓儿不肯退让。
反而和连守仁吵了起来,连老爷子就必须出来主持公道了。
连蔓儿他们已经分家出去,连老爷子的五十大板,已经打不着她们了。
爹、卖、卖哪个房子?连守仁忙问。
还有哪个。
就是镇上那个。
连老爷子喘过气来,说道。
连蔓儿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
连家要拿出一百多两银子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卖掉镇上的房子。
对于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可是连蔓儿忍了几次,都没说。
因为,这话本就应当是连老爷子或者连守仁来说。
去,叫你娘,把房契拿出来。
连老爷子对连守礼道。
……镇上有一栋大宅。
两进,还有一条夹道,也是个小院。
里面家伙事都是齐全的。
要卖一百两打不住。
就抵一百两吧。
连老爷子。
这个时候,周氏颤颤巍巍地跟着连守礼从西屋过来了。
老头子……周氏紧紧地抓着连守礼的衣袖,脸色煞白煞白。
她在家里是土霸王,其实胆子很小。
对外面的世道一无所知,怕见生人。
最怕见的当然就是官面上的人。
把房契找出来。
连老爷子又对周氏说道。
周氏这才颤巍巍地在连守礼的搀扶下,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个小木匣,连同钥匙都交给了连老爷子。
随即脚一软,跌坐在炕沿上,眼圈又是一红,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连家现在几乎没什么家底,也就是镇上的房子,还值些钱。
连老爷子和周氏,就指望着卖了那房子,得了钱添盖新房、买地、给自己孙子娶媳妇。
这房子要抵了债,那以后他们的日子不知道会艰难到什么地步!连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比周氏镇定,用钥匙打开了木匣,将镇上房子的地契拿出来,交给了徐家的管事。
这房价不够一百两啊,那管事看了房契有些不满,里面家伙事能值多少钱?还是旁边一个官差作好作歹,那管事才同意将房契抵了一百两银子。
那剩下那六十二两那?我们家出一百两,那剩下的六十二两,合该何老六出。
连老爷子道。
我没钱。
何老六低着头道,反正这钱要是凑不齐,你们也得有人跟着我去吃牢饭。
老爷子,刚才的话可都说透了。
今天这钱我们一定得拿走,你们自己的事,你们爱咋掰扯,你们私下掰扯。
……这要是带到县上去,县衙大堂上,可是先打板子后说话。
打何老六连家没人心疼,可关键是钱凑不齐,连家也得有人去挨板子。
咱先把钱给凑出来。
连老爷子无法,只得对周氏道。
房子抵了一百两,那六十二两可从哪里出!家里的现银子最多就十几两,再要多可没有。
除非拿衣裳和首饰来抵。
拿谁的衣裳首饰?她和连秀儿的?那不成,那是她给连秀儿攒的嫁妆,谁都不能动。
老大媳妇古氏的好衣裳都在她这,这能抵一部分,那其他的那?蒋氏的箱笼里肯定有东西,古氏的首饰、银子应该就在那里。
周氏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子打探,可蒋氏却滴水不漏。
那些箱笼名义上是蒋氏的,周氏不好撕破面皮去翻找。
这个时候却是说不得了。
我、我和媳妇们去商量商量。
周氏道。
去吧。
连老爷子点了点头。
周氏就往西屋去了。
爷,这个钱你就这么拿了,不写个字据吗?连蔓儿提醒连老爷子。
是得写字据。
连老爷子说着,就对那官差道,这钱我们先凑凑看,得让何老六给我们签个字据。
这是连家和何老六的事,官差和徐家的伙计们当然无所谓。
蔓儿,你把纸笔找来。
连老爷子道。
还没等连蔓儿搭腔,连守仁急忙地站了起来。
爹,我去拿纸笔。
连守仁说着话,就往东屋去了。
一会工夫,周氏和连守仁一起回来了。
连守仁手里拿着笔墨纸砚,周氏却是两手空空。
连老爷子铺开纸,开始写字据。
周氏看了一眼连守仁,就点了点头。
连守仁站起身,走到徐家的管事跟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去,少顷,那管事的又将两个官差叫了出去。
这边连老爷子已经写好了字据,让何老六来画押。
何老六不愿意。
你看,大叔,这是干啥,咱两家谁跟谁。
我姐给你们家生了好几个小子。
连老爷子被气的脸色铁青,连守信和连守礼上前去拉了何老六,逼着他在字据上画了押。
这个时候,连守仁、徐家的管事和两个官差都走了回来,连老爷子就请这几个人在字据上画押,做了旁证。
只是,木匣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十五两银子,那下剩的四十七两还没有影子。
你……连老爷子疑惑地看着周氏。
这是老二家闯下的祸,二郎媳妇那有咱们家一笔钱,让他们到那去拿去。
周氏就道。
连蔓儿眨了眨眼,明白过来。
周氏这是和大房的人商量好了,余下的钱要从赵秀娥身上挖出来。
爹,咱自家的事没啥说的。
这六十几两,是借给何老六的。
你看何老六这样,咱找他还钱怕是难。
到时候还得老二他们出面……连守仁低声道。
见连老爷子没说话,连守仁忙对两个官差道:这可得赶紧去,去的晚了,怕不好办。
他太了解连守义了。
连守义不仅自己躲了,几个儿子也都没回来。
如果不早点去,只怕连同赵秀娥也会躲起来。
就看秀才相公的面子吧。
不过咱可把话说在头里,要是钱要不到,咱们可还得回来,到时候,这事可就更难办了。
徐家的管事就道。
当然,当然。
连守仁点头。
咱也不能就这么去吧,是你老跟着我们去,还是哪位跟着我们去?那管事站起身,问道。
这是去镇上抄家的架势,连蔓儿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连守信的手。
爹,你咋冒这老些汗,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这可咋办?连蔓儿着急道,三伯,你快帮我把我爹挪我们那屋去。
连守信有些愣怔,见连蔓儿像他使眼色,就哦了两声。
三伯,快点。
连蔓儿就催连守礼。
连守礼不知道是咋回事,忙走过来,和连蔓儿扶住了连守信,连蔓儿带着两个人快速地从上房退了出去。
连守仁看着他们三个走了,后悔的暗自跺脚,刚才他想说身子不舒服,可却被连蔓儿抢了先,不仅带走了连守信,还将连守礼也捎带走了。
现在不是他去,就得是连老爷子跟着去。
连老爷子和连守仁的目光碰在一起。
老大,你跟着去一趟吧。
连老爷子道。
连蔓儿在西厢房里,看见连守仁跟着官差和徐家的伙计急匆匆地走了,何老六依旧被绑着,也被带走了。
连蔓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去上房将连枝儿找了回来。
找赵秀娥弄钱,是谁出的主意?连蔓儿小声问连枝儿。
奶让大伯娘和大嫂凑钱。
大伯娘和大嫂就哭,说凑不出钱来。
后来大伯来了,和大伯娘嘀咕了一阵。
是大伯说出来的。
连蔓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西厢房里屋,连守礼和连守信两兄弟坐在炕沿上。
老四,你说,这次爹能让分家不?连守礼问连守信。
第二百五十一章 责任划分连守仁带着人去镇上收房子,随后发生的事很轰动,连蔓儿等人都留在家里,并没有亲眼看见,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据说连守仁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连守义带着二郎、三郎、四郎,还有赵秀娥正从宅子里往外搬东西,打算都搬到赵家去。
原来连守义知道葡萄酒出了事,自然非常害怕,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避过风头再说。
他躲去了一户常来往的人家里,也让二郎、三郎、四郎几个先不要回家。
等那阵害怕劲儿稍微缓解,连守义的脑子就转动起来了。
他想到买主找上门来,除了拿人,就是要他们赔钱的。
连家现在能挤出钱来的地方十分有限,他自然就想到了镇上的宅子。
宅子保不住了,但还有住在宅子里的赵秀娥。
虽然他正跟赵秀娥和赵家干着仗,但是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还是自家人。
赵秀娥有丰厚的嫁妆,还有连家给的聘金,据说也在赵秀娥手里。
赵秀娥肚子里怀了二郎的种,就是他连家的人,赵秀娥的财物当然也是连家二房的。
他们穷了,赵秀娥也不能攥着钱一文不出,看他们挨饿,自然要拿出钱来,大家伙过日子。
保不住宅子,也要保住赵秀娥的钱物!连守义想清楚了这些,立刻就召集儿子们赶到镇上,将情形和赵秀娥一说,赵秀娥虽然生气,但还是和连守义等人组成了统一战线。
把东西先转移出去,转移的目的地自然是赵家。
赵家跟县衙的周捕快家是邻居,而且两家交好。
别说来人没理由找到赵家去,就是找去了,她赵家有钱有势的,还有周家的情面。
可不比连家那样任人拿捏。
这些都是赵秀娥说的。
他们不仅将赵秀娥的东西收拾了起来,还本着有便宜就要占的精神。
将原本宅子里的家伙事能收拾的都收拾了。
也正是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
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被赶来的连守仁、县衙的捕快和徐家的伙计一行人给堵住了。
本来连守仁还想着对赵秀娥有些不好说话,现在拿住了正主连守义,那一切就好办了。
之后。
就是一片混乱。
连守义与何老六翻了脸,打了起来。
徐家的伙计凭着房契要收房子。
让连守义、二郎、赵秀娥拿出六十二两银子来,否则就拿东西抵。
连守义、二郎没钱。
捕快和徐家的伙计就威胁赵秀娥,不拿钱出来。
就要押了连守义和二郎去县衙打板子、上木枷。
赵秀娥说没钱。
两个捕快和徐家的伙计就要抢夺赵秀娥的包裹、箱笼。
这个时候。
赵文才一家人也赶到了,就说与周捕快交情如何如何好,让这些人看周捕快的情面上,不要动赵秀娥和赵秀娥的东西。
周捕快在县衙很吃的开,又是县衙里一位孙师爷的乘龙快婿,赵家和赵秀娥以为搬出他来。
这些捕快一定会给面子。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些捕快只说上峰有令。
要公事公办。
徐家的伙计收了宅子,还与那两个捕快一起将赵秀娥的衣箱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赵秀娥和她娘还有她嫂子拼死抢夺,只怕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搜刮干净。
最后,徐家的伙计和两个捕快满意地离去了,连守义和何老六两个相互打的鼻青脸肿,二郎、三郎和四郎也捕快打伤,之后还被赵秀娥一家子打了一顿,赵秀娥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和她娘她嫂子一起,站在街口,将连守义、连守仁、二郎,何老六,以及连家一家子并祖宗八代骂了足有一个时辰。
连守仁在捕快们离开的时候,就找机会溜回了家里,将事情经过向连老爷子和周氏说了。
这个孽障,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回家!连老爷子骂连守义。
狼心狗肺没人伦的东西,她手里捏着钱,还是我连家的钱,就宁肯看着她公爹和她男人让官差抓走?老连家倒了血霉,咋就找了这么个不贤良婆娘。
周氏对赵秀娥看重财物,无视二郎和连守义的死活的行为非常痛恨。
她老赵家是咋养的闺女,一点规矩没有,还心不善啊,这要是换做……40回复1楼2012-10-09 14:08举报 |我也说一句oliviazuo渔夫5周氏气急之下,本想说这要是换做老四媳妇张氏,就肯定不能这么做。
不过转念一想,老四媳妇闹腾分家,让她四儿子跟她离了心,终归也不是个好的。
她这话要说出来,就是逞了张氏的脸,打了自己的脸,因此,嘴巴张了张,就把这最后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个个狼心狗肺,丧了良心的,巴不得我们老两口立马就死哦……周氏心痛没有好儿媳妇,现在弄的家徒四壁,坐在炕上痛哭起来。
这让打算进门的连守礼在门外收住了脚,呆站了一会,就耷拉着脑袋回了西厢房。
连蔓儿一家,还有刚从铺子里回来的赵氏和连叶儿,看见连守礼去了一会,这样回来,就猜到了,连守礼还是没有勇气跟连老爷子和周氏说分家。
……我要是这个时候提分家,爹会咋说我不知道,娘肯定得寻死。
连守礼抱着头道,等把这个坎过去,我再、再找机会……赵氏和连叶儿都黯然地垂下头。
连蔓儿发出一声叹息。
送走了连守礼一家三口,屋里就剩下连蔓儿一家人。
爹,今天这事,咱都好好谈谈。
连蔓儿就对连守信道。
蔓儿,我知道你要说啥。
爹都明白,可是你爷和你奶遇到事,我知道的咋能当不知道?连守信道,你们几个说说,要是以后我和你娘遇到点啥事,你们就能不管?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坐成了一排,相互看了看。
爹,你今天头一个跑回来,我二伯躲了,要是都拿不出钱来赔给人家,最可能发生啥事,爹你想到没?连蔓儿问。
连守信的目光有些躲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听蔓儿说了,我才后怕。
张氏忍不住道,我也是没经过事,那时候咋就恁傻,你说回来就让你回来了。
这你要是让官差给抓进去,咱这一家子可咋办?衙门里你当是啥好地方,好人进去都得脱层皮。
没错,当时的情况,最有可能顶替连守义被抓走的是连守信。
你扔下我们娘几个,你也放心?……我们能去依靠谁,谁能真心看顾我们?张氏抱怨道。
我不是也没想到吗?连守信叹气道。
他急着跑回来,当然不是要替连守义。
他是担心连老爷子和周氏。
就是我帮不上啥忙,有我在跟前,也让老爷子老太太心安些不是!连守信解释道。
爹,我们谁也不是说不让你管我爷和我奶,可是,这得分是啥事。
连蔓儿想了想道,就算咱分家了,要供我爷和我奶吃穿,我娘和我们都没话说。
管我爷和我奶的事行,可咱不能管这一大家子,咱没这个义务,也管不了。
蔓儿说的对。
五郎正色道,爹,咱自家人说话,我就不顾忌了。
这要是我大伯和二伯他们是好样的,这还好说。
你看咱对我三伯家咋样?这真的分人、分事。
咱日子才好过了点,是咱辛辛苦苦干出来的。
我可舍不得让孩子们再去过那苦日子,你以后好歹多长几个心眼吧,少跟着去搀和。
好事没你的,顶缸第一个就拿你。
你想想,你是为了啥?张氏劝连守信。
连守信被她们母子几个说的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有孝心,我和孩子们也不是恶人。
咱蔓儿说的对,以后咱的分清楚点。
真要他爷他奶自己个有啥事了,那咱没的说。
其他的事,咱都不管!张氏又道。
几个孩子都点头,赞同张氏的说法。
大家就都看着连守信,要他表态。
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啥。
就这么地吧。
连守信点头道。
他想帮连老爷子和几个兄弟,可是这一次一次,他也灰了心。
张氏和孩子们说的话,让他茅塞顿开。
…………他二伯一家还没回来,这是不打算回来了?看着静悄悄的东厢房,张氏道。
吃饭的时候,肯定回来。
连守信闷闷地道。
秀娥嫂子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连枝儿道。
除了六郎年纪小,没人嘱咐他躲避,连守义、何氏、二郎、三郎和四郎都躲出去了。
这五口人身上没钱,谁会收留他们?何老六?赵家?想想都不可能。
至于赵秀娥,失了大笔的财物,没了镇上的房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会怎么做,住到娘家去,还是回连家老宅来住?不出连守信的预料,当傍晚时分,三十里营子第一缕炊烟升起的时候,连守义带着二郎、三郎和四郎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村,然后,何氏不知从哪里溜出来,也走进了队伍里,在村人的注目礼下,这一家几口走进了连家的大门。
败家的王八犊子,你还有脸回来!迎接连守义的,是周氏手里的笤帚疙瘩。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连老爷子说分家会咋样?连蔓儿见周氏打连守义打的很凶,不由得小声问张氏。
她们一家,还有连守礼一家都待在西厢房,这种场合,就算她们过去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能咋样!张氏叹了一口气。
怎么着,都是亲父子、亲母子,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连守义不作法,惹祸,但连老爷子和周氏就能忍心将他们一家赶走吗?如果他们能下的了这个狠心,也就不会连守义一躲,他们不努力去寻人,反而是想法子将徐家的钱先给赔补上。
周氏狠命拿笤帚疙瘩抽打连守义,连守义没敢跑,也不太敢躲,只是抬起两只胳膊护着头脸,一面嘴里求饶。
他也知道这次闯的祸太大,让周氏打几下出出气,这事才好开交。
爹、娘,饶命啊!连守义还是进了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炕沿上,接着何氏、二郎、三郎、四郎几个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周氏打累了,一手丢了笤帚疙瘩,坐在炕沿上抹着眼泪开始哭。
我这是做了啥孽呦,老天你咋就不收了我,也省得我让这些个畜生给气死呦……连守义上前凑了凑,抱住了周氏的大腿。
他也哭了:娘啊……你不是跑了吗,你咋还回来了?连老爷子的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看没拖累死我们,你不甘心,你又回来了是不?连守义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爹,爹呀……连守义哭道,这事它……我不敢回来啊,我要是回来了,人家能这么轻易就完事吗,咱钱还得赔人家。
人家也不能放过我,还不得打死我啊……爹,咱没权没势,咱找谁说理去啊。
人家打死我跟捏死只蚂蚁似的……连守义不说他一开始偷学四房酿酒取利就错了,也不提他卖了酒之后,私吞了大头,只交给周氏三十两银子,而是装可怜。
跟连老爷子打同情牌,将所有的事都归结到连家无权无势上面去。
连守义很聪明,他号准了连老爷子的脉。
连老爷子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支持连守仁求取功名,不就是因为看多了世事。
知道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吗?这次徐家的人带了官差来,要他们赔多少银钱,他们就只能赔多少银钱,根本不敢理论、争竞,不就是因为他们家无权无势吗?连老爷子心里也为这事窝火,但他还没有糊涂到就这么被连守义给绕进去的地步。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把你那聪明劲你咋就不往正地方用!连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有脸在这辩白。
咱没权没势,咱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
他官差再凶,他也凶不到咱身上。
还不是因为你先有了短儿,人家才找上门来?连老爷子虽然没被连守义绕进去,但毕竟被连守义的话打动了一些,心中的哀伤超过了愤怒。
你怕人家打死你,你早干啥去了?你本本份份的,能有今天?你惹出事来。
你跑了,你是打算让我这把老骨头给你顶缸啊!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心里除了你自己个,你还有别人吗?连老爷子骂着,眼圈也红了。
爹啊,我错了!连守义哭嚎起来,我知道错了,爹。
你打死我吧。
你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儿子。
连老爷子硬了硬心肠,说道。
爹啊,娘啊,我真知道错了。
爹,娘啊。
你饶了我这一回吧……连守义先是抱着周氏的大腿又是哭又是磕头,然后又去抓连老爷子的手,把头往炕沿上磕。
何氏、二郎、三郎、四郎、还有后来跟进来的六郎和连芽儿,也都哭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着实不小,渐渐地便有相熟的邻居来了,最后连里正也来了。
这些人自然都是斥责连守义,同时也劝连老爷子和周氏。
劝解的话也不外乎就是到底是亲骨肉,连守义犯了大错,但是如果现在将他们一家子扔出去不管,他们没房没地,怎么过活。
孩子们有了错,那就好好教训。
教训好了,那还是一家人。
最终结果,连老爷子和周氏谁也不再说将连守义赶出家门的话了。
等外人都散了,剩了自家人,周氏的目光这才落在何氏的身上。
被周氏盯着,即便何氏这样精神大条的人,也打起了哆嗦。
连家这场祸事,与她和她兄弟何老六大大有关,何老六耍无赖,连家还被迫替何老六还了一大笔钱。
她很心虚,知道周氏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这个丧门星!周氏指着何氏骂。
连家是忠厚的人家,可以打儿子,但是只可以给媳妇们立规矩,不能动手打媳妇们。
所以,这么些年,即便再最恼怒,最痛恨的时候,周氏都没亲自动手打过儿媳妇。
当然,如果她正打儿子的时候,儿媳妇们来拉架,不巧被捎带上一下两下,那可怨不了她。
你咋也有脸跟着回来?你不躲了吗?……祸根子就在你身上,要不是你和你兄弟,就不能有这事!周氏瞪着何氏,那眼神简直恨不得一口将这块滚刀肉给咬死,吓得何氏身子直往后仰。
周氏恨何氏,因为她认为,要不是何氏和她兄弟何老六贪财,怂恿了连守义偷学连守信酿酒,今天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别问为什么,周氏就是认定了主犯是何氏和何老六,是何家连累了她连家。
周氏一口一个丧门星,败家娘们将何氏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财去人安乐,镇上那房子就这么没了,也省得你们勾心斗角地争。
连老爷子脸上露出苦笑,对连守义道,你大哥跟你说了吧,那宅子顶了一百两,算是咱家赔的钱。
何老六该赔的那六十多两,也从咱们身上出了。
连老爷子这么说着,从屁股后头的行李卷底下,抽出一张字据来。
这是让他写的字据,你把这钱要回来,就是给你的的家底。
连老爷子将字据递给连守义。
连守义抬手想接,突然意识到连老爷子话里有话,立刻就将手缩了回去。
爹,你、你这是啥意思?啥意思,咱大伙一起过了这些年,我也管不了你们了,今个,就把这家都分了吧。
连老爷子道。
爹,我不分家。
连守义忙又跪下了,他又害怕又奇怪,刚才里正等人劝了半天,连老爷子不都答应了吗,怎么人一走,连老爷子又要说分家?连守仁在旁边,不由得身子一震,却什么话也没说。
现在家里啥也没有了,房子和地加在一块,也就值个一百两。
这六十二两,还有你卖葡萄酒昧下的钱,也有一百两了,都给你。
这几股里,你拿的最大头。
这房子和地,是我和你娘,还有你大哥、你三弟,我们四股的,就不给你了。
你们一家子,爱上哪过,就上哪过去吧!一百两银子,这样分家,连守义确实占了大便宜。
但是前提是那六十二两,他能从何老六那挖出来,而先前昧下的银钱他没花光。
连守义自己很清楚,这两个前提都很含糊。
他这样,跟净身出户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还有一个赵秀娥。
赵秀娥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而是跟赵富贵去了县城。
与赵家交好的周捕快,娶了亲之后,在县城里安了家。
她们要去找周捕快,把被抢夺的钱物要回来。
可是,就算赵秀娥要回了钱物,能给他们这一大家子花吗?今天他是完全见识到了赵秀娥泼辣的程度,三郎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接下来是四郎,然后还有六郎。
就算真有一百两银子在手,也不够他们的开销啊。
而且连老爷子还不分房子和地给他们。
爹,不能分家啊。
我要在你和娘跟前,伺候你们到老。
咱这一大家子在一起多好。
你老咋地也得抱重重孙子啊,咱啥时候也不能分家。
连守义哭丧着脸道,爹,这一百两银子不我能要,咱留着大家伙一起花。
……老六欠的钱,包我身上,我非让他还出来不可。
连守义死赖着连老爷子,说啥也不分家。
大哥,大哥你咋不说句话,你第一个不想分家对不对?连守义见连老爷子不说话,就扭头问连守仁。
连守仁嘎巴嘴。
我都听咱爹的。
大哥,你说句痛快话,你是想分还是不想分?连守义有些急了,我知道,你早想分家了是不是,分了家,你好把我们都甩了,你们一家几口进城去跟着花儿吃香的喝辣的去?大哥,你要分家,你秀才的帽子你还要不要,你还想不想当官了?……你说,你是想分家不?我啥时候说想分家了,我不想分家。
连守仁急忙道。
连守义赌咒发誓,说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而连老爷子在一声长叹后,再也没有说要分家的话。
谁都没有想到,要去问问连守礼的意见。
第二百五十三章 清明没了镇上的宅子,竟然真的像连老爷子说的财去人安乐。
连守义、连守礼、二郎和三郎依旧去山上做工,许是真的接受了教训的缘故,连守义干活比以往卖力气多了,赚的钱也不再私藏,而是一文不少都拿回家来。
在连老爷子和周氏面前,连守义是越发的孝顺了。
古氏作为周氏最不待见的儿媳妇的日子结束了,取代她的是何氏。
何老六那天在镇上就没有回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连守义和何氏去何家要债,结果只看见何老六的媳妇带着几个孩子。
她们不仅拿不出钱来,还说没吃没喝,要连守义和何氏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周济她们一些,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饿死。
连守义没和她们客气,将何家能搬的家伙事都搬到了连家,只是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值几两银子。
钱讨不回来,何氏心虚。
周氏赶她走,她当然不走。
周氏每天三顿加零食、夜宵地斥骂,何氏只能低着头听着,家里喂猪喂鸡烧火等粗使的活计,当然也都落在了何氏的身上。
吃饭的时候,周氏对何氏的贪吃也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还减少了分配给何氏的食物。
弄得何氏每天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看见什么都想吃,见到周氏,更跟个避猫鼠似的。
赵秀娥去县城讨要她的嫁妆,结果空手而回。
回到镇上就病了,二郎去接她回村里还住,被赵家的人骂了出来。
除此之外,一家子的日子,竟过的比以往还要平静祥和了。
三月的春风中还有一丝寒意,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冬季的最后一丝余威。
过了这一阵子,便会是春和景明的日子了。
杨树的枝条上冒出一颗颗嫩芽,这种嫩芽形似毛毛虫,庄户人家的孩子们就爱折了这种枝条。
相互逗着玩。
连家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在小七拿了这样的枝条挨到连蔓儿脸上,吓唬了连蔓儿之后,连蔓儿也同样折了枝条,去吓唬小七。
她们两个闹了一会,觉得都吓不到对方了,就决定一起去吓唬别人。
连枝儿和连叶儿都被她们骚扰了。
她们两个还好,毕竟庄户人家的孩子。
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
连朵儿却被吓哭了,她虽然也算庄户人家的孩子,但是大多数时候住在镇上,相当于是被养在深闺。
她从没下过地。
也没跟村里同龄的小孩子漫山遍野地跑过,对乡村的东西多不认得。
小七没去吓唬连芽儿,他觉得连芽儿呆呆的,还被四郎和六郎欺负,有点可怜。
三十里营子的春天,多风。
风车是小孩子们最爱玩的玩具,镇上的集市上有卖风车的,五颜六色很漂亮,要一两个铜钱才能买上一个。
庄户人家哪里会舍得钱给孩子们买这个。
但是小孩子爱玩的天性,即便在最贫瘠的地方也不会完全泯灭。
三十里营子的孩子们,他们都会自己做风车玩。
连蔓儿几个都有自己的零花钱,但是节俭习惯了的几个孩子,也舍不得花钱去买风车。
二姐,咱做风车玩吧。
这天下学,做完了功课。
小七就凑到连蔓儿跟前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的神色。
好啊。
连蔓儿立刻答应了。
姐弟俩笑嘻嘻地从柜子里拿出个匣子出来,打开匣子,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纸张,有从墙上撕下来的旧年画,有点心匣子上的印着花的红纸,还有各种买东西时候店家给包东西的花纸。
这些有的是她们自家的,有的是她们捡来的。
做风车的纸要硬一点的好。
最后连蔓儿和小七选了旧年画。
一张年画。
连蔓儿没舍得都用掉,只裁了少半截下来,正好能够剪成两个同样大小的正方形。
将正方形的硬纸片四角对折,然后用简单沿着折线将纸片从对角向中心裁开。
不能全裁开,要在中心四周留下大约两个手指头那么宽,然后用铁钉或者竹签子将四个裁开的角一顺边地钉在中心。
再固定在一根木棍,或者秸秆棍上,一个风车就做好了。
铁钉不好找,三十里营子也并不产竹子。
好在连家那把大扫帚是竹枝的,每年到这个时候,那把扫帚上都会少些枝枝节节,被孩子们用来做风车了。
风车做好了,小七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风车就转了起来。
小七就开心地笑的见牙不见眼。
二姐,咱出去玩呗。
小七拿了一个风车,对连蔓儿道。
外面风大,正好玩风车,而且有了漂亮的,转的好的风车,也要拿出去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一下。
连蔓儿也有玩心,就拿了另外一个风车,和小七跑出去玩。
外面也有大大小小的孩子拿着风车玩。
有的孩子做的风车,用的纸软或者脆,被风一吹,不是蔫了就是被撕破。
还有的小孩虽然用的纸合格,但是风车的叶片做的不对称,或者大小不一,风车就转不快。
连蔓儿做的风车没有这些问题,风车迎着风,转的飞快,几乎成了一道虚影。
引来各种羡慕的眼神。
蔓儿,你俩的风车是买的不?二丫问连蔓儿。
她们都知道连蔓儿家开了买卖,应该有钱买风车了。
不是买的,是我姐自己个做的。
不等连蔓儿回答,小七就骄傲地宣布。
是我做的,能看出来吧,这是拿我家的旧年画做的。
连蔓儿让二丫看她的风车。
还真是。
二丫点头,连蔓儿的风车上依稀能辨认出一个胖乎乎的脚丫图案,二丫认得她家也有一张同样的年画。
连蔓儿和小七在外面玩了一阵,冻的脸红红、手红红地回了家。
蔓儿回来了,暖和暖和就来帮我叠纸钱。
张氏坐在炕上,招呼连蔓儿道。
娘,叠啥纸钱?连蔓儿一边洗手,一边问。
明天清明,你爹得和你爷他们去上坟。
张氏答道。
清明节到了,庄户人家一般都要去给祖辈上坟。
也就是俗称的清明扫墓,给坟上添添土,给地下的祖辈们烧些纸钱。
连蔓儿擦干净了手,就爬到炕上坐了,帮着张氏叠纸钱。
纸钱可以从纸扎铺子里买现成的,也可以自己买纸做。
每家杂货铺子里都卖专门做纸钱的纸,这种纸与草纸很类似,很大的一张一张的,就叫做大纸。
庄户人家一般都是自己买大纸,然后剪出铜钱样式、折叠起来,就是能够上坟烧的纸钱。
张氏将一沓大纸对折两下,裁开,再将裁好的成长方形的大纸对折,剪出铜钱的式样,之后就交给连蔓儿和连枝儿来折叠。
连蔓儿则是要将叠在一起的大纸一张张地分开来,然后按照张氏留下的折痕,一张张地折叠好。
每十张做一沓,用一张叠好的纸钱在中央捆扎好。
这样一沓纸钱才算做好。
娘三个都是手脚利落的,一边说话,很快就将纸钱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就是清明节。
私塾里放了假,五郎和小七都在早点铺子里帮忙。
等到日上三杆,连守信就从新铺子的工地上过来,要带五郎和小七两个回家,一会和连老爷子他们一起去上坟。
三十里营子这边的规矩,去给祖辈们上坟的都是男丁。
小七就翘起脚在连蔓儿耳边嘀咕了几句,连蔓儿就放下账册。
娘,我也去看看。
这账等我晌午回来再算。
连蔓儿就道。
蔓儿姐,你去干啥,我也跟你去行不?连叶儿忙道。
你们去了,也不能让你们跟着去上坟。
……算了,爱哪玩就哪玩去吧。
张氏挥了挥手道。
连蔓儿就和连叶儿出了铺子,跟着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往老宅来。
上房里,连家的男丁全都到齐了。
连继祖也放假在家,连守义、连守礼、二郎、三郎四个也跟山上请了假。
清明节,在这个年代,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周氏还在准备纸钱,连老爷子的主意,他们这次买了比往年多了很多的大纸。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认为,最近家里霉运连连,打算多给祖辈烧些纸钱,让他们保佑家里的霉运快些散去。
要去上坟的是男丁,准备纸钱的却是女眷们。
因为买的纸钱多,连老爷子借来了隔壁的钱印子,这钱印子一头是铁块,另一头分内外两圈,外圈是两篇弧形的铁片,内圈是空心的铁柱。
将这一头按在大纸上,另一头用小锤子敲打,就能在大纸上扣除一个铜钱的形状。
正在扣纸钱的是连守礼,因为力气大,一次可以扣好更多的大纸。
连守礼这边扣好了铜钱,就交给炕上的周氏,由周氏带着连秀儿、古氏、蒋氏等将纸钱折叠好。
你那边撂的下?连老爷子见连守信来了,就问。
撂的下。
连守信只简单的回答道,给祖辈上坟是天大的事,不管什么事都得靠后。
周氏一抬头,看见连蔓儿和连叶儿,眼神就严厉起来。
你俩丫崽子,咋也来了?周氏的目光在连守信和连守礼脸上严厉地扫了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继续折叠手里的纸钱,丫崽子可别想跟着去上坟,冲犯了再!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坟以往周氏或是训斥、或是命令,为了增加威慑力,都会瞪着当事人。
可这次,周氏训斥的时候,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连蔓儿和连叶儿。
连蔓儿并没有将周氏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地观察周氏的神情。
耷拉着眼皮的周氏,脸上写满了笃定和——不屑。
所有的女人,都没有给祖宗上坟的资格。
这不是她周氏定下的规矩,甚至不是连家特有的规矩,这是这个社会的规矩。
就算是她周氏不阻止连蔓儿和连叶儿去上坟,连蔓儿和连叶儿也没资格去。
等纸钱都叠好,装进了篮子里,连老爷子就站起了身。
走了!连老爷子说着话,头一个走了出去。
连守仁和连继祖一人提了一个装纸钱的篮子,紧随连老爷子身上。
作为连家的长子和长孙,今天这两个人都穿了浆洗一新的直缀,连守仁还戴上了在家里不常戴的方巾。
跟在连守仁和连继祖身后的是连守义和二郎,三郎、四郎和六郎,最后是连守信带着五郎、小七,还有一个连守礼。
五郎手里单独拎了一个篮子,里面是他们家自己准备的纸钱。
连蔓儿没有立刻跟上去,只是默默地看着连家的男丁一个个挺胸叠肚地从她面前走过。
这就是重视传宗接代、男尊女卑的社会,几乎在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上,都在重复、加深男尊女卑的烙印。
它让不管是多么邋遢不堪的男人都可以挺胸抬头,也让不管是多么优秀的女人都要自动地低头后退。
而它最成功的莫过于潜移默化地让那些女人也忠心耿耿的维护它。
因为为连家生育了最多的孙子,连守义犯了大错。
却还是连家不可缺少的儿子,何氏有何老六那样的兄弟。
却并不担心被休。
但是连守礼和赵氏任劳任怨、百依百顺,依旧不被重视,不管连老爷子或者连守礼如何保证,担心被休始终是赵氏的一块心病。
二姐!小七走到门口,看见连蔓儿没跟过来,就停下脚,回身招呼连蔓儿。
这一声让连蔓儿回过神来,就拉了连叶儿往外走。
干啥去?周氏厉声问。
玩去!连蔓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就和连叶儿跑出了门,全当周氏在屋里骂她们没规矩、发疯的话是耳边风。
南山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公用的坟地。
等连蔓儿几个到了山下的时候。
就见山道上三三五五的人群来来往往,已经有来的早的人在下山了。
连蔓儿、连叶儿和小七是抄小路一路跑跑跳跳地过来的,早将连老爷子一行人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南山并不高,一路上去,都是平缓的斜坡。
山上多是槐树和柳树,干枯的荒草到处都是。
就是那。
小七指着一处聚集了一群人的土坟说道。
哈,我知道你们要去哪!三个孩子正要往那边走,四郎带着六郎突然从旁边的草堆里窜出来,凑到他们跟前。
原来他们看见连蔓儿几个先跑了,就随后跟了过来,还走了另一条笑道,跑到连蔓儿的前面。
小六,快跟上。
四郎得意地朝连蔓儿几个晃了晃脑袋。
就招呼六郎,飞快地朝那一堆人的方向跑去。
小七见被四郎抢了先,着急地跺了跺脚。
别急,他们先去,也是白去,人家人还没散那。
连蔓儿就道。
对。
小七,等会你看着,他俩抢不过咱仨。
连叶儿也道。
没错。
连蔓儿笑。
连蔓儿和连叶儿跑到山上来,并不是为了反抗女人不能上坟的规矩,她们是来抢花的。
清明上坟,一般的老坟,也就是对于死去多年的祖辈,只需要烧纸钱就可以了。
但是新坟,指的是去年或者今年刚过世的长辈,就不能只烧纸钱,还要烧金银元宝和花圈。
小七从小伙伴那听说,镇上有一户富户新葬在了南山上,清明节那户人家会来祭奠,还从纸扎铺子买了花圈。
庄户人家殡葬要准备花圈,有的是自己扎花圈,这样省钱。
有钱的人家就从纸扎铺子买花圈,这种花圈是由专门的手艺人扎的,上面的花采用的是专门蜡染的纸,扎的非常漂亮,与庄户人家自己扎的花不可同日而语。
连蔓儿不懂得为什么,有的人家上坟会把花圈烧掉,有的人家则不会。
小七听小伙伴说这户人家的花圈不会烧,所以告诉了连蔓儿,今天跑了来,就是等人家拜祭完离开后,去摘花圈上的花。
这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常做的事,他们百无禁忌,单纯就是为了玩。
而那些花圈的主人们,也都不予理会。
连蔓儿几个走近那座新坟的时候,拜祭的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坟包上面堆放着两个花圈,七八个孩子就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一哄而上,抢着去摘自己看好的花。
连蔓儿三个呀的一声,也跑了过去。
一番哄抢,花圈只剩下一个骨架,还有零星的几片纸扎的叶子,孩子们各自拿着收获的花,笑着离去了。
连蔓儿抢到了一大朵粉红渐变色的纸花,还有一个纸扎的寿桃,连叶儿抢了一朵大红花,小七被六郎和四郎给黑了,只捡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姐,那朵花是我摘的,被他抢走了。
小七撅着嘴,指着四郎手里一朵洒金纸扎的花,向连蔓儿告状。
连蔓儿和连叶儿立刻把四郎给围住了。
你咋抢小七的东西,你还有没点当哥的样。
把花还回来,不然揍你。
你、你敢?四郎的眼睛四下乱转。
哼,你看我敢不敢!连蔓儿继续威胁。
四郎抬起袖子抹了抹鼻涕,他比连蔓儿和连叶儿都大。
但是他和六郎,只有两个人。
连蔓儿这边却有三个人,连蔓儿很凶,连叶儿也学厉害了。
打不过,又跑不掉,四郎很识时务,把花递还给了小七。
这个时候,连老爷子一行人也到了。
小七,你去上坟吧。
我和叶儿就在这转转,一会等你、还有咱爹和咱哥一起下山。
连蔓儿就道。
小七答应一声,和四郎、六郎一起跑向连老爷子。
咱也看看咱家的坟在哪?连蔓儿对连叶儿道。
她们没有上前。
只远远地缀在连老爷子一行人后面,看见他们停下来,开始向坟头磕头、烧纸钱,连守仁和连继祖还拿起铁锹,往坟上填土。
咱家咋就只有三座坟那?连蔓儿看的很清楚。
连老爷子这些人只在两个挨着的坟头前烧纸、跪拜。
然后,只有连守仁和连继祖往第三个坟头烧纸,只也只连继祖一个在那个坟头前磕头。
我听我爹说,就是给咱太爷和太上坟。
连叶儿道。
看来连家是从连老爷子的父辈才搬来这里的,连蔓儿做出结论,同时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连老爷子从来没说过,他们原来是哪里的人那?连蔓儿在这琢磨的工夫,连老爷子已经烧完了纸钱。
带着连守仁等人往山下走去了。
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也没有跟着走,还站在坟头前。
叶儿,你是跟着你爹下山,还是跟我过去瞅瞅?连蔓儿就问连叶儿。
蔓儿姐,我跟着你。
连叶儿道。
刚才那么多人,连蔓儿没往前凑。
现在只有她自家人,她就没有了忌讳,很快走到坟前。
五郎提着的篮子里,还有一少半的纸钱没有烧。
连守信拿着铁锹,往燃尽的纸灰上洒土。
春天风大,南山上荒草遍地,还有没有完全返青的树林,如果不把火星全部灭掉,引发火灾,那可不是小事。
所以连守信才等在最后,还要在纸灰上盖土,确保万无一失。
连守信是非常仔细、认真负责的一个人,连老爷子将他留下来做这个活计应该可以完全放心。
这就是咱太爷和太的坟。
五郎指着两个坟包告诉连蔓儿,那个上头的坟是他们太爷的,他们的太埋在下头的坟包里。
那个,是继祖大哥的娘。
五郎又指着隔了一段距离,更下首的一座坟道。
虽然没有正规的墓园,但是一家子根据性别和身份,埋葬的位置还是很有讲究的。
连守信将纸灰处理好,就扛了铁锹,没有顺着连老爷子走的那条路往山下走,而是拐上了旁边的一条山道。
今天的连守信,格外的沉默。
连蔓儿从五郎手里接过篮子,大家都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跟在连守信身后默默地走。
连守信在山脚处一个矮坡上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坟。
这坟虽小,但却被打理的很干净,上面一颗荒草也没有。
连守信放下铁锹,从连蔓儿手里接过篮子,又从旁边找了几块石头,在坟前圈了个小圈,然后就蹲在坟前,将纸钱点燃。
燃烧的纸钱在火中化成灰,打着旋,又重新落下,在坟前聚成一小堆。
连书信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连蔓儿没有听清。
将纸钱烧完了,连守信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坟旁边坐了下来。
连蔓儿很想问,这坟里面埋的是谁,但是看连守信的脸色,就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想,这坟里埋的肯定是连守信亲近的人。
可是,这又是一座孤坟。
这里面,埋的到底是谁那?连蔓儿、五郎、小七和连叶儿都挨着坐了下来,林间有风从她们的耳畔吹过,莫名的几个孩子的心头也染上了哀伤。
南山上埋葬了许许多多的人,但都和她们无关。
就是她们的太和太爷,她们也从来没有见过。
她们本来并不应该哀伤的。
有些飘忽,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哀伤,似乎是这树林带给她们的,又似乎,连守信的哀伤散发出来。
传染给了她们。
这里埋的、是你们小叔。
幽幽地,连守信的话。
仿佛是树林的叹息。
小叔?连蔓儿有些吃惊,难道连守信不是连老爷子排行最末的儿子?你们小叔比我小两岁,是十岁上没的。
连守信看着空旷处,缓缓地道,那年闹灾荒,没吃的。
短短的两句话,被连守信貌似平静的说出来。
然而连蔓儿却知道,这背后的惊涛骇浪,凄惨悲伤,深深地刻在当事人的心中。
她无法体会。
却也感觉心头上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就这样沉默的坐了一会,连守信终于站起身。
该回去了。
连蔓儿几个也站起来,就要跟着连守信下山。
小心脚下,连守信突然道,别踩。
连蔓儿保持着抬着一只脚的姿势。
低下头,发现她面前的山坡上,是一块小小的不超过两个巴掌大的土包。
说是土包,它只稍微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了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就不会察觉。
爹,这个,也是坟吗?连蔓儿问。
哦。
连守信只低声哦了一声,就扛起铁锹,慢慢地朝山下走去了。
连蔓儿小心地收回脚。
哥。
小七,你们说,这里面埋的是谁?连蔓儿小声道。
五郎和小七都默不作声,刚才她们坐在那座孤坟旁边,面前就是这小小的不能称之为坟的土包。
几个孩子默默地站了一会,连蔓儿蹲下身。
将摘来的纸花和寿桃放在土包旁边,用小石头压住,小七和连叶儿也如法炮制。
下山的路上,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宁愿踩在难走的沟沟坎坎上,因为她们知道,一不小心,或许她们的脚下,就是一条曾经的小生命。
那一天,连蔓儿第一次知道,没有后人的孤男孤女,是不能进祖坟的,而夭折的小孩子,更是连个坟头也没有。
他们往往被家人用粪箕子提着,随便寻个山脚、地头埋下。
张氏的那个孩子,是连守信带出来埋的。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谁都没说什么,但是他们都认定,刚才的那个土包,里面埋的就是那个孩子。
连守信将他埋在了他们的小叔的坟旁,是为了让他们的小叔能够照看那个可怜的孩子,让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在地下能够相互依靠,不用害怕孤单和寂寞吧。
爹,到了山下,五郎追上连守信,等我……我把小叔的坟迁回去。
还有那个孩子,他也不会让他孤零零的留在那里。
连守信笑了,很欣慰的笑。
他拍了拍五郎的肩膀,摇了摇头。
……等以后,我老了,没了,你记得别忘了给他上坟就行。
连守信道。
蔓儿姐,以后我爹娘咋办?连叶儿有些茫然地问连蔓儿。
连守礼和赵氏如果以后不能生下儿子,作为成家的连家人,他们还是有资格进连家的祖坟。
但是,作为闺女,连叶儿只有在殡葬的时候,还有在之后一年的几个主要的节令才能给他们上坟。
这其中还包括一个magu节,是女人专有的给新去世的亲人上坟的节日。
而之后每年的祭祖、扫墓,连叶儿都是没资格参与的。
事在人为,叶儿,你别想那么多。
到时候,你咋想就咋做!连蔓儿鼓励连叶儿。
规矩、习俗的力量有多强大?周氏多厉害的一个人,在连家几乎就是她一手遮天了。
但是她也只能看着小儿子孤零零地埋在山背后,而不能为他争取些更好的死后福利。
除了连守信,连老爷子,还有连家的其他人,有谁记得这里还埋葬着一个和他们骨血相连的亲人?连守信不痛惜小兄弟、小儿子吗?但是他还是得按照习俗,不能为小儿子树坟。
他对五郎的期待,也不过是不要忘了给这两个人上坟。
不,他只说不要忘了给他们的小叔上坟,而没有提到那个夭折的孩子。
因为这样的孩子,不仅没有坟,也不能接受纸钱和香火的供奉。
而连叶儿,如果想做成她想做的事,势必要冲破世俗的、人为的重重阻碍,成为众人眼中标新立异的人物。
在这个年代,这对女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回家的一路上,大家都走的异常的沉默。
连蔓儿、五郎、小七和连叶儿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于孩子们来说,沉重的心情是不会持续很久的,等迈进了连家的大门,她们又都欢快起来。
周氏已经带着媳妇们在做饭了,张氏送来了一条子猪肉。
扫墓归来,连家这一大家子是要吃一顿团圆饭的。
爹,我那边盖着房子,晌午我得陪帮工的吃饭。
要不,人家挑理。
连守信道。
连守信不在老宅这边吃,张氏和几个孩子只说要去做饭,也没有留下。
连老爷子觉得连守信说的话在理,并没有阻拦,周氏收下了猪肉,也没说什么。
清明节,托祖宗的福,是这一大家子过的最平和的节日。
晚上,连蔓儿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拉着手,欢快地在树林里跑着。
梦中,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能感受道,他们很快乐。
过了清明,天气真正的回暖,耕种的季节终于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催芽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风暖暖地吹到脸上,让几乎经过一个冬天的人们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无比的舒泰。
连蔓儿在屋外活动了活动胳膊腿,过了清明节,张氏终于同意让她脱下厚厚的棉裤棉袄,换上了薄棉夹衣夹裤。
衣裳重量突然减轻,让连蔓儿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更加灵活有力了。
周氏端着一瓢糠从上房走出来,打算去鸡圈喂鸡,一抬眼就看见连蔓儿笑眯眯、蹦蹦跳跳的小模样,顿时觉得眼睛里像被扎了一根刺。
连蔓儿也看见了周氏,她一瞧见周氏脸色发沉,心中暗笑了一声,不等周氏开腔,就身手敏捷地回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炕头上,一溜摆放着好几个大海碗和碟子,每一个大海碗和碟子上面都严严实实地盖着湿湿的纱布。
天气暖了,就该种菜了。
为了提高蔬菜的产量,庄户人家要对蔬菜的种子进行催芽,然后才进行播种。
比如说黄瓜、南瓜、毛嗑、豆角等。
还有一些蔬菜的种子不适合进行催芽,比如茄子、白菜这些,到了播种的时候直接撒在土里就可以了。
庄户人家催芽的方式也很简易,就是选出最饱满的种子,放进大碗或者碟子里,然后洒水,并用纱布覆盖保湿,之后就要放在温暖的地方,每天都要洒水保证湿度。
连蔓儿就是把装了种子的碗碟放在炕头保温的,正午太阳最足的时候,她还会将这些碗碟挪到能晒到太阳的窗台上,这样可以让蔬菜种子更快地发芽。
姐,都发芽了没?连蔓儿一进屋。
就看见连枝儿正揭开纱布,看种子发芽的情况。
差不多了。
我看这两天就能种了。
连枝儿道。
连蔓儿也爬到炕上,一只只碗地看过去,豆角的牙发的最好,毛嗑的牙发的最慢,也许是因为毛嗑仁外面还包裹着硬硬的壳的缘故。
不过它发芽慢也没关系,一般的毛嗑都是要放在最后种的。
毛嗑并不是必要的蔬菜,而是孩子们的零食。
一般庄户人家多是在菜畦埂或者其他闲置的边边角角种几棵毛嗑,够给孩子们塞牙的就行,而不会占用正经的菜地。
连蔓儿看过了炕上的蔬菜种子,又从炕上下来。
她们屋靠墙的一角。
用碎砖块和石块垒了一块长方形的育苗圃出来。
苗圃里面堆放的是细沙。
这细沙里面埋的是土豆块。
土豆不是用种子,而是采用根茎发芽的方式播种的。
连蔓儿蹲下身,就可以看见有土豆牙从细沙里冒出来。
她稍微翻检了一下,发现大多数的土豆块都发芽了,再等几天。
就可以将这些土豆牙移植到菜地里。
检查完土豆牙,连蔓儿站起身往外看了看,她是偷空从铺子里回来,就是心急看蔬菜种子发芽的情况,现在快到晌午了,她还得回铺子里去。
姐,我要回铺子了。
连蔓儿就向连枝儿道,你跟我一起去不?等我一会,猪刚才我喂过了。
我再去给鸡和鸭添点食。
……蔓儿,你再去给猪添瓢水。
连枝儿就道。
哎。
连蔓儿答应了,就从外屋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走到猪圈门口。
猪圈墙比她高了一大截,就是这石头垒的猪圈门也和她的身高仿佛。
连蔓儿一脚踩在猪圈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身体半趴在猪圈门上。
这才能够将水倒进猪圈里专门装水的半截破木桶里。
猪圈里的三只小猪听见动静,就呼噜呼噜争先恐后地从猪圈棚子里跑出来,挤在破木桶前面开始喝水。
三只小猪都长了身量,连蔓儿目测了一下,每一只都超过了两尺来长,重量应该也增加了不只一倍。
照这个长势,等到过年的时候,就是三只肥猪了。
连蔓儿笑眯眯地想着,扭头看看水桶旁边的猪食槽里,还有下剩的猪食。
猪的习性就是这样,哪怕是刚刚吃过食,只要有人来喂,它们也会跑出来再吃一顿。
连蔓儿拿着空水瓢往回走,就看见连老爷子猫着腰,站在东厢房下面的菜园子里。
爷,你干啥那?连蔓儿一边问,一边走过去,隔着矮墙往里看。
连老爷子正站在一个方形的小菜畦旁边,菜畦里的土很湿,满是绿英英的小苗,菜畦旁边是湿漉漉的草帘子。
我看看烟苗出的咋样了。
连老爷子抬起头道。
连老爷子爱抽旱烟,据说今年前院东边这个菜园子里,他打算都种上旱烟。
旱烟是娇弱的物种,需要先育出苗来,再进行移植。
连老爷子就挖了一个小菜畦,上面盖上草帘子来保温,只有天暖的正午,才将草帘子揭开,让烟苗晒晒太阳。
这一园子的旱烟,不仅足够连老爷子自己抽,还能卖上二三百斤。
旱烟可比一般的蔬菜价钱高多了。
不过它也需要更精心的照料,收割后的晒制过程也费时费力。
我看出的挺好的,爷你啥时候开始种啊?连蔓儿就道。
还得等几天,苗还太小,得长巴掌这么长,才能种。
连老爷子用手比了比,告诉连蔓儿道。
做为一个老庄稼把式,他很喜欢和人谈论种菜种庄稼的话题。
家里小辈中,尤其女娃中,只有连蔓儿一个关心这些,因此连老爷子对连蔓儿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等会你问问你爹,你们今年种不种旱烟,这苗都够了。
连老爷子对连蔓儿道。
行,一会我问问我爹。
连守信没有抽旱烟的习惯,连蔓儿家今年没打算种旱烟。
不过,连蔓儿还是这样答道。
这会工夫,连枝儿已经喂完了鸡鸭,连蔓儿就将水瓢放回屋里,姐两个将屋里屋外都检查了一遍,就锁了门,往早点铺子来。
走到官道,姐两个就分开了。
连枝儿直接去早点铺子,要帮张氏做饭。
连蔓儿则是到新铺子的工地上,看连守信。
为了赶工期,在农忙前把房子盖好,连守信后来又多请了些人手来,现在新铺子的房梁已经上好了,檩子等也榫接完了,昨天做了房顶,今天正在进行最后一道重要的工序——上瓦,也就是在屋顶铺瓦。
铺瓦要有专门手艺的手艺人才能做好,因此屋顶上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在屋子里里外外忙着收尾的活计。
铺子后面有帮工的在砌墙,围城一个小院落。
院子里有两间房,这两间房是用盖铺子剩下的零碎物料盖起来的,是预备以后给雇工的住处,还能存放杂物。
小院的角落,是给小黄牛预备的牛栏。
铺子前面,也有几个帮工的在忙碌,他们正在用碎砖砌花坛。
这是连蔓儿要求的。
铺子旁边的空地也要整理出来,有的地方要打上木桩或者安放石墩,是留给以后客人拴马,停放车辆用的。
连守信忙着里外的协调,已经很有主管的架势了。
盖房子是费心费力的事,这些天的忙碌,连守信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饭量比以前大,但是看着人还是瘦了一圈,不过精神头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工程到了最后关头,却一点都不能松懈。
蔓儿,咱晌午吃啥菜?连守信见连蔓儿来了,就问。
我娘说吃猪肉炖粉条。
连蔓儿脆生生地答道。
大家伙听见没,晌午吃猪肉炖粉条子!连守信就冲盖房子的人们喊了一嗓子。
房上房下屋前屋后立刻响起了喝彩声。
连家盖房子,饭菜供的特别好,这已经传开了。
有一顿实惠的猪肉炖粉条在前面等着,大家伙都更又干劲了。
连蔓儿暗笑,她知道连守信这是故意的。
这一招鼓舞士气,真是百试百灵。
…………吃过了晌午饭,连守信带着人又去了新铺子那边。
连蔓儿就和张氏商量,要开始种菜的事。
娘,那今天咱先把帐子夹上吧。
连蔓儿就道。
等种子发好牙,还有一两天的工夫。
她们买的这块地周围没有围墙,要在菜地周围夹上帐子,才能避免鸡鸭等闯进去糟蹋菜蔬。
行。
张氏点头。
赵氏和连叶儿都在铺子里吃的晌午饭,之后也没急着回去,今天没有急等要洗的衣裳,她们俩都说要留下来帮忙。
跑堂的石娃子也说要帮忙。
娘,那我和小七去套犁杖,上学前,能把垄沟给犁出来,省得你们还得一点点地刨。
五郎说着话,就和小七去后面牵牛套犁杖。
小七牵牛,五郎在后面扶犁,沿着菜地的四周犁出一道深约半尺多的沟,连蔓儿几个就跟在后面夹帐子。
夹帐子用的是去干净叶子的秸秆,插进沟中,然后将两侧的土回填回去,用脚踩实。
为了让帐子更结实,一般还要在上面夹上横向的秸秆,用马兰叶当绳子捆绑结实。
有了犁杖和牛,让这一过程省时省力了许多。
夹完了帐子,回到铺子里,连蔓儿正在整理账目,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
哎呦,鲁先生来了!第二百五十六章 家庭教师连蔓儿听见张氏在外边说话,说是鲁先生来了,立刻就放下账本,下炕穿鞋迎了出来。
铺子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容白皙瘦削,颌下留着一副短髭,身上穿了一件赭色的缎子直缀。
他臂弯搭着一件石青色的直缀,正在向张氏抱拳行礼。
鲁先生来了,快请屋里坐。
连蔓儿忙招呼着将鲁先生请到屋里,从他手里接了直缀暂时放在一边,又从旁边一个笸箩中取出茶叶,张氏从小灶上提了烧的滚滚的水进来,忙着给鲁先生沏茶。
先生,这是咱们这镇上最好的花茶了,昨个我哥刚买回来。
您尝尝,看喝着还行不?连蔓儿端了茶杯放在鲁先生跟前的小桌上。
茶叶在这个时候,还是很金贵的玩意。
庄户人家一般没有喝茶的习惯。
就是喝茶,他们也多选那种便宜的茶砖,掰碎了,一小捏就能泡一大壶茶水。
当然,这种茶水说不上好喝。
连蔓儿家也并不喝茶,这花茶是专门给面前这位鲁先生买的。
还好。
鲁先生喝了茶,点了点头,在这里,能喝到这样的茶,就很不错了。
蔓儿啊,你们别总为了我破费。
我可是下了决心,要入地随俗的。
鲁先生这一开口,就是一口地地道道的官话。
连蔓儿一直注意观察鲁先生的表情,见他对这茶叶还算满意,就笑了。
先生喜欢就好。
这样的茶叶,我们还买的起。
五郎和小七还没放学?鲁先生就慢慢的喝着茶,问道。
应该快回来了。
连蔓儿答道,先生,您先坐炕上喝茶,我给您弄点果子吃。
连蔓儿说着话,就拿出一个攒盒。
装了大枣、白梨、核桃仁、花生仁等几样果子并点心,放在鲁先生跟前的桌子上,又将两卷书也放在桌上,让他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等五郎和小七放学回来。
等安置好了鲁先生,连蔓儿才回到自己的桌子旁,继续算今天的出入账目。
都是算熟了的。
连蔓儿能够一心二用,一边算账,一边偷偷瞄一眼鲁先生,看他很安闲自在看书喝茶。
这才放下心来。
连蔓儿对这个鲁先生很上心,这是有原因的。
认识鲁先生,还是在连蔓儿开始招揽洗衣的业务之后。
山上来浆洗的,多是粗布衣裳,最多也不过是细布的,茧绸的都少见,所以当这位小胡子中年大叔送了一件缎子直缀来洗的时候,就吸引了连蔓儿的注意力。
当然,鲁先生当时吸引了连蔓儿的不仅仅是他送来的直缀。
还有他这个人。
就是穿着同样的粗布衣裳往那里一站,什么话都不说,鲁先生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这不是说他长的多好看,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让他鹤立鸡群。
连蔓儿当时就敏锐地猜测到,这绝不是普通的力工或者匠人,甚至不是山上的账房、管事。
这样气质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件缎子直缀她没敢交给别人洗。
庄户人家的女人常年劳作,手都很粗,一不小心就会将这精贵的缎子刮出丝来。
连蔓儿将那件直缀交给连枝儿来洗,并嘱咐连枝儿一定要精心。
后来,连蔓儿将浆洗干净、熨烫的平平整整的直缀交还给鲁先生,并收了鲁先生四文钱。
鲁先生很痛快地付了钱,转头就将他所有的绸缎衣裳都拿来了,要连蔓儿照着那件直缀的样子浆洗熨烫。
并当即给了连蔓儿一小块银子做定钱。
连蔓儿和连枝儿因此小赚了一笔,而鲁先生的说话行事,更让连蔓儿好奇了。
所以,当老黄再来吃饭的时候,连蔓儿就向他打听,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老黄没有隐瞒。
将他知道的包括猜测的,都告诉了连蔓儿。
连蔓儿不听则已,一听还真吓了一跳。
原来这位鲁先生,本名鲁孝达,字元直,本来是本朝的一位五品地方官,因为个性耿直不肯同流合污而在官场得罪了人,被罗织了罪名,拿进京城,在刑部受审,最后落了个削职发配。
当时正有沈家的人进京,领了旨意要在小沈屯旁的山上为沈皇后建庙。
说来也巧,早在沈皇后在世的时候就有要修庙的打算,当时还请人设计并画了图。
那时候正值鲁先生在京,也参与了设计和画图。
就有人在沈家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为鲁先生求情。
沈家的人打听清楚,鲁先生素有才名,为人正直,得罪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就答应了这件事,向皇帝请旨,免了鲁先生发配的刑罚,让他来到这里为沈皇后建庙效力。
不过,让连蔓儿在意的倒不是鲁先生曾是位五品的官,连蔓儿在意的是,鲁先生是羲和六年的进士。
进士啊,连蔓儿当时眼睛就亮了。
她们这方圆百里,还没有出过进士,镇上私塾里教书的先生们也都只有秀才的功名。
这真是天上突然落下了金凤凰,虽然是落魄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金凤凰。
鲁先生是不是官她才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鲁先生有这个真才实学,曾经考中过进士。
如果能够让鲁先生做她们的老师,那么五郎和小七是不是在科举之路上更有希望,而她也不用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五郎和小七在私塾学了东西再反哺给她了。
机会难得,一定要让鲁先生成为她们的家庭教师,这是连蔓儿知道了鲁先生的身世后,做出的决定。
她把这件事跟一家人说了,大家、尤其是五郎特别赞同她的决定。
鲁先生在山上并不大管事,是相当于设计顾问一样的存在,沈家给他的报酬还算优厚。
鲁先生是个爱干净的人,但是自己却不太会收拾。
自从发现连蔓儿这衣裳洗的好之后,就常常送衣裳来洗了。
连蔓儿就借着这个机会,拿了书跟鲁先生请教。
一个乡下的小姑娘识文断字,而且还向他请教学问,鲁先生也很是吃惊。
吃惊过后,鲁先生就很耐心地给连蔓儿讲解了她提出的问题。
几次下来,连蔓儿发觉鲁先生很博学,堪称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鲁先生能够旁征博引,讲解的既有深度,又生动鲜活,让连蔓儿的视野都跟着拓展了。
然后连蔓儿便有意识地让五郎跟鲁先生接触,五郎也受益匪浅,觉得鲁先生的水平,是私塾的先生无法企及的。
这些天相处下来,连蔓儿发现鲁先生为人正直,而且没什么架子,和他们熟悉了之后,更好相处。
稍微试探了一下,连蔓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接下来拜师,鲁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在考察鲁先生,鲁先生又何尝不是在考察他们那?毕竟,就算鲁先生再有学识,再会教导学生,如果学生蠢笨没有悟性,那一切也是空不是吗?连蔓儿一边算账,一边心里打定了主意,晚饭要准备的丰盛一些,今天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一定要将金凤凰进士鲁先生圈进家里!等连蔓儿这边将一天的账目都算清楚了,五郎和小七正好放学回来。
见鲁先生在,五郎和小七都喜上眉梢,恭恭敬敬地朝鲁先生行礼问好。
今天都学了些什么?鲁先生对小兄弟俩的恭敬很受用,放下手里的书卷问道。
五郎和小七一一答了。
先生,我有问题要跟您请教。
五郎就道。
好,坐过来说。
鲁先生温和地道。
连蔓儿就忙将桌子上的账册都收了,又将桌子搬到鲁先生跟前,兄妹三个一起听鲁先生讲学。
直到张氏开始烧火做晚饭,鲁先生这边才告一段落。
五郎很体贴地给鲁先生倒了热茶,连蔓儿就到外屋来,跟张氏商量晚上加菜。
哥,要不,一会咱试试跟鲁先生提拜师的事吧?等五郎从屋里出来提水,连蔓儿就和五郎商量。
那敢情好,我都等不及了。
五郎喜道。
要请鲁先生做老师,还得家里的家长出面,才显得更郑重一些。
小七就去将连守信找了回来。
鲁先生,您在咱庄户人家眼里,那就是天上的人。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关系到孩子们前途的大事,连守信有些紧张。
虽然连蔓儿和五郎提前教了他一些话,比如这不情之请,就是连守信刚学到的新词。
……请您教导几个孩子,……也就是缘分,要不然,我们烧高香、多少束修也请不到您。
……束修我们肯定尽力承办……鲁先生不同于连守信平常往来的人,鲁先生是进士,读书人中的翘楚。
因为紧张,连守信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最后把连蔓儿和五郎教的话都忘了,不过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先生,做我们的老师吧。
五郎、连蔓儿和小七向鲁先生拜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种菜鲁先生任连蔓儿三个孩子拜了下去,沉吟着没有答话。
连守信紧张的额头都要冒汗了,他觉得是他刚才话说的不好,太粗糙了,把事情给搞砸了。
无论如何得想法子把事情给圆回来,孩子们遇到名师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连守信紧张地想。
还没等连守信想出什么法子来,鲁先生已经笑着伸出手,让几个孩子起来。
没想到到了这,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孩子。
我什么都做过了,只这老师还从来没做过。
……师生的名分倒是无关紧要的……鲁先生的话,让连守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鲁先生这是答应做孩子们的老师了,还是不答应那。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喜色。
她们坚持又拜了拜,才肯起来。
先生,我们以后还是称呼您先生?连蔓儿。
嗯,这样就好。
鲁先生笑着点头。
五郎又端了一盏热茶,恭恭敬敬地呈给鲁先生。
鲁先生笑着接了。
先生,您在山上住着,吃住都不方便。
要不,您搬我们家住来吧。
连蔓儿又道,这件事她早就想好了,而且也和一家人都商量过。
对。
连守信这个时候才知道,鲁先生是答应教自己的孩子了,不由得喜出望外。
鲁先生,我们那新盖的房子,特意给您留了一间出来。
您搬过来,一切事都有我们照料。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总比您一个人住在山上好的多。
要是先生愿意,还可以住在庙里。
五郎道,我们跟庙里的住持说好了,要了一间禅房给您。
到时候我和小七也能给您端茶倒水,照料您。
几个孩子加上连守信,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鲁先生心中暖暖的。
被贬官到这里。
生活上的不方便只是一方面。
满腹经纶,却只能空耗时光,没有能和他才华比肩谈论诗书的友朋,这精神上的空虚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难得能碰上像五郎、连蔓儿和小七这样一心向学又资质上佳的孩子,就如同没有经过雕琢的璞玉,让他想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当然,连家人的质朴、热情,也让落魄、孤身在异地的他对这个家。
产生了感情。
鲁先生自己很清楚,他虽然被贬官,但是以他的才学,若是他愿意。
自有高管富贾请他做西席。
但是,他更愿意留在连家。
在连家他不是西席,而更像是这家的一份子。
连家人都让鲁先生搬来住,这样方便他们照顾鲁先生。
连蔓儿更有个小心思,鲁先生住到她们家来,就更不会被人抢走了。
鲁先生时候可以搬来住,又说山上正有些事走不开,要迟些天才能搬来。
一家人自然都答应了。
五郎和小七可是想着要考科举?鲁先生正色问道。
五郎点头,小七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鲁先生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拜了我,那说不得了。
以后,可不要怪我压力,怕吃苦头!不会的,先生,我们不怕吃苦。
五郎和小七齐声答道。
严师出高徒,先生您尽管严。
连守信道。
先生。
要不,我给您准备把戒尺吧。
要这么宽、这么厚,这么长的。
连蔓儿用手比划着,同时偷瞄五郎和小七。
她没有考科举的压力,笃定了戒尺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五郎的眼角抽了抽,斜了连蔓儿一眼。
小七更没有掩饰,嘴角往下挂,苦着一张包子脸看连蔓儿。
好啊。
鲁先生知道兄妹三人在作怪。
故意板着脸,点头道。
鲁先生在山上还有执事,并不能全天来教授课业。
五郎和小七白天依旧去私塾上学,连蔓儿白天的活动也照常。
…………新铺子的房子终于赶在春季农忙前盖好了。
房子盖好的那一晚上,连守信高兴的几乎一夜没合眼,在炕上躺一会就要起来。
去看看新房子。
新铺子虽然盖好了,但是订做的桌椅等还没完成,而且新房子湿气大,不能即刻就住人。
庙里这边的房子租期还有多半年,所以连蔓儿一家也没急着把生意搬过去。
天气越加暖和了,前两天还下了一场春雨,虽然雨不大,只是稍微打湿了地皮,但是老庄稼把式们还是因此对今年的年景有了非常乐观的预期。
又是一个大晴天,正赶上私塾的休沐日,连蔓儿一家决定,该种菜了。
一家六口打算先从老宅的小菜园子开始种起。
小菜园是种了好多年的熟地。
连守信在前面拿着铁镐,负责刨菜畦。
一个小菜园子,被连守信修整出六个菜畦,另外又修整出四条垄。
其中三个菜畦种豆角,三个菜畦种黄瓜。
豆角和黄瓜的种法大体一样,就是在菜畦里,靠两侧相隔大约一巴掌的距离,刨出对称的浅坑,然后在浅坑中浇少量水,将催芽的种子牙朝上,轻轻按入泥中,随后再在上面撒上土,将坑大体填平,要将种子完全覆盖,又不能撒太多的土,免得难出苗。
菜地的土很松软,五郎就和连守信各占了一个菜畦,学着连守信的样子,刨出坑来,小七跟在后头,用水瓢往坑里浇水,之后是连蔓儿,一手拿着大碗,一手从里面挑出发芽的种子,安放在坑内,随后就用手将坑填平。
那边跟随连守信的是张氏和连枝儿。
一家六口,谁都没有闲着,正好分成两组干活。
对面的菜园子里,连老爷子正带着四郎和六郎在种旱烟。
都顶用了。
偶尔抬起头来,看见连守信一家六口,尤其是连蔓儿三个小萝卜头埋头干活的样子,连老爷子很是欣慰。
四儿子家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不说,但就说连蔓儿几个孩子懂事、勤快,连老爷子就很替连守信高兴。
无论如何,起码四儿子这一家不用他跟着操心了。
连老爷子欣慰的同时,又想到了其他的几个儿子。
去叫你大伯来,让他也帮把手。
连老爷子对四郎道。
就叫大伯,不叫继祖哥?四郎直起腰,问连老爷子。
他很愿意多个人干活。
今天除了连守仁,连继祖也在家。
那边的五郎和小七同样在私塾上学,可回到家活计一点都不少干。
为啥连继祖就不能干活。
就叫你大伯。
连老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继祖哥要考试,正是紧要的时候,别让他干活分了心。
四郎答应了一声,跑进上房,过了好一会,连守仁才从上房出来。
爹,叫我啥事?连守仁走到园子门口,并没有往里走。
里面因为种菜,地上摆着挖出来的烟苗,泥泥水水的,他怕弄脏了他的鞋和直缀。
老大,你过来,也跟着我学学咋种园子。
见连守仁穿着直缀出来的,连老爷子又迟疑了一下,你先去换套衣裳,把直缀脱了。
哦。
连守仁哦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连老爷子看向连守仁。
连守仁的身量和他差不多,面皮却随的是周氏,是庄户人家少见的白皙。
连守仁的面相,却是**了连老爷子和周氏的优点。
在连守仁刚成年的时候,连老爷子曾经找过一个很有名的相面先生给连守仁相面,那位先生一见连守仁,就说连守仁是贵人之相,发迹不过是迟早的事。
连老爷子知道有句俗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皇帝家为了江山社稷,要注重培养大儿子。
老百姓则没那样的见识,他们只遵从自己的内心,疼爱小儿子。
连老爷子自认比小老百姓多了一些见识。
他认识到,为了一个家族的兴旺,大儿子非常重要。
这些年,他也一直是遵从着这个观念来行动的。
只是,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连老爷子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将目光从远处又拉回到连守仁的身上,不觉心中一酸。
许是这些日子过的压抑的缘故,连守仁的面色有些灰暗,看着就没什么精气神。
老大……爹,我正在温书。
今年的岁考就要到了。
连守仁道。
对了,岁考,连老爷子这才想起来。
就算不能考上举人,那么岁考得优,每天也能得些廪米。
而且,连守仁不惯劳作,就是硬逼着他跟自己干活,他也干不了什么,反而会给自己添乱。
去吧,去温书吧,这里不用你。
连老爷子冲连守仁挥了挥手道。
连守仁如蒙大赦,转身就回了上房。
连蔓儿在对面园子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连老爷子还是舍不得让连守仁干农活啊。
五郎和小七他俩私塾的课业重不重?打发走了连守仁,连老爷子问连守信道,俩孩子懂事、帮着干活是好事,可也别把功课给耽误了。
念私塾一年的钱可不少。
要是有活忙不过来,你吱一声。
爷,我和哥都是把功课做完了,才帮着干活的。
小七立刻就道。
对,他俩念的是那个中级班。
继祖念的高级班,课业重。
还有大哥,那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
连守仁道。
连蔓儿低头忍笑,连守仁这老好人的个性啊,真是随时能够体现出来。
不过这份贴心劲儿,连老爷子应该能感受到吧。
老四,你大哥做馆的事……连老爷子索性将手里的活计撂下,点燃了一锅烟。
第二百五十八章 果树爹,这事我一直在打听。
连守信也暂时停了手里的活计,还没听谁家要请人做馆。
我这边也没信儿。
连老爷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老四,这事你上点心。
……就是离家远点也没事。
行,爹,我记住了,肯定得帮着打听。
连守信就道。
你大哥干农活是不行。
他念了那些年的书,好歹不能白念了。
做个馆,也能养活一家人。
连老爷子又道。
等今年大哥岁考出来,要是考的好,说不定人家请先生的就上门来了。
连守信道。
嗯。
连老爷子点了点头,嘴边有了一点笑意。
连守信这话他爱听,他也在盼着那一天。
六个菜畦种完了,一家人又在旁边的四条垄里种了辣椒。
菜园四边的土地也被利用了起来,在靠着猪圈墙种了一溜的倭瓜,靠西墙的一溜种冬冬。
倭瓜和冬瓜的样子都是爬蔓植物,结出的瓜长成后个大、体重,以后要借着墙的支撑搭起架子,才能让倭瓜和冬瓜长的更好,结出更多的瓜来。
至于靠东边的矮墙一溜,种的是豆角。
豆角秧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也要搭架子,不过这种架子不需要像冬瓜和倭瓜架那么结实。
老宅这边的菜园子种好了,一家人就开始准备东西,去种他们新开的菜地。
连守信先去了一趟,将小牛车赶了来,一家人将土豆牙和其它菜籽,还有铁锹、铁镐、水桶等工具都放在车上,由连守信赶着车,连蔓儿、小七坐在车上,就往村口来。
因为没有几步路,张氏、连枝儿和五郎都不肯坐车。
他们心疼小牛,怕累坏了它。
这块开出的菜地,足有她们在老宅的菜园子的三倍的面积,要种什么,一家人也早就商量好了。
连守信依旧负责修整菜畦,五郎、连蔓儿、张氏、连枝儿和小七跟在后面,负责种菜。
豆角和黄瓜只有三个菜畦,张氏觉得不够一家人吃的。
就在这边又各多种了两个菜畦。
茄子种了六条垄,旁边又加了三垄辣椒。
辣椒的旁边种的是韭菜。
种韭菜不需要修整菜畦,甚至不需要犁出垄沟来,只在地面上刨出浅浅的沟。
然后浇水,将韭菜籽撒进去,再培上土就成了。
韭菜是多年生的蔬菜,今年种下,等秋天的时候,将韭菜铲了,留下根,明年开春韭菜就会自己长出来。
连家后院的菜园子里,就有一大片的韭菜。
现在已经有新韭菜冒出头来了。
张氏心里想着后园那一大片韭菜,就比照着也种了相同的一大片。
除了韭菜,种的面积最大的是土豆。
土豆是能久存,既能做菜,也能当粮食,是庄户人家菜园里必不可少的品种。
有牛和犁杖犁出垄来, 连守信就省了许多的力气。
挨着土豆旁边。
连蔓儿打算种白菜。
现在种白菜能成?连守信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不确定地道。
庄户人家一般在春天的时候,是不种白菜的,而是等到豆角、黄瓜这些拉架之后,也就是快到秋天的时候才种白菜。
因为白菜的生长期比较短,比其他的蔬菜品种更耐寒冷。
而且白菜收获之后,就差不多入冬了,也方便储存过冬。
我看没啥不成的。
连蔓儿道。
我怕到时候菜心长不实。
连守信道。
毕竟是有经验的庄稼人。
后来事实证明连守信的话没错。
这个时候种下的白菜,长成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白菜里水分含量高,纤维不足,菜心真的长不实,不是他们惯常吃的那种冬储大白菜。
那咱就吃小白菜呗。
连蔓儿就道。
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三十里营子这里没有吃小白菜的习惯。
反正不会浪费了。
那就种吧,反正咱有菜籽,也有地。
张氏就道。
行,那就种。
连守信又弯下腰,继续修整菜畦。
白菜也要种在菜畦内,与黄瓜和豆角不同的是,不需要刨坑,只需要刨出两条浅沟来就可以。
这个土沟的深度还有讲究,不能太深,但是要比种韭菜的土沟深一些。
白菜籽可以多撒一些,等长出白菜苗来之后,再将多余的小白菜拔掉。
这些小白菜一般都会被庄户人家用来喂猪或者喂鸡喂鸭。
不是说这种小白菜不好吃,而是他们习惯了只吃长成的那种冬储大白菜。
白菜畦的旁边,连蔓儿打算种油菜。
油菜的种法连蔓儿问过石娃子,结果是跟白菜差不多。
不过油菜就是要趁着嫩的时候吃,不会让它长大长老,因此不需要准备像种白菜那样宽的菜畦。
种完了白菜和油菜,他们又接着种菠菜……老宅的菜园子,加上他们新开出来的菜地,一家人零零碎碎地用了三天的时间,才算基本上将菜地都种好了。
新开出的菜园子还有些空地,老宅那边还有些边边角角的地可以利用。
毛嗑的芽虽然发出来了,但是张氏看过后,怕种下去难出苗,连蔓儿就学着连老爷子培育旱烟苗的做法,也挖了一个小菜畦,将毛嗑、还有她新搜集来的香瓜、甜姑娘儿的种子撒了进去。
菜畦上面也学连老爷子用草帘子保温保湿。
种子撒下去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小菜畦里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菜畦的苗,再稍微等上一两天,就可以将这些苗挖出来栽种到菜地里了。
一家人刚种好了菜园子,张青山、张庆年就赶着大车,送了一车的果树苗来。
虽说是树苗,但个头都不小,最小的也有一年的树龄,最大的不超过两年。
每棵树苗的树根都带着好大一坨的泥土,因为是赶早挖出来,就直接送过来了,那泥土还是湿的,张青山说这样种下去,树苗最容易成活。
连蔓儿一棵棵的树苗查看,问张青山,都是些什么品种的果树。
果树还没有结果子,她就认不住是什么果树。
让你娘告诉你!张青山将张氏叫了过来,说道。
连蔓儿不认识果树这没什么,但是张氏应该认的出来,毕竟从小是在果树林长大的。
连蔓儿有些不信任地看着张氏。
看啥看,这些娘都认识。
张氏说着话,就将果树苗一棵棵地指给连蔓儿看,这棵是鸭梨,那棵是山楂,旁边那棵是李子,那两棵矮的是桃树……,连蔓儿自己数了一遍,一共有三十棵树苗,六个品种,除了刚才的鸭梨、山楂、李子和桃树,还有三棵枣树,四棵杏树。
张青山看张氏将果树都认得清楚,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树苗得提前一年准备。
……这都是我给你们到处踅摸来的,挑的好种的树,我今年再专门给你们种点树苗,明年,咱家果园有啥,就让你们这有啥。
张青山道。
姥爷,你可得说话算话!连蔓儿立刻就道。
这孩子,你还怕你姥爷是哄你的还是咋地。
张氏嗔道。
就得这样!张青山却笑了,看连守信没在跟前,就压低了声音,这话我一直没说,几个孩子让他奶管的都太老实了。
现在蔓儿这样才好,长大了是一个。
在家里,我就和你娘说,孩子们哪能跟看犯人似的那么管,那不都管傻了吗。
……多亏你们分家出来,三个孩子都活泛了,你们两口子也有了精神头。
张氏没有说话。
看连守信往这边走过来了,张青山也打住了话头。
张青山,在骨子里,依旧是老派的人物。
他信奉和遵从的是老派的规矩,比如说闺女嫁人了,那就是人家婆家的人,他就没有权利管闺女的事了。
婆家给她立规矩,他就算知道了心疼,那也不能干涉。
外孙、外孙女,那更是连家的人,连家有连家的教育方式,他有不赞同的地方,可也不能横插一缸子,让连家采用张家的方式。
这就是老派注重的各安本分。
现在是张氏分家出来了,还有之前被害流产的事,要不然,这些话他还是不会说。
种树的事不能耽搁,张青山和张庆年就喝了一口水,就开始干活。
连守信又从村里找了两个帮工,就在选定的地块上,按着张青山的指示挖树坑,种树。
张青山、张庆年、连守信再加上找来的两个壮劳力,树坑挖的很快,水可以就近从河里提,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就将三十棵树苗种好了。
张青山又传授了一些照看树苗要注意的事项,就和张庆年走了。
这个季节,他们家连果园再加上田地、菜园,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转天,早点铺子还没开门,老黄就急匆匆地来吃早饭。
汤和菜啥的都不要了,直接给我来十个包子,我边走边吃。
老黄一副火上房的样子。
张氏在厨房给老黄捡包子,连守信就在外面问老黄,啥事这样赶,连口汤都顾不得喝?今天上面来人检查,半夜才来信儿。
我这觉都没睡好就往这跑,得安排安排,给人留个好印象啥的,要不,大家伙都得吃排头。
老黄接了包子,也顾不得烫,就往嘴里塞了一个,其余的往怀里一揣,就往外走。
来的啥人啊,老黄大叔?在铺子里帮忙的连蔓儿就问。
府城沈家的人。
老黄压低了声音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再见沈六府城沈家的人……连蔓儿不由得跟着默念了一遍。
还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听说是当家理事的人。
老黄最后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要去安排迎接的事。
沈家任何一个人来对于他们,都是大事,更何况是当家理事的人,那更是了不得的事。
连蔓儿心里微微的一动,不知道这次沈家来的人里有没有她认识的。
沈六、小胖子沈九,甚至是钟管事。
沈家的人她也就认识这几个。
不过,沈家是大族,人口众多,谁知道来的是谁那,而且人家是来查看山上的工程进度的,和她们的早点铺子没什么关系。
连蔓儿这么想着,便暗笑了一声,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早点铺子开了门,生意还和往常一样的兴隆。
只是今天来的客人,多了一份来去匆匆。
……沈家的大人物要来,听说要是看的满意,到时候多半有打赏。
石娃子将从客人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给连蔓儿,就算上面的头头们拿大头,大家伙好歹也能分到点好处。
连蔓儿点了点头,怪不得今天来吃早饭的人都有些兴奋。
能拿到赏钱是好事,就算没有赏钱,以一般人的心理,能够看一眼少见的大人物,也是挺新鲜、令人兴奋的体验。
至少以后跟人闲聊的时候,很可以说俺某某天看见了某某人了,然后收获羡慕的目光若干。
本来还觉得沈家来人和她们的铺子无关,没想到,老黄从山上下来,就给她们找了点事。
为了迎接沈家的大人物,老黄等人带了一众人下来,开始打扫从镇上到山上的道路,连蔓儿家的早点铺子就在官道旁,老黄特意嘱咐她们,要将铺子外面的空地再打扫打扫。
铺子的门脸也要清洁一下。
张氏和连守信都是勤快、爱干净的人,铺子里外每天都会打扫,保持的很干净。
但是老黄说话了,连守信还是拿着笤帚出去,不光打扫自家铺子门前的空地,还帮着老黄带来的人打扫了一段官道。
光是打扫还不够,老黄还带了几个人,用大车拉水。
往官道上洒水。
这是免得一会沈家的车马过来扬尘。
自然而然地,这段官道也暂时不让人走了。
五郎和小七去镇上上学,只好走小路。
还真够隆重的,连蔓儿心里想。
大概到了巳初时分。
整条官道都已经被收拾的焕然一新了,就有三三两两的捕快骑着马从镇子口出来,在官道上来回巡视。
据说,县衙已经派出了所有的捕快、快手,在从县城到三十里营子的这条官道上来回巡视,并传递消息,为的就是好好迎接沈家的人,并保障安全。
这样的架势,就是村里面消息最闭塞的人也知道有大人物要来了。
一村的老老少少。
只要不是有太着急的活计的,就都从家里走出来,或远或近的聚集在官道两侧,翘首往青阳镇的方向看。
有的小媳妇手里还抱着孩子,还有的手里拿着针线,甚至有的端了木盆和板凳,干脆洗起衣裳来。
一边做活,一边等着看热闹。
就差来个小贩卖茶水瓜子了!连蔓儿看的直乐,不管沈家来的是谁,都逃脱不了被围观的命运,谁让庄户人家的娱乐活动太少了那。
这样到了巳正时分,官道上来回巡视的捕快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是人到了。
连蔓儿坐在铺子里屋的炕上,干脆将临街的窗子推开。
从里头探出头来瞧热闹。
就看见一队车马出现在青阳镇的镇口,看着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不过一会的工夫,就到了跟前。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开道的衙役,紧接着后面就是马队,队伍后面则是几辆大车。
而队伍中间。
则是十来个鲜衣怒马的骑手,中间簇拥着两匹骏马。
刚刚拥有了一辆牛车,连蔓儿心中的目标是宝马,甚至法拉利级别的跑车,怀着这样的心理,她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那些马身上。
良种马果然是美好的生物,而这些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要想拥有这样一匹马,需要多少银子?除了银子之外,还有哪些关节需要打通?作为普通的老百姓,是不是不被允许拥有这样的马?这么想着的连蔓儿,在看到中央那匹白马的时候,心跳顿时乱了半拍。
那匹马浑身呈优美的流线型,浑身一丝杂毛也无,四蹄翻飞,神骏异常。
而马上的人……完全无视了前面周围几匹马上的人的连蔓儿,却无法无视白马上的年青人。
实在是这个年青人,太招人眼了。
连蔓儿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目光从骑白马的青年身上移到他身后。
白马身后,跟着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青马,大青马上坐着一个穿锦衣的小胖子。
小胖子一张胖嘟嘟的脸白里透红,却偏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
沈六和沈小胖!来的竟然是这两个人。
一众车马很快就从铺子前面过去了,有好些人看的欢喜,远远地围随在队伍的后面,想再多看一眼这些神骏的人物。
也有人没有跟去,而是小声的议论赞叹。
真有这样好看的人,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似地!神仙下凡吧!可真威风啊,咱可要多烧几柱香,下辈子也投了好胎。
那个胖胖的小公子也很威风。
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道。
连蔓儿从窗口低下头,看见说这句话的是小和尚元坛。
庙门半开,站着几个和尚。
和尚中也有好事的跑出来看热闹了,小坛子正好站在铺子的窗跟底下。
真是……热爱生活的和尚啊,连蔓儿的嘴角抽了抽,关上窗户,又坐回到炕上。
脑海里忍不住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情景。
以往两次见到的沈六,都是穿着便服,而且似乎是要隐秘行踪的关系,刻意压抑了自身的气场。
而今天的沈六,蟒服玉带,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身上的威严和气派甚至和他的年龄不符,也只有出身极好,又经过历练,成功地成为上位者的世家子才有这样的气派吧。
至于沈小胖,连蔓儿托腮,似乎长的又圆呼了一些。
这也有情可原,又过了一个年不是吗。
她家小七过这一个年,不也是胖了一圈吗。
想了一会,连蔓儿便笑了。
沈六和沈九的世界离她太遥远,就算是她救过沈六,和沈小胖投缘又怎么样那,他们之间,注定连成为朋友都不可能的。
只要沈六不要忘记曾经答应她的条件,那就一切安好。
昨天分派出去浆洗缝补的衣裳,晌午若不交回来,就该去催一催了。
一会要去看看果树苗是不是该浇水了,老宅那边小菜畦培育的毛嗑秧子长的差不多了,这两天趁着天气好,也该早点移栽过来。
春耕快到了,家里还是打算种那老几样,她想寻些别的种子,已经放出话去了,这两天也该有消息回来了。
而眼下,她还有今天的账目没有算完。
谁说沈家来人与早点铺子无关那,要是往常,她们的铺子可没这么早关门。
沈六和沈小胖影响了她家的生意!连蔓儿正扒拉着算盘珠子算账,张氏和连守信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夫妻两个刚才也出门去看热闹了。
……我看见钟管事了,跟在马队后头。
连守信一进来,就说道,也不知道人家有空没有,要是有空,咱该请人家吃顿饭。
和钟管事做了一次葡萄酒的生意,连守信对钟管事的印象非常好。
钟管事也来了?连蔓儿抬起头,她刚才注意别的去了,没看到钟管事。
对,蔓儿,你没看见啊?张氏顺口道。
我急着算账,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连蔓儿道,随即微微一愣,这个谎话,她其实没必要说,却本能地说了出来。
蔓儿,账啥的不着急,你慢慢算。
家里的活,你也别总惦记着,有我和你爹那。
张氏顿时心疼地道。
她觉得小闺女这个年纪,正该玩玩闹闹。
姑娘家不同半大小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约束多多,就再没有现在这样自在了。
嗯。
连蔓儿知道张氏的心思,就点头道。
虽是这样说,连蔓儿还是将账算完了,之后,就和张氏、连守信从铺子里出来,到她们新盖的铺子前面。
新铺子前面垒了两个花坛,种了月季和芍药。
张氏和连守信去屋里收拾,连蔓儿提了一桶水,用水瓢浇花。
花坛里选种月季和芍药,是因为月季花期长,而芍药开花早。
芍药是王幼恒送的,已经有几株打了花苞,连蔓儿很是爱惜。
连蔓儿正在细心地给花浇水,就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沈六那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了。
竟然这样快,看来是在山上看看就回来了,连蔓儿想,随即就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马队走到新铺子的前面,突然就停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章 贵人驾临最先勒住马的人,是沈六,他看见了连蔓儿。
沈六虽然勒住了马,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目光四下扫了一眼,那目光也没有在连蔓儿身上多做停留。
似乎,他只是无意的停留一下。
沈六的马一停,他身后的车马自然也都停住了。
没人发出命令,但是前面开道的马队也戛然而止,若是不注意,还会认为他们是和沈六一起停下的。
六爷,这里有家铺子,六爷是喝杯茶,还是打打尖?就有随从的人,躬身向沈六询问。
沈六从山上下来,刚刚喝过茶。
乡村的小铺面,又怎么会有能入得了沈六的眼的茶水、吃食那。
可问出这句话的,分明是沈六身边最有眼色的几个随从之一。
能够被带在大人物身边的,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些人,别的本事还好说,那察言观色的本领却必须是一等一的。
他们无时无刻都要关注着大人物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甚至大人物的手指头微微的动了那么一动,他们都要立刻在心中做出解析。
沈六停下来了,在这些人的眼睛里,这绝不是偶然的。
即便是偶然的,他们也绝不会当做偶然来处理。
那么沈六为什么停下来,这周围都有些什么?沈六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在任何事物上停留,但是这些人头脑里却已经列出了好几种可能。
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有聪明人做出了判断,并搭好了阶梯。
就喝杯茶吧。
沈六悠然地道。
沈六这一句话,立刻就有人下了马,飞快地走到连蔓儿跟前。
小姑娘,这是谁家的铺子?我们六爷要喝一杯茶,还不快去找人。
连蔓儿这时已经抬起头来,她已经听见了这些人说的话。
有些吃惊,不过立即就回过神来了。
这是我家的铺子。
连蔓儿说着话,忙回身招呼连守信和张氏,爹。
娘,来人了。
连守信和张氏闻声从屋子里走出来,这个时候,沈六一行人已经下了马。
这可是贵人,哎呦,我们这房子刚盖好,还没……连守信有些紧张。
这怪不得他。
换了三十里营子的任何一个人,都得紧张。
要不,就去那边?张氏就指着她们的早点铺子。
这边新房子,桌椅板凳还没收拾齐全,旧铺子那边啥都是齐全的,可要招待沈六这样的人物,又太狭窄。
这边请,就在这。
连蔓儿忙放下手里的水桶和水瓢。
拦住了连守信和张氏的话头。
要招待沈六,自然是要在新铺子这边,尽管新铺子还没开张。
旧铺子那边是她们租的房子。
今年年底就到期了,新铺子才完完全全是她们的产业。
沈六是何等样人,他能到她们的铺子里坐一坐,那才真应了那句话:蓬荜生辉。
新铺子还没开业,正好借助一下沈六的名人效应!可不能将这尊大佛推到旧铺子那边去,那很可能会便宜别人!娘,你赶紧把咱灶上烧的水提过来,还有我刚才装的攒盒,就是给鲁先生装的那个攒盒,都快点拿过来。
咱好招待人。
连蔓儿见张氏和连守信都有些紧张,便忙接手铺排。
爹,咱快请人进屋。
连蔓儿又提醒连守信。
这样,张氏去拿东西,连守信和连蔓儿将沈六一行人接进屋里。
房子新盖的,这桌椅还没……连守信老实地道。
新屋子。
刚收拾干净,还没人住过那。
连蔓儿赶忙接过连守信的话头。
所谓一样话百样说,不同的说法,效果就非常不同。
刚送来一套上好的桌椅,六爷您请坐。
连蔓儿这么说着,心中暗道侥幸。
多亏今个早上,她定做的一套给鲁先生和他们几个读写字的桌椅才送来了。
要不然请沈六这些人进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沈六只带了几个贴身随从进屋,先四下看了一眼。
他见这屋子四白落地,一套齐整桌椅摆在中央,简陋是简陋了些,好在还干净整洁,便在桌子旁坐下了。
小胖子沈九从沈六身后走出来,在沈六身边坐了,一双细细的眼睛瞄了连蔓儿一眼,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起来。
就有沈六贴身的小厮将茶碗、果盘摆在了桌子上。
虽说是来铺子里喝杯茶,但却并不用铺子里的东西。
连蔓儿看了这一番做派,就想到张氏一会提了开水来,怕这些人也不放心给沈六用。
小姑娘,水在哪里烧?果真那小厮就来问连蔓儿。
烧水在那边的屋里,你跟我来吧。
连蔓儿就带着小厮回了早点铺子,张氏当着小厮的面另换了茶壶,重新烧水。
连蔓儿转身想把攒盒放回屋里去,头发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哈,抓到你了。
一个男孩淘气的声音道。
九爷,您怎么过来了?那小厮陪笑着道。
连蔓儿暗自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就看见沈谦站在她身后,两只手背在身后,眯着细细的眼睛看着她。
似乎刚才抓她头发的另有其人。
沈谦的两个小厮都在门口站着。
有沈家人在场,连蔓儿只好忍下教训小胖子的冲动,努力做出一副和蔼、无害的样子来。
连蔓儿,你咋把我和六哥扔下,自己跑过来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沈谦先笑了。
我来给你们烧水。
连蔓儿答道。
蔓儿,你们家就住这啊。
沈谦左右张望,对连蔓儿生活的地方很感兴趣的样子。
沈小少爷,这灶间烟熏火燎的,您还是过那边坐着吧。
这水一会就烧好了。
张氏知道眼前的小男孩身份不凡,就忙道。
没事,蔓儿都不怕。
沈谦小大人样的摆了摆手道。
到屋里来坐吧。
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以沈谦的个性,要赶他走,他肯定不走。
好。
沈谦立刻答应。
连蔓儿领着沈谦进了里屋,拿了自己常坐的坐垫放在炕沿上,让沈谦坐。
坐垫里放的是鸡毛,连蔓儿特意选的绒毛,坐上去很软和舒服。
我们来的时候,你在这窗口,我就看见你了。
跟你摆手,你都没看见我。
沈小胖坐在鸡毛垫上,看着连蔓儿道,语气中似乎有些指责的味道,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消失了。
我刚才跟六哥说了,回来正好有看见你。
咦,你会写字了?沈谦见了连蔓儿,话就特别多。
这么说着,就看见连蔓儿在收拾的笔墨和本、账册。
是啊。
连蔓儿答,我去年就开始学写字、念了。
那我比你早。
我四年前就开始学了。
沈谦立刻道,又非要看连蔓儿写的字。
连蔓儿不耐他纠缠,只得拿了一本给他看。
哈,我认得,你这是记的账。
沈谦看的嘻嘻直笑。
连蔓儿就抢过账本,收了起来。
连蔓儿,你家也请了先生?沈谦又问。
嗯。
连蔓儿点头,我哥和我弟都在镇上的私塾上学,私塾不收女学生。
我们另外请了先生,每天来教我们。
我也能教你。
沈谦挺了挺小胸脯道。
这时就听见张氏在灶间唤她,连蔓儿忙出来,沈谦也跟了出来。
小厮提着烧好的水,连蔓儿、沈谦和张氏一起回到新铺子里。
屋里沈六正在和连守信说话,那位钟管事也在旁边,正说到葡萄酒的事。
……六爷,去年您夸过还不错的那葡萄酒,就是这连掌柜家酿的。
钟管事陪笑道。
哦。
沈六接过小厮泡好的茶,轻轻哦了一声。
那酒还不错,说是拿山里的野葡萄酿的?是拿山里的野葡萄酿的,六爷您爱喝,那是我们的福气。
连守信忙点头道。
今年你们酿了酒,就直接送到府里来吧。
沈六就道。
连蔓儿心中听得一喜,沈六这是预定下她们今年的葡萄酒了,这可不是又一大笔银钱要稳稳的入手了吗?她们现在已经有了五十一亩地,有沈六的这笔钱,到了明年这地就能翻番!一百亩地,就是一倾地。
如果说现在她是小小地主,那么明年,她就能成为名符其实的小地主。
好,没问题。
六爷今年要多少斤酒啊?连蔓儿心中高兴,就问出了声。
一屋子的人都转脸来看她。
沈六几不可见地翘了翘嘴角,沈谦已经回到沈六身边坐下了,也眯着眼笑。
有多少要多少。
小胖子抢着开腔道。
葡萄酒不易醉,他这个年纪,也被允许喝上几杯。
没错。
沈六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沈谦的话。
这个,六爷,今年,怕有些为难。
连守信是老实人,虽然沈六预定了他家的酒,他也高兴,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您也知道,前面山里给娘娘盖庙。
我们酿酒要摘的野葡萄就在那山沟里,怕到时候……没等连守信说完,沈六就给身边一个随从点了点头。
那随从出去,一会工夫就回来,在沈六耳边说了几句。
这个无妨,我吩咐了人,那些葡萄都给你们留着。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沾亲带故沈六这一句话,连守信和张氏都是喜不自胜,连蔓儿也高兴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酿葡萄酒在连蔓儿今年的赚钱计划中,是占了很大的比重的。
去年,她们的葡萄酒卖给了沈家,并且得到了很好的反馈。
今年她们再酿葡萄酒,当然不愁销路。
而前些天何老六酿的酒被人找上门来索赔的事,无形中,又再次抬高了她们的葡萄酒的身价。
即便是有人,猜测出了她们酿葡萄酒的大致步骤,通过何老六那件事,只怕也打消了分一杯羹的念头。
连蔓儿很肯定,她们今年再酿葡萄酒,一定会更好卖。
唯一有些不确定的,还真就是因为山上的工程,怕影响了山里野葡萄的收成。
现在有了沈六的承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山里的野葡萄会被保护的好好的,而且全都是属于她们的了。
屋里正说话的工夫,外面有人进来向沈六回禀。
……三十里营子王举人父子求见;连记铺子连掌柜的父亲连方、大哥连守仁等求见……连守信听了来人的回禀,便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沈六这样的人物来了,王举人当然不会错过拜见的机会,可是连老爷子和连守仁也来了,这稍微有点出乎连蔓儿的预料。
沈六只是到她们的铺子里坐坐,连老爷子正儿八经地来求见,这似乎有些……,连蔓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吃惊归吃惊,连蔓儿转念想了想,连老爷子这么做也并不奇怪。
连老爷子的某些追求,只是迫于无奈压制了下来,这不是说他真就彻底了绝了念头。
连老爷子自小出外闯荡,如果不会把握机会,又如何能从小小的学徒做到大铺面的掌柜的位置?或者换一个角度来想。
沈六在铺子里坐着,外面当然是戒备森严。
连老爷子想要进门,必须要经过通传。
想见沈六是他们的事,要不要见他们,则完全在于沈六。
我今晚会留在青阳镇上,让王家父子去镇上等着。
沈六慢慢地道。
沈六这是不打算在这见王举人父子。
让王家父子去镇上等,也未必就真有工夫在镇上见他们。
沈六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在连守信和张氏身上掠过。
又在连蔓儿的脸上打了个转。
把连掌柜的家人叫进来吧。
沈六道,我正想找本地年老的庄稼人,问问这两年的年景。
传话的人退了出去,随后。
就领着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连老爷子、连守仁、连继祖全都穿着崭新的衣裳,鱼贯进来,一起跪下,朝沈六行大礼。
起来吧,沈六摆了摆手,让他们三人起来,又略为打量了一眼,就道,给老爷子看个座。
连老爷子先是推辞。
后来看沈六是真的让他坐,就忙道了谢,挺直着腰板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连守仁和连继祖都站到了连老爷子的身后。
连蔓儿看了一眼连继祖,今天并不是休沐日,连继祖不是应该在私塾里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难道是连老爷子特意打发人将他给叫回来的?果然。
在连老爷子眼里,长子和长孙,是不一样的吗?老爷子今年高寿,祖籍是哪里?敬老尊贤是本朝的传统,所以对于连老爷子,沈六难得和煦地询问道。
连蔓儿正要听连老爷子都会说些什么,就看见沈六身边的小厮向她打了个手势。
连蔓儿跟着小厮出来,原来这小厮嫌水不够热了。
要再去烧一烧,连蔓儿只好带着他到早点铺子来。
之后,便有马队里的随从跟来要水喝。
等连蔓儿再往新铺子里来的时候,沈六一行人已经从屋里出来,上马走了。
大家伙站在官道旁,直看着这一行人进了青阳镇。
再也看不见了,才往回走。
连老爷子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又跟着连守信回了屋子里。
看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继祖的脸上都难掩喜色,连蔓儿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刚才都和沈六说了些什么,可是又不好即刻就问。
连老爷子一进屋,就在刚才的椅子上又坐了下来,比起刚才来,姿态自然是放松了许多。
连继祖也跟着坐了,只有连守仁走到上首的座位,双手虚捧着沈六刚才坐过的椅子,一边抬眼看了看连守信,又看了看连老爷子。
这是沈家六爷坐过的椅子,咱该拿回家去,这可了不得啊……连守仁眉飞色舞地道。
大伯说的对,连蔓儿立刻笑着道,这把椅子,还有这张桌子,我爹和我娘说了,以后就要供在这屋里。
对,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连守信点头道。
连守仁瞄了一眼连守信,又扭头去看连老爷子,似乎是盼着连老爷子能说些什么。
这事老四心里有数,让他自己安排吧。
连老爷子道。
连守仁见连老爷子这么说,虽然有些悻悻然,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大,你坐下,老四,你也坐下。
连老爷子招手,让两个儿子坐到自己跟前。
之后,连老爷子说了很多话。
他说这些年的辛苦,他要连守仁和连守信要兄弟齐心,又说到连守仁的岁考,连继祖的童生试,嘱咐连守仁和连继祖要用功读书,不要再辜负了他和一家人的期望。
最后还是五郎和小七放学回来,小七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连老爷子才想起该吃晌午饭了。
从屋子里出来,连老爷子又让连守仁和连继祖先回家,他还有话要跟连守信说。
……这些天,我心里一直寻思。
你大哥这辈子,只能走读书这条路了。
连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连守信道,咱这一大家子这些年就供他了,好歹他有这个基础,秀才也不是谁想考就能考上的。
这要是有了机会,咱大家伙都得推他一把。
连守信默默地听着。
这是为了你大哥好,也是为了咱这一大家子好。
连老爷子又继续道,你大哥他出了头,就能带携咱这一大家子。
有他在前头,以后五郎和小七念书、考学那就都容易多了。
连守信看了看往早点铺子走的五郎和小七,回过头来,想跟连老爷子说些什么,却只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都是我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并不是偏心哪个,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一大家子,要拧成一股绳,相互扶持,这才都有好日子过。
我和你娘以后才能放心……连蔓儿装作在后面锁门,将连老爷子的一席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她明白了连老爷子的逻辑。
因为在连守仁和连继祖身上已经投入了很多,继续投入,总比再另选一个儿孙投入要更经济。
连守仁做不来庄稼人,那他这个做爹的就要帮着连守仁继续在读书上寻出路,而且也要几个儿子共同为了这个目标努力。
连蔓儿走进早点铺子的时候,张氏和连枝儿已经差不多将饭菜做好了。
原来连枝儿在老宅将猪和鸡鸭都喂好了之后,没等到连蔓儿给她送饭。
她就自己过来了,看见大家伙都在新铺子那边不知说些什么,她也没去掺和,就先到铺子里来做饭了。
蔓儿,发生啥事了?五郎就问连蔓儿。
连蔓儿就将沈六和沈谦来访的事都跟五郎和小七说了。
继祖哥咋回来了,他没去上学?连蔓儿问五郎和小七。
去了,我和哥到私塾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小七道。
那是谁把他找回来的,没找你俩?连蔓儿又问。
不知道,没人找我们。
五郎道。
一会连守信也回来了,一家人就放了桌子,开始吃饭。
娘,我看我爷和我大伯他们好像挺高兴的,……后来,他们都说啥了?一边吃饭,连蔓儿就问张氏。
难道是连老爷子向沈六求了什么,然后沈六答应了?也没说啥,沈家六爷就问了问地里的收成,还问了你爷多大年纪,老家是哪的。
张氏看了一眼连守信,这才说道,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孩子他太爷是从府城搬来的?小时候好像听老爷子说过一回,我都不记得了。
连守信扒了一口饭道。
……咱家真跟沈家有亲戚?张氏有些将信将疑地道。
娘,咋回事,啥亲戚?连蔓儿吃了一惊。
我这也糊涂那……张氏又看了一眼连守信,这才告诉连蔓儿。
原来连老爷子说起祖籍,却是府城人。
然后沈六就问身边的一个老家人,是否认得府城连家的人。
那老家人就说府城有一户姓连的人家,和沈府是老亲,后来似乎是搬走了,慢慢地断了来往。
那老家人还问了连老爷父母的姓名,是哪一年搬到三十里营子的等等。
可惜父母过世的时候,连老爷子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也说不大清楚。
不过他记得,他父亲是个读书人,常跟他提起他家原来是清贵的人家。
后来那老家人就说,或许,很有可能,连老爷子的父亲就是那户连家的后人。
不、不会吧。
连蔓儿目瞪口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筝与柳笛她们家和沈家是亲戚,连蔓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转念想想,这亲戚也分远近,也分很多种。
沈家人口众多,难保没有那么一个两个真的能和连家的祖上扯上点关系的。
按照连老爷子说的,连家祖上是读书人,连家原来是清贵的人家,起码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连老爷子在城里大掌柜做的好好的,非要回乡来买地当地主,全力供养大儿子念书出仕了。
那沈六、哦,不,沈六爷他说了啥没有?连蔓儿又问。
沈六爷倒是没说啥。
张氏答道。
跟沈家是亲戚的人多着了!就是以前真有亲,那怕也挺老远的。
现在,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咱别寻思那没用的。
连守信闷闷地道。
连蔓儿点了点头,连守信还是很务实的一个人。
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会生出什么虚妄的想头来。
这对他们家是件好事。
是沈六身边的老家人说连老爷子可能和沈家有亲,但是沈六却没说什么。
也就是说,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继续攀谈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连蔓儿想到了某种可能……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连蔓儿想了想,最终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娘,我爷、嗯、他们跟沈六提啥请求没?连蔓儿又问张氏,这是她比较关切的一个问题。
张氏没回答之前,又先看了连守信一眼。
连守信只是闷头扒饭。
咱跟人沈六爷是啥关系?你爷是明白人,哪能一见面就跟人提啥要求那。
张氏说道,你爷就是跟沈六爷唠嗑,说了说咱家的事,你大伯是秀才,打算纳监选官,还有你继祖哥。
你们要参加那个童生考试……,就没说别的啥了。
就这些?连蔓儿追问了一句。
嗯,就这些。
张氏点头道。
连蔓儿的眼珠转了转。
只是这些,连老爷子、连守仁和连继祖就那么高兴,这里面当然有缘故。
是那个模棱两可的亲戚关系吗?肯定是了。
官场是个很奇妙的世界。
以沈家的势力,这模糊的、未经确认的亲戚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件护身符、一架阶梯。
沈六做为上位者。
对其中的规律应该很清楚。
在那场谈话中,他所持的态度,是不是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无声的默许?沈六为什么要这么做?连蔓儿觉得她隐隐约约地抓到了点什么。
吃过了晌午饭,五郎和小七说教他们的先生下晌有事。
他们不用去上学了。
连蔓儿就想到她培育的毛嗑秧子长的差不多了,就套了小牛车,往老宅来。
三个孩子挖了一多半的毛嗑秧子,又坐小牛车回来。
连蔓儿打算把这些毛嗑秧子都重在新铺子右边闲置的田地里。
毛嗑就是向日葵,长大之后,开出的花还可以美化铺子周围的环境。
五郎在前面负责刨坑,小七跟在后面浇水,连蔓儿负责栽毛嗑秧子,小黄牛就停在旁边。
并不随便乱走。
三个孩子正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就听见马车声响。
一辆马车从青阳镇的方向过来,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两个小厮先从车上跳下来,接着沈谦拖着圆滚滚的身子从车里出来,推开小厮扶他的手,从车上一蹦。
就蹦到了地方。
两个小厮吓的直嚷,马车后面跟着的两个年长的随从,也都跳下马来,簇拥到沈谦跟前。
别大惊小怪的,我这不好好的吗?你们都离我远点。
沈谦不耐烦地跟随从的人摆了摆手,然后,就朝连蔓儿跑了过来,连蔓儿。
我找你玩来了!连蔓儿正蹲在地上种毛嗑,闻声抬起头,看见沈谦兴冲冲地跑过来,不由得想抚额。
咦,你玩啥那,让我也玩玩?沈谦跑到连蔓儿跟前。
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满是新奇地看着她。
这城里小孩沈小胖,一定以为她是在做游戏,连蔓儿囧起一张脸,望着沈谦。
我这不是玩,我这是干活。
这是毛嗑,我在栽毛嗑。
连蔓儿很耐心地告诉沈谦。
哦,那也让我栽栽呗。
沈谦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连蔓儿的话,对栽毛嗑反而更有兴趣了。
小胖子的粘人程度,连蔓儿是领教过的。
她想了想,就点了头。
刨坑沈谦显然干不了,也不好让他弄的一手泥,那么只剩下一个活计沈谦勉强能做。
那你来浇水吧。
连蔓儿就道,这浇水可重要了,你先看小七浇多少水,不能多也不能少,要不,这栽下去的毛嗑就活不了。
沈谦听了连蔓儿的话果真很高兴,就将视线移到小七身上,看来是放弃了抢夺连蔓儿手里的活计的念头。
小七给沈谦做了示范,就把水瓢给了他。
沈谦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小心翼翼地拿瓢往坑里倒水,还一直让连蔓儿他干的咋样。
将所有的毛嗑秧子都栽种完了之后,连蔓儿松了口气。
小胖子的到来,因为她的巧妙安排,总算没有添什么大乱子,反而还帮了一点小忙。
虽然,她们完全不需要小胖子的帮忙。
沈谦看着栽好的几排毛嗑,乐的什么似的。
这以后就能长出瓜子来?嗑的那种瓜子?虽然连蔓儿几个跟他解释了半天,沈谦还是不太能够将眼前的小苗与吃的毛嗑联系起来。
没错。
连蔓儿点头。
连蔓儿要回铺子里洗手,沈谦自然也跟了过来。
他的那两个随从已经跟张氏和连守信说了,沈六要在青阳镇住上一晚,办理一些事情。
沈谦在镇上待不住,非要来找连蔓儿几个孩子玩。
沈六答应了,派了他们几个跟随。
张氏和连守信知道了沈谦跟石太医的关系,对沈谦看的比沈六还要重,自然什么都答应。
对连蔓儿三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好好带着沈谦玩。
连蔓儿有些小小的苦恼,沈谦身份不凡,不是皮实的乡下小孩可比,带着他玩可没那么轻松。
沈谦却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连蔓儿的想法,他让小厮拿进来一个大攒盒,里面都是些精致的点心。
蔓儿,给你吃的。
沈谦让连蔓儿吃点心,五郎、小七,你俩也吃。
连蔓儿就捻起一块松子糕,放进嘴里。
沈谦也捻了一块,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家的果子都不给我吃。
说完,还用细细的眼睛瞄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差点噎住了,她想起来,上午她拿了些点心果子,后来看见那些随从不会让沈六和沈谦吃外面的东西,便把攒盒拿回来了。
那个时候,沈谦也看见了攒盒。
她没让沈谦,沈谦当时也没说什么,谁想到,这小胖子记仇了。
连蔓儿眯了眯眼,装作没听见沈谦的话,本来打算只吃一块的,偏故意又捻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沈谦没生气,反而很高兴。
蔓儿你爱吃松子?那这块也留给你。
沈谦指着攒盒中另一块松子糕道。
连蔓儿见他这样,反而无话可说了。
吃了一会点心,沈谦就又坐不住了。
蔓儿,咱出去玩呗。
外面没啥好玩啊,咱坐屋里吃点心说话不挺好的。
连蔓儿道,不是她不想出去玩,而是沈谦的身份,让她有顾忌。
哦……沈谦并没有因此气馁,在垫子上挪了挪屁股,就又兴冲冲地道,蔓儿,我带了风筝来,咱去放风筝吧。
好啊。
连蔓儿见沈谦这样说,想了想就答应了。
今天的风不小,很适合放风筝。
沈谦带来的是一只福燕风筝,竹篾做骨,上面糊的是上等的丝绢。
风筝色彩艳丽,燕子的造型惟妙惟肖,两只硬翅上画着漂亮的蝙蝠图案。
风筝的线轴和线也都是上等货。
显然这只风筝价值不菲。
庄户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季节也会放风筝。
不过,他们一般没钱、或者舍不得买现成的风筝,而大多数都是自己做风筝来玩。
没有竹篾,他们一般就用柔韧的柳条做风筝的骨架,做成最简单的菱形,上面糊的多是最便宜的那种白纸。
不过,不要因为物质贫乏,就小瞧了孩子们的创造力。
就是用最粗糙的黑墨线条,他们也能描绘出各种各样、逼真形象的图案。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做了这样的一个风筝,还在风筝的三个角加了飘带。
他们用的风筝的线轴是根粗木棍,线也是用几股棉线扭成的。
这样简单的风筝,依旧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的乐趣。
出来和沈谦放风筝,连蔓儿也把自家的风筝拿了出来。
放风筝的地点,就选在她家新买下的这块地上。
这地地方大,没有什么阻碍物,最适合放风筝了。
蔓儿,你这风筝上画的是啥?见连蔓儿也拿了风筝出来,沈谦好奇地凑近了打量。
连蔓儿就把风筝递过去,让沈谦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看不出来吗,很明显的。
连蔓儿道。
沈谦皱起了小眉头,连蔓儿的风筝上面画的圆圆的一团,似乎有点像某物,可是谁会在风筝上画这个那?这个、不、不会是包子吧?沈谦试探着说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筝与柳笛(二)没错,就是包子。
连蔓儿笑着点头。
啊,沈谦抬起胖乎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真是包子啊。
当然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吗。
连蔓儿道。
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想不到而已,沈谦心里默默地道。
为什么要画包子? 因为喜欢吧。
连蔓儿答道,我家铺子里卖的就是包子。
哦……沈谦有些向往地看着风筝上的包子。
咱们四个,有两个风筝,嗯,那咱们比赛吧。
到了地方之后,连蔓儿停下来提议道。
比赛,咋比?沈谦立刻问。
就是比谁的风筝飞的更高呗。
连蔓儿道。
别小瞧庄户人家孩子自己做的风筝,也许在精致度上比不上买来的,但是性能上却丝毫并不逊色。
连蔓儿对自家的风筝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要比赛谁的风筝飞的更高,放风筝的人的技巧也很重要。
好。
沈谦细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马上应道。
五郎和小七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小七甚至也很有些跃跃欲试。
四个人,两个风筝,咋比那?沈谦用手比划着又问。
当然是两个人一组啊,沈小胖,你是客人,让你挑,你愿意跟我们哪个一组?连蔓儿就问沈谦。
沈谦带来的两个小厮和两个随从都被沈谦命令,站的离他们有些远。
因此,连蔓儿便少了许多顾忌,自然地就将心里给沈谦起的外号叫了出来。
我不叫沈小胖!沈谦鼓着嘴瞪了一眼连蔓儿,随即又抢着说道,蔓儿。
咱俩一组,让小七和你哥一组呗。
你咋不选我哥呀?连蔓儿有些惋惜地看着沈谦。
他们几个人里面。
五郎年纪最大,个头最高,跟五郎一组放风筝,赢的机会更大。
咱俩一组。
有我在,肯定能赢。
沈谦乐得咧开嘴。
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芝麻牙,蔓儿,我乐意跟你玩。
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在人精堆里长大。
都世故早熟吗。
为什么沈小胖这么开朗外向,根本一点都不隐藏他的情绪!是他生性如此,在哪里都这样,还是单在他们面前才如此那?那好吧。
连蔓儿点头答应了下来。
说实话,接触了几次,沈小胖并不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放风筝。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放法,两个人有两个人的放法。
如果是一个人。
那就要一边迎着风跑,一边渐渐放开风筝的线,让风筝飞起来。
如果是两个人,就可以一个人站在原地放线,另一个人举着风筝迎着风跑,在感觉风筝浮力够大的时候,放开风筝,风筝就能飞起来了。
两个人一组比赛,连蔓儿打算采用第二种方法。
小七和五郎一组,用他们自制的风筝。
小七负责放线,五郎负责举着风筝跑。
五郎比小七高,跑的也快,风筝很容易就放起来。
而连蔓儿和沈谦两个人…… 连蔓儿打量身旁乐滋滋的小胖子,似乎还是没她高?好吧,虽然因为太过圆润,视觉上小胖子非常不显个。
实事求是的讲,沈小胖好像也长高了一些,竟然和她的个头差不多了。
连蔓儿想,让沈谦负责放线,她负责放风筝,这样赢的机会才大一些。
因为沈小胖没她高,而且肯定跑不快。
不过…… 沈小胖,我来放线,你放风筝……连蔓儿就将放风筝的要领跟沈谦仔细地说了一番,确认他都懂了才停下来,最后放开风筝的时候,最好跳的高一点,风筝能飞的更高。
你们准备好了没?小七在旁边喊,他和五郎已经摆好了架势,就等着沈谦和连蔓儿一起放风筝了。
好了。
沈谦抢着道。
两组,连蔓儿和小七隔着几步远,站在同一直线上,在他们俩前面,沈谦和五郎都举着风筝,也站在同一直线上。
放风筝的人,明显比站在那放线的人要累的多。
沈谦回头看了看连蔓儿,又看了看小七,然后又看了看旁边比他高了几乎一个半个头的五郎,乐的嘴角上翘,细眼弯弯。
小七和五郎两个,明显是五郎年纪更大、也更强,他和连蔓儿两个,自然是他更年长、更强大,所以连蔓儿才这么分工的。
我准备好了。
沈谦又回头朝连蔓儿喊了一声,一边两只手将风筝举的高高的。
那我喊了,哥,小胖,你俩都站好。
……预备……跑!连蔓儿喊道。
五郎和沈谦一起动了,五郎长手长脚,常年的劳作让他跑起来身形矫健,毫不费力。
他旁边的沈谦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沈谦今天穿着一件光闪闪的锦缎小袍子,那小袍子裹着他胖滚滚的身体。
他拼足了力气往前跑,可惜身体实在太胖,没几步脸的红了,还冒着热气,像足了刚出炉的肉包子。
不能跑在五郎后面,连蔓儿说了,跑的越快,一会才能将风筝放的越高。
沈谦想着连蔓儿的话,憋足了劲要追上五郎。
领先了几步的五郎并没有尽全力。
他是家中的最大的男孩,没有弟弟妹妹童心那么重,别说沈谦是客人,就是跟家里的弟弟妹妹,他也会让着一些,不会真的去争什么比赛的输赢。
看身边的小胖子拼命跑动那股子认真劲,五郎不露行迹地将速度放慢了一些。
沈谦和五郎几乎跑了个平手,也几乎是同时将手中的风筝放开。
沈谦真的像连蔓儿嘱咐的那样,最后一下跳起来,才放飞的风筝。
连蔓儿在后面看的忍俊不禁,圆滚滚的小胖墩飞快跑动和跳跃什么的实在是、实在是太……有趣了。
沈谦虽然足够努力,但是毕竟是第一次这样放风筝,经验不足。
他是家中的九爷,就是放风筝也是被人伺候的。
最多拿着线轴放两圈线。
像这样自己又跑又跳的还没有过。
因此,那风筝虽然也被风吹起来了。
却歪歪扭扭。
好像随时要摔下去似的。
连蔓儿忙着脚下移动,一边调整风筝的线。
沈谦早跑回来了,也一手放在线轴上,一边紧张地看着风筝。
嘴里大呼小叫。
这期间,两个孩子还绊了一回嘴。
最后风筝终于高高的飞了起来。
沈谦高兴的嗷唔一声跳了起来。
放了一会风筝,几个孩子之间没了隔阂,情绪也都放开了。
最后将风筝收回来的时候。
几个孩子已经成了关系极铁的好朋友了。
这风筝你们自己做的啊。
挺不错吗。
沈谦看着小七收在手里的风筝,刚才两只风筝可是几乎飞的一样高。
当然了,我们费了老大的劲儿了。
这村里,我们的风筝是头一份。
小七很自豪地道。
那咱把风筝换着玩吧。
沈谦就和连蔓儿道,我把我的燕子风筝给你,你把你的包子风筝给我。
你要跟我们拜把子。
交换信物吗?小七进了私塾,又听过说书人说书。
一下子就想到兄弟结义了。
嗯,拜把子吧。
沈谦很严肃地道。
交换了风筝,沈谦却不玩了。
咱玩别的吧,蔓儿,你们肯定有老多好玩的,咱都拜把子了,你们就带我玩呗。
沈谦道。
坐坐我家的小牛车吧。
不等五郎和连蔓儿说话,小七抢着道。
好。
沈谦答应的更快,一边眯了眼笑着看连蔓儿。
那就坐吧。
连蔓儿道,小牛车还是很安全的。
五郎赶车,连蔓儿、沈谦和小七坐在车上,沈谦的小厮和随从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缀着。
他们稍微走近了,就会被沈谦赶开。
自己的随从靠的太紧,连蔓儿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
沈谦虽然不喜欢连蔓儿叫他沈小胖,但是他喜欢连蔓儿叫他沈小胖时对待她的态度。
坐在小牛车上,连蔓儿先是带着沈谦将自家新买的这篇地巡视了一遍,让他看她们的菜地,她们的果树,还告诉他在哪里以后将会修建什么。
之后,几个孩子又坐车进了村,连蔓儿让沈谦看了连家的老宅,让沈谦看她们养的小猪、小鸡和小鸭。
沈谦的一双细眼都不够看了。
从连家出来,她们没有沿着原路出村,而是绕到了河边。
溪水叮咚,河岸边杨柳青青,垂下的枝条时不时地拂在几个孩子的脸上、身上。
小黄牛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就朝小河走去。
牛要喝水。
小黄牛来到连家,就被一大家子宠爱着。
它要喝水,当然也由得它。
连蔓儿就拉着沈谦从小牛车上下来,走到一棵柳树旁边,现在的柳树已经是翠绿一片了,不过叶子还小。
连蔓儿挑了一段光滑的柳枝折了下来,用手小心地拧着柳条的外皮。
蔓儿,你在干啥?沈谦凑近连蔓儿,好奇地问。
两个孩子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挨在了一起。
一会你就知道了。
连蔓儿笑着道,直到将柳条的外皮拧的完全和里面的硬芯子分离,然后又小心地将芯子抽离,连蔓儿手里就有了一段完好的柳树皮管。
小胖,带小刀了没?连蔓儿问沈谦。
我不叫小胖。
沈谦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银刀,给。
连蔓儿接过刀,将柳树皮管切成几段,又挑了其中的一段,在一头小心地将皮管最外面的那层薄薄的绿皮削了下去。
给,柳笛。
连蔓儿将削好的柳笛递给沈谦。
第二百六十四章 槐花和榆钱儿柳笛?沈谦接过柳笛,一脸好奇地看着。
他没见过这个东西,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他不知道怎么玩。
连蔓儿这个时候已经又削好了一只柳笛。
你看着我。
连蔓儿对沈谦道,你看过人吹笛子吧,是一样的。
连蔓儿一边跟沈谦这样说,一边将柳笛放进嘴里,吹了一声给沈谦做示范。
沈谦一下子乐了,也将柳笛放进嘴里吹了起来。
清脆悦耳的笛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真好玩,太神奇了。
沈谦高兴的胖乎乎的小脸都红了,蔓儿,你懂的真多。
家里面、还有来往亲戚中,甚至包括家里服侍的下人里,和他年龄相近的小孩子也不少。
可在沈谦眼里,他们都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眼前的连蔓儿。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连蔓儿懂得多,会玩,还因为,连蔓儿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
那些小孩们对他或是害怕,或是巴结,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如此种种,可是展露在他面前的,几乎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孔。
就好像是他六哥有一次买回来给他玩的面具,上面画着一成不变的笑脸。
连蔓儿却不一样,她不怕他,也不巴结他,羡慕嫉妒更是没有。
真实的、亲切的连蔓儿,让他和她相处起来,感觉最自然、最舒服。
当然,五郎和小七也是不同的。
似乎认识了他们,他才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玩伴和朋友。
你要不要试试?连蔓儿将还没削的两根柳笛和小刀递给沈谦。
好啊,好啊。
沈谦当然乐意,就照着连蔓儿的样子,将那两根柳笛的口削了出来。
然后他让连蔓儿挑了一根,自己留了一根。
不同粗细长短的柳笛,吹出来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只有现在这个节气,柳树枝能做出柳笛来。
再过些天。
柳树枝长实了,就不成了。
连蔓儿给沈谦普及知识,除了柳树,现在的杨树枝也能做笛子。
那别的树那?沈谦很受教的样子,而且还知道举一反三。
连蔓儿小老师感觉很欣慰,很有成就感。
别的树都不行的。
连蔓儿告诉沈谦,然后又走到旁边一棵杨树旁边,挑了一根枝条折下来。
做了一只杨笛。
沈谦也学她的样子,另外折了一根枝条。
杨树的树枝一般比柳树的要粗,树皮也比柳树的要厚,所以杨笛比柳笛做起来更容易成功。
沈谦做好了一只杨笛。
吹了两声。
和柳笛不一样。
那当然了。
连蔓儿点头。
杨笛的声音比较低沉粗犷,比不得柳笛的声音清脆悦耳。
所以,庄户人家的孩子最爱的是柳笛,只有做不好柳笛,才会退而求此次。
五郎和小七陪着小黄牛喝完了水,又将小牛车赶上了岸边的小路,几个孩子都上了车。
连蔓儿回头瞧了瞧,也许是看他们玩了这半天对他们放心了,而且这小河边也实在看不出能有什么危险。
跟着沈谦的那四个人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地盯着他们了。
那两个年级略小的小厮,甚至也学着连蔓儿和沈谦的样子,折了柳枝做柳笛玩。
小牛车拐过一个弯,就看不见那四个人了。
连蔓儿眼珠转了转,抿嘴乐了。
一直关注连蔓儿的沈谦看见了,眼睛就跟着亮了,连蔓儿一定是有好玩的主意了。
果然。
连蔓儿指着一棵槐树,让五郎将小牛车停了下来。
有好吃的,……只能给你吃一点。
连蔓儿小声告诉沈谦,然后就从车上站起来,翘起脚,从旁边的槐树上摘下小小的两串槐花来。
这个季节,离槐花大批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只有向阳的刺槐树上。
在最向阳的树枝上,才有那么一两串。
连蔓儿眼睛尖,看见了,就想让沈谦尝尝鲜。
挺香的,能吃?沈谦立刻蹭的离连蔓儿更近了一些,吸着鼻子闻了闻。
雪白的槐花散发着一股子清新的甜香。
沈谦很喜欢。
这是槐花,能吃的,吃起来很甜。
连蔓儿告诉沈谦,然后就揪了几朵槐花下来,放进嘴里。
嗯,嗯,我相信的。
沈谦看着连蔓儿的嘴。
连蔓儿笑了笑,小心地从槐花串上又摘下来一些槐花,凑成一小把,递给沈谦。
沈谦接过去,先捻起一朵放进嘴里尝了尝。
槐花进了嘴里,水水润润,在舌尖上散溢出淡淡的甜香。
真的好吃。
沈谦点了点胖胖的下巴,就将一整把槐花全放进了嘴里。
两串槐花并没有多少,沈谦吃完了,很有些意犹未尽,而且,连蔓儿才吃了一点,五郎和小七更是一点都没有吃。
沈谦仰起脸,他看见更高的树枝上,似乎还有几串槐花。
现在槐花少,再过两天,会多的吃都吃不完。
连蔓儿对沈谦道,这个不能多吃,你回去了也不要跟人说。
虽然还想吃槐花,沈谦还是坐回了车上。
我懂的,我不告诉人。
沈谦道。
小胖子很上道,再看看后面,随从的人还没跟上来,连蔓儿就决定再让沈谦尝尝新鲜。
前面不远,正好有一棵榆树,树丫子上结了几串榆钱儿。
和槐花一样,现在还不到榆钱大批下来的时候。
结了榆钱的树丫子有些高,就是个子最高的五郎站在小牛车上也够不着。
若是往常,到可以用树枝将榆钱打下来。
但是现在榆钱少,打落下来难免会损失一些,而且落在地上,给沈谦吃也不大好。
五郎跳下车,助跑了两步一下子窜到树干上,两手两脚攀住树干,蹭蹭蹭几下,就爬上了树。
爬树,几乎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天生习得的本领。
当然,爬树很费鞋,庄户人家的孩子为了不被大人骂,一般在爬树前会将鞋子脱下来。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五郎没有脱鞋。
其实,他光着脚爬树,比穿着鞋还利落。
沈谦看的目瞪口呆,连蔓儿很淡定,小七星星眼。
爬树爬的这样利落的是她们的大哥哦,若非五郎有这本事,她们夏天的时候,可是吃不到那么多鸟蛋的。
五郎摘下榆钱后,就扔给连蔓儿。
几串榆钱,都被连蔓儿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这个时候,跟随沈谦的人也从拐弯那转了过来。
五郎回到车上,赶了小牛车慢慢地向前走,连蔓儿、沈谦和小七靠在一起,背朝后,排成一排坐在车上。
这样能遮挡住后面那四个人的视线。
这是榆钱儿,没槐花那么甜,可也挺好吃。
连蔓儿递给沈谦一串榆钱,另外两串她和小七分了。
五郎说他要赶车,不要。
榆钱颜色是最养眼的嫩绿,非常鲜嫩,吃进嘴里,是淡淡的清香。
为了不让后面跟着的人发现,三个孩子压低了声音,尽量缩小动作幅度,偷偷摸摸地吃起了榆钱儿。
……榆钱儿和面打饼,可好吃了。
……你可别小看这个东西,我娘说,荒年的时候,大家伙靠着这个活命那。
连蔓儿又向沈谦普及了一些关于榆钱的常识。
对庄户人家的孩子是常识,对沈谦这样世家子弟,却是闻所未闻的。
连蔓儿看着沈谦很新奇、受教的模样,心里在想,可惜现在没有韭菜和麦苗,要不然,就能看那个笑话的现场版了。
不对,转念一想,连蔓儿觉得那样的场景是不会出现的沈谦身上的,因为沈谦他一定是不认识麦苗的,同时,也非常有可能不认识韭菜。
连蔓儿自己想的忍不住抿嘴笑,沈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玩的很高兴,也跟着乐。
小黄牛慢腾腾地迈着步子,尾巴在屁股后面扫了扫。
连蔓儿、沈谦和小七三个是并排坐的,沈谦坐在中间,正在牛屁股后头。
他们坐的又比较靠前,那小牛的尾巴尖就在沈谦的鼻尖上掠过。
沈谦觉得好玩,还用手扒拉了一下。
小牛的尾巴尖打着卷,往旁边摆开,扑哧一声,拉了一坨冒着热气的牛粪。
沈谦惊呆了,嘴巴张成了o形。
连蔓儿和小七各自扭开脸,笑的身子打颤。
回到了早点铺子,沈六派来接沈谦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沈谦不想走,可还是被人抱上了车。
蔓儿,我明天还来找你玩。
沈谦抱着跟连蔓儿换的那只包子风筝,依依不舍地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问过了来接沈谦的人,知道明天沈六和沈谦就要回府城去了。
我明天早上去看你,你还没吃过我家的包子那。
连蔓儿对沈谦道。
好啊。
沈谦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蔓儿你可得说话算话,我等你。
嗯。
连蔓儿点头。
送走了沈谦,连蔓儿立刻就和张氏商量。
娘,咱明天赶早,多准备点包子,我想给沈六爷他们送些过去。
这应该。
张氏立刻点头,人家对咱都没的说,咱家也没啥稀罕东西,就这包子还不错,应该送。
第二百六十五章 礼wu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早早地蒸好了一大笼屉包子,装了几个食盒。
天刚亮,连蔓儿就和五郎、小七赶着小牛车带着食盒往镇上来。
沈六在镇上留宿,住的是石太医的宅子。
小牛车刚在宅子的大门口停下,连蔓儿正要下车跟看门的护卫说话,那大门就自己开了。
钟管事笑容满面地从门里出来。
昨个九爷一到家,就嘱咐,说是你们今个早上要来。
钟管事笑着说道,这不,我都等了一会了。
麻烦你了,钟管事。
连蔓儿忙道。
不敢,不敢。
钟管事连连说道。
……我们家做的包子,我爹娘特意嘱咐,请钟管事尝尝。
五郎就从车上将最大的一个食盒抱了下来。
他们总共带了三个食盒的包子,两个较小些的食盒,是给沈六和沈谦的。
这大一些的食盒,则是送给他们的随从们吃的。
因为有那么买卖葡萄酒的交情,连守信特意嘱咐,要给这位钟管事。
这可多谢了。
钟管事忙道,就让身边的一个小厮过来,接了食盒抱在手里。
你们跟我来吧,这个时辰,九爷应该是起来了。
钟管事就在前头领路,连蔓儿提了食盒,和五郎小七跟在后头。
石太医的这宅子他来过一次,路上见到许多侍从、小厮各司其事,却都鸦雀无声,见了钟管事也不过是相互点点头。
依旧是走进那个颇有乡村菜园风格的花园,就见花厅外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在舞剑。
正是沈六和沈谦。
沈谦看见了连蔓儿,立刻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就要放下剑跑过来。
可扭头看了一眼沈六,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依旧学着沈六继续舞剑。
沈六似乎没看见人进来,将一套剑法走完。
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旁边就有侍从上前,从沈六和沈谦手里接过剑,又送上了干净的帕子。
连蔓儿,你咋才来。
我都起来半天了!沈谦接了帕子,胡乱地擦了擦,就要往连蔓儿这边跑。
小九,你舞剑这样敷衍法,怕是一直要被人叫小胖子了。
沈六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凉凉地道。
沈谦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站在那不动了。
还垂下了头,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
连蔓儿站在那,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难道是她叫沈谦小胖子,被沈六知道了?她一直很小心的,沈谦的那几个随从应该没听见啊。
总不会是沈谦自己告诉沈六的吧。
还有,沈六这是训导沈谦,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沈六没有理会沈谦,转身就走到花厅内坐了下来。
左右又送上参茶。
沈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招呼钟管事。
让他带连蔓儿他们进来。
沈小胖不愧是沈小胖,这么一会工夫,就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他跑到连蔓儿跟前,跟连蔓儿一起进了花厅,一边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刚才看见了吧,我的剑舞的咋样?没见过吧,很帅吧……沈谦一个劲地问连蔓儿,看他那显摆的小样,刚才沈六的话一点都没给他留下阴影。
是很好看……吧。
连蔓儿只得道。
沈小胖跟沈六学舞剑,完全是照猫画虎。
他那圆滚滚的身材。
根本就没什么身法可言,更跟帅气好不沾边。
但是刚才沈六已经打击过沈谦了,连蔓儿是个厚道的孩子,她不能再落井下石,总得给沈小胖一点鼓励是不是!连蔓儿这样说,沈谦很满意。
家里做的包子。
送来给六爷和九爷尝尝。
进了花厅,连蔓儿便将手里的食盒递了上去。
……就是蔓儿家铺子里卖的包子,肯定好吃。
沈谦道。
端上来吧。
沈六点了点头。
就有旁边伺候的小厮接过食盒,放到沈六和沈谦面前的桌子上。
小厮打开食盒,里面的包子还在冒着热气。
食盒里除了包子,还有一碟在大酱里腌制的小黄瓜。
这是每年黄瓜拉架的时候,摘的那种很小、很嫩的小黄瓜,在酱缸里腌制的久了,每一条不过小手指 般大小,成酱色,吃起来酱香十足、咸香可口,非常下饭。
小厮将装小黄瓜的碟子摆到桌上,又将食盒里的包子拣出来盛在盘子里,就有服侍的人流水般摆上了早饭。
你们吃过了没有?沈六抬起头,问道。
许是早上起来心情不错的缘故,沈六的表情和周身的气场,都是少有的柔和。
听沈六这样问,连蔓儿、五郎和小七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当然还没吃早饭,一会从这离开,连蔓儿打算回家吃饭,五郎和小七则打算在镇上随便吃些,就直接去私塾。
那就是还没吃了。
沈六就道,过来,坐下一起吃吧。
钟管事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不过转瞬间就恢复如常。
旁边伺候的小厮为三人摆了座椅,又拿了三幅碗筷安放在桌上,请三人坐下吃饭。
连蔓儿知道,这种时候,是应该推让的。
不过,转念一想,沈六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脾气,他会是给跟他们说客气话的人吗?当然不会。
那既然沈六开口了,一起吃就一起吃好了。
那就多谢六爷了。
连蔓儿痛快地答应道,走过去在沈谦的下首坐了。
沈六看了连蔓儿一眼,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
沈谦更加高兴,将小厮给他装的粥推给连蔓儿。
蔓儿,你吃这个。
我最爱吃的鱼肚粥。
嗯。
连蔓儿点头。
五郎和小七有些吃惊,不过随即也走过来,在桌子旁边坐了。
沈家兄弟的早饭很丰富,粥就有四种,其余各式点心、小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沈六和沈九,不约而同地都先尝了连蔓儿带来的包子。
早点铺子卖的包子,经过几次改良,味道比以前还胜十分。
给沈六和沈谦做的这一笼屉灌汤包子。
他们做的更为精心。
雪白宣软的包子皮,加上精选材料调制的包子馅,轻轻咬一口下去,就是满口的香。
好吃。
沈谦吃了一口。
就点头赞道。
蔓儿,你做的包子真好吃。
这是什么?沈六吃了包子,却并不发表评语,而是指着那一碟酱黄瓜,问连蔓儿道。
那是在大酱里腌的小黄瓜。
连蔓儿告诉沈六。
嗯,很不错。
沈六道。
世家大族,有很多规矩。
还讲究养生之道。
每天起居都有定时,一般人家更为严格。
比如说沈谦这么大的小孩,每天都要按时起床,或读书或练剑。
他们甚至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没机会睡懒觉。
食不言寝不语,这也是规矩。
沈六只说了这两句话,便没再出声。
就是沈谦,也是一开始向连蔓儿推荐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
就不再说话了。
连家吃饭,也很有规矩。
感谢这些规矩,让连蔓儿、五郎和小七。
无论在何种场合的宴席上,都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来。
当然,让连蔓儿很讨厌的连家的那个分配制除外。
一餐饭吃完,沈六带着他们到旁边的偏厅坐了喝茶。
沈六很忙,不过一会工夫,进来回事的人就有四五拨。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起身告辞。
我一会就回府城了,你们……没忘了什么事?没有什么话要说?沈六抬眼,看着连蔓儿问道。
沈六想让他们说什么话,记起什么事?没有。
连蔓儿想了想,就答道。
真没有?沈六追问了一句。
真没有。
连蔓儿很肯定。
沈六似乎有些失望。
不过看向连蔓儿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些探究的意味。
六爷,你既然这么问了。
那我也问一声,六爷,你没忘记答应我们的事吧。
连蔓儿问道。
当然,你有话现在就可以说。
沈六眯了眯眼道。
我们过的挺好的。
我就是问问。
确认确认。
连蔓儿笑道。
如果有可能,那个条件就一辈子摆在那,没机会动用,那才是上上签。
哦。
沈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六爷要是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连蔓儿道。
嗯,我九弟还有事问你。
沈六道。
连蔓儿转向沈谦。
沈谦肥嘟嘟的小脸涨的通红,看样子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
说吧,小九。
沈六道。
……蔓儿,你跟我回府城吧。
沈谦的一双细眼这个时候分外有神。
啊?我是说,你,五郎和小七,还有你爹娘,你姐姐,你家的小黄牛、小猪、小鸡啥的,都可以跟我回去。
你们继续开铺子,种地, 住到我家,咱就能总在一起玩了。
沈谦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连蔓儿。
连蔓儿看了看沈谦,又看了一眼沈六。
沈六慢慢地喝着茶,脸上云淡风轻,但是连蔓儿看的出,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那个……多谢啊,我们在这住的挺好的,舍不得到别处去……连蔓儿心里有些囧。
沈谦垂下头。
……你有空可以来看我们,我们有空,也会去看你。
连蔓儿忙又道。
蔓儿,你真的回来府城看我?沈谦抬起头,看着连蔓儿问道。
嗯,我会的。
连蔓儿以最诚挚的态度答道。
好吧,沈谦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锦缎的袋子,蔓儿,这个给你玩。
这、这是……连蔓儿看着沈谦抱着的东西,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第二百六十六章 玉米沈谦手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那一颗颗饱满的、整齐排列的金黄色颗粒,在连蔓儿眼里散发着比金子还要耀眼的光芒。
沈谦看见连蔓儿喜欢,顿时也高兴起来,也不像方才那样闷闷不乐了。
蔓儿,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这是玉米。
沈谦将一根玉米棒子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将玉米棒子接在手里,她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玉米,她当然认得这个是玉米。
她还知道这个不只叫做玉米,还被叫做苞谷、苞米。
在她前世是非常常见的一种粗粮,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蔓儿,玉米好看吧。
沈谦看连蔓儿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玉米不放,以为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新奇的玩意,就向她解释。
这可是稀罕的玩意儿了,六哥说,是卷毛绿眼睛的番邦人从老远的地方带来的。
……姑母给了我们家一些。
……一颗颗种在地里,长出来可好看了……沈谦的姑母,就是去世的沈皇后。
沈谦说了很多,连蔓儿只听进去了很少的一部分。
玉米已经从国外传了过来,但却很少种植。
种植玉米的人家,将其视作观赏植物。
而这玉米棒子,是沈谦的玩具。
连蔓儿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玉米棒子上。
这根玉米棒子个头不小,玉米粒也很饱满。
剥下来之后,应该有三四两、甚至半斤的样子。
半斤玉米能种多少地那?如果有更多的玉米就好了。
比起高粱、谷子、糜子,玉米的产量更高,对田地的要求更低,也更容易种植。
而且,她很想念嫩玉米、玉米面饼子和玉米粥的味道。
好看,这玉米真好看。
想到这,连蔓儿抬起头来。
沈小……,嗯,这玉米,你还有吗?能不能再多给了几根?明年我加倍还给你好不?蔓儿,你这么喜欢玉米啊?沈谦看了看连蔓儿,那好吧,我就带了三根,还有两根。
也给你吧。
不用你还,我家里还有那。
沈谦就从锦缎袋子里,又掏出两根玉米棒子来,全给了连蔓儿。
这个袋子也给你吧。
最后。
沈谦干脆将锦缎袋子也给了连蔓儿,让她把玉米装进去,方便拿着。
小……意外地拿到了玉米的连蔓儿,再看沈谦的时候,觉得他身上几乎罩上了金光。
即便是他那肉呼呼的脸,还有被脸上的肉挤得小小的眼睛,也格外顺眼,甚至帅气起来。
本来激动之下想喊沈谦小胖的,可舌头自动转了个弯。
小九。
你太够朋友了。
这样的话,在沈六跟前是不方便说的,这是沈谦送他们出门,将随从打发的远远的,连蔓儿才没有顾忌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当然了。
沈谦见连蔓儿这样,愈加高兴,就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蔓儿,玉米我家还有。
你要是想要,等我回去了,我让人再给你捎来。
真的吗?连蔓儿激动地抓住沈谦的手。
沈谦的手也是肉滚滚的,手背上还有胖出来的小肉坑。
连蔓儿觉得,沈谦可能,比小七的年纪还要小。
可是抓住了沈谦的手,连蔓儿才发觉。
这小胖子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大上一点点。
真的。
沈谦笑眯眯地点头,对连蔓儿这样亲密的举动,他很喜欢。
连蔓儿却从激动中冷静了下来。
小九,我是想多要些玉米,回家种在地里。
可是,要是不方便的话。
就算了。
你给我的这些,也足够了。
她打算大面积地种植玉米,所以想向沈谦多要一些玉米棒子。
听刚才沈谦说的话,虽然他可以将玉米棒子当做玩具,但是这玉米的来历有些不一般。
沈谦看样子很受宠爱,但毕竟是小孩子。
不知道沈家会有什么看法。
虽然想多要些玉米,但是连蔓儿并不想让沈谦为难,或者因此惹恼了家中的长辈。
她手里有了三根玉米棒子,今年全种下去,然后将收获的玉米再全留作种子,这样,等到明年,她也能种植大面积的玉米。
多了一年的时间,但是她还是一样感谢沈谦。
没啥不方便,这事包在我身上,蔓儿你就放心吧。
沈谦很有自信地道。
嗯,那好。
小九,要是没有就算了。
要是真能拿到更多的玉米,你记得早点让人捎给我。
连蔓儿就道。
如果沈谦回去,立刻拿到玉米,让人给她送来,那完全不会耽误春耕。
嗯,我记住了。
放心吧,蔓儿。
沈谦点头。
…………连蔓儿离开之后,沈六带着沈谦很快地启程回了府城。
当天傍晚,连家西厢房里,连蔓儿将剥下来的一小笸箩玉米粒珍而重之地放在桌子上,又从里面拿出两把来,像给毛嗑、豆角、黄瓜等催芽那样,分别放进两个大碗里,浇了水,盖上纱布,放在炕头上。
一家子都围在桌子旁边,看着连蔓儿的动作。
这啥玉米的,真能吃?张氏第一个开口问道。
当然能吃,连蔓儿想说。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毕竟没听人说过吃玉米,她不好说的太肯定。
我觉得能吃。
连蔓儿故意有些迟疑地道,就算不能吃,这种出来,也能卖钱啊。
……沈小九说这是稀罕东西,玉米种子还是皇后娘娘给他家的。
他还说玉米种出来很好看。
……皇后娘娘和沈家都这么看重玉米,咱种出来,肯定能卖不老少钱。
蔓儿说的没错,这金贵的东西种出来,那可不值钱咋地。
连守信想了想就道。
张氏也点头。
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当然不会反对连蔓儿种玉米。
连蔓儿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心里有另外的想法,等她们把玉米种出来,让大家伙知道玉米的好处,推广玉米的吃法,那么明年光卖种子,她们就能赚上一大笔。
而且,推广了玉米,她同时也做了一件好事。
不仅丰富了人们的粮食品种,还能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这样利人利己的事,怎么能不全力去做那。
蔓儿,这玉米咋种,你知道不?这么发芽能行?五郎问。
有啥不行的,我看要种玉米,也就跟种毛嗑差不多。
咱这样催芽,总不会错的。
连蔓儿道。
前世,她很爱吃嫩玉米。
她看过她姥姥在自家的菜地种玉米。
嫩玉米比田地里的玉米种的早,为了更早地收获,还要进行催芽。
而田地里的玉米,在种之前,只需要稍微浸泡一些就可以了。
要是这么地不行,咱不还剩下不少吗。
虽然心里很笃定,但是连蔓儿还是补充了一句。
爹,娘,咱再在菜地旁边开出点地来,等这玉米发芽了,就种下去,行不?连蔓儿又和连守信、张氏商量道。
行,咋不行。
反正,那块地空着也是空着。
张氏就道。
买下的那片地,还没有完全的利用起来。
除了留出以后盖房子的地之外,还有一些,可以种菜也可以种庄稼。
他们一家六口,精力有限,现在她们开出的菜地,已经很多了。
…………庄户人家,谷雨的时候,才开始种地。
现在时节还没到,连蔓儿一边等着玉米发芽,一边盼着沈九送更多的玉米来。
沈谦和他们换的风筝,被她小心地收藏起来。
沈谦的那个锦缎袋子,也被她放进柜子里收藏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件东西的贵重,还因为沈小胖这份友情,是值得小心珍藏的。
即便是以后大家都长大了,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这份友情会随风消散。
这段时间,一家人都非常忙碌。
因为沈六曾经来过,还吃了她们送过去的包子的关系,她们的早点铺子的生意更加火爆了,来铺子里吃包子的人猛增。
张氏已经考虑要再添一个人帮手了。
浆洗衣裳的生意也更好了。
连蔓儿看着自己日渐沉重的私房钱袋,每每难掩脸上的笑容。
赵氏和连叶儿也因此在她这存了更多的私房钱。
为了准备春耕,连守信每天忙完了铺子里的活计,都会赶着小牛车拉了倒好的粪,送到地里去。
这个时候,连守信深切地感受道,置办了小牛车的好处。
要是没有这个车,光靠我一平板车一平板车地往地里送粪,这几天,我还真就累趴下了。
光是累还好说,咱现在工夫紧啊。
吃完晌午饭,连守信又去给小黄牛喂了一次草料,回到铺子里,很是感慨地对张氏说道。
可不是咋地,有这头牛,可给咱们省了大事了。
张氏道。
等种地的时候,这牛的好处就更大了。
这笔钱,咱花的值。
连蔓儿笑道。
对,太值了。
连守信点头。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有人在外面敲铺子的门。
连守信就走过去,把门打开。
赵文才手里提溜着两包槽子糕,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看见连守信,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老四兄弟,你赵大哥我来看你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上门来赵文才竟然登门了。
连蔓儿和张氏在屋里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知道,张文才来他们这,那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还有赵秀娥和二郎的关系在那里摆着。
因此,虽然对赵文才的印象并不好,连守信还是将人让了进来。
赵文才一进来,就先把手里的两包槽子糕放柜子上了。
老赵大哥,你这是干啥?连守信忙阻拦道。
……就两包槽子糕,自家铺子里的东西,给孩子们当个零嘴吃吧。
赵文才陪笑道,老四兄弟,你要是不收下,可是瞧不起你大哥我了。
赵文才与连守信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连守信让了一步。
因为不这样,他们两个就没玩没了了。
论起来,赵文才和连守信是同辈,而赵文才年纪居长,他给连守信送礼,这并不符合亲戚来往的规矩。
而且,现在不年不节的,也不是送礼的时候。
赵文才这肯定是有事相求。
连守信将赵文才让到炕上坐了,就不咸不淡地唠起了闲嗑。
连蔓儿和张氏则在旁边烫衣裳。
她们收洗了两件茧绸的褂子,浆洗过后,还需要熨烫。
这个年代,没有电熨斗,但是这不耽误人们追求利落和美观。
熨烫衣裳,她们采用烙铁。
烙铁一般有长长的手柄,端部是大致成三角形的一块厚铁板。
将厚铁板放入火中烧热,然后在需要熨烫的衣裳上垫上打湿的布料,隔着这块布料,既能将衣裳熨烫平整,又不会损毁衣料。
连蔓儿觉得后来的电烙铁,以及蒸汽电熨斗,都应该是从这种原始的熨烫衣裳的方法上吸取了灵感,而发展创造出来的。
娘俩就这样一边熨烫衣裳,一边听连守信和赵文才说话。
赵文才为什么找上门来。
还用这样讨好的姿态,其实一家人心里大概都有谱。
捕快和债主收屋、搜刮赵秀娥嫁妆的事,赵家吃了亏,对连家恨的不行,将连家的上八代的祖宗都给骂了个底掉。
后来赵家还来了两次人,气势汹汹的,要连家或是拿钱或是拿物,赔补赵秀娥的损失。
连老爷子和周氏没有出面。
只让连守义打发了他们。
这么闹腾,赵家和连家已经是撕破脸了。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赵秀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一天两天。
或者一个月两个月还可以,却不可能一辈子在赵家住下去。
只要赵秀娥不想改嫁,就要回到连家来。
可是连家气赵家不留情面,赵秀娥不贤不孝,对赵秀娥不闻不问。
连蔓儿和张氏都猜,这是赵家寸不住了,要送赵秀娥回来,却拉不下来这个脸,要连家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说起来。
唯一与赵家没有正面冲突的连家人,也就是连守信这一股分家另过的了。
赵文才这次来,肯定是要连守信出面调和。
连家其实一直在等赵家托来人说和,没想到赵文才亲自来了,还送了礼,把姿态摆的这么低。
单单是因为情势所迫吗?……公公欠了钱,要儿媳妇用嫁妆偿。
……说啥是二郎他老舅借的。
早晚得还。
这有这么借钱的吗?我闺女嫁进连家,还得用嫁妆给婆婆的兄弟还债?赵文才说的字字血句句泪,……老四兄弟,这个事你给说句公道话,这天下走到哪,它有这样的理?连守信能说什么,他只是听着,最多含含糊糊地发出一两声毫无意义的嗯嗯哦哦。
他是个厚道人。
虽然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但是他心里觉得这事情办的不地道。
因为做这些事的是他的哥哥们,他还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赵家。
但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连守信是从来都不肯在妻儿面前说自家父母或者兄弟半句坏话的,更何况在赵文才这个外人面前。
赵文才如果想让连守信附和他的话。
他就打错了主意。
连蔓儿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娘俩偷着抿嘴乐了。
赵文才说到最后,长叹了一声。
他说了一大车的话,可连守信连一句整话似乎都没说过。
老四兄弟,你给评评这个理。
赵文才一定要连守信表态。
老赵大哥,张氏这个时候接过话头,这事你别问我们当家的。
你也知道,我们分家另过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各家吃各家的饭,管各家的事。
他二伯家有啥事,人家也不能跟我们商量。
我们当家的这个人吧,他就这个老实的脾气。
他二伯家是大的,我们当家的是小的,啥事也没我们当家的说话的地方。
对,连守信立刻点头,给赵文才的水杯里又加了点水,老赵大哥,你喝水。
连蔓儿也觉得张氏这些话说的好。
别说张氏和连守信没同情心,凡事都要分人。
若换做是她,可能根本就不会听赵文才讲这些,早把他轰出去了。
这些话,你跟我们说不着。
该上哪说,你上哪说去。
赵文才干咳了一声,没有从连守信和张氏这得到预期的态度,不过他并不气馁。
他要说的正事,还在后面。
……这十里八村的都说你们连家是最厚道不过的人家,我们这才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现在秀娥大着个肚子,成天她娘和她嫂子伺候着。
我们不是养不起闺女,关键是它不是个事。
赵文才看了连守信一眼,终于说到了正题。
秀娥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连家的骨肉,是连家第一个重孙啊。
这要在我们赵家生养,以后别说二郎,连大叔出门,这脸上都没啥光不是?就是老四兄弟,你可是嫡亲的叔爷爷。
连大老板、连大掌柜,响当当的人物,这出去脸上也不大好看的是不?老赵大哥,我听说,二郎去接过他媳妇两回,他媳妇不愿意跟他回来。
二郎回来说,他是被打出来的。
连守信缓缓地说道。
赵秀娥去县城想索贿财物,无果,回了镇上。
连守义说赵秀娥没别的出路,肯定自己个回来。
连老爷子是个厚道人,觉得这个时候总要给人留些余地,就打发二郎去接。
二郎去了,不仅没把人接回来,反而被打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被赵秀娥、赵秀娥的娘和嫂子追出来骂的狗血淋头。
赵家不仅骂二郎,还狠狠地骂了包括连老爷子、周氏、连守仁和连守义在内的几乎所有连家人。
这些人在赵家人嘴里,都成了老猪狗。
如此两次,话自然都传到了连家人的耳朵里。
连家人也恼了。
连家是孝道为重的厚道人家,长辈们纵是有错,那也不是小辈们能说的。
小辈们要永远恭顺孝敬,受了委屈也要如此,不能有所不满,长辈们心地好、慈软,自然会更加疼爱小辈们。
如此,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美满的一家。
对赵秀娥,他们已经格外宽待了,可赵秀娥不顾头脸,不识抬举。
他们已经仁义至尽,没什么好说的了。
连老爷子从那以后,说不再管二郎和赵秀娥的事。
连守义和何氏,当然不会提接赵秀娥。
老四兄弟,这人谁没个脾气。
再说,先前那些事,你们连家在理上说不过去啊。
老四兄弟,你们也有闺女啊,要是碰到这样的……连蔓儿立刻变了脸色,扭头看向赵文才。
老赵大哥,咱该说啥事就说啥事。
你提我闺女干啥?连守信有些不高兴了。
张氏也不高兴,拿赵秀娥比她的枝儿和蔓儿,这是刺着了她的心。
赵秀娥的人品,能比的了自家的闺女吗?孩子他爹,你该动换动换,往地里送粪了。
张氏对连守信道。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
有连守信和张氏说话,连蔓儿乐得清闲,将衣裳的最后一个袖子熨烫好,就把烙铁放在一边,小心地将衣裳折叠起来。
一件茧绸的褂子,浆洗熨烫下来,她们能赚三四个钱那。
不是,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赵文才只得忍气吞声,脸上还要陪笑,老四兄弟,不为别人,不还得为二郎吗?我这么大岁数我为的是啥,不也是为了儿女吗……赵文才的话,又让连守信的心软了下来。
老赵大哥,你有啥打算,你直接说吧。
连守信道。
我还能有啥打算……赵文才耷拉下脑袋,……何老六签的那字据,说是把钱要回来,都给我们秀娥。
这事别人的话,我可都不信。
要是老四兄弟你肯在中间也做个担保,二郎现在去接秀娥,秀娥现在就跟他回来。
他俩人还是两口子,连大叔再过几个月,就能抱上重孙。
分明是落了下风,求着连家接赵秀娥回来,却偏偏还想捆绑上连守信,让他做担保。
有连守信担保,赵秀娥是不会有损失了。
那么连守信那?连守信不做担保,那钱连守义还可能从何老六手里要回来。
如果连守信真去做这个担保,想从何老六手里要钱,就成了空想。
最后,这钱肯定得让连守信出。
怪不得赵文才肯提溜两包点心来,还对他们这么低声下气,原来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简直岂有此理!赵大叔,我给你添水。
连蔓儿提了烧的滚热的水,笑吟吟地道。
好,好……嗷……第二百六十八章 同情心不能随便用赵文才和连守信都是盘着腿坐在炕上,水杯就放在赵文才大腿旁边。
连蔓儿提着水壶给赵文才倒水,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滚烫的热水就洒在了赵文才的小腿上。
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已经脱了厚棉袄和厚棉裤,多是穿夹棉的衣裳。
赵文才今天穿了件夹棉的直缀,腿上里面穿了一条衬裤,外面是一件青布的裤子。
滚烫的水,隔着两条裤子,赵文才被烫的很疼,但却不至于受太严重的伤。
老赵大哥,咋样,没烫坏吧。
连守信忙从旁边拿过一块抹布来,帮着赵文才擦裤脚,一边说连蔓儿,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还不快给你赵大叔赔礼道歉。
快把水壶放下,你拎不动就别拎着了。
老赵大叔,对不住,我这不是怕烫你手上吗,一下子没拿稳。
连蔓儿顺势说道。
这水壶装满了水,我提着都还费劲。
蔓儿,你看你,抢着干活,你也该琢磨琢磨你干不干的了。
张氏快步走过来,将连蔓儿推到一边,快手快脚地将水杯和洒在炕上的水都收拾干净了。
连守信坚持让赵文才将裤腿卷起来,看见他小腿上烫的红了一片。
这样的伤势,会疼上两天,过后也就完全好了。
老赵大哥,你看这、这是咋整的这是。
连守信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
没事,没事,孩子也是好心,我没事。
赵文才咧着嘴,故作大度地说道,这不算啥事,老四兄弟,咱还说咱刚才说的那事。
老四兄弟。
你给我个准信咋样。
张氏将水杯和水壶都收了起来,没有再给赵文才送茶水的意向。
这个事啊。
连守信说着话,瞧了张氏和连蔓儿一眼。
六郎的老舅,我们家可惹不起他。
连蔓儿说了一句。
可不是。
老赵大哥,我们跟你说实话。
别的事好说,这事怕不能答应你。
……要是我们给作保了,何家老舅那钱,怕你们一辈子都拿不到手。
张氏也跟着说了一句。
这便是将这事情给挑明了。
咋能。
咋能那。
赵文才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尴尬了,老四兄弟,你是个敞亮能担事的人。
你给老哥一句话。
这还不是为了二郎他们两口子。
还有连家的重孙吗。
老四兄弟,那可是你嫡亲的侄子和侄孙子啊。
……老四兄弟,你们家还差这个钱?赵文才显得有些可怜,说到最后,竟然将本意都说了出来。
老赵大哥,你们要是同意让二郎媳妇回来,这事我能去给你说说。
……担保啥的,这我可给你担保不了。
连守信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何家的事,我管不了。
虽然赵文才不遗余力地忽悠,打亲情牌,给他戴高帽,但是连守信还是保持了冷静。
他看清了这件事的本质。
当初就是何老六混赖,连家不想让家人被抓去县衙,无奈之下。
才替何老六把钱给垫上了。
连守信也很明白何老六是什么样的为人,让他作保,分明就是让他出钱。
连守信不喜何老六的为人,何老六也不是他什么人,连老爷子因为那件事非常气闷,对何老六厌烦透顶,连守信是不会为何老六负担债务的。
我们跟何家不是一路人,担保不了他的事。
连守信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
老赵大哥,那些钱二郎他爹说要何老六还,那肯定能有法子让他还上,比谁的担保都有用。
克制何老六,连家有此功力的,也只有连守义一个。
连蔓儿听得暗暗点头。
不管怎样,连守信对这件事看的还算明白。
同时连蔓儿也有些庆幸,多亏赵文才跟连老爷子他们撕破了脸,要不然,赵文才说动了连老爷子,由连老爷子跟连守信提这件事,只怕连守信就不那么容易拒绝了。
赵文才听连守信这么说,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
老四兄弟,你是个厚道人。
这不就是个担保的事吗,也就是让秀娥和我们心里宽绰点,并不是要你拿钱啊。
娘,我听老赵大叔说是为了二郎哥和秀娥嫂子好,我爹都答应替他说和了,老赵大叔咋还不高兴,一个劲总提钱那?连蔓儿在旁边,故意压低了声音跟张氏说悄悄话。
只是这屋子狭窄,连蔓儿的声音其实也不是很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赵文才的耳朵里。
老赵大哥,要不,这事你再想想。
连守信见赵文才不说话,就说道。
赵文才心里很不自在。
让他想,他还能咋想。
让赵秀娥继续留在家里,这不行。
可就这么让赵秀娥回来,那笔钱财怕从此就打了水漂。
左右他都是吃亏,他还是想将损失降到最低。
连家还有县城宋家那门亲戚,沈家这次来人对连家特别青睐。
有这两个关系,不一定哪一天,老连家就能发达起来。
赵秀娥肚子里还有孩子,怎么再嫁?就是再嫁,怕也只能找普通的庄稼人了。
还不如就守着连家,万一以后发达了,那才是苦尽甘来。
只是那样,这眼前亏就得吃下。
不甘心啊。
这连守信不是一个面嫩的呆子吗?他们多卖了他一斤糖,他不是还当好事一样,还生怕他们不肯收钱,即便糖给的不够分量,后来也没听他家谁说个不字。
这次咋就没被忽悠住那?这事吧,我是没啥说的。
就是吧,这事你们连家做的……,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赵文才想了想,就对连守信说道,得了,不看别人,不还得看老四兄弟你的面子吗。
我这就回去,再劝劝秀娥和她娘。
老四兄弟,你听我的信。
连蔓儿知道,赵文才这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好看,说这么一句活动话,其实拿不定主意的人,是他自己个。
赵文才这么说着,就下炕要走。
连守信也跟着下了炕,拿了赵文才提溜来的槽子糕,让赵文才带回去。
这都送出手的东西了,这咋行那。
老四兄弟,你要这样,你就是看不起你老哥我了。
赵文才嘴上说不肯,最后还是将两包槽子糕提溜走了。
两包槽子糕,是钓连守信的担保的。
连守信不肯担保,这槽子糕可就白送了。
那他不是吃了亏?连守信非要还给他,那可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
送走了赵文才,一家三口回到屋里。
蔓儿,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
连守信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讨厌赵文才,连守信知道。
他看出来,连蔓儿是故意用热水烫赵文才的。
爹,他都那么算计咱,当咱都是泥捏的!连蔓儿不服气,那些话,他说出来也不脸红!不管咋说,咱家不兴这个。
连守信语气缓和了一些。
连蔓儿偷偷撇了撇嘴。
得了,蔓儿那不也是不小心的吗。
张氏护着连蔓儿,我也是那句话,让咱担保,不就是让咱给他掏钱吗?亏他说的出口,咱要答应了,以后人赵秀娥就得找咱来,咱搁得住她闹一场还是骂一顿,咱给她掏钱,咱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我这不是没答应吗。
连守信也不说连蔓儿了。
爹,这要是我爷我奶这么提,那你答应不?连蔓儿问。
就不能有这样的事。
你爷你奶不糊涂,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连守信道。
那就好。
连蔓儿就没有再往下说。
大家的心情都平复了一些,张氏的同情心就冒出头来。
……听说二郎媳妇病了一场,好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
说起来,这事,她也是挺憋屈的……娘,咱可说好了的。
那些事,咱一点都不能掺和。
连蔓儿忙道。
是非对错先不说,关键是事情的当事人,都是些难缠的角色。
连守信和张氏跟他们比起来,就是羔羊与狼群的区别。
连守信和张氏要是参与了,不仅不会有人感激,反而会被人借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们不是万能的,所以对于超出能力之外的人和事,只能避而远之。
我回家去一趟,把这事跟老爷子说说,也让家里有点准备。
连守信站起身道。
嗯,是该说说。
连蔓儿点头,是该先打一针预防针。
连守信装了一车的粪,没直接往地里送,而是绕道进村往老宅来,连蔓儿也跟着坐在车沿上回来了。
不想,有人还赶在了他们的前头。
来的人是镇上一位老者,也在外面做过买卖,在连老爷子做掌柜的时候,相互认识的。
他似乎来了有一会了,看见连守信来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告辞走了。
老赵家请的来人。
将人送走后,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
来人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客。
庄户人家发生纠纷,或者遇到大事要解决,有的时候就要请一位、甚至几位能言善道,而且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从中协调、说和。
爹,来人是咋说的?连守信忙问。
赵文才刚从他那走也没多大工夫,这来人就到了连家。
赵文才这是打算干啥?爷,刚才秀娥嫂子她爹找我爹了。
不等连老爷子回答,连蔓儿抢着说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连蔓儿的反击哦?连老爷子听了连蔓儿这句话,有些吃惊地看向连守信,赵文才他找你干啥?说了二郎媳妇的事……连守信答道。
爷,秀娥嫂子她爹跟我爹说了一大堆咱家人的坏话,听的我和娘都气的不行。
他看我爹老实巴交的,还非得让我爹也顺着他说,好像我爹不也跟着说几句,他就不答应似的。
连蔓儿有些气鼓鼓地道。
连老爷子没说什么话,脸色似乎也没有变化。
毕竟年纪和阅历在那里,连老爷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有涵养的。
不过,连蔓儿可以断定,连老爷子听见这样的话,心里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蔓儿,你说这些干啥?连守信不想让连蔓儿说这些。
他是真正厚道的人,觉得这么做,有些像传闲话,会让赵文才和连老爷子更加生分。
连蔓儿却并不这么想。
她没有胡乱编排赵文才什么,而且是赵文才算计她们在先,对赵文才讲究什么厚道,那才是可笑的事情。
爹,这也没有外人,在我爷跟前怕啥的。
连蔓儿就道,不过也没继续细说赵文才说连家人的那些坏话,他还跟我爹说,想让秀娥嫂子回咱家来了。
我爹就说这是好事,可他还跟我爹提条件,说啥非让我爹给何老六的借据做担保。
有这回事?连老爷子问连守信。
嗯,赵文才是这么说的。
连守信道,但是我没答应他。
哦……连老爷子收回目光,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
爹,我跟你老说实话。
何老六是啥样人,我可不敢跟他交啥事。
我给他保不着,我也保不了他。
连守信老老实实地道。
六郎他老舅太赖了,那天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把他都给绑上了。
我看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就是不给钱,还逼着我爷给他出钱。
连蔓儿回忆道。
其实不用她说,当时连老爷子和连守信都在场,至今也都记忆犹新。
老四,你不答应的对。
连老爷子吐出一口烟,想起这件事他的火也很大。
要不是何老六,连守义怎么会偷学连守信酿酒,结果酿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要不是何老六滚刀肉、耍赖。
连家填了镇上的房子,就能免了灾,又哪里会需要动赵秀娥的嫁妆。
他一时没有把住,结果被赵家那些人闹腾的。
多少年的好名声都毁了,更别说到老到老,还被连累的被年轻的小媳妇骂到祖宗八代。
咱不能再给他老何家做冤大头。
连老爷子狠狠地将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
对。
连蔓儿重重地点头。
老四,后来赵文才他咋说的?连老爷子平复了一下情绪,问连守信道。
我没答应他这事,我看他心里不大高兴。
也不说让二郎媳妇回来的事了,说是要回家再商量商量。
连守信道,他来的时候,还给我提溜两包槽子糕。
这不年不节的。
我也吃不着他的东西,他走的时候,我又让他拿回去了。
你做的对,咱不是那没身份、没代价的人。
连老爷子似乎对连守信的做法很是欣慰,……老赵家,那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家。
这门亲,做的太急了。
哎……爷。
还有件事。
年前的时候,二郎哥上我家,跟我爹和娘说,让我们照顾点秀娥嫂子娘家的生意。
要买啥东西,就上老赵家那个富达杂货铺去买。
我们买年货,上他家买白糖。
我爹要买一斤。
他非要卖给我们二斤。
还说啥不要钱,一斤白糖不是小钱,我爹能占他的便宜吗。
我们把钱都给他们了。
回家来。
我娘说白糖金贵,家里留一斤,另外一斤留着送礼啥的。
……送礼的东西我娘都精心着,想在那一斤里面再添点。
就手就用称称了称,一斤白糖,他差不多就少给了我们一两。
还有这事!在旁边做活计的周氏抬起头来。
问道。
嗯。
连守信点了点头,年前的事,那时候二郎才刚成亲,这事我就没让说,说出来挺不好看的,二郎和二郎媳妇脸上也过不去。
……要是别的铺子,少这些,肯定得回去找。
就你们老实头,少那些分量,咋不回去找他?周氏怒道,你给他留啥脸,老赵家那一窝是要脸的。
他要脸他也不缺斤少两,办这么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连守信没说话,要是别的铺子,在伙计给称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边看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后来我们就不敢去他家买东西了,秀娥嫂子有一次还和我娘说,好像挺不满意的。
我娘还顾着二郎哥的面子,没说这事。
连蔓儿说到这,也有些真生气了。
爷,你说,秀娥嫂子她爹找我爹做啥担保,是不是看我爹好欺负,又想拿我们当冤大头?赵文才不是个东西,以后你们谁也不用搭理他。
连老爷子道。
那我爹心里还不舒坦那,连蔓儿故意叹气道,秀娥嫂子她爹可能说了,句句话都说是为了老连家好。
好像我爹不给他做担保,秀娥嫂子不回来,就是我爹的错,就是我爹不孝敬爷和奶你们似的。
听他放那骡子屁。
周氏大骂,老四,你给我记住了。
以后他再上门,你就把他打出去。
别让他再糊弄你。
周氏这样,连守信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承。
爷、奶,这事我记住了。
就是我爹有时候忘了,我会给我爹提醒。
连蔓儿高高兴兴地道。
爹,那老赵家请的来人,是咋说的?连守信问连老爷子。
还不是那些话,说是同意让二郎媳妇回来,就是得找个人给担保。
就是担保何老六借的那钱。
连老爷子道。
爷,那他说没说想让谁担保?连蔓儿问。
来人说的有点含糊,连老爷子想了想道,听你们刚才说的话,我看他们还是打的是你的主意。
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连守信说的。
爱回来不回来,她也把这一大家子都折腾的够呛了。
我这辈子,还没谁敢骂过我。
不回来,家里都清净。
周氏道。
还是该让她回来。
连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周氏,就将转过身子面向连守信,压低了声音,二郎媳妇不贤良,可这事咱也做的不经讲究。
为这事,这些天,我整宿整宿都睡不着……为什么不分家那?连蔓儿很想说。
如果分家,这就是连守义那一房自己的事,赵秀娥要骂,她去骂连守义,去骂何老六,怎么会骂到周氏和连老爷子身上。
而且分家了,连守义知道背后没了依仗,也会多一点责任感来,不至于一出事就想推卸责任、开溜吧。
爹,你打算咋办,给来人准信了没?连守信关切地问。
我还没给他准信。
连老爷子似乎有些踌躇,哎,这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这就找人给老赵家送信去,二郎媳妇要回来,这边就去接。
担保的事……又说到了担保的事,连蔓儿和连守信都看着连老爷子。
何老六人都跑了,还有他那人性,谁敢给他保!连老爷子长叹,咱找不着担保的人。
这事我再跟你二哥说说,让他自己个想办法。
这钱肯定得要回来,就给二郎媳妇。
连老爷子做出了决定,担保的事情找不到人,赵秀娥愿意回来,连家就打发人去接。
连赵两家都请了来人,这么往来说和了几次,终究是赵家让了步。
一直闷闷不乐的二郎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喜气,往镇上去将赵秀娥接了回来。
这些天不见,赵秀娥整个瘦了一圈,两腮都瘪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瘦了的缘故,腰身就有些突出,一看就知道是怀了身孕。
赵家没有派马车来,是二郎在镇上雇了一辆马车。
赵秀娥这次回来,只带回来两个箱子,都上了大铁锁。
赵秀娥回来后,依旧住进了东厢房。
二郎上交给周氏的工钱一下子就少了一多半。
赵秀娥曾在镇上当街骂遍了连家所有的人。
她回来之前,连老爷子将一家子都召集到一起,特意嘱咐,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要大家要善待赵秀娥,和睦相处,不能记仇。
大家伙自然都答应了。
不过,赵秀娥似乎并不需要谁特别善待她。
她出出进进的,和从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似乎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新铺子的房子盖好了,连蔓儿一家依旧每天晚饭回老宅这边来做。
铁锅里煮着菜,是干豆角丝、黄豆炖大骨头,连枝儿坐在灶前往灶里添柴禾。
连蔓儿笑嘻嘻地拿了一扎粉条出来。
姐,等开锅了,下一扎粉吧。
连蔓儿道。
行,放着吧。
连枝儿点点头。
连蔓儿放下粉条,却没走。
她手里拿了两根条,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连枝儿旁边。
她刚坐下,就听见外面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就你也配指使我干活?是赵秀娥尖着嗓子骂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两代婆媳听见赵秀娥的骂声,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赵秀娥回来之后,似乎是得了娘家人的嘱咐,不像以前那么爱折腾、多话,而是安分了许多。
这才过了几天,就又吵起来了。
是觉得住的安稳了,心里憋着气,再也憋不住了?又或者是人的性格,终究无法改变。
就是不知道,赵秀娥是跟谁在吵?连蔓儿这么想着,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让她立刻就知道了答案。
俺不是你婆婆,哪家媳妇不得听婆婆的使唤干活?有你这样,把活计都推给婆婆,自己个往炕上一躺,啥也不管的吗?这是何氏的大嗓门,怀了身子咋地,庄户人家,哪个媳妇怀了身子就得供起来,谁不是该干啥干啥。
俺一天没得你伺候,还得做粗使婆子伺候你?原来是何氏和赵秀娥婆媳之间开战了。
赵秀娥回来之后,就推说身子不舒坦,要养胎,啥活也不干。
连家的规矩,是几个儿媳妇轮班做家务。
轮到二房这班的时候,赵秀娥啥也不做,那所有的活计就都得何氏来做。
当然,二房还有一个连芽儿,她和连蔓儿同岁,也是能干活的。
可连芽儿裹了小脚,连守义和何氏对连芽儿的未来有了某种期许,便也学着连秀儿和连朵儿那样,不让连芽儿做粗活,怕她走大了脚、弄粗了手、熏黑了头脸。
何氏给儿子娶了媳妇,心里是很希望学周氏,开始享受做婆婆的待遇,让媳妇将家务全部接手过去的。
可现在,她不仅没有享受做婆婆的福,反而因为家里多了怀孕的赵秀娥,她要承担的活计更多起来。
这次是赵家托了来人,连家才接赵秀娥回来的。
何氏认为很可以压住赵秀娥了。
于是,在忍了两天之后,终于发作起来。
今天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是何氏让赵秀娥洗土豆。
赵秀娥不仅不做,还将盆子摔到了何氏的脚面上。
何氏当然生气,又听赵秀娥说她不配指使她干活,才有了这些话。
赵秀娥听了何氏的话,就拍着巴掌大笑了起来。
哎呦呦。
这全家上下,你们凡是能喘口气的,你们都来听听。
还有左邻右舍的,你们也来给评个理。
赵秀娥走到院子当间。
提高了嗓门,指着何氏骂道,就你,还跟我摆起婆婆的款儿来了。
我呸,不看你是二郎的娘,我就大嘴巴扇你。
谁家婆婆的兄弟欠一屁股沟子债,就抢儿媳妇的嫁妆来抵债的?你有那脸做,我都没那个脸说。
我要是你,我早悄没声的我找个地方吊死了去。
你还有脸成天吃饱喝足了东走西逛,跟我吆五喝六的?这赵秀娥不再提是连家夺了她的嫁妆,只将炮火对准了何氏和不在场的何老六。
你成天你都干啥活了?你咋不去看看你那屋子,埋汰的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要不是我每天收拾着,都能比茅坑还埋汰。
你当我愿意吃你做的饭那,我这要不是怀着身子,又让你和你那好兄弟给气的。
我能干不了活?行,你不心疼我,不拿我当个人。
你咋就那么心狠,连你孙子你都一点不疼。
非要把我们娘俩折腾没了,你才甘心。
你好拿了我的嫁妆,都填给你那宝贝兄弟去是不?赵秀娥说话一串话像机关枪似地,何氏张了几次句,愣是没插上话。
天冤杀俺了。
夺你嫁妆的事。
俺可不知道。
他老舅那时候还让人给捆着那,他咋夺你的嫁妆。
谁夺了你的嫁妆,你跟谁说去。
等赵秀娥喘口气的工夫,何氏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二伯娘可不是秀娥嫂子的对手。
西厢房里,连蔓儿悄声对连枝儿道。
赵秀娥的炮火对准了何氏和何老六,不提连家半个不字。
可何氏一开口。
就得罪了几乎连家所有的人。
你说谁夺了我的嫁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赵秀娥见何氏自投罗网,心里得意。
她不肯就此罢休,又往前逼了一步。
这你咋问俺,俺那时候可没在场。
何氏终究没有傻到那种程度,赶忙就道。
老二媳妇,这都啥时辰了,你做饭做到哪去了?还不赶紧干活,你想饿死几口子是咋地?上房屋里,传来周氏的骂声。
何氏有些委屈了。
明明她占着理,让赵秀娥干活,这个周氏应该支持她啊。
咋现在周氏出声,不骂赵秀娥,反而骂她。
她可听了不只一次,周氏听说赵秀娥骂了她,在家里发狠,说赵秀娥不回来就算了,要回来,要好好教训赵秀娥,让赵秀娥知道规矩、长幼尊卑。
娘,俺这不一个人忙不过来吗,让二郎媳妇帮把手。
她不帮忙,还骂俺。
咱连家啥时候媳妇能骂婆婆了?何氏朝屋里道。
哎呦,就这么点活,要不是我怀了身子,不舒坦,一只手我就能干的过来。
就这还让谁帮手,以前没有我,你咋过的?没有我,你还就不活了那?……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要跟我摆谱。
行啊,你把钱还给我,我立刻给你做牛做马。
赵秀娥冷笑道。
上房里,安安静静,周氏再没发出什么声音。
何氏得不到周氏的支持,以为何老六欠钱的事,她还有些心虚,再加上吵架她根本不是赵秀娥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回屋做饭去了。
姐,借个火。
西厢房里,连蔓儿说着话,将手里的粉条伸过去放在火苗上烤。
粉条遇到火,一下子就膨化了,颜色也变白了。
连蔓儿将两根粉条都烤好,一根递给连枝儿,一根自己拿了吃。
庄户人家的孩子一般不会花钱去买什么零嘴吃,不过,他们用智慧为自己创造出一点美味来。
比如说抓了麻雀、鸟蛋来烤着吃,比如说在灶坑里埋上一两个土豆烤着吃,还比如说烤粉条吃。
经过火烤,膨化了的粉条,吃起来的口感,和连蔓儿前世吃过的虾片很像,当然是没有虾片的海鲜味了,不过脆脆的,还是很好吃。
连蔓儿是看过同村的一个小孩这么吃之后,学来的。
又烤了两根粉条,连蔓儿和连枝儿分着吃了,锅里的菜正好开锅,连蔓儿就将一整扎粉条都放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何氏和赵秀娥婆媳这番吵闹,连家其他的人都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
连蔓儿却知道,从此以后,只怕何氏就被赵秀娥给踩在脚底下了。
俺咋就里外不是人了那,老六他欠钱,那也不是俺让他欠的。
俺也没使唤二郎媳妇干啥重活,就是俺忙不过来,让她帮把手。
这让她把俺给骂的。
过后,何氏跑过来,拉着张氏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张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糊地拿话应着。
…………开春时买的小鸡仔和小鸭子,喂养了这些日子,如今的个头已经有原来的三四倍大小了。
小鸡仔和小鸭子大了,就不能总关在鸡圈里。
一般的时候,都是早上喂一次食水,然后就把鸡圈门打开,让它们在院子了随便走。
小鸡仔随便走动,可以啄吃土里的虫子。
这样小鸡仔能够长的更快。
周氏每天也要放小鸡仔出来自己找食吃。
两家买的小鸡子只差几天,个头长的差不多。
不过,似乎是每个庄户人家主妇天生来的本领,她们总是能够在长的差不多的鸡鸭中,分辨出哪些是自己家的。
虽然如此,有一天,还是出现了弄错的事。
这天吃过晚饭,张氏就调了一碗朱砂,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几个将自家的鸡鸭都轰进鸡圈里,然后一只只地抓住,由张氏用朱砂在每一只的背上做了记号。
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再弄错。
这是养有鸡鸭的庄户人家常做的事,做了记号的鸡鸭,就算是跑出了家门,也很方便找回来。
娘,这只好像是小公鸡。
小七抓着一只小鸡递给张氏。
现在小鸡长了个子,可以比较容易地分辨出公母来了。
公鸡比母子的鸡冠子大,身量长的也更快。
张氏买回来的一圈小鸡,已经有三只可以明显地看出来是公鸡。
公鸡好,等喂大了,给你们杀了吃肉。
张氏接过小七手里的鸡,笑着道。
对过东边的鸡圈,周氏正带着连秀儿、赵氏、连叶儿,也给她养的鸡做记号。
她用的也是朱砂,不过记号是做在每一只鸡的头上。
周氏买的小鸡没有张氏的多,却已经发现有四只小公鸡了。
周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这时,赵秀娥和二郎前后脚地从后院走了过来。
二郎低着头,陪着小心跟赵秀娥说话,赵秀娥一脸的不耐烦,回手用胳膊肘往外推了二郎一下。
也是一个寸劲,这一下,正好撞到了二郎的肋下。
二郎额头冒出冷汗,哎呦一声,用手捂住了肋下。
二郎媳妇你干啥那,你咋对二郎下狠手?连秀儿从鸡圈往上房走,正好路过两人身边,看见二郎疼的变了脸色,立刻怒道。
你个没出阁的丫头懂个啥,我们两口子的事,你问啥,也不嫌害臊?赵秀娥似乎正在气头上,随口就堵了连秀儿一句。
连秀儿的脸腾的红了。
二郎媳妇,你这是跟你老姑说话那?你还有没有规矩?周氏踩着小脚飞快地走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相骂周氏、连秀儿和赵秀娥都是嗓音清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的那种人。
连蔓儿几个虽然正在干活,听见了动静,都不由得停下来,扭头望了过去。
周氏因为老闺女连秀儿受了赵秀娥的顶撞,骂赵秀娥没规矩。
赵秀娥皮肤较一般的庄户人家女人要白皙,所以红起来,也就特别明显。
无路可走,只得回连家来。
来之前,她爹娘、哥哥嫂子轮番的开导她,就是让她改改脾气,忍一时之气,等以后苦尽甘来。
她也听话地忍了这几天。
她虽还是看连家的人不顺眼,不习惯村里的生活,但是连家人似乎因为对她有愧,也不敢来沾惹她。
她先忍耐了几天,就找了个机会,轻易地就打败了何氏,让何氏与她的婆媳关系倒转,连家没人出面,完全听之任之了。
这让赵秀娥的胆气壮了起来,而且,忍耐根本就是她最不擅长,也最讨厌的事情。
方才随着自己的性子堵了连秀儿,惹来了周氏。
赵秀娥心中闪过一丝后悔,但这一丝悔意来的快,去的更快。
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怨气和邪火。
她赵秀娥是谁,便是这连家的男人、女人都加在一起,她也不会怵头。
何况,连家亏欠着她,还敢不让着她,在她跟前摆谱,讲规矩?她赵秀娥是好欺负的?这股子怨气和邪火一上来,赵秀娥就将她爹娘嫂子的劝说都抛在了脑后。
哎呦,你老这是跟我讲规矩那?赵秀娥挺直了腰板,面对周氏毫不示弱,你老说别人,咋就不能照照镜子看看你老自己个?你老那是有规矩,你老那规矩大着了。
啥都可着你老心上的这老闺女、大孙子媳妇、这个那个的,把别人都当成颗草,爱咋踩就咋踩,爱咋糟践就咋糟践?吃个饭。
还都得定出数来,生怕谁多吃了一粒米?怀了身子的媳妇,还得给你老当牛做马?给你家生儿育女,你老连一口吃的也不肯舍!赵秀娥说着,就冷笑了起来。
赵秀娥,你这咋和我娘说话那?连秀儿见周氏被赵秀娥气的浑身发抖,立刻怒道,你有老有少没有?二郎。
你就傻站着,看你媳妇骂你亲奶?秀娥,别说了,你跟我回屋去。
二郎脸色铁青。
伸手要拉赵秀娥回西厢房。
你拉扯我干啥?赵秀娥见二郎来拉她,更加恼怒,狠命摔开二郎的手,你看看你这个样,我咋就瞎了眼睛嫁给了你。
这才过门几天啊,我把这一辈子没受过的气我都受了。
你个没囊没气的,看着别人欺负你老婆,你一个屁都不敢放。
……那些见不得人的,都站在日头底下的。
我没啥见不得人的,我干啥屋里躲着去?二郎娶了赵秀娥这样人才的媳妇,心里面简直爱杀了。
因爱本就生惧,又因为他性子木讷、口拙,而赵秀娥尖牙利嘴,兼又脾气火爆。
两人成亲没两天,二郎就被赵秀娥拿捏的稳稳的了。
在赵秀娥跟前,他是一点威势也拿不出来的。
何况,赵秀娥的嫁妆被抢走,他还对赵秀娥心怀歉疚那。
当然,对于赵秀娥来说,比较幸运的是,连家再怎样,也没有男人打女人的习惯。
赵秀娥甩脱了二郎。
转回身来,又往周氏跟前走了两步。
连秀儿站在周氏跟前,见赵秀娥过来,就伸手推赵秀娥。
你打,你照着这肚子上打?赵秀娥根本就不躲,反而挺着肚子往连秀儿身上凑。
这是你二郎侄子的儿子,你打死了他,咱们大家都干净。
我知道,你心黑手狠,连都成形了的亲侄子你都不放过,我这肚子里这块肉算啥?你打,你快打死她,我要是还手,我就不姓赵!张氏手一抖,放下手里的鸡。
在张氏看来,不过是一句口角,相互走开也就没事了。
可眼瞅着就闹成了这样。
虽然有些为难,但毕竟就在跟前,她不好看着,就想上前去劝架的。
听赵秀娥这样骂,她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奇怪的是,连家这一大家子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
难道大家伙都出门了?这不可能啊,刚吃过晚饭,连老爷子、连守义、连守礼看地去了,何氏出去串门子了,但是连守仁一家可是都在的。
是连守仁带人去的镇上,出主意的人也是大房的人。
如果她们哪一个出来劝架,那不正将赵秀娥的火气引到她们身上去。
赵秀娥的嘴巴可不饶人,不知道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大房这一屋子,那可都是聪明人,她们怎么会出来劝架那?还有赵氏和连叶儿。
赵氏是个特别胆小的人,周氏生气瞪眼,她都会吓的心咚咚跳。
现在这个阵仗,不知会把赵氏吓成什么样,哪还能出来劝架那。
至于连叶儿,连蔓儿往西厢房看了一眼。
西厢房门半掩着,连叶儿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连叶儿的目光与连蔓儿的对上,就吐了吐舌头,立刻缩回了头去。
这个时候,连秀儿哇的一声哭了。
我推你,我就推你,咋地啦。
连秀儿伸着手,胡乱地推。
连蔓儿抚额,连秀儿还真是,又笨又犟,让人目不忍睹简直。
赵秀娥更得了意了。
你推吧,你不就是弄死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省得我们娘俩在你们跟前碍眼……二郎媳妇你住嘴!张氏突然爆发出一声吼。
是的,是吼,连蔓儿就站在张氏跟前,耳朵都被震的有点疼。
她一边摸了摸耳朵,一边扭头瞧了瞧,小七也正很无辜地摸着自己的耳朵。
连蔓儿搂住小七。
五郎和连枝儿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怀着身子那,说啥死不死的。
那是你的孩子……张氏显然非常激动,词不达意地说了两句,蹬蹬蹬扭头就往西厢房走。
四婶,你快劝劝秀娥。
二郎似乎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忙向张氏道。
张氏却充耳不闻,几步进了西厢房,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连蔓儿几个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地转身也回了西厢房。
赵秀娥被张氏突如其来这一下,也愣住了。
你个黑心尖的婆娘,周氏这个时候,却缓过了气来,一边心疼地将连秀儿拉到自己身后,一边指着赵秀娥骂,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你自己不心疼。
还在这撒泼打滚的,血口喷人,混赖别人。
你个缺爹生少娘教的东西,你还不如个畜生。
我们老连家是上辈子做了啥孽,咋就娶了你这个丧门星进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周氏,真的骂起人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住的。
被骂了的赵秀娥,岂是个肯吃亏的,她立刻还击。
我咋不疼我的孩子,可这孩子他以后姓赵还是姓连,你们连家的孩子,让姓赵的帮你们养活?也不怕出门让人戳脊梁骨?……缺爹生少娘教,你这是骂你们自己个吧?赵秀娥眉毛都立起来了,标识着她全身心都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吵架阶段,谁家老公公不走正道,让衙门的人找上门来了?谁家公公和大伯公公不要脸抢儿媳妇的嫁妆?这都是你老生出的好儿子?要说作孽,你老还攀扯啥上辈子,你老咋不往自己个身上瞧瞧?我呸,你个臭婆娘,当你们老赵家是啥好人,你没擦干净屁股你就出来得瑟,你那猴子屁股还露在外面那。
周氏回骂,你们老赵家,开个铺子,坑蒙拐骗,坏事都让你们干绝了。
……赵秀娥,你当你是啥好鸟,不就是攀高枝没攀上去,你嫁不出去了,要不是我们老连家娶了你,你现在还在家里没人问那?不得不说,以前周氏还是对赵秀娥这个孙子媳妇留了情面的,现在完全撕破了脸,周氏的斥骂,一句句地就像一把把尖刀,都刺到赵秀娥的心口上。
……你们赵家,穷的没裤子穿了?开口就要百八十两银子聘礼,我呸,你们是几辈子没见着过银钱,卖闺女也没卖这么狠的。
说啥嫁妆也有一二百银子,就你那几件破烂,还一二百,扔当街上都没人捡。
还骗我们,说啥在嫁妆里带回来,你带回来一文还是两文?我们老连家的血汗钱,就这么让你们老赵家给吞了。
说到这,周氏也动了真感情,声音都带上了些哭腔,完全是被人骗财后的痛心模样。
卖人家一斤白糖,都要少给一两分量的,你们看银钱就那么亲,挣那亏心钱,急着给自己个买棺材那?你还跟我这摆啥大家千金的架子,嫌二郎配不上你,我们老连家亏待了你?我呸,你个恬不知耻的东西,也就是我们老连家,搁在别人家,你就是拿银钱买来的骡马,该拿鞭子抽你。
你还挑吃挑喝,踩着鼻子上脸。
你不是不跟二郎过了吗,?我们可没要去接你,是你们老赵家请来人求着我们,你自己腆着脸回来的。
这家你不愿意待,你趁早滚。
周氏的一声滚,嘴里喷出的吐沫星子直喷到赵秀娥的脸上。
我走,我这就走。
二郎,你快送我走!赵秀娥被骂的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倒进了二郎的怀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搬家赵秀娥让周氏给骂晕过去了?连蔓儿和连叶儿在西厢房门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同时想到。
赵秀娥与周氏对骂,终因姜是老的辣,而败在了周氏的嘴下。
但赵秀娥,也不应该如此娇弱啊。
不,等等,别忘了赵秀娥是孕妇,而且自打怀了身孕后,各种折腾就一直没断过。
连蔓儿正要走出去,眼角余光就看见连老爷子带着连守义、连守礼已经走进了院子,同时,上房外屋的门帘子吧嗒一声掀起,蒋氏一脸焦急地从屋里迈步走了出来。
这是咋地啦,我在后院听见声音,就赶紧过来了?奶、老姑,你俩咋气成这样?蒋氏慌忙走向周氏和连秀儿,然后一扭脸,似乎这才看见二郎和赵秀娥。
秀娥这是?蒋氏脚下一顿,似乎怔了怔,立刻就醒悟了过来,低声对二郎说道,二郎,还不快点把秀娥抱屋去,请个郎中给秀娥看看。
二郎感激地看了蒋氏一眼,将赵秀娥抱起来,匆匆地进了东厢房。
蒋氏略低了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刚才她看的清楚,赵秀娥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咕噜噜地打转。
赵秀娥根本就没有晕,不过是被周氏骂的太狠了,不好收场。
又眼尖看见连老爷子回来了,所以故意示弱,装晕了事。
来来回回这么几次,把自己的脸,连同赵家和连家两家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赵秀娥这次回来,难道不是因为在赵家待不下去了?既然这样,回来就该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打人不打脸,赵秀娥真以为拿嫁妆的事出来说,就能辖制住连家的人?赵秀娥这样闹。
离了连家,赵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明明是进退不得,境地糟糕透了的人,偏还认为自己占了上风。
真不知道赵秀娥那趾高气扬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
说起来,赵秀娥刚进门,周氏那样抬举赵秀娥,她一度还曾有些担心。
谁知道。
根本就不需要她做什么,赵秀娥就自己把自己给毁了。
还真是胜之不武啊!蒋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满是焦急,走过去扶住了周氏。
这是咋地啦。
吵吵的满街筒子都是人?连老爷子走近了,问周氏道。
他带着两个儿子去看地,听说家里吵吵起来了,这才急匆匆地回来。
赵秀娥打二郎下狠手,秀娥看不过眼,说了一句。
她赵秀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秀儿的那话,都没法听。
我个老婆子听见都臊的慌。
咱秀儿还是没出门子的闺女那。
周氏立刻告状,……还骂到我的脸上,说我生了两儿子,是造孽。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让她哥小王八犊子把我骂的一文不值,我这也是白活了。
我现在还能走能动,能干活那。
等我爬不动了,落她手里,还不得把我扔沟里去。
庄户人家有爱看热闹的,不好进连家的门,在大门口外,听见了周氏的话,不禁都同情起周氏来。
赵秀娥在东厢房里,恨的暗暗咬牙。
却又不好立刻出去,再与周氏辩白。
咱等着下次的!赵秀娥恨恨地道。
连老爷子面沉似水,冲着周氏挥了挥手。
都屋里去。
连老爷子说着话,率先进了上房。
周氏知道,连老爷子这是嫌她们吵吵,在村里丢了连家的脸。
就也跟在后头往屋里走。
你个王八犊子,我可不是前世作孽,咋生了你这么个鳖犊子。
我这辈子响当当的过来的,都败坏在你手里了。
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老了老了,还让个小娘们指着鼻子骂我。
你个没心没肺的,你还有脸笑,还不快点找何老六把钱要回来?周氏走出两步,才注意到连守义在旁边。
她心里还有气,便将气都撒到了连守义的身上。
娘,我咋没去要了,我一天去两趟堵何老六,谁知道他躲哪去了。
连守义陪笑道。
连守义自小就这样,不管周氏怎么骂,他始终都是笑,周氏说啥话,他也不往心里去,这让周氏很没脾气。
周氏的一只脚迈过门槛子,突然又一回头,正好瞧见何氏留着墙根从外面进来了。
罪魁祸首是何老六,是何氏啊!周氏又火了。
你又上哪呱啦去了,吃饱了就走,你当这是饭店那?周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指着何氏骂道,你看看你那样,夹个尾巴,你当你是要下蛋的母鸡?说到下蛋,周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看何氏越加不顺眼了。
去年秋下,你不吵吵怀上了吗?咋你这个蛋就这么夹着不舍得下?何氏咧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门外,传来几声哄笑。
西厢房里,连蔓儿和连枝儿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去年,张氏小产了,开了几天小灶,也不能干活。
何氏看着眼气,就说她怀了身子,也不去干活,要开小灶。
这也是促成后来分家的一个因素。
当然,分家之后,何氏怀了身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那之后,周氏一想起来,就要拿这件事敲打何氏。
好在何氏脸皮厚,也不当一回事。
你个报谎的老母鸡!周氏骂了一句,就带着连秀儿进屋去了。
一般母鸡下蛋后,都会站起来叽叽咕咕叫上一阵。
也有的母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和生理,偏也要这么叫,等主人赶过去一看,却没有蛋。
庄户人家管母鸡这样的行为,叫做报谎。
连家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连守信出去串门,也听到消息回来了,一进西厢房,就感觉到屋里异常的安静。
张氏呆呆地坐在炕上,几个孩子都小心地陪在跟前。
咋、咋地啦?连守信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吵架也有张氏的份?连蔓儿就忙走过去,在连守信耳边小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连守信稍微松了一口气,可看见张氏呆呆的样子。
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张氏的这块伤疤,或者说这块心病,谁说什么样的话,都不能够有所缓解。
这是一个母亲的伤痛,只有做母亲的自己,慢慢的用时间来治疗。
我没事,你们干啥都瞅着我?过了一会,张氏似乎缓过来了一些。
装作若无其事的道。
这不也没事,坐着待着呗。
连守信道。
哎。
张氏叹了口气。
我看啊,从今往后,这院子里就消停不下来了。
连蔓儿想了想。
说道,爹,你没看见,我奶和秀娥嫂子,吵的可凶了。
我三伯娘在屋里吓的脸都变色了,直哆嗦。
我们也都吓坏了。
嗯,可吓人了。
小七点头。
爹,你看我娘,以后我怕还得有这样的事。
连蔓儿又道。
周氏和赵秀娥。
都是喜欢牵三扯四的人物。
今天吵架的时候,话里话外,已经有些牵扯到她们了。
这还只是开始,以后那?每次都将她们祭出来做下酒的小菜?住在一个院子里,哪里就能完全的避开。
若是人家有心将她们扯进去,那更是躲避也躲避不来的。
连蔓儿担心,她们会被战火卷进去做炮灰。
我娘还禁得住她们一次次的刺激?哥和小七做功课。
也得有个安静点的地方。
还有我姐,家里成天这么吵,人家想要给我姐说亲的,怕都不敢来了。
就怕有人说,天天听着看着这又骂又闹的,要是也学会了咋办?连蔓儿忧心忡忡地道。
要不,咱就搬家吧。
张氏道。
连蔓儿、五郎、连枝儿和小七都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毫无思想准备,被连蔓儿的话说出一头的冷汗来。
哪就至于了!这里。
是连守信的家,一生下来就住的地方。
童年的、青年的,很多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
连守信想过要为儿子们买地建房,却从没想过他会从这里搬出去。
很至于的。
连蔓儿道。
连守信有些慌乱,他看了一眼张氏。
张氏没说话,似乎在想着心事。
这事。
得好好想想。
……再说,咱现在钱也不凑手,马上就要种地了,盖房不是小事,……咋地也得等到……等收了秋,到时候咱……咱再看!嗯。
连蔓儿只得点头。
她知道,这件事对于连守信,是件很重大、很难下决心的事情。
连守信需要时间,来慢慢地适应这个想法。
而且,客观上,她们的银钱还不足。
本来倒是可以将钱先投入去建她们住的新房,连蔓儿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最后,她还是决定,先将银钱投入到能生钱的地方去。
…………当天晚上,赵秀娥让二郎请了郎中来,说动了胎气。
周氏立刻就在上房厥了过去,被救醒后,说是被气的犯了老毛病。
连老爷子发了脾气,周氏和赵秀娥都不药而愈。
从那以后,正如连蔓儿所预料的那样,连家开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周氏和赵秀娥都很投入,越战越勇。
春天万物生发,地里的野菜蓬勃地长了起来。
这天连蔓儿和连枝儿两个早早的去了地里,捡最鲜嫩的荠菜,挖了一篮子回来。
回到家,姐两个就忙了起来。
她们包了一笼屉荠菜馅的饺子,又煮了十个鸡蛋,都用食盒装了起来。
连枝儿装了一篮子的大枣和八里香犁,又将两双千层底缎子面的鞋子用帕子包好,放了进去,然后将篮子递给连蔓儿。
姐,篮子你拿着吧。
咋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啊?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上加喜我就不去了。
连枝儿摇了摇头,爹娘都在铺子里家里这些鸡鸭啥的,离不开人。
那好吧,连蔓儿见连枝儿这样说,只得点头。
连枝儿说的有道理,而且她今年十五岁了,虽然说定亲还嫌小了一些,但却也开始知道避忌,而且她性子偏爱安静,不像连蔓儿那么好动。
连蔓儿就找了小和尚元坛来,帮着她提了篮子,到镇上来找王幼恒。
前天是王幼恒十七岁的生日,王幼恒被他家里叫回县城去过生日了,说好今天回来。
连蔓儿现在去找王幼恒,就是邀请他来吃一顿饭。
至于鸡蛋和荠菜馅的饺子,是连蔓儿的主意。
他们与王幼恒交好,常送些东西给王幼恒。
那两双鞋子,是张氏和连枝儿一起做的。
以前她们家条件不好,给王幼恒的是布鞋,现在她们的条件好起来了,鞋面就改用软缎子了。
到了济生堂,王掌柜就迎了上来,说王幼恒已经回来了,在后院,还打发了一个小伙计帮着连蔓儿提东西。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王幼恒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卷书,见连蔓儿来了,就放下书卷,起身笑道。
不早了。
连蔓儿笑着将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王幼恒看了看小伙计放在桌上的食盒,还有连蔓儿提进来的篮子。
蔓儿,不是和你说了,怎么又拿这么多的东西来。
都是家里的东西并没有花钱的。
连蔓儿笑道,接着又问,幼恒哥,你吃过早饭了没。
王幼恒见连蔓儿转开话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连蔓儿一年待他至诚,若多推辞,反而显得生分。
他让小伙计送上茶来,就和连蔓儿在桌子旁一起坐下来。
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王幼恒笑着问。
连蔓儿就将食盒打开来,旁边伺候的小伙计很有眼力劲地送上来碗筷。
是荠菜馅的饺子。
连蔓儿笑着告诉王幼恒本来还能早点送来,可怕菜不新鲜,就早上现去挖的,回来包的饺子。
幼恒哥,你吃过早饭了也没事。
你先尝尝,看好吃不。
剩下的,等晌午用油稍微煎一煎,就可好吃了。
这么说着话,连蔓儿又敲开了一个鸡蛋递给王幼恒。
幼恒哥,你再吃个鸡蛋。
我们村里的规矩过生日都要吃饺子和鸡蛋。
王幼恒这才明白,连蔓儿是给他过生日来了。
好,王幼恒吃了饺子又吃了一个鸡蛋,然后看在食盒里还剩下的九个鸡蛋,抬起头问,蔓儿,你咋拿了这老些鸡蛋来,不是打算都让我一次吃我吧。
是啊。
连蔓儿故意点头道,不过一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就算王幼恒肚子饿着一次吃下去十个鸡蛋,只怕也很困难。
我开玩笑的,幼恒哥这饺子和鸡蛋,你都慢慢吃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幼恒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我还真吓了一跳。
幼恒哥,你再试试这两双鞋,看合不合脚。
两个人笑了一会,连蔓儿又将那两双缎子面便鞋从篮子里取出来递给王幼恒。
王幼恒略微迟疑还是将鞋子接了过去。
一大早去挖野菜,就是为了给他包的饺子馅更新鲜鸡蛋一下子就送了十个。
这些吃食还罢了,这两双鞋子庄户人家的千层底,一针一线,可是需要不少的工夫。
而且,一般的关系,送什么都不会送鞋子。
王幼恒将两双鞋子托在手上,两双鞋子的分量并不重,但鞋子上满载的深情厚谊,却是无法估量的。
蔓儿,你们现在这样忙,这鞋子以后还是······王幼恒斟酌着说道。
幼恒哥,你可千万别和我说这样的话。
再怎么忙,我们自己个就不穿鞋了。
连蔓儿拦住王幼恒的话头道。
这话里的意思,是完全将王幼恒当成了自家人。
不过,幼恒哥,你这俩双鞋子,可是我娘和我姐特意多用了工夫给你做的,比给我我哥和小七做的都要用心。
我看着都有些眼红了那。
连蔓儿笑着道,幼恒哥,你快试试吧。
王幼恒管张氏叫四婶,连枝儿就是妹子。
她们两个人做的鞋,他确实能穿。
好。
王幼恒就不再推辞,将鞋子往脚上比了比,嗯,很合适。
张氏母女已经给他做过两双鞋了,大小和样式都无可挑剔。
不用真的穿上试,只要比一比,就知道合不合脚。
幼恒哥,你几天下晌没事吧。
连蔓儿看王幼恒试过了鞋子,就又问道,我爹和我娘想请幼恒哥去我家吃晚饭。
鲁先生到时候也在。
之前连蔓儿她们并不知道王幼恒的生日,现在知道了,就想请王幼恒吃顿饭,给他贺寿。
有一次王幼恒去三十里营子,在她们的早点铺子里遇到了鲁先生。
王幼恒也在读书,打算考科举,而且他还自幼就熟读药理。
鲁先生对这些杂学很有兴趣,两个人谈的比较投缘。
幼恒哥,我们也不给你特意做啥菜,就是家常的吃食。
你可得一定要去。
连蔓儿怕王幼恒推辞,赶忙又加了一句道。
连蔓儿这么说,王幼恒即使是想拒绝,也无从拒绝得来了。
好,我一定去。
王幼恒笑道,蔓儿,你今天不来,我还正要去找你那。
幼恒哥,你找我有啥事。
连蔓儿忙问道。
这个,等我下晌去你家我再跟你说吧。
王幼恒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连蔓儿,说道。
连蔓儿觉得王幼恒这是故意的·既然要去她家的时候再说,那现在为什么要提出来。
明明知道她是个急性子,吊起了她的好奇心,然后又不说了。
幼恒哥,啥事啊,干啥还非等到去我家啊,现在说呗。
连蔓儿催促王幼恒。
哦······王幼恒慢吞吞的,似乎是很喜欢看着连蔓儿着急。
幼恒哥,你学坏了。
连蔓儿看出王幼恒是故意逗她着急·就假装生气道。
好吧,我也就是开个玩笑。
王幼恒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这才继续说道,蔓儿,你不是让我帮你留心,看有没有什么咱们这没有的庄稼种子吗。
对。
连蔓儿忙点头,一双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些。
王幼恒从来不说废话,他这样说,是不是他已经帮着她找到了什么新种子了。
幼恒哥,你帮我找着啥了。
王幼恒就朝旁边伺候的小伙计挥了挥手。
去把我从县里带回来的那个竹篓子搬来。
王幼恒吩咐小伙计道·搬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破了里面的东西。
那小伙计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我父亲去年医治的一位病人。
他刚去了福州府做官,写信回来,说是吃了我父亲开的药,已经痊愈了。
随信他还打发人捎来了一些当地的土产……王幼恒正说着,那小伙计就抱着一个竹篓子从外面走了回来。
王幼恒打开竹篓子的盖子。
我给你挑了这个,····…说是从吕宋那边传过来的,福州府现在有些地方也种了,说是产量极高·也很好吃。
对了,这个东西叫做番薯……王幼恒说到这,就停了下来·因为连蔓儿已经从篓子里用两只手抱出一只圆滚滚的番薯,上下左右的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满是喜悦。
连蔓儿喜欢这个东西,这也就不枉费他从家人的嘴里好说歹说地将这一篓子番薯给要了下来了。
王幼恒看着连蔓儿,眼里的笑意漾满了眉梢眼角。
连蔓儿抱着番薯,高兴的好一会都说不出来话了。
对于番薯,她太熟悉了。
番薯,又叫红薯·地瓜·是一种营养价值很高的粗粮作物品种。
利用番薯可以做出很多种美味,地瓜稀饭·地瓜糖水,地瓜干等连蔓儿可是都非常喜欢吃的。
还有地瓜可以制作地瓜淀粉,可以压粉条。
地瓜秧子也可以当做蔬菜吃,当然也可以用来做喂家畜家禽的饲料。
最重要的,番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它的亩产量非常高。
据说,好的沙地,番薯的亩产可以达到一千斤以上。
一千斤,这在这个年代是个什么概念,连蔓儿心里很清楚。
连蔓儿轻轻地将手里的番薯放回到竹篓子里,她抬起头看着王幼恒。
王幼恒,似乎从没让她失望过。
小事先不说,单说大事。
从请石太医为张氏看病,到现在为她找来了珍贵的番薯。
从福州府到锦阳县城,何止千里。
现在的交通运输非常落后,这一竹篓子的番薯,只怕是王幼恒将所有的番薯都给她拿来了。
幼恒哥……感谢的话,蔓儿你就别说了。
王幼恒笑道,要是说,可就是你跟我见外了。
好吧,连蔓儿也笑了。
不管这件事对王幼恒是大是小,这些番薯对她来说,可是意义重大。
对王幼恒的感激,是语言无法表达的。
她只能将之记在心里。
幼恒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吧。
连蔓儿笑着问。
当然。
王幼恒点头。
幼恒哥,你一定问了,这番薯该怎么种了吧。
连蔓儿又问。
第二百七十四章 学业嗯,我问了。
听了连蔓儿的问话,王幼恒点头道,就跟种土豆一样。
就跟种土豆一样。
连蔓儿的声调提高了一点,期待王幼恒接着说下去。
是的,就跟种土豆一样。
王幼恒就道,直接种也可以,不过还是先像种土豆那样育苗,出苗更好。
被派来给王家送番薯的人,做的多是随从跑腿这样的活计,对于番薯怎么种,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王幼恒问的再多,也不可能得到更多的答案的。
连蔓儿有一些纠结了。
……我正打算写封信过去,少不得请他们将具体的种法写信来告诉我们。
王幼恒就道。
也只有这样了,那又要麻烦你了幼恒哥。
连蔓儿点头道。
对于如何种植番薯,她的记忆很模糊。
毕竟前世她也没有亲手做过这些活计,只是看到和听家里的长辈们说起过。
虽然王幼恒写信过去,再等对方的回信,这将会花费很多天的工夫。
但是这也是必须的。
而且,在这段时间,她还可以再想想其它的办法。
双管齐下,更稳妥些。
至于其他的办法,感谢山上的工程。
幼恒哥,你这边写信,我也想想别的办法。
不是说福州府有种番薯的吗,我听说身上干活的里面,也有从福州府那边来的人。
也许能找到会种番薯的,那可就太好了。
连蔓儿将自己的想法跟王幼恒说了。
没错,还是蔓儿你的小脑袋瓜转的快。
王幼恒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连蔓儿的头,可手伸到一半,看到连蔓儿一头乌溜溜的头发,就又收了回来。
不过是半年的工夫,蔓儿虽然还是个小丫头,但是个头长了不说,容貌和气韵都有了些少女特有的风致。
王幼恒有一时的失神。
有了番薯。
咱们就一定有法子种出来。
连蔓儿沉浸在喜悦和自己的思考当中,并没有注意到王幼恒的失态。
和王幼恒又再次确定了一下吃晚饭的事情,连蔓儿就告辞要回家。
蔓儿,这番薯等我去的时候给你带过去吧,你自己拿,太重了。
王幼恒见连蔓儿要去抱那竹篓子,就忙阻拦道。
这一竹篓子,俩番薯。
少说也有三十几斤,连蔓儿一个人拿回去,有些吃力。
没事的,幼恒哥。
我让小坛子帮我一起拿。
连蔓儿就道。
这篓子番薯。
自然是可以让王幼恒稍后给送到三十里营子。
连蔓儿相信,王幼恒说给她,就不会说话不算数。
但是连蔓儿已经看见了,还亲手摸过了,她就不想再和这些番薯分开。
她就是要立刻将这些番薯搬到自己家里去,放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样她才能够安心。
别说还有小坛子帮忙,就是只有她自己,她也要把这一篓子番薯背回去。
自从租用庙里的房子开了早点铺子。
小坛子和她们越来越熟悉。
前些天,鲁先生终于从山上搬了下来,暂时住进了庙里。
为了方便照顾鲁先生,同时也方便学业,五郎和小七也跟着鲁先生住了进去。
小坛子可乐坏了,跑前跑后帮着张罗。
这还是第一次,庙里住进了和他年纪相近的小孩。
小坛子性子憨厚。
手脚勤快,常常帮助连蔓儿她们或是跑腿或是干活,张氏心疼小坛子身世可怜,做了什么好吃的,给连叶儿留,也给小坛子留。
至于小坛子的衣裳鞋脚,也被张氏包揽了下来。
小坛子又和连蔓儿,小七他们投契。
大家相处的越发亲厚。
小坛子帮她提了东西过来,现在正等在铺子里,有小伙计陪他说话,说好了,一会等连蔓儿一起回去。
连蔓儿很坚持,王幼恒也不好过于阻拦。
好在青阳镇离三十里营子不远。
连蔓儿和小坛子又都是做惯了活计的,三十几斤的东西两个人拿,并不十分吃力。
将一篓子番薯背回家,连蔓儿将番薯的来历告诉了张氏和连守信,着重说了番薯的亩产量大概会是高粱,糜子的三倍。
张氏和连守信当然都是喜出望外,对于庄稼人来说,几乎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他们高兴的事了。
……小王太医是咱的贵人啊,人家对咱可是十个头的。
连守信感慨道,咱一个庄户人家,也就是刚刚能混个温饱,人家是啥样人家,有啥可求着咱的。
人家这是真心善啊。
可不是,张氏也点头道,王太医也是个好人。
就咱们村的李郎中,那就是不错的人了吧。
有时候去请,也还有个愿意来不愿意来的。
咱蔓儿那次,就都亏人家。
人家是啥身份的人,人家救了咱蔓儿的命,大黑下也来看咱蔓儿。
看咱没啥钱,人家连药费都没朝咱要。
老王家的人都挺仁义。
连守信道。
王家在十里八村的名声是很不错的。
村里的王举人家,虽然有些架子,但是却从来没有胡作非为,欺压乡里的事情发生。
王太医和王幼恒父子,待人则更加谦和,可以说得上是医者父母心。
咱蔓儿命大,张氏看了一眼抱着番薯高兴的连蔓儿。
这话说着说着,就又回到连蔓儿身上。
那次要不是王太医正好在村里,这孩子这条命,怕是就捡不回来了。
何止是连蔓儿命大,她那次要不是有石太医出手,也早没命了。
现在她们分家另过,日子一点点的有了起色,就有人给她说,她们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晌午五郎和小七回家吃饭,也知道了番薯的事。
小七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番薯,有些嘴馋起来。
姐,咱能吃一个尝尝不。
小七问连蔓儿。
连蔓儿干咳了一声,其实她也在挣扎。
小七没吃过番薯,只是好奇。
可连蔓儿记忆里可还清楚地记得番薯的美味啊。
她也想吃,但是不行。
不行,小七,这番薯是要留着做种的,不能吃。
你想想,咱现在要是吃了一个,等秋下,咱就得少收几百斤的番薯啊。
乖,小七,忍一忍,咋等秋下,到时候你爱咋吃就咋吃,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连蔓儿摸着小七毛茸茸的脑袋瓜,很耐心地劝说道。
嗯,那我不要吃了,咱把这些番薯都做种。
小七眯着眼睛笑道。
小七是懂事的孩子,很好哄。
其实,他也只是跟连蔓儿撒娇。
庄户人家的孩子,即便是最娇惯的,也都知道种子的珍贵。
当然,小七不知道的是,连蔓儿说了那么多,表面上是劝他,实际上是说给她自己个听的。
晚上,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王幼恒算准了五郎和小七放学的时候,过去将他们两个接了,一起从镇上来了。
今天这一顿,除了王幼恒和鲁先生,并没有请其他的人。
这两个人在连蔓儿一家看来,都不是外人。
因此,连蔓儿,张氏,连枝儿也坐了一桌,大家一起吃。
吃过饭,连蔓儿又泡了热茶,大家先还说些家常,后来,鲁先生,王幼恒,五郎和小七就开始说学业的事。
……你那两篇文章,我看了。
鲁先生对王幼恒道,文法虽然还不够老练,文理倒也还清楚。
今年你不妨下场试一试。
一会我写两个题目,你回去写了,拿回来,我再给你看看。
那可多谢先生了。
王幼恒忙起身道谢。
说到王幼恒可以下场参加考试了,小七还没什么,五郎的眼睛却是亮光闪闪。
别急,你还早。
鲁先生喝了点酒,却更加耳聪目明起来,笑着对五郎道。
五郎就有些脸红地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有些心急。
因为家里的条件,他读书比别人晚。
因此,他也更加珍惜机会,将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那么用,恨不得见能利用上的时间都利用上,抱着书本不撒手。
可就算这样,他才正经地读了多长时间的书,要达到能下场参加考试的程度,怕也要几年吧。
鲁先生含笑看着五郎,师生两个朝夕相处,五郎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可以猜个**不离十。
五郎这么上进,他是高兴的。
当初答应过来教这几个小学生,五郎的勤奋好学,就是打动他的原因之一。
鲁先生,我还有今年才能像幼恒哥……五郎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来问道。
鲁先生捋着胡须笑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答。
大家伙都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鲁先生有些小小的得意。
连蔓儿觉得鲁先生这样显得有些幼稚,心中暗暗发笑。
鲁先生其实是个真性情的人,越是相处的久了,鲁先生的真性情就表现的越明显。
……只有你肯用心,不怕吃苦。
按照我给你制定的计划来,嗯,明年,或许你就可以先参加童生试。
鲁先生将大家伙的胃口钓足了,终于开口说道。
对于这个答案,连蔓儿一家人都是喜出望外。
当天晚上,大家伙一直谈到很晚,才都高高兴兴的散了。
第二天,刚吃过晌午饭,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了。
山上有一个福州府的人,会种番薯。
连守信立刻山上,将人给请了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地瓜秧请来的人名字叫做林阿水,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
他是福州府的人,有一手绝妙的彩绘技能,因此被召集来山上做工。
他家里也有十几亩地,他在家乡的时候曾经种过番薯。
这样的人,连蔓儿一家自然是待为上宾。
先是好茶好水地招待,然后连守信才向林阿水询问该如何做番薯育苗,以及如何种植番薯。
连蔓儿手里只有这几十斤的番薯,虽然林阿水说他会,但是为求稳妥,还是要先确定林阿水真的有这个本事,才能让他动手。
林阿水说的是家乡话,连蔓儿听得十分吃力。
好在她们早点铺子开了有些时候,来往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对南边的方言也有有一些了解。
而且林阿水一边说,一边比划,连守信也是个有经验的庄稼把式,所谓一窍通百窍通,磨合了一会,对林阿水的话也就听得明白了。
连守信还提了许多疑问和建议,与林阿水商量,该怎样培育番薯秧苗才最合适。
连蔓儿又结合自己的记忆,也小心地提了一些建议。
最后,大家伙终于商定了一套育苗的方案。
首先是浸种。
这是连蔓儿提议的。
要将番薯浸在大约四十摄氏度的温水中,进行浸泡大约十分钟。
许多庄稼品种在耕种的时候,都是要提前浸种的。
所以连蔓儿的这个提议,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没有温度计,不过连蔓儿知道人体的皮肤是三十几度,用手试水温,在这个季节觉得温热,又不太烫手,那温度就差不多了。
在浸种的时候,要不断地翻动番薯,以便让番薯能够均匀受热。
浸种过后,就是番薯切块。
这个与土豆切块育苗很相似。
大约一两的番薯,可以切成四五个种块。
切块是个精细的活计,只有连守信和林阿水两个动手,就是张氏也只能在一边看着。
切块有专门的工具,被连守信小心地收藏着。
那是一把一寸长差不多同宽的小刀。
没有刀柄,只是钝口的那一侧嵌入木块中,木块外缠了粗布和粗牛筋,方便握刀。
小刀的刀锋非常锋利。
连守信只在切土豆块育苗的时候才会用,平时都会收起来,免得谁不小心割伤了。
将种块切好之后,就是入床育苗了。
林阿水说在他们那。
大多都是露天的苗床育苗。
可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现在的气候明显要比福州府的冷上许多。
这种情况下,出苗就会比较晚。
那咱就在炕上铺个苗床咋样?连蔓儿就道。
他们曾经利用火炕烘干过花生,好些蔬菜种子也是利用火炕的温度,才催芽成功的。
那么,利用火炕做苗床培育番薯秧苗,又有什么不可以那?林阿水在福州府那边,是没有火炕这种东西的。
他来了山上几个月,见识到了火炕的种种妙处。
想了一会,就说这个法子应该没问题。
那行,咱就用火炕。
连守信也点了点头。
连守信点头,是有依据的。
他们家今年的土豆苗床,是铺设在屋内地上的。
这种出苗比较慢。
有的人家育苗晚了,就有放在火炕上育苗的。
这种出苗快,但是要控制火炕的温度。
一天要烧几次炕。
需要人精心照料。
连守信对于掌握火炕的温度,还是挺有信心的。
正好咱新房子的火炕刚盘好,正应该烧火去去潮气。
张氏就道。
最后,就将番薯育苗的苗床设在了新铺子刚盘好的火炕上,苗床用的沙土也是挑最细最好的沙土,另外还搀和了倒的细细的粪土作为肥料。
自弄好了苗床,白天是张氏和连蔓儿负责烧火、照看,到了晚上。
连守信就干脆睡在了新屋子里,半夜起来喂小黄牛、烧炕、照看苗床。
这样的辛苦自不必说,但是想想亩产千斤的前景,就是再苦再累一些,夫妻两个的心里也是愿意的。
这天睡到半夜,连蔓儿起夜上茅房。
张氏怕她吓着,就也起来给她作伴。
连蔓儿解了手,困意有些消散,忽发奇想。
娘,连蔓儿对张氏道,咱到庙头新房子去看看呗。
半夜三更地,跟我回去老实睡觉去。
要看,咱明天一早再看。
张氏就道。
娘,你临睡下的时候还说,怕我爹在新屋子睡着凉啥的。
连蔓儿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笑着继续游说张氏,咱就去看一眼,也用不了多大工夫。
那,咱就去看一眼?张氏就被连蔓儿说动了。
她心里还真有点担心连守信。
嗯,咱现在就去。
连蔓儿立即道。
娘两个回了屋子,将衣裳都穿利落了。
连枝儿这个时候也醒了,听连蔓儿说要去庙头铺子里,就笑着指连蔓儿。
哎呦,你说你咋总这么精神那,这半夜三更的。
连枝儿虽然这么说,也起来穿了衣裳跟她们一起去。
月亮挺亮的,咱连灯笼都不用点。
出了连家的大门,连蔓儿就道。
夜空十分晴朗,虽只有一轮弯月,还是能为娘三个照亮了脚下的路。
差不多是三更时分,村子里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有时传来一声犬吠,非常短促,也并不凄厉。
倒不像是发现了什么,反而像是哪家养的狗于甜美安静的睡梦中发出的叫声。
夜里的空气,是一种格外洁净的清冷。
月牙将母女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
嘻嘻。
连蔓儿只觉得心情异常的平静安详,不知怎地,就笑了。
蔓儿,你笑啥?连枝儿拉着连蔓儿的手,说了她一句之后,自己也跟着笑了。
你俩都别笑了,咱这大半夜的。
张氏道。
等会咱到了,吓唬吓唬咱爹呗。
连蔓儿就和连枝儿道。
连枝儿只是笑,并不说话。
连蔓儿就想,连枝儿是不会和她一起恶作剧的,如果是小七,那就不一样了。
别淘气,你爹不知道咱去,真把他吓唬个好歹地咋办。
张氏嗔道。
我说着玩的,嘻嘻。
连蔓儿又笑。
连蔓儿就不再说话,只是仰起脸看着天。
没有污染的天空,星星似乎特别多,星光和月光,美的让人神醉。
到了庙头,隔着官道,连蔓儿就看见新铺子里面亮着烛光,屋顶的烟囱上有一缕轻烟正缓缓地升入夜空中。
咱来的还真巧,我爹肯定在烧火。
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说的没错,连守信听见敲门声,放下手里的柴禾,开门让她们进屋。
半夜三更的,你们来干啥?爹,我娘怕你在这睡不好,非要来看看不可。
连蔓儿故意道。
这孩子。
张氏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不是你要来,还编排起你娘来了。
有啥睡不好的,连守信就相信是张氏担心他,才会半夜过来。
炕上潮气都没了,我往炕梢一躺,和在家里没两样。
那就好,我就怕屋里潮气大,你把腰睡坏了。
张氏小声道,牛喂了没,要不我去喂,你歇会。
先喂的牛,这把火烧完,我这一觉就能睡到天亮。
连守信道,我这啥事都没有,你别瞎担心。
留下张氏和连守信在外屋一边烧火,一边说话,连蔓儿就从旁边拿了烛台,拉着连枝儿进了里屋。
连蔓儿将烛台举在苗床上,一点点的查看。
呀,发芽了。
地瓜发芽了。
连蔓儿喜的叫了起来。
有一次连蔓儿说话,把番薯说成了地瓜。
为了圆话,她就说番薯长的像甜瓜,又是长在地里的,就应该叫地瓜。
其实她在她前世,一直都是管番薯叫地瓜的,反而很少叫番薯这个学名。
大家伙都没有疑心,反而很快地接受了地瓜这种叫法。
因为地瓜这种叫法,比番薯更具有土语的味道,更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惯。
连枝儿忙凑过来,接着烛光,真的可以看见苗床上冒出了短短的薯芽。
薯芽很小,才刚刚冒头,若不仔细看,还真的会忽略过去。
真的发芽了。
连枝儿道。
张氏和连守信在外屋听见了,都忙进来,看见地瓜出芽,他们也都非常欢喜。
这才刚开始那,连守信高兴过后,就说道,这东西,比土豆还耗神,直到苗都长成了,才能松气。
那是,张氏笑着点头,做咱庄稼人,不容易。
连蔓儿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
比如育苗,就需要耐心和技术。
同是庄户人家,有的人家就培育不好土豆秧子,每年到该种土豆的季节,青阳镇的大集上,就会有卖土豆秧子的,而且还很受欢迎。
爹,娘,我高兴,是因为现在地瓜出芽了,那不就是说,咱用的法子都没错?连蔓儿笑道。
嗯。
蔓儿说的对,咱这是摸着石头过河,这些天,我这心也是提着。
这下出芽了,总算没糟蹋了好东西。
连守信道。
地瓜出了芽,没几天就长出了叶片。
这天,连蔓儿在铺子里吃过晌午饭,正要去查看地瓜秧子的长势,就听见外面马车响。
哎呦,钟管事,快屋里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春耕钟管事来了,连蔓儿心中就是一喜,也忙接了出来。
钟管事手里提了一个袋子,正在和连守信寒暄。
看见钟管事手里的袋子,连蔓儿不由得眼睛发亮,她更加笃定了钟管事这次来的目的。
将钟管事让到屋里坐下,连蔓儿就忙着沏茶,又用攒盒装了家里最好的点心和果子,端了上来。
连姑娘不必气。
钟管事欠了欠身,向连蔓儿气地道谢。
钟管事,到了这,你可不要跟我们气。
连守信笑着道。
六爷和九爷可都还好?连蔓儿将茶和果子都摆好,就笑着问询道。
两位爷都好,让我捎话,也问姑娘一家的好那。
钟管事也是笑容满面,说着话就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
九爷临走的时候,答应了送姑娘一些玉米,特意打发我给送过来。
这我们可生受了。
连守信忙道,我这闺女年纪小,不大懂事。
小孩子家说过的话,六爷和九爷那边就认了真。
这还让钟管事你特意跑一趟给送过来,这、这可让我们心里面这么过意的去那!连守信这边和钟管事气,连蔓儿已经伸手将袋子接了过去。
袋子颇有些压手,连蔓儿打开袋子口,里面是剥好了的玉米粒。
沈小胖显然是挑好的给她送来的,一颗颗玉米金黄饱满。
这一袋子的玉米,估计着至少又三四十斤的样子。
这可能种不少亩的地啊!连蔓儿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
连蔓儿手里抓起一把玉米粒,小胖的形象在她心目中高大了起来。
当时她跟沈小胖说想要更多一些的玉米,其实心里并不能确定,沈家会不会同意,她也不能确定,沈小胖回到沈家之后,是否会真的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些天,连蔓儿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每多过去一天,她心里的希望就少一分。
今天。
钟管事将玉米送了来。
连蔓儿是喜出望外的。
沈小胖很够朋友,虽说是小小的年纪,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让连蔓儿不得不再次刷新对沈谦的印象,就算年纪幼小。
身材太过圆润,又很有吃货的倾向,但只要有够朋友和说话算话这两种品质,沈小胖就是个合格的小男子汉。
钟管事,小……九爷让你送玉米来,这事六爷肯定是知道的吧?连蔓儿终于舍得将玉米袋子放了下来,抬头问钟管事道。
六爷可有什么话?九爷有没有捎话给我们?在心里面叫惯了沈小胖,改叫九爷什么的,还真有些别扭、不适应那,连蔓儿暗笑道。
……这事九爷跟六爷说了。
这些玉米,还是六爷让手下人帮着准备的。
知道连姑娘是要在地里种,六爷和九爷都吩咐要挑最好的。
……来之前,我去给六爷和九爷请安。
六爷倒没什么特别的吩咐。
……只是说,让连姑娘有什么事。
尽管捎信过去。
……九爷嘱咐了很多话……钟管事说到这,自己也笑了。
九爷问连姑娘,还有五少爷和小七少爷都好不好。
有什么好玩的别忘了他,还问连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到府城去,可要记得去找他。
钟管事这次说话,又比以前还气了许多。
就是对五郎和小七,都称呼起少爷来了。
九爷回到家,时常说起连姑娘、五少爷和小七少爷,恨不得能天天玩在一起才好。
钟管事又道,打发人来送玉米,怕人不妥当。
耽误了连姑娘的事。
……看我这些年办事还稳妥,又与连掌柜相熟,这才特意打发了我来。
我这一得了吩咐,一刻都没敢耽误,就怕误了农时。
送个东西,确实可以随便打发一个小厮就可以。
钟管事在沈家应该是很得脸、办事很有能力的。
而且还与连家打过交道,打发他来,由此可见,沈六和沈小胖对这件事的重视。
这是六爷和九爷对咱们的恩典。
连守信怀着满心的感激道。
钟管事是个大忙人,交代完了玉米的事,就告辞要走。
连守信自然苦苦相留,最后连蔓儿从镇上订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就在早点铺子里,连守信陪着钟管事吃了。
趁着钟管事吃饭的工夫,连蔓儿还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沈谦的,首先是感谢他让人送了玉米来。
然后就是聊些家常,什么小黄牛又长力气了,小猪的食量又增加了,小母鸡变成了小公鸡,什么昨天摘了一篮子的槐花,和面烙饼特别香甜等等,当然,还说了一下五郎和小七的功课。
鲁先生说我哥照这样好好学,明年就能下场参加童生试了。
小七年纪还小,还得再等一年。
小胖,你不是说你已经念念了好几年吗?你啥时候下场考试?鲁先生也夸我了,说我要是个男的,也能和我哥一起下场。
连蔓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就这么家长里短地,整整写了两页信纸。
连蔓儿写完之后,又看了一遍,觉得比较满意,就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封了起来。
送钟管事离开的时候,连蔓儿就将信舀出来,请钟管事捎给沈谦。
至于对沈六的问候,就请钟管事代为表达了。
一来,连蔓儿不觉得沈六会有时间看她的信。
二来,沈六和沈谦不同,她不觉得她能给沈六写信。
而且她总是觉得跟沈谦更亲近些。
沈谦年纪还小,写写信没什么,等他长大了,怕是就要避嫌了那。
钟管事小心地收起连蔓儿的信,说是必定送到。
连蔓儿又另外准备了红包,跟随钟管事来的车夫、随从每人一份。
钟管事那一份,自然是额外加厚的。
这次,钟管事略微推辞,便笑着收了。
…………放在炕上催芽的玉米,已经长出了半个小指长度的芽,连蔓儿特意开了一小块菜地出来,粪肥、翻地、耕种,精耕细作,将玉米芽播种了下去。
好好侍弄,今年伏天,她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煮嫩玉米了!连蔓儿心里想。
转眼就到了谷雨时节,就像诗中描述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又如谷雨两个字所体现的,接连下了两场透雨,三十里营子的春耕开始了。
连蔓儿一家,比别的人家更忙碌。
她们要一边顾着早点铺子的生意,一边赶着在这最适宜的时节,将地种完。
在种地之前,一家人坐下来,仔细地规划了一番。
今年,她们家有五十一亩地要种。
南山下的六亩地,是分家所得,打算都用来种花生。
花生是价值比较高的经济作物,庄户人家种花生很少为了自家吃,都是为了卖钱。
这六亩地的花生,到秋收的时候,差不多能卖三十几两银子。
这只是大致的收入,去掉种子钱,纯收入也就是三十两出头。
然后就是北面,她们分家之后置买的土地,一块二十五亩,一块二十亩,两块地没有连在一起,中间隔了一片地。
前两天,连守信找到相关的主人家,商量了将地换了过来。
因为同在一片地上,土质什么的都是一样的,因此并没费什么口舌,事情就谈妥了。
连蔓儿家这四十五亩地,连成了一片,更方便耕种了。
高粱和糜子,这两样都不能少种。
连守信说道,高粱米是庄户人家的主食,而到了冬天,糜子磨成面包的粘豆包,也是必不可少的主食。
所以,这两样都要种够。
咱六口人,我看高粱咱最少得种十亩地,糜子的话,种五六亩就够了。
……够咱家一年的口粮,还有税粮也差不多够了。
嗯,这样行。
张氏点头赞同。
先确定了口粮和税粮的种植面积,接下来就是连蔓儿最重视的玉米和地瓜。
咱现在有差不多四十斤的玉米种子,那天咱不是先种了一块吗,按我爹算的,一亩地差不多得用两斤种子,那咱今年就能种二十亩的玉米。
连蔓儿道,地瓜秧子还没长好,咱就先留出来一亩地,充裕点,到时候要是秧子不够,咱再补种点豆子啥的,也不误事。
这二十一亩地种好了,收益暂时无法估算。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会是个让人惊喜的数字。
这么打算我看行,咱家今年的地够种的了,除了口粮地,就先可着玉米和地瓜,剩下的再种别的。
连守信道。
糜子就按六亩地算,这是三十七亩了,还有八亩地。
小七道。
他现在还跟着鲁先生学算经,账算的更快了,一般的小数目,他根本就不需要算盘。
糜子种六亩地,那小豆也不能少种了。
要不到时候包饽饽,咱还得另外买小豆去。
张氏就道。
还有大豆,五郎道,因为商量种地大事,他今天手里少见地没有抱着卷。
咱发豆芽、换油、换豆腐啥的,一年得不老少大豆。
嗯,大豆得多种。
张氏就道。
一家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种五亩地的大豆,一亩半地的小豆,剩下的一亩半地,就留着种些鸀豆、芝麻之类的杂粮。
咱明天就先可南边那六亩地开始种。
连守信道。
孩子他爹,咱种地还找帮工的不?张氏就问。
……老爷子跟我说,今年,他打算……佃几亩地种。
连守信突然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发难连老爷子要佃种土地!连蔓儿一开始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连家本来有三十亩的田地,都是中等偏上的田。
她们分了六亩地,连家现在只有二十四亩地了。
可连家现在的人口却有二十口之多,平均每个人还不到一亩地。
这一亩地就算都种上高粱或者糜子,产出的粮食,都按最高的产量来算,也只能让一大家子人勉强够吃。
这还是考虑到家里有几个孩子年纪小,饭量没那么大。
而且,还要继续执行周氏的伙食配给制。
连蔓儿是经历过周氏的伙食配给制的,她认为,周氏允许大家吃的粮食,每天根本连每人一斤都没达到。
连家接二连三地经历了几次变故,家底已经完全被掏空了。
连老爷子曾经要卖掉镇上的房子,置办土地的打算,也成了空。
连家现在是人多地少,想要生活的好一点,佃种土地,似乎就成了必然。
佃种土地虽然要交大量的地租,但是好歹能存下些余粮。
家里要添人进口,要操办亲事,这些余粮,能帮着一家人填补些亏空。
这马上就要种地了,我爷是啥时候说的这话,现在佃好地了吗?连蔓儿就问连守信。
说了有几天了。
连守信道,昨个晚上还和我说,今天要去写租约。
我爷佃种的是谁家的地啊?说没说要佃多少亩地?连蔓儿又问。
还能有谁家,就是王举人家呗。
你爷没说要佃多少,这事说的有点晚,得看人王举人家能佃给多少。
连守信叹了口气道,我看老爷子这几天心里不大好受。
想当年,咱家地多的时候,也是租给别人种的。
经历过租种土地给别人,然后是自己耕种,一次次的卖地。
最后还要佃种别人的土地,才能维持一家的生计,就是连守信当时年纪还小的人,都有些黯然。
更不要说连老爷子这个当家主事的人。
我回家看看去,看老爷子回来没有。
连守信说着话,就站起身,咱这是分家后第一次种地,老爷子挺挂心的。
咱明天开始种地,这事我也得告诉老爷子一声。
连蔓儿知道,这个时代。
大户人家的孝道中有一条,叫做晨昏定省。
没分家之前,大家住在一起,一个桌子上吃饭。
分家之后,连守信对连老爷子和周氏,几乎是做到了晨昏定省的。
除了因为早点铺子开业的太早,连守信实在忙不开之外,每天晚饭前后。
连守信不管多忙,都必定要去上房报道。
有的时候,实在脱不开身。
他就会叮嘱张氏,或是连蔓儿几个孩子,去上房跟连老爷子和周氏说一声。
另外,连守信完全做到了连老爷子和周氏一呼唤,随叫随到。
其实庄户人家没那么多的规矩,分家另过之后,一般关系有处的远的也有处的近的。
可像连守信这样的,是绝无仅有。
尤其是他遇到事情,要向连老爷子汇报这一点。
连蔓儿知道,连守信并不是拿不定主意。
要向连老爷子请教。
连守信只是,对连老爷子怀着深深的孺慕和敬重,还有就是出于这些年来的习惯。
行,那咱都回去吧。
张氏对连守信这样的做法,并不反对。
连老爷子是个老庄稼把式,又有了年岁。
阅历丰富。
有些事情和连老爷子说一说,连老爷子很可能还会给他们提个醒或者提些好的建议。
前提是,他们自家要把定主意。
说起来,自分家之后,对于他们一家一起商量定的事情,连守信一直都执行的不错。
即便是谁说了什么,让他有些动摇,但最后他还是尊重了妻儿的决议。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帮助连守信和张氏把定主意,连蔓儿很自觉地跟在两人身后,回了老宅。
…………上房里,连老爷子、连守仁、周氏和连秀儿都在。
连老爷子手里拿了一张纸,正跟连守仁说着什么,见到连守信一家来了,就停下话头,招呼他们坐下。
爹,田都佃好了?连守信问。
佃好了。
连老爷子点了点头,就将手里的契纸递给连守信。
连守信只略微识得几个字,将契纸看了看,就交给了连蔓儿。
五郎和小七就都凑过来,和连蔓儿一起看那契纸。
爷,你佃了三十亩地啊?连蔓儿一边看,一边问道。
连守仁见连蔓儿能看得懂契纸,就转过头来,在连蔓儿身上很是看了一会,才移开了视线。
对,我跟王举人佃了三十亩田。
连老爷子道,就在北边,离家里的地不远,都是好地。
连老爷子说着话,又装了一袋旱烟,点了火,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我跟人家说的有点晚,要是换个人,就佃不着地了。
是王举人知道咱要佃地,特意发了话,咱才能佃到这三十亩地。
……人家还没朝我要押金,说是信得过咱。
这个时代地主租土地给人种,在交付土地之前,是要先收取押金的,这是怕到秋收的时候,租地的人逃租,或者租地的人不好好耕种,让土地荒废,而使地主蒙受损失。
这押金还不少,一般比地租还要多一成以上。
连家现在是这样的境况,如果要交押金,是很有些困难的。
王家不收押金,连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对王家很感激。
爹,这些地,到时候要交多少地租子?连守信又问道。
……每亩田地租一百七十斤。
连蔓儿看着契纸说道,这里写着,中上等田三十亩,地租每亩一百七十斤。
没错。
连老爷子点了点头。
那地我都去看过了,比咱家的地还好点。
这一年好好侍弄,秋下每亩能打个三百斤左右的粮食。
交了租子税粮,咱还能有一百斤的捞头。
王举人家是少有的仁义人家,这地租在咱这一个县,都能算上是最低的。
这个时代。
田地是贵重的财产,地租很高。
有地七劳三,也就是说土地的收成,地主要七成。
而出力耕种的佃户只有剩下的三成。
更高些的,还有地八劳二,也就是说佃户只能占有土地收成的二成。
王家租给连老爷子的是中上等的好田,按亩产三百斤来算,他只收了五成六的租子。
不管在什么地方,这样的租子都算是很低的了。
但即便是这样,佃户们还是要上交多一半的土地收成。
自己只能留下少一半。
佃农很辛苦,土地很珍贵,做地主是很有前途的。
看了这样的租约,连蔓儿觉得自己做个小地主的目标,简直是定的太正确明智了。
我听说,王家好像有家训,地租要比别人家低两成。
连守仁这时插话道。
这是造福乡里的事,人家行善积德。
能家大业大的,这不是没道理的。
连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
咱家以前收租子,也是比照的王家。
那时候,好多人抢着要来租咱家的地……说到这,连老爷子哑了声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爹,等我……连守仁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连老爷子摆手打断了。
……我看继祖的火候差不多,这两年肯定能种。
连守仁又道。
连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没有说话。
就算连继祖火候到了,也要先考个秀才、凭上个优等,领的廪米也只够他一个人的口粮。
从秀才而到举人。
这期间要多少年的苦读暂且不说,这花费,想想连守仁这些年用去的钱,连老爷子的心就翻了个个。
连老爷子心里何尝没计算过这个事情,要供连继祖读书,就算是一家人再勒紧裤腰带。
怕也艰难。
而且,这一大家子人,会愿意供连继祖吗?今时不同往日了!继祖那,咋没在家?见连老爷子神色颇有些黯然,连守信就想岔开话题。
私塾里不都放假了吗,听说……连守信说到这,意识到他或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紧急刹车,停住了话头,因为到了春耕的时候,不管是私塾里的学生还是先生,家里都是正用人手的时候。
青阳镇这座私塾有一个传统,就是每到春耕和秋收的时候,都会放几天的假,让先生和学生们都能回家去帮忙种地、收割。
这也算是一种人性化的安排。
不只青阳镇的私塾有这个传统,其他村镇的私塾也都是如此。
倡导耕读传家,耕种是要排在读书前头的。
私塾放假,也包括连继祖所在的高级班。
连继祖作为连家的长孙,现在本应该和连守仁、连老爷子一起商议春耕的大事。
连守信知道连老爷子对连继祖的感情,所以才说起连继祖,是想让连老爷子高兴些。
可话说了一半,连守信才想起来,连继祖是个不惯、也不喜农事的。
联想以前还没分家的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连继祖不在家,很可能是借故要逃避春耕干活。
想清楚这些,连守信非常后悔说了这些话,不仅不能让连老爷子稍微高兴一些,反而更添烦恼。
他忙用眼睛朝张氏和几个孩子示意,希望她们能把他这个话头再岔开。
张氏倒是想帮忙,可她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也习惯了在男人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保持沉默,所以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头。
至于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三个孩子好像没看见连守信的示意一样,齐刷刷扭头,然后,三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就都凑到连蔓儿手里的契纸上,做认真研究状。
连守信很尴尬,只得干咳了两声。
继祖就要考试了,可和五郎和小七不一样,少念一天两天的书都没啥事。
连守仁接过了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昨天继祖就说了。
继祖的先生对继祖这孩子很看重,让他这一年都不能松劲儿。
这几天,别人放假了,继祖不能偷懒。
继祖的先生把自己在私塾里的屋子借给了继祖,让他趁这几天,好好温书。
啊。
连守信就啊了一声。
屋里的其他人,包括连老爷子都没做声。
爹,我们打算明天就开始种地。
正好五郎和小七都放假在家。
连守信想起了来这的目的,就对连老爷子道。
你们打算先可哪块地开始种?连老爷子就问。
就先可南面那六亩地开始,六亩地,都种花生。
连守信就道。
这个对劲。
花生娇贵,正好赶着刚下雨,现在种正好。
连老爷子就点了点头道,我也打算先可南面的地开始种,也是种花生。
明天就种,今天早上你二哥他们去上工,我交代给他们了,让他们跟工头请个假,这几天家里得种地。
……等地种完了,再让他们回去干活去,啥时候地里活忙不开了,再让他们请假。
原本,连老爷子只是打算让连守义几个在春耕前去山上干一段日子,春耕后,就不再去了。
现在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偷酿葡萄酒,连家家底被完全掏空了的缘故。
一大家子,只有加倍干活,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老四,这个事,还得你在老黄那帮着说两句。
连老爷子就对连守信道,别因为这事,再让你二哥和三哥他们把差事给丢了。
行,这事我跟老黄说。
连守信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老四,你现在可出息了。
开了个铺子,就让五郎和小七都上私塾念书了,听说,你还从山上请了个先生,专门在家教蔓儿?蔓儿连地租契纸都认识了。
不是我做大哥的要管你的事,啥人就得守啥本分。
五郎和小七念书,这没啥说的,我就觉得挺好。
可蔓儿……连守仁说到这,就又看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也听见连守仁说她,从契纸上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连守仁。
连守仁垂下眼皮。
还是那句话,啥人就得守啥本分。
蔓儿一个丫头,她是能参加科举,给老连家光宗耀祖是咋地?这传出去,让人家说你几个侄子还念不上书,继祖在私塾里苦哈哈的,你大把大把的钱往个丫头身上扔,你让人家背后咋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