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流年转 第二十九章 修行

2025-03-25 21:55:38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九,老太君在织造府停灵七七后,出殡。

曹寅与曹顒父子作为长子嫡孙,扶灵北上,十二月二十七到达直隶丰润。

安葬老太君灵柩后,曹寅打发随从先退下,自己与儿子在老太君墓前展开了一次谈话。

我将送你去清凉寺修行,是给老太君守孝祈福,也可以磨练你的心情!曹寅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清凉寺,修行,守孝?曹顒很是意外,他设想过自己长大后的各种际遇,却从来没想过出家这种可能:让我出家做和尚吗?曹顒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人又懒散、又贪嘴,六根不净,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资质?曹寅摇了摇头:不是出家,是到寺庙里修行二十七个月。

曹顒的神情郑重起来:修行,父亲要儿修行什么?与人为善吗?曹寅望着曹顒的眼睛:修行内容,要看顒儿的志向为何?若顒儿志向是从文,那儒家礼仪、先贤著作就是你的修行;若顒儿的志向是从武,那《孙子兵法》、《武穆阵法》就是你的修行。

曹顒睁大眼睛,看来曹寅是要加强对自己的教育,只是单是这样的话,有必要非在寺院里进行吗曹顒看着曹寅,不知为何想要一吐为快:儿的志愿就是想要活到九十九,逍遥自在地活到九十九。

前提是不做奴才,永远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中。

曹寅对曹顒的回答并不意外,叹了口气,喃喃道:雏鹰震翅向天阙,时也,命也!曹顒听曹寅嘴里时也、命也的,不解其意,看向曹寅。

曹寅苦笑道:你这还是那年被绑架留下的心病,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不能护你周全!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回到府里,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虚度光阴。

读书习武,再不用人提点半分。

四年如一日,雨雪不断,其心性何其坚韧。

按照丧仪,孙氏老太君去世后,作为儿子的曹寅与曹荃都应该丁忧二十七个月。

曹荃还好,按例报了丁忧。

曹寅被夺情,居丧九九八十一天后起复。

曹寅为尽孝心,送嫡子曹顒入清凉寺,为亡故的老太君祈福。

清凉寺里,曹顒开始了略显漫长的修行生活。

曹顒的修行内容不是先贤著作,也不是兵书阵法,而是从各朝各代史料中摘抄出来的《佞臣传》。

通读三遍后,曹寅又叫人送来了《名臣传》。

曹顒暗暗思量,难道父亲是想将自己培养成权臣的苗子不成,从《佞臣传》里洞悉阴谋,从《名臣传》中学习阳谋。

曹顒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清史,康熙幼年即位,最忌讳权臣的。

康熙朝数得上来的几个权臣,鳌拜、明珠、索额图,每一个下场好。

雍正根据历史记载,是寡恩薄幸之君,最是好猜疑臣下,所以才设下粘杆处来暗中监视百官。

到乾隆朝还好些,但乾隆前期一直在打仗,后期自己都七老八十,能不能活着还是回事。

在清凉寺,住处简陋,无人侍候还好说。

毕竟曹顒上辈子读书时住过宿舍,自理能力还可以。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用的是斋饭,半点油星都没有。

曹顒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肉食主义者,但肯定不是素食主义者就是。

因早已于曹寅有约在前,不修行完毕,就不离开清凉寺。

曹顒不愿失言,但也不愿太委屈自己,这样清凉寺后山上的动物就算倒了霉。

带着自制弓箭和从厨房偷来的一小包盐,到后山抓只野兔或山鸡,烤了后打个牙祭,成为曹顒隔三差五的必修课。

织造府,书房。

曹寅看着密探报上来的曹顒每日起居记录,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差一刻卯时起床,用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后到佛堂与寺院众人一起上早课。

卯时四刻早课完毕后,回到院子里练上半时辰的剑。

辰时用早饭,辰时二刻开始读书。

午时去后山,射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与上山打柴的小和尚智然分食之。

庄常看了曹寅的笑容,摸摸自己的胡子,略点着几分促狭:东亭兄,为了不让大公子受外物干扰,送到清凉寺修行,这其中安排也算妥当。

只是让大公子茹素这点,东亭兄似乎目的不纯啊!曹寅见庄常识破,笑道:这顒儿心思重,少年老成,一味地授之权谋,性子难免走向阴郁。

若是不这样安排,怎会逼得他天性流露。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西湖龙井被收为贡茶。

顿时,龙井茶的价格上升了百倍不止。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江宁织造府曹寅恭献两种新茶,其中福建茶被康熙赐名为铁观音,苏州茶则被赐名为银针。

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十五,太湖那边送来第一批母蚌所育珍珠。

共有珍珠八百七十九颙,其中金色珠五十五颙,黑色珠一百三十六,粉红珍珠二百九十一颙,余下为白色珠宝。

若是按照成色分,一等珠十六颙,二等珠五十二颙,三等珠一百七十七颙,其余为散珠。

每色珍珠先是按照颜色分装小盒,然后又按等级分装在不同的格子里。

珍珠数量不多,但是曹寅与庄常都感慨万千。

真真没想到,这大公子所说人工养珠竟然小成。

不瞒东亭,当初我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庄常拈了一颙珍珠,放在眼前细看道。

曹寅看着眼前的几个装珍珠的匣子,心中却已惊涛骇浪。

送曹顒去清凉寺后,曹寅曾叫人把他书房里的书籍搬到自己这里逐册翻阅,虽偶尔几本书提及海外,不过是三两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提过养育珍珠的法子或者典故。

清凉寺,后山山坡。

树丛后,两个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不远处的空地。

空地上,支起一个圆笸箩,下面散落着金黄的小米,半空中,几只鸟雀盘旋。

时值寒冬腊月,又下了两场大雪,后山的野兔、山鸡几乎绝迹。

曹顒连吃了七八顿斋饭,开始打起麻雀的主意。

就按照上辈子书中所知道的,做起这简单陷阱。

在清凉寺两年,曹顒的性子更加沉着,若不是隔三差五到后山捕兔抓鸡,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心境七老八十。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人际往来,清凉寺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

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小和尚智然,曹顒都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是否退化。

有的夜晚,曹顒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回想自己来清朝这几年的生活,总是在努力着,却不得其所。

总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附曹家。

曹寅已经告诫过他,进京就代表着离开曹家的保护,京城是与江宁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曹施主,雀儿着地了,一共五只!智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地道。

曹顒看了看,还有几只麻雀没落地:再等等!等那几只雀也落在地上,吃起地上的小米时,曹顒动了动手中的麻绳,那边支撑笸箩的小树枝倒下,除了边上一只飞跑外,其他的麻雀尽被扣在笸箩里。

智然虽吃荤,却是打死也不肯杀生的,这料理麻雀的差事就落到曹顒身上。

智然扭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

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

等过了片刻,曹顒按照叫花鸡的做法,炮制完成九只麻雀。

悠悠的香味逗得智然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顒:曹施主,能够吃了?曹顒笑问:这麻雀成九之单数,小和尚少犯些戒律,少吃一个可好?智然脸色肃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域,谁入地狱!说着,已经捡起一个麻雀,双手开动起来。

曹顒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两世,出家的朋友就交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是凡人。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二十,曹顒守孝期满,离开了清凉寺,回到织造府。

求己居中,惠心与暗香两个前两年放出去嫁人,如今是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看房子。

紫晶在老太君生前就曾立誓不嫁的,老太君去世后曹顒见她不愿意出嫁,府外又没有亲人,就安排她到求己居。

对于惠心愿意嫁人,嫁的还是府里门房的儿子,曹顒心里有些不舒服,虽没有建立种马后宫的想法,但贴身丫鬟的芳心竟然不在自己这小主子身上,多少有些伤自尊。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曹寅独自在书房,抬笔写着,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恭请圣安。

臣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欣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

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

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

目下江南、扬州各处雨水调匀,蔬麦大长,百姓俱安生乐业,惟米价新年稍贵,每石一两二三钱不等,将来春水积聚,各处客商船只运行,价或可平。

谨将江宁、扬州正月晴雨录恭呈御览,伏乞睿鉴。

+++++还是那句老话,请大家多多支持,真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