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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旺ID:杨飞翔351316 随时欢迎你|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欢迎大家-*-*-*-*-*-*-*-*-*-*-*-*-*-*-*-*-*-*-*-*-*-*-*-*-*-*-*-↖(^ω^)↗-*-*-*-*-*-*-*-*-*-*-*-*-*-*-*-*-*-*-*-*-*-*-*-*-*-*-*-*-*-|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欢迎大家-*-*-*-*-*-*-*-*-*-*-*-*-*-*-*-*-*-*-*-*-*-*-*-*-*-*-*-↖(^ω^)↗-*-*-*-*-*-*-*-*-*-*-*-*-*-*-*-*-*-*-*-*-*-*-*-*-*-*-*-*-*--重生过继千金作者:萌吧啦【文案】苏绮罗的一生,有两个标签:苏家千金,杨家媳妇作为苏家嫡子千金,她不过是过继的。
亲娘养母不对付,她两头受气,处处不讨好。
最后被生母养母双双抛弃。
作为杨家媳妇,独守空闺,不得婆母喜欢,独生的儿子也被婆婆抱走不得相见。
眼看着夫君步步高升,才名传天下,她却被逼下堂,为双生的妹妹让出正妻之位。
重来一生,苏绮罗立誓:吃了她的给她吐回来!内容标签: 种田文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绮罗 ┃ 配角: ┃ 其它:失败一生高门大院内,花园中的牡丹花一丛丛开着,每一朵花掉一枚花瓣都让看管的婆子丫头心疼不已。
宅院后面,又有一道已经剥了漆的门紧紧的闭着。
门内,杨家少夫人苏绮罗跪坐在佛像前,一下下机械的敲着木鱼。
不过二十七八,两鬓已是斑白,如玉的脸上,眼角,嘴边也显出细细的纹路。
听着木鱼的声音,苏绮罗死灰般的面孔下,一颗心恨不得跳出来,把苏家与杨家的人通通吃尽肚子,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嘴中念着最恶毒的诅咒,苏绮罗再次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她是苏家老二的女儿,却被过继到苏家老大房中。
她自小便被养母管教着,出嫁前连苏家大门都没有出过。
嫁到杨家后,又被婆婆管教着,谨遵三从四德,嫁妆交给婆婆,房中的事务也由婆婆管着。
她自问与世无争,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苏绮罗的手顿了一下,外边廊下的婆子向内看了一眼。
苏绮罗又立刻敲了起来。
她现在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隐隐约约的仿佛可以听到外边传来的琴箫合奏声。
苏绮罗咬起牙关,控制着手下的节奏,想到那天好不容易出了院子,见到自己的儿子,儿子却避着她,欢欢喜喜的叫绫罗娘。
苏绮罗对绫罗又恨了起来。
她与绫罗一母所生,凭什么绫罗的命要比她好这么多?她过继到老大家,日日被养母念叨着不要忘恩负义;又被亲娘逼着说什么血浓于水;她们都得逞了,让她两个娘都不敢忘,左右为难,摇摆不定。
苏绮罗的手上的青筋暴起,老大家的偏疼自己的亲女,老二家的更爱养在身边的,最后只有她成了孤女,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人可以诉苦、依靠。
眼看着绫罗被老二家的捧在手心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了襄城的才女;她却被老大家的教着无才便是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唯一拿得出手的女红,还是比不得绫罗的手艺精细。
在苏家,她受尽了众人的冷眼,不是说她白眼狼,就是说她没良心,两个娘,她哪一个都不能选,又都得选。
她以为出嫁了,出了苏家她就自由了,没想到这又是一个开始。
杨致之喜欢苏绫罗,喜欢到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却独独不敢为她违抗自己的母亲。
绮罗想,若是当时杨致之为了绫罗以死抗婚,那她现在处境会不会好一点?就算是丢了脸,就算是难嫁好人,但只要嫁给别人,日子总会有一个慢慢好起来的机会。
杨致之的脸浮现在绮罗面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嫁给他,她也知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天上偏偏掉下这么块馅饼,当她得知她就要成为杨致之的娘子时,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
她期待了两个月就在鼓乐声中上了花轿,在杨致之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她羞红了脸,面上滚烫 ,眼睛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就忙移开。
表哥。
她轻声叫道。
杨致之身上的酒气传来,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情的看着她的脸,表妹。
那声表妹又让苏绮罗羞涩不已,将脸扭向一边。
一夜春宵后,杨致之却不见了。
那一夜仿佛就像是一个梦,梦醒了,就只剩下自己。
她独自拜见公婆,独自三朝回门。
她听说杨致之要去进京赶考,当她知道时,杨致之已经离开了。
在养母的教育下,她乖顺的等他回来,一等就是几年。
几年间,她生下了他的孩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孩子脸上寻找杨致之的影子,孩子便被婆婆抱走。
她苦苦哀求着,不顾身体的虚弱跪在院子中一声声的叫着婆婆。
可是她还是没有要回来自己的孩子,就连见也难得见一面。
她回娘家求救,却谁也没有理她。
此时,她才知道养母与她婆婆的串通,他们串通好了抢了她的嫁妆、孩子;她更知道了亲娘对她的怨恨,杨致之是亲娘留给绫罗的佳婿,亲娘一直暗允他们的来往,只是这佳婿,成了绮罗的。
绮罗暗想,那时真傻,新婚之夜的一声深情表妹,只怕也叫的不是自己吧?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亲娘养母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佳婿争夺战,她是最后的得益者,理应受到战败者的冷眼相待。
她回到杨家,又开始侍奉婆婆,她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婆婆会感受到她的真心;她捡起杨致之的字纸,一笔一划的用毛笔沾着水学他的字,只要她可以像绫罗一样出口成章,是不是,他也会喜欢她?忘掉他的不辞而别,忘掉他出走的那天是绫罗大婚。
在夜晚冷冷的床榻上,独自流着眼泪,想象着只要杨致之回来,她就会见到自己的儿子,就会得到婆婆欢心,就能过上安乐日子。
她等来了杨致之高中的消息,等来了杨致之诗圣的称号,也等来了杨致之与苏绫罗的爱情传奇。
在他们的爱情中,一个叫做苏绮罗的目不识丁粗俗女子,成了他们无法跨越的天河。
绮罗在丫鬟婆子的窃窃私语中,得知杨致之所有诗都只为苏绫罗而写,得知她恶妇的骂名已经传遍天下。
看着镜子中与绫罗一样的脸,她在恍然之后,才悟到,新婚那一夜,杨致之看的其实是绫罗,对他而言,她是从来都不曾存在的。
绮罗的心凉了,但杨致之是她男人,她还是盼着他回来的。
终于,杨致之衣锦还乡,不过却也是为了绫罗。
才女绫罗守寡,诗圣杨致之跪在她夫家门前求娶,终于打动了所有人,抱得美人归。
只是,就算是再嫁,一身傲骨的苏绫罗也是不甘做妾的。
杨致之为了红颜一笑,为了不玷污自己的爱情,他又回到绮罗身边。
她惊喜的看向他,想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字,想要告诉他她也会作诗,但他却先开了口。
看着递过来的休书,她瘫倒在地上,接着又是哭天抢地。
她以为婆婆会坚持不许绫罗进门,以为婆婆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偏向她。
她猜错了,对婆婆而言,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绫罗的爹步步高升,他正是杨致之仕途亨通的好助力。
在婆婆的笑容满面中,在她儿子的欢天喜地中,苏绫罗进了门,成了平妻。
只是她这个元配,却再也见不到其他人,只能被关在这个小院,被一个衰老的婆子看管着。
尽管,绫罗的爹也是她的亲爹,只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苏绮罗听到廊下婆子的鼾声,放下手中的木鱼。
慢慢站起来,拿起佛像前的烛台,拔下蜡烛,将尖尖的刺对准自己的胸口,杨致之和绫罗的琴箫合奏传来,才子佳人历尽艰险最后百年好合,真是感人至深呐!苏绮罗讽刺的勾起嘴角,将烛台用力的刺进自己的胸口。
佛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慈祥。
重来一生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乱战,九州大陆终于赢来了盛世太平。
那一段段凄美旖旎、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也随着硝烟散尽成了一个个传奇故事,带着如今的晚辈无法想象的瑰丽色彩。
普罗大众以顽强的精神,在战后不过三十年就将破败山河变成了秀丽江山。
襄城是宁国南部的一个大城,本就在战火中损伤不多的襄城,在战后迅速恢复了繁荣,城中酒肆商家林立,琵琶筝鼓之声日夜不断,行人摩肩接踵,更有沉香、象牙等从各地汇聚而来。
城中有四家最为显赫,分别是楼家,何家,杨家和苏家。
安南侯楼家,定国将军何家,楼侯爷和何将军祖籍在襄城,战乱之时随此时的皇上四处征战,也曾定居过京城。
天下安定之后,楼侯爷便偕同何将军一起功成身退,重又带着家眷回到襄城居住。
皇上感念他们的功劳,特赐了两块牌匾,各自挂在何府和楼府门外。
相比楼家和何家这种新兴又强势的家族,剩下的两家历史便有些久远。
历经战火,杨家和苏家依旧是襄城最显赫的百年史家,他们在襄城辉煌了数百年,时至今日,虽看着落败了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襄城的人还是像祖辈人一样对两家心存忌惮。
杨家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都出了许多的状元进士,只本朝重开科举以来,便有杨家长子杨晔取得探花之位,宁皇对他也是多有赞誉,后杨母不幸早逝,未及授官,杨晔便回家为母丁忧守孝。
苏家比起杨家来,只是差了那么一点诗书气,近年来,苏家大老爷醉心经商,只有苏家二老爷致力于科考,虽屡战屡败,但仍不肯放弃。
苏家与杨家相交百年,两家同气连枝,历代嫁娶不断。
今日,苏家的老夫人便是杨家嫁过来的。
苏杨氏在苏家做了十几年媳妇,上面的公婆便相继过逝。
因不舍放在外地的产业,苏家老太爷带着家丁前去看管,结果遇上了山贼,再也没能回来。
苏杨氏自小被抱到祖母面前教养,被□的极端老成持重,足智多谋。
借着杨家的势,苏杨氏守住了苏老太爷本家的祖产,几十年过去了,家业虽败了点,但她一个寡妇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人很佩服了。
苏家二子长大后,苏杨氏做主将娘家哥哥的嫡女嫁给自己的嫡长子苏清远,又将哥哥的庶女嫁给庶子苏清和。
苏杨氏的亲女苏清词也嫁给了哥哥的长子,也就是杨晔。
至此,杨家牢牢掌握了苏家本家的产业,苏家其他人等虽有微词,但奈何杨家人多势重,苏杨氏又积威甚深。
杨家与苏家关系日益密切,在襄城人眼中几乎算是一家。
却说,苏杨氏苏老夫人除却丈夫早死之外,这辈子也并未遇到什么太让她糟心的事,偏偏人到中年,事情却屡屡不顺她的意。
亲子苏清远已与大杨氏成亲十余年,即将而立却偏偏膝下仍无一男半女。
次子苏清和,虽只小苏清远几岁,但奈何苏老夫人有心让他娶自己的庶出外甥女,便拖到二十几岁方才成亲。
成亲两月后,其妻小杨氏便有了孕相。
苏老夫人暗恨,但想到人至中年,尚未见到第三代,且一游僧声称小杨氏身怀双女,长女旺家旺丁,过继到苏大老爷房里必会让苏清远早生贵子。
苏老夫人冷眼看着小杨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十月之后,小杨氏果然生下一对双生千金。
看着一对粉嫩的孙女,苏老夫人又让高人算了长女的生辰八字,方才做主将长女过继给亲子。
苏清和从小在苏老太太威严下长大,为人谦和懦弱,哪敢不从,尚未满月便将长女送至大房。
小杨氏咬牙看着亲女被抱走,心中扎着小人,对着剩下来的幼女更加的疼爱。
却说,那命名为苏绮罗的长女在大杨氏怀中睁开眼,一双眼睛不住的转着,没有一般初生婴儿的昏昏欲睡。
苏老夫人坐在大杨氏房里,看着大杨氏怀中的婴儿念念有词。
抱着样样不如自己的庶出妹妹生的女儿,大杨氏的脸上隐隐闪着不愿。
苏老夫人掰了一下大杨氏僵硬的手臂,手放低一点,这样孩子不舒服。
奶娘——大杨氏叫了一声,欲将孩子递给奶娘。
苏老夫人瞪了眼凑上来的奶娘,都下去吧。
奶娘连同大杨氏房中的丫头都退了下去。
接过大杨氏怀中的孩子,苏老夫人摸摸孩子头上毛绒绒的头发,忘了我怎么交代你的?娘亲,这孩子怎么能成我们房里的长女?还是嫡女?她也配!大杨氏仗着苏老夫人的疼爱,娇嗔的叫道。
口没遮拦的,不过是个女孩,有什么要紧的。
苏老夫人低头看向婴儿粉嫩的脸,脸上最初皱皱的皮已经展开,晶莹的肌肤上还有许多有没有褪去的绒毛,十几年了,你怎么就没个动静。
苏老夫人略有不满的瞥了眼大杨氏,大杨氏一僵,心想苏老夫人给苏清远纳了两房妾室,不是一样一个也没有动静。
不甘心就这样养着庶妹的女儿,大杨氏用下巴点向苏绮罗,养着她真的有用?那当然,多抱抱孩子才能早早的自己生出来,苏老夫人将手中的苏绮罗递给大杨氏,不独大师这么说,就连乡下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大杨氏还是有些不甘不愿,怎么瞅着手中的婴儿都不顺眼。
苏老夫人又反复交代了大杨氏一定要亲自教养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杨氏在苏老夫人走后立刻叫奶娘将苏绮罗抱了出去,闻了闻身上站着的奶味,又叫丫头伺候她重新换了衣服,熏了屋子。
苏绮罗感觉身上一冷,随后感觉身上又压上了一层棉被。
看不到,听不清,只是睁着一双眼睛不住的转着。
她以为进了地府,魂魄被关在黑屋里。
回忆着以前的事打发着时间,往事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中,那些昔日众人的好,揭开了画皮,都是虚情假意。
索性当初被关在院子里,也是见不到人,说不了话的,如今也并未感到十分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朵才能听清身边人的对话,眼睛才慢慢的感觉到光线。
看着眼前的屋顶,苏绮罗先是一愣,脖子实在太软没有力气去看其他的地方。
啊啊张嘴想要叫人却只听到嘴巴里传出这样的声音,苏绮罗懵了。
这个,似乎是婴儿的声音吧?联想到一直以来本能的吸吮动作,苏绮罗终于确定自己成了婴儿。
这是转世投胎吗?投生在谁家?震惊之中,苏绮罗见两只手伸过来抱起了她,立起身子,她才看到抱着她的人一身仆妇装扮,三十岁出头,相貌只是中上,脸上神态十分温和。
看着面前贴过来的胸膛,苏绮罗迷迷糊糊的含住,听着轻声的哼唱慢慢的闭上了眼。
过了两日,苏绮罗震惊的看着前来看她的大杨氏,她的养母。
不再是她记忆中的中年女子,此时的大杨氏看起来不过三十,一身华美穿着,头上珠翠闪着荧光,只是仍旧从襦裙到披帛全是大红色,与绮罗记忆中的衣着一样,盛气凌人。
苏绮罗眼带恨意的看向她,就是她口中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将她教养的身无所长,却又为自己的亲女延请先生无数。
大杨氏用帕子遮着鼻子,只是远远的问了奶娘苏绮罗最近的状况便离开了。
苏绮罗看向又轻拍着她的奶娘,心中十分困惑,这个奶娘,不是她记得的那一个,那她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叫做绮罗的过继女?回忆刚才大杨氏的身段,那根本不是生过孩子的样,苏绮罗心中一凉,果然她又回去 。
这样也好,她不会让那些抛弃她的人好过的,她不会再受到他们的愚弄,明明两头受气,还傻傻的以为是自己对不住亲娘和养母。
大杨氏每天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苏老夫人那里,小杨氏明着不屑,背地里却是十分羡慕。
又一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
苏老夫人让大杨氏、小杨氏各自抱了孩子到她的院子里。
两人来后,对比这二人抱孩子的动作,苏老夫人立刻看出大杨氏的生疏,心中虽有不喜,但也不想在小杨氏面前落她的面子。
苏绮罗打量着苏老夫人。
虽叫着老夫人,但她一点都不嫌老。
看起来不过四十,浓眉大眼,五官深刻,十分大气。
一头乌发盘起,看起来极有韵味,只是那韵味因为常年守寡有些生冷。
一身暗色襦群褙子,头上也只有银钗。
大杨氏的脸盘身段和苏老夫人极为相像,只是身上少了那种气势,就好比苏老夫人身上的骄傲到了她身上便成了骄横。
看起来三十的大杨氏站在苏老夫人身边,就像是苏老夫人的妹妹一样。
人常说无情无心的人,无所牵挂,面容也不会显老。
苏绮罗复杂的看向苏老夫人,虽然有大杨氏小杨氏的争斗,但她过继、嫁人的命运都是由这个老夫人决定的。
小杨氏看起来刚过二八年华,身上还带着产后的丰腴。
那张脸却有些偏柔弱,五官皆是细细长长,眼中常带泪光,一点也看不出是苏老夫人的外甥女,身上没有半点气势。
一双眼睛柔柔的不时瞟向苏绮罗,苏绮罗见她脸上的表情,忍不住一颤。
小杨氏此刻的温情,与她逼着苏绮罗下堂时的表情全然不同,或许,现在的她是真的十分想念绮罗吧。
这样的温情,让绮罗的心更加的愤怒,假的,都是假的,小杨氏就是用这样一张脸,骗的绮罗的心软,一次次的帮她避过大杨氏的算计,又利用她算计大杨氏。
苏绮罗还在想着,注意到苏绮罗如点墨的眸子看向小杨氏,大杨氏不动生色的略侧了下身子。
见不到小杨氏,苏绮罗的心也平静下来。
来,都抱过来我看看。
苏老夫人叫着,一对婴儿抱到她面前。
苏老夫人看向苏绮罗,苏绮罗也看向她。
一老一小眼神对视着,苏老夫人心中一震,苏绮罗眼中的光芒太过诡异,后又见她的脸色不是很好,暗想是大杨氏抱得不舒服,便接过绮罗,又看向小杨氏手中的孩子,那个叫做苏绫罗的女婴眼睛依旧是半眯着,看着便没有绮罗精神。
苏老夫人暗自撇了下嘴,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苏老夫人怀中的绮罗,也在打量着绫罗,苏绫罗以后会有一个轰动襄城的名字,苏绾,这个名字会和诗圣杨致之连在一起。
此时也只是婴儿的绫罗,还没有一代才女的风范,眯着眼,打着哈欠。
绫罗伸手够了一下,大杨氏眼神一暗,小杨氏则是一喜。
苏老夫人一低头,见苏绮罗也在打量苏绫罗,便笑了起来,伸手将绮罗送到绫罗面前。
伸着小手,绮罗在绫罗的面上掐了一把。
昏昏欲睡的绫罗一惊,哇哇的哭叫起来。
小杨氏忙抱着绫罗在一边哄着,大杨氏颇有些幸灾乐祸。
苏老夫人滑腻的手摸过苏绮罗的脸,已经褪去了绒毛的小脸,开始能够看出小杨氏的精致。
老夫人又抱了一会,便叫奶娘们送着两个孩子回去,留下大杨氏、小杨氏说话。
在奶娘怀中,苏绮罗听着绫罗远去的哭声,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苏家女人后院永远是不属于男人的,即便后院中的女人都顶着男人给的名分。
苏绮罗一直没有见到她的养父,苏家大老爷苏清远。
伸手够着奶娘用铜钱和红线做的吊坠,苏绮罗又对比起这个奶娘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
这个奶娘总是带着笑,和和气气,虽说性子太过和软了点,但绮罗却十分喜欢她,奶娘喜欢做小东西逗她玩,喜欢抱着她讲各种奇闻异事。
记忆中的那个奶娘,却沉闷了许多,她总是告诉绮罗不能这个,不能那个。
除此之外,那个奶娘基本没有与她说过其他的话。
苏绮罗十个月了,已经可以被扶着慢慢走路了。
听说赵姨娘有了身子,最近都在屋子里躺着呐。
苏绮罗支起耳朵去听,赵姨娘是个那个浓妆艳抹,看起来庸俗不堪的女人,在花枝招展下却有一颗淳朴的心。
在绮罗回娘家求救,跪求大杨氏给她做主的时候,赵姨娘是唯一一个偷偷过来安慰她的人。
赵姨娘是苏老夫人身边一个妈妈的女儿,也算是苏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闺名赵艳华,像所有到了哺乳期却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样(大杨氏除外),她很喜欢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过来逗苏绮罗玩,有时也会帮着奶娘抱一抱。
虽说有着成人的思维,但绮罗也乐得扮作一个婴儿与她同乐,就当是报答赵姨娘当初的安慰之情。
当然,赵姨娘的一切行动都是偷偷进行的,毕竟苏绮罗是养在大杨氏名下的。
大杨氏从不在意苏绮罗屋里的事,这更方便赵姨娘的行动。
听说小姐旺丁,果然赵姨娘抱了两次便有了,大夫人还是……屋子里的奶娘听到了,低声呵斥:没事做了吗?怎么就会传这些是非?丫头们忙散开了。
苏绮罗打了个哈欠,奶娘忙又哄着她睡觉。
下午,大杨氏便阴沉着脸进来了,看着昏昏欲睡的苏绮罗,开口道,小姐睡了多久?苏绮罗听到大杨氏的声音,睡意全没了,只是依旧闭着眼睛。
有大半个时辰了。
奶娘拿不准大杨氏打什么注意,小心的应道。
大杨氏转过身子,斜着眼看向奶娘,听说赵姨娘常来?奶娘一颤,忙连口否认:没有的事,夫人,我都看着呐。
大杨氏眼中利芒一闪,还要我找人来和你对峙不成?来人,送奶娘出府。
夫人,夫人,小的真的不知……奶娘忙跪了下来,头不停的叩在地上。
吃里爬外的东西,也不想想你拿的是谁的银子!大杨氏瞪着眼看向她,一手打掉桌子上的小碗。
苏绮罗听到大杨氏气势汹汹的话语,只有两颗的门牙磕在一起,暗想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个奶娘的原因吧,不想再见到记忆中的奶娘,苏绮罗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哭声聒噪的大杨氏头疼,还不快哄好。
是。
奶娘心惊胆战的抱着苏绮罗摇着晃着。
苏绮罗嚎了几声,发觉这样哭嚎太费力了,况且哭累了一睡,奶娘还是会被赶走,便用力的翻了下白眼。
夫人,夫人——见苏绮罗翻白眼,奶娘叠声去叫大杨氏。
又怎么了?大杨氏靠过来,见到苏绮罗的白眼也唬了一跳,你叫我有什么用,你是奶娘,你看看是出什么问题了?奶娘看向地上摔碎的碗,碗中刚做好的糊糊黏在地上。
大杨氏一僵,想到是自己砸的碗,忙呼道,金枝,叫大夫。
是。
守在一边的大丫头金枝忙走出院子。
奶娘反复的拍着她的后背,苏绮罗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翻着白眼。
闹闹腾腾的,大夫请来,早有人去告知苏老夫人。
目前只有两个孙女的苏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过来。
地上的碎碗早被收拾走了,大夫来了也只说是唬住了,缓过劲来就好。
见苏绮罗被折腾的病恹恹,苏老夫人看了眼大杨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让奶娘专心照顾苏绮罗便带着大杨氏离开。
苏绮罗听到苏老夫人的话放下心来,大杨氏除非是傻了才会违抗苏老夫人的话。
大杨氏一进苏老夫人屋里就开始抱屈,娘亲,这事真不怨我。
都是那奶娘她……她怎么样?她让赵姨娘去抱绮罗了?苏老夫人冷眼看向她,转身进了在侧屋供起的小佛堂。
佛香前的香炉里,刚才为了赵姨娘有孕而点燃的香还在袅袅的冒着烟。
苏老夫人在佛前双手合十,又默念了一会:菩萨保佑。
大杨氏嫉恨的看向那柱香,也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
苏老夫人睁开眼睛,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你这样又有什么用?绮罗养在你名下,反倒让一个姨娘见天抱着哄着,你这当娘的,是把自己的脸往别人脚下扔。
我……娘亲,你也知道我院子里人多事杂,实在走不开,哪有时间天天带着孩子?大杨氏暗自撇了一下嘴角,还在为苏老夫人留下绮罗,落了她的面子而生气。
一个小小的院子就能让你忙的晕头转向,以后你如何能管得了整个苏家?苏老夫人叹口气,本以为这个外甥女像自己一样精明强干,以后也能帮扶着儿子一把,没想到却是个不顶用的。
娘亲——大杨氏又委屈的叫了一下,虽是委屈,但在她骄横的神态下,反而让人觉得是在无理取闹。
老二家的听说昨天又吐了。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说道。
娘亲的意思是她又有了?大杨氏的眉眼竖了起来,眼中嫉妒的火花迸了出来。
苏老夫人低着头不去看她,你自己想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你自己不乐意走,难道还不许别人走不成?娘亲,我不是不愿意,大杨氏扯着苏老夫人的袖子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和那老二家的天生不对付,她那个下贱的娘仗着一身狐媚功夫勾引的我爹他……苏老夫人抬眼看向大杨氏,大杨氏暗恨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绮罗已经是养在你名下,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倘若你真心不想养,那也成,让莫姨娘每日去看看,兴许过几日,我还能再多一个孙子。
娘亲,这事也没个准,谁知道是不是养了她就真的能生个孩子。
大杨氏忙又辨道。
你养了不就知道了?苏老夫人看着大杨氏急躁的样子,心里恨不得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既不想自己养,又怕别人养着占了便宜,虽说你是我外甥女,可我也得告诉你,不管是谁生的,只要生的是我孙子,我都认。
大杨氏见苏老夫人终于将话说明白了,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忙笑着道,那当然,也是我的儿子不是?娘亲放心,我一准让你抱上嫡亲孙子。
苏老夫人见她终于想明白了,也就不再逼迫她,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亲自迎进门的,我究竟是为了谁好?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口子?是是,都是外甥女的错,是我糊涂了。
大杨氏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巴,又搂着苏老夫人慢慢晃了几下。
明白了就好。
苏老夫人眯上眼,手中的佛珠又转了一圈。
出了苏老夫人的院门,大杨氏的脸立马阴沉下来。
金枝、玉叶二人小心的跟在她的身后。
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大杨氏临进门时犹豫了一下,去把小姐抱过来。
是。
金枝不敢将自己的诧异显出来,偷偷与玉叶对视一眼便走了向绮罗的屋子走去。
小杨氏听着丫头说绮罗被唬住了,请了大夫,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心疼啊,让丫头打听清楚了,知道已经没有大碍,心才又放了下来。
啊啊。
爬在床上的绫罗叫着,伸着小拳头去够前面的香囊。
小杨氏含笑将香囊又放远了,然后让绫罗去抓,心里的担忧全忘了。
金枝带着奶娘抱了苏绮罗过来。
大杨氏院子里,奶娘抱着绮罗进了大杨氏屋子里,惴惴不安的看向大杨氏。
犹豫了一下,大杨氏让奶娘将绮罗放在榻上,任她在上面爬着。
这次就算了,倘若还有以后……大杨氏警告的看向奶娘,一手拿过一块点心递给绮罗。
刚长了两颗牙齿的绮罗接过来,慢慢的磨着牙。
是,多谢太太大恩大德,小人以后一定听太太的。
奶娘连声保证着,心里一松。
绮罗心里也是一松。
哼,倘若还有下次,别怪我不念旧情。
大杨氏转向绮罗,见她慢慢的啃着点心,渣滓掉在榻上,眉头皱了一下。
奶娘忙过来伸手要将绮罗抱起来。
不必了。
大杨氏挥手说道,手上的金钏击打着玉镯,发出清脆的声音。
拿着帕子,大杨氏轻点着嘴角,身子斜靠在一边,除了赵姨娘,可还有其他人见过绮罗?比如说,那边的那位?大杨氏伸手指指西边,那边是苏家二房住的地方。
回夫人,只有莫姨娘见过两回。
奶娘低头说道,见大杨氏没有搭话,又接了一句,小的怎么敢让那边的过来见小姐。
哦,也没递消息过来?大杨氏伸手拂拂裙角。
奶娘犹豫了一下,倒是让丫头偷偷的来看过,不过,小的绝对没传消息过去。
哼。
想到小杨氏又有喜了,大杨氏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绮罗,又伸手在鼻子下扫扫,她最不喜欢这奶味,以后那边在来人传话,最好一五一十的跟我报备。
是。
奶娘低头应了。
绮罗啃着饼,故意将碎屑撒的更多,她此刻不能对大杨氏怎样,但总要让她不痛快一下。
果然大杨氏的眉头越皱越紧,意思着抱了一下,便让奶娘带着绮罗回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奶娘给绮罗擦了一遍,便放她在床上躺着,轻轻的拍着,开始说起本朝的英雄美人传说。
绮罗眯着眼,眼下是英雄美人,再过十几年就是才子佳人。
人人称颂的佳偶身后,总有一个被人遗忘的影子。
与绮罗这边不同的,小杨氏那边念着的却是诗经。
看着绫罗躺在床上似乎在听她念诗,小杨氏手摸着小腹,面上满是喜色。
苏清和也坐在一边,摇头晃脑的附和着,然后又伸手摸了一把绫罗,我看绫罗很有慧根,细细教养,日后必有大作为。
女儿家家的,要什么大作为。
小杨氏娇嗔的看向苏清和。
苏清和摇摇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自是无能,守不住两个女儿,这剩下的一个定要让她成才,让娘亲看看谁会教养女儿。
小杨氏一听,想起苏老夫人的偏心,又念起绮罗的处境,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看着绫罗,更是怜惜无比。
小起风波中秋将近,苏府的事务多了起来。
大杨氏忙着帮苏老夫人操持,收礼送礼的礼单一堆,虽忙着,面上也带着喜色。
见众人都敬她,小杨氏羡慕她,大杨氏心中就得意起来;看着一堆的礼单账册,想着那些子东西都是自己的,又觉得忙点也是值得的。
大杨氏带着一堆账册礼单来给苏老夫人过目。
嘴上说着不用给她看,但苏老夫人的眼睛还是仔细的扫视着,这个,这个不妥,楼家和何家的礼要一样重,不能厚此薄彼,让人挑出错来。
是,不愧是娘亲,就是比我细心。
大杨氏嘴上恭维着,暗想这苏老夫人果然是抓着府中大权不肯放手的。
苏老夫人看过之后,又望向大杨氏,你妹妹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娘亲要是想的紧了,今儿个就能把他们接过来,只是杨府事也多,嫂子他们要过两日才来。
大杨氏答道。
苏清词是大杨氏的婆家妹妹,娘家嫂子,这称呼倘若是外人听了定会糊涂。
苏老夫人想想也是这个理,便让大杨氏继续去忙她的。
小杨氏在半路遇到春风得意的大杨氏,直将尚未显怀的小腹挺起,嫂子,这是哪去?你看看这一堆东西哟,真是忙死个人了,大杨氏拿着帕子在面前扇了起来,真是羡慕弟妹这么悠闲。
不不,是我羡慕嫂子才对,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嘴巴里又没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杨氏捂着嘴作势又要干呕。
身后跟着她的丫头汀兰忙将送上一颗腌过的梅子。
大杨氏脸一僵,我还有事,先忙了啊。
看着大杨氏风风火火的身影,小杨氏心头涌上一股快意,就算大杨氏管的事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生不出来。
大杨氏忙了一天,玉叶给她捏着肩膀。
呡了口茶,大杨氏想起小杨氏的话,又叫人抱了绮罗过来。
绮罗进屋就见到大杨氏那张阴沉的脸,被奶娘放在榻上后,绮罗平静的看向大杨氏。
大杨氏伸手摸摸绮罗的脸,然后手在绮罗手臂上掐了一下。
疼痛传来,绮罗的面上显出一丝冷笑,大杨氏不是说对她如珠如宝,如同亲生吗?用得着她的时候,不是反反复复的说着母女情深吗?大杨氏又要伸手过来,绮罗照着上次的样子又嘶声哭闹起来,哭了两声之后,又上气不接下气的打起嗝,翻起白眼。
大杨氏一惊,忙叫外间的奶娘过来。
任人怎么哄着,绮罗依旧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又将大夫请来看了一遭,苏老夫人并小杨氏也一同到了大杨氏的院子。
大夫怎么检查都没查出问题,绮罗的一张脸已经是憋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喘不过来气。
这又是怎么了?苏老夫人不满的看向奶娘手中的绮罗。
绮罗挥着小手,另一只手伸手去揉被掐的地方。
小杨氏注意到她的举动,忙伸手去接孩子,大杨氏拦着她,抢先一步要抱过来,谁知绮罗被她一碰,抽的更凶。
只怕是这孩子先天有些不足吧。
大杨氏有些心虚的说道。
小杨氏一听,也说道,嫂子别乱说,绫罗在我那养的好好的,一次也没犯过病,怎么绮罗在你这里就三天两头的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大杨氏眉毛竖了起来,又扑向苏老夫人,娘亲要给我做主啊,我的心血都花费在绮罗身上,如今还偏偏有人说我虐待孩子。
小杨氏见到绫罗又在揉手臂,便走过去卷起她的袖子,哎呦,这是什么人这么狠,能对个孩子下手?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大杨氏一僵,苏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将绮罗抱来我看看。
小杨氏将绮罗抱给苏老夫人,苏老夫人仔细看了上面的指印,绮罗乖,是不是奶娘掐你?奶奶给你赶走她好不好?绮罗眨巴了一下眼睛,知道苏老夫人这是偏袒大杨氏,又不想连累奶娘,就将手指指向站在大杨氏身后的金枝,打,打。
绮罗的小手向金枝打去,暗想不能打了大杨氏,也要将她的左膀右臂砍掉一个。
大杨氏见绮罗的眼睛看过来,先是一僵,然后仔细见不是指着自己,便放松下来,暗想只怕是金枝偷偷打绮罗的次数多了,被绮罗记了下来,你这没上没下的东西,小姐能是你打的?大杨氏伸手一巴掌扇在金枝脸上,金枝忙跪了下来,心中虽有委屈,但也猜到那指印是大杨氏的,只想着替大杨氏担了这一次,也叫她承她的情。
打,打。
绮罗又叫道。
老夫人,夫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金枝跪在地上说道。
娘亲,是我眼拙,识人不清,大杨氏念叨着,只是金枝也跟了我几年了,只怕是这孩子一时糊涂……糊涂?糊涂就能去打主子?小杨氏又掩面哭起来,这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住口,苏老夫人喝道,注意到在众人之间大夫还没有走,想到刚才的笑话让别人看了去,苏老夫人的眼神一冷,真是对不住了,红翠送大夫回去。
是。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红翠应着,领着大夫出去。
小杨氏还是哽咽着,老夫人,您可要给绮罗做主啊!大杨氏阴沉着脸,心中一狠,老夫人,这样心狠的丫头留不得,赶出去正好。
夫人!金枝低着的头猛的抬起,夫人饶了我这一次吧!头又重重的叩在地上。
苏老夫人见此时也只能如此,便让人赶了金枝出去。
金枝一路嚎叫着被拖出去,口中直呼着大杨氏。
绮罗听着金枝的叫声,心中一凉,但又想到金枝以后暗中在府中宣扬她是白眼狼的事,绮罗的心又硬了下来。
小杨氏的作态,也让她心中一动,又去琢磨小杨氏今日维护她究竟有多少真心。
微微眯上眼睛,断了一个心腹的大杨氏恨恨的咒骂着小杨氏,对绮罗倒是没有什么怀疑,还暗自庆幸她没有指向自己。
行了,苏老夫人拍拍绮罗,老二家的,以后这种话再也不要说,老大家的才是绮罗的娘,要做主也是她来做。
……是。
小杨氏应着,面上委屈,心中也因为大杨氏少了个心腹而高兴。
小杨氏扶着苏老夫人走后,大杨氏恨恨的摔了个杯子,又瞪了绮罗一眼,手伸过来却也不敢再掐,带下去吧。
是。
奶娘将绮罗带了回去。
大杨氏独自坐在屋子里,想着绮罗真是随了小杨氏,命贱还偏偏这么娇气,送十两银子给金枝,让她安心,我自会给她安排个好去处。
是。
玉叶应着,退了出去。
大杨氏第二日又给自己补上了一个丫头,也叫做金枝。
却说,苏大老爷苏清远,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因多年无子,思虑过度,人看起来有些老相,又时常觉得有人在戳他的脊梁骨,人十分的敏感多疑,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事事谨慎,唯恐弄出错处让人家笑话。
苏二老爷苏清和生下两女后,他的压力更重,头上又多了几根银丝。
听的赵姨娘有孕之事,更是欣喜若狂,只将那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向赵姨娘屋子里塞去。
看着已经跟了他许多年的赵姨娘也觉得她美艳了许多,对她十分的体贴,日日到她屋中相伴。
今日苏清远又得了一块新玉,听着这玉能够护身,便脚步轻快的带着玉来到赵姨娘房里。
过了长廊,就听到几个丫头的低声窃语。
苏大老爷狐疑那人在说自己,便轻声走过去细听。
听说大夫人虐待大小姐了。
可不是嘛,这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一样。
……苏清远心中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最恨人家背后闲话,想着此刻将那两个丫头抓住,反而会让人以为是做贼心虚,当下便转身向大杨氏院中走去。
到了大杨氏房前,示意在门口站着的莫姨娘不要开口,便自己掀了帘子走进去。
进到里边,就见到大杨氏正躺在榻上,身边的丫头伺候着给她捶腿。
你倒是舒坦了!苏清远冷声喝道。
大杨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苏清远多日未到房里,此刻见了他满是欢喜,以为他要留在她房里过夜,老爷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说一声。
大杨氏伸手理了理鬓发。
出去!苏清远叫道。
玉叶,银瓶屈膝一礼,然后退下。
老爷,这是怎么啦?这么大火气?大杨氏见苏清远面色不好,忙开口问道,又将茶水送到他手边。
苏清远喝了口茶,又将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大杨氏心想不好,琢磨着是不是他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又或者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老爷,是不是赵姨娘又说了什么,我可真是冤枉啊,又是燕窝,又是鱼汤的送个不停,我可是盼着她好的。
闭嘴,艳华什么都没说,你别冤枉她。
苏清远在堂上坐下,横眉看向大杨氏。
大杨氏见他叫赵姨娘的闺名叫的这么顺口,死命的咬紧牙关。
我只问你,府中传闻你虐待绮罗是怎么回事?苏清远又想到那丫头说不是亲生的那一句,只想着倘若赵姨娘生下儿子,指不定大杨氏怎么对待他的儿子。
老爷,这才是我的冤枉,我日日繁忙,哪里注意到金枝那黑心的竟然能对绮罗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大杨氏委屈的说道,又拿着帕子擦眼角,也怪我管教不严,那么小的孩子,看着那指印我也心疼。
苏清远听她这么说,心里的怒气渐消,金枝是你的人,你理应看好她,还有那绮罗虽是老二家生的,但是抱到咱们房里,又因为她赵姨娘有了身子,你更应当待她好,不然,岂不是让人说我们恩将仇报?是是,我待绮罗本就如同亲生,今日不过是看走眼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大杨氏保证道,心中嘀咕着赵姨娘有身子,怎么会是因为绮罗,又想着自己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便堆着笑脸凑上前去,老爷,天不早了,我伺候你歇息吧。
不必了,我还要去看看赵姨娘。
苏清远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杨氏见他当真走了,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暗骂她又不是送子娘娘,如何能一个人就生得了孩子。
那日之后,大杨氏待绮罗面上便好了许多,也不敢私下里掐她一把。
只是常常独自在绮罗面前咒骂小杨氏。
绮罗前世只知道大杨氏与小杨氏相差十几岁,大杨氏出嫁之时,小杨氏也才几岁。
心想她们哪里来的仇怨,即是姐妹,又是妯娌,只能更相亲相爱。
今日听到大杨氏的骂声,才知道二人积怨甚深。
小杨氏的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能与杨老太爷吟诗作对,引得杨老太爷冷落了满院子的女人,一心偏宠她,杨老夫人心中不甘,教唆着女儿去帮她争宠。
仗着自己是杨老太爷最疼的长女,大杨氏行事高调的教训了小杨氏的娘,终于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巴掌,日后也不再受到杨太老爷的宠爱,小杨氏出生后,大杨氏更是失宠,就连进入苏家的嫁妆,小杨氏也只略比她少一点。
倘若不是因着嫡庶有别,只怕杨老太爷会让小杨氏盖过她的风头。
这如何能让大杨氏不气愤?絮絮叨叨的将心中的怨气向一个她眼中不会泄密的幼儿说完,大杨氏总算是暂时熄了心中的火气,跟你那个娘一样讨厌!大杨氏又瞪向无视她正拿着点心磨牙的绮罗。
缘定三生中秋前两日,绮罗和绫罗被放在苏老夫人屋子里的榻上玩耍,绮罗伸手掐了一把绫罗,暗想掐人果然很解恨。
绫罗委屈的看向她,瘪瘪嘴,在绮罗冷冷的目光下,又不敢哭出来。
小杨氏等人正一心奉承着苏老夫人,也没注意到。
绮罗掐着手下的嫩肉,暗想她当初跪着求苏绾苏绫罗,求她不要让杨致之休了她,绫罗怎么说的?姐姐,我苏绾立誓永不做妾,你看在我和致之两心相许的份上,就不要为难我了。
绮罗的眼中恨意涌了出来,她不做妾,难道就要她这个发妻让出正室的位置?虽说最后杨老夫人,也就苏清词保住了她杨夫人的名分,提议让苏绫罗做平妻。
但哪有被锁在后院,无人搭理的正妻?这和弃妇有什么区别?绮罗眼中的恨意,把绫罗吓的眼中涌出泪花,扭身去找小杨氏。
小杨氏正站在苏老夫人身边,也没回头,绫罗的奶娘站在一边,也不知绫罗是怎么了,只是轻轻拍着她,以免绫罗哭出来。
老夫人,姑老爷,大小姐和姑少爷来了。
门外有丫头来报。
然后竹帘就掀了起来,一人一身青衣当先一步走进,又有一二十几岁的妇人牵着一男童走进来。
绮罗的心跳了起来,这是她前世未见过几次的夫君,一直打压她的婆婆还有冷眼旁观的公公。
绮罗压抑住心中的恨,决心将他们欠她的都讨回来,不管杨致之与苏绾的感情有多深,他们的借口有多堂皇,总归是他们联手欺负了她。
坐在苏老夫人身后,绮罗打量着走进来的三人。
杨晔,身材高大,面容清矍,双目有神,看面相便知他个性十分的倔强。
已过了孝期,但朝廷还未召他回去,有些孤傲的杨晔也不自行上书,只想着他才高八斗,必然会被皇上忆起,又觉请人代言此事太过丢脸,便一直在家中等着,等着上面复用的旨意。
绮罗知道,杨晔终究会等到他被皇上记起的那一天,不过那时也是因为杨致之得了探花之后,皇上才想起曾经被他赞扬过的另一个杨探花。
杨晔面上的神色,虽恭敬但也带着不耐,绮罗暗想他定是被苏清词叫过来的。
苏清词的面貌,与大杨氏也是十分相似,浓眉大眼,双眼神采飞扬,红唇丰腴甜蜜,看着大方典雅。
上着石青色窄袖对襟短褥,下着深绿长裙,身子修长丰腴,露出的一点墨绿色诃子上是大片雪肤。
苏清词是众人眼中的美女,只是面对与自己亲生妹妹长相相似的妻子,杨晔心中实在难有爱意。
且苏清词自小在府中便备受宠爱,肆无忌惮,亲眼见着苏老夫人的行事,也暗自记在心中。
自嫁到杨家便插手杨家府中事务,行事泼辣,手段强硬,面对杨晔时,也是一贯的端着款,不肯温柔小意。
绮罗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女人自杨晔带着小妾外出上任后,便挖空心思对付她,抢了她的儿子,教唆的他不认她这个亲娘。
这辈子,定还要让她吃尽被夫君冷落的苦。
绮罗的眼睛再转向苏清词手中的男童时,心又跳了一下。
才子诗圣,杨致之,此时也不过两岁,黄毛小儿一个,脸上还看不出那迷倒宁国女人的浅笑叹息。
见过母亲,大嫂,二嫂。
苏清词开口问好,声音清亮,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傲气。
见过岳母。
杨晔也拱手叫道,却不去唤两个杨氏。
姑爷,妹妹总算来了,娘亲一直想着哪。
大杨氏按照婆家的叫法,叫着自己的哥哥,又过来牵着杨致之的手,我看着又长高了几寸,来叫舅妈。
舅妈。
杨致之抬起小脸叫道。
小杨氏知道苏清词看不上她,也不去插嘴,只是站在一边笑看着。
来,到祖母这里来。
苏老夫人向杨致之招招手。
苏清词推了一下杨致之,让他上前。
大杨氏请苏清词坐下,又让人带了杨晔到苏清远那里。
苏老太太摩挲着杨致之,我的宝贝孙子,都长这么大了。
又转向苏清词,你一向可好?回娘亲,一切都好。
苏清词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落寞。
苏老夫人见状,沉吟了一下,老二家的,你双身子先回去吧,带着绫罗一起。
是。
小杨氏知道他们有话要话,便叫奶娘抱起绫罗。
绫罗身上吊着的香囊掉在了地上,杨致之从苏老夫人腿上跳下来捡起要挂在自己身上。
见杨致之不欲将香囊还回来,绫罗的泪珠子掉了下来。
苏清词皱了一下眉头,伸手去扯杨致之手中的香囊,谁知杨致之抓着就是不放,这个给我,这个给她。
杨致之叫着,将身上的香囊指给绫罗。
别勒到孩子手,红袖,去取那个金线的香囊给绫罗。
苏老夫人揽过杨致之,挡住苏清词的手。
小杨氏接过金线香囊递给绫罗,绫罗才止住眼泪,小杨氏带着绫罗走了。
绮罗见这情景懵住了,这是什么?姻缘天定吗?就算是天定的姻缘,这辈子她也要他们有缘无份。
杨致之说若不是大杨氏和他娘,他与苏绫罗早在一起了。
绮罗又看向此时阴沉着脸的苏清词,苏清词选她做儿媳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讨厌苏绫罗。
原来绫罗在小时就已经不被苏清词喜欢了。
他们都知道的事,只有她不知道,还傻傻的为和杨致之定亲而欢喜。
只是,这也不能成为绮罗原谅杨致之的理由。
凭什么他们受了苦,就该她来还?那她的苦要怎么算?杨致之拿着香囊坐在苏老夫人身边,回头看向榻里面的绮罗,拿着香囊来逗弄绮罗。
绮罗不耐烦的扭过身去,细听苏清词的哭诉。
娘,你不知道杨晔被那个狐狸精迷住,整天我想见一面都难。
苏清词张嘴便是抱怨。
苏老夫人瞅了她一眼,示意杨致之在。
他是我儿子,又这么小能懂什么。
苏清词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杨氏见说的是自己哥哥,也不好插口,看了眼苏老夫人,我去厨房看看他们准备了什么菜色。
去吧,绮罗留在这里,待会你回来了再带走。
苏老夫人说道。
是。
大杨氏应道。
绮罗暗自庆幸没有将自己带走,面前的香囊又递了过来,绮罗挥手将香囊打落。
杨致之一时放松,手被拍了一下,人一惊,又觉得有趣便又将香囊拿在手中在绮罗面前晃。
看向面前的狠心人,绮罗直想掐死他。
妹妹,妹妹。
杨致之叫着。
绮罗一愣,又想起杨致之那声深情的表妹。
绮罗伸手掐在杨致之手中,越来越用力。
杨致之是一个不能多想的男人,那样的男人,你想多了就恨不起来。
他永远蒙着云雾的眼睛,总是温润的看向这个世界。
除了对绮罗不好,他孝顺,仁义,对待绫罗又痴情不改。
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喜欢,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恨绮罗的原因。
绮罗想,自己的恨意中,很多很多,都是对苏绾的嫉妒吧,嫉妒她得父母双亲宠爱,嫉妒她满腹诗书,出口成章,嫉妒她,能得到杨致之的痴情,得到世人的祝福。
绮罗虽用力,但那力道对杨致之来说不是掐,而只是一种玩乐,杨致之笑着,也伸手轻轻掐了一下绮罗,又妹妹的叫了起来。
娘,你说我该怎么办?那狐媚子真是让人恨不得撕了她,整天做那病西施样,偏杨晔就喜欢那样的。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散了,苏清词大大方方的说着。
绮罗暗想,苏老夫人留着两个孩子在,是想告诉别人,她们母女就是在共聚天伦吧。
不用管她,只要生不出孩子,随她得意到天上去。
苏老夫人说道,见杨致之正笑着与绮罗玩,便又转过身来。
可不是嘛?只是,娘亲,你那药,还能不能再给我点?苏清词走过来,坐到苏老夫人身边,扫了眼绮罗,见她和绫罗一样的脸,不屑的撇过头去。
绮罗暗惊,猜测着苏老夫人的药究竟是什么药。
杨致之伸手摸她的脸,绮罗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苏清词转过身,见杨致之被打,骂了一声,果然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货。
杨致之却觉得很好玩,又将自己的脸送过来,苏清词皱着眉头将他抱在怀里。
你怎么会用这么多?不是告诫你这种药不能多用,伤功德。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说道。
难道看着那些狐狸精一个个的生下孩子不成?娘亲,你就给我吧。
苏清词一手拉着苏老夫人撒娇。
妾室一个个的没有消息,也让人猜疑,你就让她们有了然后再自己掉了就是。
苏老夫人劝道,一直用药,不是长远之计。
总该等到致之长大了再说,倘若只差上两岁,这算是什么啊?苏清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绮罗是知道她的,她的婆婆喜欢直来直往,手段一向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杨致之趴在苏清词身上看向绮罗,绮罗向他翻了个白眼,杨致之哈哈笑着也跟着学。
磨了半天,苏老夫人终于肯将药给苏清词,看着苏清词跟宝贝一样的藏在身上,绮罗的心中一阵讽刺。
杨晔已经不肯碰她了,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生不了孩子又有什么用。
想到大杨氏再过几年就将生下自己的亲女,绮罗的眼睛瞄向苏清词藏了药的袖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杨时过来说已经备好饭了,苏老夫人领着苏清词到后面的饭堂,绮罗此时才被奶娘送了回去。
生子之战中秋之夜,绮罗终于见到了苏府男丁。
苏清远做势接过她抱在怀里,将一枚小小的金锭放在她手中,又哄了一会就将她还给奶娘。
绮罗看着苏清远,人有些瘦削老相,似乎和她记忆中的苏大老爷没有什么区别,人敏感又机警。
几步之外,苏清和也站在那里,淡淡的看了眼绮罗,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显现出来。
苏清和面相比苏清远年轻了近十岁,斯文有礼,一身水色圆领长衫,典型的书生模样。
苏清和被苏老夫人教养的十分懦弱温和,谦和不争。
绮罗却知道他平静的面容下,有一颗不甘的心。
倘若他真的不争,又怎会坚持着一次次应试,就算遭到众人耻笑仍不放弃。
绮罗慢慢的打量着他,见苏清和看到绫罗的那一刻眼神明亮起来,心里一酸,更恨上天的不公平。
祭拜之后,因为年幼,绮罗和绫罗便被送了回去。
绮罗手中摆弄着一个精巧的绣架,十分不解奶娘为什么会给她这个东西玩。
以往的东西都是奶娘自己做的,而这个绣架只看上面刻着的小花就不是奶娘能做出来的。
旁边坐着的奶娘,一边绣着花,一边唠叨着:女儿家的,会做做针线活也是好事,只是哪里用的着精通,偏夫人还想着让小姐选花样子。
绮罗拿着绣架的小手一顿,又嘻嘻哈哈的舞弄着绣架。
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杨氏的算计。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十月份,绮罗和绫罗的周岁宴办了起来。
因绮罗是苏家嫡子长女,宴席办了十分丰盛,襄城排的上号的贵妇皆来祝贺。
彼此知道只是过继来的,但是还要满口说着赞美的话。
大杨氏脸上满是笑意,嘴上还说着谦虚的话,一句句说着绮罗平日的习性,仿佛真是她带着的一般。
众人说了一会儿女经,便开始抓周。
绮罗被放在桌子上,绫罗挣扎着要从小杨氏怀中下来。
小杨氏面色不好的抱紧她,想到苏老夫人提议两人的周岁宴一起办时,大杨氏立刻说要绮罗抓完了周,再给绫罗抓。
虽说绮罗也是她生的,但是想到绫罗要去抓绮罗抓剩下来的东西,小杨氏的心还是不甘。
一颗心分成了两瓣,一边想着绮罗也抓个吉祥的,一边又盼着她别抓到绫罗要的。
绮罗爬在桌子上,看着围在身边的印章,《诗经》,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绫罗。
苏绾苏绫罗,抓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抓住一本《诗经》和笔,此事在宁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人都说她是注定的才女,她苏绮罗倒要看看这辈子,苏绫罗的名要怎么注定。
绮罗伸手抓住《诗经》和毛笔。
女公子将来一定出口成章。
女公子定然才华不输男儿。
……绮罗讽刺的低着头,她上辈子在苏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谈什么锦绣文章?大杨氏恨不得她成个傻子,别挡着她亲女的路,哪里还会让她读书识字。
苏绮罗很有些弄不懂大杨氏的思维,她已经是大杨氏的女儿了,为什么大杨氏还是认为让绮罗一事无成会让小杨氏丢脸?想到大杨氏指使奶娘在抓周之前拿花样子、绣架给她玩,定是想要她选了花样子,日后也不必请先生师傅,只用叫奶妈看着关在房门里绣花就好,这样她也省事了不少。
反正大杨氏可以跟人家说她苏绮罗天上就爱花样子。
大杨氏在绮罗选定之后脸便阴沉下来,抓周是三岁定八十的事,这绮罗选了书,那以后倘若不让她读书,必会让人以为是她苛待绮罗,荒废了她的才华。
大杨氏见周围的眼神看过来,忙又端起笑脸,转念想,若是绮罗自己不愿读书写字,那甭管别人怎么说,她都是有理的。
没了《诗经》,案桌上也没有新加进去,绫罗没有绮罗这么迅速了,在案桌上爬了半天,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每一样都拿起来看看,不停的看向小杨氏,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绫罗找不到自己要的,伸手拿了一个金玉做成的小算盘。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只有小杨氏的笑不是很自然,她教导绫罗抓笔和《诗经》,没想到这两样都被绮罗抓去了,这样一想,又觉得绮罗天生就是碍绫罗事的。
小杨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抱着绫罗轻声的哄了一下,又看了眼绮罗,暗想一定是大杨氏知道她的想法,背地里使坏教绮罗这样抓的。
终于仪式结束。
因里面女眷众多,男客便没有进入。
苏清远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话,听说抓了《诗经》和毛笔。
女公子定然会成为一代才女。
定然会承袭苏老爷的文才。
……听着众人的恭维,又想到绫罗拿到的是算盘,苏清远得意起来,连连声称一定要将绮罗好好教养。
苏清和面上看不出一丝不喜,欢天喜地的与众人一起夸着绮罗。
之后众人吃了宴席,绮罗和绫罗被喂了点东西便带了回去。
看着天上飘着的云,绮罗决心一定不要像上辈子那样憋屈的度过。
当天晚上,苏清远兴高采烈的到大杨氏房中歇了一晚,大杨氏因此心情很好,也就将绮罗没有抓花样子的事抛到脑后。
苏清和则是叹息的看着爬在床上的绫罗,又坚定了要培养绫罗的决心。
剩下的日子,就在学说话,学走路中慢慢度过。
绮罗说话很快,但口水总是噎得她说不顺溜,虽然如此,对比起绫罗,她已是很优秀了。
大杨氏的脸上也带着笑意,绮罗纳闷大杨氏什么时候因为她高兴了。
不久之后,见大杨氏闻到她身上的奶味吐了后,绮罗才恍然大悟,但又糊涂了,这个时候,大杨氏不该生孩子吧?果然没过多久,大杨氏的脸又阴了下来,苏老夫人也是接连几个月不待见她。
据丫鬟和奶娘话里的意思,因为大杨氏有孕,苏清远便体贴的多日住在她那里。
从没受过这种待遇的大杨氏禁不住撩拨起苏清远,火气上来,苏清远也就不再顾忌,又想着赵姨娘有身子也没有这么多忌惮,就放开了手脚。
谁知一夜之后,大杨氏下面就见了红,惹得苏清远悔恨不已,更是避得她远远的。
没了孩子的大杨氏阴沉着脸,反而更喜欢叫绮罗过去。
大杨氏叫人将绮罗放在床里面,自己躺在外边。
看着脸色蜡黄的大杨氏,绮罗的心里十分解气,大杨氏和苏清词关系很铁,即便是再过十几年也是如此。
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者物以类聚,二人相貌相似,性格相似,就连遭遇也相似,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
在绮罗嫁到杨家后,大杨氏和苏清词说不尽的话里,就有如何整绮罗,如何不让绮罗插手杨家的事情。
苏老夫人控制着苏家,苏清词也妄想控制杨家,只是她们母女两人,一个成功了,一个失败了。
失败的那个,将自己的火气都撒在了她的儿媳身上。
反复想想,绮罗觉得大杨氏不待见自己,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自己的优柔寡断。
跟着大杨氏,心里又舍不得小杨氏,这一定让大杨氏觉得自己亏本了,才会更加的苛待绮罗。
大杨氏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绮罗,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手伸向绮罗,谁知绮罗向后微微转过身去。
大杨氏一僵。
绮罗也暗呼不好,这样迟早会让大杨氏起疑,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忙将腰上带着的小荷包里装着的果子递给大杨氏,娘,吃。
大杨氏听到她一声娘,因为傲气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搂着绮罗就哭了起来,口中直呼:我那没有缘分的孩儿啊……绮罗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眼神暗了下来,不过是一块在肚子里待了两个月的肉掉了就如此伤心,她的儿子被苏清词抱走的时候,大杨氏可是毫不在意的说:再生一个就是。
回忆起儿子跟着苏绫罗叫娘的情景,绮罗拍在大杨氏身上的手用力,那才是心如刀割,一道院门,她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分不出哪一个是自己的娘。
大杨氏哭了一会,就倦怠了,叫人送了绮罗回去,又睡了下去。
绮罗恶心的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痕,奶娘伸手戳了一下她皱着的鼻子,小心成了小老太婆。
绮罗对奶娘笑笑,这样的奶娘,倘若是跟她到了杨府,就算是她抢不回自己的儿子,至少,也能有一个人听她诉苦吧。
被奶娘轻轻拍着,绮罗暗想,上辈子大杨氏、小杨氏骗她的感情,这辈子她也要骗回来,这样才不亏不欠。
大杨氏消沉了不久,又乖乖的到苏老夫人面前伺候着。
见苏老夫人不再埋怨她,又大着胆子凑上去说出自己筹划已久的事,娘亲,这赵姨娘眼看就要生了,这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说都是老爷的长子,您的长孙,您看这庶子的身份,是不是太委屈他了?苏老夫人垂着眼睛,手中捻着佛珠,他本就是庶子,有什么好委屈的。
这……放心,来年你定能给老婆子生下嫡孙。
苏老夫人宽慰的拍拍她的手。
是。
大杨氏低头应了,只想着定要再找个机会慢慢磨得苏老夫人同意不可。
大杨氏走后,一直跟在苏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略有些不解,小姐何不就将那小少爷抱给大夫人养?苏老夫人扶着孙妈妈站起身来,老大家的太不稳重,倘若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她还怎会将我放在眼中?必要她受了苦,她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是,小姐说的对。
孙嬷嬷说道。
一年过去,来年刚入秋,苏府就迎来了两件喜事。
先是苏清远的妾室赵姨娘顺利产下一子,因她十分得苏老夫人的欢心,又得苏清远的爱护,赵姨娘养胎过程十分悠闲,也不担心会有人暗下黑手。
苏清远总算真的能抬起头了,满月酒流水席办了三天,整个襄城都知道他终于得到一子。
又在书房翻遍典籍,最后给这一子取名为苏轩睿。
赵姨娘也因此住进了一个独立小院,不再住偏房。
大杨氏筹划的事没有得逞,只能佯装着大度,将赵姨娘坐月子时的吃穿一一向苏老夫人报备。
一个月后,小杨氏也生下一子,因这一子落后了一个月,又是庶次子的儿子,便没有人太在意,苏清和请了苏清远给起了个名字,叫着苏慕轩。
看着儿子的名字,苏清和又是一阵憋屈,这是摆明了说自己儿子不如他的。
小杨氏看着怀中的孩子,想着这孩子满月还没有一个妾生的热闹,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委屈无处可说,小杨氏便逮到苏清和就开始诉苦。
苏清和心中也郁闷,但面上只能安慰着小杨氏,反复几次便也腻烦了,不是抱着绫罗读书,便是去苏老夫人给的妾那里。
半个月后,苏清和的妾柳玉儿又有了喜,这样苏清和又隐隐压过了苏清远。
引得苏清远接连宿在妾室、通房那里,对大杨氏更是敬而远之。
果然不久之后,苏清和的又一妾室莫丽娘也有了身子。
苏清远认定是绮罗的功劳,越发相信她旺家旺丁,偶尔也叫人将她抱过来看上一眼。
又一年,两家各自生下一个女儿,算是平手。
儿女之事在大杨氏失去一子之后,绮罗刻意的在大杨氏面前做小女儿态,许是将自己的怜子之情用在绮罗身上,大杨氏对着绮罗也亲切起来。
将绮罗带着身边的时间也多了。
因自己已近三十,又有两个妾为苏清远生下一对子女,大杨氏的心虚了起来,见到儿女双全的小杨氏总以为她在看不起自己。
下意识的,大杨氏就想找点东西压一压小杨氏。
是以,每当见到绮罗比绫罗多学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都要当着小杨氏的面夸上半天,话里话外又暗示绫罗不如绮罗。
小杨氏心里暗恨,一面想着绮罗说话这么快跟妖孽一般,一面又将儿子放在一边,一心逼着绫罗说话。
大杨氏每每夸完绮罗后,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夸来夸去,还不是夸的小杨氏的女儿?这样几次之后,大杨氏也就厌倦了,就算是看到绮罗走的比绫罗稳,也不再多话。
大杨氏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决定更殷勤的侍奉苏老太太,一心想着要将府中的大权攥在自己手中。
每常见到小杨氏院中缺了茶盏,少了花瓶都要来向她讨要,大杨氏就十分解气,暗想儿女双全又怎样,还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她低声下气。
话说绮罗和大杨氏的关系缓和起来,就被大杨氏带着时常在花园里、苏老夫人那里转悠,也就能常见到小杨氏。
小杨氏见到绮罗,当着大杨氏的面,看绮罗跟看侄女一样,已经没了最初迫不及待要将绮罗抢回来的心情。
绮罗看着她这样,心里也没有多少失落,只想着人情本就如此,小杨氏只怕以后还会恨她跟大杨氏亲近。
这两年间,小杨氏与绮罗并未单独相处过,上辈子小杨氏说的半夜跑过来偷偷看一眼的场景也没有出现。
绮罗不禁暗笑,她真傻,怎么会相信小杨氏的话,身边带着两个孩子,就算是想绮罗想的厉害,小杨氏也不过是多抱抱绫罗,哪里会真的跑过来。
大杨氏对绮罗不再排斥,也不再提绮罗是小杨氏的女儿,日常穿着吃用,也是让奶娘多加用心。
只是绮罗却是见过大杨氏是如何对自己亲女的,那才叫关心入微,两相对比起来,大杨氏对她也就不过如此了。
大杨氏靠在一边,看着玩着拨浪鼓的绮罗,绮罗,谁是你娘?娘。
绮罗笑着指向大杨氏。
大杨氏满意的点头,她可不想为别人养孩子,记住,只有我是你娘,那边的是二婶。
嗯,我听娘的。
绮罗圆圆的脑袋点着,乖巧又有些老成的话让大杨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后又抱过绮罗在怀中,另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自没了孩子,苏清远便避着她,就算是初一十五,本该来她房里的,苏清远也没有过来,只是去了赵姨娘那里。
就算是向老夫人哭诉,苏清远也是不肯来。
想到赵姨娘,大杨氏又皱起眉头,那个儿子苏老夫人还是不肯松口给她,赵姨娘又仗着儿子和自己一贯泼辣粗俗的性子,在院子里动不动打鸡骂狗,就连月钱少了一天,也要大闹一场。
大杨氏将绮罗推给奶娘带走,又揉着太阳穴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夏日天热,院中鲜少有人走过,奶娘将绮罗放在树下,便躺在一边摇着扇子打起盹来。
绮罗见她这样,虽知奶娘也是不称职的,但与上辈子的奶娘比起,她还是喜欢这个极有人情味的奶娘。
毒辣辣的太阳就在树荫之外,守院子看门的妈妈丫头,也一个个迷糊着眼睛打着盹。
绮罗闻到一阵脂粉香,然后就看到小杨氏有些鬼祟的走了过来。
绮罗的眼睛微微眯起,又假作不知的玩着手中的布老虎。
绮罗,我的儿。
小杨氏叫道,眼中的泪珠掉了下来。
绮罗见奶娘持着扇子的手垂下去,显然已是睡着了。
二婶。
绮罗叫道。
小杨氏眼中的泪落的更快,一方丝帕也擦不过来,直将满脸的泪水流着给绮罗看。
绮罗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她,心中讽刺无比,只会哭的女人未必是心软的,她会用自己的眼泪打动别人,却不会被别人的眼泪感动。
绮罗,我才是你亲娘啊。
小杨氏低声说道。
二婶。
绮罗又大声叫了一遍。
小杨氏心中一惊,四处看了一下,见没人过来,奶娘又还在睡着心放了下来,绮罗,你不记得我了?小杨氏也不管自己是在跟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说话,又脉脉的流着泪水说道:绮罗,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怀了你十月,你不能忘了我啊!绮罗向后推了推奶娘,奶娘醒来见到小杨氏心中一惊,二夫人,你怎么来了?伸手要护住绮罗。
小杨氏眼中含着泪水,仿佛风一吹便倒般,何妈妈,我想绮罗想的紧,便偷偷过来看一眼。
奶娘揽着绮罗的手一松,绮罗暗叫不好,奶娘一向心软,此次定然又动了恻隐之心,倘若叫大杨氏知道,她与奶娘都没有好下场。
奶娘,去找娘。
绮罗抱住奶娘。
小杨氏的手一紧,何妈妈,我不求绮罗能养在我身边,只是好歹叫她记得我啊,她一出生就被抱走,我这颗心,都撕的只剩下一半。
你也是做娘的,你应当知道我的心。
一身玉色襦裙,身姿窈窕的小杨氏托着胸口说道。
奶娘果然开口了,二夫人快点,只能说一刻钟。
是,是,多谢何妈妈。
小杨氏破涕而笑,感激的说道。
绮罗心想奶娘果然是靠不住的。
小杨氏跪在席子上,将绮罗抱在怀中,我的女儿,来让娘看看你。
绮罗面上懵懂的任由小杨氏打量着,心中忍不住恶心起来。
倘若真是想的紧了,前两年为什么不过来,偏偏在能记住人,开始懂事的时候过来。
奶娘走到院子外边,帮小杨氏把风。
小杨氏又抱着绮罗亲了一遍,将一个小香囊系在绮罗腕上。
绮罗玩着香囊,暗想小杨氏怎会不知大杨氏见到这香囊会怎么对待自己。
我的女儿,来告诉娘,你那个娘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打你掐你?小杨氏关心的问道。
自进了杨家就受到众人冷眼,一茶一饭,一丝一线皆要看人眼色,打那时候起绮罗就练就了看人的眼色办事。
在小杨氏关心的眼中,绮罗发现了一丝期盼。
小杨氏在等着她说自己被打了,这样她就能去闹了,就能将大杨氏的名声再搞臭一点。
绮罗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因为小杨氏的期盼伤心了,只是觉得此时她眼中的关心,实在是让人反胃。
正因为此时的关心同期盼一样是真的,才会让人觉得恶心。
娘对我很好。
绮罗说道。
小杨氏有些失望,那就好。
挽起绮罗的袖子去看她手臂上有没有淤血。
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的小杨氏悻悻的放下手,绮罗啊,你那个娘不是你亲娘,她会掐你打你,不给你饭吃,你要小心她啊。
小杨氏做出巫婆的样子,吓唬着绮罗。
绮罗依旧是懵懂的样子,心中却大笑起来,明知道不可能将自己要回去,却不想自己与大杨氏关系好,小杨氏可真是爱女心切啊。
绮罗,娘下次再来看你,记住我不是二婶,是你亲娘啊。
小杨氏看到奶娘的手势,忙放开绮罗站了起来,又四处看了下,方快步离开。
看着小杨氏熟门熟路的从后门离开,绮罗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这只是投石问路吧,以后小杨氏就会过来套话,问她大杨氏做了些什么。
将腕上的香囊解下,绮罗想了半天没找到地方扔掉,最后只能悄悄的藏在身上,准备找个地方埋起来。
又是一年中秋将近,此次杨晔没有陪同苏请词前来。
带着杨致之,苏清词一人领着众仆妇提着厚礼来到苏家。
见过母亲,大嫂,二嫂。
苏清词说道,身上的怨气更胜往年,丰腴的嘴唇紧抿着,笑容不达眼底,美丽的脸就像画皮一样与她的笑随时可以分离开。
绮罗暗想这就是皮笑肉不笑了。
妹妹来了,怎么看着有些清瘦了。
大杨氏拉着苏清词说道,因杨晔不在,她也就按照苏家的称呼来叫。
苏清词略有些不自在,我看着大嫂日子过的悠闲,人倒是富态了。
大杨氏脸一僵,暗想苏清词好歹还有个儿子,她是什么都没有的。
当下握着苏清词的手一用力,两人互看了一眼。
来,让娘看看。
苏老夫人叫道。
大杨氏忙将苏清词推到老夫人面前。
苏老夫人摩挲着苏清词的手,见苏清词原本肥嫩的手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眼睛酸了起来,摸着苏清词不住的叹息,因大杨氏、小杨氏在此,又不好说什么。
绮罗和绫罗被放在地上,各自玩着手中的藤球。
绮罗向前看去,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那三个相貌十分相似的女人,竟然都是一副寡妇样,身上都是冷冷的。
只除了大杨氏一身红衣,显得稍有暖色。
苏老夫人看上去就像是苏清词略大了几岁的姐姐一般,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绮罗突然想到,苏杨两家这样密切的联姻,留下的只能是一代代长相、性格、经历相似的怨妇。
倘若绫罗长得和大杨氏等人相似,那杨致之心中的红颜定然不会是她了。
这样想着,绮罗不禁恶意的打量起绫罗,此时乖乖巧巧的绫罗正伸手去够杨致之手中的藤球。
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嘴角总是翘起,仿佛在含羞浅笑。
绮罗摸摸自己的脸,上辈子自己老的时候,绫罗还是风华正茂。
这辈子,倘若绮罗成了大杨氏那般的性格,杨致之还会对她深情不改吗?杨致之手中的球落地滚到了绮罗脚下,绮罗见四岁的杨致之跑过来,一脚将球踢开,又向球跑去。
两人追追赶赶就跑到了苏老夫人的佛堂里。
绫罗步伐还是有些不稳,蹒跚着也跟了过来。
杨致之以为绮罗在跟他玩,又将球向前踢起。
妹妹,妹妹快来。
杨致之叫着。
绮罗暗中撇了撇嘴,只当杨致之在叫绫罗,也不去理他。
红翠忙跟进来,表少爷,小姐,快出去吧,菩萨面前哪能胡闹。
红翠说着就要领三人出去。
绮罗一脚将藤球踢开,杨致之大笑,然后又兴高采烈的踢着球,还得意的看向红袖。
何妈妈和绫罗的奶娘孟妈妈也忙走过来,要带几人出去。
绮罗回头看了眼那大慈大悲的菩萨,心想苏老夫人将断人子孙的药放在菩萨身边,又日日烧香,不知菩萨会不会让她长命百岁。
大杨氏自觉地告退,小杨氏也紧跟着出去。
因怕杨致之学话,苏老太太让人带了他们出去玩,只留下自己和苏清词在屋子里。
到了院子里,杨致之逗着绫罗玩了一会,见绮罗一直傻傻的在那站着就过来牵她。
妹妹,一起踢球。
绮罗看向他那张粉嫩的脸,伸手掐了一把,然后站在一边盘算着如何将苏清词身上的药弄下来。
因绮罗并未用力,杨致之也不觉得疼,便也伸手掐了她一把,然后跑过去拉着绫罗一起踢球。
屋子里只剩下苏老太太、苏请词母女,果然苏清词又开始诉苦。
娘亲,你不知道。
如今杨晔竟连我房里都不去了,我给他找的几个通房,他也不要。
整日在那些不正经的地方乱逛,写些淫词艳曲,只会讨好那些下贱的东西。
苏清词恨恨的说道,一张脸上带着煞气。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我告诉过你,不要管的太紧,你偏不听。
娘亲,你说,如今杨晔没了娘,那续娶来的凭什么管着杨家?她进门还没有我日子久,叫她一声娘已经是客气了,她有什么资格管着杨家?苏清词又抱怨起来,男人的心本就靠不住,她拢不住就算了,偏偏管家的权总是到不了她手中。
她虽不是你正经婆婆,你也该敬着她,这是你能说的话吗?苏老夫人皱起眉头,心里确实另一番盘算,如今大杨氏已是管着苏府寻常事务,凭什么她的女儿在杨家却什么都管不着,你只管敬着她,让人挑不出刺来,日后那家业定是你的。
可是这看的见摸不到有什么用啊?苏清词的声音略抬高了些,见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忙又抿紧嘴唇,娘亲,你得帮着我。
苏老夫人沉默的转着佛珠,想着杨家有些欺人太甚了。
娘亲。
苏清词又拉着苏老太太的袖子晃晃,一身绿衫衬着脸色也有些发青。
苏老夫人终于点下头来,苏家和杨家本就是一体的,如何能让杨家压过苏家。
苏清词松了口气,嘴也不死死的抿着了,这一放松,嘴角的细纹就显了出来,娘亲,那药你再给我几颗。
窃药下药丫头来报饭摆好了,苏清词便跟在苏老夫人身后向后院的饭堂走去。
众人见苏老夫人来了,方安排桌椅。
苏老夫人坐在正面榻上,苏请词坐在她左下手。
苏清词身边是杨致之,错开一个位子,绮罗坐在杨致之对面,绮罗下手便是绫罗。
大杨氏、小杨氏伺候在两边,旁边的丫鬟执着佛尘,巾帕等物。
略漱了口,洗了手,大杨氏为苏老夫人夹了道菜。
苏老夫人尝过之后,说道,你们也吃吧。
苏清词才带着三个孩子吃起来,她近几日没有胃口,今日见了苏老夫人,得了苏老夫人的话,胃口也好了起来,觉得杨家做不出苏家菜的味道。
杨致之虽已四岁,但每日在家也是众人捧着,因此并未学会用筷,一饭一菜都要丫头侍奉着。
又因苏老夫人近年来一心向佛,饭菜的味道也就有些淡,杨致之不爱吃,每口喂下去嚼了两下便又吐出来。
绫罗也是如此,因小杨氏照顾的精细,自打能吃饭以来,每日的饭都要比别人的软上许多。
因此咽不下苏老夫人这里的饭,又挑着菜硬嚼不动,虽未哭闹,但眼中也显出不满,吞吞吐吐,半天吃不下一勺饭。
绮罗的筷子却拿的很稳,虽然手小,但是筷子并未抖动,她又只捡着小块的夹,也未落下菜汁到桌面,仪态算得上是三人中最好的。
苏老夫人见绮罗能够自己吃饭,笑着说道:老大家的教的好,我看绮罗的筷子拿的很稳。
大杨氏腆着笑脸应道:哪里是我的功劳,还不是跟着老夫人学的,绮罗,你说是不是?是。
绮罗抬头乖巧说道,心想她筷子用的好全因为她无人的时候习惯了拿着东西当毛笔用,上辈子辛辛苦苦练会的字,她可不想荒废了。
小杨氏看向绮罗身边的绫罗,暗想都是一般大小的孩子,哪有这么小就会用筷子的,偏她逞能,大嫂,小孩子手软,用筷子不容易,大嫂这是教了多久才学会的啊?大杨氏眉毛一挑,心想小杨氏在说她虐待绮罗,不让人喂她饭吃,绮罗这孩子说话走路哪样不快啊,她吃饭也是一学就会,弟妹,你也别急,绫罗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小杨氏微微一笑,看大嫂说的,我急什么,绫罗这孩子是脑子好使,最近都会背好几首诗了。
绮罗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绫罗脑子好使,她的脑子就不好使了?女孩子家家的,背诗做什么。
大杨氏不然以为然的说道,虽自小也熟读诗书,但比起在姨娘教养下更会吟风弄月的小杨氏,大杨氏身上的诗书气浅淡了许多。
我也会背诗了。
杨致之插嘴说道。
闭嘴,吃你的饭。
苏清词没好气的说道。
苏老夫人看着两个杨家的女儿互相斗嘴,心想一定要让杨家人知道,苏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饭后漱了口,苏清词也不急着回去,便又在苏老夫人那里坐着。
苏老夫人让大杨氏和小杨氏先回去用饭,饭后再来伺候。
看样子,大丫头要比小丫头机灵。
苏清词斜着眼睛说道。
还不都是一样的。
苏老夫人说道,也看过去,两个女童一般样貌但已显出了不同。
绫罗是冰雪可爱,骨子里透着灵秀;绮罗却是恬静沉默,一派沉稳。
不一会,门外报,赵姨娘来了。
果然见赵姨娘抱着苏轩睿到了。
自生了儿子,赵姨娘越发的艳丽起来,又因苏清远对她态度更加亲密,脸上总是红光满面,人也是喜气洋洋。
来,把乖孙子给我。
苏老夫人叫道,伸手抱过苏轩睿,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决定再过两年大杨氏还是生不出儿子,就名正言顺的将苏轩睿过到大杨氏名下,然后养在自己身边。
大小姐万福。
赵姨娘向苏清词一礼,看着苏清词进了杨家之后越发显老,眼中也带了些同情。
苏清词与赵姨娘算是一起长大,赵姨娘自小便是苏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两人十分相熟,幼时也亲密过。
只是自从苏老夫人将赵姨娘给了苏清远,成了妾室,苏清词就看不上她了,同是被冷落的正室,苏清词和大杨氏更说得来话。
赵姨娘客气了。
苏清词懒懒的说道,对刚才赵姨娘进来竟然有人通报十分不满。
赵姨娘见苏清词不冷不热的,也不敢搭话,只在一边站着。
来,抱抱你侄子。
苏老夫人将苏轩睿递给苏清词,眼中满含笑意。
苏清词伸出手接过苏轩睿,见他白白嫩嫩的小脸极似自己的哥哥,心里也讨厌不起来,娘亲,这孩子越长越像哥哥了。
苏清词笑着在苏轩睿脸上亲了一下,只是看到赵姨娘堆笑的脸,脸上的笑意又收敛了一下。
她一直想不明白苏清远为什么会喜欢赵姨娘这样的粗俗女人,只会浓妆艳抹,每日与她说话也是鸡同鸭讲,比起大杨氏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暗骂一声男人就是犯贱,好的不喜欢偏喜欢烂的!腿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苏清词啊的一声叫出来,将苏轩睿架开。
别叫,吓坏了孩子。
苏老夫人急忙说道。
话音刚落,果然见到苏轩睿小脸一本哭了出来。
赵姨娘快步把苏轩睿抱过来,又傻傻的四处看看找地方给他换尿布。
抱这边来。
苏老夫人指着身下的榻,向一边缩去示意赵姨娘就在她身边换。
老夫人,这弄脏了……赵姨娘犹豫着不敢放下。
我的孙子怕什么,快换掉,不然小屁股该红了。
苏老夫人接过苏轩睿亲自给他解开衣裤。
苏清词拿帕子掩着鼻子,看着衣服上的一片水渍,厌恶的瞅了眼赵姨娘,又见苏老夫人忙着给她孙子换尿布,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上,苏清词跺了两下脚,暗骂晦气,便带着丫头到苏老夫人房里换衣服。
正敷衍着同杨致之玩游戏的绮罗见了,一把抓过杨致之,哥哥,看谁跑的快。
说完就向苏清词的方向跑去,杨致之和绫罗也大呼小叫的跟上去。
跑到苏请词身边,绮罗抱着苏清词的腿,偷眼看杨致之。
赶上来的杨致之也在苏清词身后抱住她的腿,我抓住你了。
苏清词不耐烦的推开绮罗,但是奈何绮罗抱的太紧,身后杨致之又突然吊在她身上,身子一时向后仰去。
绮罗忙伸手抱住苏清词的手臂,嘴里又亲热的叫着,姑姑,姑姑。
慢一步的绫罗,也跟着学,围在苏清词身边叫着姑姑。
苏清词的火气上来,手臂一挥,都走开,烦死了。
绮罗倒在地上,仰头大哭起来,绫罗也被吓的抽噎着,落下泪珠子。
本吊在苏清词身上的杨致之摔到地上,委屈的扁着嘴看向苏清词。
因苏清词的声音太大,外边的苏轩睿又哭闹起来。
乖孙子不哭,不哭啊。
苏老太太抱着苏轩睿摇晃,不悦的隔着屏风对苏清词叫道,都是小孩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苏清词找不到话,一甩袖子快步向前走,留下三个孩子含着泪围成一圈。
待苏请词走后,奶娘们围上来一个个的哄着。
绮罗趴在奶娘身上,小心的将刚才拿到的药塞进袖子里,再抬头时,依旧是眼角挂着泪珠。
苏清词因火气上来,并未察觉到身上的药没了,之后又换了衣服更将药的事抛到了脑后。
待到苏清词出来时,三个小孩已经不哭又玩了起来。
看到赵姨娘已经把苏轩睿抱走,苏清词的心里舒服了点。
苏老夫人因为刚才孙子的哭声对苏清词略有不满,那是你亲侄子。
我知道,就是看不惯赵艳华的样子。
凭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妾要比正室受宠?苏老夫人将戴在腕子上的佛珠拿下,捻在手指上,赵姨娘怎样都跟你侄子没关系。
苏清词想到之前大杨氏跟她说的话,坐到苏老夫人身边,刚刚换过衣服后,她又在身上多撒了些香粉。
苏老夫人不喜欢闻那脂粉味向一边避了避。
娘亲,你就把那孩子给大嫂养吧。
苏老夫人抬了下眼皮,她又找你说了?娘亲,你想啊,她是杨晔的亲妹妹,你不对她妹妹好,杨晔怎么对我好啊?苏清词想着大杨氏的哭诉,听到大杨氏说苏清远有一年多没住她屋里了,立刻感同身受,与大杨氏一起哭起来。
杨晔对你说的?苏老夫人又垂下眼睛,看着下面在玩的杨致之,杨致之身上全然没有杨晔的影子,那温温和和的气质,既不像是杨家人,也不像是苏家人。
娘亲,将心比心,大嫂对您这么孝顺,你怎么也得帮她一把。
不说劝着大哥去她房里,你总该把轩睿养在她那里,给她个盼头吧。
苏清词动之以情的说道。
绮罗支起耳朵听,嘴角勾起,心想别看苏请词现在说的这样感人,倘若大杨氏美满了,幸福了,苏清词定是第一个不乐意的人。
妹妹。
杨致之将手中的点心掰开,分给绮罗一块。
绮罗看着绫罗已经得了一份,学着绫罗的样子,弯着嘴角抿唇一笑,然后接过点心直接塞到杨致之口中。
杨致之的嘴巴被点心塞的满满的,人也不生气,只是闷闷的笑着。
绫罗见了,也偎上来,将手中的点心向杨致之嘴里塞。
杨致之倒在地上,绫罗呵呵笑着趴在他身上,一定要把手中的点心喂到他嘴中。
本是小儿女嬉戏,但苏清词就是看不顺眼,瞪了眼绫罗,又扯着嗓子向门外喊,来人,把孩子都带出去。
门外站着的几位奶娘进来将孩子都带出去。
苏清词皱着眉头,果然是一串子的讨厌鬼。
你骂孩子做什么?不过是玩闹,也不知你年纪轻轻的哪里来的火气。
苏老夫人看了眼苏清词,你是被我宠坏了,想当初我在杨家的时候,哪里能由着性子,声音略大些便要被祖母罚着跪佛堂。
娘亲,这又不是在杨家,我在杨家的时候也是憋着一口气,什么都不能做。
苏清词端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放下,娘亲,你就把如了大嫂的愿吧,只要她说两句好话,我和杨晔也能缓和一下,不至于面都见不着。
苏老夫人眼中隐隐有怒气,想到大杨氏竟敢绕过她找苏清词帮忙,心里更不乐意,别急,我定会让杨晔进你屋的。
咱们苏家也不是摆设。
娘亲,说来说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把轩睿给大嫂?苏清词的语气也硬起来。
苏老夫人不再看她,你来的有些久了,也该回去了。
见苏老夫人不再留她,苏清词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娘亲,我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他杨晔要不要过来接我。
就他们家那个续弦,我看她怎么有脸去应酬。
苏清词想到每年节庆都是她忙着迎来送往,都是她累的脚不着地,偏偏好处都叫那个填房拿了,哪有这样的好事,她倒要看看她不回去,那些个高门大院出来的人,谁买一个小门小户继室的账。
胡闹,快回去。
苏老夫人喝道,你这是相让襄城人看杨家的笑话。
苏清词愣住了,讷讷的闭上嘴巴,心想苏老夫人也是杨家的人,她还是向着杨家的。
苏老夫人思索了一下,觉得要使性子也不能让苏清词使,坏人不能由她做。
见苏老夫人坚持,苏清词不得不收拾了东西带着杨致之离开。
大杨氏与苏清词眼神交流了一下,只能失望的看着她离开,心里又怨恨起苏老夫人。
伺候了苏老夫人吃了晚饭,大杨氏回到自己屋里也没了胃口,只叫奶娘抱了绮罗过来。
见了绮罗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的坐着,想着如今自己的处境,简直没有出头的时候,一会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绮罗端起放在小桌上的汤,偷偷的将袖子里的药粉撒下去,娘喝汤。
大杨氏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挂着泪珠,一向强悍的脸也柔弱了几分。
哎。
大杨氏看着绮罗摇摇晃晃的端着汤给她,一时感动,张开了嘴。
绮罗慢慢的给大杨氏喂下汤,心也忍不住颤了起来。
她是做过母亲的,她知道这碗汤对大杨氏意味着什么,手酸的仿佛举不起来了。
大杨氏看着绮罗的手,笑着说句小孩子的手就是软,便自己端起汤碗喝了起来。
绮罗一直盯着大杨氏看,耳边仿佛响起了木鱼的声音。
绮罗一咬牙,又对大杨氏甜甜的笑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屋子,绮罗怎么也睡不着,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指轻轻的敲着腿,仿佛在敲木鱼一样。
你这孩子,不睡觉长不大。
何妈妈伸手戳了下绮罗,又拉着她躺下。
偎在奶娘怀中,感受到身边的温暖,嘴中念着经,绮罗闭上了眼睛,再一次听着奶娘讲述那个战火中的英雄美人故事。
复仇守则下药后的几天,绮罗见到大杨氏时总有些不自在,但因她不过两岁多,也没有人怀疑。
隔了几日,见大杨氏没有其他的症状,绮罗的心才放下。
虽知这样很虚伪,但绮罗还是在心中为那上辈子的妹妹默念了几百遍的往生经。
绮罗回想那个叫做锦绣的妹妹,因她是大杨氏的亲女,苏清远的嫡亲女儿,起名的时候便比其他苏府女儿尊贵。
锦绣是苏、杨两府的掌上明珠,她去襄城学堂的时候,比其他几家的少爷排场都大;她总是一身华服出现在各式宴会……想到学堂、宴会,绮罗的手微微收起,宁国并不是像大杨氏所说的女子不能出门,相反,大家闺秀比起小户碧玉有更多见识市面的机会。
就说襄城学堂,原本是苏、杨两家家学,宁国建朝以后,又因楼家和何家的出资,襄城学堂便成了襄城最大的学堂,里面男女皆可入学。
只是女子十二岁便要结业,男子却可以一直读到束发之年。
里面的女童尽是襄城名门千金,家教甚严,男童也是出身名门,且年龄又小,因此虽男女同窗,也无人提出异议。
绮罗回想上辈子自己的天空一直都是方的,从苏家关到杨家,整个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般。
听说大杨氏未嫁之时极喜欢参加宴会,赏花会也是从春天的桃花到冬天的梅花,一个不漏的。
便是在出嫁头两年也是兴致高昂的亲自办了几次,只是后来过了双十年华尚且无子,在赏花会上听了一次风言风语便不再去了。
待到她生下锦绣后,虽是女儿,但也心满意足了,在锦绣不过两岁的时候便带着她四处应酬。
锦绣,锦绣……绮罗嘴中忙又念起往生经,眼睛死死的闭着,一心要将锦绣骄傲明艳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见她如此,奶娘以为她做梦魇住了,伸手搂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姐乖啊,不怕不怕。
奶娘。
绮罗趴在奶娘怀中叫道,我怕……怕被关在小院子里,怕儿子被抱走,怕听到外面的琴箫和鸣……小姐,乖啊,不怕啊。
奶娘又拍着绮罗的背,抱在怀中慢慢的摇着。
奶娘,你的孩子呢?绮罗闷声问道。
在家哪,比你大两岁,已经能爬树了。
说道自己儿子,奶娘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甜蜜。
你想他吗?绮罗问道,抬头看着奶娘那双不明亮,但温柔的眼睛。
果然血亲便是这样吗?不常见到,但提到他时眼中依旧有光冒出。
那小杨氏为什么对她不是如此?只因为对比的对象是另一个亲生女儿?奶娘愣了一下,想,这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想。
就说二夫人,她也是想你的。
绮罗怔了怔,又趴在奶娘身上,就算奶娘说的话她不喜欢,但是绮罗还是想要她陪在她身边。
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长了,会忘了自己的舌头是说话用的。
上辈子好不容易从院子里出来,见到了儿子她却半天说不出话,就像个傻子一样,舌头木木的,不知道该动一下。
绮罗将脸上的眼泪蹭到奶娘身上,嘴中又念起了佛。
复仇,就像是把心放到火上去烤,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痛了,她也会痛。
更何况她的敌人是她的两位娘亲,没有人会认为她做的对。
奶娘觉得自己刚才失言了,忙看向外边,见无人在,才松了口气,人一懈怠下来,便又想起小杨氏哭求她时的样子,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本,小姐也不能忘了二夫人啊。
绮罗从奶娘怀中离开,退到床上自己躺着。
奶娘又接了一句,大夫人也养了小姐一场,小姐长大了也不能忘。
不然也是没良心。
绮罗缩了起来,奶娘又要抱她时,绮罗嘟嚷了一句,奶娘,我悃了。
奶娘给她盖了被子,又说起了二十四孝的故事。
绮罗睁开眼睛,看向纱帐上的图案。
如果有人知道她做的事,就算是明了了前因后果,也会认为是她的错。
孝大于天,她这是不孝。
中秋之日,华家三代聚在一起。
因府中均是稚子,苏老夫人便让人在午后摆上宴席,晚上只是祭月而已。
苏清远看着年轻了许多,抱着苏轩睿,一脸细纹的笑着,动作十分的自然,显然是抱习惯了的。
站在他身边的赵姨娘也是一脸笑的看着父子二人,虽脸上依旧是浓妆艳抹,但看着与苏清远十分相配,都是一副满足的样子。
苏清和消瘦了些,因今年的会考再次落第,面上也有些失落。
小杨氏抱着苏慕轩和大杨氏坐在一桌。
听着苏慕轩的啊啊学语声,闻到他身上的奶味,大杨氏用帕子遮住自己的鼻子。
小杨氏见了轻笑一声,大嫂,小孩子身上都有奶味,你以后就知道了。
大杨氏脸一僵,隐隐听到苏清远教苏睿轩说话,脸色更是发青,她本不想让赵姨娘出来的,但偏苏老夫人点明了要赵姨娘抱着苏睿轩一起祭月。
联想到自苏清词走后,苏老夫人就一直在挑刺,做着和往年一样的事,苏老夫人也能挑出刺来,又把已经放手的事务重新要了回去。
大杨氏想着苏清词捎回来的口信,本以为都是血亲,嫡亲的姑姑,怎么也会顺着台阶将孩子给自己,没想到苏老夫人反而生起气来。
一样的礼单,苏老夫人都能一次次的挑出刺来。
也不一次说全,只叫她改了一次又一次,来回折腾。
小杨氏看着大杨氏的脸色,伸手逗逗怀中的儿子,又得意起来。
片刻之后,苏清远的妾室莫姨娘抱着名叫苏绢罗,排行第四的小姐,苏清和的妾室柳姨娘也抱着名叫苏纱罗,排行第三的小姐走出过来,两人屈身对苏老夫人一福。
苏老夫人略看了一眼,便让两人将孩子抱回去。
没想到不过三年,我苏府也人丁兴旺起来。
苏老夫人极有兴致的说道,眼看着绮罗和绫罗能走会跳了,睿轩慕轩也能说话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算是死也能闭眼了。
娘亲说什么哪,大节下的,您身子骨这么好,看着比我还要年轻,说这种话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
大杨氏嗔叫道。
就是,不说的话,谁能猜到娘亲已是当了奶奶的人。
小杨氏也奉承着。
老了啊,老了。
苏老夫人叹息着,人老了,什么都不图,就图个子孙满堂。
大杨氏脸上一僵,小杨氏则抱着儿子,嘴角翘起来。
看着一个个孙子孙女出来,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苏老夫人又看了眼苏清远,示意她把苏睿轩抱过来。
赵姨娘接过苏睿轩后,将孩子递给苏老夫人。
抱着孙子,苏老夫人酝酿了一下,老大忙着操持府外事务,老二要日日苦读,你们两个一定要细细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是,儿媳明白。
两个杨氏站起来应道。
大杨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心想苏老夫人这样说必有后招。
赵姨娘、莫姨娘要带孩子,老大房里的几个看着不稳重,不是个能照顾人的。
苏老夫人又摩挲起睿轩的头发,长着两颗牙的睿轩扭头追着苏老夫人的手指咬。
大杨氏心中一凉,做了姨娘的都是苏老夫人给的人,她带过来的至今都还是个通房,连个名分都没有,竟然就成不稳重的了。
近日来,因是大节,忙的晕头转向,老婆子闲时只想着给你们寻个好的,竟没动手去做。
真是愧对你们了。
苏老夫人又感叹了一句。
苏清远、苏清和忙站起来。
娘亲日日操劳,还要为儿子们挂心,是儿子们不孝。
苏清远俯身说道,又瞪了眼大杨氏。
大杨氏一僵,万没想到苏老夫人会这样说,她忙活了半天,功劳苦劳全是苏老夫人的了。
娘亲安心含饴弄孙便好,儿子们会照顾好自己。
苏清和跟着说道。
苏老夫人挥挥手,将一个点心拿给苏睿轩磨牙,老大、老二莫要这样说,老婆子实在是愧对苏家祖宗,实在是不该啊,过几日,娘亲便为你们寻几个好的,再为我们苏家开枝散叶。
苏老夫人和蔼满足的晃着孙子,又叫苏清远点几出热闹的戏给孩子看。
苏清远应了,看着戏折子,选了几出浅显又热闹的戏目。
大杨氏咬着嘴里的嫩肉,脸上依旧是笑容灿烂,还是娘亲想的周到,我们府里全靠娘亲支撑着了。
小杨氏本以为苏老夫人要给大房塞人,没想到连她房里也要进人,抱着儿子的手一紧,怀中的苏慕轩嗯啊了一声,小杨氏忙又哄了起来,用眼角瞥了眼大杨氏,心想定然是因了大房的事,老夫人为显公正,才将二房一并提出。
绮罗和绫罗的一桌摆在大杨氏她们着的下面,眼瞅着苏老夫人说完话后众人的表情,绮罗强忍住心中的笑。
给你。
绫罗伸手递给她一块玫瑰糕。
绮罗推开她的手,然后让奶娘端了红豆汤喝,垂下眼角,绮罗突然顿悟了。
仿佛是一线天光出现在黑暗的大地上,绮罗明白她此生要怎样度过了。
作为一个幼子,一个具有成人思维的幼子,她可以看到绫罗看不到的事情。
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在苏老夫人的一席话中,她看出了许多东西。
身为庶女庶媳,苏老夫人却不明着针对小杨氏,那是因为小杨氏深受杨老太爷宠爱;身为嫡女嫡媳,苏老夫人对大杨氏却忽冷忽热,可以宠上天,也可以踩到地,那是因为大杨氏身份高,但却不得杨老太爷宠爱。
如今,苏老夫人同时对杨家两女对手,那定是对杨家不满了。
而不满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苏清词。
娘家果然都是女儿的依靠。
回想她嫁入杨家后,因为苏家人的不在意,所以杨家才会肆无忌惮,稍有体面的仆妇便能对自己呼来喝去。
一个女人不被娘家在意,那么也不会被夫家重视。
打开一个缺口后,绮罗看到了上辈子她没有看清的事情。
所以,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将苏家和杨家一起拉着走向灭亡,那么她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她终将失去靠山,然后飘向不知道的去处。
倘若事情被揭发,她这一生又会是上一辈子的重复,再次被所有人抛弃。
至于大杨氏和小杨氏,剥开华美的外衣,看到的不过是她们同样千疮百孔的人生。
她们就像挣扎在地狱深渊的残魂,一心想要向上爬。
而她是一定要让她们在那深渊里沉浮的,淹没在深渊里抱着她们的脚一起沉浮,是愚蠢可笑的。
她要光明正大的站在岸上,活的炫丽辉煌,不时的犯个小错,将她们企图爬上岸的手踢下去;不时的展示下柔弱善良,将她们虚伪的面孔揭开。
戏台子上几个小戏子扮作猕猴蹦跳着,绫罗和睿轩,慕轩拍着手跟着锣鼓声跳着。
绮罗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看着大杨氏、小杨氏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结出了复仇的要义。
那就是不管多深的仇恨,都要走正道。
只有走了正道,那些被复仇过的人才不会有正当理由反过来向她再报复。
她是好人,但好人也会犯些小错,小错只会稍微愧疚一下,而不是彻夜辗转反侧。
苏家和杨家是个泥潭,她要把自己□,然后看着他们在泥潭中挣扎。
如此,她不过是个自私的俗人,而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确定了自己复仇的路线后,绮罗终于放松下来,她不会再为了类似锦绣的事情谴责自己,最多,在绫罗嫁给杨致之后,她偶尔愧疚一下。
真好玩!绫罗拍着手叫道。
是啊,真好玩。
绮罗应道,今生,没有苏清和官位相助的苏绫罗,不再经历坎坷曲折的杨致之和苏绫罗,会是一对佳偶,还是一对怨侣?有借有还听说二小姐已经识字了。
丫鬟春芽说道。
哼。
春苗不屑的向西边看看,整天拿着书晃荡,半年也不见动一下针线。
教出来的女儿,可不也就是那样。
说的也是,你说一个女娃识这么多字做什么?心野了,长大了也不是个安分的。
春芽也附和道,全然没了最初说起此事的艳羡。
绮罗好笑的摆弄着手中的络子,春芽姐姐,再给我打一个,我还要。
是。
春芽应了,又挑几股线出来。
绮罗跟着春芽装模作样的学着,暗叹大杨氏的手段实在是高。
倘若她真是个幼儿,每日听着丫头们的话,真的会不愿意读书识字,就像她上辈子一样,心中一直觉得绫罗不守规矩,还可笑的为她担忧过许久。
润物细无声,绮罗决心向大杨氏学习这一手段。
却说自苏老夫人中秋之日放下话后,大杨氏与小杨氏不谋而合的选择向娘家求助。
长者赐不能辞,这话只能说是当面给的时候不能推辞,背地里,要是想要不要,还是有许多手段的。
小杨氏让人带话给阮姨娘之后,又让人在一向宠着她的杨老太爷面前哭诉。
大杨氏也是派人向杨老太爷、杨晔那边两头哭诉。
纳妾之事,实在是很难说。
可以说是苏老夫人的怜子爱子之举,也可以说是苏老夫人对杨家不满的宣告。
杨老太爷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耐烦再想这些女人的小事,不过是个玩意,随她爱给多少就给多少。
小杨氏的亲娘,阮姨娘眉头一跳,又隐忍下来。
想着自己跟了杨老太爷几十年,也不过是他口中的玩意一个,心里有些泛酸,下意识的看向继室石氏,又将面上的不自在掩了下去,更向杨老太爷靠近。
石氏察觉到年近四十的阮姨娘这般行动,挑眉看了她一眼,受宠几十年又怎么样,还是扶不了正,出不了门。
阮姨娘避过石氏的视线,心想前两日刚刚告过石氏的状,这石氏一定会落井下石,今晚一定要将杨老太爷哄走,要先下手为强才好,老爷,阿姿过门四年就生下两女一子,你妹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就算要纳妾,也只给他们大老爷纳了就好。
杨老太爷不耐烦的说道,男人本当三妻四妾,子孙多了才是兴家旺族之道。
老爷,话是如此但……阮姨娘说着哽咽住,眼睛一垂,两颗清泪落下,老爷,咱们阿姿命真苦,女儿被抱走一个不说,刚生下儿子,苏老夫人又要给清和纳妾。
年轻的时候尚且如此,再过几年,阿姿可怎么办啊……见阮姨娘梨花带雨的哭诉,杨老太爷心中一软,扶着她,用帕子细细的擦掉阮姨娘的泪水,我当然明白,只是这纳妾,本是苏家的家事,我又能如何?说完,方想起石氏还在一边,讪讪的收回手。
阮姨娘见他如此,哭的越发凄凉,心里咒骂,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了,以前结发妻子在时,都能搂着自己安慰,如今自己老了,当着年轻继室的面,他反而顾忌起来。
老爷,我想这纳妾之事只怕另有隐情。
石氏浑不在意阮姨娘的作态,心想杨老太爷说的对,不过是个玩意,高兴了就逗逗,谁还跟她一般见识。
哦?有什么隐情,谁家不是送几个人给儿子玩玩。
杨老太爷不以为然,但又因近日与石氏的关系密切起来,也耐下性子听她慢慢说。
只怕是妹妹嫌弃咱们慢待了清词,不然怎么会在清词回娘家之后没几天就要给咱们家的小姐添堵。
石氏慢条斯理的说道,说完又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年轻不懂事,许是哪里得罪了儿媳妇,自己还不知道。
这哪里怪得了你,你比清词还小上两岁,你又是长辈,她更该敬着你。
杨老太爷拍着石氏的手说道。
阮姨娘见杨老太爷对石氏怜惜起来,哭声更大了些,老爷,阿姿性子单纯,两个孩子又小,万一进了什么黑心眼的人,把她哄骗了,一时害了孩子那该怎么办啊?阮姨娘如今虽年龄见长,但更显韵味,如此一哭,仿佛像是初进杨府时那般娇娇怯怯,让杨老太爷情不自禁的揽过她,你别哭,阿姿已生了儿子,又还年轻,我让妹妹不要往他们房里添人就是。
老爷,万万不可。
石氏开口说道,瞥了眼阮姨娘,心想她真是不识好歹,好心给她分析,她偏用小人之心来猜度你。
为何不可?怜女之情涌上,杨老太爷对着石氏的反对有些不满。
老爷,你忘了咱们家大小姐也在苏家呐。
倘若只往她屋子里塞人,不给二房塞。
给大小姐知道了,只道是你偏心。
石氏说道,暗想苏、杨两家实在是可笑,竟像家里的千金小姐嫁不出去一样,都往娘家塞。
大小姐和阿姿不一样,她年纪大了,又没有个孩子。
阮姨娘抢在杨老太爷之前说道。
正是如此。
杨老太爷点头应道。
老爷,话是这么说,只是大小姐必定心存怨念,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而且,我琢磨着,这事不是塞几个人就能了结的。
妹妹看着清词诉苦,必定会再折腾咱们家小姐。
石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杨老太爷皱起眉头,他最是讨厌女人的这一套,倘若是心疼女儿,派人来与他说一下便好,哪里用得着拐弯抹角使这么多手段,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怎么说都是一母同胞,妹妹必不会如此。
老爷,女人的心思你不懂。
妹妹是想着让咱们主动认错呐。
石氏端起茶盏品了起来,眼角扫向愣住的阮姨娘,心想必要降服了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阮姨娘一愣之后,忙寻思着如何劝住杨老太爷,这么多年她是知道杨老太爷的倔脾气的,倘若为了面子与苏老夫人掐起来,受苦的还是自己女儿,对石氏的怨恨不免又增多了一层,老爷,苏家姑奶奶必定不会这样,都是自家侄女,她一定只是盼孙心切,咱们慢慢劝住她就好。
石氏放下茶盏,老爷,都是我的不是。
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前几日应酬又出了大丑,羞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石氏说完,眼圈红了起来,偏偏那泪水含在眼中就是不落下。
杨老太爷看她隐忍的表情心中一动,怎么?清词没有出来帮你?她是做惯了的,样样精通。
……清词前几日身子不舒爽,听说躺着呐。
石氏吞吞吐吐的说道。
杨老太爷见她闪烁其词,显然是在为苏清词隐瞒,又想到苏清词回苏府诉苦,一掌拍在茶几上,做儿媳妇的反倒摆起谱来了!……她原本就比我早进府,又比我熟练,也怨不得她。
石氏轻声说道。
没头没尾的话,反倒更让杨老太爷气愤,心想苏清词定然是不服石氏夺了她管家的权,又想着婆婆尚在,虽是继室,但理当管家,哪里容得一个媳妇插手府中的事,那日你出了什么丑?阮姨娘见杨老太爷的注意被石氏转了过去,又哀声叫道,老爷……老爷,天色不早了,您让阮姨娘服侍您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石氏用帕子掩住眼角,强笑着说道。
杨老太爷见石氏强自镇定,又遮不住面上的无助,推开阮姨娘的手,你回去吧,我还有正事与夫人相商。
阮姨娘一僵,低头温顺应道,是。
便掀了帘子走出去。
见外间的石氏的丫头看着她眼带戏谑,面上一冷,带着丫头就走了出去。
看着依旧圆如玉盘的明月,阮姨娘摸摸自己的脸,想着自己真的是老了。
这无往不利的哭泣法宝,只怕用不上几天了。
阮姨娘走后,石氏便背对着杨老太爷坐着。
说,你出了什么丑事?杨老太爷问道,想到苏清词自幼便张扬跋扈,自以为是,定是看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石氏。
老爷——石氏回头,面上依旧被泪水晕湿。
见惯了石氏的端庄大度,再见她如此形容,杨老太爷心中一颤,到底如何了?老爷,那日楼府楼夫人来,我派人去请清词,谁知她说身子不爽利,我便自己接待了。
谁知人家根本不认识我,直说咱们杨府狗眼看人低,不将正经夫人请出来,找了个管家婆子出来应付她。
我细细的说了一通,楼夫人也明事理,又向我赔了不是。
只是后来,我又不懂这回礼要回多少,又折腾了半天,结果竟将何府的礼搬了出来,教楼夫人认了出来,只想着咱们杨府不会办事,没有规矩。
都是我的不是,倘若是清词料理,必然不会出错。
石氏断断续续的说着。
看着石氏愧疚的样子,杨老太爷对苏清词更加不满起来,她一个小辈哪里用得着你来请?有事叫她出来就好。
竟然比长辈还受用起来,这是受的谁家的教养?老爷糊涂了,怎能这么说,姑奶奶不也是咱们杨家的人。
石氏劝道,心中嘲笑起苏杨两家,都说这两家富贵,男才女貌,但别姓的人占不了这个便宜,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苦水也只能自己咽回去。
杨老太爷一噎,又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她自小便是被宠坏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嫁了人,又见是自己外祖家,还当时在娘家一样。
我当初也不愿让晔儿娶她的,只是禁不住妹妹反复劝说。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他早早的娶了,也能逃过苏家的这个祸害。
石氏十分赞同杨老太爷称呼苏清词为祸害,只是面上还是要劝住,老爷,都是一家人,让清词顺了心就是,万事以和为贵。
哼,我倒要看看不顺她的意又如何?苏家能给杨家的女儿添堵,杨家就能让苏家的女儿不自在。
杨老太爷咬牙说道,你也是晔儿的娘亲,明日你也挑了几个好人,让清词带回去。
不过是几个玩意,我倒要让苏家看看到底是谁怕谁。
老爷,都是我不好,说了这么多,坏了你们兄妹的感情。
石氏又自责的说道,明日她要阮姨娘知道,她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不好,要看她这个继母乐不乐意。
你不必这样,本就不干你的事。
管家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学来的,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杨老太爷为石氏擦去眼泪说道。
老爷——石氏眸光闪过,感动的看向杨老太爷,然后羞涩的侧过头去,老爷,你真好。
那是自然。
杨老太爷看着石氏羞涩的面孔,眼睛向下,又看到刚才因弯腰哭泣微微滑下的抹胸,伸手揽住石氏,向拔步床走去。
各显神通苏老夫人放出话后,接连几日又做出选人挑人的样子。
细致的,比当初挑赵姨娘她们时还要认真谨慎,引得满府到年龄的丫头纷纷将自己打扮起来,言行举止也不似以往那般随意,皆摆起了姨娘的款。
尤其是苏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更是让满府的丫头羡慕不已。
有头脑灵活的,上赶着贴上去,姐姐妹妹的叫着,只盼着能让红翠等人在苏老夫人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好话。
大杨氏、小杨氏本想着杨家会找人跟苏老夫人说说,谁知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又过了两日,大杨氏、小杨氏又猜测着苏老夫人会将谁塞进来,细细的在丫头们搜罗一番,最后一咬牙决定自己选了人向苏老夫人举荐。
大杨氏躺在美人榻上,支着头看向正在给她捶腿的银瓶。
打眼看过去,只见银瓶盘着双垂缳髻,身材苗条,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容光照人也是一佳人。
跟了她几年了,她老子娘便是自己园子里的管事,倘若荐了她去也好。
只是这丫头太机灵,难保以后对自己没有二心。
大杨氏犹豫不决,又扫向提上来两年多的金枝,这个金枝实在是不如以前的那个和自己的心意。
略摇头之后,大杨氏又看向玉叶。
玉叶也同银瓶一般装扮,只是圆圆的脸,更显俏丽。
五短身材,肌肤胜雪,且又身材丰腴。
瞥了眼玉叶高耸的双峰,大杨氏又转向银瓶,暗想玉叶便是苏清远喜欢的那一种,每每苏清远见了玉叶便紧盯着不放,倘若将玉叶给了苏清远,必定能抢了赵姨娘的风头,只是,玉叶的心必定会大起来;而银瓶,虽是美人,但却不是苏清远喜欢的那一种。
思量时,已经被苏清远收过房的南珠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上用银碗之内装了炖了许久的燕窝。
大杨氏眉毛一挑,看向南珠那仿佛和银瓶一般的身材。
南珠也是个美人,刚给了苏清远时顾盼生辉,容色娇艳,因得了苏清远的宠,便隐隐有些不将大杨氏放在眼中,顶撞了大杨氏两次,后不过两月,苏清远便腻烦了,南珠又乖乖伺候在大杨氏身边。
因南珠手艺了得,受宠时,时时为苏清远洗手做羹汤。
大杨氏便叫南珠去了厨房。
不过十几年,烟熏火燎的,南珠如今不过三十,看起来却比苏老夫人还要苍老。
灼灼生辉的眸子也灰黄了,如今更是让苏清远看都不看一眼。
玉叶接过银碗,放到大杨氏身边。
夫人。
南珠木木的立在一边,身上全无半分灵动。
大杨氏又扫了她一眼,不必再去厨房了,打扮打扮,守在自己房里便是。
南珠一愣,忙应声是,心想她哪有自己的屋子,不过是和其他粗实丫头挤在一起。
玉叶,给她安排一间屋子,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人,不能太委屈她了。
大杨氏说道。
玉叶不明大杨氏的意图,也只能点头说是,然后带着南珠走出去。
大杨氏拿着银质调羹慢慢搅了一下,略尝了一口便放下。
心中算计着算上南珠,她共给了苏清远四个陪嫁丫头,也算不亏了他,再加上苏老夫人给的赵姨娘等人,说出去,谁也不会说她没顾着苏家子嗣。
夫人,柳妈妈到了。
门外报。
快,让柳妈妈进来。
大杨氏忙叫道。
帘子掀开后,大杨氏的奶娘,柳妈妈便走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吧,玉叶在门外守着。
大杨氏吩咐道。
玉叶应了,带着几人出去。
我爹说什么了?大杨氏急切的问道。
柳妈妈摇摇头。
大杨氏失望的闭上眼,又握拳在桌上砸去,定是那贱人在挑唆爹爹。
大小姐别急,二小姐那不是也要进人嘛。
石夫人说了,她本劝着老太爷的,只是那阮姨娘不识好歹,口没遮拦的乱说话,惹恼了老太爷,老太爷逼着石夫人给老爷选人呐。
柳妈妈说道,看着大杨氏的神色,心中一松,又将石氏的话转给大杨氏,石夫人说了,老太爷是咽不下大小姐被苏家欺负的这口气,一定要让苏老夫人主动罢手。
大小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苏老夫人给人也高高兴兴的应着。
大杨氏眯上眼睛,石氏的话也能信得过?大小姐糊涂了,老太爷这般年纪,石氏又没有一儿半女,还不是的靠着咱们老爷过日子。
柳妈妈又劝道,她收了石氏的银子不能不替石氏说好话。
哼。
大杨氏想到苏清词说的石氏的坏话,对石氏很不屑一顾,只怕背地里的鬼就是她。
大小姐……柳妈妈试可而已的闭嘴。
柳妈妈,你说,咱们选谁送给老爷好?玉叶还是银瓶?总要选一个靠得住的。
大杨氏皱起眉头,想到如今南珠那乌糟样,也没有了胃口,将燕窝推到一边。
大小姐别急,依我看石夫人说的对,老夫人就是要给你添堵,甭管你放了多少人在姑爷身边,老夫人都要把她挑的人送进来。
柳妈妈揉着大杨氏的肩膀说道。
大杨氏叹息一声,想着也只能如此。
那边的小杨氏将石氏在心中骂个半死,却也打消了自己送人的想法。
照着穿衣镜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她本就苗条,生下孩子后,身材恢复的也快,只是那肚皮上黑黑的一层怎么也去不掉。
惆怅了半天,小杨氏动手将头发上的朱钗去掉,又梳了个坠马髻,只在鬓边插上一朵珍珠小花。
配上寂寥的表情,越发显得人瘦如花,楚楚可怜。
娘亲。
绫罗抱着苏慕轩叫道。
娘亲好看吗?小杨氏问道。
好看。
绫罗答道。
小杨氏心想果然是女儿贴心,又想着找什么人给苏清和都不如自己可靠。
她娘说了,趁着年轻,就要多抓住苏清和的心,这样人老了,看着往日的情份上,苏清和也不会对她太无情。
夫人,汤端来了。
良辰端着托盘进来说道。
先放下吧。
小杨氏又照了下镜子,老爷现在在书房里?是,奴婢刚问过了,老爷正在读书呐。
良辰答道。
照顾好小姐、少爷。
小杨氏又照了下镜子,用粉将脸上的血色压下去,转身端着汤向书房走去。
苏清和的书房不在他们住的院子里,为了专心苦读,在院后抱厦里另立了一间书房,书房里只有书本典籍,文房四宝。
苏庆贺为表苦读的决心,就连休息一下的床榻也没让摆进去。
小杨氏刚拐进过道,便见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见了她便往里跑。
小杨氏心想不好,脚步越发放慢,一步分作三步,脸上表情越发凄苦。
到了书房外,就见那小厮讨好的叫道,夫人好,夫人来了。
嗯,老爷在里面吗?小杨氏开口问道。
是阿姿来了?快进来吧。
苏清和的声音传出。
小杨氏进了书房,便见美景侍候在一旁磨墨,粉面含春,两片红唇不时轻咬,脖颈上也是红云一片。
美景,你出去吧。
苏清和清了清嗓子说道。
美景低头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阿姿,你怎会过来?苏清和接过小杨氏手中的托盘,又叫你受累了。
为老爷熬汤是妾身的本分,那里能叫苦。
小杨氏端起汤,拿着汤勺舀了汤,轻轻吹了一下,老爷,这是妾身炖了两个时辰的汤,最是滋补,你快喝吧。
苏清和看着小杨氏娇娇弱弱的样子,又盯着她的唇看了一遍,直觉的小杨氏温柔体贴无比,刚刚被美景撩拨起的□涌了上来,就这小杨氏的手喝了汤,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果然比美景的手要嫩上几分。
老爷……小杨氏娇羞的扯过手,人却向苏清和身上倒去,一面还扶着额头叫了起来。
阿姿,你怎么啦?温玉满怀,苏清和不忘关心一下。
自老夫人那日说了我照顾不周后,妾身反省良久,觉得实在是对不住老爷。
小杨氏回头说道,两颗泪珠滑过洁白的面颊,老爷,我一直只顾着孩子,忽略了老爷,实在是对不住。
看着小杨氏垂下的眼中,又有泪珠滑落,苏清和心中一动,阿姿,你照顾的我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
真的吗?老爷?小杨氏破有些惊喜的抬头,然后咬住唇,老爷骗我的吧。
坐在苏清和腿上的身子一拧,苏清和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小杨氏按在了桌子上。
书房外,小厮苏海与美景对视一眼。
美景撇着嘴向门内啐了一口,就连这点食也来抢。
因大杨氏没了心思来演慈母,绮罗也不必去扮演孝女。
拿着奶娘给的针线碎布,装模作样的随意缝了起来。
你看,我们小姐手多巧,这么小就做的有模有样。
春芽叫道,将绮罗手中的碎布拿给奶娘,春苗看。
那当然,我们小姐以后一定做的一手好针线,这可比那没事捧着书的强多了。
春苗附和到。
奶娘摸摸绮罗的头,是啊,过个一年,咱们小姐就能拿针线做绣活了。
绮罗笑着看向她们,心想一个个真是用心良苦。
春苗、春芽又坐在一边说悄悄话,奶娘也专心的做着给她儿子的冬衣。
绮罗看着她们三人都挤在一起,显然是不想让她出门的。
蜻蜓!绮罗叫了一声,跑出屋外,在院子里捡到一只老蜻蜓。
蜻蜓的牙齿咬在手指上,十分尖利的疼。
春芽、春苗见她只是在院子里转,也不去追着她。
绮罗又跑了一圈,见柳妈妈进了大杨氏的屋子,想着她们不知道又在商议什么对付苏老夫人的法子了。
见后房门敞着便跑了出去。
出了大杨氏的院子,绮罗却不知该向哪边去。
最后决定还是去苏老夫人那里,上辈子被苏老夫人当做透明人一般,这辈子,在出嫁前至少不能让她讨厌了,这样自己的日子才会好过。
而且,这样也才能更好的将苏老夫人也拉下水。
大杨氏的院子离苏老夫人的院子十分近,出了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走过一条南北宽夹道,在经过一道院门,就到了苏老夫人后院。
四五个刚刚总角的小厮,垂手而立。
见绮罗进来,忙叫道,大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啦?我来看我奶奶。
绮罗说道就跑了进去。
看门的小厮也不敢追,只让一个进去说了一下。
大小姐来了。
红袖见了绮罗叫道。
绮罗微微点头,然后就了苏老夫人房中。
进了正房,绕过一道屏风,在东房看到苏老夫人正坐在榻上与苏睿轩玩闹,赵姨娘也满脸堆笑的站在一边。
因苏清远不在,赵姨娘脸上的妆容浅淡了些,人反而显得爽利。
奶奶,绮罗给您请安。
绮罗叫道,然后不待苏老夫人答话便快跑两步趴在榻边,弟弟又长大了。
你这个小人,自己还只有一丁点大,哪里能看出他长大了。
果然说道苏睿轩,苏老夫人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你娘呐?奶娘丫头哪?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奶娘她们在做活,娘亲在忙呐。
绮罗答道,又爬上了榻,伸手亲了下苏睿轩。
想着不知她的儿子这般大笑的时候,是不是这般白嫩可爱。
苏老夫人微微眯上眼,你娘在忙什么?不知道,柳妈妈在呐。
绮罗天真无邪的说道。
苏老夫人转动手中的佛珠,嘴巴微微动着,念着佛经。
绮罗看着苏睿轩,突然想起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苏睿轩不该有这么大吧,印象中苏睿轩可是比她要小四岁多,比慕轩还要小。
难道因为她重新活过来了,苏睿轩的年龄也变了?小小年纪,哪里有这么多心事?赵姨娘伸手将绮罗皱着的鼻子抹平。
在绮罗的鼻子上留下厚重的脂粉味。
绮罗对赵姨娘一笑,将刚才的疑惑掩下,又逗着苏睿轩玩了起来。
心想倘若苏老夫人不是想要找个人压住大杨氏,赵姨娘这样的心性在大宅院里怎么能活下去。
玩了半个时辰,何妈妈和春芽春苗便找了过来。
你们是怎么看小姐的?竟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苏老夫人呵斥道。
何妈妈带着春芽春苗跪在地上,是奴才一时大意了,请老夫人责罚。
绮罗抱住苏睿轩,奶奶,我不要去做针线,我要跟弟弟玩,跟奶奶玩。
姐姐,姐姐。
苏睿轩见绮罗撅着嘴,也有样学样,抱住绮罗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一下便猜到了绮罗被关在院子里,必定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绮罗可怜巴巴的看着苏老夫人,心想眼下苏老夫人与大杨氏不和,苏老夫人一心要找大杨氏的茬,为了教训大杨氏,苏老夫人也会帮她的。
嗯,绮罗留在这里,叫大夫人伺候了我吃过晚饭再领回去。
苏老夫人说道。
是。
何妈妈松了一口气。
绮罗却没有如释重负,我以后也要陪着奶奶。
年龄小,最是撒娇的好时机。
见她这样,苏老夫人想着要给大杨氏一个教训,便也应道,好,以后常来。
谢谢奶奶。
绮罗又叫道,然后抱着苏睿轩亲了一口。
苏老夫人和蔼的看向一对嬉闹的孙儿。
吹毛求疵祖孙三人又玩了一会,暴风雨便来了。
苏老夫人阴沉着脸听着孙妈妈说了杨家的事,又想着绮罗刚说过柳妈妈和大杨氏正在商议。
哼,她的消息竟比我还灵通。
苏老夫人看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将手中的香虔诚的插下,耳中还能听到苏睿轩开怀大笑的声音。
老夫人,咱们家小姐可是在杨家受苦了。
听说那填房寻了几个楼子里出来的,哄着老太爷说是良家出身,被揭穿了又哭诉说自己年轻,经不住牙婆哄骗,老太爷一心软便将那几个女子给了姑爷,又叫那填房再寻几个送过去。
孙妈妈砸吧着嘴说道,对石氏十分的不屑。
苏老夫人转着佛珠,又跪拜起来,你看,哥哥他是不是诚心跟我对着干?只怕是被那黑心的哄了去。
孙妈妈弯腰说道。
苏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起,心想阮姨娘的势头要过去了,不然哥哥早就叫人过来说和。
原本等着杨家人派人过来说和,她便放出软话,要杨家善待清词,重新让她管家,这样大家都好。
既然杨家不肯放下身段,咱们苏家也不能丢了份。
苏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都是一家人,何必……孙妈妈劝道,想到苏家杨家早就如同一家,斗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
你不懂,我要是心软,早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活头了。
苏老夫人说道,比苏清词还要光滑的面上,却显露出沧桑,那一群人都盯着看呐,苏家的身子矮了,就得被杨家遮住天。
苏老夫人又叹息一声,人人都知道前朝后宫紧密相连,这后院里的是非也是和外面的家业相连的。
老夫人,预备如何做?孙妈妈问道。
你放心,这点小风小浪还难不倒我。
苏老夫人站起来说道,又听着仿佛是绮罗教着苏睿轩说话,听到苏睿轩又开口说了两个子,苏老夫人欣慰的笑起来,你看着吧,这家是我孙子的,别说是杨家人,就算是其他姓苏的也拿不走。
是,老夫人说的是。
孙妈妈应道,她本是从杨家出来的,如今也算不得是杨家人了。
苏老夫人又坐在一边看着苏睿轩学说话。
老夫人,大小姐自己说话说的早,没想到她教睿轩学说话,睿轩一学就会。
赵姨娘兴奋的说道。
嗯,不错。
苏老夫人点头应道。
奶奶,奶奶。
绮罗叫道。
苏睿轩也跟着叫道,奶奶。
苏老夫人激动的抱住苏睿轩,来,乖孙子,再叫一次。
奶奶。
苏睿轩满嘴口水的抱住苏老夫人啃了起来。
绮罗嘻嘻笑着看向嬉闹的两人,心想赵姨娘刚才直呼苏睿轩的名字,实在是大胆。
不过这大胆,显然是苏老夫人有意纵出来的。
如今赵姨娘叫得高兴,待到苏老夫人和大杨氏和好后,又有她的苦头受了。
大杨氏听到绮罗独自一人跑到了苏老夫人那里,眉头直跳,果然是个扫把星,就会搅事。
你们一个个的也不看住她!春芽、春苗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一时大意,没想到大小姐会跑出院子。
大小姐,她算什么大小姐!大杨氏叫道,将桌面上的茶盏扫落。
如今她见到苏老夫人都战战兢兢,绮罗那丫头竟然主动把把柄送到苏老夫人手中。
那老妖婆定会拿着这个教训我。
大杨氏黯然的低下头。
夫人慎言。
柳妈妈忙止住大杨氏的话头。
大杨氏一凛,忙让金枝玉叶给她梳洗,将身上的华服换成半新不旧的衣衫,又将头上的珠翠拿下。
脸上的胭脂一洗,看着镜中蜡黄的脸,大杨氏心中悲戚起来,当初觉得婆婆是自己亲姑姑,想着嫁人后也定是万事顺遂,谁知如今见了姑姑,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扶着金枝,大杨氏病弱弱的走出了院子。
大夫人来了。
红袖说道。
在金枝打了帘子之后,大杨氏摇摇欲坠的走进去。
见小杨氏面色滋润的站在苏老夫人身边,大杨氏眼光又暗了下去,想到今日竟被小杨氏看到她这般模样,对绮罗更是恨上几分。
给娘亲请安。
大杨氏低声说道,然后低着身子,等着苏老夫人问她为何这般模样还要出来。
谁知苏老夫人根本不关心她身体如何,劈头训斥道,你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对睿轩,绢罗不曾关心半分。
这也就算了,绮罗养在你身边,你也不知问问,直让一个奶娘两个丫头连个毛孩子都看不住。
娘亲,儿媳实在委屈,今日儿媳身子不爽利,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对睿轩,绢罗,儿媳也是每日问过的。
对绮罗,儿媳更是疼到了骨子里。
儿媳吩咐过何妈妈她们教着绮罗早早的熟悉针线,日后也好……天哪,两岁的孩子能拿什么针线?那些东西利着呐,倘若扎了手……小杨氏说着,看向在东房榻上与苏睿轩睡在一起的绮罗,又拿着帕子擦着眼角。
苏老夫人冷眼看向大杨氏,这也是你能说的出口的?你怎么不说让绮罗上了灶台,学那烹煮煎炸?大杨氏咬下嘴唇,儿媳也是想让绮罗比别人先走一步。
哼,我看是你懒的管她。
苏老夫人喝道。
小杨氏不是时机的插嘴,娘亲,还是让儿媳将绮罗领回去吧。
你也住嘴。
苏老夫人冷眼看向小杨氏,倘若你连个孩子都管不好,以后你房里的孩子都领到老婆子我这来,一个也不用你操心。
如今绮罗每日领到我屋里陪着睿轩玩吧。
大杨氏猛的抬起头,想着苏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苏老夫人是在威胁她不会将苏睿轩给她,以后的儿子也不会交给她,还有,养在她名下的嫡女,竟然成了一个庶子的玩伴,娘亲,儿媳实在是因为身子不爽利,这才疏忽了。
见苏老夫人冷眼看向她,嘴一哆嗦,大杨氏又说道,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做什么都没有精神。
小杨氏眼睛一瞥,大嫂不会是有喜了吧,娘亲,快找人给大嫂看看,可耽误不得。
哎呀,大嫂怎么还站着。
小杨氏作势将大杨氏搀向一边的椅子。
大杨氏不敢坐,用力握住小杨氏的手,苏清远不去她房里已经是满府人尽皆知的事了,小杨氏这是存心要看她笑话。
对,快去找大夫给大夫人看看,算算也有十几年了,孩子也该来了。
苏老夫人笑着说道,老大家的,快坐下,别累着了。
心知肚明大杨氏没有身子,苏老夫人还是乐得顺着小杨氏的话说,看着杨家两女女儿明争暗斗,苏老夫人垂下眼睛,小杨氏,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杨家,一定要明白苏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大杨氏急得脸都红了,身上冒出热汗,一张黄黄的脸看着也有了几分生气,娘亲,我不过是前几日累到了,没有身子。
大嫂,都是一家子,你害什么臊,倘若有什么顾忌不明白的,你问我,我给你说说。
小杨氏因苏清和对她的温存,心中更得意起来。
连个男人都拉不回来,还算得上是女人嘛!大杨氏恨不得伸手打小杨氏一巴掌,弟妹说笑了,我还有什么不懂的。
哎?那怎么上次……吭。
苏老夫人咳嗽一声,上次大杨氏掉了孩子,苏清远也要担上一份错,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小杨氏说。
小杨氏想着自己一时狂妄了,忙又温顺的站在苏老夫人身边,一心等着看戏。
孙妈妈看着杨家的三个女人,暗中摇头。
大杨氏在极端的羞辱中,让大夫把了脉,然后又承受着苏老夫人装模作样的失望,以及小杨氏幸灾乐祸的眼神。
老大家的,要加把劲,我年纪大了,可等不了多久了。
苏老夫人感慨道,拿着帕子擦了下眼角。
是,儿媳一定会让娘亲失望。
大杨氏俯首应道。
娘亲,大嫂一定会让您抱上嫡孙的。
小杨氏压着翘起的嘴角说道。
希望如此,你们都回去吧,我也没有什么胃口了。
苏老夫人说道。
听到东间苏睿轩醒来的哭啼声,苏老夫人快步向里边走去。
大杨氏低着头,抠着掌心,将一个妾生的捧在掌心里,还说什么盼着。
又听到里间赵姨娘的声音,大杨氏更是恨上几分,赵姨娘自打抬了姨娘便没在她身边立过规矩,便是在往年苏老夫人宠着大杨氏时,也是惯着赵姨娘四处撒泼的。
昔日以为苏老夫人对她的好,如今看来都是笑话。
绮罗被奶娘抱出来就看到大杨氏阴沉的脸,心中暗喜,同时又警惕起来。
小杨氏扫了眼绮罗,便带着丫头走了出去。
大杨氏看向孙妈妈,见孙妈妈避开她的视线,心中更是明白眼下她的艰难,便也带着绮罗离开。
回到院子里,绮罗看到何妈妈,春芽、春苗三人正跪在院子里。
心中的不忍掠过,绮罗咬牙,不是她们受苦,便是自己遭殃,又将三人的险恶用心在心中回想一下,绮罗不再看向她们,只跟了大杨氏进了屋子。
大杨氏净了手,又用温水洗了脸,坐在镜子前,慢慢的匀着脸,将脸上的蜡黄全都盖住,又上了一层胭脂。
娘亲真好看。
绮罗趴过来说道,暗骂大杨氏竟然对一个小儿使用这样的手段,是打算不理不睬,让她主动哭诉认错。
大杨氏面无表情的转向绮罗,手刚放在绮罗手臂上打算掐下去,忽想到绮罗明日要去苏老夫人那里,便又放下手,木着的脸诡异的浮现出笑容,绮罗,乖,今天在奶奶那里听到什么了?大杨氏用眼神示意玉叶去门外守着。
绮罗摆弄着大杨氏的胭脂,无邪的说道,弟弟会叫奶奶了,奶奶可高兴了。
谁问你这个,孙妈妈,孙妈妈和奶奶说了什么?大杨氏急切的问道,又想着苏睿轩什么都会说了,就离记事不远了。
绮罗懵懂的皱着眉头回忆,孙妈妈说姑姑在杨家受苦了。
还说了什么?大杨氏想着苏清词的事,苏老夫人知道也是应当的。
姑姑说要给娘亲跟她一样,姑姑就能好了。
娘亲,姑姑要怎么和你一样?绮罗伸手摇着大杨氏。
大杨氏和苏清词,表姐妹,互为姑嫂,再也没有她们这样亲密的一对姐妹了,倘若把她们拆开了,没有另一半,不知她们以后会怎样设计陷害别人。
大杨氏听了绮罗的话一怔,不可能。
然后又恍惚起来,真的是苏清词吗?口中说着要帮她的苏清词?绮罗,还有什么,你还听到什么?大杨氏摇晃着绮罗问道。
因大杨氏手上的力道,绮罗委屈的皱着眉头看向大杨氏,眼中含着泪水。
娘亲不是故意的,绮罗告诉娘亲吧,娘亲给你做新衣服。
大杨氏放开手,又笑着哄绮罗。
绮罗忍回眼中的泪水,心想她一定要让大杨氏恨上苏清词,啊!绮罗高兴的叫了一声。
大杨氏脸带怒气的看向她,又怎么了?孙妈妈说话前,奶奶说要让睿轩和我住在一起。
绮罗摇着大杨氏的袖子,娘亲,弟弟要和我们住一起了。
大杨氏心中一凉,仿佛进了地窖,倘若是之前听到绮罗这样说,她也会兴奋,如今就像是看着饼挂在嘴边,就是吃不到。
何妈妈,带绮罗下去吧。
大杨氏高声叫道,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何妈妈颤抖着腿进来领着绮罗回去,春芽、春苗也跟了过去。
春苗、春芽在背后瞪着绮罗,却见绮罗突然回头。
两人忙变换了表情,见绮罗又回过头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大杨氏将房中的东西都砸碎,怒气上来又将苏清词送给她的首饰脂粉也摔在地上。
她倒不认为一个毛孩子会有心骗她,那么骗她的就只有苏清词一人。
冷静下来,大杨氏又想起柳妈妈的话,如今,也只能按照石氏说的那样,看杨家和苏家,谁先认输。
小杨氏抱着苏慕轩,又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想到大杨氏装病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又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对比起大杨氏,她的确更滋润。
只是这好心情没过多久就没了。
你真看到了?小杨氏让奶娘将苏慕轩抱走,惊疑不定的看着良辰。
夫人,千真万确,不光我,美景也看到赏心吐了几次。
良辰信誓旦旦的说道。
小杨氏看向自己白嫩的手,别告诉别人,只当不知道。
是,奴才谁也没说。
做的好,咱们是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块伺候老爷的,本该一心对外。
小杨氏握着良辰的手,将腕上的绞丝银镯戴到良辰手上。
夫人,这是奴婢的本分,这镯子奴婢不能收。
良辰羞怯的推辞道。
怕什么,以后过了明路,你还能少了这些玩意不成。
小杨氏向良辰一挤眼睛。
夫人。
良辰娇羞的一跺脚跑了出去。
小杨氏摸着轻松了一些的腕子,暗骂果然都是一群狐狸精。
打压再三第二日,大杨氏一早便赶去苏老夫人那里,谁知小杨氏还是比她早了一步。
你身子不好,便不要过来了。
苏老夫人说道。
娘亲关心媳妇,媳妇自是感激。
只是这年纪轻轻的,哪里能整天躺着,还是多跟娘亲沾沾福气的好,这样大病小病都不沾身。
大杨氏将帕子递给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擦掉手上的水渍。
小杨氏浅笑着凑上来,娘亲,我给您梳头。
不用了,我习惯红翠了。
苏老夫人说道。
红翠上前给苏老夫人梳头,将苏老夫人一头乌发散开。
大杨氏想到昨日自己头上拔下的两根白发,只觉得苏老夫人的黑发实在刺眼。
小杨氏只是沉默着立在一边,面上带着浅笑,同样是要给人,不过见大杨氏多被苏老夫人踩一下,小杨氏便觉得送几个人进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伺候完苏老夫人洗漱,又捧着粥让苏老夫人享用。
待到苏老夫人吃饱,放下筷子时,两位杨氏才松了口气,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孩子还等着与你们一同用早饭。
是。
两人应道。
大杨氏一贯是不喜与妾生的一同吃饭,心知苏老夫人这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老二家的,你素来喜吃素食,这碟子豆腐皮花卷便给了你吧。
苏老夫人指着桌子上的碟子说道。
是,还是娘亲细心,能想的着我。
小杨氏受宠若惊的说道。
苏老夫人只是笑笑,都快回去吧。
大杨氏和小杨氏出了苏老夫人院门,两人对看一眼。
大嫂,不如分你一个尝尝鲜?小杨氏示意良辰将花卷送到大杨氏面前。
不必了,我又不是吃素的。
弟妹还是自己吃吧。
大杨氏挑眉说道。
小杨氏轻声一笑,带着良辰美景转向另一边。
大杨氏握着拳头,带着金枝玉叶向另一边走去。
回了院子,又吃了半盏热茶,大杨氏沉吟了一下,让人将两位小姐都请来,以后每日的请安也不能少了。
是。
金枝应了出去传话。
大杨氏素来不喜小儿身上的奶味,是以每日只叫几位姨娘过来请安,绢罗她不愿见,睿轩想见见不到,苏老夫人将苏睿轩身边布置的跟铁桶一样,她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何妈妈带着绮罗,莫姨娘带着绢罗,各自给大杨氏请安。
看着赵姨娘依旧没来,大杨氏皱起眉头,赵姨娘哪?难道还要去请不成?回夫人,赵姨娘今儿早上伺候完老爷吃饭,便带着大少爷在老夫人那里伺候呐。
莫姨娘答道,话里隐隐透露着羡慕。
大杨氏瞪了莫姨娘一眼,美艳的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显出。
你也羡慕她?要不要我给你搭了路子,让你也凑到老夫人面前?大杨氏挑着眉说道。
奴婢不敢。
莫姨娘忙低下头。
叫奶娘将绢罗送回去吧。
大杨氏压下心中的怒气。
苏老夫人每日要她伺候起床吃饭,将那规矩做了个十足,偏偏不守规矩越过她将赵姨娘拉过去。
绮罗看着大杨氏的脸,想着一个晚上还没有平息怒气,定然是早上在苏老夫人那里又受了气。
吃饭吧。
大杨氏说道,向隔壁间走去。
进了那里,饭菜桌椅早已摆好。
莫姨娘提心吊胆的伺候大杨氏吃饭。
绮罗也当自己隐形般,小心的吃着自己的饭菜。
见绮罗小大人般自己吃饭,大杨氏嘴角一勾,忽然想到了个主意。
见大杨氏笑起来,莫姨娘手一抖,将菜汁滴到了大杨氏身上。
奴婢该死。
莫姨娘忙拿着帕子去擦。
没事,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主,以后小心便是。
大杨氏对莫姨娘摆摆手。
莫姨娘一愣,又接着给大杨氏夹菜。
绮罗手一紧,事有反常必有妖,大杨氏定在算计什么。
饭后,莫姨娘退到门外,大杨氏拉着绮罗转了一圈。
这件衣服显小了,要再做几身才好。
大杨氏拉拉绮罗的袖口说道。
绮罗身上穿着的这件确是今年夏天新做的,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小了。
绮罗,娘亲给你做新衣服,你高不高兴?大杨氏弯下身子,将一块麦芽糖递给绮罗。
高兴。
绮罗含着麦芽糖含糊的说道。
娘亲以后会给你做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
大杨氏摸着绮罗的头说道。
谢谢娘亲。
绮罗眯着眼睛笑着说道,心里在猜测大杨氏究竟要她做什么。
绮罗,你在奶奶那听到什么话,不要告诉别人,都回来告诉娘亲好不好?大杨氏诱导着绮罗。
好。
绮罗点头应道。
嗯,真乖。
大杨氏摸摸绮罗的头说道,银瓶,给大小姐重新梳头,将那个红宝石梅花发钉给她戴上。
是。
银瓶应了,牵着绮罗去梳头。
看着绮罗乖乖巧巧的样子,大杨氏暗自点头。
今日,大杨氏又要给苏老夫人看过账册,因中秋多花了几百两银子,大杨氏心里惴惴的。
倘若是往常,这也不算是事,但今时不同往日,倘若教苏老夫人挑出来,又是一件大事。
思量之后,大杨氏一咬牙,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了,又反复核对了一下账册,见无大错,心略宽了些,但还是不能放心。
想着,当着孙辈的面,苏老夫人怎么都该给她些颜面。
看着银瓶重新给绮罗梳了头,又戴上了新首饰,显得更加肤光如雪,晶莹可爱。
用手摸摸,大杨氏不禁感叹,绮罗要是她亲生的该多好,将格子里的玉坠拿来给大小姐配上。
是。
金枝应了,转进里间拿了玉坠挂在绮罗腰上。
大杨氏又打量了一番,将这身衣裳换掉,穿那件新作的玫红的。
绮罗任大杨氏装扮自己,在梳妆时就想到大杨氏今日必定不只是送她给苏老夫人请安这么简单,定还有其他的事。
又想不过两年多,大杨氏就不是那个敢当着苏老夫人的面说不要绮罗的大杨氏了,这般的小心翼翼,唯恐被挑出错来,果然是时过境迁,就算是亲姑姑也靠不住。
大杨氏看着绮罗穿上新衣后,人显得精神很多,自己也十分满意,暗想自己这养母做的还是十分称职,又低下身子看向绮罗,绮罗,待会到了奶奶那,记得不能让奶奶生气,得让奶奶喜欢你,知道吗?是,我听娘的。
绮罗捏着玉坠说道。
大杨氏摸摸绮罗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自己的女儿,如果能引着苏清远过来几夜便好。
如今她也不求苏清远对她有情有义,那情义都靠不住,只有孩子才是依靠。
牵着绮罗的手,两人母慈女孝的向苏老夫人房里走去。
绮罗看向大杨氏在沉思如何应付苏老夫人的脸,仿佛又听到了锦绣张扬的笑声,想来大杨氏是不会放弃生育的,在她没有放弃前,她是不会将自己当做她的亲生女儿的。
在苏老夫人院门前,见到了同样携着绫罗来请安的小杨氏。
绫罗同样装扮精致,但因她自生下来便是如此,也不惹眼;突然被大杨氏打扮的玲珑起来的绮罗,就显得扎眼了。
小杨氏看看绮罗头上的发钉,浅笑着看向大杨氏,嫂子用心了。
不过是些小东西,哪里称得上用心。
大杨氏不以为意的说道,然后先行一步进入。
小杨氏看向玉叶手中的账册,微微抿唇,紧跟着进去。
却说苏老夫人阴沉着,看向在榻上的苏睿轩,吓的苏睿轩也本着小脸,不敢哭出来。
赵姨娘心疼的看向他,又转向老夫人,也不敢吭声。
乖孩子,来,奶奶搂搂。
苏老夫人叫道。
苏睿轩回头去找赵姨娘,赵姨娘心中一紧,又将他推给苏老夫人。
抱着软软的孙子,苏老夫人脸上才又有了光彩。
想着苏清词递过来的话,杨家不光没认错,没让杨晔对苏清词好一点,反而又选了几个会唱曲的丫头送给了杨晔。
苏老夫人暗恨杨家不将她放在眼中,决心让杨家知道她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大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红袖打起帘子报道。
大杨氏等人进去,绕过屏风,就看到苏老夫人坐在里间的榻上,正拿着佛珠逗苏睿轩玩。
赵姨娘也立在一边,面带笑容。
大杨氏眼睛一暗,老夫人日日叫苏睿轩到她房中,又叫赵姨娘带着,独独越过了她,显然是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小杨氏看过去,却是窃笑不已。
大杨氏自小便因自己是嫡长女,对庶妹等皆是不屑一顾,如今反而在一个庶子身上栽了跟头。
给娘亲请安。
大杨氏,小杨氏叫道。
给奶奶请安。
绮罗、绫罗也行了礼。
请两位夫人,两位小姐安。
赵姨娘行了个万福。
苏老夫人抬眼看了眼显然被打扮过的绮罗,招招手,到奶奶这来。
哎。
绮罗应了走到苏老夫人面前。
小杨氏握着绫罗的手一紧。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换件衣服就漂亮许多。
苏老夫人摸着绮罗的头说道,这红宝石发钉是你娘的嫁妆,她也真是舍得。
小杨氏怪异的看了眼大杨氏。
大杨氏却谦逊的说道:看老夫人说的,又不值个什么,再说将来还不都是绮罗的。
小杨氏挑了下眉毛,又握紧绫罗的手。
夸完了绮罗,苏老夫人又将绫罗也唤了过去,来,绫罗也过来。
还是老二家的心细,不过是小孩子也每日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苏老夫人赞扬的看向小杨氏,心中却想果然是靠着美貌缠住男人的妾生的,一个小丫头也从小教她打扮。
看娘亲说的,我每日还不就是围着孩子转,若是没将绫罗收拾利落,反倒是我偷懒了。
小杨氏说完,娇俏的一笑。
苏老夫人点点头,将绫罗带出去玩吧,你大嫂有事找我。
是。
小杨氏应着,牵着绫罗走了出去,心想苏老夫人定是要看账册的。
瞥向玉叶手中的账册,心中一酸,想到苏清和庶出的身份,只觉得那账册这辈子也轮不到自己管了。
小杨氏走后,苏老夫人细细的打量了绮罗一番,好孩子,你娘把你养的不错。
你看这小脸白嫩的。
绮罗依旧仰着小脸笑着,眼睛眨了一下。
本是幼儿,相貌不丑,做什么表情都是可爱的。
苏老夫人又捏了捏她的脸,来,跟弟弟玩。
绮罗应好,便爬上了榻。
姐姐。
苏睿轩叫道,伸手去够绮罗腰上的玉坠。
绮罗拍拍睿轩的脸,就要解开腰上的玉坠,手太小,那丝线缠在那里,却不是她能解开的。
姐姐。
苏睿轩又叫道。
绮罗拿着榻上的布老虎逗他,啊呜,咬你。
呵呵。
苏睿轩笑着躲到一边。
苏老夫人弯着眉眼看着两人玩闹,又在红醉端来的水中净了手。
大杨氏听到苏睿轩叫人已经叫的十分清楚,不免急了起来,再过几年认了人,就算跟了她也没有什么用了。
娘亲,这是上月的账目,还请娘亲过目。
大杨氏将目光从苏睿轩身上转来,又全心思应付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口中说道,你看过便好,我一向信得过你。
却将账册拿在手中一页页翻看。
大杨氏暗中撇嘴,盯着苏老夫人看,苏老夫人眉头动一下都让她心惊。
很好,只是大户之家更该节俭,奢侈不是长久之道。
你看着要俭省的,一一列出来,再让我过目吧。
苏老夫人说道,依着往年的老例,上个月又有中秋,怎么可能就那些花销,必定是大杨氏自己贴钱了,只是这点钱还不够。
……是,儿媳会尽快列出来。
大杨氏应道,节减,减了哪一点都讨不了好。
不说小杨氏会闹,便是赵姨娘少了一块肉也是要嚷给苏清远听的。
这是摆明了要她贴嫁妆,又不能声张。
大杨氏不忍放下手中的权,只能这样哑忍。
前儿个中秋,我见许多婆子吃酒打牌,将院门一个个敞着。
实在是不像话,你是当家太太,素来又是仁厚的,只是这下人不能这般纵着,你也该好好管管。
苏老夫人又说道,看到大杨氏微微变了脸色,只想着这才是开始。
娘亲,过节让那些府中的老人松散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大杨氏辩解道,倘若要她去管府中的婆子,那就是将府里的丫头老妈子得罪了大半。
不光中秋,平日我见着他们比我这老婆子还会享受。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也没有事做。
你列个单子,将终日无所事事的统统赶出府去。
苏老夫人接过红袖手中的茶碗,浅浅的尝了一口。
娘亲,那些都是府中的老人,在苏府一辈子了……大杨氏开口道,倘若赶了出去,把府中的人得罪了,以后暗中给她使绊子的人也就多了。
办不了就让老二家的去,反正我看着慕轩也大了,也不能让她一直闲着。
苏老夫人摸了摸睿轩的头。
……是,儿媳尽快办好。
大杨氏脸色发青的应道。
绮罗看到她这样,心想原来本就不用自己多事,这一群人在彼此互相折腾呐。
妇人之心苏睿轩把玩着绮罗腰带上的玉坠,呵呵的笑着,嘴角流出口水。
绮罗拿着帕子给他擦口水。
看我们大小姐会照顾睿轩了。
赵姨娘笑着说道。
是啊,绮罗也是大姑娘了。
苏老夫人也笑道,似是未发现赵姨娘话语中的不妥。
大杨氏皱起眉头,嘴巴张张又闭上。
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她知道苏老夫人放纵赵姨娘,只是没想到竟放任她直呼苏睿轩的名字,难道也要让苏睿轩叫赵姨娘娘亲不成?刚想着,就听到苏睿轩叫出了一声娘。
大杨氏脸一僵,在苏老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眼后,大杨氏又大方的微笑起来,我们睿轩都会叫人了,真好。
赵姨娘先是一喜,又觉得不合规矩,小心的看了眼大杨氏,见她没说什么,又放下心来,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弟弟真乖。
绮罗说道,她自是知道儿子叫声娘,当娘的心中的欢喜,只是赵姨娘实在不该让苏睿轩当着大杨氏的面叫出来,这以后受苦的还是他们母子。
老大家的,我正有事要跟你说。
苏老夫人说道,仿佛才看到大杨氏站着一般,你坐吧。
是。
大杨氏应道,心想苏老夫人给她找了两个麻烦,难道还有第三个不成?老大家的,睿轩也不小了,我想把他过到你名下,也算咱们大房有个嫡子了。
苏老夫人又伸手摸了一把苏睿轩,也不去看大杨氏的脸色。
绮罗略有些诧异,她不记得大房曾有过嫡子。
苏睿轩一直是养在苏老夫人这里的,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得了嫡子的名份,与大杨氏更是丝毫不亲近。
赵姨娘复杂矛盾的低着头,为了儿子的前程,过到大杨氏名下才是最好。
只是如此以后就看不到儿子了,想着自己多见了几次绮罗,大杨氏都会找出麻烦,更何况去见睿轩。
喜从天降,大杨氏将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娘亲最是英明,绮罗睿轩,绢罗,哪一个孩子我不是当做亲生的。
只是可惜我这命不好,没有给老爷生个嫡子。
如今,睿轩到了我名下,自是顺顺当当的嫡子嫡孙,老爷知道了,也会欢喜的。
暗想果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姑姑,怎么都会为她着想。
苏老夫人看着大杨氏激动的样子,一盆冷水泼下,我老了,这里又冷清,养个孩子在我这也热闹一些,所以睿轩以后养在我这。
还有,睿轩还小,少不了人照顾,赵姨娘也搬到我后边的抱厦去住。
有门有院的,照顾睿轩也便宜,又只有三间,给她住着也不乱了规矩。
大杨氏脸上的笑容僵住,给了苏睿轩嫡子的名分,却不由她养。
还让他日日见到赵姨娘,这把她往哪里摆?就说赵姨娘本就独门独院的住着,只是依旧靠着她,凡事也要看她的脸色,这搬到了老夫人后面住,这还算是姨娘吗?一个正经的夫人也不过这样。
娘亲,睿轩他……人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是养个孙子也做不了主。
苏老夫人冷声说道,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苏睿轩回头,又看到苏老夫人这般表情,嘴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
引得苏老夫人、赵姨娘也跟着抹泪。
绮罗不想得罪大杨氏,也不想得罪苏老夫人,只是撅着小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娘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大杨氏急忙辩解,伸手要给苏老夫人擦眼泪,苏老夫人一挥手将她的手隔开。
你又做了什么事!帘子被大力掀开,苏清远走了进来,不满的看了眼大杨氏,便又弯下腰来,娘亲,孩儿不孝,让娘亲受累了。
大杨氏看向哭泣的苏老夫人,心想一定是苏老夫人掐着时间将苏清远叫来的。
老爷,妾身什么都没做。
大杨氏委屈的说道。
没做怎么会将一屋子的人弄哭?苏清远喝道。
慈母、美妾、爱子,一个个哭的跟泪人一般,苏清远本就看大杨氏不顺眼,此刻只觉得她就是个搅家精。
别怪她,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一心想热热闹闹的将孙子孙女都揽在身边。
苏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红袖适时的递上一丸药,红翠捧着茶盏,伺候着苏老夫人吃下后,之后红翠又给她按起来太阳穴。
见苏老夫人艰难的吞下药,苏清远跪在地上,娘亲这样说,实在是让孩儿无地自容。
赵姨娘紧跟着跪下,苏清远欣慰的看了她一眼。
大杨氏僵硬的跪在一边,是儿媳不孝,还请娘亲责罚。
见苏清远此时还与赵姨娘眉来眼去,心中更是憎恨不已。
奶奶,奶奶。
绮罗跪在榻上,摇晃着苏老夫人的袖子。
心里也有些茫然,苏老夫人为何今日对大杨氏下手如此的狠,就算是打压,有了前面两件事也足够了。
我听了你妹妹的话,心想反正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便过到正房里又怎么样?谁知竟还有不乐意的,罢了,是我多事,一个孤老婆子还想管你们的事。
苏老夫人止住哭声,感慨道。
苏清远一听,皱起了眉头。
他早就想着将苏睿轩上了家谱,成了嫡子以后也好教养,只是考虑到苏老夫人与大杨氏的关系,才一直没有提及,谁知苏老夫人主动说了,大杨氏竟敢不同意。
如此想着,苏清远瞪向大杨氏,娘亲,她一贯拈酸吃醋,只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娘亲大可不必理会她。
大杨氏心中一凉,苏清远纳妾收通房,她何曾插过嘴,如今竟成了善妒的。
绮罗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她算是明了了苏老夫人这样对付大杨氏的一半原因,不过是不满大杨氏和苏清词勾结,想要告诉大杨氏谁也甭在她面前使手段。
娘亲,媳妇并非不愿,只是如今媳妇膝下空虚,也想着养一个儿子。
大杨氏轻声说道。
你那里已经养了绮罗,她又这般小,哪里能再养一个孩子。
苏老夫人说道。
绮罗敏感的感到大杨氏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苏老夫人将原因推到她身上,不是摆明了要让大杨氏恨她吗?大杨氏扫了眼榻上的两个孩子,又低下头,想到苏老夫人决计不会将苏睿轩给她,也就不再争辩。
只是一个占着嫡子身份,养在祖母身边,受用了一切尊贵,又心向着庶母的孩子,就算长大了大有作为,也必不会与她亲近,况且,倘若她日后生下儿子,嫡长子的名头却被这个贱种占去……大杨氏指甲抠在掌心里,琢磨着如何永绝后患。
一切全凭娘亲做主。
苏清远说道。
全凭娘亲做主。
大杨氏附和到,垂下眼睛,将眼中的恨意掩去。
如此便好,娘老了,活不了几日,待到绮罗长大了,睿轩也自会还给你。
苏老夫人说道。
娘亲说的是,是儿媳想差了。
大杨氏笑着应道。
都起来吧。
苏老夫人说道,又抱着苏睿轩亲了起来,奶奶的宝贝孙子哟。
苏清远起身后,见赵姨娘趔趄了一下,便又扶了她一下。
大杨氏的腿也跪地发麻,只是却不见苏清远看一眼。
安静的站在一边,大杨氏看着苏清远逗弄苏睿轩,赵姨娘含笑站在一边。
他们是一家人,她不过是个善妒的妇人。
娘亲。
绮罗趴下床榻叫道,伸手牵住大杨氏的手。
刚才苏老夫人挑拨了两句,一定要立刻修补好,否则谁知道大杨氏会做出什么。
绮罗,乖,去跟弟弟玩。
大杨氏躲开绮罗的手,笑着说道。
在大杨氏的眼中,绮罗看到了算计,只是她不知道大杨氏在算计什么。
大杨氏的性子,一向是越安静越可怕,她砸桌子摔碗反而更好。
绮罗笑着应了,又爬回榻上。
苏清远见她与苏睿轩关系和睦,也对绮罗笑笑。
老大家的去忙吧。
苏老夫人说道,眼中得意的光芒一闪。
是。
绮罗——绮罗留在这里,一会叫人给送回去。
苏老夫人说道。
是。
大杨氏应着,最后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绮罗在玉盘上看到了大杨氏最后的一眼,心中一凛。
姐姐,姐姐。
苏睿轩叫道,又扯起绮罗腰带上的玉坠。
绮罗动手解了起来,灵光一动,她想起了大杨氏的算计。
因为那时年幼她不曾记得,但苏府却有人记得。
只是隐隐的听人说过,她曾经弄死了一个小少爷。
这个传说,就像战火中的英雄美人故事一样的不真实,但这个传说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依据这个传说,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释。
比如说苏老夫人不肯对她笑一下,比如苏清远不肯看她一眼,比如说赵姨娘对她的好被说成了不记仇……苏睿轩是要夭折的,活着的不过是赵姨娘后来又生的一个,两个名字大概是同音不同字。
这个苏睿轩应该是死在她手中的,似乎是因为吞了玉坠之类的。
手中弯月般的小小玉坠重比千斤,这样的东西都是有穗子,有丝绦系住的,怎么可能会脱落,所以,一定是有人将光秃秃的玉坠给了绮罗,让她拿着去逗苏睿轩玩。
这个给弟弟。
绮罗对苏老夫人叫道。
绮罗真疼弟弟,不过这个不能玩,吃下去可了不得。
苏老夫人说道,不让绮罗再解坠子。
那绮罗以后不带这些东西了。
绮罗说道。
看着她纯真的面孔,苏老夫人笑了起来。
大杨氏果然恨上她了,她想让苏睿轩和苏绮罗一个不得好死,一个不得好活。
弄死了苏睿轩,她因为年幼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但以后也会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苏清远长女的身份了。
绮罗对苏睿轩笑笑,她决计不会让大杨氏得逞。
苏清远在苏老夫人这里坐了一会,苏老夫人便让他回去休息,又让赵姨娘跟着回去伺候。
跟着苏老夫人一同吃了午饭,绮罗便被送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绮罗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大杨氏,千万不能着了她道。
回了院子,绮罗先去见大杨氏。
大杨氏反复问了几遍,得知她走后,苏老夫人并未再说什么,便叫绮罗回去。
无风起浪绮罗如今在大杨氏正室边的三间耳房里,待到她十岁左右才和绫罗住进同一个院子。
她房里的一举一动,大杨氏都会知道,因此受到小杨氏贿赂的丫头此时还是少数。
但虽是少数,也并不是没有。
古老婆子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洒扫院子的老婆子,平日倒没人在意过。
小杨氏与她通上关系也不过是因为古老婆子的外甥女如今正在小杨氏那里当差,小杨氏许了要抬举古老婆子的外甥女,又说了如今苏清和身边只有一个妾,倘若生下个一男半女,便是现成的姨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老婆子也想着小杨氏的出身,如今小杨氏的姨母都成了园子里的管事,只要外甥女上去了,她也不必年纪一把还做个扫地的老婆子。
又想到不过是帮忙说几句话,哪里费得上什么劲。
如此,绮罗睡了午觉醒来,古老婆子便瞅着空子钻进去。
接过古老婆子递过来的茶水,绮罗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喝,她自是认得这个老婆子的,但也不能明说,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古老婆子暗想一个两岁的黄毛丫头哪里这么多话,大小姐,你不认得我,我是这个院子里的老婆子。
说着,伸手就要卷起绮罗的袖子。
你做什么?绮罗大声叫道,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心想小杨氏定是见了昨天的事来看自己受伤了没有。
只是别人想着小杨氏对她是关心,她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大小姐叫什么,我是替二夫人来看看你的。
古老婆子低声说道,那边的,你亲娘,这你总该知道吧?是个傻子都会知道,绫罗和她长的一模一样,怎么会不知道。
二夫人怕你受苦,担心的不得了,大小姐,你有没有受伤啊?古老婆子又要扯绮罗的袖子。
绮罗心里冷笑一下,然后哭起来,我背上疼死了,疼死了!古老婆子一愣,有些惊喜的看向绮罗,真的?乖,来给我看看。
门响了一下,接着便听到春芽的声音传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老婆子?这屋子也是你能进来的?也不怕弄脏了这地。
春芽,春芽!绮罗叫着。
因着昨天的事,春芽不敢疏忽忙走过来抱住绮罗,我的小姐哟,你这是怎么了?又横了眼古老婆子,还不快出去!待到古老婆子出去,绮罗才又不哭,又佯装睡着了。
夫人叫人来问大小姐是怎么了?银瓶站在门外问道。
春芽因刚才自己擅自离开让老婆子进来了,也不敢实说,便嚷道:许是做了梦魇到了。
又低声的哄着绮罗。
银瓶见没事便离开了。
绮罗闭着眼,暗想小杨氏知道这消息之后会怎样?真的为了绮罗好,便会暗中劝道大杨氏;倘若只是利用,便会将事情宣扬开来。
小杨氏看了看得一脸褶子等着赏钱的古老婆子。
当真受伤了?千真万确!古老婆子说道,一双昏黄的眼因见了小杨氏手中的银子而发出亮光,大小姐亲口说的背疼,这还有假。
你看到绮罗的背了?上面是掐的,还是砸的?小杨氏犹豫的问道,大杨氏不敢在明面上打,也只能在看不到的地上掐。
古老婆子犹豫了一下,坚定的说道:老婆子看到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怜见的,我老婆子看了都不忍心。
快走,小心别让人看到了。
小杨氏将银子丢到地上,低声说道。
古老婆子捡起银子,掂量着有一两,千恩万谢的作揖磕头,还是二夫人大方,二夫人放心,我一个糟老婆子没人注意。
快走。
小杨氏又催促一声。
古老婆子忙爬起身来,跟着良辰从后门走了。
小杨氏拿着帕子抹着眼泪,我苦命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跟了个手辣心狠的。
又哭了一刻钟,小杨氏看着镜子中已经红肿的眼,向外叫道:去将小姐抱来。
待到绫罗到了后,小杨氏抱着绫罗便向苏老夫人那里走,又问了下乐事,大老爷还在府中吗?在,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呐。
乐事答道。
小杨氏又将绫罗掂了一下,待会让人去跟老爷说一声。
说完,抱着绫罗便快步向苏老夫人那里走去。
出了院门,眼泪便流了出来。
娘亲,娘亲。
绫罗见小杨氏哭泣,忙给她擦眼泪,自己的泪珠子也往下掉。
乖,别怕。
小杨氏说道,暗想这次她倒要看看爱面子的苏清远怎么对付大杨氏。
没了苏清远撑腰,这家大杨氏还能当多久。
却说小杨氏一路哭哭啼啼的,泪水撒了一路,满府人都知道了。
苏老夫人在房中也听到有人来报,与孙妈妈对视一眼,你说这老二家的又闹什么幺蛾子?奴婢不知道,不过只怕是对着大夫人来的。
孙妈妈说完,又紧闭上嘴巴。
苏老夫人看她一眼,你跟我一辈子,我还能信不过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孙妈妈犹豫了一下,老夫人,这大夫人可由不得二夫人排挤,免得又有人一时得意,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自是明白,只是看看老二家的又演什么戏。
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
小杨氏进了苏老夫人房里便是一声凄厉的呼唤:娘亲!唤完便又跪下,绫罗也被拉着下跪,娘亲,你可要给绮罗做主啊,娘亲,你不能眼看着绮罗受苦啊。
孙妈妈看着小杨氏这般作态,走过来,伸手欲扶起她,二夫人,有话好好说,老夫人岁数大了,禁不起这般折腾。
小杨氏用帕子给绫罗擦着眼泪,却不去管自己面上的水迹。
我怎么听着是给绮罗做主?苏老夫人懒懒的说道。
正是,娘亲,许是我多嘴,昨日让大嫂心中不痛快,听说绮罗被她打的满身淤青,一直嚷嚷着背疼。
小杨氏又跪在地上叩头,请老夫人给绮罗做主啊。
苏老夫人沉默不语。
小杨氏又拉着绫罗跪下,绫罗,快求奶奶救救姐姐。
求奶奶救救姐姐。
绫罗被小杨氏吓的呆呆的,只是顺着她的话说。
二老爷来了。
门外报。
苏清和走了进来,就见妻女皆是痛哭流涕,娘亲,发生什么事了?苏老夫人不去答他的话,反看向苏清和,你不读书,来我这里做什么?儿子听说杨氏哭着进了娘亲院子,担心她冲撞了娘亲。
苏清和答道,又看了眼小杨氏,想着这的确是让苏清远对他心生愧疚的好机会。
你媳妇说你大嫂折腾绮罗了。
苏老夫人言简意赅的说道。
此事万无可能!苏清和震惊的说道,大嫂一向温和有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定是误会!夫君,妾身没有撒谎,老夫人要是不信,将绮罗抱来一看便知。
小杨氏越发哭的撕心裂肺。
苏老夫人沉默着,想着万一真有此事,大杨氏必是罪魁祸首,苏清远也得不了好。
治家不严的帽子,也是要戴到苏清远头上的。
况且,小杨氏此后必定猖狂起来。
见苏老夫人神情,便知她不愿将绮罗抱出来,小杨氏更是哭的凄切,几欲昏倒,娘亲,倘若大嫂不喜绮罗,便将绮罗还给我吧。
反正大嫂身边,也有了大伯的亲儿亲女……便是将绮罗给我们,也没有什么。
此话喊的声音却是大了些,以至屋子外的丫头婆子都听到了。
苏老夫人暗恨小杨氏不识大体,咬牙看着她哭闹。
屋子外边,听到丫头窃窃私语的苏清远恰站在外边。
狡兔死,走狗烹。
小杨氏是指着名说他将绮罗利用了,有了自己的亲骨肉,便不善待绮罗了。
握着拳头,苏清远更恨大杨氏没事找事,一个女孩摆在那边,吃喝供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掀了帘子,苏清远走了进去,请娘亲安。
请大哥安。
苏清和叫道。
小杨氏也拉着绫罗凄凄惨惨的看向苏清远。
你怎么来啦?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苏老夫人对小杨氏更加不满,当初选上她不过因她得了哥哥的宠,又是个妾生的,配上庶子也得宜,没想到却是这般上不了台面。
心中一狠,苏老夫人想着过两日便让小杨氏知道被看热闹的滋味。
娘亲,还是将绮罗抱出来吧,倘若杨氏真做了这等歹毒的事,我绝不包庇她!苏清远昂首说道。
苏老夫人握紧手中的佛珠,小杨氏接二连三的借她的手打压大杨氏,如此也好,反正都是杨家女儿的事,与她并无干系,就让杨家看看苏家是怎样包容杨家的,看他们还好意思挑苏清词的刺。
去叫大夫人把绮罗带过来。
苏老夫人说道。
小杨氏随后松了一口气,苏清和心中也期待起来。
苏清远握紧拳头,想着休了大杨氏是不可能的,只是以后还是远着她好。
大杨氏早得了消息,正反复看着绮罗。
在绮罗身上没看到一个指印,心里放松下来,又皱起眉头,绮罗,告诉娘亲,你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想到一个两岁小孩哪里知道什么叫不该说的,便又改了口,绮罗,你可跟人说了娘亲打你?没有。
绮罗摇着头说道。
大杨氏放开手,看向春芽春苗,你们可曾见了生人进来?没有,奴婢没有见过。
春苗说道。
……奴婢也没有见过。
春芽也说道,心中怀疑起那个古老婆子来,又不敢跟大杨氏说,倘若大杨氏知道她又失职了,必然会将她赶出去。
大杨氏得意一笑,我倒要看看她凭什么说我虐待绮罗。
带着绮罗和一种仆妇,大杨氏如众星拱月般进了苏老夫人房中。
看着大杨氏一身撒花金丝罗衣,头上梳着莲华髻,只插着一枝朝阳五凤挂珠钗,当的是明艳动人,端庄贤良,与小杨氏松松散散的坠马髻,凄凄冷冷的珍珠发箍行成鲜明对比。
苏老夫人心中也不免为大杨氏喝彩,暗想不愧是杨家的嫡女。
又想到将大杨氏好好□一番,也能成了苏清远的贤内助。
请娘亲安。
请奶奶安。
大杨氏和绮罗叫道。
七出之条苏清远本对大杨氏一肚子怨气,见她如此庄重出现,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生出一些愧疚,想着约摸是小杨氏冤枉了她。
小杨氏见大杨氏如此,也是有些疑惑,但又想着大杨氏或许是在装腔作势,便拉过绮罗,绮罗,来,让娘亲看看。
二婶?绮罗叫道,皱起了眉头,又转向大杨氏,娘亲,二婶为什么让我叫她娘亲?大杨氏心中得意,面上越发贤良,绮罗乖,二婶糊涂了,说错了话。
老二家的,管好自己的嘴,别胡言乱语。
苏老夫人心中有了底,便向绮罗招手,绮罗,乖,快让奶奶看看。
绮罗走到苏老夫人身边。
苏老夫人摸着绮罗的背,见绮罗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心中更加肯定小杨氏不过是空穴来风,你娘打你了吗?绮罗摇摇头,睁大眼睛不解苏老夫人的话。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又撸上绮罗的袖子,看着白嫩的手臂上一点异色也没有,老二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小杨氏一僵,背上……苏老夫人抱着绮罗,将绮罗的上衣脱下,让小杨氏看。
小杨氏见了那光洁的后背,咬紧嘴唇,嘴里满是血腥味,娘亲,许是我弄错了,或许是在腿上……心中想着大杨氏那样粗暴的性子,怎么会没有打过,有一个指印也好啊!绮罗光着背,打了个颤,心想小杨氏果然是利用她来闹的。
只怕要是提前知道了,会亲自在她背上留下几个印记。
上辈子,大杨氏应该因为这事吃过亏吧。
苏清和失望的看着小杨氏,又拉起仍旧低声饮泣的绫罗,乖,绫罗不哭。
绫罗打着嗝趴在苏清和身上。
苏清远心生愧疚,想到结发多年,竟对大杨氏一点信任也没有,又想到上午之事,也不过是大杨氏盼子心切,想要亲自教养苏睿轩,便又温柔的看了大杨氏一眼。
大杨氏淡淡一笑,似是不介意上午之事。
你闹够没有!竟还说是在腿上!苏老夫人看着小杨氏恨不得亲自动手补上几个指印的眼神,不好好相夫教子,成日只知道撩拨是非,做那些口舌之争。
苏清和跪下,娘亲,是儿子管教不严,请娘亲责罚。
你起来,这事与你无关。
苏老夫人说道,孙妈妈亲自扶起苏清和,只余下小杨氏跪在地上。
你读书自是要用心,哪里管得了这些内宅之事。
多嘴多舌,听风便是雨,一点也不想着家和万事兴。
有了你这种妇人,要白白生出多少是非。
苏老夫人又训斥道。
娘亲,是媳妇的不是,只听说了多嘴的婆子说了句绮罗受苦,我便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绮罗。
小杨氏辩解道。
娘亲,我也不求娘亲还我清白,只求着娘亲给作个见证,眼看着绮罗一年大似一年,弟妹成天又娘亲,我的儿的叫着,这日后,我和绮罗可怎么相处啊。
大杨氏说道,微微侧头擦去脸上的泪水。
好是对比出来的。
苏清远将小杨氏的胡扯蛮缠,与大杨氏的明事懂理对比起来,越发看出大杨氏的好来。
如今都在这里,我也就说句话,倘若老二家的再胡说,乱了家,我也不怕坏了与杨家的关系,只能按着那七出之条办了。
为了这个家,我老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苏老夫人给绮罗扣上衣服说道。
绮罗暗想果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将守寡的孙女嫁给杨家的事也做得出。
小杨氏一凛,苏老夫人竟想给她安上多嘴多舌的罪名,媳妇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记住自己的身份,好好养着绫罗,你看把孩子唬得。
苏老夫人又看向绫罗。
是,媳妇记住了。
起来吧。
苏老夫人说道,老大家的,她年轻,不知深浅,你别跟她计较。
娘亲放心,弟妹自幼便是如此,我不会放在心上。
大杨氏含笑说道。
小杨氏摇摇欲坠的站起来,伸手去摸绫罗,苏清和却抱着绫罗避过她的手。
小杨氏一僵,垂手立在一边。
苏清和原本等着小杨氏向苏清远,大杨氏赔不是,谁知她却只是呆站着,暗骂她将心思都用在对付他身边的女人身上了。
抱着绫罗,苏清和愧疚的微微俯身,小弟愧对大哥大嫂了。
那里,弟弟这样说就见外了。
苏清远说道,心里又看不上苏清和一些。
想着苏清和读书不成,连齐家也是不行的。
叔叔万万不要这样说,内院之事,本就与你不相干。
大杨氏将长嫂的姿态摆的十足。
绮罗看了这一场好戏,对苏清和更加的厌恶几分,想着倘若以后小杨氏再盯着她不放,她便将苏清和瞒着小杨氏的事抖落出来,看她忙着跟苏清和闹还有没有闲心来利用她。
都回去吧,我也倦了。
苏老夫人扶着额头说道。
让母亲受累了。
众人说道,退了下去。
苏清和跟着大杨氏走,见大杨氏手中牵着绮罗,一贯强硬的脸上,带了几分慈爱,又思及上次的事,也不光是大杨氏的错,心又软了几分,便随着大杨氏进了她的屋子。
大杨氏心中窃喜,面上更加的贤淑,玉叶,送绮罗回去休息,睡觉的时候别离了人,被二夫人唬了一下,只怕晚上要闹起来。
是。
玉叶应着,心知大杨氏是要将她引开。
苏清远看着大杨氏细心的照顾绮罗,又可怜她至今没有亲子,也是一叹,娘亲盼了多年才有一孙,你就让她养着睿轩吧,左右他是要叫你娘的。
妾身明白,只是一时糊涂了。
大杨氏应道,微微咬唇,老爷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哪里能计较这么许多,只是一时魔障了,想着日日见着与老爷长相相似的睿轩,也好有个寄托。
苏清远心中一动,想着大杨氏心中竟是如此多情,只因大杨氏与苏清词相貌相似,他便不喜,成亲后也是冷落居多,没想到她竟丝毫不抱怨,还一心为他,是我对不住你。
老爷说什么话呐,你我本是一体的。
大杨氏面上一红。
苏清远挑起大杨氏的下巴,叫丫头把饭菜摆在你这吧。
老爷,当真?大杨氏不敢置信的叫道。
我能与你说笑不成,不过是吃个饭,看你高兴成这样。
苏清远摇头说道。
大杨氏心中大喜,忙叫金枝去厨房添菜,对着苏清远更加殷勤。
竟感谢起小杨氏来。
那边厢,绮罗看着身边小心谨慎的春芽,开口叫道,春芽,我要喝水。
是。
春芽倒了杯水,小心的喂给绮罗喝。
春芽,那个老婆子是谁啊?绮罗突然开口问道。
春芽一惊,忙转身看向身后,何妈妈和春苗站的远远的并未听到,大小姐,她不是谁,只当没见过她就好。
嗯。
绮罗点头应道,心想果然春芽是没有胆量告诉大杨氏这件事的,又想着经过这件事,小杨氏最好不要再叫人过来。
至于古老婆子,依春芽和金枝玉叶等人的关系,赶出去一个粗实婆子也是相当容易的。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于大杨氏和小杨氏之间的争斗,她会插上一脚,却不想被拖进来。
更何况,那所剩不多的血脉亲情还剩下多少,早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小杨氏此刻却没有大杨氏那般的快意,安抚下绫罗让她睡下后,小杨氏又提心吊胆的回到正室,面对苏清和那张阴沉的脸。
你一日不给我找事就不痛快吗?苏清和拍着桌子说道,是人都知道我在府中处境艰难,你偏要把我扯进是非之中!小杨氏委屈的看向苏清和,老爷,先不说这事是不是有人故意骗我,就说绮罗是我生的,我问一句又能如何?哼,都是你们杨家没规矩养出来的。
你本该养在老夫人那里,偏偏岳父一时心软,让你跟了姨娘教养,如今才有了这没规没矩的做派。
苏清和斜眼看向小杨氏,往昔看着的贴心全成了姨娘养的没规矩,又想到昨日小杨氏到他书房中,两人敦伦一回,误了读书,更怨小杨氏行为不检点。
小杨氏一僵,本要反驳说苏清和也是妾生的,又想到他自幼养在苏老夫人身边,又将话咽下。
绮罗已经是大房的人,你不要再去多嘴。
苏清和想到刚才的话重了些又放轻了声音。
是,妾身记住了。
小杨氏低头应到。
苏清和看到她又是一番柔弱作态,心中更是一怒,想到苏老夫人,大杨氏哪个不是端庄大方,又恨起小杨氏的仪态,你看看大嫂,今天这般情景,依旧不急不缓,那才是大家夫人的作风。
你再看看你,一身晦气装扮!小杨氏捏着衣角,告诫自己不能与苏清和置气,又气愤他往日最喜这素色衣衫,说有仙人之姿,今日反说成了晦气。
夫君,我知错了。
小杨氏柔声说道,又靠近苏清和给他捏着肩膀。
苏清和一叹,也不能全怪你,以后查清楚了再行动。
是,一切都听夫君的。
小杨氏柔声说道,也看清了苏清和的虚伪,又想着苏清和虽与她亲近,但也并未将她视作一体,不然何必惺惺作态,教训她一番。
苏清和抬头看着小杨氏眼含泪光的眸子,心中又是一动,心头的怒气也消散了,你终是太年轻了,不知这人心险恶。
刚要将小杨氏抱住怜惜一番,就听到赏心在门外叫道:夫人,二小姐发起烧来了。
苏清和想到是小杨氏将绫罗唬住她才会发起烧,面上一冷,看你做的好事,要哭要闹何苦拉着绫罗一起。
小杨氏咬着唇,夫君,妾身去看看。
苏清和点头后,小杨氏快步出了门,更恨苏清和道貌岸然,反复无常,说着她不够端庄,心里喜欢的还不就是那妖妖魅魅的。
小杨氏到了东房,见到绫罗果然烧的满面通红,心中也有些后悔,当时只想着绫罗去了哭起来更显得可怜,谁知竟把她唬住了。
找了大夫看过后,小杨氏半步不敢离开,用帕子不停的给绫罗擦着身子。
已经半夜,见绫罗好了一些,小杨氏才松了口气,老爷哪?谁伺候的?回夫人,老爷在您那待了会,便回自己房中去了。
良辰答道。
小杨氏眸子一暗,果然良辰凑过来低声说道,是乐事。
小杨氏握紧手中的帕子,又给绫罗敷在额头上。
闹了一日,大杨氏大喜大悲之后,躺在苏清远怀中,却也不能安心入睡,想到第二日若是被苏清远见了她那蜡黄的面色,以后必不会再来。
心中焦急,大杨氏只能迷糊着眼,不敢熟睡,只想着明日在苏清远醒来前,先将脸上敷了粉。
又想到她今日,因自觉孤立无援,连苏清词都是靠不住的,便改了往日的做派,果然是效果显着,也坚定了以后一直这样做的想法。
小杨氏也是一夜无眠,让良辰换了被子,还总是能闻到床上的味道,又记挂着绫罗的病情,睁着眼,看着天慢慢亮起来。
苏府地位最高的苏老夫人,心中算计着杨家会有什么反应,苏清词又会怎样。
人人皆说她是安生日子过腻了,诚心要找事,谁又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说是一同合伙做买卖,那杨家赚的大半银钱还不是苏家的。
长此以往,杨家以为她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不是更要将苏家吞了。
其他人看着,也只当苏家是投靠杨家的,谁还将苏家放在眼中?此时不发作,日后就算是想发作都难,杨家那时反会以为苏家是在打饥荒。
合计了一夜,苏老夫人想到自己一个杨家女儿反过来算计杨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又唏嘘嗟叹一番,到了鸡鸣之时方才合眼。
奸险好人在博大浩瀚的词海之中,有一个词叫做。
那样的好人,守尽天下规矩礼法,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得尽天下美名,也占得世间便宜。
你纵是再怎样看她不顺眼,也只能无可奈何,将一肚子的怨气憋住,哪怕是找人诉苦,也找不出她的丝毫错处。
而大杨氏在被连番打压之后,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个端庄贤淑的好人。
苏清远刚刚睁开眼,便见一张如花笑颜温柔的看向他,一时怔住不禁也回之一个微笑。
在大杨氏精心伺候下,身心舒畅的扬长而去,走出百步再回头,依旧看着大杨氏立在门边望向他,苏清远更是心情愉快起来。
大杨氏伺候完苏清远后,便又去了苏老夫人院子,过了角门,见那些小厮看着她的眼神又与往日不同,心中更是沾沾自喜,之后进了苏老夫人的正房,心里不住发狠,发誓要让苏老夫人再挑不出错来。
给娘亲请安。
大杨氏说道,见小杨氏尚未到来,松了口气。
苏老夫人看着大杨氏满脸堆笑,身上的怨气也散了,不觉也是一笑,听说昨儿个老大去你房里了?大杨氏腼腆一笑,又伸手帮苏老夫人穿衣。
苏老夫人也乐得她伺候,这样就好,你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就连老大也是敬着你的。
跟那些没脸没皮的人计较,反失了身份。
是,娘亲说的是。
大杨氏应了,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猜测苏老夫人这是依旧不放弃塞人过来了。
待到苏老夫人收拾妥当,就要进餐时,小杨氏才赶过来。
没穿往常的衣服,而是一身银紫色衣衫,看起来果然不如以往好看。
她脸又小,眉眼又细,梳了个端庄正中高耸的发髻,显得十分老气,另有几分不伦不类。
苏老夫人打量着她眼下未掩去的淤青,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了昨日的事?我不过就是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就是,弟妹不要上心才是,我也是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
大杨氏也忙说道。
小杨氏双眼酸涩,本是起不来的,又怕苏老夫人说她拿乔,才勉强梳洗了过来,此时也是无精打采的,笑道:娘亲,大嫂不在意自是对我的关照,只是昨儿个晚上绫罗发了一夜的烧,到天亮了才好。
既然这样,想必你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吧?快回去,多休息一会,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哪。
苏老夫人关切的说道。
小杨氏笑笑,只低了头不敢离去。
大杨氏挽过小杨氏的手,弟妹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再说只怕绫罗醒了也要叫人找你的,你快些回去才好。
小杨氏何曾见过大杨氏这般亲热,就算是以往装样,也是夹枪带棒的,不曾这样过,只是狐疑的拿眼看她。
弟妹还信不过我不成?待娘亲用了饭,我再去你那看看绫罗。
可怜见的,这么个小孩子,千万别烧坏了。
大杨氏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老二家的,快回去吧,有你大嫂打发我吃饭就好。
苏老夫人对大杨氏的做派十分满意,又想着小杨氏的好日子也就这两天了,当下也十分宽容慈爱的让她回去。
小杨氏终是担心绫罗,自身也是困倦不堪,便欠身之后退下。
见了大杨氏的长进,苏老夫人吃饭也吃的香甜,略吃了些,又赏了些给大杨氏,想着她身上也是疲惫的,便让她早早的回去。
大杨氏推让了几回,才顺着苏老夫人的话回去。
又果然依言去了小杨氏那里。
穿过夹道,又转过花园,便到了小杨氏的院子。
小巧玲珑的一个院子,不过几间房子,但胜在别致。
因苏清和又喜观花修竹,院子里,游廊边便又摆有无数盆景。
松柏,洋槐,木莲,虬梅等,样式不一,或仰或俯的立在玉盆或石盆里。
丫头传报后,大杨氏便进了堂屋,等候了一盏茶功夫,小杨氏方从东房里出来。
小杨氏本是刚刚躺下便又挣扎着爬起身的,虽重新梳妆打扮,但睡眼惺忪,依旧是难掩疲惫。
大杨氏打眼看过去,忙怜悯的站起来,扶着小杨氏的手坐下,弟妹你又何苦出来?只让丫头带我看看绫罗就好。
绫罗现在可好?要不要我再去请大夫给看看?谢大嫂关心,绫罗现在已经好多了。
小杨氏强睁着眼应付大杨氏,心里有怨,又不敢露出来。
带我去瞧瞧她吧。
大杨氏只携了小杨氏的手不放,待出了正门,绕到正房后的抱厦里,在东边一间里,见到了绫罗。
虽在一个府中,但因两人素日不和,大杨氏又看不上小杨氏,便从未到小杨氏院中来过,进绫罗房中,也是头一次。
待进了门之后,便看到小小一间居室内,竟被收拾的异常耐看。
临窗还放着案几,上面摆着诗书字画,并笔墨纸砚。
大杨氏草草扫了一眼,看着挂着的一副字画,也是当代名师所作,一时心中泛起嘀咕,疑心苏清和另有私产。
绫罗如今竟会写字了?大杨氏问道,又随手展开一卷字画,见也是另一名师所作,待到细细看完字画,心里又怨恨起来。
原来这字画,便是当日她向杨老太爷要而不得的,杨老太爷当面说着谁也不给,竟然私下里给了小杨氏做嫁妆。
小杨氏心里也是一惊,想要夺回来已是迟了,又怕大杨氏发作起来,便可怜巴巴的望向她。
略识了几个字。
不过两岁的孩子,会几个字已经是了不得了。
大杨氏赞道,将字画卷起来,又放回原处,走到里面纱橱之后,见绫罗双眼朦胧,脸泛红晕,也是没有一丝精神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是叹气,又是心疼,弟妹,我自知你对我有怨,只是何苦委屈了孩子?说完,又拿帕子擦眼角。
小杨氏尚未从字画的惊吓中缓过劲来,见她这样忙又说道:大嫂,小妹不敢对你有怨。
昨日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乱了心智。
大嫂千万别再提了,小妹现在也是又羞又愧。
好好,我不提便是,只是这孩子可得好好照顾。
娘亲说了,今日免了你的定省,你只管照顾绫罗就是。
大杨氏又摸了下绫罗,叹了声可怜孩子。
小杨氏忙又做出感激的样子,一头雾水的看着变了样的大杨氏。
小杨氏送大杨氏出了院门,苏清和恰也刚刚回来,见大杨氏和小杨氏站在一起,对比之下,更显得小杨氏小家子气,对苏老夫人的不满又涌上心头。
只为了娶一个庶出的,便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才成亲。
倘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又是这么一个主,把自己整的妻不妻,妾不妾的。
请大嫂安。
苏清和说道。
二弟这么早是去读书了?真是辛苦了。
大杨氏打量了苏清和一番。
小弟哪里敢说辛苦,不过是盼着早日高中,也好让娘亲高兴一场,不枉娘亲多年的教诲。
苏清和谦逊道。
大杨氏微微点头,待要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本不该我说,只是我刚见绫罗房里摆着放着的都是名家字画,你们的东西乐意放哪也是你们的自由。
只是小孩子还是要粗养的好,这样才是惜福之道,也免得旁人说你们骄奢,不珍惜。
是,多谢大嫂教诲。
苏清和拱手说道。
大杨氏又看了眼小杨氏,见她面上隐隐的不服气,心中更是愉悦,便带了丫头们离开。
想她一直与小杨氏针锋相对,虽占上风,但也被人说是得势不饶人,如今她要让人都看看她的大家风范。
又见微知着,料想绫罗房中的摆设都是小杨氏的嫁妆,那苏清和身边定然也是一样的。
除了每月的月钱,又没有旁的进项,苏清和一贯对小杨氏和柔,大约也是吃人嘴软罢了。
回了院子里,绮罗等人已经在等着大杨氏用早饭。
见赵姨娘也乖乖立在一边,大杨氏暗中咬牙,心想苏老夫人这是做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没这么容易的事,她可不是不长记性的畜生,给口好吃的就忘了打。
赵姨娘忐忑的伺候着大杨氏,见她并未难为她,又将心放了回去。
绮罗也觉察到大杨氏的变化,见她与记忆中众人交口称赞的大夫人更像了。
当下更加警惕,心想莫非是自己的什么举动促使大杨氏早早的转了性子。
众人伺候完大杨氏后,大杨氏便放赵姨娘离去,莫姨娘依旧在屋子外候着。
又细细的将绮罗打扮一番,大杨氏便又叫丫头送绮罗到苏老夫人那里。
绮罗乖顺的跟着春芽春苗离去,一路上都在想着大杨氏的变化。
到了苏老夫人那里,苏老夫人也没有多少功夫,只让两个孩子一同玩耍,自己歪在一边睡着。
姐姐,姐姐。
苏睿轩叫着,又要扯了绮罗身上的荷包咬在嘴中。
绮罗扯开了荷包,又教着苏睿轩将府里人的称呼一个个说了遍。
过了一个时辰,苏老夫人醒来,便让人送了绮罗回去。
在夹道中,绮罗远远的看到古老婆子被几个妈妈看着往外院去,显然是被赶出去了。
绮罗心想春芽果然是动作迅速的。
回了院子里,便去向大杨氏问好。
正在理着哪样费用能减省些的大杨氏,先是头也不抬,随后又是笑容满面,绮罗,这个给你,这是娘给你攒下的,拿去玩吧。
谢谢娘亲。
绮罗便见到玉叶递过来一个荷包,摸上去里面一颗一颗的,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一些龙眼大小的珍珠。
带着小姐下去吧。
大杨氏又含笑说道。
何妈妈并春芽、春苗应了是,绮罗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榻上,将珍珠都倒了出来,惹得几人都眼睛冒光的看着,咋舌不已。
夫人对咱们小姐真好。
春苗不失时机的说道。
绮罗低着头,用手抚摸着,拿起一颗在眼前细看。
小姐,这个可不能吃了。
何妈妈抢过绮罗手中的珍珠,这个吃下去可了不得,还是让妈妈给你收着吧。
春芽向春苗努努嘴,春苗又拉过何妈妈,何妈妈,这是夫人的一片好心,咱们都在边上看着,定然不会有事。
这样亮闪闪的东西,小姐自是喜欢的。
绮罗将手中的珍珠一扔,又抱着身后的布老虎滚了起来。
亮闪闪的东西,小孩子自是喜欢,只是喜欢的东西都喜欢放在嘴中,春苗春芽还真是不担心她卡死。
大杨氏也是打着让她喜欢玩珍珠的注意,指望着那天她把珍珠带给苏睿轩,好弄死她的心头大患吧。
何妈妈忙拦着不让珍珠掉下来,你看,小姐不喜欢这些。
说着便动手用荷包把珍珠都收了起来,妈妈给收着,等着小姐张大了,给你串项链。
春芽春苗想着金枝暗示过,要让绮罗多多的玩珍珠,又不甘心何妈妈将珍珠收起来,便一个抢过珍珠,一个咯吱着何妈妈玩。
我说,妈妈也太小心了,夫人说了,多玩玩这些矜贵东西,以后才会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不做那贪财满身铜臭之人。
春苗叫着,又调笑道,莫不是妈妈要收着珍珠,私下里昧了好给你儿媳妇做发钗?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能血口喷人?何妈妈嚷嚷道。
春芽拉开春苗,笑道:春芽,别没了规矩,妈妈是你能随意取笑的?妈妈,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春苗又笑道,依旧拉着何妈妈不放,妈妈,你绣的那个鞋底再教教我吧,我做的还是不大好。
春苗拉着何妈妈向外走。
何妈妈原本就是心肠软,耳根软的人,听了春苗两句好话,便也不恼了,又热心的教春苗如何做鞋底。
暗度陈仓春芽将珍珠倒在榻上,自己跪坐在榻边,来小姐,春芽教你如何玩弹珠。
攥着龙眼大的珍珠,春芽想着她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珍珠当弹珠,嘴中说着,手上却不舍得把珍珠弹出,又一个劲的催促绮罗来玩。
绮罗对她一笑,将珍珠踢散,我不要,一点都不好玩。
手中依旧是拿着老虎不放。
虽不知大杨氏的打算,但上头的交代总是要听的,春芽便又要抢过绮罗老虎,我的小姐哟,这个老虎能值几个钱?你掂掂这珍珠,多少人一辈子也值不上一颗珍珠的价。
用一颗珍珠买你的命,你乐意不?绮罗放开老虎,伸手拿起一颗珍珠塞进春芽的领口,我喜欢春芽,给春芽。
春芽一惊,待要掏出来,便见着春苗走了进来。
春苗略看了眼,拿了样东西,便又到了外间坐着。
春芽犹豫一下,想着又无人看见,也没人数过究竟有多少颗珍珠,再说若见少了,只推说是掉在不知道的地方就好了。
这样的珍珠,便是卖了给人家做药引,也值上许多钱。
贪心上来,春芽又觑了眼绮罗,见她仿佛忘了刚才的事,又扯着一个箩筐里的络子玩起来。
春芽将珍珠一颗颗数了,见加上她衣服里的一颗一共是二十颗,想着一颗两颗也无不同,便又藏了一颗在袖子里。
绮罗余光见了,也只当不知道,反正大杨氏知道后,自会处理了春芽。
不过与其换一个厉害的过来,不如就要了春芽算了。
贪心怕事又懒惰,这样的看守倒也不错。
因身上的两颗珍珠,春芽也没有心思看绮罗,心里焦急要将珍珠送出去,又怕绮罗真弄丢了,到时候少了颗数多了,就显眼易让人发现。
思量一番便收了珍珠,不再让绮罗玩。
盘算着待到大杨氏问起时,只推说绮罗玩了许久,很喜欢便好。
何妈妈,春苗。
外间传来玉叶的声音。
接着一阵门帘响动,便见春苗招呼玉叶之后,引着玉叶走了进来。
春芽忙又将珍珠倒出,见绮罗哇的一声后,用手抓着珍珠玩,心里庆幸起来,想着玉叶见了这番情景,回去告诉大杨氏一声,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小姐好。
玉叶向绮罗问好,便又说道:这是夫人叫我送过来的御制点心,说是外面刚传到襄城的。
真好看。
春芽赞叹道,亲自接过盘子端到绮罗面前,小姐看看,是不是很好看?绮罗抬眼看了,只见小小巧巧的点心,只有小儿拇指般大小,做成十二生肖模样,晶莹剔透,如美玉雕琢而成。
弟弟也有吗?绮罗抬头问道。
有了,不光少爷那,就连那边的小姐少爷们也都有了。
玉叶含笑说道,小姐只管吃,咱们这里多的是,不够了便□苗春芽去我那拿。
谢谢玉叶姐姐了。
春芽代绮罗谢道。
春苗又送了玉叶出去。
何妈妈叫了两个丫头进来给绮罗洗了手,方才将点心递给她。
捏着足以与玉石以假乱真的点心,绮罗轻轻咬了一口,料定大杨氏必定不会将这点心给苏睿轩送去的。
苏老夫人这样的老人精,见了这点心,之后又见苏睿轩出事,必定会猜到是大杨氏动的手脚。
大杨氏又不笨,必定不会留下这痕迹的。
春芽慌忙又把珍珠收好,数了一下,见少了两颗,只有十六颗了,心下一慌,四下寻找,又看了眼绮罗手中,身下,依旧是不见,脑门上急出了汗,欲将自己身上的拿下来,偏偏此刻何妈妈、春苗进来了,两人守在一边坐着。
何妈妈见春芽拿着珍珠,便说道:我刚才数过了,一共二十颗,可别少了,到时候又是我们的不是。
是,我看着呐。
春芽说道,又生怕她离开后,两人再数珍珠,只能手心冒汗、心慌慌的坐在一边。
原来绮罗趁着刚刚春芽应付玉叶,偷偷将珍珠塞到了布老虎脖子上拇指大小的洞中。
将精致的点心放在口中,绮罗暗叹大杨氏的用心良苦,先是玩的,再是吃的。
不说刚刚一岁多的苏睿轩,便是两岁多的她,再给她一枚与点心一般的玉佩,也会将那玉佩当做点心,往嘴里送的。
大杨氏果然心思缜密,珍珠不成,点心补上。
绮罗心中暗自叹气,因她有上辈子的记忆才时刻小心大杨氏,倘若没有,那不是也会同以前一般,认为大杨氏一心对她好。
另一边,大杨氏头昏脑胀的列下单子,一个个回头看过去,竟是一样也不能减省的。
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哪里是能随便少的。
便是少一两银碳,各处也是要闹上的。
揉着额头,大杨氏又仔细看了下那些下人名单,一个个串联起来,少了哪一个都断了一条链子。
不是血亲,就是姻亲,那些婆子妈妈,丫头小厮,或多或少都是有关系的。
不是各房各院的亲信,便是各处的管事执事,开了谁,都会得罪一圈的人。
却说大杨氏要革人的消息传出后,各处无所事事的婆子也是一阵心慌,纷纷找上关系,一个个给大杨氏送礼。
大杨氏看着一堆堆的礼,虽银钱不多,但全部算起来,也值当不少。
有心收下,又怕苏老夫人盯着;不收,又心疼自己贴补进去的嫁妆。
因此,又花费了许多的心思,白白心疼那手边的银子就是摸不到。
思量再三,大杨氏想到只有让苏老夫人熄了减省裁人的心思,此事才能圆满。
因此一边依旧列着单子,老老实实的琢磨着各种事务,一边叫人暗地里宽慰那些老人,说着自己的不得已。
另外又好说歹说的将苏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请了过来,求着她说些好话。
妈妈,您好歹帮我一场,您要帮了我,我给您立长生排位,天天焚香礼拜。
大杨氏期期艾艾的说道,就要给孙妈妈下跪。
我的夫人唷。
孙妈妈忙扶住她,你这是折杀奴婢了。
有什么事帮得上,奴婢一定帮忙。
妈妈,您倒是给我指条明道吧,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又在娘亲身边伺候,您有什么不知道的,求您指点指点我吧。
我以后给您养老送终,您千万要帮我这一回。
大杨氏哀求道,又要下跪。
孙妈妈扶住她,也跪在对面。
大杨氏将准备好的一封银子趁机塞进了孙妈妈的袖子,妈妈,您就发发慈悲吧。
孙妈妈犹豫之后,终是不忍心,便开口道:这事是中秋之前埋下的祸根,夫人也别急。
只请了杨家老爷,您哥哥带着苏家小姐一起回来,老夫人看着他们一起回来了,见他们和睦恩爱了,自然心气也就顺了。
大杨氏心想果然这事和苏清词有关,虽不甘心让苏清词好过,但权衡再三,终是定下决心,多谢妈妈指点,只是我那哥哥一向不管我事……看夫人说的,你们一母同胞,老爷定是不知道你的处境,倘若他知道了,如何能不心疼?你只管找个能说的堵住他,细细的将事情哭诉一番,杨家老爷定然会心软。
孙妈妈说道,又拍了拍大杨氏的手,挤了下眼睛。
大杨氏想着她说的也对,杨晔还能真看着她去死不成。
多谢妈妈。
大杨氏感激的说道,当下又摘下腕上的镯子塞给孙妈妈。
孙妈妈推辞一番,见大杨氏坚持,只能收了镯子含笑走了。
到了苏老夫人那里,将银子镯子都拿了出来。
你留着便是,这是她赏给你的。
苏老夫人说道。
孙妈妈摆着手道:不过是办了老夫人的差事,哪里能得大夫人的赏。
叫你收你便收下吧,我都不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你还真指望她不成?苏老夫人讽刺的一笑。
……是。
孙妈妈不再推辞,将银子镯子都收入袖子里。
大杨氏行动迅速,待孙妈妈走后,立刻叫了她的心腹陪嫁媳妇,名叫江三娘,向来最会作,最会嚎叫哭闹的一个女人去堵住杨晔。
江三娘果然不负众望,黄昏之际在胡人酒肆前堵住了杨烨,张口就要大哭。
杨晔见是一个矮胖市侩、满面油光的妇人,心中立刻厌烦起来,欲叫小厮将她拉开,又听她口中含含糊糊的叫着大杨氏的名号。
偏一同饮酒的友人又向杨晔看过来,因怕她生事,便将她带到一僻静巷子中。
进了那没有人烟的巷子,江三娘跪下便抱住杨晔的腿大哭,少爷,你可不能不管小姐啊,你们一母所生,世上再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人了。
杨晔不耐烦的将她踢到一边,江三娘再要靠近,便又有杨晔的小厮上前,拦住她。
少爷,小姐如今只能指望着你了,你可要帮她一把。
江三娘如同死了亲娘一般哭诉,又将大杨氏在苏家的遭遇说了个遍,更将小杨氏羞辱她无子的事说了,见杨晔并无心动,便又将大杨氏在杨家的旧账也翻了出来,说出杨老太爷偏心,私下给了小杨氏许多的嫁妆,再说,少爷,看在先老夫人的面上,你也该去苏家问候一声,给小姐长长脸啊。
杨晔被她鼓噪的头疼,你这婆娘,他们的家事,我如何能管得了?再说她又不是要离开苏家,我又能做什么?白白去得罪了姑母,只能让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江三娘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笑道:少爷糊涂了,苏家姑奶奶不是也在咱们杨家嘛?您就带着苏家姑奶奶回一趟苏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苏老夫人也会对咱们小姐好些。
见江三娘面容粗鄙,杨晔本就不喜,又听闻她说起最近越发干瘦生硬的苏清词,心中更是厌恶,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吩咐我做事?我的少爷哎,给我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吩咐您啊。
只是可怜您一母的妹妹,如今竟看上去比苏老夫人还显老,头发也白了许多。
少爷您想想当初先老夫人还在时,你们兄妹二人是什么情景,如今又是怎样?倘若先老夫人知道您半年也不给小姐回个话,定要寒心死了,在地下也不得瞑目。
江三娘又哭又唱的说道。
事过境迁,人走茶凉,自先杨夫人去后,杨晔又因大杨氏总与苏清词腻在一起,又替苏清词说好话,便与大杨氏生疏了。
如今想想,杨晔也自觉并无照顾大杨氏,无颜面对先母,便又一脚踹开江三娘,你回去叫小姐放心,自有我为她撑腰。
江三娘在地上滚了一圈,又跪下来磕头,叠声为大杨氏道谢。
杨晔见亲妹身边,竟只有这样的人得用,心中倍感凄凉。
叫小厮给将三娘扔下一串钱,便带着人走了。
江三娘虽挨了几脚,但到底完成了任务,如今得了钱,回去之后定会有大杨氏另给赏钱,便满心欢喜的回去禀告给大杨氏。
大杨氏听了江三娘的话,心里稍安,重重赏了江三娘。
只要杨晔来了,苏老夫人自然会对她高抬贵手,至于苏清词,她也不过是得了一时的颜面。
身为其妹,关系虽不密切,但大杨氏也是了解杨晔的脾气的。
那人性子倔,就算为了大杨氏跟苏清词好上那么一会,其后对苏清词也只会更冷淡。
那边厢,杨晔第二日回到杨家,便少见的去了苏清词院子里。
苏清词因接连几日不曾见杨晔一眼,灰心丧气之下,也懒得梳妆打扮,胭脂脂粉也是有些日子不用的。
苏清词如今比不得青春正茂的少女,哪里还能像闺中少女一般肆意任性,懈怠了几日,脸上的细纹便又更多了。
又因越发瘦削,脸上的颧骨更加突出,连带着面颊也有些松松垮垮。
只敷衍的绾个髻,将满头长发挽在脑后,发上不戴任何首饰,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深绿便服,恰如守寡之人。
事不凑巧,今日守着院门的丫头婆子又不知跑去哪里了,杨晔便径直进了苏清词院子。
刚转过回廊,便见三个丫头头上顶着水盆跪在磁瓦之上。
另有两个姨娘,两个丫头站在屋外,刚要报出杨晔的名字,便见杨晔示意她们闭嘴,几人只能垂首干立在一边。
中秋已过去一月,但天气仍有些余热,又在午间,太阳正毒辣的时候,三个丫头皆是眼冒金星,口干舌燥。
中间一人忽见了杨晔,心神一晃,本就酸涩的手一松,那水盆就呼喇一声倒了下来,从头淋到脚。
作死的,不知道夫人在睡觉,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苏清词的奶娘张妈妈在房中叫道。
另一个心腹丫头左媚儿也出声喝道:再给她换一盆水,多加两个时辰……左媚儿掀开帘子便看到杨晔负着手站在那里,一时也喊不下去,忙变了脸色满脸堆笑道:老爷,您回来了。
屋子里张妈妈听了左媚儿的话,忙又进里屋推了下将醒未醒的苏请词,快,夫人,老爷来了。
苏清词一听,就要迎出去,忽瞥到穿衣镜中自己的样子,又有些犹豫,慌忙的梳妆打扮。
张妈妈手忙脚乱的帮忙拿衣服。
外边杨晔扫了眼瘫在地上的丫头,看那丫头有些陌生,算不上美艳,只是十分清丽,此时软在地上,几缕青丝黏在脸上,泪光点点,皓齿轻咬朱唇,身上的衣衫又被水浸湿,越发显出玲珑身材。
左媚儿见杨晔打量地上的女子,谄媚的笑道:老爷,是来看夫人的?夫人一直等着你呢。
当下又挺起自己的胸脯,扭动腰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杨晔。
杨晔皱了下眉头,又打量了其余两人,那两人也是清秀女子,各有风情,都哀哀的看向他,便开口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多谢老爷。
三人彼此牵扶着站起来,身姿摇晃,娇弱无力,更引得杨晔怜惜不已。
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就罚起人来了?杨晔又向左媚儿发作起来。
老爷,这也是有缘故的。
夫人少了一个金镯子,又只有她们三人进了夫人的屋子。
除了她们,再没有旁人了。
左媚儿说道。
杨晔转向那三位女子问道:你们可曾偷了夫人的镯子?三人又跪下来,中间一身水迹的女子抬头申诉:老爷明见,奴婢三人是老夫人刚送给夫人的,对院子里大地方还不熟悉,哪里能知道夫人的金镯子是放在哪的。
杨晔听了,也深以为然,猜想定是苏清词不满石氏送了三个丫头过来,存心作祟。
左媚儿唯恐杨晔被三人迷惑住,便将杨晔向房里拉,老爷别晒到了,快进屋里来。
杨晔伸手将左媚儿推开,原本见左媚儿为人活泼也曾喜欢上几日,后见她与苏清词越发契合,想着有其主必有其仆便也将她讨厌上了。
放肆,你也敢对我动手动脚!杨晔喝道,又向房中叫道:我来了有一会,你还在屋里装什么祖宗?还要我进去跪见你不成?屋里的苏清词尚未上好装,只将白粉扑了一下,那胭脂口脂还未用上,听杨晔大发脾气,又不肯就这样出去,便忙慌用手指随便涂上口脂。
好啊,原来我们杨家还有一位活着的老祖宗供在屋里。
杨晔见苏清词没出来,叫大叫了一声,抬脚将一盆放在廊下的菊花踢倒。
苏清词见杨晔实在是不耐烦了,便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帘子掀开后,苏清词便微微侧着脸出现了。
杨晔见她煞白一张脸也是唬了一跳,越发厌恶起来,老夫人给的人,就算你不喜也不应当苛待。
你也算是大家子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是在打长辈的脸!苏清词心下一跳,用眼神示意了张妈妈一下。
又恨杨晔丝毫不给她脸面,冷落她不说,就连一点尊重也没有。
当着下人的面就对她训斥起来。
那石氏比杨晔还小上许多,哪里当得上长辈。
张妈妈扯了下一颗心犹挂在杨晔身上的左媚儿,两人又同其他两位姨娘连拉带抱的将那三人扯了起来。
那三人也是通了人事的,哪里看不出杨晔对她们的怜惜,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便又哭闹起来。
咱们姐妹不能走,倘或就这样走了,背上偷窃的罪名,也就认了。
只是连累了老夫人的名声,奴婢们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哭声恍若杜鹃啼血,又有恰到好处的清泪洒在面上,杨晔怜弱之心又起,放手,今日便还她们一个清白。
我倒要看看夫人每日是如何断案的。
苏清词抬头斜了那三人一眼,又觉察杨晔在看,忙又侧过头来,老爷,待我梳洗之后,再出来吧。
杨晔心中厌烦,不必,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我今日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
悲喜交替苏清词心中一凉,早上听着苏府的消息,还暗笑小杨氏犯了起出七出之条,如今便又轮到她了。
张妈妈,问问她们招了没有?不管招没招,只放了她们吧。
苏清词叹息一声说道。
不必。
杨晔挥手说道,然后坐在廊下,我们杨家从不包庇黑心之人,也从不冤枉半个好人。
苏清词低头应了,又示意张妈妈。
张妈妈暗中掐了当众女子一把,当着老爷、夫人的面,你就承认了吧,也免得再受苦。
那女子一声娇呼,依旧咬牙不屈的说道:奴婢真的没拿,不光我,其他两个姐妹也是同我一起,她们也没有拿。
左媚儿手下也暗中用力,又低声说道:你哪里能为她们作保?既然不是你,你就说说是她们两人中的哪一个?那女子咬牙摇头不语。
杨晔一时欣赏起那女子的傲骨,便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姚音韵,这是女婢的妹妹姚乐韵,还有雁奴。
姚音韵,也就是那一身水迹的女子说道。
杨晔见她多有袒护其他两个女子,更是十分欣赏,镯子是什么时刻丢了?丢之前又有何人看到又是谁发现丢失了的?左媚儿放下姚音韵,跪在一边回道:是奴婢今儿早饭时放在东屋的,她们三人摆饭,进了东屋。
随后奴婢再去看,那镯子就没了。
杨晔目光如炬的看向左媚儿,夫人的东西你岂敢乱放?更何况老夫人给的人,你怎能让她们去做那些粗实活计?还有只有你一人自说自话,谁能给你作证?我看,便是你偷了也说不定。
左媚儿一惊,慌忙跪下来,老爷,奴婢就算是死,也不敢偷拿了夫人的东西。
夫人的东西多少金贵的,都在奴婢手中管着。
奴婢怎会看上那镯子?你也无须喊,只叫人将这个院子里各个角落搜一番,有没有,又在谁哪,大家都能看清楚。
杨晔挑眉说道。
左媚儿语塞,只看向苏清词。
苏清词忙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许是丫头们混忘了。
都撩开手吧,别惊动了老夫人,又惹得一家不睦。
杨晔瞥了眼苏清词,你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才好。
当即站起身来,折腾一番,总要给老夫人一个说法。
反正我正有事要回老夫人,便一同去说了。
又上下扫了苏清词一眼,你也是当家夫人,弄成这番邋里邋遢的模样,到了苏家姑母必又会嫌我们杨家薄待你。
好好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回去瞧一瞧姑母。
是,是。
苏清词连声应着,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杨晔肯跟她回去,是不是又要对她好了?这样想着,刚才杨晔训斥她的话,她也不放在心中了。
杨晔看她煞白一张脸,又带着笑,十分可怖,便转身带着姚音韵三人离开。
苏清词冷眼看了那三人一眼,又换身回房去换衣服。
杨晔先让姚音韵等去换衣服,便又带着她们去了石氏那里。
将事情说了一番,石氏见杨晔与姚音韵已经有了些情意,心中满意,便又宽慰了杨晔几句。
待到杨晔说出带着苏清词去苏家一事,石氏也并无异议,满口答应,又定下日子,安排马车赠礼等事。
苏清词梳妆之后,也忙赶过来赔礼道歉。
石氏又把不在意的话说了一通,反而安慰了苏清词,叫她借着回娘家好好散散心。
苏清词见石氏还有些眼力劲,便也不说话夹枪带棒的,与石氏闲聊了几句。
临走时,见杨晔向一边走去,忙说道:老爷,致之有几日没见到你了,他又写了许多张大字,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杨晔有些犹豫,心里牵挂着姚音韵,怕她一会冷,一会热,别生了病;又想着许久不见杨致之,也是不该。
石氏看着两人各自变幻的脸色,轻声一笑:老爷是该去看看,杨家诗书传家,可不能荒废了致之的学业。
是,如今我有事,晚间再过去。
苏清词心中大喜,也忘了与石氏的芥蒂,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亲热的叫声母亲。
从石氏那离开,苏清回去一边又将自己收拾一番,等着杨晔过来;一边叫了小厮去通知苏老夫人一声。
苏老夫人得了苏清词的信,想着杨家终归是要低头的。
老夫人,到底是一家人。
杨家还是想着和苏家好的。
孙妈妈腆着笑脸说道。
苏老夫人微微摇头,又问向红袖:大老爷回来了吗?红袖摇头,还没,大老爷身边的小厮说了,半刻钟之后大老爷就会回来。
苏老夫人歪在榻上,手中的佛珠也放下来,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夫人?孙妈妈低声叫道,心里也疑惑苏老夫人怎么还是一点喜色都没有。
绮罗按照大杨氏的吩咐又过来了,与苏睿轩玩了一通,果然见苏睿轩身边的奶娘手中并无大杨氏送来的点心。
便将手中偷偷藏着的一个拿出来,这个给弟弟吃。
我的小姐哟,这玉石做的东西如何能吃得?孙妈妈连忙抢过来,捏在手中,见是软的,才知道是点心,这点心做的倒也精致,跟玉做的一般。
说着将点心递给苏老夫人看。
苏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接过来,见是一个小兔子般的小巧点心,笑着问绮罗:这是哪得来的?娘亲给的。
绮罗说道,又看向走路摇摆的苏睿轩。
苏老夫人捏着点心也不说话,又交给孙妈妈,孙妈妈拿了点心便出去了。
苏老夫人又逗着苏睿轩玩了一会。
绮罗见苏老夫人比起前两日心情愉快了些,但此时虽在同苏睿轩玩笑,却也有些走神。
果然不一会便有人报苏清远来了。
苏老夫人忙叫苏清远进来,又让人将苏绮罗和苏睿轩各自送回去。
绮罗乖巧的叫了一声苏清远,随后便被何妈妈牵着走了,思量再三,也不猜不出他们在想什么。
却说,苏老夫人将人全部遣出去,又叫孙妈妈守着门,便与苏清远密谈起来。
生意谈得如何?苏老夫人问道,又伸手示意苏清远先喝口茶水。
苏清远吃了一口茶,便急着放下茶盅,说道:娘亲,那些夷人甚是可恶,凭我怎么说,他们也不依。
送的那些礼物,他们也不肯收,只说要舅舅家同意了,才能与我们立下协议。
苏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他们夷人本就是这般死心眼。
思量之下又问道:你舅舅家还是不肯松口?苏清远点头。
苏老夫人忍着怒气略闭了闭眼,说是一家子骨肉,一谈到那银钱,就将关系撇得远远的。
自家人的银子,他们也好意思赚!娘亲,你说这事怎么办?我见不到舅舅,杨家的管事又推说这事他们拿不定注意。
苏清远也是一脸气愤,娘亲,你不知那杨家的管事,当着我的面还摆起老爷的谱来。
苏老夫人屏住怒气,又思量了一下,你先别急,先将这事放下,等过了几日,杨晔来了,你跟他说。
娘亲,杨晔素来不管这些俗事,又嫌那些金银俗物污了他的眼睛。
他如何能拿得了这个注意?苏清远不解道。
苏老夫人泰然自若的笑道:你不知道那些不通俗物的人,实际最是好哄。
他嫌弃那俗物脏了他的身子,自然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让那些金银之物毁了两家的关系。
到时候他来了,你先别提,喝下几杯之后,再哭给他看。
咱们孤儿寡母的过日子不容易,他是你表兄,理当帮你一把。
再说,他虽不管事,到底是杨家的老爷,他性子又倔,答应了就必定会做到。
到时候不用你说,他替你闹了一场,你舅舅自然会拉你入伙。
苏清远一听果然在理,还是娘亲老谋深算。
苏老夫人摇头,面上依旧没有喜色。
倘若是往年,这事只是说一声便好,哪里用得着费上这么多心思。
如今,她向杨老太爷捎了信,杨老太爷也是打着太极,假装听不懂。
苏清远见苏老夫人另有算计,便轻声退了出去。
原有几个丫头一心想飞上高枝,便暗地里与孙妈妈交好,更有口舌伶俐的,早暗地里认了孙妈妈做干娘。
是以孙妈妈不过出去半个时辰,便又回来了。
老夫人,那点心是大夫人做的。
只给了大小姐,又听说照着一般模样,又找人造了十二个小小的玉佩。
孙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捻着佛珠,忍不住叹息一声,大杨氏果然心思玲珑,只是不再正道上。
那丫头是如何知道的?苏老夫人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丫头跟外面跑腿的小厮相熟,那小厮每常替着府里的丫头们跑腿买些吃食小东西。
一来二去,便见到大夫人的陪房进了杨家的古董店,又听着古董店的伙计说了这事。
孙妈妈说道,又疑惑道:奴婢是猜不透大夫人要那些生肖的小玩意做什么。
苏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老东西,你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米还多,你能看不出?孙妈妈忙低头立在一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苏老夫人又叹息一声,叫人看好了睿轩,至于绮罗,也别拦着她过来,只是她身上的荷包,玉钩等,都要看紧了。
是。
孙妈妈应着。
苏老夫人起身向佛祖上了一炷香,这些手段,都是她见多了,用过的,大杨氏竟敢在她眼皮底下使坏。
又庆幸菩萨保佑,让绮罗提前拿了一枚糕点过来,也让大杨氏早早露出马脚。
傍晚,大杨氏过来伺候苏老夫人吃饭,小杨氏因绫罗病好了,便也来了。
苏老夫人待大杨氏并无不同,只是面上依旧没有多少笑意。
大杨氏疑惑苏老夫人为何还是不见笑脸,盘算着杨家应该把消息捎进来了。
苏老夫人打量了小杨氏一眼,当下决定,只要杨家还算仗义,便放过小杨氏,倘若杨家还是执意不顾骨肉亲情,那她也就不留情面了。
当天晚上,苏清词看着镜中重新焕发青春的脸,又摸了摸高高耸起的颧骨,一时高兴一时叹气。
还没来吗?苏清词问道。
张妈妈应道:我的夫人,别急,老爷一准过来。
苏清词坐立不安的转了两圈,我是不是显老了?再没有比夫人更漂亮的了。
张妈妈奉承道,一张皱成核桃般的脸满是讨好。
苏清词又向外张望,催促道:快将致之带过来,让媚儿在二门外等着。
张妈妈应了,又出门吩咐。
杨致之被带了过来,身后的丫头手中用盘子捧着一叠字大字。
苏清词拿过来,略数了一下,又细看了看,见没有什么毛病。
杨致之看着苏清词一脸诡异的兴奋,小脸皱了皱,娘亲,我悃了。
再等会,白日里没睡午觉?苏清词问道,见杨致之点头,又要骂丫头,又怕杨晔来时听到,便将此事放下,想着明日再处置了她们。
左媚儿在门外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天已大黑,回去又怕苏清词怪罪,只得坐在门槛上等。
许久才有个小厮过来,左媚儿便上前问道:小哥,老爷如今还没回吗?怎么只有你一个回了。
那小厮见是左媚儿,脸上的表情就带着些不耐烦,老爷早在外面的书房歇着了,这是叫我回来告诉夫人一声的。
左媚儿呀的叫一声,又低声问道:老爷可是一个人?那小厮瞥了眼她,看你说的,老爷一个人谁来暖被?是新到的一位娘子,姓姚。
说罢,摔手走人了。
左媚儿骂了句狐媚子,一跺脚走回院里,琢磨着怎么告诉苏清词这事。
苏清词见帘子掀起来,一张脸就笑了起来,见是左媚儿便不住的向她背后看去,见没人便又收回视线,只有些责怪的看向左媚儿。
跟老爷的阿柱说老爷在外书房歇息了。
左媚儿低声说道。
苏清词浑身一冷,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跌坐在椅子上。
送少爷回去,叫人把少爷身边的妈妈丫头都叫过来。
苏清词冷声说道。
众人应了是,分头送人叫人。
杨致之打着哈欠被带走。
你过来。
苏清词向左媚儿招手。
左媚儿浑身一颤,一步一挪的移到苏清词身边。
拔下头上的金簪,苏清词便向左媚儿身上长刺去,废物,这点子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左媚儿跪下来哀求:夫人,这事不怪我,我等了半天,老爷都没回来。
那你不会早早的去外书房截着?苏清词叫道,一张脸因扭曲,脱离了一些脂粉。
左媚儿忍住痛呼,咬牙忍住不敢再叫。
一边跪着。
苏清词喝道,又见张妈妈带着杨致之身边的丫头妈妈来了,也不细问,直接吩咐道:按照老规矩办吧。
张妈妈应了,带着那群人在苏清词屋外跪在磁瓦上。
山重水复事不凑巧,杨晔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今日答应了苏清词要看杨致之的课业,姚音韵听了便催促杨晔过来,又说了许多来日方长的甜言蜜语,杨晔听了更不愿从那温柔乡出来。
只是见姚音韵坚持,又说了许多替杨致之着想的话。
杨致之感动于她的善解人意,又不想让她不安,便顺着姚音韵的意思,到苏清词这边来了。
进了院子,就见几个看守的婆子在向里面看热闹,又有杨致之的哭声传来。
原来没有熟悉的妈妈丫头,杨致之便闹着不肯睡觉。
阴沉着脸进了院子里,见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跪着。
苏清词那里得了消息,知道杨晔来了,忙又迎了出来。
老爷……苏清词叫了一声,见杨晔盯着一院子的人看,杨致之也早被杨晔叫人抱了出来。
将少爷送到老夫人那里。
杨晔吩咐道。
是。
一婆子得了话,便抱着仍在哭闹的杨致之向外走。
苏清词示意张妈妈截住,老爷,母亲他早已休息了,何必再去吵她?谁敢拦着?杨晔喝道,又瞪了眼张妈妈,你是苏家的人,我叫不动你?老奴不敢。
张妈妈畏畏缩缩的退到一边。
老爷,这些奴才办错了事,妾身才罚他们的。
苏清词说道,扫了眼院中的人。
那些人忙应着是。
杨晔惦记姚音韵,又见灯光下苏清词脸上斑驳,便不耐烦跟她多费口舌:你的人,你自己管着便是。
只是我们杨家的人由不得你按照苏家的规矩办。
你既不想要他们,便叫管家重新给他们安排差事便好。
苏清词张口结舌,杨晔这是与她将关系划分的一干二净了,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我哪里有功夫与你对口对舌,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杨晔不屑的说道,转身便又向大门走去。
苏清词晃了一下,见杨晔就这么走了,脸上的泪便落了下来。
夫人,是不是叫她们起来?张妈妈试探的问道。
跪着,全都给我跪着!苏清词叫道,也不叫人跟着,又自己回了屋子。
屋子里只有左媚儿还在跪着,她听了外面的声音,心想今晚上指不定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苏清词摘了头上的发钗,眼角看了眼左媚儿,脱衣服。
左媚儿双手颤抖的脱了外面的半袖,又将短襦解下,只穿着一件杏色裹胸长裙,露出来的背上早就是满满的新旧不一的伤疤。
苏清词咬着牙拿着发簪往左媚儿背上刺去,嘴中咒骂着,狐媚子,就知道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左媚儿攥紧拳头,咬牙不敢吭声,只等了苏清词累了,歪在榻上,才敢低声哭泣。
柜子里自己拿赏钱,那个金镯子也赏你了。
多谢夫人。
左媚儿声音发颤的应道,又穿了衣服,扶着门走了出去。
张妈妈见她出来,又见衣服后襟渗透了血,慌忙进去服侍苏清词睡下,却不过问左媚儿一句。
石氏那边与杨老太爷在绣床之上也说起了话,略听他说了几句便又理出了一条路子。
老爷,依你说苏家大老爷费劲心思跟你套近乎,想要入伙。
那苏老夫人找了这么多事,该不会也是想逼着咱们答应的吧?石氏一头青丝,松松垮垮的挽着,另有几根散落下来,更显风情万种。
杨老太爷绕着她的一根头发,斜眼看向石氏见她用手支着头,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丰美的手臂,腕上只带着一个碧玉镯子,交相辉映,更衬得美人如玉。
女人的心思,我哪里懂?想是她叫人来说了几遭,见我不应便起了这歪心思。
我本也没往这事上想,如今听你说起,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杨老太爷嗤笑一声,又说道:你也别怪我无情,只是我们已经照顾他们苏家多年了,没得再辛苦操劳,让他们苏家人安享富贵的。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老爷的意思我懂。
如今咱们家也是外面看着好,里面却也有些亏空。
石氏说道,面有忧色。
杨老太爷听了,心中一急,便扯了下石氏的头发。
石氏哎呦一声,杨老太爷忙松开手。
嗨,是我说的厉害了,石氏自打了一下嘴巴,也没什么,我琢磨着后院许多房舍虽不用,每年也是锦缎帘幔的替换着。
白看着这么好的东西落了灰,旧了再换新的。
说出来老爷也别笑话我,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见不得这样糟蹋好东西。
杨老太爷略一沉思,怒气又上了脸,定是苏清词管家的时候,跟那些布店商量好的,不管用得着用不着,每年都换新的,她好从中拿了回扣。
那些地方我也是没去过的,前儿个见账房又过来支银子,我才知道还有这一出,便到后面看了。
一间间空屋子,哪一间不是十几两一匹的锦缎贴在房顶上,看着真让人心疼。
石氏又砸吧着嘴巴说道。
杨老太爷牵了石氏的手过来,咱们杨家不说男儿,便是女儿也没有这样钻进钱眼里的。
也不知道他们苏家怎么了,一个个不管男女都满身铜臭。
见石氏不搭话,也知道这是石氏懂礼的地方,不该说的绝不插嘴,既然将库房钥匙都交给了你,你便放心吩咐下人就是。
那些不该花的,或不该花那么多的,你便叫人改了账册给你看。
石氏面上又有些犹豫,这样只怕清词会不乐意,本都是她定下的规矩。
她是儿媳妇,哪里轮得到她不乐意?杨老太爷叫道,忽又想到他今日刚到石氏这边,便听到几个丫头悄声说苏清词看不起石氏,又给了石氏脸色看,便又问道:今日清词又惹到你了?石氏忙否认,看老爷说的,我还能跟一个晚辈怄气不成。
不过是清词不满意我送过去的丫头,发作了一下。
晚间他们两口子便一起来向我赔了不是。
杨老太爷越发的不满意了,一个女人牵累的男人跟她一起顶罪,像什么话。
也不算是,只是仿佛咱们大姑奶奶叫人跟大老爷捎了话,大老爷要过两日带着清词一同回了苏家。
石氏又说道,然后仔细看杨老太爷的脸色,果然见杨老太爷面色不虞。
过了半响,杨老太爷低声说道:不要让杨晔去苏家。
石氏心领神会,答道:是。
杨老太爷搂着石氏闭上了眼,心下对石氏更加的满意。
这样一个女子,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又一点就通,实在是很难让人挑出不满意的地方。
阮姨娘年轻时也是这般,只是她却没有石氏的主意多,只是一味的顺着杨老太爷,却不能帮着做一点点事情。
石氏躺在杨老太爷怀里,嘴角含笑,却是另一番算计。
只是可怜咱们家两位小姐在苏家受苦了,我见阮姨娘这两日清减了许多,想必也是操心的很。
说起阮姨娘,杨老太爷也是十分心疼,她就是那个脾气,一不如意,便茶不思饭不想。
女儿都嫁了人,成了苏家人了。
她再闹,我又能怎么样。
石氏抚着杨老太爷胸口,老爷别气,阮姨娘也是爱女心切。
话是如此,只是我那妹妹折腾自家媳妇来给别人下马威,实在是可笑。
杨老太爷冷笑道,乱的也不过是她家,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石氏心中一冷,想到不光大杨氏,就连如珠如宝的小杨氏在杨老太爷心中也是别家的人,不知什么人在杨老太爷心中才是自家人。
正要说话,外边就传来丫头婆子的声音。
是谁?石氏扬声问道。
回老夫人,是老爷让人将少爷送过来了。
说是少爷身边的下人都被夫人给罚了,没人哄着,少爷睡不着。
外面丫头回道。
石氏忙坐了起来,披上衣服便要向外走。
你多穿件衣服,外边凉。
杨老太爷也坐了起来。
对不住了,您还是到别处歇着吧。
石氏歉疚的说道,又要向外走。
不必,我就在这躺着。
杨老太爷说道,又躺了下来,心里对苏清词的评价,又下了一层。
石氏忙着叫人安排屋子,将每日歇息的屋子略整理一下,在榻上铺了锦褥,便亲自哄着杨致之在那榻上休息了。
杨致之也是哭乏了的,不一时便又睡去。
石氏听着杨老太爷未走,也不急着回去,伸手摩挲着杨致之的小脸,心里又有了盘算。
苏清词担心杨晔不带她回去了,也不敢将此事告诉苏老夫人,便心神不定的等着。
听说石氏依旧叫人安排了车马,便又放下心里,想着待见了杨晔,再叫他回心转意便是。
第二日,杨致之又被还了回来,只是因见石氏待他亲切,又不似苏清词般阴沉着脸,杨致之与石氏的关系便好了起来,每日请安之后,也在石氏那里逗留许久。
苏清词不想石氏在她回家之前暗下手脚,便忍着,只等回苏府之后再好好约束杨致之。
待到杨晔定下去苏家的日子,苏清词一早起来,便梳妆打扮一番,不为见苏老夫人,只是为了见杨晔也要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
又因前两次接连被杨晔看到妆容散漫,便精心的对镜画了起来。
额外吩咐张妈妈亲自看着,给杨致之好好收拾一下。
石氏算着日子,待到这一日,才与杨晔说话。
将礼单拿给杨晔看,果然杨晔不甚在意的接过,也不看,母亲安排就好,儿子就不看了。
石氏叹气道,你如何能不看?倘若一时说话对不上,不显的你这女婿侄子没诚意?又细细的嘱咐杨晔,你去了之后千万仔细些说话,如今咱们两个姑娘在他们家中,你大妹妹处境尚好,听说很得苏大老爷敬重。
只是你小妹妹听着前日苏老夫人还对她说了七出之条……自觉失言,石氏又掩口说道:你看我怎么在这时跟你说这些,怎么说都是亲戚,你去了,见了自家姑母,也定是亲近的。
杨晔微微皱眉,母亲也是关心情切才会这样说,我一向不管内院中的事。
可是那日见一媳妇说大妹妹在苏家实在可怜,才叫我过去给她长长脸。
怎么与母亲说的却是不同?虽是继母,年纪又小,但杨晔依照礼教,还是敬着石氏的,又见她行事公正,待人和气,又不似苏清词一般争强好胜,为人乖戾,是以对石氏反倒觉得比对苏清词还要贴心。
又石氏为人珍重,轻易不与杨晔说话,便也无人敢说她的不是。
那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苏家大老爷对她却是贴心的。
只有苏老太太许是找了些麻烦。
石氏蹙眉说道,我与老太爷说了两句,只听着苏家这样闹,只怕是也看上海外的买卖了。
哦?杨晔凝眉,他一向看不起那些俗物,只是安心读书享乐,见石氏说起这个,心里一片茫然。
石氏见他如此,便又细细解释:中秋之前,咱们两家的商队恰经过西海,遇到一队夷人,苏家的人本不愿与夷人做买卖,咱们杨家的管事便单独接了。
东西运回来,苏家大老爷见东西新鲜,又得了楼家何家的眼,便要了大半,转卖给楼何两家。
咱们家看是亲戚,便折价卖给了苏家。
虽亏损了一些,索性其余各家见了也定下要货。
苏家不服各家向咱们家要货,便去找那些夷人。
那些夷人性子倔,认定了与咱们家定下协议,便不再将东西卖给其他人家。
听说苏家大爷送了许多银子过去,那夷人还是不肯。
因此苏家怪上咱们杨家了,以为是咱们存心要独吞了,这是要逼着咱们邀他们家入伙。
杨晔听惯了风花雪月,乍听着经济事务又是一头雾水,只是拿眼睛看向石氏。
石氏说了一串话,便又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我也是新近听着老太爷说起海货的事,才知道的。
一直只觉得必是苏老夫人对咱们家不满,如今才找到源头。
那便让他们入伙便是。
杨晔眉头舒展开来,想着不过是些铜臭,何苦闹得一家不得安宁。
石氏眉毛一挑,原也没指望杨晔能看上那些钱财,话是这么说,从来没有为了些银子闹僵关系的。
老太爷原本气的就不是这个,他气的是苏老夫人有话不直说,跟对着外人一般耍心机,弄心眼。
杨晔一时也无话,心想也只有女人能将两杆子打不找的事牵连在一起,有话不说,偏要人费尽心思,掰开了,猜透了,主动送上门去才行。
如此一想,杨晔的心思又变了。
一来本是去给大杨氏撑腰,如今看来倒像是苏老夫人不满意他冷落苏清词,在要挟着他;二来又想到大杨氏与苏清词的关系一向密切,疑心这是她们合谋来引他入局;三来,一家子过日子磕磕绊绊总是有的,更何况又有苏清远站在大杨氏那边,就算在苏老夫人面前难过了些,也不算什么。
杨晔当即将礼单一放,母亲不必费事了,我也不耐烦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人。
你怎能这么说?如今苏家只怕也等着你呐。
你且去看看,不然倒是我的不是了。
石氏焦急的说道。
杨晔为人倔强不羁,一向打定注意便不轻易更改,视人情往来为累赘,况且他本就不想再见到苏清词,母亲,我自会去吩咐人不必准备车马,一切事都是儿子自己的注意,与母亲不相干。
说完,杨晔一礼,便走了出去。
石氏面上做出焦急状,慌忙跟着出去,又碍于身份只是巴巴的看向他。
杨晔说到做到,便叫人将礼物重新搬回库房,又叫人卸了马车,一切吩咐妥当,只忘了叫人跟苏清词说一声。
空等一场因上次的经验,苏清词也不敢叫人去催,只是一味的苦等,见已近午时,心里有火气,也只能憋住不敢发出来,唯恐又被杨晔看到。
苏家也是一派忙乱。
大杨氏虽早安排了今日了酒食席面,但仍不放心,又去了厨房等地巡视检查一番,更是在摆了席面的前厅里仔细去看了几回,检阅过围屏,香炉等物,才去苏老夫人那里候着。
苏老夫人正房里,苏老夫人一人独坐榻上,地上分着左右又坐着两个儿子和儿媳妇。
其余孩子尚小,便没有安排座位,只任他们四处在地上摸索着走路玩笑。
苏老夫人一一在心中盘算着,苏清远是必须要跟杨晔谈话的;而苏清和则要负责与杨晔吟诗作对。
这样也显得随意些,免得劈头盖脸的将意思说出来,扫了杨晔的兴致,反而会坏了事。
绮罗暗自纳闷苏清远的举动,便是许久不见,苏清远以往也是不耐烦坐在这里等着的,心想他必定有事与杨晔相商,只是具体是什么事,她便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因着一场大病,绫罗许久不曾出现,绮罗今日才又见到痊愈了的绫罗。
只见绫罗大病一场后,人瘦了一些,面色有些发黄,也不似以往活泼,蔫蔫的。
头上身上依旧是被小杨氏精心装饰了一番,只是许是被大杨氏上次说过,小杨氏给绫罗身上戴的东西,便只是精细,却不是金贵的。
绮罗虽知绫罗的病是小杨氏吓出来的,但追根溯源也是因为自己骗了那古老婆子的缘故。
第一次没有掐绫罗,绮罗摸摸绫罗的头,心想她们若都是大人了该多好,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把赊欠的都要回来。
大家各自恨的心安理得,胜的爽快,败的甘愿,各自干净利落,也比这样理不清的好。
绫罗眼神不是很有精神,声音绵软的叫道:姐姐。
绮罗手一僵随后收回手,姐姐这个词,总有太多含义。
就算不是姐妹,嫁给一个男人,先来后到,绫罗也该叫她一声姐姐。
叫我绮罗。
绮罗严肃的说道,收回自己的手。
不管是哪一个种姐姐,她都不想当。
绫罗委屈的瘪瘪嘴,妈妈说要我叫你姐姐。
就叫绮罗,我和你一般大的。
绮罗说道。
恰好苏清和听到了,便开口道:不能乱了长幼,绫罗要叫绮罗姐姐。
哎,两个小孩子不过差个一时半会有什么长幼的,就互叫名字吧,这样也亲切。
苏清远说道,又向绮罗招招手,叫她过来,仔细看着说道:又长高了许多。
娘亲说我多吃饭长得高。
绮罗开口说道,还回头笑着看向大杨氏。
大杨氏坐在苏清远下手,也是一笑:过几日便是三岁的姑娘了,真是一晃神,孩子都大了。
苏清远看向大杨氏一笑:辛苦你了。
大杨氏自是推辞愧不敢当。
绮罗见两人之间相敬如宾,也算得上和睦,心里不甘愿让大杨氏如此好过,大杨氏不是绫罗,她对她的恨是分明的。
去吧,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去。
大杨氏说道。
苏慕轩也被抱了出来,只比苏睿轩小上一个月,却矮了两寸多。
但苏慕轩却比苏睿轩走路走的稳当,因此也说不出哪一个更优秀。
纱罗等出来应个景,便又被抱回去。
苏老夫人这个心肝,那个宝贝的抱了一遍,又叫人去看看杨家的马车什么时候到。
绮罗看着大杨氏看向苏睿轩、苏慕轩的眼神,那里面的矛盾复杂,又让她豁然开朗。
让一个人绝望,和让一个人抱着希望却又无法实现,哪一个更煎熬?苏清词和苏老夫人大约在同一时间得知自己空等一场,母女两人的反映也是不尽相同。
将少爷带过来,其他人都下去吧。
苏清词说道。
众人都退了下去,左媚儿和张妈妈见她没有留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有钱拿,但这遭罪的事实在是不想多干。
苏清词待众人都走后,又对着镜子细细的看了自己的脸,将满头的金银摘去,一头青丝披散,又有两根银发翘了出来,对着镜子便一根根的在里面挑起了白头发。
一个个算过杨晔的侍妾,想着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没有下过药的,更有石氏新送过来的三个,都要一一处置解决了才好。
随后又将头发在脑后绾个髻,斜插了一根银钗。
杨致之进了屋子,便看到苏清词在看书。
过来,苏清词说道,侧着头看了下,怎么也没找到一丝杨晔的影子,倘若不是她亲生的,她真要以为这是保养的别人的孩子,过来,娘的好儿子,娘只有你了,你要听话,知道吗?嗯。
杨致之眼神飘忽的应道,只是不敢看向苏清词。
苏清词又拉了杨致之过来,致之,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长大了也只能对娘一个女人好,知道吗?杨致之又点头应了,心里怕起苏清词。
苏清词笑了一笑,两颊上的肉已经僵硬了,又抱着杨致之跟她一起读书。
另一边,苏老夫人也是让人都下去,只留下苏睿轩。
待众人神情各异的下去后,苏老夫人牵着苏睿轩跪在菩萨面前。
菩萨保佑,一定要我孙儿长命百岁,一定要我苏家兴旺昌盛。
……昌盛。
苏睿轩学着说道。
苏老夫人又笑着抱着苏睿轩在怀中晃着,这回,杨家可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苏清远大步向前走去,大杨氏急急地在后面跟,又自觉小杨氏讽刺的看向她,心中越发着急。
苏清远忽然回头,本因杨晔没来,心中满腹怨气,又想到自己将一切事务放下,抽出一天特特等他,竟然是空等一场,立时自觉可悲可笑,欲向大杨氏发怒,又见她也是满脸失望气急,便又将火气压下。
大杨氏见苏清远又向前走去,心猛跳了两下,又见一路上丫鬟婆子垂首立着,略顿了顿,便又追上苏清远。
绮罗被何妈妈牵着跟在后面,看着两人这番情景,也不敢弄出声响,以免被殃及。
又想杨晔那人一向将无视人情道理视作风流不羁,这样空让主人家等的事,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
只是苏清远的反应也太大了些。
苏清远刚过角门,便见一女子,一身褐色衣衫向他撞了过来,当即便一脚踹了出去。
不长眼睛的东西,这院子里也由得你四处乱闯?苏清远喝道,又恰逢那人撞到枪口上,便又抬脚踢了过去,下作的老东西,没事偷奸耍滑,该找你用你的时候找不到;用不着你的时候想看不见都难。
一群跟着苏清远的人停了下来,绮罗探头向前看去,也见是一个灰白头发的婆子。
老爷,别跟那肮脏东西置气。
大杨氏说道,心知苏清远在借题发挥,但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好。
拿着帕子给苏清远擦衣服,大杨氏用眼角又看了眼那婆子,心顿时又是一跳。
原来那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南珠。
虽说南珠本就是她的人,但到底是给了苏清远的。
如今让苏清远见到南珠这番模样,难保苏清远不发火说她善妒。
心下一慌,大杨氏面上更加镇定,决定倘若苏清远问起,便只推说不知道。
南珠被苏清远骂是婆子,心中也是一冷,又忙慌抬头想让苏清远认出她来。
谁知苏清远见了她昏昏黄黄的脸,心中更是气闷,嫌弃的撇过头去,苏清远对大杨氏说道:你管着院子,这些丫头婆子的规矩你也不好好教教?倘若来了人也这般往人家大老爷们身上撞,咱们苏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老爷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
还不快把她拖走,罚了两日的银米便好。
大杨氏先是歉疚的对苏清远认错,随后又向身后的金枝说道。
金枝忙跟几个婆子一起将南珠拉走。
老爷,我是南……南珠刚要冲苏清远喊,玉叶便麻利的将帕子塞进她嘴中。
南珠几年没见过苏清远,只是一双眼睛暗淡的看向他,挣扎了两下,便死狗一般被拖走了。
绮罗见此只睁大了眼睛,虽不认得南珠,但这般情景一看便知道那婆子跟苏清远以前也是相熟的。
只怕,在场的,也只有苏清远一人不知。
绮罗又将眼睛转向大杨氏见她面上依旧是大度端庄,立时又对这妻妻妾妾有另一番看法。
就说苏清远不喜欢大杨氏的时候,也并未想着将她远远送走。
只是这妾和丫头,不喜欢了便可以随便扔掉。
杨致之身边也是有妾的,她也曾想过为何他能容得下一个妾,却容不下她。
她本要的就不是杨致之的情情爱爱,只想着能相敬如宾便好。
如今她明白了。
妾本不算什么,可有可无。
绫罗也不会将那几个妾放在眼中,只有她苏绮罗不行,因为她是妻,不是妾。
大杨氏见苏清远早已不记得南珠,心中暗自庆幸,又随着苏清远向院里走。
进了院子里,大杨氏便回头说道:将小姐带回去吧,给她吃些糕点,再让她睡一会。
是。
何妈妈等人应了,带着绮罗离开。
金枝玉叶忙给苏清远打帘子。
大杨氏紧跟在后,示意两人守在门外。
进了东屋,苏清远坐在东边的榻上,大杨氏立在一边。
你可知,你那哥哥是怎么回事?苏清远问道,语气依旧不善。
许是临时有事,不然说了要来,如何能临时变卦?大杨氏说道,也是一头雾水,心中怨恨杨晔不念手足之情。
你另叫人问问。
苏清远说道。
是。
大杨氏应下,当着苏清远的面叫金枝进来。
见金枝进来后,又吩咐道:去找个办事稳妥的,仔细去问问杨家今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老爷和杨夫人为什么没过来,他们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定下不能来的。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问问。
金枝忙又应道,然后退下去,自去找人。
大杨氏回过头来,见苏清远面上依旧有怒气,思量一下,决定跟苏清远提提他的心肝宝贝,老爷不好容易休息一天,要不要再去看看睿轩?小孩子长的就是快,没几日,看着倒有些大孩子的架势了。
听说都会叫娘了。
苏清远听着大杨氏夸奖苏睿轩,便斜眼看她:他叫娘也是叫你,你怎么说是听说?大杨氏面上恍惚晃过一丝哀伤,随后又强颜欢笑道:那孩子与我不是很熟。
苏清远听她如此说便明了了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事关苏老夫人,他也不好说什么,睿轩上宗谱的日子定了,在一个月后。
你也要多上上心,至于赵姨娘,我素来看她也是知道规矩的,不是狂妄之人。
你多多提点她两句就好。
是,妾身知道了。
大杨氏应道,心下讽刺,料想苏清远定是没见过赵姨娘私下的泼辣劲,见过了,看他还能再说出这样的话。
苏清远本没注意,只是见大杨氏态度如此之好,方想起大杨氏以前与他说话都是我来我去的,如今倒真是懂理了。
又琢磨着大杨氏对身边的侍妾一向是表面大度,背后严苛的。
他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事关他儿子却马虎不得。
娘亲亲自有分寸,虽宠着赵姨娘,但也不会让她乱了规矩。
你且忍忍她这两天的火气就好。
苏清远说道,又细细看向大杨氏的眉眼。
老爷这话就折煞妾身了,妾身一向唯娘亲是从,哪里能说是忍?大杨氏委屈的说道。
你能如此便好,赵姨娘毕竟是老夫人喜欢的人,万不能像旁人那般。
苏清远说道。
大杨氏一凛,原来她以往对苏清远的侍妾做的事,苏清远都是知道的。
只因着是他不在意的人,便也就随她折腾了。
夫妻一体坐吧。
苏清远揉揉眉头,又叹息一声。
大杨氏忙坐在苏清远身后给他揉太阳穴,又试探着问道:老爷等我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倘若无事,苏清远何曾亲自等过杨晔。
况且苏清远一向最讨厌的,便是杨晔这种恃才傲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苏清远一愣,虽说夫妻本事一体,但此事和杨家有关,倘若大杨氏一心向着杨家的话……思量再三,苏清远也立意要考验大杨氏一番,看她究竟看重的是杨家还是苏家,岳父舅舅新近接了一批买卖,恰好咱们家的商铺也要那几样东西,又是楼家何家定下的,不好推脱。
便从岳父手中买了一批,虽说是买卖,彼此算清账目也是应该的。
只是岳父给的价码实在是太高,咱们又不好跟何家楼家再抬价,便依原定的价卖了,亏了许多银子,不说伙计掌柜的工钱,便是本钱也没捞回来。
大杨氏从未听苏清远跟她说过外边的事,便也糊涂了,想不起是哪桩买卖。
转念一想,别管是什么买卖,只要与苏清远同声同气就好,便气愤的骂道:一家子骨肉,他们也能狠下心赚着钱?随后又蹙眉问道:莫不是我爹不知道,那起子人便随便的抬价?我们杨家要说赚那几两银子也说不上,随手赏给下人的钱也不止这个。
老爷莫不是被那些账房掌柜的给哄了?苏清远见大杨氏气愤,心下略有些满意,只是听大杨氏回护杨老太爷依旧有些不悦:我起先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随后又叫人跟岳父捎信,也曾自己递帖子进去。
岳父只是不回话,又推说没空。
大杨氏手下依旧给苏清远揉着,心里也嘀咕起来,多大的买卖能让杨老太爷连这女婿外甥的面也不见。
苏清远自觉说的自己太急于求人,有些自降身价,便又接了一句: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两银子,只是心里实在是气不过。
想着必是那掌柜的存心挑拨我与岳父的关系,这才一心解释。
再则各家也又下了单子,倘若还是按照这次的规矩办,咱们家又要亏了不说,长此以往,别人还当是杨家与苏家生了嫌隙。
大杨氏见苏清远如此说,心中反而坚定了这是一桩大买卖,中间来来往往的银子必定许多,便说道:自是不能按着原来的规矩办,那不是处常之法。
只是咱们家就找不到货源,又或者自己做?苏清远见大杨氏问到了点子上,便又说道:那批货是海外运来的,须得跟夷人打交道。
那些夷人钻了牛角尖一般,一口咬定跟杨家立下了协议,不能与我们直接买卖。
再三劝说下,他们才松了口,只说要是杨家同意,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大杨氏一愣,又琢磨着海外的买卖少说也有几个月才能成交一次。
如此推算,苏老夫人发作的时间当是在那之后。
又想孙妈妈一向对苏老夫人衷心,她哪里会那么容易松口,必也是得了苏老夫人的授意。
苏清词被冷落多时了,也不见苏老夫人发作,想来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苏老夫人对苏清词的关心,还远远比不上自家的买卖。
电光火石间,大杨氏参透了其中的机要,便放松下来,知道了根结,苏老夫人再有什么招数,她也有法子应对了。
果然是迂腐之人,我早听说那些胡人夷人皆是这般死脑筋的,如今果然如此。
大杨氏顿脚说道,一张大气的脸上满是生气,更显威仪。
倘或是以前,苏清远会不喜大杨氏这般架势,会以为没有女人的温婉,如今因她是与他同仇敌忾,看着便顺眼多了。
老爷,也不是妾身护短。
只是依妾身看,必是有小人在我爹面前撺掇,不然他何必为了这点子钱跟自家女婿,又是外甥的过不去?您哪,也别急,妾身再去找人跟我哥哥说说,哥哥一向通情达理,又视那腌臜银钱为无物。
他一准会劝动我爹。
大杨氏信誓旦旦的说道,又咬牙切齿的诅咒起来,黑心眼的小人,就会挑唆的人家骨肉反目,死后必是要拔舌,下油锅的。
苏清远等的便是大杨氏这一句话,又轻声说道:不要闹僵了你们兄妹的感情才好,罢啦,总归是外面的事不须你操心,你只管管好内院便好。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能为老爷分忧自是我的荣幸。
内院是妾身的分内之事,替老爷分忧,更是妾身义不容辞的。
大杨氏开口说道,她一心要挽回苏清远,怎么能因着这点小事功亏一篑,再说,杨家的银钱再多,也不会落到她身上,她又何苦为杨家心疼。
更何况,此事又不是她应了便能成的。
那就辛苦你了。
苏清远握住大杨氏的手说道。
大杨氏含羞的低下头,老爷说什么呐,你我又怎能分的那般清楚。
说的是。
苏清远应道,看着大杨氏又顺眼了许多。
苏清远又坐了片刻,借口外边有事,便走了,临走留下话要中午过来吃饭。
大杨氏立在门边送他,见苏清远走后,大杨氏面上的笑就淡了下来。
信誓旦旦的应了,只是要如何才能将杨晔请过来,却实在是个难题。
能诉苦的事情都说了,难道非要她自杀不成?把江三娘再叫过来。
大杨氏对玉叶说道,随后又暗自摇头,不必了,等去了杨家的人回来,再将江三娘一并叫过来。
是。
玉叶应着。
点心给绮罗吃了?大杨氏一挑眉。
回夫人,点心给大小姐吃了许多,便是大小姐饱了,也拿点心给她玩着的,还有那珍珠,春芽数着少了两颗,怎么找都没找到。
大杨氏听她如此说,又心疼起珍珠来,一群人看着,怎么可能少掉,你叫人秘密的看着,看是哪个眼皮子浅的偷偷拿了,她若是藏起来还好,若是偷拿着去卖,便将她抓个人赃并获。
是。
玉叶应着后退两步。
大杨氏揉着眉头思量了一下,便又招回玉叶,你过来,另将赵姨娘屋里的人都一一教训筛检一番,让她们知道谁才是给她们银子的人。
若有不服的,只管报了我,到了年底一并赶出去。
是。
玉叶小心的看了眼大杨氏,见她脸色阴沉便想着赵姨娘定是又惹到她了。
玉叶又等了许久,见大杨氏不再说话,便轻声的退了下去。
另一边,小杨氏与苏清和皆是幸灾乐祸。
苏清和虽也自诩是文人,但是与杨晔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晔虽参加了科举,但也自称是视功名为粪土,很有些看不上一心求仕的苏清和。
苏清和也暗笑杨晔心口不一,知他因久无起复的文书而心中苦闷抑郁。
但面上苏清和却是一贯的仰慕称颂杨晔。
因此,虽不常与杨晔一同玩乐,苏清和也是时常能与杨晔见面的,哪里像苏清远一般为见个面还要等上半天。
如此,也便怀疑起来,心想苏清远必定是有事求杨晔。
你可知杨晔此次到府上来是为了什么?苏清和一边教绫罗习字一边开口问道。
小杨氏抱着苏睿轩,诧异的看向苏清和,不是为了你妹妹吗?因中秋没过来,我哥哥才陪着你妹妹过来的。
你就没听到别的事?苏清和略有些不满,他以为小杨氏呆在女人堆里总能知道点什么新鲜事。
还能有什么事?小杨是凝眉问道,大家都这么说,只是我看着娘亲并不怎么高兴。
苏清和听到,叹了口气,罢了,天大的事,也不落不到咱们头上,白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小杨氏抱着苏慕轩的手一用力,便又轻声问道:这府里的事,你真不想管?苏清和瞄了小杨氏一眼,想就能管吗?又拿着绮罗的手写了几个字,苏清和便站了起来,今日还要去先生那里求教,不必等我吃晚饭。
是。
小杨氏应道。
苏清和一顿又看向她:上次让你准备的贺仪准备好了吗?先生大寿,马虎不得。
是,都准备好了。
小杨氏说道。
叫李岩,黄俊抬了送到马车里吧。
苏清和站到一边,等着赏心给他换衣服。
小杨氏一愣:贺仪不待先生大寿那天便要送去?苏清和挥手让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都退下去,待房里只剩下一家四口便冷下脸来,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是我偷偷找的先生。
老夫人、大哥,哪一个真心盼着我出人头地?请的先生也不过都是滥竽充数之人,没一个有真才学的。
倘若让人知道我另找了先生,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
小杨氏听苏清和说的在理,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嫁妆就这样不清不白的送出去,连个美名也没有,那也不用准备这么丰厚吧?倘若是偷偷的话……妇道人家懂什么,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待我高中之后,还怕我还不起你那几两银子不成?苏清和负手说道。
绫罗停下手中的笔,与慕轩一同看向苏清和。
小杨氏忙说道: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的便是你的,哪里说得上是还?妾身只是为夫君不甘,这么好的天赋,都被荒废了。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这点委屈我还是受得的。
你等着,我必不负你,为你挣个一品诰命回来。
苏清和缓下声调说道。
小杨氏心里一动,禁不住那一品诰命的诱惑,便又伸手为苏清和理了理衣衫,那妾身就等着拜见大老爷了。
苏清和捏着小杨氏的下巴,拇指扫过她涂了薄薄一层胭脂的红唇,柔声说道:我必不让你等太久。
绫罗和慕轩好奇的看向两人。
苏清和放下手,又清了清嗓子,见小杨氏颇有些羞赧,便径直走了出去。
小杨氏觑了眼绫罗,说道:仔细写字。
绫罗便收回视线接着写自己的字,手下的字犹如蚯蚓,甚至算不上是字,只能说是画。
小杨氏抱着苏慕轩亲了亲,又做了一会子美梦,便去里间开了锁,拿出自己的嫁妆单子,细细的算起来。
只是看了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
此次贺仪拿的是阮姨娘偷偷给她的,其他杨老太爷给的还不敢动。
因那先生生子生女,娶媳嫁女也送出了不少,单子上已经是去了十分之一,常此下去,只怕要搬空了。
长叹一声,小杨氏咬起牙来,倘若那先生没有助着苏清和高中,她便带了人砸上门去,把送出去的都拿回来。
贪心不足凉风在早间吹了两下,到了晌午,依旧是热的人起了一身薄汗。
玉叶忙了一上午,就连午饭也是没空吃的,恰又看到银瓶提着一个食盒向耳房走去,便凑过去,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中午老爷与夫人一同吃了饭,这是夫人散下来的。
银瓶说道,又提高点给玉叶看,这是给春芽、春苗的,你的也有,放在你房里了。
玉叶略看了眼,你吃了吗?没吃便都拿来,咱们跟春芽春苗一起凑合着吃了。
唉,我先送过去,再去你房里把饭菜拿来。
银瓶说道。
哪里用得着你。
玉叶哧了一声,又招手叫了一个名叫三月的小丫头,去我房里把饭菜拿到耳房大小姐那里。
是。
三月忙应了,转身便去拿东西。
银瓶玉叶一同到了春芽春苗那边,见她二人正在吃饭,便笑道:赶巧了,要是迟了一会,你们就吃完了。
这是夫人赏下来的,两位赏个位子,让我们也在这凑合着吃一顿。
看两位姐姐说的,你们能在这吃,可是我们的福分。
春芽说道,帮着银瓶接过食盒,又将食盒里的菜拿出来。
春苗拉着两人坐在正位上,见玉叶脸发红,显是热到的,便问道:大中午的,你忙什么了?看着脸红的。
嗨,还不是夫人吩咐下来的事。
玉叶说道,又四处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又探头看向里面,小姐睡了?早睡了,从老夫人那回来,吃了点心没一会就睡了,才刚叫起来吃了饭,许是早上起的太早,还没消食便又睡了。
春芽说道,看向那只略动了几筷子的菜,还是夫人心善,这样的好菜还能想到我们。
瞧你说的,夫人本就是大家子出来的,她还能看上这个。
银瓶说道,又将一盘子炖肘子推给春苗:你前两日说牙疼,吃这个吧,这个炖的烂。
还是银瓶姐姐疼我。
春苗笑着说道。
玉叶坐下后,又见三月也将她的菜送过来了,果然又是比春芽等人好上许多,其他几人艳羡,却也没法子。
何妈妈哪?叫她来一起吃吧。
玉叶说道,又站起来欲要请人。
你坐下吧,她瞅着空子早回家看她儿子去了。
春苗阴阳怪气的说道,叫她一声妈妈,真以为自己比我们高贵多少,这也管,那也管。
就当缺了她不行一般。
行了,少说两句。
春芽说道,又向玉叶挤了下眼睛,今儿个的菜都是预备给杨家老爷和姑奶奶的吧?怎么就没来哪?春苗等也疑惑的看向玉叶。
就是,老爷和夫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天的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银瓶插嘴说道。
玉叶一皱眉头,这些事不是咱们能说的,只管好好办差,其他的事,还是莫要管的好。
再说咱们距离夫人这么近,当心她听到,又或者是被坏心眼的人传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说主子坏话呢。
春芽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四人各自拨了一小碗饭,相对无言的吃了起来。
绮罗躺在房里早就醒了,听着她们的对话,暗想大杨氏对玉叶多有提放,玉叶还对大杨氏这般衷心。
倘若玉叶跟了苏清远,不知道大杨氏会怎么对付她。
四人吃完,又叫了小丫头进来收拾,随后看着玉叶似乎有话跟春芽说,春苗和银瓶便识相的携手去了外面。
叫你姐姐最近小心些,多点心眼。
玉叶说道。
春芽一惊,忙问道: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姐姐秋荷她虽是赵姨娘身边的大丫头,但你也知道她一向懒散,跟赵姨娘不亲近,赵姨娘有事也不使她的。
便是如此才叫她多点心眼,跟赵姨娘走近一些,多探听点事。
我琢磨着夫人是要对付赵姨娘了,这正是秋荷向夫人表衷心的时候,她年纪到了,今年年底就该配人了。
表现的好,夫人将她配给许大娘的儿子也不一定。
我可是听说了,许大娘早托了夫人,要夫人选个好的给她留着。
玉叶悄声说道。
春芽忙掩住嘴,这样的好人错过了,可是要一辈子后悔的。
那许大娘是大杨氏陪嫁的媳妇之一,她儿子春芽也曾在老夫人那里见过,相貌周正魁梧,人又机灵,早几年就被苏清远看上,如今跟着苏清远,也是极得苏清远赏识的。
姐姐,我替我姐姐谢谢你了。
你放心,我们都是一心向着夫人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哪里值得我姐姐衷心。
春芽忙向玉叶表衷心,又起身向玉叶一拜,您可是我姐姐的恩人了,以后我也让她叫你一声姐姐。
玉叶受了春芽一拜,又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那珍珠找到了吗?春芽心颤了起来,说话便有些结巴,夫、夫人,问起来了?你怕什么?夫人又没怪你,你只管查是谁偷了珍珠,将那些眼皮子浅的弄出去就好了。
玉叶握着春芽的手说道。
春芽连声应着是,又动起了心思,我自是没拿,春苗也不会。
那何妈妈就说不准,她今儿个又回家了,就算是她拿的,也没了证据。
玉叶想想也是,横竖不是你们就好,珍珠又不会飞,总会人赃并获。
是啊。
春芽应道,又悄声说道:素来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何妈妈管着的,那珍珠也是我数清楚装在荷包里递给她的。
偏偏第二天看着就少了,其他人又摸不到,不是她还能时谁?你只管在一边瞧着,自有夫人会发落她。
玉叶说道,又看了眼刻漏,我该去夫人那里候着了,晚了,又不知有人说什么闲话。
还有人敢说姐姐的闲话不成?春芽惊讶的说道。
还不是那新来的,来了没两年还想辖制我?玉叶挑眉说道,等着吧,我还降服不了她?春芽忙又奉承了两句,姐姐是谁啊,夫人身边的一把手,夫人哪少得了你啊。
玉叶一笑,我回了,你抓紧跟你姐姐说啊,晚了这等好事让别人抢了去,后悔也没用。
是是。
春芽笑着送玉叶出了门,见银瓶和春苗在最西边的退步里低声闲聊,略看了眼,疑心银瓶也在跟春苗说什么好事,见四下无人,众人又都在歇息,便悄无声息的绕过去,在屋后栏下偷听。
绮罗待她们走后,便下了床,事关何妈妈和赵姨娘她不能不管,赵姨娘还好,大杨氏不过是找她些麻烦,最后赵姨娘总会逢凶化吉的,只有何妈妈,恐怕要被害了。
摸了摸老虎脖子里的珍珠,将那洞抠的更大了些,便出了里屋。
屋外廊下,两个小丫头相对垂着头打着瞌睡。
绮罗悄声出了门,紧跟在春芽的身后,蹲在她身边。
春芽正听的专心,忽见绮罗挤了过来,便唬了一跳,急忙示意她不要说话。
又恰好听到关键之处,春芽一心不想离开,又想着绮罗这么小的人必定听不懂,事后吓她一吓,不叫她说出去就好。
许大娘当真看上你了?这是春苗的声音。
那还有假,夫人早些年便许了我自己出去嫁人。
如今许大娘又亲自向夫人提亲,这事不是更好。
银瓶颇得意的说道,之后又低声嘱咐,你别告诉别人啊,免得这事又黄了。
我娘跟许大娘私下里都约定好了。
只等着过年夫人发话了。
春苗砸吧着嘴巴,你看不上大老爷,反倒看上那小子了。
瞧你说的,我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管家娘子了,不比那看上了宠一天,看不上冷落一辈子的强。
等着夫人得势了,你瞧着吧,别说莫姨娘,便是赵姨娘夫人想卖,也就卖了。
银瓶说道,语气里有些怅然,她也是思量再三才熄了这个心思。
春苗沉默不语,她还有几年才到年龄,不知道轮到她又是怎样的情景。
见上面无话再说,春芽牵着绮罗小心的退了下去,转回屋里,春芽咬牙跺了跺脚。
虽是一个院子里的,只因她见着金枝玉叶更得夫人的信赖,便一心奉承这两位。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果然与金枝玉叶十分熟稔。
只是这银瓶看着不言不语的,竟能跟许大娘搭上线,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姐,不能把刚才的事告诉别人,不然就是坏孩子,要被狼叼走。
春芽张牙舞爪的吓唬绮罗。
像古老婆子一样被狼叼走?绮罗问道。
春芽一惊,没想到绮罗还记得那个古老婆子,小姐乖,那古老婆子是坏人,以后也不要提她的名字。
那你把我送你的珍珠还我。
绮罗本着小脸说道。
春芽一惊,忙掩着绮罗的嘴,睁大眼睛低声恐吓道:小姐没给过我珍珠,记住,没给过。
见绮罗不说话,春芽又放下了手。
你把珍珠给玉叶了?绮罗斜眼说道,我刚刚看见你给玉叶了。
春芽抓住绮罗的手臂,说道:小姐不能胡说,要人命的。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给玉叶了。
绮罗说道,春芽抓的她生疼,绮罗张嘴向春芽手臂上咬去。
春芽一疼,只能放手,然后愤恨的看向绮罗,你这孩子真不乖,今天一定要把你扔了喂狼吃。
绮罗眨眨眼睛,何妈妈没拿珍珠,就是你拿的。
春芽恨得牙痒痒,瞪着绮罗,心想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倘若到时候说是何妈妈拿的,被她闹了出来,她也必会被大杨氏责罚,打一顿是小,只怕会被赶出去。
小姐乖,不是何妈妈拿的,是别人拿的。
春芽说完心中一动,既然绮罗见她与玉叶在一起,便能说出她把珍珠给了玉叶,那春苗与银瓶的关系亲近,一院子的人都知道,那春苗会将珍珠给了银瓶也是可能的。
绮罗见春苗的眼珠子转转,不知她在想什么心思,便又说道:何妈妈一定没拿,你不能说是何妈妈。
好好,我的小姐,不是何妈妈,怎么会是她。
春芽笑着说道,又抱了绮罗在榻上,来,小姐来描花样子吧,做的一手好针线,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
绮罗看向那无甚特点的花样子,这样的针线,便是做熟练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个绣娘。
我的老虎破了,你给我补一下。
绮罗说道,将布老虎递给春芽。
春芽原本不耐烦,想说等到何妈妈来了再补,随后看到那个洞里面露出一点光,看着是珍珠的光泽。
接过来,果然是两颗珍珠,心中狐疑的看向绮罗,轻声问道:小姐,这可是你放的珍珠?不是。
绮罗摇头茫然的看向珍珠,随后又低头去描花样子,暗中注视着春芽的举动。
果然春芽又去开了柜子,将柜子里的珍珠拿出来,又数了一遍,恰是二十颗。
春芽想到这珍珠定是春苗藏的,不然何妈妈回家这么多次,怎么会不将珍珠带走。
既然是她有心,那就怪不得她了。
想着,春芽便又拿出了两颗珍珠放在身上,丢几颗不是丢,再说都已经找到嫌疑人了,都推到她身上便好。
绮罗目瞪口呆的看着春芽的举动,忙又低下头来,人果然是贪心的,她不过是想春芽告诉玉叶一声,说珍珠已经找到了,谁知春芽会起了这贪念。
绮罗描了一会,厌烦了便在那纸上写字,手小,写下的字也是乱七八糟的,甚至有许多字她也是只会写不会读的。
呵,这是什么鬼画符?春芽说道。
绮罗想了下,对春芽说道:春芽给我买本书吧,我要绫罗一样的书。
春芽又嗤笑一声,点着绮罗写字的纸说道:我是个睁眼瞎子,会买什么书?再说读书有什么用?你小不知道,那真正读多了书的人,都是看着清楚,做的都是糊涂事。
珍珠不够买吗?绮罗眯眼说道,不然我告诉娘。
春芽一僵,瞪向绮罗,捏着身上的珍珠,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拿出来,一咬牙应道:好。
绮罗笑了一下,她倒不怕春芽灭她的口,她死了,春芽也是活不了的。
小姐保证不跟人说?春芽犹自不放心。
绮罗不停的点着小头,我也不跟别人说古老婆子的事。
春芽想到绮罗真的不曾跟人说过,便也放下心来,又想到不过是一个毛孩子,她还能哄不了一个小孩子不成。
半个时辰内,春苗和何妈妈相继过来,虽得了大杨氏的命令,但两人还是不敢给绮罗玩珍珠,万一又少了,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如此,也更方便了春芽。
春苗看着春芽春苗两人亲亲热热,毫无芥蒂的样子,心想人心真的太深了,彼此藏着秘密还能这么坦然相见。
只有何妈妈无知无觉的带着绮罗描花样子,来小姐,这是妈妈给你搜罗过来的。
何妈妈说道,将中午回家向别人要的花样子摆在桌面上。
绮罗一见笑了,欢欢喜喜的拿了一张来看,见那上面虽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但也是用心了的,一笔一划看着十分顺眼,便是做出来与其他人家夫人小姐交换,也是不丢份的。
谢谢何妈妈。
绮罗叫道。
何妈妈只是眯着眼睛在笑,又摸了摸绮罗的头,来小姐,袖子卷了再描。
绮罗的头在何妈妈手下蹭蹭,心想何妈妈只怕是听大杨氏说要教她针线便当真了,一心要要教出她一手好针线吧。
春苗见了那花样子,心里又笑这何妈妈果然是呆傻的,竟然不知道大杨氏的意思,便又说道:妈妈,我看这花样子好,不如给了我吧。
说罢,便动手去拿。
何妈妈拦住春苗,这是给小姐的,你喜欢只管描了去。
春苗向春芽使眼色,春芽却见绮罗十分喜欢那花样子,有心讨好她便说道:妈妈辛苦一趟,好不容易拿过来的,你喜欢便自己取了纸笔自己画就好。
就是春苗自己画。
绮罗抬头说道,又向春苗哼了一声,果然是恪尽职守的好丫头,一点点长进也不让她有。
春苗心中不甘,便牵了春芽的手,好姐姐,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春芽应了跟她出来。
到了外间,春苗便放下春芽的手,你是怎么回事?这事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是你挨打还是我挨打?又不是什么大事,用的着上板子。
春芽不屑的说道,又见春苗一副不忿的表情,越发觉得她讨厌。
夫人可是说了,只要小姐学一些简单的,你这分明就是不听夫人的话。
春苗指着春芽说道,随后又冷笑一声,你也别嫌我多嘴,我们还能在这院子里待多久,你又何苦可怜她。
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说的这样严重,况且如今夫人跟小姐关系和睦,夫人还能不想小姐好?春芽说道,又扯了一下春苗的袖子求饶。
春苗又是一声冷笑,平日见你机灵,怎么这会子又不通了?夫人可是交待过,不能多做她吩咐以外的事。
如今就算了吧,只这一次。
春芽乞求道,心想大杨氏也太有些谨小慎微了,便是多教了绮罗一些又怎样,况且长的也是她的面子。
春苗点头应了又笑着道:咱们是一起的,我刚才不过是吓唬你,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咱们一起担着。
是是。
春芽应道,心里又一直发狠。
一山不容二虎,这房里不能有两个领头丫鬟,不是她便是春苗,总要选出一个。
绮罗见两人又进了来,便知她们又商量妥当了,依旧低头描她的花样子。
哑口无言大杨氏的园子里,只能说是暗流汹涌,小杨氏的园子里又闹开了。
大杨氏歇过午觉后,便叫玉叶来回话。
玉叶将赵姨娘园子里的人都说了一遍,口齿清晰伶俐,只一遍便让大杨氏明了了各人的品性。
这些人,都是衷心向着夫人的。
尤其是秋荷,她本来也在咱们园子里,后来是夫人把她拨给赵姨娘的。
大杨氏听着沉默不语,略思考后又问道:可有老夫人的人?有两个丫头跟老夫人身边的红袖交好,不过那两个丫头也是明理的。
只说了几句,便听着她们对赵姨娘不耐烦,又听说赵姨娘防着她们,不让她们伺候老爷。
玉叶说道。
倘若是别人必会以为玉叶这样说是犯傻,摆明了戳大杨氏的心。
就是因为大杨氏防着她,她才更应该这样说。
如此说的她仿佛对苏清远无心一般,才更令大杨氏放心。
大杨氏默默摇着扇子,心想再过两日,这扇子就该丢掉了。
用过的东西,没了用处,当然要丢掉,扇子赏你,话不要多,免得引人非议,又当我是不安好心呐。
夫人最是心慈,谁敢说夫人不安好心。
玉叶接过扇子,又说道:多谢夫人赏赐。
大杨氏淡淡一笑。
随即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说道:夫人,老夫人让您快过去看看呢,二夫人院子里出事了。
大杨氏示意一下,玉叶对外说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急?听说有人小产了。
那丫头又说道。
玉叶听着像是老夫人身边的红醉。
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杨氏摸摸头发说道,这样晦气的事,老夫人还要她去凑热闹。
玉叶掀了帘子,让红醉进来,知道是谁吗?为何要夫人过去?请大夫人安。
红醉行了礼,随后低声说道:听说是被人下了药。
不能让老夫人久等,我们快些过去吧。
大杨氏自红醉进来后,又是一番嘴脸。
玉叶红醉随着大杨氏向小杨氏那走去。
路上玉叶再三询问,红醉也是茫然不知,只说听说有人落了胎,其他一概不知。
到了小杨氏那里,见老夫人身边的人皆立在一间侧房外,当中又有一人被绑在地上,更有一些药渣药材也掉在地上。
看过去,被绑在地上发丝凌乱的那个是小杨氏身边的良辰。
众人让路,随后引着大杨氏进了正房,正房里苏老夫人坐在正位,地上小杨氏垂首搭脑的立着。
大杨氏心中暗喜,面上却紧张的问道:娘亲,这是怎么回事?红醉那丫头说的没头没尾的,我只当是弟妹……你问问她做的什么好事。
苏老夫人喝道,又掩面抹起眼角,我一心上香拜佛求着苏家能多两个子孙,谁想偏有那黑心人做出这等事!大杨氏张张嘴,心想落井下石也不待这一刻,娘亲,小心伤了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她说。
苏老夫人指向小杨氏。
小杨氏口舌干燥,心急如麻,如今人赃并获,看似她无可辩解,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委屈。
赏心不比柳姨娘,柳姨娘是苏老夫人给的,赏心本来就是她的人。
便是卖了她也没什么,又她不过刚叫良辰买了药,药还未下,那孩子便掉了,如何能怪的了她。
再说不过是一个下贱种子,没了就没了,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老夫人,四小姐受了惊,如今发起高烧了。
外面丫头进来说道。
苏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指向那丫头,为何会惊了四小姐?奶娘带着四小姐,恰巧看到赏心叫起来,奶娘一时护不住,让四小姐见到了赏心身下的血。
那丫头忙跪着说道。
请大夫好好看着,若是四小姐不好了,将那奶娘和丫头全都打死。
是。
那丫头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娘亲,别急。
纱罗自有下人们看着,小孩子病的快,好的也快。
缓过劲就好了。
大杨氏说道,又给苏老夫人抚着胸口。
小杨氏上前一步,欲把茶水递给苏老夫人,却见苏老夫人一挥手,将她的手推开。
你给你大嫂说说你做的好事。
娘亲,儿媳真的没做。
老爷多一个孩子,我也高兴,更何况赏心是我带进来的,我怎么会对她下手。
小杨氏跪下哭诉道,心里急躁的想着苏清和怎么还没有回来。
大杨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也只是闭口不语。
苏老夫人对小杨氏一直都是模棱两可的,谁知她究竟会不会追究小杨氏的事。
倘若不追究,那她就平白无故的做了坏人。
老大家的,你是她嫂子,也是她姐姐,你说怎么办?苏老夫人说道。
大杨氏眸光一暗,果然苏老夫人要让她做坏人,娘亲在这,儿媳哪里能做主。
再则,二弟还未回来,倘若冤枉了弟妹,总是不好的。
苏老夫人握住大杨氏的手,长嫂为母,更别说你又是长姐。
教诲她本就是你的责任,待到老二回来了,我自会跟他说清楚。
更有,亲家那,也要你告诉一声,虽是几辈子亲戚,但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让人伤心。
苏老夫人悲伤的说完,又服了一丸药,便扶着孙妈妈走了。
大杨氏见苏老夫人撇下她离开,心中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偏折腾这一出,大杨氏心中也是不耐烦。
揣摩着苏老夫人的意思是要闹大的,但是闹大之后,杨家怪罪的人会是她,而不是苏老夫人;倘若闹小了,苏老夫人更是不会乐意。
弟妹快起来吧。
大杨氏说道。
姐姐,真的不是我。
小杨氏楚楚可怜的说道。
大杨氏心想是不是你又有什么关系,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宽慰小杨氏,弟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家没有这种事。
只是你还是赶快告诉爹一声的好,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也好应对。
是。
小杨氏应道,心想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大杨氏又看了眼小杨氏,只是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弟妹还是在屋里修养几天的好,这样我也好跟老夫人交代。
是,妹妹不会让姐姐难办。
小杨氏低头握着拳头,如此凑巧的事,说不是老夫人安排好的,她都不信。
大杨氏又叫玉叶进来,你去让人散了吧,将良辰绑了关在柴房里,等二老爷回来发落。
赏心放在院子里总是不吉利,架出去,在外面养着。
是。
玉叶应了,走了出去。
大杨氏又向小杨氏说道:行了,你也无须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老夫人不高兴罢啦,待以后多哄哄她就好。
如今随我去看看纱罗。
是。
小杨氏哪里敢不应,便又带着大杨氏向外走去,顶头便见到绫罗被奶娘抱了出来。
娘亲。
绫罗带着哭腔叫道。
怎么在这时候把孩子抱出来了?大杨氏不悦的问道。
那奶娘畏畏缩缩不敢答话。
小杨氏向那奶娘使了个颜色,见她依旧抱着孩子不动,心想此事过后一定要革了她。
成事不足,要她抱孩子出来,半天都没个动静,用不着的时候,又偏偏抱了出来。
大杨氏心中明白,这又是小杨氏利用绫罗来装可怜了,当下也不再多说,越过奶娘向前走去。
院子里人散了,进了纱罗房里,便见几个奶娘丫鬟急的哭天抹泪。
这是做什么?不好好照顾小姐,一个个反倒哭了起来?大杨氏喝道。
众人忙垂手立在一边,小杨氏也不敢多说,只让大杨氏逞威风。
四小姐怎样了?大杨氏又问道。
见众人不言语,大杨氏心中已经明白,便转身看向小杨氏。
小杨氏会意,便进了里间,见纱罗浑身抽搐,身上发紫,柳姨娘只是抱着她大哭。
大夫瞧了怎么说?小杨氏冷眼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一僵,回道:大夫看了,说是吓到了,缓过来就好。
那你哭什么,给谁哭丧的!小杨氏低声骂道,把孩子放下,该回哪回哪去。
柳姨娘一愣,夫人……小杨氏冷眼扫过去,柳姨娘心中不舍,终是回头看了眼,便走了出去。
看了眼只有一口气在的纱罗,小杨氏心里烦闷不已,转身便又出来,却见大杨氏坐在外面,正拿着药方看。
有劳大嫂了。
小杨氏谢道。
大杨氏听小杨氏不再叫姐姐了,便知道小杨氏已经安定下来,不再病急乱投医了,咱们之间何必说些。
将药方递给奶娘,照着方子抓吧,还有人参吗?众人皆面面相觑。
小杨氏忙接口道:人参都在良辰那管着,只是前两日绫罗生病用去了许多,只怕没有多少了。
去我那拿几两吧,可怜见的。
大杨氏叹息道,站了起来,又扫了眼纱罗的房间,只是少了些字画,其余倒也不差,心想小杨氏也是个会办事的。
早日跟爹说吧。
大杨氏临出院子又说道。
是。
小杨氏低头应道,见大杨氏走远了,才敢抬头白她一眼。
老爷还没回来?小杨氏问道。
是。
美景应着。
去叫吴明过来。
是。
美景应着不敢说其他的话。
没了良辰,果然是什么事都办不清楚。
小杨氏愤愤的回了屋,想着如何将良辰弄出来,又怪苏清和用得着他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人影。
那个先生家,她也曾叫过苏清和的跟班问了许多次,每次都问不出来,想必也是苏清和特意吩咐过的。
没一刻,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子便跟着美景进了小杨氏的院子。
请夫人安。
吴明跪下磕了个头。
小杨氏将自己写好的书信交给吴明,拿着,这封给阮姨夫人,这封给老太爷。
要亲自交上去,别让石老夫人见到了。
是,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吴明应道,接了美景递过来的赏钱,便又被美景带着退了下去。
夫人,不会有事的。
乐事给小杨氏揉着肩膀说道,是赏心自己不小心,别管是谁也怪不到夫人头上。
行了,你下去看看少爷小姐,叫他们身边的奶娘丫鬟都跟四小姐那边远着点,别过了病。
小杨氏不耐烦的说道,见乐事有些惴惴的,便又柔声说道,合该我倒霉,赏心有了身子也不跟我说一声,先不说那孩子是不是老爷的,只说她跟了我这么久,有了事怎么也该跟我说一声。
良辰也是,再怎么嫉妒也不该对赏心下手,唉。
乐事忙又劝道:夫人一片好心,是赏心自己不珍重,良辰又一时糊涂。
夫人不要再为她们伤心了,不值当。
主仆一场,我怎么能狠下心来。
赏心是要好好保养的,良辰少不得也要我去为她求求情。
小杨氏又说道,暗中去想究竟是谁卖了她,良辰自然不会,那就是乐事和美景了。
乐事见小杨氏斜眼觑向她,身上一哆嗦,奴婢去看看少爷、小姐。
不必着急。
小杨氏抬手说道,又从上至下看了眼乐事,听说你认了孙妈妈做干娘,当真是好福气,我上赶着叫一声妈妈,都得不了她老人家一个正眼,你倒好,这不声不响的就攀上亲戚了。
乐事一哆嗦,立马跪了下来,没经过夫人的同意,是奴婢的错。
你有什么错,这高枝可不是谁都能攀的上的,小杨氏说道扶起乐事,你们跟老夫人的人亲近,我心里自然也是高兴。
只是若有人卖主求荣,那我可绕不得她,更何况,你的卖身契可是在我的手中,你也通了人事,留下没得带坏了小姐少爷,早早放你出去也好。
夫人,奴婢没做对不起夫人的事。
乐事膝行两步抱住小杨氏的腿说道。
小杨氏自己喝茶,只是不理。
乐事又哀求道:夫人,下面的奴婢巴结上面的妈妈婆子也是常有的事。
奴婢不过是为了往后替夫人办事便利,这才跟着其他人一同认了孙妈妈做干娘。
小杨氏斜睨向乐事,除了你还有谁也认了亲戚?大夫人那里,又有你的姐妹没有?乐事头垂下,只是思索一下便开口说道:咱们院子里还有阿珠等人也巴结上了孙妈妈,大夫人院子里,奴婢只见过一个秋月跟孙妈妈偷偷的说过话,其他人却是不知。
下去吧,要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我倒是没见过主子落难了,丫头们能有好日子过的。
小杨氏说道,思量了一下,果然苏老夫人是存心要对付她,这上上下下的丫头,哪一个关节都有老夫人的人。
乐事应了便退了下去。
思索片刻,小杨氏便去了房里抄写经书,便是苏老夫人问起来,也有个应对。
人去人回杨府得了消息,却也是一般不当回事。
这点子小事也值得她心急火燎的送过来?杨老太爷不满的说道,又看向眼泪汪汪的阮姨娘,你也是,与她一般瞎着急,便是卖了那丫头也没什么,何况不过是掉个孩子。
阮姨娘喃喃的说道:只是这确实是冤枉的,阿姿一向手软,便是只蚂蚁也不敢踩死,如何能对一个孩子下手?便不是她下的手,她院子里出了事,也是她监管不严。
杨老太爷说道,他比阮姨娘清楚一些,心知这是苏老夫人在故意找碴,便是苏老夫人自己做了这事,然后冤枉小杨氏也是有的。
老爷,总要找人将这事说清楚才好。
阮姨娘哀求道,背上这阴毒的恶名,阿姿哪里受得了。
这总是苏家的事,再者苏家尚没有动作,咱们就赶过去求饶喊冤,没得让人以为这是咱们做贼心虚。
你只管过你的日子,其他的一概不管。
杨老太爷安慰道。
那姑爷若是也以为是阿姿做的……阮姨娘有些犹豫。
杨老太爷看她一眼,苏清和配阿姿已经是高攀了,他还敢嫌弃什么?没了阿姿,他哪里能有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
老爷说的是,是我急糊涂了。
阮姨娘又低下头低声委屈说道:今日夫人改了以往的规矩,嫌我这院子里的人太多,要减去几个,老爷,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少就少了?阮姨娘说到这,眼中又含了几点泪,若是夫人觉得我碍眼,只管说了就是,便是裁了我的月银,减了我的伙食,我也甘心。
总比少了几个用熟了的人强。
你只知夫人减了你的人,可知夫人也减了自己的人?杨老太爷斜眼看向阮姨娘,你放心,咱们府里没穷,不过是夫人看着不像话的地方多了,便慢慢的改过来。
你也别猜忌她,这以后府里要改的多了去了。
阮姨娘听了,心知石氏必是早在杨老太爷面前备过案的,便又将话题转开。
杨老太爷跟她说了一会话,终觉无趣,便又去找石氏商量大寿的事情。
苏府里,苏清和直到接近锁门时刻才回来,身上沾了一点酒气,一路上哼着歌,显是心情愉快。
过了二门便听到几个小厮窃窃私语,话里说着二夫人并赏心等字眼。
苏清和当下瞪了他们一眼,便又向里走去,刚进院门便见小杨氏迎了出来,老爷,你总算回来了。
苏清和见小杨氏声音沙哑,心中疑惑起来,并未细问,只是随着小杨氏进了东房。
怎么回事?我在二门便听着有人说你和赏心,赏心呐?苏清和看去,不见赏心,便是良辰也不在。
老爷,你听我说,这事实在是跟我不相干。
小杨氏哭泣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妾身不过睡个午觉,就听到闹闹哄哄的,起来便看到院子里挤满了老夫人的人,又有人说赏心小产了,是良辰下的药。
娘亲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只当是妾身挑唆良辰下的手。
苏清和听了小杨氏的话,心知她有所隐瞒,你当真没下手?你之前不知赏心有孕?妾身当真不知,便是赏心有孕的事,我也没注意过。
倘若真是我下的手,便叫我不得好死。
小杨氏赌咒发誓。
娘亲当真说是你下的手?苏清和迟疑的问道,倘若苏老夫人这样说,便是认定了这件事。
……是。
小杨氏应道。
罢了,少不得我去替你求情一番。
苏清和说道,又说道:快叫人弄水来,去了这一身酒气,我也好快些过去。
是。
小杨氏应道,又接过乐事端上来的醒酒汤给苏清和,刚端起那碗,便听着外边有女人一声哀嚎。
手中的汤一晃,便倾到了苏清和身上。
老爷,对不住。
小杨氏拿着帕子个苏清和擦着,又斥道:是谁这般没有规矩?不见人答,却听着外边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有人说道:四小姐没了。
怎么会没了?苏清和厉声问道。
小杨氏不敢言语,眼神示意了乐事一番,乐事便说道:今日奶娘不经心,吓到了四小姐。
老爷沐浴吧,妾身去看看。
小杨氏说道,又将脏了的帕子递给美景,便又向后面的抱夏走去。
一路上见那廊下灯笼摇曳,花影斑驳甚是吓人。
将小姐少爷都挪到我房里。
小杨氏说道,又嫌晦气,以后便是绫罗和慕轩住在旁边,也是不吉利的。
到了后面抱夏里,便见柳姨娘如疯魔一般抱着纱罗的尸体就是不撒手。
这像什么话,快拉开她。
小杨氏蹙眉说道,又瞪向奶娘等人,人参吃了没用吗?怎么这么快就去了?便是慢慢熬,也能熬上几日。
回夫人,人参吃了,傍晚看着好些,只是晚间又厉害了。
奶娘惴惴的说道,又一群人跪在地上,夫人饶命,奴婢们实在是没了法子。
你们的命我绕不了,还是都去老夫人院子前跪着,请老夫人处置吧。
小杨氏说道,她自身都是焦头烂额,哪里还能顾得了她们。
胆小的丫鬟早就在那里嘤嘤哭了起来。
告诉老夫人了吗?小杨氏见柳姨娘被扯开了,便又问美景。
告诉孙妈妈了,老夫人早睡下了,孙妈妈说明儿个早上再说,免得老夫人一夜睡不着。
美景回道。
把四小姐卷起来吧。
小杨氏说道,又听到外面苏慕轩的哭声,忙又叫人堵住柳姨娘的嘴,快步走了出去,便见苏慕轩被奶娘抱着哇哇大哭。
小杨氏接过苏慕轩,哄着:我的宝贝别哭啊,不怕不怕。
说着便抱着苏慕轩回了正房,那里苏清和还未沐浴完。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苏清和换了一身衣着,便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看着床上的绫罗和慕轩,小杨氏叹了口气,心想本来只当不厉害,早知道这般凶险就将纱罗挪了出去才好。
苏清和向苏老夫人那里去了一回,自然也是没有见到苏老夫人的面。
虽天色晚了,但如此消息还是很快传的满府皆知。
何妈妈念叨:可怜这么个孩子,先前看着挺机灵的就这样没了。
看妈妈说的,谁活着不可怜。
春芽嗔了一声便在对面的床上躺下,又见何妈妈拍着绮罗念叨着阿弥陀佛,便又问道:妈妈,那四小姐没了,二夫人只怕要更难过吧?何妈妈闭着眼睛说道:只怕是风声大雨点小。
春芽也知道何妈妈见识的多,便也叹息一声。
绮罗睡的迷迷糊糊便听到奶娘与春苗两人说话,听说纱罗去了,便又为她念了往生经。
她上辈子尚小,许多的人都是记不得便离去了,不知道今生又是怎样,难道也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开?一时感叹起造化弄人,为纱罗可怜,也为自己可怜。
第二日,纱罗夭折的消息更是传得人人皆知,众人都等着看苏老夫人的反应。
绮罗也是一夜未睡,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
何妈妈一边给她擦脸一边担忧的说道:小小年纪,睡的挺早的,怎么有这么大的黑眼圈。
就是夫人见了,又该说了。
春芽接着说道,大杨氏责怪只怕还是因为苏老夫人会怪她。
春苗进来见了绮罗脸上的黑眼圈,便有些怪罪春芽,阴阳怪气的说道:看吧,轮到你值夜的时候就这样,夫人问起来,又会连我也一起骂了。
春芽斜眼看向她,冷笑道:哎呦呦,这谁这么大的起床气?小姐没睡好是我吵的不成?别说了,是我昨晚上肚子不舒服。
绮罗开口说道。
何妈妈忙又摸着她肚子问:是疼还是怎么了?没事了。
绮罗握住何妈妈的手,又开口问道:四妹妹什么时候入土?问完了,人又愣住,她一直不想让人看出破绽,如今竟问了这么个问题,果然是念了一夜的经,念懵了。
何妈妈并春芽春苗等人都愣住,春苗又瞪了春芽何妈妈一眼,低声啐道:都是你们就会胡沁,看吧,让小姐记住了吧!春芽此时却不敢还嘴,便依旧给绮罗整理衣服。
何妈妈又拿了温毛巾给绮罗敷眼睛,疑心道:小姐是为了四小姐的事情睡不着?春芽春苗也看向绮罗心中疑惑三岁大的孩子如何能懂得入土的意思。
闭着眼睛,绮罗心叹不好,便又开口道:奶奶说人没了就要入土为安。
何妈妈等听她这样说也就止住了疑问,难道还能去问苏老夫人是不是她教的这些话不成。
敷了眼睛,绮罗眼下的青黑看着淡了一些,何妈妈等便又带了她到大杨氏那里。
到了大杨氏房外,便见到赵姨娘慌慌忙忙的赶了过来。
请大小姐安。
赵姨娘、莫姨娘并留守在屋外的丫头婆子说道。
绮罗一一问了她们好,便进了屋子。
赵姨娘与莫姨娘对了一下眼色,得知大杨氏尚未回来,便安下心来。
莫姨娘猜着赵姨娘是在苏清远走后,急匆匆赶来的,又想到赵姨娘这样在苏清远,苏老夫人,大杨氏三人之间赶场伺候,竟是比她还要辛苦几分。
绮罗进了屋,见绢罗也被奶娘放在椅子上扶着她学站立,不禁又想起那只比绢罗小一个月的纱罗。
隐约听着外面丫鬟的窃窃私语声,似乎是苏老夫人只轻描淡写的打了纱罗身边的丫头婆子四十大板,便又将她们都放出府了。
小杨氏竟然没被苏老夫人说一个字。
见绮罗似乎在侧着耳朵听,因早上的事情,何妈妈便清了清嗓子,外面的丫头听了,略止住话题,不过随后又开始说起来。
何妈妈便有意引开绮罗的注意力,指着大杨氏房里的画给她看。
这些怎么读?绮罗指着堂前的对联问道。
何妈妈等面面相觑,在一边站着的莫姨娘识得几个字便说道:其他的字也不认得,只知道这个是福,那个字是喜,还有这个是贵……这些字许多都是生僻的无人用的字,大概只有字画上才会出现,莫姨娘不认得也是常理。
哧,姨娘若是认得就把对联说全了,这样东指一个西指一个算什么。
玉环说道,她是大杨氏身边四大丫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是若论到看房子,安排一应院中事务,大杨氏对她就颇为倚重了。
我不过是年少的时候认了两个字,哪里能懂这么多。
莫姨娘讪笑着说道,便低下头,继续看绢罗。
赵姨娘知道莫姨娘向来是这般逆来顺受,又不服玉环等人狗眼看人,便说道:能认得几个字已经比我们高出许多了,我们这些人除了那个大门上贴的到处都是的福字儿,其他的一概都不认得。
玉环心知赵姨娘这说的我们便是她,便接口道:别我们,我们的,我跟你们怎么能一样?姨娘这不是太抬举我了?赵姨娘又要与玉环抬杠,随后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大杨氏来了,便规矩的站好。
绮罗也随众人一起站好,又偷眼看向赵姨娘,这般的人倘若被人调拨两句,必定是要闹起来的。
就说刚才之事,也是莫姨娘的事,莫姨娘一味的不吭声,赵姨娘反倒和玉环结上了梁子。
大杨氏进来后,依旧是端庄大气,并未因赵姨娘昨晚服侍了苏清远有何不悦之色。
绮罗看她这样,仿佛府里没有死人一般,心里又是一凉。
给娘亲请安。
给夫人请安。
众人说道。
嗯。
大杨氏坐定之后,先是看向绮罗,见她眼下有点青色便问道:大小姐怎么了?回夫人,许是昨晚吃多了,一时不消化,不过早上已经好了。
何妈妈说道,又忐忑的看了眼春芽春苗,春芽春苗等也是低头默认。
大杨氏又看向绢罗,见她已经站的很稳,便说道:府里最近事多,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
四小姐那边的前车之鉴,你们都要记住。
是。
何妈妈等人应了。
绮罗低着头,原来纱罗的作用只是一句敷衍的前车之鉴,心里更冷,暗想这庶出的孩子都算什么啊。
大杨氏又向赵姨娘问道:老爷早上吃的好吗?回夫人,老爷早上吃了一碗粳米粥,两个鸡油花卷。
赵姨娘小心的答道。
大杨氏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好了,吃饭吧。
是。
众人应着散开,又随着大杨氏进了西边的屋子,在那里摆了桌椅。
绢罗依旧是被奶娘抱回去,绮罗坐在大杨氏下手,慢慢的咽着米饭。
大杨氏见她吃的不多,又想到何妈妈说的事,便吩咐道:饭后给大小姐叫一下大夫,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事都要小心。
纱罗的事是可一不可再的,更何况绮罗跟纱罗的身份又是不同。
绮罗轻声谢了大杨氏,饭后便又随着何妈妈等回去。
一进了屋子,春苗就低声叫道: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索性夫人相信了,若是夫人不信,看谁给你们遮掩。
春芽扯着春苗的手连声说对不住。
绮罗也不去管她们如何,便又叫奶娘将昨日的花样子拿出来描。
小姐还是多走走吧,这样也能消消食。
过一会子大夫就过来了。
何妈妈说道,却不让绮罗再去描花样子。
绮罗因为纱罗就这样没了,一时闲住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物伤其类。
春芽等可怜的是纱罗身边的丫头,她则是为自己惊慌。
一会大夫过来把了脉,说是虚火,饿上两顿就好。
绮罗也不在意那两顿饭,只是一心想看看小杨氏会怎样,明知道小杨氏会有惊无险的度过,但还是想要看看她会有什么遭遇。
要不然,纱罗的死就太过轻飘了。
接连几日,苏府里依旧是什么风声也没有,只有人说苏清和亲自跪着为小杨氏求情,便没了下文。
除了春芽春苗不停的说着好东西要与弟弟分享外,绮罗的日子依旧是日复一日的单调。
三岁的生日便那样平静的到来,因是小生日,便无人在意。
何妈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面条,并打了两个鸡蛋。
绮罗吃了那面条,也就是三岁了。
春芽终于动手了,原本就是一个院子里的丫鬟,彼此交好往来的也多了。
因此若要在银瓶房里放上珍珠也是极为简单的。
况且虽是丫头,但因银瓶算得上得宠,嫉妒羡慕的也就多了,往她房里送水送东西的小丫头瞄见了,又想到那样的珍珠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便又向别人传起来。
总之,最后这话终于传到了大杨氏的耳朵里,银瓶知道时已经晚了,那珍珠又来不及转移,便成了现成的人赃并获。
大杨氏审案也如苏清词一般干净利落,只问了几句,便将春苗与银瓶一并赶了出去,又因想着江三娘的事,左右那些用力的丫头给了江三娘也是得罪人,不如将银瓶给了她,也算是两全其美。
当下,大杨氏又要银瓶将一应事推到春苗身上,然后叫来了江三娘,说要将银瓶给她。
江三娘猜度着银瓶是出了事的,但又想自己儿子的那个样子,银瓶又是那般人品,便欢欢喜喜的应了,又对大杨氏感恩戴德。
绮罗看着新来的一个丫头,那丫头比春芽要小上许多,只有十岁。
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婢春丫,夫人说要小姐给我起名字。
春丫说道,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看着讨人喜欢。
虽年纪尚小,也已经有几分姿色了。
春芽一听笑道:果然是跟我们有缘的,竟然跟我一个名字。
她因少了春苗,又多了两颗珍珠,心情甚好,见这多来的一个小丫头便也顺眼了许多。
可人,绮罗刚要叫出这个名字,便忙闭了嘴。
春芽等见她张嘴又闭上,不明所以的问:小姐要什么?绮罗摇头,刚要叫出名字,她才想起这春丫是谁。
春丫,也就是以后的可人,被她央求着给小杨氏捎了两回信,让小杨氏避开大杨氏的设计,才被大杨氏厌恶,以后襄城里住进个太监,便被大杨氏送给了那个太监。
因此,绮罗看着春丫便有些愧疚,为她受过的人,再过一世她竟也不认得了,那时她关在院子里,但也听人说过那个太监极为变态,折腾死了许多貌美的丫头。
可人跟了他,必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没事,我在想你的名字呐。
绮罗开口道,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便又问道:你可识字?奴婢不识字。
春丫有些羞涩的答道,又露出两颗虎牙笑了一下。
我看着她真是个可人,以后是个美貌佳人,不如就叫做……绮罗一猜便猜到春芽要说什么,打断她道:就叫福儿吧,反正这贴的到处都是的福字,你总该认得吧?我认得,这福字我还会写呐。
春丫,也就是福儿答道。
红颜薄命,宁愿不是红颜,也不要那薄命。
绮罗看着福儿笑,也跟着一笑。
福儿跟我去看看每日要做什么吧。
何妈妈说道,又指着春芽,这是你春芽姐姐,以后有什么事都跟着她学就好。
现在先让你管针线。
是。
福儿乖乖应道,便又跟何妈妈去了。
春芽悄悄的将一本百家姓塞到绮罗身后的靠垫中,又低声道:我的小姐,你可得小心些。
不看了就给奴婢,奴婢收着才能放心。
好。
绮罗应道,又感叹于春芽的细心,这人虽懒散了些,但只要是她要做的,必定是绝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像她弄走春苗一般。
两府秘药这边除了家贼,那边苏老夫人却是看着那嫌犯踌躇该如何行动。
接连几日,杨家一点动静也没有,苏老夫人也有些犹豫了,一次次狠下心来,却又生怕闹大了,真僵了两家的关系。
小杨氏也是见没有动静,便一早又去苏老夫人那里立规矩,大杨氏见她过来颇有些诧异,转眼间便又想通了。
苏老夫人看着小杨氏无事人一般了,心中不满起来,见了小杨氏便是叹息一声,可怜纱罗乖乖巧巧的,就这样没了。
娘亲,是儿媳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请娘亲责罚。
小杨氏流着泪跪下说道。
苏老夫人摆摆手,让孙妈妈将她扶起,这都是命,由不得人啊。
老二家的不必来陪我吃饭了,先回了院子,将一切事务打理妥当了再说。
苏老夫人又说道。
是。
小杨氏应道,又疑心起来,良辰依旧被苏老夫人关在柴房里,赏心还在外面躺着,还有什么事好处理的?苏老夫人这是还要冷着她。
大杨氏一听便知道,苏老夫人还是没有让这事过去。
小杨氏回了自己院子,怎么也想不透苏老夫人的话,又想苏老夫人也不罚她,只将她吊在一边,究竟是想做什么。
柳姨娘如何了?小杨氏问道。
柳姨娘如今被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只是流泪。
乐事说道。
小杨氏冷笑道:那便让她饿着好了,这是冲谁撒泼呐。
乐事抿唇站在一边。
赏心如何了?小杨氏因又问道。
奴婢不知,要不,奴婢这就派人去看看?乐事试探的问道。
唉。
小杨氏叹息一声,良辰是保不住了,赏心又是这样。
从杨家出来的,便只剩下我们几个几个了。
乐事劝道:夫人不必伤心,是她们造化不够,不能服侍在夫人身边。
那天我一时气愤,说话冲了点。
你跟孙妈妈交好也是为了我好,是我委屈你了。
小杨氏说道握着乐事的手,以往只听良辰说你心思重,我便也信了她。
如今看来心思玲珑些又有什么错。
总好过我这个呆呆笨笨只会让人愚弄的。
小杨氏说道哽咽起来。
乐事忙挽着小杨氏的手,夫人不要这么说,夫人是心善单纯,哪里能想到那些龌蹉的地方。
你明白就好,如今,我只剩下你与我共进退了。
小杨氏说道,又低声开口道,你可曾听孙妈妈说过老夫人要如何处置良辰?奴婢不知。
乐事摇头说道,心想一个个都去了,小杨氏终于明白她的好了。
与良辰姐妹一场,你也该关心关心。
小杨氏说道,又加上一句,良辰去了,我的东西也不能没人看着,你过两日便接手吧。
是,奴婢这就去探探孙妈妈的口信。
乐事喜不自禁的说道。
小杨氏看乐事面有得色的离开,又揉揉自己的手腕,接连几日抄的佛经,只希望能用得上。
大杨氏伺候了苏老夫人吃饭,便带着丫头回了自己院子。
老夫人似忘了交给她的差事一般,也不催着她交上减省的单子。
路过花园,见诸花落尽,只有那菊花依旧开着,随风伸展傲骨,一时只觉得那花与她一般,百花落尽,只有她傲立风中,真真是我花开时百花杀。
听得流水潺潺,鸟啼阵阵,又想倘若是小杨氏必定是不会有心情欣赏这般美景。
一时得意,又掩嘴笑了起来。
顺着那木桥走过,听那木头咯呲咯呲的声音,也觉得十分悦耳。
下了桥,过了假山,见那假山洞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黑猫,嘴里叼着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唬了一跳,捂着胸口骂了一声:是谁敢在府里养猫?回夫人,那猫看起来像是老夫人以前放生的那只。
金枝答道。
大杨氏冷眼看向跑远的猫,心想苏老夫人就会假慈悲,见了一只受伤的野猫也要抱来给它疗伤,伤好之后放了便是,偏弄出个放生的事,让满府的人都看见。
它嘴里叼的是什么?别是吃了老夫人养的鹦鹉。
大杨氏又问道,见那猫儿撕扯了几下,似乎觉得没味便弃了那样东西转身跑了。
金枝回头让一个小丫头去看看是什么玩意,又向大杨氏说道:这猫也是感恩的,还知道回来,要是老夫人见了必定十分欢喜。
大杨氏笑着点头,这等现成的奉承话也白白的送到她手中,果然是老天也在帮她。
却见那小丫头名叫夏月的捧着一个毛了的香囊过来了,夫人,猫抓的是这个东西。
大杨氏冷眼看过去,各色彩线已经松开,但仍能辨出是小杨氏的东西。
玉叶也认出来,便说道:这等肮脏东西还拿到夫人面前,快丢了。
夏月忙应了,袖了那香囊便要离开,忽然又被大杨氏叫住:站住,我再看看。
夏月又捧了那香囊给大杨氏看。
大杨氏方才只见露出的小洞里有药丸的样子,此时再看,果然如此。
那香囊又只是用红绳勒住口,并未用针缝实,似是可以装进一些小东西。
玉叶拿了香囊。
大杨氏吩咐道。
玉叶心里嫌弃,便用帕子裹着包了香囊回去。
大杨氏进了院子,便见绮罗等人都在等她,当下略问了几句,就让各人都回去,便是绮罗也要她回去吃饭。
绮罗心中疑惑,见着大杨氏的脸色似乎是急着有事要办,待向自己房里走去时,又见到大杨氏的奶娘柳妈妈,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心中越发怀疑。
回到房中,绮罗趁何妈妈等不注意偷偷问春芽:娘亲为什么不吃早饭?夫人吃早饭,只是不跟小姐一起吃。
春芽回道,脑筋一转,也想到了这其中的问题,便闭着嘴不再说话。
绮罗吃了饭,见春芽在外面张望,知道她是个活泛的,必要去弄清楚这件事,然后看看其中有没有好处,便也随了她。
大杨氏房中,进了房里,大杨氏便将柳妈妈叫了过来,又要玉叶关了门守在门外。
柳妈妈,你看这是什么药?大杨氏将香囊里的药丸倒出来,捏了一枚在鼻子下闻。
柳妈妈也拿了一枚,随后又抢下大杨氏手中的药丸,我的夫人,这你可碰不得。
这是什么药?大杨氏心里怀疑。
这是杨家的药,奴婢的娘以前是跟的可是如今咱们老夫人的祖母,那时她可是见多了这种药。
柳妈妈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怀念,多少年前,她母亲也曾风光过,在府中就连苏老夫人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姐姐。
大杨氏见柳妈妈如此,也知道她的心思,妈妈只管放心,你是我的妈妈,这以后有你风光的日子。
夫人说笑了,奴婢一个老婆子要什么风光的。
柳妈妈笑着说道,又细细为大杨氏解释:这药也不知究竟是杨家还是苏家传下来的,只是药性厉害着呐,一吃下去,便是那送子观音娘娘亲临,也别想生下一男半女。
大杨氏一听忙用平帕子擦自己的手,妈妈怎么不早说,这香囊是那边的,这药也是她存下的?果然是姨娘养的,没得如此心狠手辣。
夫人,这不大对吧?柳妈妈凝眉说道,不说阮姨娘是外边买来的,便是二夫人也不是嫡女,不过是姨娘养的,她哪里有资格弄来这药。
说句冒犯的话,便是夫人您也是弄不来这药的。
往前推个几十年,咱们杨家和苏家兴旺的时候,那正经的小姐夫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少说十个人中便有五个有这药的。
如今看着只有咱们杨家出来的大小姐,如今的苏老夫人才有这药。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柳妈妈知道的多。
大杨氏却不随柳妈妈一同感慨苏杨两家的衰落,只是想着若这药是苏老夫人的,怎么说苏老夫人都不会将这药给小杨氏,苏清词却是十分可能,只看着杨晔后院只有她一人生子,其他人便是连个音信也没有。
依妈妈看,这药是不是又流到咱们杨府去了?大杨氏问道,她就算与杨晔不亲近,也断不能看着自己哥哥子嗣稀少。
之前奴婢便看着古怪,如见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柳妈妈砸吧着嘴说道,果然是一代比一代狠,之前苏老夫人尚且要留下一个庶子做做样子,苏清词便是样子也不装了。
大杨氏靠在椅背上,呵呵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天助她也,妈妈休息吧,只是这事却不能告诉别人。
那是当然,老奴又不是嘴碎的人。
柳妈妈说道,又将那药丸装进香囊,用帕子包好。
玉叶,去给妈妈拿一串钱吃酒。
大杨氏扬声说道。
夫人客气了。
柳妈妈笑着说道,心下想这大杨氏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玉叶进来开了柜子拿了一串钱递给柳妈妈,柳妈妈笑着退了出来。
在院子门口便遇到了春芽,春芽见柳妈妈骂骂咧咧,面子上十分不满便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谁惹妈妈生气了?哪里有什么事?春芽姑娘又多心了。
柳妈妈敷衍着,少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春芽便又笑着对其他人说:不知道柳妈妈遇到了什么事,我看着她袖子又藏着钱了。
谁知道遇到什么事。
秋月说道,又用下巴指向大杨氏房里,那位早上捡了个破香囊就神秘兮兮的,连早饭也没吃,就上赶着找了那个老货过来。
春芽知道秋月与柳妈妈有些过节,便又问道:什么宝贝香囊能这样?有人说看着像那边那位的。
秋月又用下巴指向小杨氏那边。
春芽会意,又与秋月斗了几句嘴,便回了耳房。
绮罗见春芽兴致缺缺的回来,知道这是春芽没捡到好处,便又偷着问道:娘亲为什么没吃饭?谁知道,说是捡了个二夫人的香囊。
春芽嘟嚷道,又低声凑到绮罗耳朵:小姐乖,我今天又给你弄到了好玩的。
春芽说道将一个小册子塞到绮罗的花样子下,又假装带着福儿看柜子里的东西将福儿引开。
绮罗偷偷看过去,见那册子里有画有字,是春芽不知从哪里淘来的。
许是想着绮罗见了画会喜欢,便弄了来讨好她。
绮罗收起那册子,突然想到那香囊应该是自己偷偷扔进花园里的。
那香囊里的药也应当被大杨氏发现了。
大杨氏定会以为是小杨氏藏的药,倘若是这样,小杨氏此次又要被陷害了。
如此想着,绮罗第一个念头便是要通知小杨氏,随后又忍不住自嘲,果然她还是这么的优柔寡断,再走一遭,还是改不了前世的习惯。
如今大杨氏刚得了香囊,她的人便跑过去,那不是害了给她传话的人嘛。
听着外间福儿的笑声传来,绮罗又坐下了,拿了那册子来看。
不说上辈子的怨恨,便说小杨氏本身也会无事的,她又何必多情,又白搭进去一条人命。
检讨了自己的软弱,绮罗认真的看起册子,听着福儿的声音,她也下定决心,绝不要再因为自己连累了其他人。
看了一会,待到春芽过来便将册子又还给了春芽,随后便要跟何妈妈去苏老夫人那里。
春芽收了册子,她也不以为绮罗会认字,只当她小孩子一个,喜欢看里面的画,便又将一个小小的荷包系在她腰上,低声说道:这里面是给少爷的点心,小姐千万不能自己吃了,不然就是坏孩子。
好。
绮罗乖巧的应了,心里猜测这便是那真正的玉石了。
牵着何妈妈的手,绮罗边走边想象苏老夫人发现这玉石后的反应。
出了大杨氏院子,柳妈妈越想越觉得大杨氏不厚道,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只给了一串钱就要她闭嘴,如此想着,柳妈妈又看了看天色,想来今日大杨氏不会再找她了,既然这样何不再跑一趟,也好多弄些钱养老。
又何况,这种弄钱的事,如要别人代着跑一趟,那银子就白白的进了别人口袋。
柳妈妈当即叫来她的儿子去雇马车,坐了那车便向城北边赶,在车上颠簸了一朵多时辰才到了杨家。
熟门熟路的进了杨府后门,柳妈妈又悄悄的避开苏清词的人,叫一个与她相熟的丫头去向石氏通报一声。
石氏正看着账册,筹划着如何将冗杂的费用抹去,便听到丫鬟长烟过来附耳说道:那边的柳妈妈进府了。
石氏将账册合上,垂下眸子问道:她有什么事?不是说过没有大事不要她过来的吗?奴婢看那老婆子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大事。
长烟说道。
石氏沉吟一下,当即说道:将她带进来吧,另让皓月看着别让人看到了。
是,奴婢知道。
长烟应道。
不过一刻钟,柳妈妈便被带进了杨家正房旁边的一个小客室里,因也曾进来过两次,柳妈妈便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一边。
皓月与她端上茶水,便在她对面坐下。
柳妈妈可是有什么要事?这般风风火火的。
皓月笑着问道。
柳妈妈打量皓月,原先见她不过中等姿色,只是最近两年多了些金贵的钗粉装扮,人也显的出众起来。
水灵灵的,也如一朵娇花一般。
皓月姑娘如今越发出众了。
柳妈妈说道,却不去回皓月的话。
皓月摸着自己的脸笑道:不是我自夸,不止妈妈便是其他人也这么说。
多亏了老夫人心善,我原本以为我是家生的,比不得长烟静影她们是老夫人带过来的。
谁知老夫人为人公正,竟是一点也不分那远近亲疏的。
柳妈妈听到又啧啧叹了两声,也是姑娘好福气,才能轮到伺候在老夫人跟前,我看你这镯子就值个不少吧,莫非是老太爷……去,看妈妈说的,可别污蔑了我,我可是过年后便要许人的。
这是老夫人偶然听着静影她们说我生日到了,便送了我的。
皓月娇嗔一声说道。
柳妈妈又牵过她的手细看,见那镯子无甚花样,只是分量十足,又嵌着一枚樱桃般的血红玛瑙,还是姑娘有福气,老婆子我的五十大寿,从小奶到大的大夫人也就给了几两银子了事。
皓月收回自己的手,惊诧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大夫人当着苏家的家吗?再说那时候我虽小,但也是见过的,她那嫁妆一箱箱的,足足抬了一条街。
可不是嘛,只是嫁妆再多,老婆子也难瞄上一眼。
柳妈妈又去打量这间客室,方寸的小屋,四处布置的十分朴实雅致,但往年糊房顶的锦缎不见了,只是一层蓝花的顶棚,看着虽也雅趣,只是少了以前的贵气。
这是怎么了?我看着没有以往那般富贵了。
柳妈妈说完,又觉失言便自打了一下嘴巴,看我说的,再怎么着也比老婆家富贵。
妈妈有所不知,这是老夫人立意要减省呐。
你别看着这些东西换了,便觉得老夫人小气。
老夫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方,这省下来的钱,听说老夫人要拿来在年前散给府里的人呐。
皓月觑了柳妈妈一眼,把个墙壁都弄成金子的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分了给大家,一人手里拿着几两银子,大家办事也更用心,上面的主子也更省心。
姑娘说的是。
柳妈妈应道,心想大杨氏也是一般要减省,只是她弄的满府人心惶惶,哪里像石氏能得了众人的拥戴。
柳妈妈又见皓月身上的穿着,那是细看之下才能看的出的矜贵,越发的眼馋起来,坚定了巴结石氏的心。
一盏茶功夫石氏才进来,梳着高髻,头戴碧玉莲花簪,额头贴着杏花花钿,一身七成新杏色衣衫。
既端庄,又不显老。
柳妈妈并皓月忙站起来迎上。
请老夫人安。
柳妈妈满脸堆笑的笑道。
柳妈妈客气了,可曾给妈妈上茶?石氏问皓月,不待回答又吩咐长烟,去将我惯常喝的茶给妈妈上一碗。
老夫人客气了,奴婢这茶喝着就好。
柳妈妈忙止住长烟,又说道:姑娘不必麻烦了。
如此便委屈妈妈了。
石氏坐下又让柳妈妈坐她对面。
柳妈妈推让不肯,皓月便压着柳妈妈坐下,妈妈坐下便是,我们夫人又不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
就是,妈妈坐下就好。
长烟也说道。
柳妈妈见石氏面上并无不悦,便靠在榻上虚坐着。
妈妈坐着,我们去给你弄些点心来吃。
长烟说道,便带着皓月要退去。
石氏轻笑一声,平日看着机灵的,怎么现在糊涂了。
眼看就要吃午饭了,便去备了午饭就好,拿什么点心。
是,是奴婢糊涂了。
长烟也笑着回她,说完退了下去。
妈妈一向可好?石氏并不急着问,只是拿着茶慢慢吃。
柳妈妈忙回道:好,都好。
奴婢这是有大事要告诉老夫人。
大事?不知是什么大事?石氏凝眉问道。
柳妈妈鬼鬼祟祟的凑向石氏,老夫人可知为何老爷一直子嗣不多?原来是那苏家的姑奶奶给老爷身边的丫头侍妾都下了药。
真是断子绝孙的,竟然如此歹毒。
石氏听柳妈妈如此说,也是十分震惊,怎会有这等歹毒的人?便是一时嫉妒也只管打了,骂了,哪有绝人儿女缘分的?说的是啊。
柳妈妈也感慨道。
石氏心思一转,又试探道:只怕是妈妈看错了吧,这等阴私哪里能让妈妈知道。
老夫人,没有个准话我哪里敢来告诉你!柳妈妈急忙说道,又将袖子里的一丸药拿了出来,这是我从大夫人手里顺手拿过来的,你看,便是这药,外面都没有方子,只有苏杨两府的老夫人们才有。
夫人若是不信,尽管找个以前得势的老人问问。
石氏看了拿药,便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让柳妈妈放上去。
柳妈妈却犹豫了,片刻说道:夫人,我的外孙女如今也有十岁了,你看?石氏轻声笑道:妈妈这般通透的人,想必您外孙女也是极聪明的,不如放在我房里,替我办事。
那真是谢谢老夫人了。
柳妈妈又笑着说道,她一家子人都随了大杨氏去了苏府,只剩下一个女儿如今嫁了人还在杨府里面。
将药放在石氏的帕子里,柳妈妈看石氏在端详那药,便又说道:这药下了后便是大夫也把不出来,就算人人都知道苏府姑奶奶下药了,咱们也奈何不了她。
石氏笑道:妈妈说的是。
心中却不以为然。
便是十拿九稳的知道苏清词下药,也不会休了她。
如此诊不诊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柳妈妈见石氏要将药包起来,便伸手帮她用帕子卷住,又塞进石氏递过来的荷包里,这种东西,哪能让老夫人碰。
柳妈妈讨好的说道。
石氏只是一笑,随后便见皓月长烟,并浮光静影四人进来摆饭。
石氏又歉意的一笑,老太爷今日午间要回来吃饭,我便不奉陪了。
长烟,皓月,好好招待妈妈。
长烟两人应了,柳妈妈又连声说着不敢。
石氏走后,柳妈妈三人又洗了手,便坐了下来。
柳妈妈看过去,却是五个菜,样样精细,并无敷衍。
皓月又将柳妈妈让到正座,两人在下面作陪。
老夫人真正是好人,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柳妈妈又说道,一碗粳米粒粒飘香,便是大杨氏的饭也不过是这样。
您啊吃的这是老夫人的饭,老夫人特意说了不能委屈您。
长烟笑着说道,不仅如此,这菜也是老夫人的份例。
柳妈妈一听跟不敢下筷,这如何使得,那老夫人吃什么?老夫人饭量浅,她不过是陪着老太爷吃两口便行了。
皓月应道,给柳妈妈夹菜,来,今日我伺候着您。
柳妈妈何曾被小丫头这般服侍过,嘴中忙接过皓月夹的菜,又见长烟给她斟了酒,那酒也是她只闻过不曾常过的玉液美酒。
三杯两杯下肚,又得了皓月长烟的奉承,柳妈妈只觉得那老夫人的日子也不过如此,飘飘欲仙般,禁不住两人的套话,便又将苏府里大杨氏等人每日的作息等等全说了个遍。
问完了话,两人看着酒足饭饱倒在榻上鼾声阵阵的柳妈妈,相对一笑。
长烟指向柳妈妈说道:这老货,也太能胡扯了。
要是她再不倒,我就要倒了。
摸着自己的额头也是滚烫的。
外边的静影进来,见两人面色发红,显是酒气上来了,便说道:两位快去回了夫人便去歇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皓月长烟两人听了便出了客室,走过一条围廊,廊上挂着许多的鸟雀,叽叽喳喳,又怕一时酒气上来,两人便忙进了石氏日常算账的一间抱夏里。
石氏披着一条金丝鲛帩披帛,坐在围椅之中,正支撑着头小憩,半响抬头才见她们两人。
两人将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石氏。
石氏听了大杨氏的作为,心想果然苏杨两家祸害彼此子孙都是传统。
辛苦两位了,快歇着吧,今日不用过来了。
石氏说道。
又见浮光进来送了两碗醒酒汤,两人更觉石氏贴心,吃了汤,便各自回去休息。
让柳妈妈不要到处跟人说我的好,她心思浅,不知道人心叵测。
石氏叹息一声。
浮光忙应了。
柳暗花明这边柳妈妈吃了石氏的酒,那边大杨氏却在柳妈妈走后,差点跳了起来,急急的将玉叶叫了进来,忙追问她绮罗是否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玉叶应道是,另说了一遍春芽办事细致,定然会完成任务,又说道便是珍珠,绮罗也是带过去两颗的。
此一时彼一时,大杨氏此刻万不想弄死苏睿轩便叫道:快去叫人看着,将大小姐领回来。
玉叶心中疑惑,也只能应了声是。
玉叶带了人便到了苏老夫人院子里,见众人面色并无异常,也就放下心来。
苏老夫人听了玉叶的意思,微微一笑,却不让玉叶将绮罗带走,只说道让大杨氏午饭时再过来领。
玉叶只能离开。
看着吧,果然是这样。
苏老夫人斜靠在一边说道,又苦笑了起来,我便是明知她安的什么心思,也不能奈何了她。
孙妈妈点头应了,却不敢接话。
她见绮罗进来便急急的去找苏睿轩,翻她的手见她手中藏着两颗珍珠,说是要带给苏睿轩玩的,便吓了一跳,虽说丫头婆子众多,但倘若不设防,谁会想到绮罗会捎带这样东西进来。
又见她荷包里一枚与上次带来的点心一般无二的玉石,心里更是透心凉。
便说这些东西时给小孩子玩的,也让人觉得牵强。
苏老夫人又叹息一声。
老夫人干脆不让大小姐再过来,不就没事了吗?孙妈妈说道,依旧能听到里间的笑闹声。
她设计绮罗,我们尚能防范;倘若堵了这条路,她又做其他的想法,我们就防不胜防了。
绮罗听着外边的话,听了两人的话,愣住了。
她以为苏睿轩是苏老夫人的心肝,苏老夫人必定会严惩大杨氏,没想到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只能防着。
一时又笑自己傻,这世界真真假假。
错的不一定会受罚,对的不一定有赏。
那些牵扯在一起的利益是非,是她上辈子就没弄懂的。
又或者说,上一辈子苏老夫人便知道大杨氏的算计,也只能无可奈何。
当下又看向苏睿轩那张单纯的脸,三分赵姨娘,七分苏清远,这样的长相,大杨氏看着能不碍眼?姐姐,姐姐。
苏睿轩叫道。
绮罗对她一笑,又唱了一曲儿歌,这是她上辈子学了哄孩子的,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用上。
外间苏老夫人听着她唱歌与孙妈妈又是一笑,将那些东西都给大夫人送去,跟她说孩子不能这样养。
是。
孙妈妈应道,知道苏老夫人是打算警告一下大杨氏便算了。
大杨氏忐忑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时想到成了便能去掉两个碍眼的,一时又想没成的话,对她更有利。
正左思右想,便见孙妈妈亲自过来了。
见过大夫人。
孙妈妈说道。
大杨氏忙迎过来,不敢当,妈妈怎么有空过来了?我正要过去伺候娘亲呐。
孙妈妈将绮罗的荷包递给大杨氏笑着说道:得亏奴婢发现的早了,大小姐一进门奴婢就见着她的荷包新鲜,一看里面放着这样金贵的东西,又怕弄丢了,没法向大夫人交代,便亲自给您送过来了。
看妈妈说的,我看看是什么金贵东西。
大杨氏笑着说道,打开看了果然是自己让人准备的,只是那珍珠却又少了一颗,不知道是被人吃了,还是掉在哪里了,脸上微微一动,便嗔怪道:那些丫头,一贯的粗心大意,不知爱惜东西。
劳烦妈妈了。
我回头一定重重罚她们。
大夫人注意一下就好,不要动怒。
四小姐的事刚过,老夫人如今正要斋戒呐。
孙妈妈说道,看着大杨氏只是面上一动,又作不知情状,心中感叹起人果然变的快,前些年哭笑还能显出心里事,如今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大杨氏忙又应了,见孙妈妈要赶回去,便又说道:左右我也是要过去的,不如便同妈妈一起吧。
那大夫人就请吧。
孙妈妈说道,退让到一边。
大杨氏一笑,却是出了门又在一边等候孙妈妈。
一路上两人扯些琐碎的事情,便到了苏老夫人那里。
大杨氏进去,向苏老夫人见了礼,又听着苏睿轩和绮罗的声音,便笑道:果然是娘亲□的好,我听着睿轩会说好多话了,以后定是个聪明绝顶的。
我不图他聪明绝顶,只盼着他一生顺遂。
苏老夫人闭目说道。
大杨氏笑着应道:有娘亲保佑,便是我也能跟着一生顺遂的。
苏老夫人睁开眼,瞥了眼大杨氏,见她依旧一身红色装扮,只是如今那红色变成了朱红,越发显得庄重了,便又笑道:你这孩子猴精,哪里用得着我来保佑。
大杨氏浅笑低头,算计着什么时候将香囊的事说出来。
老夫人,饭摆好了。
红翠进来说道。
苏老夫人听罢,便说道:将大夫人的饭菜也送来吧,另外大小姐,大少爷也在这里吃。
是。
红翠应道便退下。
大杨氏推辞道:娘亲,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吃就好。
算不得麻烦,这么多丫头,你便歇一天好了。
苏老夫人站起来说道,又叫丫头将绮罗和睿轩领出来。
几人到了后面房里,便各自坐下。
苏老夫人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大杨氏与两个孩子心情有些复杂,最后只能将一声叹息咽进肚子里。
绮罗低头洗手漱口,余光注意到大杨氏与苏老夫人,见两人面上依旧亲热,不得不让人佩服,彼此皆知道对方的心思还能这么默契的将戏演下去,果然深宅大院里的事比她原本想的更复杂。
这个给绮罗和睿轩端过去,这菜易克化,小孩子吃最好不过的。
苏老夫人指向一盘菜说道,又看向另外一盘,这是谁做的?看着倒精巧,不似我们院子里的厨子做的。
回老夫人,这是二夫人做的孝敬您的。
红袖答道,又夹了一点用小碟子盛着喂给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却是看了一眼,摇头不吃。
红袖忙将碟子放在一边小丫头端着的托盘里。
替我向二夫人道谢,另外叫她以后不必做了。
我吃不了这么多,白拿来也是浪费。
苏老夫人又指向另一道菜。
红袖一边应着,一边又给她夹菜。
大杨氏微微勾起嘴角,随即又看向苏睿轩,如今苏睿轩能吃一些东西,虽不多,但坐在苏老夫人桌子上也能应应景。
大杨氏盯着苏睿轩太久了,苏老夫人也看向她,见大杨氏眼中并无恶意,只是一味的高兴,便又困惑起来。
她可不会认为自己想错了,那么就是大杨氏自己改了注意,不针对苏睿轩了。
苏老夫人松了口气,不管大杨氏打什么注意,只要不是要害苏睿轩就好。
绮罗也注意到大杨氏的目光,便也困惑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只吃饭?红袖多给小姐夹菜。
苏老夫人吩咐道。
红袖应了,便将刚刚苏老夫人让挪到绮罗面前的菜夹了一些给绮罗。
饭后,见苏老夫人有些恹恹的,大杨氏便带着绮罗离开。
一路上,绮罗明显的感到大杨氏的兴奋,只是却摸不着头脑。
回到自己院子后,大杨氏便又让人将绮罗带回去,另外将春芽叫来,又吩咐她不要再给绮罗吃点心了,珍珠也要收回来。
至于大杨氏见到珍珠又少了一颗,因知道那颗是绮罗带出去的,便也不敢再问,只能自己认了。
春芽本想着那些珍珠日子久了,大家都忘了,便成了自己的。
如今见大杨氏将珍珠收了回去,如同割了自己肉一般,自将珍珠送回去后,便有些怏怏的。
何妈妈,福儿,你们休息一会子吧,我看着小姐,等你们休息好了再来替我。
春芽笑着说道,又拉着何妈妈和福儿出去。
你这丫头,春苗走了你反倒勤快起来。
何妈妈笑着说道,说完又因提到春苗面上讪讪的。
春芽一僵,随即说道:你这婆子,我看福儿是个毛孩子,你又是三天两头头疼的才揽下这事,你若是不喜欢,我便舒舒服服的睡觉去。
是我多嘴了,那就多谢了。
何妈妈歉疚的说道,又拉着春芽安抚了一番,便去了外间歪在那里。
福儿自进了这房里,便是一切皆听春芽的,也乐得休息,便也去了房外找以前的姐妹磨牙。
春芽见人都走了,便将身上藏着的册子递给绮罗,见她有模有样的翻看,便调笑道:做的跟真看得懂一般,你又没人教,给你多少书也是白搭。
绮罗也懒得理她,知道她是因为珍珠的事,没有人怪罪,才向她一个小孩子发泄些怨气。
春芽做到绮罗身边,又拿了个垫子歪着,怎么想都不顺气。
绮罗见她捏着自己的衣角,那衣角里又有两个突起,心想那就是春芽藏的珍珠了。
我要吃点心,要小兔子的。
绮罗说道,与其独自去猜大杨氏的企图,倒不如试探一下,看她还要不要利用她对付苏睿轩。
没了,以后都没了。
春芽没好气的说道。
绮罗听了,心想果然猜对了。
只是大杨氏给苏睿轩吃东西的事情她能猜到,如今大杨氏又打什么算盘她却是不知道的。
春芽。
绮罗叫道。
春芽丧声丧气的低声叫道:做什么?又觉太过急躁,若是惹恼了绮罗,便是那两颗珍珠也是要被要回去的,便又回头向绮罗一笑。
见到绮罗伸着的小手中拿着一颗闪亮的珍珠,春芽只觉得眼前又光明起来,忙一手捂住自己就要叫出声的嘴,一手抢过珍珠,细看了一下,见那珍珠比自己收着的更大更圆,攥着珍珠亲了半天,便将珍珠塞进自己衣角的夹层里面。
小姐以后要什么书,奴婢都给你买。
只是这事你不能跟别人说,要不然,你以后想要什么都没了。
春芽低声说道,两只手只握着衣角不肯放开。
绮罗见她此刻还不忘威胁自己便又是一笑。
春芽又摸着绮罗的头,笑眯眯的说道:小姐以后有了这样的东西都给春芽,小姐喜欢春芽,春芽也喜欢小姐,以后那面人、面具,春芽都给你带进来。
看着春芽那兴奋贪婪的嘴脸,便想春芽真是个真小人,得陇望蜀。
绮罗认了一中午的字,许多字隔得太久生疏了,又有许多字本身就是会写却不知道意思、读音的,因此只看了半个时辰,便头昏脑胀。
春芽收回册子后,绮罗便趴在榻上睡了起来。
春芽出去将福儿叫回来看着,便又想着去找玉叶等联络感情。
只出了门,远远的见玉叶向她摆手,便知道玉叶此时不方便,便又回房里去了。
大杨氏在屋里琢磨了半天,因又有些关于那药的疑问,便又急着叫人去找柳妈妈,正想着腿上一痛,原来是正给她捶腿的丫头锦屏用过了力。
大杨氏瞪了眼锦屏,心想这补上来的果然没有原来的好。
锦屏原本是在玉叶手下的,因玉叶提拔才能补上来。
玉叶一掀开帘子,便见锦屏被大杨氏不喜,忙开口道:夫人,奴婢刚才见柳妈妈的媳妇打咱们院子前经过,略说了几句,奴婢猜着她的意思,仿佛柳妈妈不在府上了。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也让大杨氏的怒气止住,转移了心神,下去吧。
得了赦令,锦屏,忙站起来退了出去,又感激的看了眼玉叶。
玉叶不得大杨氏吩咐也退到门外。
锦屏出了门,到了外面廊下,便握住玉叶的手,低声说道:多谢姐姐了,倘若不是姐姐,我还不知要跪多久。
行了,你是我荐上去的,你若是错了,那我岂不是也要连坐?玉叶刮了一下锦屏的鼻子,又说道:你也该仔细小心些,如今哪里能跟以前一般,只要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那好。
总归还是要多谢姐姐。
锦屏又感激的说道。
玉叶却是一笑,又伸出手指令她噤声。
锦屏忙掩了嘴看向房里,她也是聪慧的,由此便也知晓了为何大杨氏防备着玉叶,却又不得不重用她,当下心中更加佩服。
房里大杨氏稍作思考,便猜到柳妈妈去了哪,心中暗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杨府的老妈妈众多,她的奶娘本也有好几个,只是她初进苏府时,一心想要有所作为,捉拿那偷奸耍滑、吃酒打牌的老妈子,谁成想,众目睽睽之下,竟将自己的几位奶娘捉住,为了服众,也只得拿着她们开刀。
如今能用的只有柳妈妈一人,偏柳妈妈还是那种吃里扒外的,她又有求与她,不能立时将她处置了。
憋着一口气,大杨氏叫道:锦屏。
是。
锦屏忙掀了帘子进来。
经了刚才的事,大杨氏看着锦屏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去柳妈妈家中堵着,等她到家了,立刻将她带来见我。
是。
锦屏应道。
见锦屏要退出去,大杨氏又不放心道:你去问问玉叶要怎么堵。
看了眼锦屏,见她身量修长,身姿窈窕,暗想玉叶倒是会挑人的,捡了个苏清远不喜欢的过来。
锦屏应了是,又退出来,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堵人她怎么不会,一心以为大杨氏看扁了她。
将大杨氏的话对玉叶说了,玉叶略思量后,细细的吩咐她:你别去她家,在通往她家必经的那条路上等,免得她雇来的丫头通风报信;若见了柳妈妈,立时将她带过来,别听她胡沁,也别让她回家换衣服,直接带到院子里来。
我知道了。
锦屏应道,倘若不是玉叶说,她当真会到柳妈妈家中去堵。
玉叶又反复交代一声,便放她去了。
醉翁之意却说柳妈妈醒来已经是在午后,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便又被浮光,静影服饰着穿衣漱口喝醒酒汤。
这怎么使得。
柳妈妈嘴角翘起说道。
浮光挽着柳妈妈的手笑着说道:有我们一日,您便受用一日吧。
老夫人那里姑娘们不用伺候着?柳妈妈又问道。
您就放心吧,那里有的是人。
静影也笑着回她。
柳妈妈见两人不是姿色出众,便是气质华然,心想石氏果然会□人,粗糙的丫头到了她手中,也能磨出个碧玉美人来。
浮光另叫了一个小丫头带着柳妈妈从后门下人家中的门里出去了,另将石氏的赏钱放在她袖子里。
出了门,见雇着的车还在,柳妈妈刚上了车,便去看那荷包,见里面放着两个银锞子并一个绞丝银镯子,心中得意,心想果然这消息值很多银子。
下了车,拐进后门的巷子,正捏着袖子里的银子暗自发笑,便听到有人唤她,立时上下的毛孔立起,看过去是大杨氏院子里的锦屏。
锦屏见柳妈妈一身酒气,又将大杨氏要见她的话说了,柳妈妈果然开口就要回家沐浴更衣,又口口声声好姑娘的叫着,因有玉叶的提点,锦屏不敢放她回去,挽着柳妈妈的手臂,半扶半拖的就将柳妈妈拉去了大杨氏的院子。
见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在远远的看向她,柳妈妈心里紧张便冲那小丫头斥道:不在你伺候的地方应着,站这里做什么?那丫头便扭头向一边跑去,锦屏也不去管她,依旧拉着柳妈妈,在门外报了一声,便将柳妈妈推了进去。
却说那丫头却是叫做秋月的,秋月上午便听夏月说她捡了一个香囊,又听说那香囊是小杨氏的,转念想大杨氏将那香囊收下,又不让其他人看定然有古怪。
如今又见柳妈妈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心里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思量之后便又去找小杨氏院子里的雀儿,乐事等人。
原来秋月一心上进,只是奈何大杨氏身边藏龙伏虎,进了院子足足有几年了也依旧是个听人差使的小丫头,只管烧茶提水,一来二去的,竟然于同样不得赏识的乐事雀儿等人惺惺相惜起来,几人不时的便聚在一起,相互提点。
趁着天黑,秋月便跑去了小杨氏院子,在院子后面众人听差的倒厅里找到雀儿,又让雀儿去寻了乐事过来。
秋月,怎么了?乐事问道,见她面色神秘,又向四周看看。
秋月笑着说道:我今儿个得了一个消息,便来告诉你,也让你在你夫人面前卖个好,得她的赏识。
真要得了赏识,我就认你做亲姐姐。
乐事说道,又拧了一下秋月的脸,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夫人是不是有一个香囊?红底蓝花的?咱们府里只有她能将这么古怪的配色弄的好看。
秋月说道,又揉揉自己的脸。
乐事回想一下,确实曾经有这么一个,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香囊如今在大夫人手中,大夫人又将柳妈妈叫了过去,许是商量什么事,柳妈妈进进出出的,面子上十分得意。
只怕大夫人又想着法子整二夫人了,你是二夫人身边的,还是小心些,免得跟着遭殃。
秋月说道,又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声的说:不知那边有没有叫我,我先回了。
未及两人答应,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雀儿催促着乐事,快去快去,早早跟二夫人说了得好,如今她身边没人了,要顶罪也只能拉着你上了。
乐事心中一急,便道了声谢快步走向小杨氏房里,将秋月刚才所言一一说了。
秋月回了院子里,因误了茶水,又被金枝骂了一通,忍气吞声的重新烧了水。
柳妈妈走了吗?秋月向夏月问道。
夏月哼了一声,说道:没走呐,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家都说是在说那香囊的事,蛇蛇蝎蝎的,早知道我就不捡那劳什子了,白弄出这么多是非。
秋月不语,只是将装了茶水的茶壶递给夏月,夏月提了便又出去了。
果然大杨氏依旧在与柳妈妈说话,先前只是将柳妈妈冷在那里。
因身上藏着钱,柳妈妈就有些心虚,越发的对大杨氏恭敬起来。
待到大杨氏再次问起那药,柳妈妈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早上没跟大杨氏说的事,未向石氏禀明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当真把不出脉象?大杨氏听柳妈妈这么一说,便又追问起来。
我的夫人,这还有假。
倘若能把得出来……那苏杨两家的小姐就真嫁不出去了。
柳妈妈剩下的话不敢说出口,一心只盼着大杨氏满意了,早早放她回去。
大杨氏突然笑出声来,低声说了句天助我也。
柳妈妈见她如此,便又问道:夫人又想到什么了?大杨氏摆手说道:没什么,妈妈辛苦了。
只是两府往来不便,妈妈以后还是少出府的好,也免得四处找不到人。
是,奴婢记住了。
柳妈妈一惊,忙应道。
大杨氏看了眼天色,因今日是十五,未免苏清远过来见到,便让柳妈妈早些离开。
随后便又梳起了妆。
一心想捡漏子、拾便宜的春芽见柳妈妈此时才走,也不好过去截她套话,便又回了耳房里。
因福儿尚小,春芽又不放心让其他丫头进来服侍,况且绮罗晚间又十分乖巧,并无过多要求,便自己将守夜的活揽下。
第二日,绮罗在大杨氏房里正等着给她请安,便见金枝回话,让她们都回去,不必再等大杨氏一起吃饭。
绮罗应了,便又说道:那我之后再去奶奶那里给娘亲请安吧。
大小姐不必了,金枝见她如小大人一般说话,便笑道:老夫人那里也让我捎上话,今日大小姐就不必过去了。
绮罗心中疑惑,又想不到她们有何要事商量。
回了耳房,绮罗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扯着菊花的花瓣,福儿立在她身边说道:小姐,我们要不要玩捉迷藏?绮罗摇头,随后问道:福儿知道奶奶那里都有谁吗?福儿皱眉,想了一下说道:早上老爷跟夫人一起出门的,应当也是在一起的。
绮罗有心要人去探听消息,又怕引人怀疑正犹豫,便见春芽过来说道:今日阳光正好,我带小姐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吧。
绮罗忙应了,心知春芽这又是自己有事要做了。
果然春芽将绮罗带进府中大花园后,便又与一群丫头叽叽咕咕的说起来。
绮罗自娱自乐的扯着花瓣玩了半天,渐渐的凑了过去,虽不太近,但也能听她们说那么一两句。
听说二夫人,二老爷也被叫过去了。
就是,我看这次二夫人逃不了了。
另一个丫头幸灾乐祸的说道。
随后又隐约听到有人说昨日傍晚苏清远便进了苏老夫人院子,母子相商了许久,苏清远才又去了大杨氏院子里。
绮罗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杨氏最后还不是能逢凶化吉。
春芽跟丫头们说了半天,又怕大杨氏突然回去,便又带了绮罗回院子里,路上远远的见小杨氏院子里的良辰也被带往苏老夫人的院子。
春芽砸吧着嘴,又扭头带了绮罗向前走。
绮罗回头再望过去,那往日八面玲珑的良辰,如今垂头搭脑的,脸上又消瘦许多。
我看这罪名一准是让她顶了。
春芽低声嘀咕了一句,顺手将绮罗的脸转过来,小姐别看,这就是命。
绮罗抬头看了眼春芽,想她陷害银瓶春苗时何等干脆利落,如今反倒为良辰不值起来。
见春芽前后矛盾,绮罗抿唇想了下,良久才得出人便是矛盾的,谁也不是百分坏人。
却说良辰被拖在路上,便已经死心了,虽有小杨氏不停的叫人安抚她,但也知道这事无力转圜了。
轻了是帮凶,重了是主谋,反正都是一死。
良辰一咬牙,想到自己还有个兄弟在小杨氏手上,少不得这次是要自己将罪名顶了的,眼角落下一颗泪水,便也不再挣扎。
拖着她的两个婆子见她老实了,况且拖了一路手已经酸了,便松手歇息一会,另叫身后的婆子来换手。
不想原本奄奄一息的良辰,竟突然向前窜去,众人叫着要拦她,便见良辰一头撞在了夹道墙壁上,头上破了个窟窿,血汩汩的冒出来。
几位婆子伸手一探,见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几人又彼此看了眼,便推举出一位能说会道的去向苏老夫人禀告。
那被推举出来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向苏老夫人房里跑去,到了苏老夫人门外,便将良辰自绝的事告诉了红翠。
外面是谁?孙妈妈在屋里问道。
是负责押着良辰的妈妈,红袖在外面说道,又转向那婆子,妈妈,你进去亲自跟老夫人说吧。
那婆子便又上下看了眼自己身上,见没沾着脏东西,便弓着身子进去了。
良辰哪?苏老夫人坐在榻上问道,一双眼睛扫向小杨氏。
小杨氏一僵,坐在一边不敢抬头。
回老夫人,良辰畏罪自尽了。
那婆子开口说道,未免牵连上自己,便又接了一句:她本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了,谁知能冒出这么大的力气,突然就撞了墙壁。
小杨氏心中一喜,忙又拿了帕子去掩自己的脸。
原本以为没事了,谁想苏老夫人今日突然发作,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心中又庆幸良辰是个识时务的。
苏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只是盯着手上的佛珠不语。
苏清和见此,便站出来说道:母亲,既然良辰已经自尽,想是怕自己的事情败露。
那么此事便于慕轩的娘无关了。
苏老夫人知道苏清远是不想与小杨氏决裂也不愿意牺牲掉苏慕轩的名声才为小杨氏说话,况且如今死无对证……你先下去吧,将良辰先处理了,另外将这事说清楚免得有人说我们苏府逼死了人。
大杨氏开口道,随后又瞥了眼小杨氏,最后转向苏老夫人,娘亲,我昨日捡了弟妹的一样东西。
苏老夫人见大杨氏如此处理甚好,便猜着大杨氏此举必有深意,便让孙妈妈带人下去。
小杨氏微微一笑,又抬头看向大杨氏,说道:嫂子说的是哪样东西?我可一样东西都不少。
大杨氏一笑,将袖子里的香囊拿出,又将裹着香囊的帕子解开,弟妹看,这可是你的东西?小杨氏早知是这个香囊,也不见惊慌,便说道:这香囊我早给了绮罗了,嫂子想必是从绮罗那里拿的吧?大杨氏一僵,倘若是这样,那小杨氏待会说药是她放进去的也能说得通,随后又想到这许是小杨氏胡说的,便又说道:弟妹,绮罗身上带的东西,样样我都是过了目的,她若有这么个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便是大嫂人忙事多,一时疏忽了。
小杨氏应道,良辰已死,如今她没了后顾之忧,底气也便足了。
大杨氏又望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沉吟一番,便又说道:不过是个香囊,也值得你们这般。
也罢,你们一个说是绮罗的,一个说不是,那便将绮罗叫过来便是。
是,娘亲说的对。
小杨氏笑道,不管大杨氏打的什么意思,只要那香囊经了绮罗的手,便都是大杨氏自己院子里人的手脚,也怪不得她了。
不一时,绮罗便被带了过来,因近日风有些冷,穿的便有些笨拙,一举一动极为吃力。
绮罗进了苏老夫人房里,一一向座上各位行了礼。
眼角瞥到大杨氏放在桌上的香囊,便知道如今定是这香囊惹的麻烦了。
绮罗,你看看这是你的香囊吗?大杨氏问道,微微眯上眼睛。
绮罗猜想若是她认了,大杨氏定要当她是白眼狼。
好奇的看了眼,伸手要去拿,又被大杨氏截住她的手,绮罗开口道:丑死了,不是。
大杨氏笑了,戳了下绮罗的额头,说道:这香囊如今破了才丑的。
小杨氏听绮罗这样说,便急道:绮罗乖,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婶娘给了你这样一个香囊?你想想啊。
绮罗回头看向小杨氏依旧摇头。
小杨氏欲拉住绮罗再问,又见大杨氏坐在绮罗身边,便又笑道:这孩子尚小,不记得事。
若是她的奶娘定然会知道。
绮罗一凛,何妈妈若是被大杨氏知道她放小杨氏进院子,定然会被赶出去的。
大杨氏果然面色一冷,也不甘落败,便说道:将何妈妈带进来。
绮罗抿着嘴,她此时对小杨氏的厌恶又多了一层,只要自己干净了,不管旁人死活。
良辰如此,何妈妈也如此。
不再去管小杨氏,绮罗回头见何妈妈进来了,便跑过去牵着她的手,叫道:妈妈。
何妈妈先对绮罗一笑,随后又老实的垂手站在一边。
大杨氏也不管绮罗的举动是否得体,开口问道:何妈妈,你看这个香囊可是大小姐的?何妈妈看过去,扫了一眼便说道:不是,大小姐自小用的东西奴婢都一一收着呐。
便是香囊等,也都在柜子里一一摆着。
大杨氏听罢,又收回视线等着小杨氏发问。
果然小杨氏见何妈妈话音落下便问道:妈妈可还记得夏天我见到绮罗的那次?便是那次我给的香囊。
语气又气又急,她不知绮罗藏了那香囊是不曾给旁人看到的。
绮罗捏了下何妈妈的手,心里有些紧张。
何妈妈本要说记得,只是在绮罗捏她之后心中警醒起来,情知此事定然不简单,便开口道:二夫人见到小姐的时候多了,每日在老夫人这不是要见上一遭。
小杨氏见何妈妈如此说,便知道她不会说出那事了,只是依旧不甘心的又问了几句。
何妈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她,大杨氏听罢便让何妈妈带着绮罗下去。
出了门,何妈妈后背便也出了一层汗,风一吹,人就打了个激灵,随后将绮罗抱起便回去了。
房里大杨氏见这东西确确实实没有经过她的院子,便又说道:这香囊确定是弟妹的了,那这里面的东西,弟妹又怎么说?小杨氏望过去,只见是一些药丸,便开口道:这香囊经了别人的手,便是里面多出了些什么,又跟我有什么干系。
我是昨日才得的,那药我便是立时放进去,那袋子里也染不上这么大的药味。
不信的话,我给娘亲看看。
大杨氏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再搭理小杨氏,便托着帕子给苏老夫人看。
苏老夫人微微睁大眼睛,随后便又平静下来,与大杨氏对视一眼说道:这药便留在我这,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
娘亲,娘亲是求神拜佛日日念经的人,您的手怎么能沾了这些肮脏东西。
媳妇早查出这是绝人子嗣的药。
大杨氏含笑说道。
小杨氏听后一凛,苏清远与苏清和则是立刻站了起来。
娘亲,这药绝不是我的。
小杨氏扬声说道,神态慌张,如此大的罪名她怎么顶的了。
苏清和略一犹豫后,也向苏老夫人说道:娘亲,她定然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话虽如此,只是这种事,若真是陷害,手段未免太粗糙了些。
心中便又怀疑起小杨氏。
苏清远只是冷眼看了眼苏清和夫妇,便说道:娘亲,这种东西怎么能出现在府中?因多年无子,苏清远对子嗣一事尤为关切。
苏老夫人袖子中的双手握紧,面上冷笑道:果然是心狠手辣,竟然藏了这种药。
你落了赏心的胎,吓死了纱罗,下一步竟然还想着绝了老二的子嗣。
小杨氏闻声泪流满面,慌忙下跪,口中直呼冤枉。
苏清和虽也怀疑小杨氏,但也随她一同跪下,请苏老夫人查明真相。
住口!苏老夫人喝道,随后冷眼扫向地上两人,老二起来,此事与你无关。
老二家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事,便是传到杨家也没人说得你半句好话。
如今我若是不罚你也难以服众。
小杨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听苏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心想只怕自己要被休了。
老二家的,你就回了自己娘家,去跟你母亲好好学习为妻为母之道。
苏老夫人说道,见小杨氏不住颤抖,心里又有些解气。
她一直等着杨家回话,不想杨家假装不知此事。
更甚至苏清远说,许多生意皆被杨家截了去,那海货的订价,也被杨家抬高了许多,根本没有给苏家留下余地。
杨家既然不给苏家活路,那苏家又何必给杨家留脸面。
娘亲……小杨氏抬头叫道,如此被赶回去,她在娘家又有什么脸面。
更何况,要她跟与她差不多年岁的石氏学为妻为母之道,岂不更是让阮姨娘没脸。
苏清和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苏老夫人不提休离之事便好。
苏老夫人当即又叫人将小杨氏送出去,见马车已经准备好,小杨氏便知苏老夫人这是早就决断好的。
上了马车,才见苏清和的小厮追了过来。
老爷怎么说?小杨氏双眼红肿的问道,虽知苏清和不过说些敷衍她的话,但还是想要听他多说两句。
夫人,老爷让你安心,过个几日便将你接回来。
那小厮说道。
小杨氏勉强笑了下,坐进那马车里,又掩面哭了起来。
如遭雷击不说小杨氏回家又会如何,只说苏老夫人在小杨氏苏清远等人走后,与大杨氏又是一番较量。
手握秘药,大杨氏也就胜券在握,与苏老夫人亲亲热热的拜别之后,便又回了自己院子。
进了院子,也不进自己屋子,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绕着东西两边的耳房转了一圈,最后带人进了绮罗的屋子。
绮罗等皆是讶异的看向她。
大杨氏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说道:近几日将小姐的东西收整一番,过两日将小姐挪到后面的抱夏里。
是。
何妈妈等应了。
绮罗听着大杨氏的话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待到下午,便也听说了小杨氏和良辰的事情,心里又是一惊。
一个要还命,一个不过是回趟娘家。
果然这世界没什么公平而言。
两日后,绮罗便又搬了屋子。
事事难料,绮罗原本以为自己是重新在人间走一遭的人,除了那些她不记得的,其他的事她都是明了的。
只是此刻她再也不敢这样说了。
先是传出赵姨娘惹恼了苏老夫人几回,之后又是惹烦了苏清远,便是此时,绮罗依旧只当是一点小波折,又想着赵姨娘几年后又生下一个儿子,那她与苏清远的关系也定是好的。
只是随后便又听说赵姨娘被拖出去卖了。
绮罗如遭雷击一般,她先前听到玉叶说大杨氏要对付赵姨娘和何妈妈时,只想着护住何妈妈,一心以为赵姨娘会安然无事,如今这般情景,却让她懵了。
一千一万个理由,最后才得出因自己重活一世,坏了赵姨娘的运道,如此自责几天。
想到赵姨娘这样一个好人,虽为人粗鄙,但那也是家教等原因,她心是善的。
这样一个善人,竟会不得好报,如此世间还有什么能信的。
一时间,迷住心窍,只觉人生诸多无奈阴暗,便也没了生的念头。
绮罗日夜为赵姨娘念经祈福,不几日便绝了米粒,只能被人灌下米汤。
昏昏沉沉间,又听闻大杨氏终于将苏睿轩抱了回来,就养在她以前的耳房里,因此越发没了生的念头。
大杨氏是恶人,赵姨娘是好人,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实在让人绝望。
又想到自己要向大杨氏报仇,如今还怎么报的了,大杨氏不声不响的便能降服了苏老夫人将苏睿轩抱回来,又弄走赵姨娘,她哪里是她的对手,再走一遭,只怕又要受尽上一世的苦。
如此日夜思虑,更是虚弱下来。
大杨氏因纱罗的事,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怕苏老夫人借口说她不会养孩子再将苏睿轩要过去,便也一边一日三次的过来看她,接连换了几个大夫不停的给她把脉;一边叫人封住消息,只说是小毛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丫头婆子等往来频繁,过了两日孙妈妈便将绮罗病危之事告诉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斜坐在榻上,又瞅见苏睿轩的一个小鼓尚未收走,沉吟一番,便对孙妈妈说道:走,我们看看去,我倒要看看她巴巴的将孩子要过去,究竟是要怎么养的。
是。
带着丫头婆子,苏老夫人便向大杨氏那边走去,因良辰的事,那条夹道封了,如今只能通过西边的穿堂过去。
路上看到一只猫呜呜叫着蹲在一边,苏老夫人对身边的孙妈妈低声说道:这黑猫不吉利,叫人赶出去。
是。
孙妈妈心知苏老夫人是恨这猫恩将仇报,将那秘药叼到大杨氏面前,害她不得不将苏睿轩给了大杨氏。
两个丫头去捉拿黑猫,其他人依旧跟着苏老夫人向前走。
一路上,听着穿堂里的风呼呼吹着,苏老夫人又忆起大杨氏的话。
那日大杨氏先是哭诉说自己被小杨氏下了药,随后又说今生怕是没有亲子;再之后又叫嚷着不能害了苏家要自请下堂。
苏老夫人劝了她许久,大杨氏只是不肯将药交出来,又说要把药给杨老太爷看看,让杨老太爷还她个公道。
苏老夫人哪里敢将药的事捅到杨老太爷那里,只能屈意安抚,最后将苏睿轩给了大杨氏。
后面有猫在嘶叫,听的人心里发憷。
苏老夫人将心头的恨意压下,便进了大杨氏院子里。
得了消息的大杨氏忙带人在门口等着。
请娘亲安。
大杨氏欠身说道。
苏老夫人说道:免了。
绮罗如何了?大杨氏一听,微微蹙眉,便说道:娘亲知道了?如今府上事多,我本不想惊了娘亲的。
偏今日风正大,娘亲就过来了。
苏老夫人向耳房走去,说道:正是因为府上事多,才要诸事小心。
况且府中的大小姐病了,这么大的事,你怎能瞒着我?大杨氏低头陪着不是,又说道:娘亲,媳妇也是见你为了二弟妹的事情伤心许久,怕又惹你伤心。
苏老夫人却是不语。
先去了耳房里,见大杨氏将苏睿轩房中一切事务安排的极为妥贴,那些丫头奶娘看着也是老实可靠的。
奶奶。
苏睿轩叫道,张开小手就抱住苏老夫人的腿。
苏老夫人眼眶一热,虽然日日能够见到苏睿轩,只是这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就觉得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大杨氏冷眼看着她们祖孙两人,又暗中提防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与苏睿轩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后面的抱夏。
转到屋后,便见一间屋子外站着几个丫头向她请安。
几个眼熟的丫头中,又站着一个乖乖巧巧的小丫头,水灵灵的,穿着一身葱绿裙子,便向大杨氏问道:这是哪个?春苗她娘求着要春苗出去嫁人,这是补上春苗的,绮罗给她取名叫福儿。
大杨氏忙回道,又怕苏老夫人嫌福儿年纪小,便又接了一句:春芽过几年也该出去了,让她先带着,过几年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老夫人见福儿甜甜一笑,便又说道:是个可人,叫福儿也好,以后是个有福的。
大杨氏又扶着苏老夫人进了房里。
绮罗躺在床上,一时见到自己仍跪在佛堂里,一时又觉得自己如婴儿般动弹不得。
挣扎着醒来,迷糊着眼,只能辨出几个人进来了,听着丫头们请安才知道是苏老夫人并大杨氏。
大夫怎么说?可怜见的,几日不见这孩子就瘦成这样。
苏老夫人叹息道,又拿了帕子抹眼泪。
身边的丫头婆子也跟着面露凄色。
大夫也不知是什么病症,换了几个了,每一个都只说仔细保养,开的方子也多是调补之物。
大杨氏低声说道,又哽咽起来,这孩子娇生惯养的,哪里禁得住这样病上两天。
那你们还将这事瞒着我?苏老夫人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说道,又让大杨氏将方子拿给她看,见上面的药正如大杨氏所言,便又怒道:定是这群下人不经心,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大的病?况且睿轩刚来,她便病了,定是有些人手高眼低,疏忽了绮罗。
大杨氏一凛,虽知苏老夫人这是指桑骂槐,但也少不得顺着她的意思:娘亲说的是,不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媳妇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绮罗猛的睁开眼睛,她一直想着是她连累了赵姨娘,如今见她又要连累何妈妈等人,一颗心又急躁起来,嘴微微张开,便又咳嗽起来。
小姐要什么?要水吗?春芽关心的问道,故意将声音说的急切,一则为了显示自己的衷心,免得被大杨氏责罚;二则也将苏老夫人的注意转开。
苏老夫人见绮罗微微张嘴,似是有话要说,便又叫道:先不忙着教训她们,免得没了人照顾,绮罗更遭罪。
大杨氏应了。
不一时便有丫头端上米汤,春芽殷勤的亲自拿着银勺慢慢喂着绮罗。
绮罗心知春芽这是可以向苏老夫人显示自己的衷心,又见何妈妈福儿关切的眼神,心中一热,更想着决不能连累了她们。
便是她今生又跟上辈子一样,也不能拖累了别人。
大杨氏见绮罗将半碗米汤喝下,便笑着对苏老夫人说道:神了,娘亲一来,绮罗便好了。
娘亲果然是菩萨降世,专门来救苦救难的。
苏老夫人也松了口气,说道:能好就行,我看这几日你也受累了。
本来只要照顾一个孩子,如今又多出来一个终是会累到你。
睿轩我便接过去住两天。
大杨氏脸上一僵,她千辛万苦抢过来的,如何能再还回去,便说道:娘亲,媳妇怎么能又让娘亲受累。
况且睿轩刚刚熟悉了屋子,又换回去,对小孩子总是不好的。
苏老夫人眼光一暗,便又开口道:见你事多,那减省的事我便没提,如今只有月余便要过年了。
过不了几日,你又要忙了,还是我来照顾睿轩吧。
娘亲,大杨氏娇嗔一声,说道:我爹爹前儿个还说要我细心照顾睿轩,不许给娘亲添麻烦。
若是让我爹爹知道了,必定又会责怪我愧为人家媳妇。
爹爹还说要我早早的跟睿轩亲密起来。
苏老夫人心知大杨氏反复提及杨老太爷,依旧是要拿着秘药的事威胁她,一时手指蜷缩,又将心头的怒气压下,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事了。
只是你身为母亲,一定要细心照顾好绮罗。
还有绢罗,如今她也渐大了,还跟着莫姨娘住也不像话,你将她也挪到绮罗身边住吧。
是,媳妇知道了。
大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见此次难以达到目的便又带人去了前面,因风大,不想苏睿轩冻到,便没将他带回自己院子。
大杨氏因要服侍苏老夫人吃饭,便也随了过去。
吓死我了,我只当我们也跟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一样了。
春草说道,一边伸手拍着胸口。
福儿忙说道:别胡说,咱们小姐才不会跟四小姐一样。
行了,别都堵在这不干事。
春草去叫厨房再煮了菜粥过来,叫他们把那菜叶切碎了,用煮的奶白的骨头汤熬粥。
春芽吩咐道,随后又一一吩咐小丫头们去取药、取水等。
何妈妈见春芽办事细致,便也无话可说,红着眼圈在一边坐着。
绮罗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身上无力,也坐不起来。
又想着刚才大杨氏与苏老夫人的那番做派,虽面上亲亲热热,只是看着苏老夫人对大杨氏有所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将事情一一想了一遍,绮罗唯一想到的意外便是那药。
又琢磨着定是那药起了什么作用,才叫苏老夫人不得不将苏睿轩给了大杨氏。
又因那药是自己偷的,绮罗又是一番自责愧疚。
随后,又想到这世上的事,一环扣一环,乱了一步,也就乱了一摊子的事。
如此,便又对未来有了信心。
滴水穿石,她总能对付的了大杨氏她们。
想通后,绮罗身上也轻松了许多,吃了药和粥,身上出了汗,又擦洗了一番,人越发的有了精神。
春芽等见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春芽忙叫福儿亲自去苏老夫人那里,去告诉苏老夫人和大杨氏绮罗好了。
福儿得了话,便又从匆匆的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福儿将绮罗好转的话说了,又一一说了吃了多少饭多少粥。
苏老夫人笑道:果然是个孩子,病的快,好的也快。
不像我年纪大了,一病便是半年。
娘亲身子骨健壮,那是几十年也不生一次病的。
大杨氏忙说道。
好好伺候着你们小姐吧,孙妈妈,给这孩子些果子吃。
我一看她就喜欢。
苏老夫人又将福儿叫过来,仔细看了遍,然后笑着对孙妈妈说道:我说她像谁呐,原来是像何家的二小姐,你们看着像不像?确实像的。
媳妇听那何家二小姐生了个少爷,如今在灵王府里,很的老太妃看重。
大杨氏艳羡的说道。
苏老夫人看了眼大杨氏,便又笑道:你也不须眼馋她家,好好养好绮罗,以后你也能沾上女儿的光。
娘亲说的是。
大杨氏应道,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不是亲生的,如何能一样?便是那皇帝继位了,供奉着两宫皇太后,真正孝敬的还不是自己的亲娘,那得势的也是他亲娘的娘家人。
奴婢看着也像。
孙妈妈说道,又拿着一盘子新做的果子给福儿,说道:端了盘子去吧,以后再送回来就好。
多谢老夫人。
福儿笑着说到,屈身一礼,又回去了。
福儿刚出去,便有人报苏清远过来了。
苏老夫人忙叫苏清远进来,见苏清远面有喜色,便知有好事,开口道:已经过了饭点了,你可吃了没有?回娘亲,儿子中午与舅舅一同吃的。
苏清远说道,身上散发出酒味,脸上的细纹因为笑,越发的明显。
苏老夫人笑道:你怎么能跟你舅舅吃在一起?是你又去了杨府?不在杨府,我跟舅舅是在外面的太白楼里吃的。
苏清远又说道,坐在老夫人下手,接过红袖递过来的茶水,喝上一口又对红袖道:要那酽酽的茶来上一钟。
红袖应了退下。
苏老夫人因听苏清远说过此事跟大杨氏提过,便也不避讳她,问道:你舅舅可说了什么?大杨氏也忙转向苏清远,本以为石氏知道秘药之事后,必会将这事告诉杨老太爷,阻止杨老老太爷求和,如今看来石氏没有一点作为。
又疑心自己多心错怪了石氏。
舅舅说他许久不过问外面的生意,只是最近查看账册才知道海货的事。
又见那管事多要了咱们府上许多的银子,过意不去,便向我解释了一番。
苏清远说道,今日在外面见杨老太爷的随从将他请到太白楼,他便知道杨老太爷要说软话了。
大杨氏也是喜上眉头,亲自接了红袖手中的茶端给苏清远,又急忙说道:这才是对的,哪有跟自家人算计那几两银子的。
苏老夫人虽喜,却又觉得不够,便又问道:你舅舅可答应要邀你入伙?苏清远一愣,随后说道:娘亲不知道,那些夷人如今已经回国去了。
舅舅便说可惜他知道的迟了,只能来年再将我引见给那夷人。
又说要将多赚的银子还给我,再有订货,要我直接去他柜上取就好,只给个本钱就行。
苏老夫人见也只能如此,便又说道:以后的生意便按照你舅舅给的价钱办,只是之前的银子,你万万不能收。
只当孝敬你舅舅好了。
儿子也是这样说的。
苏清远笑着说道。
苏老夫人见苏清远有些疲惫,便叫大杨氏陪着苏清远回去伺候。
老夫人,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大小姐好了,家里的生意也好了。
难怪那高人说打小姐旺家旺丁。
孙妈妈拍着手说道。
苏老夫人也笑着称是,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的,还是叫老大家的多对绮罗上上心的好。
若不是之前我叫绮罗每日过来,只怕老大家的连绮罗病了也只当不知;老大家的太不经心,想着睿轩在她那里遭罪我就睡不着。
老夫人,如今大少爷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大夫人自己,她如何敢不经心。
老夫人只管放心吧。
孙妈妈又劝慰道。
苏老夫人又沉吟一番,便说道:你去咱们院子里找几个可靠的人,将她们一一分给绮罗睿轩她们,一人一个,哪一个都不能少了。
是。
孙妈妈应了,便又问道:可是要二老爷将二夫人接回来?接回来吧。
苏老夫人说道。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没有旁的吩咐,便又去挑丫头。
细细算算,一共需要五个丫头,若是去了五个得力的,苏老夫人这又会不方便,思索片刻,孙妈妈便挑了一个一等的,三个二等的,一个三等的,给苏老夫人过了目就送了过去。
大杨氏见了来人,又叫玉叶过去跪谢苏老夫人;小杨氏人不在,留下的美景也带着绫罗、慕轩前来道谢。
听说有新人来,春芽是最不乐意的一个。
原本她已成了最大的一个,如今老夫人来了,自然是要将那新人奉为头领。
绮罗躺在床上,又被何妈妈扶着吃燕窝粥,便见那新人过来拜见她。
见过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
那二等丫头跪在地上说道。
起了吧。
绮罗有气无力的说道,随后便又去打量那丫头,见她也是与福儿一般年岁,相貌虽不及福儿可人,但别有一番娇憨风味。
肤如白雪,眼如杏仁,唇如樱桃,与福儿一般身量,看上去却又要小上两岁。
孙妈妈见绮罗打量这丫头,又笑道:大小姐,别看她样貌乖巧,性子实在是急躁。
又被她老子娘宠坏了,以后你们要多多包涵。
孙妈妈后面的话却是说给春芽等人听的。
绮罗听出这丫头与孙妈妈必有什么关系,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回道:奴婢本叫红缨,只是老夫人说小姐这有了个福儿,便叫我禄儿好了。
给小姐凑个福禄双全。
倒是个伶牙利嘴的。
春芽笑道,见那禄儿年岁不大,知她不会抢了自己的差事,便将心中的芥蒂放下。
兼之禄儿与孙妈妈交好,她更不敢挑刺。
禄儿只是抿着嘴唇笑。
绮罗见她这般也十分喜爱她,因上一世弄死了苏睿轩,苏老夫人便对她不闻不问,如今见苏老夫人赏了丫头下来,又想着果然今生与前世不同了,心里也高兴起来。
孙妈妈见绮罗等皆喜欢禄儿,便也放心的回去了。
过了几日,绮罗便听说小杨氏被苏清和接了回来,之后苏睿轩也正式过到了大杨氏名下。
赵姨娘便向一阵风一般,吹过了,便不再有人提起她。
绮罗再见到苏睿轩时,见苏睿轩已经亲亲热热扯着大杨氏叫娘了,心中又酸涩起来。
一时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倘若是赵姨娘,她会想要自己的儿子记住自己,然后寻大杨氏报仇;还是要儿子彻底忘了亲娘,与嫡母母慈子孝……倘若是赵姨娘,她一定不想苏睿轩记住自己吧。
小姐病好了,怎么又魔障了?禄儿伸手在绮罗面前挥着说道。
绮罗看着禄儿纯真的样子,便又问道:禄儿的爹娘可是在咱们府上?我爹是跟着大老爷的大掌柜,管着全襄城丝绸店的;我娘是府里厨房的总管事。
禄儿笑道,一张小嘴抿起,越发显得红艳艳如樱桃一般。
绮罗也向她一笑,禄儿只怕过的比她这个千金小姐还要舒服自在,如今能进了她房里,大概也是她爹娘想着她是老夫人房里的,出了老夫人院子里便能不被人压制。
书香门第经此接二连三之事,小杨氏不敢生事,便是对苏清和的侍妾等也不敢打压太过;大杨氏虽未生有亲子,但有了苏睿轩,又与苏清远关系和睦起来,心情日好;苏老夫人因苏府的生意好转,便也不再针对大、小杨氏,虽与大杨氏心有芥蒂,但也婆媳相合,又成了菩萨一般的老夫人。
如此,苏府上下和睦的过了三年。
绮罗眼看过几个月就要过六岁生日了,见大杨氏仍未提出让她入学,便也动起了心思,日日去向苏老夫人请安。
又因绮罗坐得住,不比绫罗等小孩子不耐烦听苏老夫人讲经,渐渐也入了苏老夫人的眼。
又逢苏老夫人生辰,因不是整数,苏老夫人不愿铺张,只叫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便罢了。
三年里苏清远又得了一子一女,苏清和也得了一女,看着一群孩子抱出来,苏老夫人更是眉开眼笑,连声说道:以往看着冷冷清清的,这两年总算好起来了。
娘亲这就觉得好了?以后还有更好的呢。
大杨氏笑道,倘若待到她生下嫡子,那才叫做真的好。
老大媳妇说的对。
独坐正位,苏老夫人高兴的说道,又叫道:睿轩,到奶奶身边来坐。
苏睿轩忌惮苏清远不敢动,苏清远便说道:娘亲,不能宠着他乱了规矩。
怕什么,今日只是家宴。
我就怕你说什么规矩的,才不叫你伯父叔叔家的兄弟过来,一干男客女眷皆不叫过来。
苏老夫人笑道。
苏清远只得叫苏睿轩过去。
苏睿轩挤着苏老夫人坐下。
小杨氏见此,心中不甘起来,便又说道:娘亲,今日绫罗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礼呐。
好孩子,快让奶奶看看是什么。
苏老夫人笑着说道,又招绫罗过来。
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绫罗走出来说道,将一直拿着的卷轴展开。
苏老夫人看过去,是一副写着寿字的字画,便说道:这是你准备的?别是拿了那名家字画来糊弄我的吧?一边说道,一边又问两边的人,你们说是不是?众人皆说是。
绫罗急忙说道:奶奶,这是我写的。
原来这大家出自咱们家啊。
苏老夫人又笑道,叫红翠收了那字画。
苏清远看了眼,也笑道:虽力道不足,但风骨已经有些了。
苏清和忙说道:哥哥不必夸她,免得她又浮躁了。
大杨氏也凑上去夸了一句。
小杨氏满意的看向绫罗,心想果然不枉费她的一番心思。
奶奶,我也有礼物。
绮罗突然叫道。
哦,你也给我写字?苏老夫人问道,心知大杨氏并未教她写字,一直只叫她做些针黹纺绩。
大杨氏笑容一僵,随后又笑着斥道:别不是见我们夸了绫罗,心里不情愿了吧。
快坐下,马上就开戏了。
苏清远只当是大杨氏准备的,以为是她故意如此说谦虚一番,便说道:你准备了什么?叫奶奶看看,若是不好,小心我罚你。
绮罗却是站起来说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寂灭道场。
始成正觉。
其地金刚具足严净。
众宝杂华。
以为庄饰。
上妙宝轮。
圆满清净。
无量妙色。
种种庄严。
犹如大海。
宝幢幡盖。
光明照耀。
妙香华鬘。
周匝围绕。
七宝罗网。
弥覆其上。
雨无尽宝。
显现自在。
诸杂宝树。
华叶光茂佛神力故。
令此场地广博严净。
光明普照。
一切奇特。
妙宝积聚……众人听去,却是苏老夫人最常念的华严经,绮罗从头至尾不错一字,背完之后又说道:以后我还要给奶奶抄佛经呐。
苏老夫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说道:还是绮罗有心,又是个聪明的。
我不过当着她的面颂了两次经,她就记住了。
那当然,小姐抓周的时候抓的可是书本呐。
禄儿开口说道,已是豆蔻年华的禄儿看起来变化不大,又因着爹娘的关系,性子十分的直爽。
偏是这样的性子又得了苏老夫人的眼,因此也无人敢说她的不是。
便是大杨氏房中的金枝玉叶等对她也要避忌三分。
大杨氏听了禄儿的话,眼光一暗,虽是个丫头,请个先生教她也不碍什么,但她就是不乐意。
一则麻烦,会了字,见识的多了,难免心大起来,琴棋书画等等,倘若绮罗日后要起来,又要麻烦上许多,便是那银子也不知要添补进去多少,若是给的东西不好,比不上绫罗的,又显的自己没脸;二则不甘心,绮罗绫罗还不都是小杨氏的种,有了绫罗这般灵秀的,再来一个绮罗聪慧的,出去了,少不得要被人说是虎父无犬子,那夸赞的,还是小杨氏。
你这丫头,既然有心要抄,为何不抄了来送给你祖母?偏嘴上说的孝顺。
苏清远笑道,见绫罗写的一手好字,他只当绮罗也不会差太多。
爹爹,我不会写字。
绮罗脆生生的回道。
苏清远脸一僵,仿佛觉察到苏清和不屑的眼神,直将杯子握紧。
大杨氏也是全身一紧,便笑道:你这孩子,不会写还说的这么大声,也不害臊。
奶奶,我要跟姐姐一起读书写字。
苏睿轩叫道,如今四岁有余的苏睿轩唇红齿白长的越发像了苏清远,身上赵姨娘的痕迹又少了许多。
他与绮罗向来便好,虽有丫头等有意将他引开,但苏睿轩就觉得绮罗亲切,之前又被绮罗逗着说了许多次读书写字的事,今日便脱口说了出来。
又唯恐苏老夫人不答应般,拽着苏老夫人的袖子晃起来。
好好,府中孩子也多了。
老大,你便寻个可靠的先生,另将府中西北角的清风院收拾了,将那充作学堂吧,白空在那里可惜了。
启蒙一年,也好将孩子们都送进外头的学堂里。
苏老夫人吩咐道,又见苏睿轩虎头虎脑的,哪里忍心拒绝他。
况且她一直有意让苏睿轩早早启蒙,只因大杨氏阻七阻八,未能成事。
是,儿子一定尽快将先生请回来。
苏清远应道,见苏睿轩叫着要读书,心里宽慰起来,只是看大杨氏便觉得她不是那样贤惠了。
大杨氏笑道:学问好是好事,只是女子还是多做些针黹之事是正经。
绮罗我看只识得几个字就算了。
绮罗听大杨氏如此说,心又悬了起来,只有进了襄城学堂才能离了苏府,倘若只是识几个字,那她这一番苦心又白费了。
我要姐姐跟我一起考状元。
苏睿轩又叫道,又搂着苏老夫人的脖子说道:姐姐说了要看我考状元。
苏老夫人一听更是欢喜,搂着苏睿轩连声应好。
苏清远听了大杨氏的话,却也有些不喜,说道:咱们家不比那些人家。
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自幼饱读诗书,如今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如今满城的小姐千金哪一个不是随口就能说出一两句诗词的?大杨氏见苏清远是执意要与苏清和较量,忙说道:是我不及老爷见识的多。
小杨氏见大杨氏这样说话,便也说道:大嫂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这做学问与女红原本就是不相悖的。
你看绫罗腰上的荷包便是她自己试着做的。
也不嫌丑,做了就直接挂腰上去了。
还是按我说的请了先生来家里,过两年再去襄城学堂。
那学堂本就是咱们家的义学,不多几个少爷小姐过去,只看着满满的都是别姓子弟,也实在说不过去。
苏老夫人叹息道,又摸摸苏睿轩的头。
绮罗见尘埃落定,大杨氏再不能反驳,便放下心来,拿了点心吃。
本以为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达成,如今看来却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
如此说来,上一世大杨氏能不叫她读书,应当是自小叫丫头在她身边说教,叫她厌烦了读书;又兼苏老夫人、苏清远懒得理她,才会如此。
随后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苏老夫人的寿宴便在众人的嬉笑恭维中过去。
众人散去,各自回了房中。
不说小杨氏夫妻两人是如何嘲笑老大夫妻,苏清和又是如何将绫罗夸赞一番,小杨氏又是如何鼓励绫罗再接再厉。
却说大杨氏院子里,却又是一场夫妻纷争。
苏清远坐在榻上,饮着醒酒汤,便说道:我一向放心你,将内院之事都交给你管,也看着你对睿轩等人尽心,凡事都不插手过问。
今日若不是听着绮罗的话,我还不知,原来你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敷衍我罢了。
老爷,你若是这样说,妾身还不如死了算了。
妾身照顾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十分用心?只说绮罗,我也是关照奶娘等多多教她针线的。
大杨氏委屈的辩解道。
苏清远却因想着苏睿轩如今也快五岁了,只怕还不曾碰过纸笔,日后进了学堂,也要比苏慕轩落后许多,面上越发愤怒,说道:你休得狡辩。
若是你嫌孩子多,大可以将他们都交给姨娘们去管。
又或者回了娘亲,免了你府中的差事。
大杨氏唯恐苏清远当真,便不敢再争。
人家的小姐都一个个出口成章,腹内满是锦绣文章,偏咱们府中的大字不识一个。
你这究竟是想踩谁的脸?苏清远又叫道,上下扫视着大杨氏,又冷笑道:只怕你也想着睿轩日后只要会看账册便好,也叫他一辈子只略识几个字。
大杨氏诺诺不敢言语,她不及早教苏睿轩读书,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虽则苏睿轩给了她,但万一她又生出亲子,苏睿轩又非常优秀,那教她的亲子如何立足。
半响回道:老爷冤枉,妾身只是想着小孩子人矮手小,先玩上几年,文章等日后再说。
苏清远听了大杨氏的笑,怒极反笑:你也算是诗书门第出身?日后再说?难道只有你们杨家能出探花,我们苏家就只能是商人不成?你在娘家也是三四岁就识字的,如何到了我们苏家,就只能日后再说?大杨氏急的眼泪直流,口中呼着冤枉,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她绝无此心。
苏清远却是见她如此,越发心冷,又说道:你明日便将清风院收拾了,各色用具都要极好的给孩子们备齐了。
若是叫我知道你还是如此懒散,我也就不念旧情了。
苏清远说完,便摔了帘子出去了。
大杨氏擦着眼泪站起来,又见锦屏探头探脑的进来看,便说道:还不端了水来给我洗漱!锦屏忙应了声是。
回来!大杨氏又叫道,将事情整理一番,为今之计,定要在苏清远更气愤之前弥补回来,因此便又说道:去看看小姐少爷们睡了没有,叫大小姐、大少爷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注意些,过几日小姐少爷就要进学。
是。
还愣着干什么?大杨氏瞪了眼锦屏。
本等着看大杨氏还有没有其他吩咐的锦屏忙又退了下去。
出了门,锦屏吩咐夏月给大杨氏准备水,便甩手去了东边的耳房。
进了那房里,见苏睿轩不在,那里看屋子的丫头回说苏老夫人留着苏睿轩在她那里睡了。
夏月便出了耳房,又向右转过房后,去了后面抱夏。
第一间屋子是苏清远第三女如今府中排行第五的小姐苏绡罗的,苏绡罗如今只有一岁,生母生下她便去了。
锦屏见这房门已经关了,猜是已经睡了,便又向前走。
临着苏绡罗的便是苏绢罗的房子。
苏绢罗自一岁便离了莫姨娘,因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都是寡言罕语的,如今虽三岁,说话也还是不利索。
又因说话含糊,被人嘲笑了几次,越发的不敢随意开口。
便是见了苏老夫人等人,也不过应声好,便呆立在一边。
苏老夫人也要大杨氏好好管教绢罗身边的人,大杨氏发了狠,将绢罗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打了板子,又换了新人。
只是许是时运不济,绢罗身边新到的丫头婆子不是脾气火爆,就是奴大欺主的,便连以前的一半也不如。
将绢罗欺压的越发老实,整个人如发瘟的小鸡一般。
苏老夫人实在看不过,要孙妈妈亲自给绢罗调了一个奶娘,四个丫鬟。
只是下人们虽换了,绢罗的性子却也有些养成了,整个人呆呆的。
锦屏向前走去,见在前面一间屋子的廊下,春芽正与绢罗身边的大丫头夏木磨牙,夏木便是苏老夫人指派过来的。
两人见她过来忙站起来问好。
你们小姐都睡了?锦屏问道。
还没,许是吹了风,有些头痛,歪着让何妈妈给她揉着呐。
春芽笑着说道,见锦屏脸色不好,便问道:你怎么了?又被那位说了?夏木看过去,也低声道:只怕是今日被二夫人压过了风头吧。
锦屏向正房啐了一口,说道:她被老爷说了,就拿我来出气。
偏我又没有人家那心眼,被人家诓过去往风口上站。
春芽笑着也不接话,只说道:这么晚了,你不在那边伺候,怎么又过来了?夫人说过两日小姐、少爷就要进学,叫你们有个准备。
锦屏说道,也在廊下坐住:如今告诉了你们就算了,我也不进去跟何妈妈她们再费口舌了。
春芽是早知绮罗要上学的,因此也不多嘴,只是问道:这小姐少爷上学,要我们准备什么啊?若是说纸笔,也该是夫人送过来。
不让我们多跑两趟,如何显得出她的周到。
锦屏坐下,又说道:我也懒得再过去挨骂,只在你们这消磨的她睡着了再过去。
那我去拿些点心果子过来,今日老夫人可是赏下不少。
春芽说道,便进了屋子里。
锦屏向夏木低声道:她倒是自在,上头给的她都敢动。
夏木因与春芽关系密切,便不吭声。
春芽进屋,见绮罗正在洗脚,福儿禄儿皆在外间做针线,说道:恭喜小姐了,过几日就能进学了。
绮罗见春芽如此说,也笑了,又问:外头来的是谁?是锦屏,受了气过来的。
春芽说道,又将点心果子整到一个盘子里,另外拿了些干果,又凑到绮罗耳边说道:小姐也别心疼这些,奴婢一准将夫人的事从锦屏嘴里套出来。
有劳了。
绮罗低声说道,又用瞄了眼放在格子上的紫檀匣子,那匣子里有个玉坠是前儿个在隔壁二老太君那里得的,没人知道。
春芽听她如此说,便也会意,当下又端了果子点心等出去。
绮罗低头一笑,自赵姨娘的事情后,她便越发的注意起大杨氏的一举一动,便是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虽有些草木皆兵,但绮罗实在不愿赵姨娘的事情再次发生。
每次见到苏睿轩,绮罗便忍不住想,倘若当初听了玉叶与春芽的对话,有心提醒了赵姨娘,赵姨娘如今应当也还在府中吧。
就算苏老夫人有心要将她卖去,至少苏清远也会阻拦一二。
而不是因为觉得赵姨娘会将苏睿轩带坏而不念旧情。
又叫了禄儿给她擦了脚,绮罗便睡了。
3232、雅俗难定 ...第二日,大杨氏一早便叫人送来了文房四宝,并《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书籍。
又过了两日,大杨氏又教丫头传话,说是巳时让绮罗到她那去。
巳时未到,绮罗便早早的过去了,见苏睿轩也在。
苏睿轩冲绮罗喊了一声,便炫耀道:姐姐,你看这是奶奶给我的,说是上等的好砚台。
说完便让他身后的丫鬟红醉将手中的砚台拿给绮罗看。
绮罗两辈子也只当砚台都是石头的,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仔细看了说道:这不都是石头的吗?反正奶奶说是好的。
苏睿轩扬眉挺胸说道,胸口挂着的长命锁灼灼生辉。
外边传来大杨氏的笑声,帘子一掀,大杨氏便走了进来,一身朱红襦裙,披着银灰色披帛,头上插着一枝盛开的菱花湛露,大杨氏笑道:这砚台虽都是石头做的,可这石头也有个高低贵贱。
端砚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是最最上等的。
不损毫,益发墨;次一等的便是歙砚、洮砚、澄泥砚、松花石砚。
你奶奶给的这个是端砚。
请娘亲安。
睿轩、绮罗忙行礼。
绮罗见大杨氏满面春风,妆容精致又不显刻意,衣裳似是家中常服,又像是见客着装。
一时猜不出她这是要做什么。
几日来大杨氏不曾向她发作过,若是不知那日她骂了锦屏,还当她心甘情愿让绮罗等入学一般。
绮罗的砚台带了吗?没有先用我的吧。
大杨氏说道,便将两人带到东间的榻上,又让丫头将小桌也放上去,另又拿了些文房四宝摆上,今日,我偷个闲,教你们写两笔,也免得见了先生连笔都不会握,叫人笑话了去。
大杨氏说道,又叫玉叶分给绮罗睿轩一人一本描红本子。
见两人皆拿着笔,不知如何动作,轻声一笑,又提了笔示范起来,随后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看到了吗?便要这样拿笔才对。
大杨氏说道。
绮罗看去,见大杨氏写的一手簪花小字,字迹娟秀又不失大方端庄。
见绮罗、睿轩两人皆是崇拜的看向她,大杨氏一时得意,便又提起一支笔,双手同时运笔写下两行字。
哇!绮罗叫道,原来大杨氏竟然是双手能写梅花篆,当下看大杨氏的目光更是不同。
她虽不通,但也听着杨致之的丫头说过梅花篆是何等的难写,又知道如今那双手梅花篆只有杨家的人会写。
她只当大杨氏是个笑里藏刀、满心算计、市侩庸俗的,却不想她也是满腹才华。
睿轩虽不知道那梅花篆是什么,但见大杨氏双手皆能写字,也是赞叹不已。
大杨氏放下毛笔,笑道:多少年没写,生疏了。
若是从前,我的字若算是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就会在孩子面前逞强。
苏清远进来说道,又看了大杨氏的字,眼中也是十分惊艳。
绮罗、睿轩忙站起来垂手立在一边,因站在榻上,便又要下榻。
不必了,我与你们母亲有事相商,你们接着练字吧。
苏清远说道,看了眼睿轩的砚台,便又说道:你奶奶将这等好东西都给了你,万不能辜负了她。
是,孩儿一定考个状元回来。
睿轩嬉皮笑脸的说道。
苏清远宠溺的笑笑,又向西边屋里走去。
大杨氏也跟着过去了。
绮罗暗笑,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杨氏哪里这么好心教他们写字,不过是要亡羊补牢,教苏清远见识一下她的贤惠。
姐姐?苏睿轩又叫道。
绮罗伸手帮苏睿轩矫正了握笔的姿势,说来可笑,她这大小姐的字还是杨致之的一个丫头教的。
回房之后,细想之下,绮罗招了春芽过来。
你去将如今襄城里有一个五品同知缺的事告诉二夫人院里的人,就说是听大夫人跟外头卢夫人说的。
只要两千两银子就能成事。
绮罗悄声说道。
春芽奇怪的看向她,半响自以为悟了,便又笑道:小姐果然心里是有二夫人、二老爷的,你放心,奴婢一定给你办了这事。
绮罗见春芽如此猜测,也不去分辨,又说道:一定要传到二夫人耳朵里才行。
春芽不屑道:这点子小事还难不倒我。
绮罗见她这样自信,又提点道:过两年,奶奶的陪房胡玉家的要从蜀地赶回来,他的儿子到时便是府上的买办,专门采买各色米粮果蔬,奶奶要那时才给胡玉家的指配媳妇。
春芽嗔道:这事关奴婢什么事,小姐小小年纪就专门听着这话,也不害臊。
说罢,春芽便又甩手出去了。
绮罗低头描红,心知春芽是听进去了,也知晓她必定会想法设法多留两年。
春芽虽贪心,却也是很有能耐的,若教她今年出去配人,她日后就没有人用了。
春芽出去,一边喜气洋洋的想着若成了买办的媳妇,以后她的好日子便都有了。
一边又筹划着该如何将消息传出去。
她与绮罗日日处在一起,倒也不觉得绮罗这话有多老成。
远远见到秋月又被金枝骂了,春芽便计上心头,和和气气的过去为秋月解了围,又隐隐约约的将同知一事说了出去。
过了两日,春芽便来向绮罗邀功,绮罗另将自己藏着的一块银锞子给了她。
又过了几日,苏清远在一家共享天伦之时,便将那新先生的来历等等一一向苏老夫人述说。
苏清和听了,也点头赞这先生人品、学识都是好的。
因是杨家举荐的,苏老夫人也挑不出什么刺。
众人都说好之时,绮罗却插了嘴,说道:既然那先生也是落第的,为什么不让二叔教?二叔不是将绫罗、慕轩教的很好吗?若是无人,大杨氏听了绮罗一言便会笑出声来,只是此时大杨氏却少不得教训绮罗一番。
住口,谁教的你这般没有规矩?大杨氏喝道。
绮罗站起来垂首立着。
苏清远也觉得心中大快,但也斥道:你二叔也是你能说的?如此口放狂言,你母亲素日对你的教导哪里去了?苏清和与小杨氏自绮罗话出之后,便面露不悦。
苏老夫人清下嗓子,说道: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么多,只怕又是听了哪个丫头胡言乱语。
苏清远肃目说道:娘亲,万不能这般纵着她。
二弟,你说该如何罚她?苏清和忙笑道:哥哥严重了,童言无忌,我还会与一个孩子计较?就是,大哥大嫂不要太过在意。
小杨氏也笑着说道。
苏清远便又喝道:孽障,还不去向你二叔求饶。
绮罗垂首走到苏清远面前,跪下说道:请二叔原谅我这番。
好了好了,没事了。
苏老夫人笑着说道,便又要人将绮罗搀起。
一场风波后,又过了半个时辰,苏老夫人说乏了,才叫众人散去。
在苏老夫人门前,两房人各自散开。
大杨氏回去后,便痛痛快快的笑出声来,又揉着被子捶了半天。
虽说不合规矩,但今日总算有人说出实话了。
苏清远笑着说道,又回想苏清和那张脸,便又忍不住摇头。
大杨氏也笑道:我听着绮罗这么说,也觉得十分有理。
二弟他一事无成,又借着读书做借口,纸墨笔砚样样都要好的。
每年只他读书的费用就要花上许多。
苏清远说道:虽是实话,但也不能这么说。
还是要好好管教下绮罗的好,若是日后再这般失礼,你我面子上也过不去。
大杨氏忙应了,心中却想着越是这般越好,就叫小杨氏跟她肠子里爬出来的斗去。
小杨氏则是随着苏清和一同阴沉着脸,吩咐了丫头婆子将绫罗、慕轩送走,便又惴惴不安的进了屋子里。
果然是个白眼狼,早知她是这般,当初就不该将她生下来!苏清和随手抓了个花瓶就要扔下去,细看之后见是汝窑出品便又放下,抬脚将桌边的一个圆凳踹倒。
小杨氏不敢在他气头上说话,便又为他抚胸揉肩。
定是他们教唆的,若不然,一个孩子怎能说出这种话?小杨氏说道。
苏清和也应声是,随后又说道:你成日在家中,连一个毛孩子也处不好?好歹叫她知道谁是她亲爹娘。
小杨氏低头连声应和是,只是因那香囊一事,大杨氏管绮罗管教的甚严,况且她也不耐烦去讨好绮罗。
本就是她生的,绮罗对她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用得上费这么多事。
待到绮罗大了,醒过神来,自然会自己贴过来。
苏清和烦躁的喘着粗气,本就因屡次不中有些灰心丧气,如今被人戳在伤口上,那人还是他亲女,心中赌咒要中了给他们看看。
老爷,你要不要试试其他的路子?小杨氏试探的问道。
苏清和凝眉,嘲讽道:怎么?你也不信我能考中?不是,妾身怎么会是这个意思。
只是听那边传消息说如今知府门下有一五品同知的缺,只要两千两银子就好。
小杨氏忙说道,又伸着两根手指在苏清和面前比划。
我哪里有两千两银子,便是两百两也没有。
若是娘亲肯给我买官,早几年就许了我了,我又何必日日苦读?更何况,这样便宜的事,哪里能轮到我?只怕早就有人抢破头了。
苏清和说道,因一时口快将心中想法吐露,面上便有些尴尬,见小杨氏并无轻视,又放下心来;随即皱眉想到那襄城知府卢大人一向是公正严明,自诩光明正大,怎会做出卖官鬻爵的事?老爷放心,这事都包在妾身身上。
咱们来个先斩后奏,待到老爷成了同知大人后,妾身再去向娘亲请罪。
小杨氏浅笑说道,一双眸子踌躇满意。
苏清和依旧有些迟疑,又问道:这消息可确实?我都未听说有这件好事,你如何能知道?老爷,那些子狗眼看人低的,有什么好事不是瞒着你我?她们怎舍得将这事告诉我们?小杨氏冷笑道,一双柔弱眸子微微眯起,又叹道:你我虽是庶出的,也不差他们什么,只是了门,终归矮他们一头。
便是来往的夫人小姐们,也是一个个势利眼,只将这事做了她们的姐妹闲话,生怕跟我们多说了一两句就掉了自己的身价。
小杨氏不忿道,因又想起次次与大杨氏一同出门,那些子人总将她单独请开,疑心便是那时,大杨氏从那官家夫人口中知道了这缺的事。
又恨大杨氏藏奸,留着这消息没用,也不肯让苏清和占便宜。
见苏清和默许又说道:老爷想想卢大人手下的那三个同知大人,哪一个手中不是紧握实权?便是我爹他们见了也不敢轻视的。
苏清和心想也是这么回事,这消息不定是卢大人的夫人悄悄放出来的,他与小杨氏便是有心也听不到,心中也信了这事,又说道:不要勉强,成便罢了,不成我也总会高中的。
又想到那为官做宰的,哪一个不是表面功夫做的好,其实只是用来蒙人的。
是是。
小杨氏欢欢喜喜的应道,刚要留苏清和睡下,便听着外面丫头红玉说道:老爷,外面的柱子说老先生那里有急事找你。
苏清和一听,对小杨氏说了一句有劳便站起来向外走去。
小杨氏忙追过去,却只望见苏清和一个背影,见红玉立在一边,便骂道:什么急事非要现在来报?明日说了能死人不成?你不在二小姐房里候着,跑过来替人传什么话?红玉便是孙妈妈挑给绫罗的丫头,刚才不过是去她趟干娘家中,回来了见了柱子满脸焦急,禁不住他央求,便替他传了话。
此时被小杨氏骂了,却也不敢言语。
小杨氏收了心中的怒气,又轻声问:知道是什么事吗?奴婢不知。
红玉答道。
小杨氏瞪了她一眼,若不是红玉是老夫人给的,早将她的腿打折了。
小杨氏回了房里,又叫人若是苏清和回了不管多晚都叫醒她。
第二日,小杨氏一觉醒来,仍未听丫头回话,问了美景才知道苏清和竟是一夜未归。
小杨氏叫人捎了信给杨老太爷与阮姨娘,又打点了银子送给了杨老太爷身边的人,便是石氏那里也丝毫不差。
生怕提前走漏了消息,让苏老夫人知道了从中作梗,越发小心谨慎的过去伺候。
3333、入学之初 ...一日,闻得先生一家来到了,苏老夫人叫人将绮罗等一干要入学的小姐少爷请来拜见先生。
绮罗得了信,便与睿轩等侯在苏老夫人身边。
过了一盏茶功夫,便见先生一家进来了。
那先生复姓诸葛,有传是诸葛孔明之后,虽有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奈何不通那科举之道,多次应试不成,也就息了进仕的心。
绮罗看他三十过五,面白无须,气质儒雅。
双眼明亮,眼角长长的眼纹,似有非有,看着竟像是入世的仙家弟子。
诸葛夫人向苏老夫人等做了个万福。
众人见她面黑体壮,不似诸葛夫人,竟像是诸葛先生家的老妈子一般。
先生、夫人有礼了。
苏老夫人笑着说道,又指向绮罗等,这便是我家的孩子,有劳先生了。
老夫人客气了,早听人说过苏家尊师重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让老夫人等候,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诸葛先生说道。
苏老夫人又谦虚了几句,看向诸葛夫人身后的六岁男童,见他腼腆含糊,轮廓与诸葛先生相似,只是皮肤却与诸葛夫人一般漆黑,说道:这是令公子?我看也是灵秀的,竟将我家的两个比下去了。
大小杨氏笑着应是。
绮罗看过去,却只见那男童如绢罗一般老实,未看出哪里灵秀,猜想不过是苏老夫人的客套话。
这孩子生性内敛,叫老夫人笑话了。
诸葛夫人将男童推出来,又说道:子钰,快给老夫人、夫人行礼。
诸葛子钰站出来,向苏老夫人、大小杨氏一一问好。
好好,若是我们家孩子跟令公子一般斯文就好了。
苏老夫人又向诸葛子钰招手,将他叫过来,又叫丫头给了诸葛子钰一套文房四宝,一个荷包,一个金魁星。
诸葛夫妇推辞不敢领,大杨氏笑道:日后我们家的孩子都要劳烦先生了,先生不收我们反而不安心。
诸葛夫妇便收下了。
苏老夫人摸着诸葛子钰的手,见他手指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茧,猜度着他应当是自小就被教养着苦读的,有意将他留下与苏睿轩做伴读,便又说道:令公子如今读什么书?若是不嫌弃,便跟我们家的孩子一起念书吧。
日后一同进了外头的学堂,也好相互提携。
诸葛先生闻言大喜,若不得人引荐,诸葛子钰进那襄城学堂不知要有多少艰难,便应道:老夫人慈悲,在下便替犬子多谢了。
先生不必太过客气。
苏老夫人又笑道。
因绮罗与绫罗长相一般无二,又都十分灵秀可人,诸葛子钰见了便愣住,一双眼睛直盯着她们看。
绫罗扭过头去,绮罗因心中将睿轩等年幼孩童当做她儿子一辈的,并未觉有何不妥,也看向诸葛子钰。
诸葛夫人见儿子失态,便要斥责他。
苏老夫人却笑着抱住诸葛子钰,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一对天仙,也难怪令公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因几人都只有几岁,说话间便将这事揭过去了。
随后苏老夫人叫大杨氏亲自带着诸葛夫妇去清风院,又叫小杨氏看着绮罗等人也随着去见见学堂的模样。
大小杨氏应了声是,便出了苏老夫人房中。
出了苏老夫人院子,向右拐,进了一夹道,夹道之后便是清风馆了。
清风院足足有十几间屋子,前厅后舍俱全,诸葛一家便在院子后面住着,大杨氏带着诸葛夫妇去了后舍。
小杨氏便带了几人去前厅。
前厅的三间屋子并不隔断,正中挂着孔夫子巨幅画像,画像之下放着青石案,案上摆着下圆上方的紫金香炉,香炉中香火不断。
当地面向孔夫子又摆着六张梨花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又有青花缠枝蟾蜍笔洗并瑞兽金丝楠木镇纸等物。
绮罗、睿轩两人皆好奇的拿着看,绫罗、慕轩却是见惯了的,并不以为奇。
你们先过来给夫子上柱香。
小杨氏说道,见绫罗两人比绮罗两人要大气,不拿着镇纸看,心里一时得意起来。
是。
四人应道,各自接过丫头递过的香,跪在锦垫上向孔夫子行了礼。
日后你们每日都要如此,不可忘记了。
小杨氏又说道,自己也向着那画像弯腰深深一礼。
丫头们将香接过去,插在香炉中。
这香炉上只有方圆,说的便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日后若是你们做错了,坏了先生的规矩,只管教先生处罚去。
若是谁哭着鼻子闹起来,便是老夫人也不会偏向你们的。
小杨氏说道,又一一将学堂里的规矩说了一通,因苏老夫人怕娇惯了苏睿轩等人,便吩咐将襄城学堂的规矩也搬到家中。
绮罗认真的听着,又抬头看了眼那孔夫子,依稀记得有一句叫做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是冲着着一句话,绮罗觉得这位老人也该吃万人香火。
小杨氏正说着,大杨氏又带了诸葛一家进来。
诸葛先生听着小杨氏的话,又感慨了一番果然是诗书门第,当即便要开课。
大杨氏忙说道:先生不急,老夫人说了,今日你们先整理行礼,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开课也不迟。
诸葛先生谢过苏老夫人,又与大杨氏等人拜别。
各自带着孩子回院子,又因苏智轩生病,大杨氏便去了西边耳房里。
苏睿轩便与绮罗一同回去,到了后面的抱厦里描红。
苏智轩便是苏清远的第二子,府中排行第三。
生母也不是旁人,便是大杨氏身边专管看屋子的丫鬟玉环。
那日苏清远因有事与大杨氏相商,便到了她房中,恰又饮了酒,雾里看花般将玉环当做了天仙美人,一番缠绵之后,苏清远醒了酒便将这事忘了,只当是黄粱一梦。
玉环又不敢声张,万幸两个月便有了孕相,跪倒在苏老夫人面前求她做主。
苏老夫人寻了苏清远印证,苏清远也便依稀想起了她。
八个月后,玉环便生下了苏智轩,也被提为姨娘,如今与莫姨娘住在一处。
苏智轩因体弱,也就依旧养在玉环身边。
因明日便要进学,苏老夫人生怕苏睿轩受苦,便要红袖过来将他带过去好好嘱咐一番。
红袖见他正与绮罗描红,便叫绮罗一同过去,又为讨好苏老夫人,也将苏睿轩的描红带了过去。
苏老夫人见苏睿轩如会描红了,虽字迹如鸡挠一般,心中也是十分宽慰,又听得是绮罗与他一同写的,便又笑道:你们姐弟自小便好,绮罗可要好好替我看住他。
以后咱们家也能出个状元。
苏睿轩又滚到苏老夫人怀中,撒娇耍赖。
绮罗低头一笑,虽知苏老夫人是将她做了苏睿轩的玩伴,但也知足了。
至少大杨氏不敢像上辈子一样对她。
因明日要进学,大杨氏吩咐她早早睡觉。
绮罗躺在床上,却越发的睡不着了,又叫了春芽与她一起睡。
春芽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二夫人如今怎样了?绮罗开口问道。
春芽扑哧笑了一声,随后又咬着绮罗的耳朵说道:二夫人如今可是大方了,听雀儿说她昨儿个晚上悄悄的搬了一箱子东西出府,应当是去典当的。
奴婢看她定是为了那同知在筹银子。
绮罗闭着眼笑了,又说道:你与那雀儿也能搭上线?因绮罗一贯在她面前说话不似孩童,春芽也是早就习惯了的,便说道:奴婢哪里敢跟她搭上线,不过是隔着几个人听个话音罢了。
春芽打了个哈欠,随后又说道:小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绮罗翻了个身,心里因为要上学而有些激动,只觉得人更加清醒,过了子时,听着春芽的呼吸声才渐渐入睡。
第二日,一一拜见了苏老夫人,绮罗四人才去了学堂。
绮罗因睡的迟,眼睛便有些酸涩,又因终于能光明正大读书而兴奋,见绫罗表情有些郁郁,便想到果然绫罗是不愿意过来的。
大杨氏才华出众,小杨氏应当也是不差的。
如今绫罗定是不喜与绮罗等人再次启蒙。
绫罗本是没有多想的,只是听着小杨氏絮絮叨叨的说道,这学堂是给人启蒙,学那描红的;又说道绮罗是个白眼狼,要绫罗压制住她;又说道苏老夫人偏心,一样的孙子,偏苏睿轩得的笔墨要比苏慕轩好……听了这么多,绫罗便厌烦起这学堂来,想着倒不如在自己院子里跟着小杨氏学的好。
诸葛先生过来了,领着他们上了香,又安排下坐序。
睿轩、慕轩坐在最前的两张桌子上,绮罗、绫罗在后面,最后的便是诸葛子钰。
绮罗侧头向右看去,见绫罗已经拿出了纸笔正要悬腕练字,又看她脸上表情依旧是没有一丝喜色,听着诸葛先生要他们拿出《千字文》,绮罗便又收回了视线。
二小姐,请拿出《千字文》。
诸葛先生说道。
绫罗依旧不理,虽是长幼有序,论理绮罗也该坐在左边,只是经小杨氏一番提点,她也当诸葛先生是看不起她,才要她坐在右边,便依旧低头不理。
诸葛先生看了她的字,赞道:二小姐果然写的一手好字,只是如今我们要讲的是《千字文》。
先生,《千字文》我早两年便学过了,先生要考我吗?绫罗抬头问道,额间一点朱红,更衬得如观音面前的童女一般。
不说她早学过,便是苏慕轩也是能倒背如流的。
诸葛先生凝眉,先前只听说是几个连纸笔都不曾碰过的孩子,便问道:二小姐读书读到哪了?已经读到《四书》了。
绫罗回道,又伸手将笔放下。
诸葛先生见她桌上本就没有带上《千字文》,便也不勉强。
又想到人是苏家大老爷请的,必要以绮罗、睿轩两人为先,心中颇为可惜绫罗的才华,又不好多说什么,便说道:那二小姐便先练字,待到教完了其余几位,在下再来指导你。
绫罗应了,依旧坐下习字。
绮罗看了眼绫罗的字,又想起了大杨氏的双手梅花篆,怎么想都要觉得大杨氏比绫罗高出许多,至于大杨氏为何没得那才女之名,她却是想不透的。
见诸葛先生读书,便也跟着读了起来。
孩童虽不多,只有四个,但朗朗读书声在一大早响起,也让听着的人感觉到勃勃生机。
因距离近,苏老夫人便站在院子里听着那读书声,苏睿轩嗓门本就很大,如今便是夹在三人之中也是十分洪亮,辨出苏睿轩的声音,苏老夫人便眯着眼笑了。
老夫人,大老爷来了。
孙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抬头就见苏清远走了进来,笑道:你听听,你儿子的嗓门就是高。
苏清远笑道:果然数他最显眼。
因又想起赵姨娘与人吵架时也是这高高的嗓门,心中一叹,又想若不是赵姨娘为人不正,他也不会绝情将她送走。
苏老夫人见他脸色不好,似有疑虑,便问道:可又有什么糟心事了?娘亲,放心,这点小事儿子还是能处理的。
苏清远忙说道。
苏老夫人见他这样说,也不追问,因又问道:智轩的病还未好?娘亲,那孩子生下来就如小猫一般,又是大病小病不断的。
苏清远蹙眉说道。
苏老夫人便说道:要是少了人参灵芝之类的,只管叫你媳妇过来取,我这还有几箱子呐。
是。
苏清远应道。
苏老夫人想了想,又交代苏清远去清风院看看,又叫红袖提着新做出的点心、杏仁露等送过去。
苏清远得了苏老夫人的话,便带着人去了清风院,进了大门,听着苏睿轩的声音更加清晰,心情又好转过来,心想为了苏睿轩,舍了赵姨娘也是值得的。
立在窗外看了一番,见绮罗、睿轩最是认真,绫罗径自习字,慕轩也只是随声附和。
诸葛先生见苏清远站在窗外,便放下书叫众人休息。
红袖等顺势进去,给几人送上点心杏仁露。
诸葛先生出来,向苏清远拱手道:见过大老爷。
先生客气了,昨日恰有急事,不能迎接先生,还请先生赎罪。
苏清远说道。
诸葛先生忙称不敢。
两人向院子走去,绕到一处太湖石边,苏清远开口问道:不知先生看我小儿如何?令公子人中龙凤,且又勤奋好学,日后必成大业。
诸葛先生恭维道。
苏清远心中大喜,却依旧摇头谦虚。
诸葛先生因又问道:二小姐与二少爷似是早已启蒙。
在下看着二小姐便是到了外面学堂里,也是个拔尖的人物。
放在这学堂里,是否太过委屈?苏清远听了,半响不语,更恨大杨氏妨碍了苏睿轩,叫他们落后与人。
诸葛先生见苏清远不语,便猜测这两房只怕是有些嫌隙,又说道:虽是学过的,不过那二小姐看着却有些自满。
不似大小姐、大少爷那般踏实。
苏清远此时方笑出来,又多多拜托诸葛先生教导苏睿轩等人,却不提绫罗才华之事。
诸葛先生也是个通透的,当下便明了了苏清远的意思。
另一边,因方才诸葛子钰与他们一同读《千字文》,绮罗便转头看向她身后的诸葛子钰,问道:你如今读到哪里了?诸葛子钰因昨日看她们两个,回去又被诸葛夫人教训了半天,越发的不敢抬头看她,今日也只是按着两人的衣着来分谁是谁。
绮罗以为他不会说了,半响听他咕哝一句:《四书》。
那你应当是跟绫罗差不多了。
绮罗惊叹道,因她对比她才学高的人有着天然的崇拜,看向诸葛子钰的目光也与之前不同;又想这诸葛子钰真是个老实孩子,叫他读书,他便当真跟着重新读了。
绫罗听绮罗这般说,哼了一声,说道:你也拿他跟我比?绮罗听绫罗突然发作起来,一时糊涂了,不知自己哪里错了。
绫罗却另是一番心思。
本就是双生,样样都被人拿来跟绮罗比。
她样样比绮罗好,偏绮罗仗着大房大小姐的身份,便是苏老夫人房中的丫头见了绮33、入学之初 ...罗也比见了她敬重。
因此心中本就有一股不平之气,今日听绮罗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跟她比,更加的气闷。
诸葛子钰只当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涨红了脸,低头看手中的书。
绮罗见他如此,反过意不去,又叫红袖给他点心吃。
睿轩却是听了绫罗的话,直觉的要回护绮罗,嘴中含着点心便要说话。
绮罗忙止住了他,又将他按在位子上,嘀咕道:爹爹在外面呐。
睿轩听了她的,果然老实的吃点心。
绫罗却当绮罗说她坏话,越发的气闷起来,又回头瞅了眼诸葛子钰。
诸葛先生一盏茶之后方才回来,又带着几人诵读一遍。
直至申时才放学。
绮罗与睿轩回去见了大杨氏,又将今日学的说了遍,大杨氏不耐烦再听他们多说,打发了他们回房吃饭。
绫罗回去便将不去上课的话说给了苏清和夫妇听。
苏清和沉吟一番,还是坚持要绫罗去。
小杨氏因要磨着杨老太爷代为出面为苏清和买官,心中本就急躁,哪里有耐心听绫罗哭闹。
绫罗闹腾了半天,最后被苏清和教训了一顿,哭着睡去。
诸葛先生不过几日,便知晓了几位学生的习性。
一一因材施教,便是绫罗,也叫她与诸葛子钰一同学习《四书》,虽有偏颇,但也不让人挑出错来。
时日久了,小杨氏也不觉有何不可,绫罗也不闹了。
34、无妄之灾又过了几日,何府千金要过七岁生日,襄城各家年岁相近的小姐都收到了帖子,苏府自然也收到了。
大杨氏见了帖子,本想按照老规矩不告知苏老夫人的,只是奈何今年小杨氏也收到了帖子,先一步将事情禀告给苏老夫人,求苏老夫人指示。
苏老夫人想着原先因她是寡妇不好出门,随后大杨氏又不爱出门,如今除了杨家外与其他家的关系越发疏远,这不是长久兴旺的兆头,当下便应了。
大杨氏得了苏老夫人的话,恨得牙痒痒,又摔了一个茶碗才解气。
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出门,谁都知道那孩子是谁生的,必要笑脸忍着别人揭她伤疤。
心思一动,又想着那日绮罗若是病了,便去不了了。
因此便又叫人将去何府的消息告诉了绮罗。
绮罗得知后,也高兴起来,心想终于可以出了这苏府了。
又猜测此次便是绫罗扬名的花宴,六岁的苏绫罗一首海棠诗扬名整个襄城,襄城也从此出了两个鼎鼎有名的女诗童。
这事苏清词上辈子总是说来打压她,如今她偏要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场景。
又想着大杨氏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她出去,便又提防起来。
心知防范不到,心一横,便赖到了苏老夫人那里。
每日下了课见过大杨氏便去苏老夫人那里抄经书。
苏老夫人见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有她在,苏睿轩更能静心写字,也放任了她。
也算是天公作美,小杨氏没两日就病了。
看着小杨氏病病歪歪的依旧要坚持带着绫罗过去,苏老夫人心知她这是要绫罗去见世面,便叫她歇着,吩咐大杨氏到时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大杨氏也就将那歹毒的心思歇下。
那一日,大杨氏便带着绮罗、绫罗辞了苏老夫人上了马车。
大杨氏一车,绮罗、绫罗两人却又是一车。
绮罗一上马车便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她以前只出过两次门,一次是从苏家到杨家,因盖着红盖头,她也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象;一次是从杨家到苏家,那时是回苏府求救,好不容易出来,正心急火燎的,哪里有功夫看风景。
如今见马车驶出苏府,看到苏府外也是十分冷清,再远一些,才看到二三十个顽童在嬉闹,路上又立着几个大理石牌坊,再向前才进了襄城大街。
大街之中人头攒动,两边商铺林立。
路上偶或见到几名女子骑着马,穿着一身窄腰紧袖的胡服经过。
便是路边也能见到一些貌似是大家闺秀的女子在游荡。
猛然看到一袒胸露乳的女子,绮罗吓了一跳,慌忙将车帘放下。
绫罗见她如此,嘴角微抿,又侧过头去。
绮罗看向绫罗,见她一身浅蓝长裙,又穿着一件鹅黄短襦。
额头依旧点着一点朱红。
梳着双丫髻,头上只带了一串珍珠抹额。
看着模样隐约有了些才女风范。
哼。
绫罗不满绮罗一直盯着她,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也掀了帘子看。
绮罗也不愿与她说话,依旧趴在车窗向外看去,一掀窗帘便见车窗外立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岁男童,那男童生的十分肥胖,膀大腰圆;马边站着几个随从小心的看护着,一个个伸着手唯恐他从马上掉下来。
绮罗无声一笑,兴致昂然的去看那男童,一边看着那男童身上的肉在晃荡,一边又想着不知道她儿子在苏清词那里会否得到这种待遇。
男童似有所觉,回头便看到一张笑脸在车帘之下,只当她在耻笑他,便咬牙瞪向她。
绮罗又吓了一跳,只因见他脸上也是极为肥胖的,五官因被肉挤着,早已变了形。
微微露出一条缝的眼睛里,冒着凶光。
因换牙少了两颗门牙露出黑黑的牙洞。
绮罗忙放下帘子,隐约听到那男童问这是谁家的马车。
绫罗见绮罗这般小家子气,便又冷笑一声。
绮罗也懒得看绫罗这张脸,又转向禄儿说道:我刚见一个女子穿的十分的少。
又描画着自己胸前示意禄儿。
禄儿轻笑一声,说道:我爹爹说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宴会时都那样穿,只是这样穿着来大街上的,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绫罗的丫头晓风见绫罗嫌她们聒噪,便出声道:什么正经不正经的,这话也是能当着小姐的面说的?禄儿平日与绮罗说话,并未有太多顾忌,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便是老夫人听了,也不会说我说的不对。
你倒好,比老夫人还威风,反教训我来了?晓风心知禄儿能言善辩,甚是得苏老夫人与孙妈妈喜欢,便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又不甘示弱,低声嘀咕了一句。
禄儿没听清她说什么,扯着晓风的脸问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见禄儿动粗,晓风更不敢还手,心知自己不是禄儿的对手,便看向绫罗求救。
绫罗说道:住手,眼里还有没有主子?二小姐,奴婢的主子只有大小姐,大小姐都没说奴婢,二小姐怎么就越权了?禄儿一张小嘴说道,又压着晓风的头要她认错。
绫罗一时气闷,便又转向绮罗:绮罗,你也不管她?当心我向伯母告状。
能见到绫罗吃瘪,大杨氏只会更高兴。
绮罗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不搭理绫罗。
禄儿见绮罗不管,越发的折腾起晓风,待到晓风求饶叫姑奶奶时才放开手。
晓风畏畏缩缩的坐在一边,不敢再去惹禄儿。
见车停下,下面有人请她们下车。
绫罗先站了起来,晓风也抢先一步扶着绫罗下车。
若是晓风知晓先下车会是这般情景,她宁愿在车中继续受着禄儿的冷眼。
却说绫罗刚下了车,踩上凳子,便见一团紫红快速向自己飞来,随后脸上一疼,便跌下凳子,歪坐到地上。
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壮硕男童,那男童一身玫瑰紫衣衫,穿着黑色靴子,身上的肉一节一节看的分明,面孔也是十分可怕,当下不敢哭出声来,只委屈的望着男童无声哽咽。
又觉鼻子上火辣辣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手的血,人立刻吓傻了,憋着嘴呜咽。
教你看爷爷!男童叫道,抬脚踢向绫罗,晓风护住绫罗当胸挨了一脚。
男童又要扑上前来,车边的仆妇等回过神来,忙抱住了他。
绮罗在车帘后见了那男童,心知是自己惹的麻烦,见这场面也不敢出去,便向禄儿示意一番,两人噤声呆在车中不下去。
大杨氏见绫罗被打,忙赶过来,另有何府与男童家的家丁等围了一圈。
这是怎么了?大杨氏叫道,又叫人扶起绫罗,见绫罗站不起来,似是扭到了脚腕,又叫人将她抱起来。
是苏家夫人吗?我们是楼家的,这是我家大少爷。
一十几岁的随从向大杨氏拱手说道。
玉叶答道:这是我们苏府大夫人,请问贵府公子这是因何伤人?爷爷我看她不顺眼!男童叫嚣道,又一拳打在晓风脸上。
绮罗听了那男童的大名,心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越发不敢出去了。
楼家大少爷楼翼然,便是深宅妇人也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楼老爷生了八个女儿,最后才得了一个儿子,因此就将他宠上了天。
据传他身高八尺,腰壮如圆桌,一夜可御十女;性情暴戾,杀人放火,没有他不敢干的;但凡是个能看的过去的女子,不管年纪、嫁人与否,一个也不放过;身边的丫鬟媳妇,哪一个都被他沾染过,最出名的便是他奸污了弟媳——与杨致之同名的才子楼燕然的妻子,逼得她悬梁自尽……如此恶迹斑斑,最后也落得一个精尽人亡的下场。
这种人,绮罗哪里敢出去坦诚那个不是她,便劝说自己,绫罗这是上辈子欠她的,如今在还债。
禄儿不知绮罗为何突然脸色发白,却也老实的不吭声在车厢里坐着。
外边何家的夫人出来,将楼翼然等劝进府中,又向大杨氏致歉,引着大杨氏带着绫罗去府中疗伤,清洗一番。
绮罗听着何夫人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事务,又听她声音温和。
便偷偷去看,果然见何夫人生的十分温婉秀丽。
心中又感叹一番,若是何夫人知道今日伤的是她以后会闹得满城风雨的儿媳妇,会不会巴不得楼翼然死揪着绫罗不放。
何府的人听说还有一位小姐在马车中,又请了绮罗下来。
绮罗下来后,见楼翼然已经进了府,便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吧?猛然听着一男童说话,绮罗又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是一个与她一般年龄的男童,那男童生的十分精致,眼角眉梢,堪比女子的俊秀。
在下楼燕然。
绮罗一惊,看向这位顶着绿帽子的鼎鼎大名才子,眼中便有了些怜悯。
据说妻子死后,楼燕然是立誓终生不娶的。
楼燕然见绮罗这般看他,微微蹙眉,面上并无不悦,又问道:你是苏家几小姐?绮罗却不答,屈身一礼便随着丫头婆子进了何府。
楼燕然轻声一笑,也带着人进去。
街上,他跟在楼翼然身后,瞅见了绮罗身上的豆绿衣衫的一角,再见绫罗出来时,只当她换了衣服。
谁知见苏府的人不走尽,依旧守在马车外,便想着马车中定然还有一个。
果然被他料中了。
进了何府,因何夫人、大杨氏带着绫罗去疗伤,绮罗便被一个丫头直接带着去见了别家的夫人。
一一见过后,虽也不过说些客套话,但绮罗也是十分欢喜。
若说她欢喜的原因,便是经此一趟,收到了夫人们许多的见面礼,将东西一一交给禄儿收着,又藏了两样小东西在身上,准备着贿赂春芽等人用。
随后绮罗又被带着去了后面的花厅,见其他几家的小姐。
看着何府中的花草树木,绮罗也觉得比苏府的看上去好看的多。
因此一路便走得极慢,便是那游廊上的雕花彩绘等也要细细看一遍。
何府的大丫头也并未因她的举动露出鄙夷之态,反而热心的为她一一讲解。
见一个丫头便能将那些典故说的头头是道,不让人觉得乏味。
绮罗便想果然苏府是比起其他门第,要没落了许多。
因又见一个模样古怪的兽刻在梁上,那丫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正思索间,楼燕然插嘴说道:这是上古神兽,传说中镇守家宅用的。
襄城里不时兴这个,京城里各家都是有的。
绮罗、禄儿又向他一礼,见他身边也站着一个熟人,却是杨致之。
绮罗又与杨致之见了礼。
绮罗,表妹的伤势如何了?杨致之开口问道,因绮罗自小不喜他唤她表妹、妹妹等,杨致之便也改了口,因此那表妹就成了绫罗的专称。
绮罗听闻伤势一词,看了眼楼燕然,见楼燕然向她挤眼,便知他未将楼翼然打错人的事告诉杨致之,说道:娘亲叫我先见过了何小姐等人,再去看绫罗。
因此我也不知她伤的如何。
绮罗今日也要作诗?杨致之又问道。
绮罗蹙眉看了他眼,说道:我刚认了字,不会作诗。
杨致之一愣,低声说了一句他忘了,便不再说话。
又想绮罗果然是讨厌他的。
楼燕然见两人如此,微微一笑,说道:何府许多规矩与我家都是相似的,不如我来跟你解说?便是这各院的布局,水井游廊分布的规矩也与你家的有所不同。
你怎知与我家的不同?绮罗疑惑道。
楼燕然说道:听说苏、杨两家同气连枝,那苏家的布局自当也与杨家的一样。
绮罗回忆起来,确实是如此,但见楼燕然如此大方得体的举动,全无一丝孩童天真,又觉得没有意思,况且杨致之也在,更不喜与他再谈,刚要道辞,便远远的见一紫红色身影过来。
绮罗想到楼翼然那无赖性子,倘若见了她又会将她痛打一顿,便迅速的拉着禄儿的手向前走。
慢慢走,跑了更麻烦。
楼燕然低声说道,若是让楼翼然看到有人见了他就跑,定是要抓回来再打一顿的。
绮罗侧头说了声多谢,然后放了禄儿的手,慢慢的向前走去。
杨致之与楼燕然说了声,也随着绮罗离开。
楼燕然见楼翼然走过来,垂手叫道:大哥。
楼翼然瞟了眼前方离去的三人,问道:那是谁?见了我还敢走?大哥,只怕是他们没有看到你吧。
楼燕然说道。
楼翼然哼了声,便带着随从向前走去。
楼燕然也跟了上去。
35、窈窕淑女杨致之随着绮罗一路前行,绮罗回头皱眉不耐烦说道:你叫人带着你去看绫罗就好,何苦跟着我转?娘亲又不会拦着不让你见她。
杨致之委屈的看眼绮罗,说道:我去的地方也是跟你顺路的。
绮罗一愣,又想到杨致之、楼燕然他们应当是常来何府的,自是知道路不必叫人引着。
果然向前百步,游廊分开左右两向,杨致之便向右去了。
绮罗随着那丫头顺着游廊左拐,又行了一两百步便到了一处由大理石做台阶四周并未围起的大厅前,抬头去看,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
绮罗认得那楷书,却不曾见过草书,因此抬头看了半天,未认出是什么字,便问道:这是哪三个字?哧,竟然去问丫头,也不害臊。
一女童出声笑道。
绮罗等看过去,却是一身红纱金花罗衣的七八岁女童,女童项上戴着金项圈,只有额前贴个牡丹花钿,头上并无其他装饰。
身后跟着一个**岁,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
我本来就不知道,要害什么臊。
绮罗坦然说道。
那女童见她如此说,反觉得无趣,又嗤笑一声后说道:这叫做谢芳堂,是何大人专门给何美人建的。
绮罗又抬头看去,也笑道:听你这么说,看着像那三个字了。
随后又说道:我叫苏绮罗。
楼明珠。
楼明珠扬头说道。
绮罗听她报上名字,想到这是楼家的楼八娘了,日后其名字也是响彻襄城的,楼八娘爱恨分明,知夫君通敌卖国,就将夫君给告了。
待到夫君被斩首后,也持剑自刎在法场之上。
你与今日被打的那位是什么关系?楼八娘又问道。
绮罗心想那样性子的女子若是日后知道绫罗被打的真相,定是要看不起她的,便将楼翼然打错人的事一一告诉给楼八娘。
楼八娘听罢一笑:你也无须去澄清,不然又白添出是非。
我们家那个本是因今日何美人没请他过来,心中憋着气,这才出手伤了你妹妹。
又想若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绮罗站在一起,定十分有趣。
绮罗更确定楼翼然是个不能惹的,不然黑白分明的楼八娘也不会教她将这事含糊过去。
你没来过何府?你跟了我吧,不然教他看到了又要闹起来。
楼八娘说道,又牵了绮罗的手,说道:你过来,我带你看,这何府我来的多了。
我跟你说,一会见了何美人,你不能说你不认识字,不然她又要傲到天上去了……绮罗点头应了,猜测这楼八娘与何美人应当是彼此不服气的小姐妹,不然楼八娘也不会对何美人如此熟悉。
何家虽不是靠裙带发达的,但嫁女嫁高,娶媳娶低,何家的女子皆嫁的很高。
因此何家女儿地位竟是比男儿还要高上一些。
虽也有嫡庶的关系,但最小的何美人比何家公子,绫罗未来的夫婿何觅之要受宠得多。
小小年纪,何老爷便为她建了芙蓉观景台,每年的生日也是大办特办。
楼八娘又说了许多何美人的坏话,绮罗见她并不避忌何家下人,越发喜欢她这性子,心想何美人应当也是好相处的,不然怎么会容楼八娘这般说她。
楼八娘却不将绮罗带进谢芳堂,而是向右转,带着绮罗进了另一个厅。
上面依旧是同一字迹的草书,楼八娘不待绮罗开口,便说道:这是唯芳轩,众芳唯牡丹的意思。
进了一间房中,只见姚黄魏紫只能靠边站,另有不知名的名贵牡丹立在中间。
姹紫嫣红一片,犹如敛尽世间芳华,皆聚在此间。
哎呦呦,这是谁没事又惦记我了?一女童说道,声音清亮,音质极甜,绕过一株粉中冠,便见那女童指着一翡翠莲叶玉盘上的牡丹花说道:楼八,你既来了,姑奶奶就赏你一朵花戴戴,也算你为我扬名,犒劳你一番。
呸,还没我大,就叫起姑奶奶来了。
楼八娘斥道,又伸手在玉盘中摸索一遍,最后挑了一朵金边牡丹叫丫头给她戴在头上,又指着一朵豆绿牡丹叫禄儿给绮罗戴上。
绮罗见那牡丹如玉石雕刻一般,心知这一朵也是十分矜贵的,便推辞不敢要。
再看何美人,只见她人如其名,无一处不美,尖翘的下巴上一滴朱砂痣,更添美人韵味。
这何美人日后虽是填房,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侯府夫人,也不枉费何大人的一番心血。
何美人见绮罗推辞,便有些不悦,说道:给你你就接着,学人家假声假气的推辞做什么!楼八娘一笑,说道:她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来,自然要客气一番。
又接过那豆绿给绮罗簪在头上,对绮罗说道:若是有外人在,你客气也就罢了;若是没人,你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可是不管那什么规矩的。
绮罗听了她的话,便笑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我猜你应当是苏家的吧,只有你们家的女孩难请,每年下了这么多的帖子,也不见你们出来。
何美人不屑道。
绮罗心知她没有恶意,又不好说是大杨氏的不是,便低头不语。
何美人因此猜测是她家中有什么难言之事,心知不该说刚才那话,欲将话题引开,便说道:听说楼家阎王爷爷将你家的谁打了,是哪一个?是我妹妹。
绮罗开口道,见楼八娘给她使眼色,不叫她再说下去,便住了口。
提起绫罗,又想不知一会绫罗能否出来。
看向四周,不见其他人,想来这不是待会宴客的地方,而是何美人自己玩乐的地方。
何美人见楼八娘给绮罗使眼色也不理会,只是蹙眉向楼八娘说道:你大弟弟又来了?他听着今日来了许多美人,怎会不来?楼八娘讪讪的说道。
绮罗却突然问道:我见楼大少爷有**岁了,怎么会是你弟弟?楼八娘笑道:他体格健壮,身量又高,便显的大了,实际只有你这般大小。
绮罗听了点头,又想到那楼燕然应当是庶子了。
何美人见此也不好多说,又问了身边丫鬟时辰,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道:如花将这紫晶盘送给老夫人,似玉将这玛瑙盘送给夫人,红颜将这碧玉盘带到斗草堂。
三个丫头应了是,分头端着三盘子牡丹花去了。
绮罗见何美人性情虽不拘小节,为人却是周到的。
楼八娘又对绮罗笑道:你看他们家俗吧,小姐们叫做美人佳人可人,少爷们叫做寻之觅之羡之,将诗经‘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演绎个精透。
偏还给丫头们起名叫如花似玉红颜等,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何美人又锤了楼八娘几下,啐道:我们家都是美人,便叫了这个名也没人敢说不是。
你们家怎么就将你这颗死鱼眼当做了明珠?楼八娘将何美人推倒在花丛中,笑道:我们是破落户出身,哪里闻到过鱼味,好不容易见了个鱼眼珠子,还不得跟宝贝一样藏着?绮罗见她们玩笑,也觉得十分热闹,又见何美人身上石榴裙沾了花汁,她们压弯了一株春水绿波,便说道:两位姐姐快起来吧,仔细硌疼了背,弄脏了衣裳。
楼八娘拉着何美人站起来说道:你这丫头反比我们看着还老成。
何美人见身上的衣裳沾了一点液汁,也懒得去换,说道:反正今日不去见长辈们,就这样吧,我们出去,也别让她们久等了。
因见禄儿还在,便又叫一个名叫朱颜的丫头带禄儿去吃点心,另去一边赏花玩。
何美人在前走去,楼八娘挽着绮罗说道:一会我给你介绍,若是我不介绍的,便是我跟美人都不喜欢的。
你也别理她们,只当看不见就算了。
绮罗应了,又猜想那不喜欢的,应当是碍于两家关系不得不请来的。
随着何美人,三人去了谢芳堂,此时谢芳堂里桌椅笔墨等已经摆好,四处又摆着各色花卉。
一群最大只有十岁,最小不过五岁的女孩叽叽喳喳的相互打着招呼。
见了何美人进来,又团团将她围住。
绮罗见每一人手中都得了一株牡丹,有几个还将牡丹簪在头上,面上都是十分欢喜。
暗叹何美人的周到,她应当是早就叫人弄清楚了各自的喜好,才将牡丹送过来的。
众人欢喜之时,却有一个一身月白襦裙女童,一脸傲然的坐在桌子一边,另有三四个女童陪同。
看上去似乎很是看不上何美人,几人虽也得了牡丹,但都是不甚在意的将牡丹丢在桌子上。
那几个你不要理她们。
楼八娘低声说道,也看不上那几个女童。
早有几人见绮罗跟着楼何两人过来,便问道她是谁。
楼八娘一一为绮罗介绍了,说的多的便是她喜欢的,一笔带过的就是她不甚喜欢的。
绮罗笑着与她们见礼,只是人太多,一个个说过了名字,她也只记住了两三个。
其中便有那月白衣衫的女童肖点翠,她就是与绫罗起名的才女,只是许是因为嫁人之后就平淡了,日后不及绫罗名气高。
堂上还有几个与绮罗一般是新来的,见她们紧粘着自家的表姐等,便知她们是捎带着进来的。
何美人要众人各自落座,又叫丫鬟上了杏仁露等。
说笑之后,肖点翠身边的一位女童提议作诗。
何美人也不反对,也不限韵,叫众人见了厅上的花随意做出来就好。
绮罗见绫罗未到,心想那首扬名的海棠诗只怕是做不出来了。
若是她将绫罗的海棠诗背出来,是不是也能成了才女?绮罗一笑又将这念头抛到脑后,她便是一事无成,也不能偷窃了绫罗的东西。
因又向厅上看寻找海棠花,转了两圈才在角落里看到孤零零的一株。
楼八娘见她也如众人一般看花,便问道:你也会做诗?因楼八娘怕她被人欺负了,绮罗是坐在楼八娘身边的。
绮罗摇头说道:我刚入学,才学了几天的字。
那你看什么?何美人也扭头问道。
绮罗见她们皆不急着作诗,说道:我看看有多少种花,一会她们作了诗,我也好看看像不像。
真是个傻子,作诗哪有说什么像不像的。
最好的诗,便在像与不像之间。
何美人叹道,又指向堂上的其他人等,低声说道:你看着吧,一会做的最好的定是那肖点翠。
何姐姐怎么知道?绮罗惊诧道,她是知道的,难道何美人也能未卜先知?看向肖点翠见她正在蹙眉苦思。
何美人低声说道:她叫人提议作诗,必定是早就准备好的。
便是寻了枪手也不一定。
就是,做好了之后,她也必定要把自己的诗传出去的。
楼八娘鄙夷的说道。
绮罗目瞪口呆的看向众人,才女是她上一辈子背在身上的大山,因此一心要来见证两位才女的扬名之宴,谁想却是这般情景。
楼大少爷过来了。
红颜低声说道。
何美人凝眉,问道:怎么让那阎王爷爷过来了?楼大少爷听说早先得罪她的小姐在这,找来了。
红颜说道,觑了眼绮罗。
绮罗心中大惊,想到定是有人为讨好楼翼然,说了她在这里,想着便站起来向楼八娘、何美人告辞。
楼八娘回头见楼翼然果然到了,便将绮罗一扯,将她按在桌下。
与何美人一起挡在绮罗面前。
果然楼翼然不一时便进来了,见了楼八娘瓮声瓮气的叫了声姐姐,一双眼睛便四处看,又回头问身边小厮,道:那死丫头哪去了?奴才远远见着她进来的。
楼翼然的小厮,人称牛头的牛云说道。
其他女童皆缩成一团,不敢随意出声走动。
楼大少爷,你若是砸了我的宴席,我可就向楼伯伯告状了。
何美人扬眉说道。
楼翼然却不理她,一双小如绿豆的眼睛四处瞄着。
牛云,我回去就告诉爹爹你挑唆少爷闹事。
楼八娘冷声喝道。
牛云缩到堂外,不敢上前。
绮罗在桌下,一心盼着楼翼然快点走,也恨死了那牛云。
肖点翠心中着急要将诗写出来,因此便有些怨恨绮罗扰事,待到楼翼然看向她时便用眼睛瞄向楼八娘身边的桌子。
楼八娘与何美人皆瞪向肖点翠,肖点翠却不退缩。
楼翼然将楼八娘推开,扯开桌上的锦缎桌布,果然见绮罗蹲在下面,见她脸上并无伤痕,疑心是自己力气小了。
伸手便要将绮罗拖出来,绮罗见此,也知道是躲不过了,便也不挣扎,被楼翼然拖出堂外。
肖点翠!楼八娘喝道。
肖点翠冷笑道:你自家的弟弟要闹事,你管不了你弟弟,还管上我了?楼八娘斜睨向她说道:今日我就要你看看我管不管得了你!说完,楼八娘便将桌上的砚台向肖点翠丢去。
何美人见此说道:愿意跟我们打的就帮忙,不愿意的就出去躲着,年纪小的都出去。
年纪小的便纷纷跑出去,留下几个大的便帮着何美人与肖点翠打了起来。
36、蛇打七寸另一边,绮罗被楼翼然拖了下来,绮罗口中叫道:你认错人了。
你爷爷能认错人?楼翼然叫道。
一个小厮嬉笑道:爷爷从来不会认错。
绮罗猜到那人便是牛云,只能用眼睛去剜他,她最恨这种小人。
回头见楼燕然与杨致之从旁边的甬道过来,便求救的看向楼燕然。
大哥,听说你教训过的丫头如今还躺在何夫人房里哭呐,大哥真厉害。
楼燕然走过来说道,脸上都是恭维崇拜。
楼翼然听了楼燕然的说,问道:不是这个丫头?不是,她们是双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
楼燕然说道。
绮罗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楼燕然,又抠楼翼然握着她手腕的手。
楼翼然用力扯了下绮罗的手腕,脸上横肉一抖,说道:那看我的许就是这个丫头,这也是说不定的事。
反正她们都长着一张脸,谁知道是哪个。
绮罗一听,虽然楼翼然猜对了,但这么不讲理的推测方式,因长的一样就要揍两个,实在是难让人恭维。
大哥说的也是。
楼燕然说道,随后又似不经意般叹道:那边撼波亭了,何叔叔与爹爹等正在看舞蹁跹起舞,若是咱们能挤进去看上一眼多好。
楼翼然听了,果然放下绮罗的手腕,瞪了眼绮罗,说道:算你好运!说完便急急的向撼波亭跑去。
绮罗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一圈的淤痕,心想楼燕然这样的好人竟然要戴上绿帽子,果然老天是不公的,口中说道:多谢。
楼燕然看向谢芳堂,见里面不时有砚台花枝等物飞出,又有女童娇呼声不断,也猜到了是何事,说道:让你见笑了。
楼姐姐人很好。
绮罗说道,因又问:舞翩跹是谁?襄城第一花魁,据说是襄城第一美人。
楼燕然面色羞赧的说道,对一个女童说花魁,他觉得十分不恰当。
绮罗心想果然楼翼然是个色胚,且是自小便极色的。
又疑心楼家这般小孩如何都早早的知晓那花魁之事。
楼燕然又说道:随着爹爹出门,偶然听到的。
绮罗点头,见谢芳堂上因她起了纷争,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去,若是大杨氏知道此事,以后定然是不会让她再出门了。
因此,面上便有了些悲戚。
楼翼然虽聪慧,也不过是个孩童,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说道:我大哥不一定记住这事,过两日就忘了,你不要担心。
那色鬼见了美人哪里还记得找麻烦,绮罗心道,又对楼燕然说道:我要进去了,再会。
杨致之见绮罗自始至终并未跟他说话,也不看他,心中略有些失落。
早几年绮罗还会掐他一下,如今是掐都懒得掐了。
楼翼然见何夫人等人来了,便与杨致之又离去。
绮罗进了堂中,见那桌椅等物无一不是倾倒的,梭寻一番才看到何美人与楼八娘,两人皆卷了袖子,露出白玉般的手臂,神情十分凶悍。
楼姐姐,何姐姐,对不住……绮罗走到两人身边。
与你无关,便是别人问起,也是与你不相干的。
何美人见绮罗神情忐忑,又想着苏家人不常出门必有缘故,也不想让绮罗为难。
哼,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楼八娘将绮罗拨到身后说道。
绮罗见肖点翠一身月白衣衫上沾满了墨水,跟着她的其他几人,身上也是狼狈不堪。
又见几人脸上并无伤痕,跟着肖点翠的一个只有五岁的女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垢的,便知楼何两人也是极有分寸的,并不欺侮幼小。
早有人得了信,请了何夫人过来,何夫人将何美人、楼八娘教训了两句,又跟肖点翠等人道歉,随后叫丫头带着一群小姐们去更衣洗漱。
亲疏远近分明。
禄儿闻讯过来,见绮罗无事也安了心,又有何府丫鬟送她们去与大杨氏几人汇合。
绮罗见绫罗脚腕扭伤,脸上也是一片红肿,不禁侥幸楼燕然及时救她;心中又略有些歉意。
何夫人留绫罗住下,又说了改日去赔不是。
大杨氏与何夫人又攀谈了一盏茶功夫,便带着绮罗告辞。
马车之上,大杨氏头疼不已,多年不出门,一出门便遇到这事。
先是绫罗被打,如今回不了苏府;后是绮罗参宴,又遇到女童闹事。
一边想着回去后如何向苏老夫人小杨氏交代,一边又咬牙,以后定然一个也不要她们出府。
另一边,绮罗则是不时暗笑。
小姐,那何家和楼家的小姐性子可真野!禄儿笑着说道,回忆刚才那番场景,真算得上是惊心动魄。
从没想过大家小姐能这样。
绮罗又笑了,本是来见才女的,谁想看到了两名悍妇,不过这悍妇在她眼中却是比那才女肖点翠要好上百倍。
禄儿一路说何府见闻,绮罗又掀开帘子去看外面,距离苏府越近越觉得气闷,脸上的笑也越少。
禄儿不知她为何这样,便也住了嘴,静坐在她身边。
进了苏府,绮罗先随大杨氏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未进院子,顶头就见玉环抱着苏智轩出来。
因知大杨氏不喜小儿身上奶味,玉环便抱着孩子后退两步,说道:请夫人安。
嗯。
大杨氏本就心烦,此刻闻着那味,更觉头晕,说道:怎么病刚好就抱出来?玉环回道:老夫人说今日阳光好,抱出来见见太阳。
回去吧。
是。
玉环忙抱着苏智轩回去。
红袖通报后,大杨氏便带着绮罗进去了。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绫罗哪?苏老夫人问道。
大杨氏先是一声长叹,随后说道:今日出门也不知是怎么了,万事不顺。
绫罗一下了马车,便被楼家的那位阎王爷爷压在地上打了,扭了脚,伤了脸,也不好带回来,如今在何府养着。
楼家跟何家只怕明日就要过来道歉。
苏老夫人疑惑道:阎王爷爷?可是那位被宠坏了的大少爷?正是。
大杨氏说道,又将谢芳堂上的事说了一通,最后叹道: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苏老夫人却不搭话,只是去想绫罗受伤一事,因又问道:当真被楼家少爷压在地上打了?大杨氏迟疑一番,又肯定道:在何家大门外打的,众人都看到了。
她刚不过是要说得严重些,要苏老夫人绝了以后叫绮罗等出门的心思,谁知苏老夫人反而抠起字眼来了。
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大杨氏又疑惑苏老夫人是起了与楼府联姻的心思。
当下又瞥了眼绮罗,虽说那位阎王爷爷让人喜欢不起来,但是楼家当家大少夫人的身份若是教小杨氏得了去,却也便宜了她。
一时又恼自己口不择言,此时若要反口,苏老夫人也是不信了。
苏老夫人闭目半响,随后说道:哪有不出门的,趁着小结些小姐妹将来总是好的。
你忘了,若不是你的手帕交施夫人帮忙,城南那块地早被人占了。
大杨氏闻言便又说道:媳妇也不是说不出门,只是要看看时候。
何家紧邻着楼家,不定什么时候就撞见那阎王爷爷,白惹这么多是非。
苏老夫人冷笑一声,如果避开襄城里最顶尖的两家,那还不如关了府门,慢慢穷死好了。
又见绮罗头上带着一朵碧玉般的豆绿,苏老夫人又笑道:绮罗过来给奶奶看看,这样一朵花只怕要卖上几十两银子吧?别是你不规矩,去了人家家里自己摘的。
是何美人姐姐给的,楼明珠姐姐给我簪上的。
绮罗答道,有意将楼何两家千金名姓说出来。
苏老夫人听了果然大喜,又笑道:你那何美人姐姐如何?果然是个美人?是,何美人姐姐种了一屋子的牡丹。
绮罗又说道,禄儿伸手将豆绿摘下给苏老夫人看。
苏老夫人拿在手中,见那豆绿颜色青翠欲滴,不是凡品,说道:看你小家子气的,去了也只说是牡丹,那玉玺映月、黄花葵、 金玉交章等,只怕你见了也不知道,叫不出名字,叫人看了笑话。
绮罗笑道:以后奶奶教了我,我就会了。
今天见那谢芳堂三字写的乱七八糟的,我也不认得,还是楼姐姐教我的。
苏老夫人将豆绿拿给孙妈妈,又看过绮罗今日得的手镯玉佩荷包等,见其他几府人见了绮罗并无轻视,心里又踏实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怕是你不认得那草书吧。
还不多跟诸葛先生学学,若是日后出了门,还教人看笑话,小心我罚你抄佛经。
苏老夫人笑道,又示意禄儿将得到的东西收起。
见大杨氏还立在一边,又说道:老二家的病恹恹的,只怕还等着绫罗回去呢。
你去给她说一声,也教她放心。
是。
大杨氏应道,见苏老夫人留下绮罗细细听她说何府境况,便自己去了小杨氏院子里。
小杨氏听说绫罗受伤,便挣扎着要下床,又听闻绫罗留在了何府,脸上忧喜不定,谢过了大杨氏,说了过两日定要去看看绫罗。
大杨氏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是歉意满满,与小杨氏又说了几句要她宽心的话,便回了自己院子。
心中盘算一番,小杨氏越发觉得绫罗前程一片锦绣,不是楼家便是何家,最次也会是杨家,不论是哪一家都是极好的。
先前是因着苏清和买官的事,因已花了一千多两还没得个音信,心中一急才卧床不起的;如今因想着明日楼、何两家就会过来,心中再一着急,竟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明日必能下床的。
绮罗在苏老夫人那里就连游廊上的花纹也与苏老夫人说了,苏老夫人又是怀念又是感慨了半天,就叫人将绮罗送回去,吩咐今日不必再去学堂。
苏老夫人虽如此说,绮罗却是不愿落下一天的课程的,叫福儿拿了她的书本又去了清风堂。
晚间听着春芽又说了小杨氏昨晚送一箱东西出去了,绮罗暗想自己果然猜对了,没了嫁妆,没了功名,连往日虚假的相敬如宾也没了,她倒要看看小杨氏夫妇是患难见真情,还是劳燕分飞。
第二日,巳时刚过,楼夫人与何夫人便到了。
因楼八娘何美人也一同来了,苏老夫人便叫人将正在念书的绮罗叫过来陪客。
绮罗过来时,就见到苏老夫人在轮着夸何美人楼八娘两人。
前几日我还跟请来的诸葛先生说,这是我们家的一对天仙,如今跟尊府上的两位比起来,那就像是烧糊了的卷子,实在是不能看。
苏老夫人指着绮罗笑道。
楼夫人忙说道:看老夫人说的,昨日这两个才闹了起来,得罪了许多人,这不是,我们都要向人家赔上几天。
哪里比得上苏小姐看着持重。
苏老夫人笑道:小孩子还是要向楼小姐、何小姐那般才好。
又看向绮罗说道:还不去跟楼夫人、何夫人见礼。
绮罗忙见了楼何两位夫人,见楼夫人与何夫人站在一起,堪称是一刚一柔,楼夫人骨子里就透露出一股刚烈,五官大气,却又与大杨氏的大气不同,有些异域风情,绮罗猜测楼夫人应当有别族血统。
何夫人笑道:这样俊俏的小姐,老夫人也能说是烧糊了的。
我昨日就见你们家二小姐,脸上虽带着伤,看着也是灵秀的,又知书达礼,我向她致歉,她反而又安慰了我许久,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大杨氏听了何夫人的话面上讪讪的,小杨氏却是欢喜万分,嘴上又谦虚道:看何夫人说的,那孩子也就是装装样子,背后淘的不行。
绮罗心想小杨氏这样说却是对的。
苏老夫人因又说道:叫孩子们都出去吧,咱们说说话,免得她们在一边坐着也无聊。
楼何两位夫人本是道了歉就要走的,见苏老夫人要与她们多说,少不得要多坐一会。
绮罗同楼八娘、何美人出来,带着她们去逛花园。
楼八娘四处看了一遍说道:难怪人家说你们家是百年世家,你看看这四处哪一样不是又老又旧的,在京城里都难见到你们家这样的。
京城里都是新院子,最多不过三十几年,当然没有。
何美人说道,又拉了绮罗低声说道:我昨儿个才知道你跟绫罗不是一个娘的。
只是奇怪她昨天在我们瞧她的时候,就做了一首诗,写的极好,你怎么反而是刚识字的?是因为你们娘不一样?绮罗四处看了下,点头,又说道:我昨日是第一次出府,以往最远也是去伯父堂叔家里。
楼八娘凝眉说道:人家都说后妈狠毒,我看你这养母也不是什么好人。
何美人扯了下楼八娘,又说:你等着,以后有了事我直接叫人将帖子送到苏老夫人那里。
我看她很是乐意你结交我们,苏大夫人看样子却是不喜的。
绮罗点头,说了多谢,心想楼何两位虽小,却是见多了世面的,这点子事她们还是能看出来的,因又问道:绫罗在何府做了诗?可是海棠诗?你怎么知道?何美人疑惑道,随后恍然大悟:我说客房里又没有海棠,她怎么就做起了海棠诗?莫非是她先前就做好的?绮罗心知自己这样说很小人,但还是点头,又说道:绫罗的诗做的极好,她的字也是很好的。
楼八娘不屑道:亏得何家小子还在那叫唤见识了一位才女,原来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绮罗不语,半响问楼八娘,说道:楼姐姐,若是你知道有一条蛇迟早要咬死你,只是如今那蛇十分幼小,连毒牙都还没长出来,看着又十分柔弱,你该不该现在就将它打死?何美人听她这样问,伸手戳了一下绮罗的额头,说道:我昨儿个就跟楼八说,你看着太老成了,果然如此。
想这么多做什么,先不说你如何确定那毒蛇要咬死你的,只说你既然知道了,也不必将她打死,只将她的嘴打瘪,让她长不出牙不就行了。
楼八娘也跟着说道:就是,不过若是我的话,我就在蛇小的时候把她扔给猫玩,叫那猫挠死它。
猫?绮罗不禁想到了楼翼然,又自觉好笑,楼翼然若是知道有人将他比作猫,定会又追着那人打。
3737、祸胎孽根 ...绮罗将脑中的想法抛开,楼翼然那人可不是能随意逗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又见楼八娘和何美人兴致缺缺,便知她们是看不上这老式宅院。
刚要请两人去她房里,便见春芽福儿急急的跑过来。
绮罗问道:你们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又将楼何两人介绍给她们。
楼八娘指着福儿说道:这位姐姐跟何美人看着有三四分想象。
绮罗看过去,只见福儿确实很像放大了的何美人,又怕何美人因楼八娘将她跟一个丫头比恼怒,便略带歉意的看向何美人,唯恐她生气。
何美人却没生气,只是仰着头端详着福儿,半响点头道:人家说我像我姑姑,我看她跟我姑姑最像。
绮罗见楼八娘没生气,又看向春芽。
春芽气息平稳后,小心的看了眼楼八娘、何美人说道:楼家大少爷来了,在大门打了人,如今进了府,又不叫人带路,正四处乱转见谁打谁呐。
奴婢是来告诉小姐一声,还是回避下的好,免得……春芽虽未说完,但剩下的话众人心中都明白。
楼八娘想了想,蹙了蹙眉,最后叹了口气:家门不幸!何美人却扑哧笑了出来,对绮罗说道:那阎王爷爷昨日要看舞翩跹,楼伯伯不许,他就闹了起来,还掀了桌子,叫嚷着凭什么老子吃独食,只自己看不给儿子看,羞的楼伯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我听着我三哥学了半天,笑死我了。
绮罗心中想着一个六岁多孩童要看花魁,确实很有趣,这楼老爷实在是也不容易。
楼八娘不悦道:就是闹了那一出,又因他幼时体弱,爹爹也不敢打不敢骂,只叫他闭门思过。
昨日他还闹着不许娘亲过来赔不是,叫嚷着他没错呐。
不知今日是哪个奴才一时犯懒,又叫他跑了出来祸害人。
绮罗,咱们还是避开他吧,那阎王爷爷心里不舒服,肯定有人要倒霉的。
你们家的下人今日可惨了。
何美人说道,又去看福儿。
楼八娘应了,绮罗说道:那两位姐姐去我那里吧。
说罢,便带着两人去大杨氏院子,刚进了穿堂,就见一个下人趔趄着从门外跃出,吓了众人一跳,随后便见一团紫红色身影趾高气扬出现。
几人目瞪口呆的看向楼翼然,绮罗只知楼翼然嚣张,不想他竟敢嚣张到别人家里。
几个苏府下人站在门边,既不敢出手怕伤了楼翼然,又不敢放他进去。
绮罗看向莫管事,说道:请楼少爷进来吧,叫他们都下去,免得误了外面的事。
莫管事巴不得能走开,一则拦不住或者伤了楼翼然他们都要遭殃;二则大杨氏最是不喜下人进到二门里来。
因此忙应了,带着人下去,留下几个婆子依旧守在一边。
哼!楼翼然嚣张的扭过头,为了保命手腕上脖子上挂着金链子长生锁等,看着像一个缩小的暴发户。
若不说,只看楼夫人与楼八娘,谁也不会将楼翼然认作是她们一家的,便是楼燕然看着也更像是楼夫人亲生的。
楼八娘喝道:楼老九,你不要以为爹爹不敢打你,就没人能对付你了!楼翼然三岁以前是依着府中姐妹排行的,唤作九少爷,后来过了五岁,见能养大了才敢叫大少爷。
楼翼然瞥了眼楼八娘叫道:姐,你别多事,不然我就六亲不认了!好你个楼老九,长进了,竟然知道六亲不认了。
何美人嘲笑道。
楼翼然又斜睨向何美人,说道:若不是我娘亲说你长大了会是绝世美人,我早打烂你的脸了。
摇晃着一身横肉,楼翼然走向绮罗,伸手拽过她的手腕,问道:昨日是不是你笑话的我?绮罗忙摇头,说道:不是,绝对不是!管你是不是,反正都是跟你一样的脸,爷爷就要教训你!楼翼然说道,提着拳头就要打下去。
住手,楼八娘挡在绮罗面前,说道:她也是美人,长大了这张脸也好看。
你打烂了,以后就见不到了。
楼翼然伸手捏着绮罗的脸看,犹如街头色鬼一般,砸着嘴品评许久,又对比了一下何美人,仍不信绮罗是美人,疑惑道:真的?何美人忙说道:真的,刚才楼伯母还说她俊秀的。
楼八娘又说道:我是你姐姐,还能骗你不成?楼翼然瓮声瓮气的说:你骗我的次数多了。
话虽如此,手却是放下来了。
绮罗捂着胸口喘气,心想楼翼然好色还是有点用的。
只是他这般护花,为的是将来好采花吧。
又猜测今日楼翼然不是十分生气,不然早像对绫罗一般,还管你是不是美人。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楼翼然见绮罗大喘气,面上又不满起来,许是跟别人学的,咧着一边嘴角,狰狞着一张脸,又提起拳头吓唬绮罗。
绮罗后退一步,更觉这阎王爷爷真不是好伺候的。
楼翼然又看到绮罗身边的福儿,涎着脸笑道:这位姐姐好俊,比我那的都好看。
扑哧一声,楼八娘跟何美人都笑了。
何美人拍着手说道:我算服了你了,屁大点孩子就学得跟个色中饿鬼一般,连什么是美人都不知道就这德性,难怪你抓周的时候能抓到那玩意……楼八娘推了下何美人,说道:你别逗他了,没事就爱在街上逛,谁知道又是跟谁学的。
我爹爹管了许多次,打死了几个下人,还是止不住有人将他往那歪路上领。
何美人又低声在绮罗耳边说道:我跟你说个笑话,人家都说楼伯伯十次去万花楼,有九次能见到这位阎王爷爷。
绮罗咬着嘴唇,不敢像何美人一般笑出来,又想这般顽劣不堪祸胎孽根,楼家夫妇还要小心保住他的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因又想到自身便有些伤感。
忽见福儿也笑了,又怕楼翼然恼了,谁知楼翼然却不生气,只是眯着眼睛瞥了眼何美人,又咧起嘴吓她。
绮罗见此猜测楼翼然是当福儿是美人才不生气,至于何美人,她也是美人胚子,只是这美人还没长成楼翼然就没那么客气了。
跟着楼夫人的吴妈妈得了消息过来,忙叫道:我的好少爷,这大日头的,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夫人见了不定多心疼。
绮罗、福儿等皆是目瞪口呆,打了人,砸上别人府,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楼翼然推开为他擦汗的吴妈妈,说道:若不是他们将我关住,没人给我抬轿子,我怎会晒太阳?吴妈妈迭声应着是,又对楼八娘、何美人说道:两位小姐也快些回去吧,夫人们等着呐。
楼八娘见吴妈妈又给楼翼然用帕子扇着风,说道:我们这就去,妈妈别给他扇风,一时半会的,哪里能热死?看小姐说的什么话,快呸一声。
吴妈妈手上不停,嗔怪了楼八娘一声,又笑眯眯的给楼翼然扇风。
楼翼然得意的看了眼楼八娘,又对绮罗说道:听说你妹妹在何家还喊冤,你最好让她老实认了错,也免得爷爷我顶着伤人的罪名,不然,哼哼!说完,楼翼然又提着拳头在绮罗面前晃晃。
绮罗看向他那只绝对比同龄人大上许多的手,应声好,又去想绫罗必定是不肯认错的,一心要跟楼翼然讲道理的,只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一群人去了苏老夫人房里,楼夫人只将楼翼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之后代楼翼然向苏老夫人赔了不是。
绮罗见楼夫人并不要楼翼然自己认错,又看向何美人。
何美人低声在绮罗耳边说道:楼老九以前被楼夫人押着给人赔不是,回去后便病了,小命都几乎没了。
算命的说楼老九不能跟人弯腰。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绮罗叹息道,若是没有人多事跟苏老夫人说她王家旺丁,她也就不必过继出去。
苏老夫人也不追究,又说了几句下人没规矩,叫楼夫人不必在意。
何夫人对楼家的事也不多说,只是看着福儿又叫道: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我想想是谁来着?苏老夫人与大杨氏也猜到何夫人要说谁,只是依旧装作不知。
楼夫人拍手笑道:这姑娘看着跟你家小姑有八九分像呐。
何夫人恍然,说道:我看着像,一时竟没想起来。
说着,招了福儿到她身边,又摸了福儿的手,从上到下看一遍。
福儿低头羞怯,不敢看向何夫人。
绮罗心想若是福儿跟何府攀上关系,那以后大杨氏就算是恼了福儿也要有所忌惮,不会将福儿直接给了一个太监,因此说道:楼姐姐说福儿长得像何姐姐。
何夫人说道:你何姐姐长得像她小姑,自然也跟这姑娘像了。
若是我家老夫人见了,只怕要搂着这福儿姑娘叫女儿呐。
绮罗听此心中大喜,又偷眼看向苏老夫人,果然苏老夫人果断开口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你家姑奶奶,只是日子久了就淡忘了。
不知你家老夫人可好?多谢苏老夫人挂心,娘亲好着呐,只是近几日因贪嘴吃了点瓜果,肚子不甚舒服。
何夫人说道。
苏老夫人叹道:人老了就是麻烦,绫罗在你府上也麻烦你了,只是她没有个用习惯的丫头,怕是有些不便。
跟着她的丫头晓风又是个眼高手低的,难免不周到。
小杨氏听了苏老夫人的话不知她要做什么,又想苏老夫人不曾留意过晓风,怎知她手高眼低,刚要开口说叫红玉过去,就听着大杨氏开口了。
大杨氏说道:就是,若是我们叫了人过去,又怕何夫人以为是我们不放心你们,不信你们,存心埋汰人;若是不叫人过去,我弟妹心里怕是会担心孩子。
小杨氏忙笑着否认。
大杨氏又说道:不如让福儿过去,一来能照顾绫罗,二来也能全了何老夫人的思女之情。
何夫人听大杨氏如因此说,正中下怀,又说道:苏夫人既然这样说,那我不叫这丫头过去,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了,既如此,这丫头就跟了我过去吧。
绮罗闻言,便笑了,福儿性子乖巧,为人和气,定会让何老夫人喜欢的。
福儿虽不知二小姐用习惯的人什么时候成了她,但听大杨氏如此说,也不好当面辩解,只是低头浅笑着站在何夫人身边。
小杨氏也是心中惊诧,随后又后知后觉地明了苏老夫人与大杨氏这是给何夫人台阶下,好方便送人的。
暗恼自己脑子不灵光,没有早一步说出来,在苏老夫人面前又叫大杨氏把她比下去。
楼翼然见何夫人白得了一个美人回去,突然插嘴道:娘亲,我也要一个。
绮罗等三人又差点笑出来。
楼夫人的笑脸一僵,轻声斥道:没规矩。
苏老夫人却是不知楼翼然的德行,只知道他惯常蛮不讲理爱打人的,便和蔼问道:楼少爷要什么?楼夫人忙掩了楼翼然的嘴,讪笑道:小孩子胡闹,苏老夫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又因方才苏老夫人多次暗示过绫罗的事,更唯恐楼翼然说出什么话来,这门亲事就坐实了。
苏老夫人又叫人给楼翼然见面礼等。
楼翼然满脸不服,待到楼夫人在他耳边许下什么,他才老实的坐到一边。
寒暄几句,楼夫人与何夫人就匆匆告辞,苏老夫人坚持要留她们吃午饭,楼夫人指着楼翼然执意要走。
苏老夫人无法,只能放她们离去,又拉着两位夫人送到自己院门,吩咐大小杨氏将她们直送到门外。
绮罗也送了楼八娘何美人到了门边,楼何两人低声许了绮罗过两日便请她过去,绮罗谢过两人,待到她们上车走远了才随着大杨氏回去。
一路上,大小杨氏皆是低头不语,各有心思。
绮罗小心的跟在后面,一时也摸不清她们在想什么。
转念一想,任凭她们算计什么,如今再不会有什么大事能算计到她身上。
大杨氏却是偷眼瞟了眼绮罗,刚刚苏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差脱口说出叫楼翼然对绫罗负责了。
楼翼然的得宠程度她今日也是亲眼见到的,又想他闹上门来,苏老夫人都未有一丝不满,那楼家应当是比如今的苏家要好上许多。
若是楼家成了小杨氏的亲家,那日后她必定也要看小杨氏的颜色,也要畏惧她三分……大杨氏想到这,又不甘心起来,一个姨娘养的,在家时比她受宠,嫁人了还比她得势,这才叫没天理的事,她一定要叫这事成不了。
瞥到绮罗,大杨氏又想苏老夫人只是要两家结亲,是谁都好,若是绮罗能成的话,对她自是极好。
小杨氏心中却又是一番心思,苏老夫人的话叫她喜忧参半,楼家虽好,但楼翼然虽小亦能看出品性不良;况且何家夫人听着也很喜欢绫罗,何夫人又还有一个只比绫罗大上四岁的嫡亲少爷;杨家的杨致之自幼又是喜欢绫罗的……心思百转,只觉得三家哪一家都好,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又想不如晚上同苏清和好生商量一番。
大小杨氏在穿堂里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龙年大吉!3838、无中生有 ...绮罗随着大杨氏去了正房,正房里,大杨氏一一问了今日楼何两家小姐与她说了什么话,又问楼家小姐有没有再邀请她。
绮罗有些犹豫,不知该说是或者不是,只说道:我也不知道,本要问的,恰春芽说楼家少爷来了。
大杨氏细想一下,又说道:若是她邀请你,你只管去。
况且你妹妹又在何府,过两日你也该去何府探看一番。
是。
绮罗应道,猜度大杨氏必定另有所图。
大杨氏懒懒的靠在垫子上,问道:你婶娘最近有没有找你说话?绮罗眨了下眼睛,说道:二婶在忙着给二叔买东西呐,绫罗说二叔过一个月就是大官了。
大杨氏一愣,又探着身子盯着绮罗,说道:当真?绫罗真这样说?嗯,昨天在马车里说的,她可高兴了。
绫罗肯定道。
大杨氏冷笑一声,想着绮罗在,便收敛了脸上的嘲讽之色,叫绮罗回去歇着,待到绮罗出去后,又出声叫玉叶。
绮罗想着大杨氏定会有所行动。
两虎相争必要一伤,既然她们不斗,那她就扔块肉让她们斗好了。
大杨氏的性子就是别人过的不好,她就舒服的,见着小杨氏夫妇要翻身,她必定要出手将她们再按下去。
绮罗出了大杨氏饭房门,见玉叶向她问声好,就进了房里。
又隐约闻到一股药味,绮罗看过去,是锦屏端着药站在廊下犹豫该不该现在进去。
锦屏姐姐好。
绮罗唤道。
锦屏忙应道:大小姐好。
绮罗瞥了眼那药问道:这是给谁的药?娘亲病了吗?锦屏忙说不是,又迂回的问了大杨氏此时的心情。
绮罗回她道:娘亲今日并没有怎样。
锦屏松了口气,又谢了声绮罗,便端着药进去了。
绮罗带着春芽回去,因福儿去了,春芽在心中算计着缺了一个人如何安排差事,又或者苏老夫人、大杨氏会否再遣一个人过来。
正想着,春芽听绮罗低声问,春芽知道那是什么药吗?春芽一笑,啐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那是大夫人求子的药,吃了快两年了也没个消息,不知道大夫人还要吃多久。
绮罗一愣,已经这么久了,大杨氏竟然还是不死心。
又想难怪大杨氏对苏睿轩虽好,但仍不能让苏睿轩跟她贴心,原来大杨氏还是想要自己生的。
回了房中,绮罗见春芽有些坐不住,眼睛不时向外瞄,就知道她是想出去找人说话,便叫她出去好了。
春芽一出去,禄儿就凑了上来,说道:福儿姐姐被叫去伺候二小姐,指不定要受二小姐的欺负。
不会,福儿是去陪着何老夫人的。
绮罗开口道。
禄儿悄声说道:我听说老夫人看上楼家了,一心要把二小姐许配给楼大少爷。
正提着笔,绮罗一怔,笔上的墨水就滴到了纸上。
不论楼翼然的人品,只说身份,绫罗是配不上他的。
若要勉强配得上,苏老夫人定会支持小杨氏买官;照着春芽的说法,如今两箱子嫁妆运出去,苏老夫人焉有不知道的,许是先前在观望,以后就是默许了;就是不知道小杨氏有没有想通这一点,若是想通了,光明正大的跟苏老夫人说了,那她的嫁妆就不必动了,以后就可以用公中的银子了。
绮罗换了一张纸练字,刚要下笔,又想到大杨氏送完楼夫人何夫人后看向她的两眼,心中一凛,若是大杨氏为了不让小杨氏心想事成,有了要她代替绫罗的心思,那她要怎么办……小姐?小姐?禄儿叫道。
绮罗抬头向禄儿一笑,微微摇头。
那边厢,大杨氏却是在绮罗走后,将玉叶好一通臭骂。
府里的事情你一向是周全的,什么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如何这样重大的事你就漏了?大杨氏凝眉说道。
玉叶一凛,忙低头认错,说道:是奴婢一时不注意,只当这阵子二夫人老实了,没想到她竟偷偷的……老实?谁都能老实,就她不能!大杨氏喝道,又用手挠着下巴,想了下说道:你去,将她送银子给谁,事情办的如何了都给我查出来,谁若是帮了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玉叶见大杨氏是气糊涂了,便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大杨氏将玉叶推向一边,又捶着头思考对策,虽说买官买来的未必是什么好差事,但若是有个万一,那她以后见了小杨氏就要弱上三分气势。
玉叶见她正在气头上,试探地说道:老夫人要跟楼家结亲家,若是她知道了这事,定会护着二夫人的。
大杨氏冷笑道:我都还没挑过女婿呐,什么时候由着她先挑了?玉叶低头猜着大杨氏的意思,大杨氏冷声喝道:还不快出去打听。
是。
玉叶应道便出去打听消息。
玉叶仔细想后,便去找与小杨氏院子里人相熟的秋月,满院子找不到人,问了夏月,夏月说道:不知道她又去哪躲懒了,姐姐有什么事吗?玉叶推说秋月有件事做差了,糊弄了过去,找不到人,又不敢回大杨氏那里,玉叶便走出院子,去花园里逛。
花园里正巧遇到有事没事偷懒的春芽,见春芽正与几人磕着瓜子聊天,便凑了上去,问道:说什么呐,也叫我听听。
其余几人因怕玉叶传话给大杨氏,便纷纷找个由子各自回院子里。
玉叶看着也没意思,说道:一个个见了我就躲,也不见我吃了谁!玉叶姐姐别生气,她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是听了人挑拨,误会了你。
春芽安慰道。
玉叶笑道:还是你好,只是今年你也该出去了,若是你也出去了我就寂寞了。
春芽心知因大杨氏不舍得玉叶,执意要留住玉叶,至今仍不松手放她出去,便说道:不如姐姐为我想个辙,多留我两年。
玉叶疑惑道:你也大了,还不出去留下做老姑婆?玉叶姐姐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姐姐嫁的不好,如今有事没事挨顿揍。
我娘如今又隔三差五的过来问我要银子花,我算是怕了,不敢回家去了。
春芽哽咽着说道。
玉叶想到赵姨娘走后,春芽的姐姐到底没有配给那个好人,便说道:当初亏我还跟你保证说夫人许了成全你姐姐,谁知夫人翻脸不认人,害得我也没脸见你。
春芽握住玉叶的手说道:玉叶姐姐快别这样说,我知道你的心善。
锦屏也时常夸你,我们都知道锦屏是个笨手笨脚的,若没有姐姐你提点着,锦屏早被夫人撵出去了。
玉叶苦笑一声,在石头上坐下,又踢着地上落下的芍药花瓣,说道:我提点得了她,如今却不知道谁来提点我。
春芽不知玉叶有何事,又想着此刻玉叶能有闲工夫来花园里,定是有事了,便问道:你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详一下。
玉叶嘲讽道:你能参详什么?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夫人要我去查二夫人买官是通过谁来着,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能知道这些。
春芽笑道:这事你算是问对人了。
玉叶忙看向她,随后又撇过头去,说道:你能知道什么啊。
春芽左右看看,见两人正坐在假山前面,想着此地不保险,万一有人从假山后绕过来就被人听了墙角,于是站起来拉着玉叶到一处开阔的荷塘边,低声说道:你想啊,二夫人接连送了两箱子嫁妆出去典当,前两日又病了,面无喜色,定是事情不顺;一箱子嫁妆最低折算成一千两,那二夫人没个喜信就是先送进去了两千两;二夫人不敢叫老夫人知道,那定然只能偷偷让杨家老太爷出手相助;杨家老太爷如今很是听石老夫人的话,二夫人若是聪明的话,必定会送些好处给石夫人,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嘛。
玉叶一听豁然开朗,又疑惑道:你怎会注意二夫人的事?你还不知道我啊,我是有什么听什么的。
春芽笑道。
玉叶叹道:我果然是当局者迷,被夫人一骂就忘了这档子事。
还是你这丫头聪明。
春芽笑道:姐姐是一辈子聪明的,我不过聪明一时。
玉叶笑着道:你那事我应下了,这次再不叫夫人反悔。
那我就多谢玉叶姐姐了。
春芽眯着眼说道。
春芽想到今日楼翼然那番作态,便笑道:玉叶姐姐是没有看到,我只当少爷们都跟杨家的小少爷一般斯文有礼,没想到还有那般粗野的,二话不说,见人就打。
玉叶推了下春芽,悄声道:你也别说他,说不定他就是你未来姑爷呐。
春芽一愣,沉默半响后说道:若是那小少爷的性子改改,也是门好亲事。
就是现在不改,都有人争着抢着呐。
玉叶冷笑道,又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向天空,你不想出去,我还巴不得早早出去呐,被她防范了几年,看着得宠也不过是多拿几两银子,上上下下,不管是老夫人还是锦屏她们,谁惹了夫人,我都得跟着受罪。
春芽握住玉叶的手,用力捏了捏。
玉叶同春芽一起回院子里,到了正房的甬道上方才分开。
春芽将大杨氏问买官一事跟绮罗说了,绮罗心想大杨氏果真如她猜测一般。
春芽又说道:那楼家的少爷真是太吓人了,亏得我爹今日不当值,不然也要跟着遭殃了。
绮罗笑着说道:我听着何姐姐说他敢当着楼老爷的面掀桌子的。
春芽捂着胸口道:不得了了,谁家出这么个不孝子,祖宗都能气的跳起来。
想了下,虽说过两年她就出去了,绮罗嫁人的事终归跟她没多大关系,但看在绮罗这么多年给了她许多好处的份上,也该提醒她一下,当即又将玉叶的话跟绮罗说了。
见绮罗听懂了这些话的意思,春芽又感慨道:若不是小姐自幼老成,我也不跟你说这些。
绮罗又多谢了春芽,思索之后,抽出一张纸,那上面写下绫罗的海棠诗,用的是她上辈子临摹的杨致之的笔迹。
将纸放在桌子上,又压上去两颗银锞子,说道: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些,你收了这诗,告诉别人这是苏家二小姐在何府海棠花前即兴作出来的,还有楼翼然欺负绫罗的事也传出去,叫人都知道楼翼然是要对绫罗负责的。
春芽看着银锞子两眼冒光,又不解绮罗的举动,问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又觉再怎样老成,绮罗做的事也有些诡异。
绮罗摇头苦笑道:我没有舍身取义的精神,既然总有一个要去楼家,那就是绫罗吧。
春芽收了银子,又看了那张纸,虽不识字,但看着也知道那字不是绮罗的,便问道:这是谁的字?杨致之的,跟别人说是他传出去的,就说是他听何觅之说的。
此外,绮罗望向春芽一顿,又摇头道:是我多心了,你一向是周到的,那里不知道要做的隐秘。
春芽有些迟疑,此事相当于跟大杨氏作对了,买官的事是已经做了,不能反悔的,若是两件事都叫大杨氏知道了……绮罗看向春芽的神色,又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对我忠心,只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要抽身也难了,不如听了我的,多存些嫁妆的好。
况且娘亲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如今你回头重又投靠她也得不了好处。
况且此事又是你惯常做的,哪里就能让人发现了?再说这诗只有何府的人知道,凭什么也扯不到你我身上。
春芽定了心,攥着银锞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奴婢一定给小姐办的妥妥帖帖。
多谢了。
绮罗说道。
春芽出去后,绮罗又低头练字,心绪烦乱,又因想到何府的草书,试着在纸上潦草的写了两笔,见字迹潦草了,仍旧没有那草书的味道,潜心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依旧是杨致之的字迹,心想如今她将这字写出来,别人还不定当谁跟谁学呐。
因寻不到火折子,便将这张纸泡在水中浸烂,看着湿透的纸,绮罗微微一笑,若是小蛇,何必打瘪她的嘴,不如让她早早的长了牙,将牙露出来,让她人人喊打。
玉叶将春芽说的告诉了大杨氏,只将推测的话去掉,将事情说的十分确凿,大杨氏冷笑道:竟敢托了爹爹做此事。
细想之后又说道:你叫人看住那边的院子;另叫柳妈妈过来,跟她说有好事。
玉叶想到大杨氏也是要走石氏的路子,便应了,又叫人去找柳妈妈。
柳妈妈听了大杨氏的话,见又是跑跑腿就有大把银子的事,一时忘形在大杨氏面前夸下海口,说她与石氏如何如何相熟,一定会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大杨氏心中暗恨,面上却又不得不夸着柳妈妈。
柳妈妈转身去了杨府,又将大杨氏的意思跟银子都交给了石氏。
石氏照旧款待了柳妈妈,待柳妈妈走后,看着银子兀自发呆。
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皓月问道。
石氏摇头,随后问道:给小少爷的东西送去了吗?是,已经送去了。
只是夫人越发的不像话了,也不叫人过来道声谢,还拘着少爷不叫他过来。
自己整日念佛捡佛豆就算了,还不停的跟少爷说些乱七八糟的。
皓月不屑道。
石氏微笑道:且让她再没有规矩一日。
待到明日后,她便是想要规矩,也没有机会了。
老夫人,你这是要帮着哪一个?皓月又问道。
石氏笑道:你当这官是好买的?京城里年前才抄了好几家买官的,当官的哪一个不是风声鹤唳的,谁敢卖官?那那边的两位小姐是在做什么?皓月问道。
静影嗤笑一声,也说道:给别人卖官,担着风险不说,还没有丁点好处。
那边的二夫人什么时候对老夫人有过好脸色,只当老夫人抢了阮姨娘的位置,说着若不是老夫人,阮姨娘早扶正了。
如今用得着老夫人的时候,反倒贴上来了。
也不想想38、无中生有 ...阮姨娘是什么身份,哪里轮的到她。
皓月听了也应声是。
石氏止住两人,示意她们不要胡说,又叫静影将银子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这是补21号的3939、东窗事发 ...待到晚上见了杨老太爷,石氏又毫无保留的将大杨氏的话也说了。
杨老太爷叹气道:一个个都是疯了,没有影子的事说的跟真的一般。
我跟阿姿说了,又跟阮氏解释了几天,她们只是不信没有买官的事,嘴中埋怨我不肯帮忙。
石氏为杨老太爷揉着肩,说道:若是一个这样说也就算了,偏偏两位小姐都这样说。
老爷,莫不是真有这事,只是卢大人做的隐秘,不叫我们知道?杨老太爷一顿,笑道:你多心了,这襄城里还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的。
石氏笑道:这也是。
杨老太爷躺在床上叹气道:我一生顺遂,唯独子嗣不丰,只有一子就算了,偏偏又只有一个孙子,连个孙女也没有。
石氏一听,下了床,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说道:求老爷饶恕我吧。
你这是做什么?杨老太爷坐起来问道,又下床去拉石氏。
石氏坚持不起,泫然涕下道:老爷,有件事妾身知道许久了,只是一直不敢跟你说,唯恐弄错了,反而坏了苏杨两家的关系。
什么事如此严重?杨老太爷凝眉问道。
石氏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又跪下说道:这是苏府咱们大小姐奶娘柳妈妈送过来的,说是从大小姐手中拿来的,因着这药,咱们老爷才只有一孙。
杨老太爷接过那荷包,见里面用帕子包着一颗药。
石氏又将柳妈妈说的这药的来历说了一通,最后说道:我本是不信的,只是三年过去了,府上依旧没有点好消息。
前几个月,我将送给老爷的几个丫头护起来,没让清词碰到,如今果然有两位已经有了喜信。
老爷,是妾身的错,若是妾身早说了,如今老爷膝下早已孙儿满堂。
杨老太爷叹息一声,终是扶起石氏,说道:你知晓此事,却未看不起杨家,这是我的福分。
你又处处为杨家着想,哪里是你的错。
忽又问道:如此说来,我那嫁进苏家的两个不孝女也都知道此事?妾身猜着应当是这样。
石氏说道,事隔三年再说,她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原本打算若是她在三年内生下儿子,那这事就揭过去;若是没生,那苏清词就不要怪她了。
如今三年已过,眼看着杨老太爷是真的老了不能再生了,她少不得要为自己计较一番。
杨老太爷伸手捶向床铺喝道:不孝女!果然是泼出去的水,竟然一点不向着娘家。
见石氏为难,又说道:你做的很好,将那两人接到你院子里吧,以后任是谁,也不许苏氏碰一下!明日我亲自跟杨晔说这事,又想起大小杨氏,冷笑道:我说她们一个这么容易要回儿子,一个这么大的罪名都能躲过去,原来是卖了自己娘家!石氏并不去劝,又说道:致之实在可怜,听着皓月说清词今日又发脾气了,将一院子丫头婆子都罚了跪,吓的致之又哭了半夜,我也不敢去抱他,看着实在可怜……说完,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杨老太爷拉着石氏的手安慰她,又说道:明日将致之带到你这里来,以后你就好好养他。
想到如今唯一的孙子还被苏清词那般对待,杨老太爷心中怒气更盛,又吩咐道:日后,她们再送银子过来,别管是谁,都把银子收下。
反正都是我给的嫁妆,你收下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
石氏应着,又劝慰了杨老太爷许久。
被杨老太爷骂着不孝的小杨氏,此时也对杨老太爷心怀怨恨,对苏清和抱怨道:你说我爹怎么就这样?自家女婿都不帮,一个劲的推辞。
苏清和听了,心中也是不满,又不好当着小杨氏的面说,只是叹息道:只怕是岳父看着我没有出息,懒得出手吧。
小杨氏忙安慰苏清和,说道:老爷怎么能这么说?依妾身看来,爹爹定是受了石老夫人挑唆,你等着我打通了石老夫人那边的关节,我爹想通了,一定会帮你的。
苏清和闷头不语。
小杨氏又将楼何杨三家的利弊都与苏清和说了,又问道:老爷,依你看咱们选哪一家好?苏清和细想之后说道:我听你的意思,娘亲是要跟楼家结亲的,既然这样你也就丢开手,任凭娘亲安排。
左右这三家都是好的。
小杨氏又急忙说道:可是那楼大少爷看着不像是个好的。
苏清和嗤笑一声,道:如今不过是个黄毛小子,能看出来什么?况且何家杨家看着也不是十全十美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今还是能抓到哪家是哪家吧。
小杨氏听苏清和这个意思,也知道如今只能先听着苏老夫人的意思,便将此事搁下,又说道:只靠着我爹也不行,我已经叫人另找了路子跟卢夫人捎话,如今咱们两处都不放手,那同知,我一定给老爷拿下。
苏清和对小杨氏说了谢,却不去过问此事,一应事都交给小杨氏。
第二日,石氏叫人看着杨老太爷,待到杨老太爷见过了杨晔,听着杨晔满面怒容的从杨老太爷那出来后就过她这边来了。
石氏忙对镜整理仪容,见双眼略带血丝,心中颇为满意。
杨晔进了房中,直接向石氏跪下,说道:多谢母亲,若不是有母亲在,孩儿今生都难以知晓苏氏的真面目;致之以后就交给母亲了,有劳母亲费心。
石氏忙叫人搀起杨晔,又歉疚的说道:若不是我一时犹豫,早三年你就能多几个孩子了。
杨晔叹道:这如何是母亲的错,如今爹爹也在犹豫。
事关重大,一时爹爹也难以决断。
只是我再也不愿见那等心肠歹毒之人,便是致之也不能再叫他见着苏氏。
我已叫人将她关在后院佛堂里了。
此外,爹爹说他要亲自向苏家讨个说法。
石氏倒不在意苏清词会如何,只说道:如今最大的事还是致之的事,不能叫他受了委屈。
杨晔见石氏说的关切,又谢了她一番,随后去找苏清词算账。
石氏筹划要来杨致之已久,房舍等都是早就思考过的,是以,井井有条的吩咐下人做事后,又守在门前等着杨致之下学回来。
且不说杨晔是如何将苏清词臭骂一顿,又放下何等狠话,如遭雷击的苏清词只从他的话里了解到是大小杨氏将药的事捅到杨老太爷那里的,当下对两人更是恨之入骨。
因杨家做事秘密,苏清词被关进佛堂一事,却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又过了两日,绫罗的海棠诗经了何府公子何觅之的口,过了杨府少爷杨致之的手,从何府里传了出来,众人夸赞着绫罗才华之时,又因楼翼然将她打伤之事满城皆知,便又将绫罗与楼翼然连在一起,纷纷断定楼家定会娶了苏才女,又猜测苏绫罗的诗是楼家有意传出来的,这样娶了庶子之女也不算太丢份。
此时年少,尚且不觉怎样,待再过十年,这牵扯到三府少爷的海棠诗,才女苏绫罗的成名之作,在众口相传下就带上了香艳色彩,引人遐思。
大杨氏听闻此事,又关着门在屋子里将一屋子瓷器摔了个遍,暗骂苏清词不会管教孩子。
一番思量后,大杨氏决定还是先要说服苏老夫人的好。
苏老夫人略比大杨氏迟些也知道了此事,看向孙妈妈抄来的绫罗的诗,苏老夫人半响不语。
老夫人,这事莫非是二夫人传出去的?孙妈妈疑惑道。
苏老夫人冷笑道:她也算有心,能精心策划出这事。
须臾又说道,如此也好。
当天下午,杨老太爷捎话给苏老夫人,又将那枚药也给苏家送了过来。
得知苏清词被锁在佛堂,原本筹划着与楼家结亲的苏老夫人,宛如当头一棒。
苏老夫人立刻懂了杨老太爷的话,一时愣住,不知该如此决断。
老夫人,不如咱们家也将大夫人和二夫人……孙妈妈犹豫着建议道。
苏老夫人果断道:不可!老夫人,那药可是苏杨两家都有的,不能让杨老太爷将这罪过都推到咱们身上……孙妈妈嘟嚷道,君辱臣死,若是苏老夫人势弱了,她也没有好下场,因此积极为苏老夫人想对策。
苏老夫人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榻上,说道:我哥哥把药送过来的意思,就是这事他已经知道了,以后他对清词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若是咱们把这事闹出来,得罪的就不光是哥哥,还有苏杨两家的长辈们。
子不言母过,谁也受不了别人指着他母亲骂,若把药的事揭出来,咱们家就成了苏杨两家的叛徒、公敌。
孙妈妈细想了一番,点头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苏老夫人下了榻,身子晃了一下,孙妈妈忙扶住她,见苏老夫人脸上满脸是泪,便叫道:老夫人!苏老夫人推开孙妈妈的手说道:以后,就当我没这个女儿了。
说完,进了小佛堂里给菩萨上香。
孙妈妈闻言一惊,心知苏老夫人这是彻底将苏清词放弃了,日后苏清词会有什么造化,就只能凭她自个的本事了。
上过香,闻着那佛香的味道,苏老夫人吸了口气,说道:二夫人又送钱出去了?是。
苏老夫人心中一叹,如今,杨家靠不住,她更不能对楼家放手了。
去跟肖家夫人下帖子,过两日请她过来看芍药花,叫大夫人将花园里收拾一下。
苏老夫人说道。
是。
孙妈妈应道。
孙妈妈叫红袖等好生看着苏老夫人后,便去了大杨氏那里。
大杨氏此时尚不知道苏清词的事,时隔三年,她与苏清词面上并无疏远,只是无事,也懒得再跟苏清词来往。
孙妈妈将苏老夫人的话说了,大杨氏应了,待到孙妈妈走后,脸却阴了下来。
夫人?锦屏问道。
大杨氏瞪了她一眼,自己打了帘子进去,伸手将桌上的茶碗扫落。
跟嫁不出去一般,上赶子想请人去做媒,也不嫌丢人!大杨氏低声骂道,苏老夫人要自己请人做媒,她只能劝着苏老夫人自己改主意了,如此想着,大杨氏又叫人给她换了衣服,带了人去苏老夫人那里。
到了苏老夫人院门口,听着清风院里的读书声,伸手摸了下自己肚子,大杨氏又叹气一声。
苏老夫人正念着经,大杨氏进去了,在她身边跪下,也跟着一起念起来。
苏老夫人过了近半个时辰才睁开眼,大杨氏忙扶苏老夫人起来。
娘亲……大杨氏刚开口,就听苏老夫人说道。
你别说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苏老夫人回头看向大杨氏说道,见着大杨氏与苏清词相像的脸,又有些伤感。
大杨氏一惊,张嘴讷讷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歇了那心思吧。
苏老夫人又说道。
大杨氏觉察到苏老夫人情绪不佳,只是依旧想要说服苏老夫人,说道:娘亲,楼家不会同意要绫罗的,那天楼夫人的脸色咱们都是看到的,若是绮罗,楼夫人说不定会……苏老夫人冷冷的看向大杨氏,说道:如今我在为整个苏家筹谋,你还计较着你的小心思?绫罗的名声都赔进去了,若是绫罗不成,你教绫罗日后怎么办?大杨氏跪下说道:娘亲,那日是我胡说的,绫罗不过是被楼大少爷打了一下,没有……打了,还打在脸上,楼家就不能不给个说法。
况且满城人都知道此事,若是楼家不同意,苏家的脸就彻底被踩在脚下了。
苏老夫人笑道,又瞥了大杨氏一眼,你当我不曾找人问过那日的事?你也太小看我了。
大杨氏委顿在地,心知苏老夫人是下定了决心要成了这桩亲事。
娘亲,若是爹爹知道……大杨氏又说道,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小杨氏得势,那药的事是一把双刃剑,会让苏老夫人更不待见她,也能让苏老夫人让步,此时少不得拿着那药来要挟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握住大杨氏的手,说道:你爹爹已经知道了,只是清远尚不知道你要对睿轩做什么。
大杨氏猛地抬头看向苏老夫人,既然杨老太爷已经知道了此事,那她就不能再用这事要挟苏老夫人了。
你最好听我的话,好好促成此事,若是此事不成,以后的日子,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苏老夫人威胁道。
大杨氏低声应了,心中又恼又恨。
出了苏老夫人屋子,再听到清风院里的声音,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见着几步外红襟等人提着食盒去清风院,心里更恨,暗想亲事她不插手,那买官的事一定叫她成不了。
互惠互利红襟等提着点心进了清风院,诸葛先生便叫几人停下来休息。
绮罗回头看了眼怏怏的诸葛子钰,问道:你是不想跟我们一同读《千字文》吧?诸葛子钰红着脸,声如蚊讷的说道:没有,不是。
绮罗向他笑了一下,见他眼下有些淤青,细想后便明了了这其中的缘故。
诸葛子钰本因被迫随着三人重新启蒙心中微有不甘,对绮罗等心中也有些怨怼,见绮罗一直看着他,就有些羞恼的又说道:真的没有。
姐姐,吃这个。
苏睿轩见绮罗同诸葛子钰说话忙过来在绮罗手中塞点心。
你吃吧,我有事去找一下先生。
绮罗说道,回头见苏睿轩一手吃点心,一手写字,便又说道:你还是专心吃点心,一会再写字吧。
姐,现在写完了回去了就能玩了。
苏睿轩说道。
绮罗心知苏老夫人对他严厉,每日回去后还要他再写五张大字,笑道:写字本就是为了练字,你这样急急忙忙的写完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奶奶说少些两张呐。
苏睿轩摇头晃脑道:奶奶才不管呐。
绮罗见说不通,又笑一声,便出了门去找后厅里休息的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正在饮茶,见她进来忙将茶盏放下,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吗?先生,我明年春天想要去襄城学堂,先生看我可以吗?绮罗开口问道。
诸葛先生犹豫后,还是说道:那学堂里都是启蒙过的,那里的先生不会关照你,你若是去了定会落在后面。
时日久了,什么都学不到。
不如在家里多学两年。
绮罗心想果然如此,便又说道:先生,若是我现在跟诸葛公子学一样的课程哪?实不相瞒,我也是在私下里学过这些的,只是略有些不通。
如今先生讲的这些我都是懂的。
诸葛先生惊讶道:大小姐自己学过?是,因家母不喜,未告知他人,先生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望先生为我保密。
绮罗坦然道。
诸葛先生对比绮罗绫罗两人,当下明了定是大杨氏不喜,只是依旧怀疑绮罗自学的程度。
先生,若是教了我,诸葛公子爷不必自己看书,先生每日回去后也必再熬夜教他读书。
绮罗又说道。
诸葛先生一怔,随后叹道:大小姐果然通透。
因绫罗不在,他不好单独教导诸葛子钰,只得在放学后再教导诸葛子钰。
诸葛子钰尚小,熬了几日,便有些萎靡不堪。
诸葛夫人看了,也是心疼不已。
先生过奖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绮罗又开口问道。
诸葛先生笑道:口说无凭,待我考校大小姐一番,若是大小姐过了,那在下便每日多教你一些吧。
那先生请吧。
绮罗笑道。
诸葛先生随口抽了《论语》中的几段叫绮罗背出来,之后又叫她解释意思。
待绮罗说完后,诸葛先生赞叹道:虽有些停顿,也是因你不知道那字的读音,意思解释的也差不多。
如此,你回去后便看看《论语》吧,明日我便多教你《论语》。
有劳先生了,只是,若有人问起……绮罗担忧道,若是大杨氏知道她自学,又有许多麻烦。
诸葛先生也是精通人情世故的,当下说道:大小姐聪慧过来,不过听在下给二小姐讲解过几句,就自行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绮罗感激道:多谢先生,我想要明年去襄城学堂,还望先生在爹爹面前美言几句。
至于课程,先生不必刻意照顾我,按照诸葛公子的课程就好。
诸葛先生心知绮罗这是与他讲条件,便说道:大小姐虽聪慧,但也要先学些浅显的,循序渐进的好。
是,学生记住了。
绮罗说道,退出后厅,出了门,眯着眼看了眼天空。
虽然苏老夫人说过他们是要去襄城学堂的,但难保大杨氏到时候不另想些招数,如此还是早早得了苏清远的话好。
诸葛夫人从后窗下走出来,将带过来的点心放在小几上,说道:这苏大小姐真是观察入微,小小年纪就知道与人讨价还价。
诸葛先生接过诸葛夫人递过来的点心道:慧多必伤,难保将来不作茧自缚。
诸葛夫人又回头看了眼,笑道:确实太老成了。
绮罗回了学堂,见苏睿轩还是一边吃一边快速的在纸上描画,便抽了他的笔,说道:你若是还这样,我就跟奶奶说。
姐姐。
苏睿轩祈求道。
绮罗犹豫后低声在苏睿轩耳边说道:你认真写几张,剩下的我给你凑上。
苏睿轩听了,欢喜的说了声姐姐真好,便放下笔,不再潦草的画了。
绮罗坐回位子上,又翻出一本《论语》看起来。
苏慕轩看着两人的举动,撅着嘴哼了一声。
三人下学之后去了苏老夫人那里,依旧是将每日学的功课向苏老夫人汇报一番。
绮罗偷眼看去,见苏老夫人眼圈有些红肿,显是哭过的,一时疑惑什么事能让这位铁石心肠的女人哭泣。
苏老夫人草草问了两句便叫他们回去,便是苏睿轩也没有留下来,只叫绮罗看着苏睿轩写字。
在穿堂中,苏慕轩就要跟绮罗两人分开时,又回头叫道:姐姐。
绮罗一怔,回头看他,记忆里的苏慕轩是模糊的,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今生她也不曾对他有过太多关注。
我姐姐没事吧?什么时候回来?苏慕轩关心的问道。
我姐姐,这三字教绮罗明白了很多可悲可笑的事,苏慕轩叫她姐姐,但我姐姐却只是苏绫罗。
我也不知道,只是应该是不碍的。
二婶昨日去看过她了,你问二婶就好。
绮罗开口道。
苏慕轩委屈的瘪瘪嘴,因着绫罗不在,他如同一个外人一般在清风院里,比诸葛子钰更是不如。
昨日小杨氏兴冲冲的去了何府,回来后也不耐烦跟他说绫罗怎样了,只是一句没事就打发了他,也不说绫罗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姐姐,走啦。
苏睿轩不满的拉着绮罗的手说道,用眼角斜睨向苏慕轩。
绮罗对苏慕轩一点头,牵着苏睿轩走了。
回来后,先去见过大杨氏。
大杨氏从苏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就立刻叫人去杨家,一则为了打听苏清词的情况;二来探探石氏的口信。
听所绮罗两人来了,也不耐烦跟他们多说。
见了绮罗两人,也是随便问了两句,便叫他们回去歇着。
绮罗将苏睿轩待到后面抱夏里,看着他写了字,又陪他预习了明日的课程。
禄儿,把少爷的字给老夫人送去。
绮罗吩咐道。
苏睿轩嘟嚷道:哪里用送过去,只跟奶奶说一声不就好了?绮罗笑道:每日都拿去给她看,若是哪一日你皮懒了不想写了,奶奶也不会猜疑你。
苏睿轩拍手说道:还是姐姐聪明。
绮罗拿出孔明锁给他解,又玩了一会才叫人送他回耳房里。
随后看着禄儿回来了,便问道:禄儿可知道今日奶奶是怎么了?禄儿摇头,说道:奴婢刚送大少爷的功课过去,只见到孙妈妈,孙妈妈也是不怎么高兴。
绮罗想了下,又问:今日娘亲去了奶奶那里了吗?回来后是不是也不高兴?禄儿摇头不知。
说话间,外面听到春芽的笑声,仿佛听到金枝过来了。
金枝抱着一个包袱进来,说道:这是楼小姐何小姐送过来的,小姐快看看吧。
绮罗笑道:难为她们还记得我。
看着天色猜测是早就收到得了,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才送过来。
绮罗打开,看着那包袱皮上有两道折痕,猜测是大杨氏拆开看过的。
包袱里面包着的不过是些日常之物,虽不名贵,但也是实用的。
楼小姐何小姐真细心。
禄儿赞道。
绮罗欢喜时又有些难过,不管怎样,她终究是算计了楼家,日后见了楼八娘难保不会羞愧,由此又有些自卑,她如今也是同大小杨氏等人一样,算不上是好人了,只觉得没有资格再跟她们在一起了。
见她皱眉,禄儿说道:小姐是在担心回礼的事?金枝忙说道:夫人已经打点了东西送过去了,大小姐不必担心。
多谢了,代我向母亲说声多谢。
绮罗说道。
春芽随后送金枝出去,绮罗看了眼楼八娘送来的东西,便叫禄儿收起来。
春芽送金枝出去后,回来看着绮罗依旧闷闷不乐,示意禄儿出去,随后问道:小姐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因为楼小姐何小姐没来邀请你不高兴?不是。
绮罗趴在床上说道,有了绫罗的传言,楼家巴不得跟苏家远远的,哪里还会将她接过去;至于何家,成了绫罗成名的跳板,心里也不高兴吧。
那又是怎么了?难道还因着大夫人不高兴,小姐也跟着不敢高兴了?春芽又笑道。
绮罗坐起来,抱着腿说道:我不及楼八娘洒脱开朗,也不如何美人周到大气,比不上绫罗才华横溢……如今又对绫罗下手,连最后一颗心也没了。
虽说有仇报仇,但绫罗如今不过一个孩子,一时狠心叫春芽传出流言,她又有些后悔了。
我太优柔寡断,总是会后悔……绮罗脸埋在手臂里说道,如此一无是处,简直如上辈子一般。
春芽叹息一声,坐在绮罗身边,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半响说道:小姐若是像楼小姐何小姐一般,大夫人又该每日睡不好了。
你本就老成,若是再多了大方周全,大夫人还不得猜着你有外心?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也说句良心话,小姐还是先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过上日子,再想着如何跟那三位比吧。
至于后悔不后悔的,小姐既然做了,那就有你做的理由。
做完了就放开手,别想这件事了。
绮罗叹息一声,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开导她的竟然是春芽,因又说道:只是绫罗还这么小……春芽嗤笑一声,说道:小姐,你果然是这个反反复复的性子,听我的,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好,跟我一样,佛挡杀佛。
绮罗直直的看向春芽,佛挡杀佛,这四个字,也就春芽这人能说的出来。
你又不是圣人,还想着十全十美?再说你又不是她们如何能知道她们想什么?便是二小姐还时常羡慕你大小姐的身份呐。
春芽又说道。
绮罗一怔,她羡慕绫罗养在爹娘身边,绫罗还会羡慕她?小姐想不明白的事就别想,凭她什么好人见了阎王都能说出十条八条过错,若是时时刻刻后悔,那还有什么活头,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
春芽又笑道。
绮罗叹道:是我想多了。
既然决定报仇,那就别管绫罗是大是小,不管大小,她总是那个将她逼到绝地的苏绫罗。
春芽见绮罗想开了,便走了出去。
外间禄儿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春芽笑道:没事,见楼小姐没请她出去,犯了小孩子脾气。
禄儿笑道:今日一个两个都生气,刚听着大夫人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就耷着一张脸。
春芽听了,心中也有些疑惑,只是又想这消息怕是她打听不到的,不然早有人露了口风了。
小杨氏辗转了半天,听着苏老夫人叫她准备好,过几日宴请肖夫人,也猜着是怎么回事了,又想着此事由苏老夫人出手,定然能成。
因此一颗心都放在买官一事上了。
银子花出去许多,至今连卢夫人一句准话都没有,小杨氏一想起这,心里就很是不甘。
又想若是苏老夫人或大杨氏定然是跟卢夫人说句话就好,哪里像她这样麻烦。
再说苏清和说不管,竟当真一点也不过问。
官是为他买的,他却一点也不操心。
小杨氏一口气憋在心中,因已花出去的银子,不甘心就此放弃;又因苏清和不帮把手,心里憋屈……正难受,听着红袖过来说苏老夫人叫她过去,小杨氏忙换了衣服跟着红袖过去。
进了苏老夫人房里,小杨氏忙跟苏老夫人请安,看着苏老夫人表情不愉,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事情做的怎样了?苏老夫人问道。
小杨氏一凛,干笑两声说道:不知道娘亲说的是哪一样事情?苏老夫人坐在榻上,闭着眼睛转着佛珠说道:同知的事。
小杨氏慌忙跪下说道:娘亲,是儿媳一时糊涂……山高皇帝远,虽京城里出了几件事,也不过是陛下要做出清明的样子,哪朝哪代少得了这事?我只问你如今可有消息了?苏老夫人睁开眼说道。
小杨氏见她一双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一时愣住,随后说道:先前是怕娘亲操心才瞒着娘亲的,如今虽找了人,但那几人收了银子如今还没有给个准话。
苏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只怕是你找的那几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哪里能跟卢夫人说上话。
这等隐秘之事,哪里是逢人就所的。
小杨氏低头应是。
你不必管了,此事就交给我吧。
苏老夫人说道。
小杨氏闻言心中大喜,又对苏老夫人跪下磕了两个头。
过两日肖夫人过来,你也好好准备吧。
只是你一贯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待到那日听着你大嫂如何说,你就如何做吧。
苏老夫人开口道。
小杨氏一愣,情知苏老夫人是在看不起她,但只能低着头羞愧的应了。
苏老夫人瞥了眼小杨氏弱如柳条的腰身,心想果然姨娘教养出来的,就是比不上正室养出来的。
借刀杀人苏家的女人总是不齐心的,一个支持的另一个若是不反对,就显得势弱没脸。
不管是石氏,还是其他人,在收到两份目的截然相反的银子时,都觉得十分好笑。
老夫人,这苏家是又闹上了?静影嘲讽的问道。
石氏拿着给做给杨致之的靴子,淡笑道:管她呐,你们也不要乱说,多嘴多舌总不是好事。
是。
静影应了,又问:老夫人,夫人已经进了佛堂,你又何必隔三差五的再给她送东西?没得浪费了。
石氏低头一针一线绣着花,说道:做人做事总要留条后路,不管她能不能再出来,我都得叫她知道,在这种时刻,只有我是对她好的。
静影咬着唇,细想了一下,拍手道:果然还是夫人英明。
正说着话,外头又说苏府柳妈妈过来了,石氏不耐烦去看她,便叫静影过去瞧瞧。
静影过去说了一会子话,打发走柳妈妈,便回来了,笑着对石氏说道:老夫人,苏家果真是看上楼家少爷了,听说正要请肖夫人过去说媒呐。
皓月在一边嗤笑道:还说是咱们少爷传出去的诗,我看就是她们自己搞的鬼。
她们以为楼家跟杨家一样,这亲事是她们想攀就攀得上的?再说就咱们家少爷,他们家的二小姐也是不够格的。
石氏停下手中的针线,又问:那事弄清楚了吗?究竟是不是致之传出去的?昨儿个老太爷知道了还责怪致之不务正业呐。
皓月说道:这个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最先传出来的是咱们少爷的字迹。
石氏听了沉默不语。
静影道:那老婆子过来还想着收银子呐,这不三不四的消息谁稀罕知道。
石氏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以后别跟苏家的人来往太密了。
为什么?老夫人先前不是说要知己知彼,防着苏家害你吗?皓月不解道。
石氏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苏家只怕是要把楼家得罪了,咱们还跟她们黏在一起做什么。
再说,如今苏家还有什么人都不能伤着我们了。
最后,若是教别人知道了咱们打听苏府里的事,只当咱们不安好心呐。
皓月静影等人听了,也深以为然,便都应了。
外头浮光说杨老太爷回来了,石氏忙放下靴子,浅笑着到外间来迎他。
从杨家无功而返的柳妈妈,上了马车,嘴里嘟嘟嚷嚷抱怨大杨氏没有出息被小杨氏压制住,没有个其他的高明举动,害的自己想要向石氏示好都没有个机会。
进了自己家中,雇来的丫头说大杨氏找她,柳妈妈忙又赶去大杨氏房中,出了自家院子拐了没几下便看到禄儿站在一边。
禄儿含笑问道:妈妈这是去哪?可曾吃过了?没呐,听说夫人找我,我这就要过去呢。
柳妈妈说道。
春芽笑道:我们小姐在那边呐,她有两句话要跟妈妈说,不碍妈妈什么事。
另外夫人没叫你,是小姐叫的。
柳妈妈看过去,见绮罗果然在前面等着她,心想绮罗有什么话能跟她说,虽这样想着,却也向那边走去,过去了恭敬的给绮罗请了安,说道:请大小姐安,大小姐今日怎没去学堂?先生今日病了,叫我们自己看书。
绮罗开口道,扫了眼柳妈妈,又抱着手臂抬头说道:柳妈妈这幅表情,莫非是石老夫人今日没给银子?柳妈妈一僵,嗔道:看大小姐说的,石老夫人没事怎会给我银子。
绮罗低头一笑,说道:请问柳妈妈,娘亲与奶奶近日为何愁眉不展?柳妈妈笑道:大小姐关心夫人老夫人自己去问就好,奴婢如今有事先走了。
柳妈妈,若是我有事跟你说哪?能叫你跟娘亲换银子的事。
绮罗开口道。
柳妈妈站住,扑哧笑了一声,说道:大小姐能知道什么啊。
绮罗摇头,又道:柳妈妈的儿媳妇前两日生下了一个女孩,还真是要恭喜了呐。
柳妈妈,娘亲是早就知道你背主的,我可是听玉叶说,娘亲早就说了要将你孙女给了智轩的,孙女才生下两日就先得了个孙女婿,柳妈妈你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柳妈妈一僵,苏智轩病歪歪的,一年到头没有个好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长成人,若是孙女跟了他,这辈子就毁了。
绮罗看向柳妈妈,心想春芽说的对,柳妈妈虽是对大杨氏无情无义,但对自家人却是十分用心,不会看着自家孙女毁了一辈子。
咱们家姑奶奶在杨家受苦遭罪了,老夫人才伤心的,大夫人自幼跟姑奶奶交好,自是也很伤心。
柳妈妈开口道。
绮罗笑道:请问妈妈,姑姑是受了什么苦?柳妈妈眼珠子一转,当绮罗是小孩子,说两句话便能哄住的,见她细问,又随口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听了也不知道,是你姑父对姑姑不好了,成日的吃酒。
原本想跟柳妈妈说个好消息叫柳妈妈赚银子的,如今既然柳妈妈不想听就算了。
此外,若是柳妈妈的孙女成了我弟妹,我跟柳妈妈就真成亲戚了。
绮罗抬头说道,转身就要离去。
大小姐,你知道这事没用,若是想夫人老夫人开心就多陪着她们好了。
柳妈妈开口道。
绮罗却说道:狡兔死,走狗烹。
妈妈这些日子为娘亲做事,也没见到个什么成果。
想是娘亲也不耐烦再用你了。
柳妈妈后背一凉,说道:大小姐不要这般口没遮拦。
绮罗轻声一笑,又说道:我不能久留,妈妈若是要证明自己还有点用,就告诉我杨府的事;你说了,我就会跟你说件好事,叫你去娘亲面前领赏。
柳妈妈弯□子,盯着绮罗看了眼,叹道:罢了,果然你们这样家里的女子就是懂事早。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咱们府上姑奶奶被关在后院了,杨小少爷如今也跟着石老夫人了。
绮罗一愣,突然掩着嘴笑了,不知那后院是不是曾关了自己的那一件,又问:柳妈妈可知道原因?柳妈妈有些犹豫。
绮罗又引导道:柳妈妈可能猜到原因?柳妈妈却依旧不语。
绮罗叹息道,随后又问:可是妈妈告诉了石夫人那药的事,如今害了姑姑?柳妈妈腿一软,跪在绮罗面前道: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绮罗见柳妈妈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便虚扶了一下柳妈妈,说道:柳妈妈快起来,若是别人看到了不定要说什么。
柳妈妈站起来,一头冷汗,用袖子擦了下,又求道:小姐这话万不能再说,会要了人命的。
绮罗冷笑道:柳妈妈拿着银子时如何不想这事要命的事。
若是苏老夫人知道了,柳妈妈这条老命就真的没了。
小姐究竟要知道什么?柳妈妈哆嗦着问道。
那药究竟是什么,还有如今娘亲,奶奶,二婶她们在做什么?绮罗恨恨的问道,因着那药赵姨娘才走的,今日她一定要知道那药究竟是什么来历。
柳妈妈一惊,四处看了下,见如今非说不可,便一五一十的将那药说了出来,本要有所隐瞒,但偏绮罗一双眼睛满含恨意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毛骨悚然,一时心虚再加上绮罗问的仔细便将所有事都说了。
原来如此……绮罗道,又暗笑大小杨氏果然是一对天生冤家,是要斗到死的。
柳妈妈扶着腿说道:大小姐都知道了,那……奴婢可以走了吧?我的好事还没跟柳妈妈说呐。
绮罗开口道,多亏了遇见春芽,她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话不会有人听墙角。
柳妈妈擦着头上的冷汗,哪里还有心思听那好事,便道:大小姐,奴婢不想赚那银子了。
柳妈妈不赚不行啊。
绮罗笑道,伸手叫柳妈妈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又说了一串子话。
柳妈妈听了,狐疑的看向绮罗,说道:那可是大小姐的亲……爹,况且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娃如何能知道这件事。
妈妈,你只管将这事卖给娘亲就好。
若是妈妈没将这事跟娘亲说,我便有话跟奶奶说。
绮罗负手说道。
柳妈妈哑口无言的看向面前似乎满腹怨恨的女孩,点头应了。
绮罗一笑,招收叫禄儿过来,两人向来时的路走去。
小姐刚才跟柳妈妈说什么?我看她都吓的跪下了。
禄儿撅着嘴说道。
绮罗刚刚的气势一去,只觉得腿都是软的,浑身没有力气,便懒懒的说道:没说什么,只是跟她说娘亲要把她孙女给了智轩。
禄儿笑道:就是小姐心软,这事还要去提醒她一下。
能帮人一把就帮一把。
绮罗道。
禄儿笑道:我娘亲也这么说。
绮罗低头笑了,忙中添乱的事,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她倒要看看小杨氏知道后还能怎样站在苏清和身后,全心为他筹谋。
倘若对父母下手要下地狱,那便让她下地狱吧,不然,她会一直都活在地狱里。
心中说句阿弥陀佛,绮罗吸了口气。
柳妈妈在两人回去后,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喝了两口凉茶,静下心来,先让她儿子去绮罗说的地方看过了,之后便去了的大杨氏院子里。
手中摆弄着写着请肖夫人所需的屏风桌椅等物的单子,大杨氏心里想的却是如今苏老夫人站到小杨氏那边了,她要怎样才能让两人不能成事。
柳妈妈来了。
外头锦屏报。
大杨氏放下单子,纳闷道:她来做什么。
谁知道呐。
玉叶答道。
大杨氏打个哈欠,说道:叫她等着,我睡好了再见她。
是。
玉叶应着,便出去了。
柳妈妈见玉叶掀帘子出来,忙堆着笑脸说道:玉叶姑娘出来了,夫人现在在休息?是。
玉叶应道,又说:妈妈多多等一会吧。
柳妈妈此时也不敢有怨,又笑着在廊下坐着,拖着玉叶说道:夫人今儿个可好?听着三少爷又病了。
是啊,夫人担心了大半日,如今吃了药才好了些。
玉叶回道。
柳妈妈又向玉叶打听给大杨氏的事,见玉叶嘴紧在心中骂了她几句。
又想绮罗说的对,如今她对大杨氏没有多少用处了,大杨氏若不秋后算账,那就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大杨氏了。
半个时辰后,大杨氏才叫柳妈妈进去,见了柳妈妈又斥道:玉叶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哪有让妈妈干站着的。
玉叶忙认了错,要柳妈妈见谅。
柳妈妈满脸堆笑的说道:夫人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歇一会。
我成天没事的,便是等一会也没有什么。
妈妈今日过来有什么事吗?大杨氏打个哈欠问道。
柳妈妈四处看一下,对玉叶说道:还请玉叶姑娘出去帮忙看着门。
玉叶见柳妈妈神神秘秘的,又见大杨氏点头便出去了,出了门也不走远,依旧在外面台阶上坐着,另叫玉环、莫姨娘等到远处歇着。
玉环、莫姨娘心知柳妈妈有事跟大杨氏说,在心中猜着此次又是谁要倒霉,因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因此只是坐在一处却不说话。
大杨氏指着一张凳子叫柳妈妈坐了,又问:妈妈说的是什么事?夫人可知道二老爷有一个丫头,妖妖调调的,被老夫人赶出去的那个?柳妈妈诡秘的说道。
大杨氏冷哼一声,说道:我怎知道这事?每年都有丫头进进出出的。
柳妈妈嘿嘿笑着,又凑到大杨氏面前说道:二老爷身边以前有一个丫头,比二老爷大上五六岁,后来老夫人看她不像个正经人,唯恐她带坏了二老爷便将她赶了出去。
这关我什么事?大杨氏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柳妈妈又笑道:这丫头出去后就生了个儿子,如今有十五六了。
大杨氏正伸着懒腰,闻言一顿,又问:当真?是二老爷的?千真万确,老奴亲眼看到的,长的跟二老爷一模一样,二老爷还总送银子过去。
除了儿子还有两个闺女,小的才同二小姐一般大小。
柳妈妈说道。
大杨氏拍着桌子哈哈笑了起来,看着柳妈妈那张老脸,说道:妈妈有劳了,我这身上正有几两银子,都给妈妈了吧。
老奴哪里能收夫人的银子。
柳妈妈笑着推辞。
大杨氏也不理她,只将银子丢给她,说道:妈妈收下吧,我还有事要拜托哥哥跟妈妈为我做呢。
柳妈妈笑道:你哥哥如今正闲着,帮夫人做事是本分,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大杨氏笑道:那就请妈妈将哥哥请过来吧,天还热着,叫玉叶将冰镇的西瓜带回去给哥哥吃吃吧。
柳妈妈又推辞一番,最后谢了大杨氏,又问:夫人是不是要告诉二夫人?告诉她?大杨氏又想小杨氏正一心一意为苏清和买官,还把自己折腾病了,又冷笑道:我要叫她到时候悔的肠子都青了。
因又想到小杨氏往日吹嘘着苏清和对她温柔体贴,便又趴在桌子上笑起来,又向柳妈妈摆摆手,示意她现在就去叫她儿子过来。
柳妈妈春风得意的出了大杨氏的房门,在金枝等人讶异的目光中抱着西瓜走了。
隔山打牛要绝了一个女人的路,最有效的便是绝了那女人男人的路。
作为一个不傻甚至算得上十分聪慧的人,大杨氏下定决心要叫苏清和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肖夫人来了,大杨氏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应茶水点心俱是好的,便是说话时,也对小杨氏绫罗多有维护。
苏老夫人看在眼中,也只当她想通了,明白苏家这个大家才是最重要的。
当苏老夫人隐晦的提及与楼家的亲事时,肖夫人立刻满口应承下来,又提前恭贺小杨氏得此佳婿。
虽肖夫人并不曾对她多说,且一应事务都是由大杨氏做主,小杨氏心里却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想到苏老夫人说的卢夫人已经给了准话,更是意气风发。
大杨氏冷眼看着小杨氏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冷笑不已。
因肖夫人将肖点翠带了过来,绮罗便也担起了陪客的责任。
肖点翠依旧是那身月白衣衫,年纪虽小,但看什么都没有兴致,冷冷淡淡的,在问了绮罗要不要作诗,得知绮罗刚会识字后,便一个人坐在一边,也不再搭理绮罗。
绮罗左右想了几个话题,奈何肖点翠不接话,略说了两句,绮罗也自觉没有意思,便陪着她相对无言的坐在花园亭子中。
半响,肖点翠问道:苏绫罗真是你妹妹?绮罗一愣,回道:是,她跟我长的一样。
你若是她就好了。
肖点翠叹气道,大有与绫罗缘锵一面之憾。
绮罗侧头想了片刻,方才明白肖点翠是遗憾不能与绫罗切磋,便说道:她如今在何府,你去了就能找到她。
肖点翠轻笑一声,说道:那种地方谁爱去受气。
绮罗又是一愣,回想上次的事,便说道:那是楼姐姐何姐姐为了维护我才……不是你也是别人,肖点翠说道,又拿着细瓷杯子倒了杯茶水,抬头对绮罗说道:我不爱去他们家,去了总觉的低人一等。
便是她们不说,只看着她们那般肆意,我也觉得在她们眼中自己有些卑微。
绮罗张了张嘴,半响说道:我只当我会这样想,原来你也是这样。
又回忆起春芽说的,不定绫罗还羡慕她呐,因又说道:你这么有才,随口就会吟诗的,为何……我乃俗人。
肖点翠说道,捏着杯子喝茶。
绮罗睁大眼睛看向肖点翠,半响说道:你的性子本该是跟楼姐姐最契合的。
忽又想到肖点翠在楼八娘何美人面前自尊之极,定不会做出找枪手的事,因此便开口问道:上次何姐姐的花宴上,你是要当场作诗吗?肖点翠不解道:当然是当场作,若不是……绮罗自行补足肖点翠剩下的话,若不是她将楼翼然引来,肖点翠就成唯一的才女了,因此便歉疚的说道: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如今外头传的就不是绫罗的诗了。
肖点翠笑道:我也见了苏绫罗的诗,她确实比我高上一些。
顿了一下,肖点翠又接上一句,我也不差,再过几年,我定要成为名传千古的女诗人。
女诗人?不是才女吗?绮罗讶异的看向肖点翠说道。
肖点翠不屑道:谁爱当那劳什子才女,我要做诗人。
绮罗垂眸想了一下,当下问道:肖姐姐近日会不会去楼府?肖点翠无奈的点头。
那肖姐姐替我将一样东西带给楼姐姐吧,上次听说她的生日就在半月之后,劳烦你代我向她问声好,另外见了何姐姐,跟她说她的回礼我过些日子再给她。
绮罗开口道。
肖点翠皱眉道:我不想跟她们走的太近,再说你不是跟她们相熟吗?楼八娘怎会不请你?……我不能过去,麻烦肖姐姐了,另外拜托你不要将这事告诉别人。
绮罗央求道。
肖点翠笑道:我告不告诉别人你怎会知道?再说我凭什么帮你?肖姐姐是诗人,诗人应当是侠义心肠,最有傲骨的,肖姐姐若是答应了,便不会告诉别人。
绮罗堆着笑脸说道,心里也拿不准肖点翠会不会告诉别人。
肖点翠听了她的话,又是一笑:我上次可出卖了你呢。
那是因为肖姐姐急着作诗,再说肖姐姐凭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此次跟作诗没有关系,肖姐姐若是答应了,一定会照办的。
绮罗说道。
肖点翠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听绮罗说她是诗人,当下便应道:行,我答应你。
绮罗又再三谢过了肖点翠,带着肖点翠去了自己屋子,将自己藏在柜子里的一个布包递给肖点翠,说道:多谢肖姐姐大恩大德。
肖点翠笑道:哪里用说的这样严重。
绮罗见肖点翠用自己的披帛将布包裹住,又叫身边的丫头捧着,便松了口气。
楼家那样宠爱楼翼然,怎会同意娶绫罗,日后楼家与苏家疏远了,何家也不会与苏家亲近,还是不叫大杨氏知道她与楼八娘何美人亲近的好,若是知道了,难保大杨氏不算计上她。
如今就算肖点翠将这事告诉了别人也没什么,以后见招拆招就好。
肖夫人带着肖点翠走后,小杨氏满脸的得意终于彻底的露了出来,在苏老夫人院门口,笑着对大杨氏说:今日多谢大嫂了,绫罗日后定不会忘了你的。
一家人,弟妹何必如此客气。
大杨氏笑道,她就是要让小杨氏得意,越得意越好。
第二日,苏清和出院子时,也是极力压制住脸上的得意。
绮罗小心的观察着大杨氏的举动,见她虽做着与往日一样的事,但眼角眉梢瞄向小杨氏时,都带着幸灾乐祸,便猜测大杨氏必定有所行动了。
大杨氏确实有所动作,只是那动作在最后结果来临前,内院中的绮罗是不会知道的。
肖家虽家世比不上楼何苏杨四家,但在襄城里也是能排上名的。
肖老爷本是楼家的家将,楼家见他十分有才,不忍他浪费了一身才华才将他的奴籍消了,随后楼老爷又对肖老爷多有提携,两家也因此十分亲近。
待到楼何两家引退后,肖老爷也便随着他们回了襄城。
世人皆知肖家是跟着楼家走的,两家家眷往来频繁。
只是这私底下,楼夫人却有些不喜肖夫人,虽不是势利眼,但小户出身的肖夫人却实在难入楼夫人的眼,尤其让楼夫人最不喜的,便是肖夫人不会看人眼色。
这真是一门好亲事,听说苏二小姐人品相貌都很不多,又写的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诗。
肖夫人坐在楼夫人面前笑着说道。
楼夫人垂着眼,半响说道:这事先放下吧,翼然还小。
不小了,点翠都已经定亲了。
肖夫人又说道,张嘴又将绫罗的好处说了个遍,一张巧嘴堪比媒婆。
楼夫人耐下性子听她说了许多,又想着苏家是打定注意要赖上楼翼然了,若是直接回绝了,外头传着楼翼然伤了人家女孩的脸也是不好,便说道:我先找先生看看生辰八字吧。
唉。
肖夫人含笑应道。
随着肖夫人进了楼府的肖点翠,冷着一张脸进了楼八娘房里,将一个布包丢在她身上。
你又欠教训了?楼八娘睁大眼睛说道。
肖点翠冷笑一声,说道:这是苏绮罗给的,说是你生日的时候不会过来了。
东西送来了,我走了。
楼八娘也不叫住她,打开布包看了下,见里面是一个剑套,做工不算精美,但十分简洁大气。
在自己的宝剑上试了下,略有些大了。
套在剑鞘外有些可笑。
又反复想了下,回忆起自己未曾跟她说过要练剑,又猜着许是何美人不经意跟绮罗提了下,放下剑套,楼八娘又出门去追肖点翠,去问她绮罗如今怎样。
打发走了肖夫人,楼夫人瞄了眼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楼八娘,叫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还不快进来。
楼八娘听楼夫人这样说,便走了进来,看向桌面的红纸,问道:这是什么?苏绫罗的生辰八字。
楼夫人说道,将红纸折起来。
楼八娘抢过来,看了眼。
楼夫人斥道:总是这般毛手毛脚的,你看这东西做什么,左右是不相干的。
楼八娘将红纸还给楼夫人,想着绮罗的生辰是在十月,试探着问道:娘亲,能给苏绮罗下帖子吗?就我生日的时候?今年你也不必大办,只将你往日的好姐妹请来就好。
苏绮罗跟你不过见了两次,不请也罢。
楼夫人说道,又瞥了眼楼八娘,今日好不容易学堂里休息一天,你不好生歇着没事乱窜什么。
楼八娘鼓了下两腮,心想绮罗想的没错,楼夫人以后是不想她跟绮罗一起玩了,又问道:今日家里这么静,阎王爷爷又出门闹事了?楼夫人将手中的折扇敲在楼八娘头上,说道:你这也像是姐姐说的话?翼然乖巧着呐,今日又跟你爹一起出门了。
楼八娘叹了口气,出了楼夫人屋子。
她对绮罗也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略有些喜欢她,后又被她央着时常叫她出来。
如今自己爽约了,绮罗却还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因此心里又有些愧疚,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楼夫人口中的楼老爷骑着马在前面走着,身后楼翼然依旧一身紫红衣衫独坐马上,楼燕然却是跟一个随从一同坐在一匹马上。
年过四旬,楼老爷不时回头看向楼翼然和楼燕然,想着一个儿子勇猛,一个儿子斯文,心中便又骄傲起来,腰板越发挺直。
路上的人都知道楼老爷喜欢炫耀两个儿子,时常带他们出门会客访友,纷纷退让到一边。
楼翼然双手握了握腰上的鞭子,又想着方才何老爷不停的夸着楼燕然,心中便有些不服气,恶狠狠的瞪了眼楼燕然。
楼燕然见他瞪过来,笑着回看了他一眼。
楼翼然扭过头去,若不是他爹反复交代不能打楼燕然,他早对他动手了。
正想着,不妨一人从路边的巷子里嚎叫着窜出来,向楼翼然的马撞过来。
楼翼然身边的随从忙拦住他,只是事出突然,一时不察还是惊了马,楼翼然的马嘶叫着立起前蹄,随从虽扯着缰绳,但马上的楼翼然还是顺势滚了下来。
翼然!楼老爷慌忙叫道,唬得面无血色,立刻从马上跳下,奔到楼翼然身边。
楼燕然的马也叫了几声,在原地折腾了几下才停下来。
楼老爷抱着楼翼然,见大半张脸上粘着灰,有些破了皮,万幸有下人接着并未直接滚到地上,听着楼翼然哼哼了两声睁开眼叫疼,脸上才又有了血色,叫道:是谁窜过来的?老爷,是这小子害的少爷。
楼翼然的小厮牛云说道,脚下踩着一个十五六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
那少年哆嗦着,口中叫道:老爷,是他们追我我才跑过来的……话未说完,便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跑过来,跪在地上说道:楼老爷,是这小子在我们楼子里吃霸王餐,我们才追他的,不想吓到小少爷,实在是对不住。
楼老爷看过去,见是几个认识的人,说道:这小子欠钱将他关牢里就是,何必追他,叫知县老爷好好管教一下。
你们几个也别想逃了!若是我儿有事,我将你们的皮都扒了。
是是。
几人连声应道。
楼老爷吸了口气,然后抱起楼翼然上了马,又催着人快些回家。
几个打手在楼老爷走后才爬起来,又将那小子打了一顿,叫道:楼老爷说了,要把你送进大牢,这可是你自找的!那小子听说要进大牢,叫道:我有银子,你放我回去,我回家拿银子!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袖着手在一边站着看热闹,笑道:你这个野小子,连爹都不知道是哪个的,能有什么银子?几位哥哥听我的,叫他在牢里送上半条命才好。
我可是听说进了衙门就要先上老虎凳、辣椒水的。
几个打手说道:未必用得上老虎凳,不过楼老爷发话了,知县老爷定是要折腾死这小子的。
地上的小子被吓的出了一身汗,又因挨了揍,浑身疼痛,心里越发慌乱起来,见几人又要拖他,慌忙叫道:我有爹,我爹是苏家长房老爷!我叫苏华严!笑话,苏家的少爷当年的满月酒摆得可是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不过才五六年,我怎么不知道苏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么个少爷?那猥琐男人有说道。
苏华严一僵,背上又挨了一脚,正被踢在后心,当下一口血闷在口中欲吐不能,叫道:我爹是苏清和,你找他要银子,他有很多银子!那猥琐男人一听,又引着他说道:你爹不过是个姨娘养的,一事无成的,读书读了几年也不成,哪里有银子?叫老爷拿针戳烂他的嘴才好。
我爹的女人有钱,他给我爹好多好多钱,别打我,别再打我了。
苏华严哭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他刚认识了几个大方的少年,正将那几人因为知己时,便被带进了青楼,谁知那几人吃过睡过后,便将他一人留在楼子里了。
此时才醒悟自己是被人骗了。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
几个打手要将苏华严拉起,猥琐男人走过去,悄悄塞给他们些银子,又与几人使了个眼色,绕到苏华严面前说道:你爹是吃软饭的,你也想去楼子里吃软饭不成?来,告诉哥们几个,你爹是怎么跟他的女人要钱的?几个打手看了那猥琐男子的眼色,便又动手当街折腾起来,哇哇叫着,苏华严嚎叫着:我爹说那个女人是姨娘养的,浪的很……对她好她就给钱!众人哄笑起来,无人上前劝解,苏清和的小厮柱子远远看着刚要过去就被人截住,见是杨老太爷的随从,当下吓的差点尿出来,老实的跟着那人走了。
禁不住几人折腾,苏华严便一五一十的将苏清和告诉他娘钱氏的事情说了,又将苏清和说小杨氏□甚至去书房勾引他的事也当街说了出来。
猥琐男人见好就收,问完了话悄悄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几个打手笑着将苏华严送去了县衙。
远处杨老太爷也听柱子将苏清和跟钱氏的事说了,叫人打了柱子十个嘴巴子,杨老太爷依旧怒气难消。
虽对小杨氏失望,但也由不得别人这样作践他的女儿,怒气上来,杨老太爷冷笑道:跟知县老爷说,叫那小子死在里面!是。
杨老太爷又瞪了眼柱子,说道:你们跟着他去那个姓钱的女人家!柱子在杨老太爷的视线下打了个颤,心想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杨老太爷见柱子哆嗦,又抬脚向他踹去,苏清和这样将他的脸往地上踩,他就叫他这辈子连人都做不成。
胜负已决苏清和的一生,算得上无忧无虑,因着十分识时务,能屈能伸,因此除了壮志难酬,看人脸色,内心抑郁外,其他倒也不差。
听小杨氏说着同知跟楼家的事十拿九稳了,更是将腰板也挺直了,出门在外,也不似以往那般畏首畏尾。
只是,今日之后往昔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正在书房里读书,苏清和不时的想着那两件事达成后,有了楼家做助力,虽只是小小的同知,日后前途也是光明的。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放肆!苏清和斥道,抬头看到杨老太爷满面怒气,便又惶然叫道:岳父大人……杨老太爷冷笑道:岳父大人?你也配!去,给我赏他四十个耳掴子,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
杨老太爷的随从走上前去,拱手向苏清和说道:得罪了。
随后伸手就掌掴起苏清和。
苏清和不解,但也不敢反抗,只老实的跪在杨老太爷面前。
爹,这是怎么了?老爷又怎么得罪你了?闻讯赶来的小杨氏拦着苏清和面前问道。
你过来!杨老太爷叫道,冷眼看向苏清和道:阿姿就算是姨娘养的,也有我这个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嫌弃她?!爹。
小杨氏叫道,见苏清和脸已经肿了起来,急的眼圈都红了。
阿姿,你问这个女人,苏清和都跟她说了什么?一个奴才还敢成日将你当做笑话!杨老太爷说道,冷眼瞥向像死狗一般被拖在地上的钱氏。
小杨氏嫌弃的瞥了眼钱氏,依旧不明所以。
说,苏清和跟你说什么了,你若是不说,我就将你的脚筋挑断!杨老太爷斥道。
苏老夫人、大杨氏、苏清远等人也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哥哥,这是?苏老夫人疑惑道。
杨老太爷冷笑道:你养的好东西,敢在外头养外室,连孩子都生了三个。
不问不知道,我女儿竟然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
这狗东西将那丫鬟当做正室原配一般对待,花着阿姿的嫁妆,还将与阿姿的床底之事当做笑话逗那老女人开心!小杨氏脚一软,抬头看向钱氏,见她已经三十几了,散开的头发里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裹着一身俗气绸缎,当下心中一凉,哽咽了一声,人便栽了下去。
苏清和叫着小杨氏,想要过来,又被杨老太爷踹在地上。
大杨氏忙叫人将小杨氏抬回房里,看向钱氏,见钱氏虽风韵犹存,但样样都是比不上小杨氏的,心想苏清和就是属狗的,好东西不要,脏的臭的当做宝贝一般。
哥哥,这事会不会是误会?苏老夫人急忙问道。
误会?那野种当街说了出来,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了,还叫误会?杨老太爷怒极反笑,说道:阿姿已生了三个孩子,如今是回不去了。
只是苏家必是要给我一个交代的,杨家丢不起这个人,那三个野种都是不能留的!听杨老太爷如此说,钱氏挣扎着要求饶,苏老夫人示意人将她嘴堵上,又叫人将她拖下去。
钱氏挥舞着手,哇哇叫着,心中指望苏清和救她。
苏清和口齿不清的求饶,压根不看钱氏一眼。
哥哥,有话咱们好好说。
苏老夫人拉着杨老太爷说道。
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杨老太爷对苏老夫人说道:你也是杨家出来的,咱们杨家人的脾气你也知道。
我是容不下这个狗东西,日后他就是阿姿养的一只狗。
读书?你叫他死了这个心吧,他就是读书读成了圣人,也没有资格应试!苏老夫人因想着楼家的事,又要劝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冷笑道:他那个野种冲撞了楼家大少爷,楼老爷也恨不得他死,哪里会愿意跟他成了亲家,妹妹还是死了这个心吧!苏老夫人一怔,辛苦这么久,万事具备,竟然就这样吹了,当下望向苏清和的眼神也冷厉起来。
娘亲……苏清和呜呜叫着。
杨老太爷又抬脚将他踹倒,说道:这狗东西竟将这事瞒了这么久,看着也是个腹里藏奸的,若是日后发达了,你我还不要被他整死!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如今都对阿姿恩将仇报,日后还能好了?说完,甩手离去。
去,留住你舅舅,让他消消火气。
苏老夫人对苏清远说道。
苏清远忙转身跟上杨老太爷。
大杨氏扶着苏老夫人心中暗笑,往日她只说苏清远冷淡,如今看着那样冷淡的性子倒没什么,至少这样的苏清远不会在外面胡来。
细想想,除了她给的,苏老夫人给的女人,苏清远并未碰过其他人,便是玉环,也不过是酒醉后一时乱性。
如此想着,大杨氏对苏清远更是满分满意。
娘亲……苏清和抱着苏老夫人的腿叫道。
苏老夫人冷眼看向苏清和,又回头看了眼被拖出几十步外的钱氏,问道:三个孩子都多大了?苏清和咬牙,努力发出声音,说道:华严十五了,二丫头十二,三丫头五岁。
娘亲,求你救救……你舅舅刚刚说了,你以后,就是阿姿的一条狗。
苏老夫人淡淡说道,心中对苏清和也很是失望,本以为听话温顺的庶子原来是只白眼狼,又转向大杨氏吩咐道:你安排好这里的事,看好你弟妹,我去跟你爹爹说说话。
是。
大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扶着红袖走了。
大杨氏眼带嘲讽的看向苏清和,回头吩咐道:将二老爷送回房里歇着,没事就别让他出来了。
是。
大嫂,求你……苏清和推开要扶他的人,又向大杨氏跪下。
大杨氏笑道:二弟真是病急乱投医,我如何能做得了主。
况且,二弟是要我救谁?你,还是你的野种?苏清和一怔,跪在地上,苏华严与他究竟该救谁?百种思绪涌现,最后一咬牙,苏清和说道:求大嫂给我求个情,我以后不敢了,求岳父原谅我吧。
大杨氏笑道:那野种怎么办?你不救他?苏清和眼神闪烁了下,说道:大嫂救我——大杨氏看身边尚有其他人,无法痛快笑出来,便吩咐道:还不将二老爷带走,等着二夫人发落。
是。
二弟还是好好跟弟妹说说吧。
大杨氏低声在苏清和耳边说道。
苏清和瘫成一团被人扶走,此时他才明了杨老太爷的意思。
小杨氏再不济也有个爹,他却是爹娘都没了的。
又想到若是等会向小杨氏多说两句话好话,小杨氏应当会原谅他,为他求情的。
大杨氏看着苏清远走了,又问道:那两个野丫头呢?柱子哆嗦着说道:杨老太爷带走钱氏的时候,那两个丫头还在外头的院子里哭,如今也被带过来了,大夫人要不要看……我看她们做什么?没得脏了眼睛。
大杨氏说道,忽又想象小杨氏见了那两个丫头会如何,尤其是与绫罗一般年岁的,招手叫柳妈妈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教训一下那个婆子,叫她待会在二夫人面前不能有所隐瞒。
跟她说她最好老实,不然她儿子就等着死在牢里。
是,奴婢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柳妈妈应道。
夫人,这人怎么办?玉叶指着远处的钱氏问道,因钱氏拼命挣扎,那几个婆子拖不动她,依旧将她丢在一边。
大杨氏用帕子遮着鼻子说道:送到二夫人房里,叫二夫人知道二老爷究竟是怎样人面兽心。
是。
玉叶应道。
钱氏在地上蠕动几下,惹的拖她的婆子不耐烦,又踹了她几脚。
一边苏老夫人安慰了杨老太爷许久,因着苏清词与苏清和的事,杨老太爷对苏家十分不满,苏老夫人不敢提苏清词的事,只是反复向杨老太爷保证,苏清和以后只能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能去;又说道以后苏清和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
杨老太爷喝了两碗茶才说道:因着那个狗东西,咱们杨家和苏家的脸面全没了,绫罗和慕轩日后也不知会怎样!苏老夫人应着是,心中更恨苏清和,说道:我一贯看他老实,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人。
也亏着他能将这事瞒的滴水不漏!杨老太爷又垂头叹气了半天,忽听人报,说有官差来了。
少时,苏清远走了进来,说道:娘亲,知县老爷叫人问问咱们家有没有一个叫苏华严的少爷?没有,咱们家只有三位少爷。
苏老夫人断然说道。
是。
苏清远应道,又走了出去。
杨老太爷又向苏老夫人大骂苏清和发泄一通,才带着人离开。
小杨氏醒过来,软软的靠在垫子上,就要见钱氏。
不一会,就见到钱氏同两个小丫头进来了。
打量着那两个丫头,最小的一个长相与苏清和看着十分相似,怒气上来,小杨氏拿起药碗就向那丫头丢去。
小丫头哭着扑到钱氏怀中,钱氏惶恐的不敢抬头,但心里想着总归都是苏府的少爷小姐,他们还能当真杀了她们。
小杨氏听着丫头的哭声十分不耐烦,叫人将她们赶出去,又叫钱氏将她与苏清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因着大杨氏先前的教训,钱氏更是不敢隐瞒,将苏清和平日对她说的小杨氏的坏话一一向小杨氏复述一遍。
佳期给小杨氏嘴里塞了一段人参叫她衔着,小杨氏狠狠的嚼着人参,心想老先生的事是假,苏清和骗她银子的事是真。
又见着杨老太爷从钱氏那里抄来的她的嫁妆,听大杨氏说钱氏屋子里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心更冷了。
什么夫妻一体,都是笑话,想着苏清和对自己的羞辱,小杨氏恨不得将苏清和咬死。
妹妹,爹爹说了,以后二弟就是你养的一只狗。
大杨氏在小杨氏耳边低声说道。
小杨氏攥紧拳头,咧着嘴说道:多谢姐姐。
还请姐姐再帮我做一件事。
咱们是亲姐妹,说什么帮不帮的。
大杨氏笑道,伸手捋了下小杨氏的头发。
小杨氏垂着眼睛低声说道:请姐姐替我将这婆子还有那两个丫头卖到最贱的窑子里头,我要她们不得好死!大杨氏伸手拍拍小杨氏的手,叫人将钱氏拖了出去,又劝慰了小杨氏一番,力求小杨氏明了杨老太爷话中的意思,最后出了门,瞥了眼关着苏清和的屋子,心想冷血的人更有甚于她的。
那苏清和的屋子不过几步之外,如何能听不到钱氏与两个丫头的哭声,不过是装傻不敢出来罢了。
大杨氏庆幸今日自己穿的是广袖长衫,用袖子遮着脸无声的笑了。
从此以后,小杨氏再也没有资格跟她斗了。
大杨氏去了苏老夫人那里,又将苏清和、小杨氏的事说了,甚至小杨氏要卖了钱氏的事也向苏老夫人报备了。
苏老夫人早问过孙妈妈,知晓钱氏的来历,又知钱氏的卖身契还在苏府里头,当初赶了她也并未将卖身契一并给她,便点头允了,又吩咐道:送上礼品给楼家,去瞧瞧楼少爷,然后你再解释一下,说那小子是胡言乱语,与苏家没有丁点关系。
是。
大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疲倦的叫大杨氏退下去,看向大杨氏背影的目光先是怀疑,随后又摇头。
大杨氏回房后,叫柳妈妈找牙婆趁着天黑将三人拖出去卖远了,柳妈妈笑着应了,因是此事的大功臣,又得了大杨氏几两银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杨氏靠在榻上,又咬着帕子笑了半天。
如此结果,也不枉费她筹划了多日。
见外头报苏清远过来了,大杨氏忙又整理了头发,笑着迎了出去。
老爷过来了,我爹可是走了?大杨氏问道,将茶碗递过去。
苏清远坐下后接过茶碗,叹道:没想到二弟会是这种人,没想到啊,唉!大杨氏笑道:是啊,往日看着他与弟妹也是相敬如宾的。
苏清远又叹息一番,说道:若是他自家丢脸也就罢了,拖着苏家全家在襄城没脸,我看他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大杨氏也不言语,莫怪她心狠,只是不下猛药,没准哪天小杨氏又翻身了。
外头报绮罗、睿轩下学过来了。
苏清远便坐直身子,端坐在正位,大杨氏也在一边坐下。
绮罗、睿轩走进来,给两人请安。
苏清远看了眼两人,说道:在学堂里可有听先生的话?这几日学了什么?写了多少字?苏睿轩的丫头博闻及禄儿早知今日苏清远要看,便将睿轩、绮罗两人写的大字呈了上去。
苏清远翻看了下,见两人的字都大有长进,而且每人都有近百张,心知他们并未偷懒,满意点头后,嘴上却说道:这种字还敢拿出来?没得丢你老子的脸,快,将这几日学的也背一遍。
两人又当着苏清远的面背起了书。
绮罗偷眼看向大杨氏,见她一副慈母模样坐在一边笑而不语。
苏清远又训斥了他们几句,便叫他们回去。
绮罗送苏睿轩回了耳房后,才又回了后面的抱夏。
春芽眼神闪烁的看了眼绮罗,绮罗心中疑惑,禄儿却是替绮罗问出了口:春芽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吗?真是作孽啊,好人家的老爷也能做出这事!正做着鞋垫的何妈妈开口道。
何妈妈!春芽叫道,又笑着问:今日见了老爷可挨了骂?没,咱们小姐这么聪明,哪里会被骂。
禄儿说道。
绮罗猜测今日又发生了事情,只是春芽忌讳自己才不说。
当下便将这事放下。
晚间苏清和见无人进来给自己送饭,又因一日滴水未进,腹中饥渴难耐,更兼身上脸上疼痛难忍又无人送药,便开了门要出去,刚开门就见门从外面锁住了。
苏清和一怔,叫道:放我出去!老爷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莫惹恼了她。
外头一个婆子说道。
苏清和狠狠的放下手,因咬牙切齿脸上又疼起来,思量一番,又轻声问道:我的小厮柱子哪?你把他叫过来。
说完,将一枚玉佩从门缝里塞出去。
那婆子收了玉佩,说道:奴婢叫不来他,柱子的腿都断了。
苏清和心中一凉,靠着门萎顿地坐了下去。
人性如此苏清和担惊受怕了一夜,第二日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察觉到小杨氏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
阿姿……苏清和握住小杨氏的手说道。
小杨氏红肿着眼,脸上虽抹了胭脂也掩饰不住煞白,从苏清和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又湿了帕子给他擦脸。
苏清和见小杨氏神情专注,一时怔住,复又感动道:阿姿,我对不住你。
老爷说笑了。
小杨氏声音沙哑道,拿着一个罐子给苏清和涂药膏,又道:老爷快洗了,吃了饭去给娘亲认错吧。
是是,我待会就去。
苏清和笑道,心里的惊喜掩盖了脸上的疼痛,心想小杨氏还是舍不得他,一时又想起苏华严不知怎样了,便又试探问道:阿姿,华严他……华严是谁?可是昨日在街头胡言乱语,污蔑你我之人?小杨氏说道,又探头轻轻吹了吹苏清和脸上的伤口。
苏清和愣住,看着小杨氏镇定自若的收拾药,又给他换衣服,只是一瞬间的怔忡,精明的苏清和便悟到小杨氏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来挽救他们这一房的利益,因此闭上眼,又将苏华严抛到脑后,说道:娘子说的是,左右是不相干的人……老爷知道就好。
小杨氏也看向苏清和笑道,她恨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将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名声全毁了,她可以想到如今襄城人的眼里,她是一个荡妇,绫罗慕轩也都是荡妇的孩子,苏清和毁了他们一家,她恨不得将他掐死,只是她不能,她可以闭门不出,但绫罗慕轩不能,为了他们她也该尽力的挽回局面。
老爷从娘亲那回来,就写个贴子给知县老爷吧,要他好好惩治那胡言乱语满嘴喷粪的小子。
小杨氏又柔声说道。
苏清和一僵,须臾答道:……好。
经过小杨氏等人的努力,苏华严又多了一道污蔑的罪名。
虽是如此,但苏华严当日所说之事还是流传开来。
而陷入那流言恶果中的苏清和,自身尚且难保,便也没有心思去救苏华严,苏华严最后的下场,没有人关心。
小杨氏多番周旋,奈何杨老太爷恨死了苏清和,咬牙以不孝之名将他的应试资格除去。
小杨氏最后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苏清和连读书这条路也断了,心中更对苏清和失望,只是想着绫罗慕轩两人,便依旧与苏清和相敬如宾,小杨氏院子里的丫头见识过苏清和落魄的样子,也将攀龙附凤的心息了,如此小杨氏也省了不少心,人较之从前反而发福了许多。
绮罗旁敲侧击,最终也知道了这事。
前世与小杨氏姐妹相称的钱氏,如今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苏慕轩的长子之名再也不会被人抢去;温文儒雅的苏清和,也再也不会有意气风发之时。
午休时分,听着蝉最后的鸣泣之声,绮罗叹了口气,心中却不再有赵姨娘出事时的那般灰心丧气。
姐姐,看蝴蝶。
苏睿轩捏着一个团扇般大小的绿色翅膀过来。
绮罗看了眼,那短而臃肿的身子一看便不是蝴蝶,说道:那是蛾子,不是蝴蝶。
苏睿轩看了眼,见那蛾子扑棱了一下翅膀,翅膀上的粉飞了下来,短短的爪子抓向他的手,苏睿轩啊的叫了一声,将蛾子丢在地上,待到蛾子就要飞起时,又一脚踩了上去。
绮罗看过去,就见那蛾子黏在地上,已经被碾成了一团恶心的绿色。
苏睿轩嫌鞋底粘了蛾子的汁液,就将鞋子在一边地上蹍了下,然后跑到另一边追蝴蝶。
绮罗转过身去,见诸葛先生正坐在廊下休息,便走过去,道:先生。
嗯?诸葛先生抬头看她,见她脸上有悲凉之意,问道:大小姐有何事?先生,究竟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绮罗开口道。
诸葛先生一愣,思索半响,说道:你姑且相信是性本善吧。
姑且相信?绮罗蹙眉,随后一笑,说道:多谢先生。
不管人心怎样,还是姑且相信了吧。
大杨氏去楼家探看了只破了皮的楼翼然,楼苏两家都将那亲事抛在了脑后,又有新的传言说出楼翼然并未伤到绫罗,不过是场误会;绫罗几日后,脚伤未好,便被何家送回来了,再次回来的绫罗,看起来又与当初不同。
一身崭新衣衫,言谈更加谦和有礼,与绮罗看起来气质更加两样。
福儿也跟着绫罗回来了,只是第二日,苏老夫人便将福儿的身契给了福儿,又偷偷叫人送她到何府。
听说几日后,何老夫人便认了个干女儿,回乡下老宅。
之后苏清远的生意便有些不顺,几家古董店都折了很大一笔银子。
这一年的中秋,苏清词没有回来,杨家只叫几个婆子送了节礼过来。
中秋当天,苏清和如今的第二女又夭折了,本就不怎么热闹的苏家中秋更显冷清。
苏老夫人看着有些萧条的苏家,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抹了把眼泪。
回忆当初她嫁过来时的兴盛,晚宴之后苏老夫人对着苏老太爷的牌位跪了一夜。
第二日苏老夫人又拿起当初苏老太爷刚去世时对付苏家各房的狠劲,立誓要重振苏家,因此又要人收拾了她院子右边的院子,亲自换了匾额,起名为朝霞院。
又叫绮罗绫罗绢罗绡罗住进去,由她亲自教养,另请了绣娘、女先生专门教导几人针线等。
大杨氏对绮罗三人搬出她院子浑不在意;小杨氏也因着自己的名声,生怕连累了绫罗,对苏老夫人此举更是大力支持。
因住着近了,几人屋子里一举一动,苏老夫人都能知道。
不过几日,苏老夫人便换了绡罗的奶娘,见春芽年龄大了,又将她嫁出去。
因春芽平日与孙妈妈等人交好,又有禄儿为她说情,春芽虽未嫁给姓胡的,可到底也不差,嫁给了府里二管家的儿子,苏老夫人见她办事周全,又要她管着朝霞院里的事。
见几人身边只有四个大丫头,略有些单薄,苏老夫人便叫孙妈妈给每人挑了四个丫头补进去。
转眼过了年,第二年三月,吃过午饭,绮罗绫罗两人站在苏老夫人面前听她教诲。
明日,去了学堂,不可惹是生非,不可乱了学堂的规矩。
倘若有何不懂的只管去问学监。
见了同窗要谦和有礼,不得傲慢目中无人,更不能仗势欺人。
苏老夫人吩咐道,略停顿后,又说道:见了其他几家的小姐少爷,更是要跟他们和睦相处。
时常邀请他们来家玩,若是他们请你们,也只管答应了,别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是。
绮罗与绫罗应道。
绮罗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脸上的喜气,明日她终于可以去学堂了,若是去了学堂,她就可以每日出了苏府。
苏老夫人打量着绫罗与绮罗,见平日沉稳的绮罗如今乐的眉开眼笑,绫罗却依旧是往日那般模样,颇有些从容不迫的感觉,当下叹了口气,心想绫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被小杨氏拖累了,当下又说道:绮罗去你娘那吧,你娘指不定有话要说。
是,奶奶。
绮罗应道,出了门,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极力让脸上的笑容少一些。
大杨氏本就不喜她出门,之前也是多有阻挠,只是敌不过苏清远和苏老夫人,这才作罢。
绮罗走后,苏老夫人叫绫罗坐到她身边,扶着绫罗的背说道:你爹娘前年的事,我也并未叫人瞒着你,想必你听着那些风言风语也都明白了。
是。
绫罗低声应道,虽不知小杨氏具体做了什么,只是那些骂人的字眼,她还是明白的。
明日去了学堂,恐怕会有人看低你,又或者冷嘲热讽,你可受得住?孙女受得住。
绫罗答道。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这样就好,别被人说上一句两句就哭鼻子,你只管跟他们说一句清者自清,旁的不要搭理。
是。
绫罗颤着声应道。
苏老夫人又拍拍绫罗的后背,鼓励道:去见见你娘吧,听听她要嘱咐你什么。
孙女不去了,孙女在这陪着奶奶。
绫罗趴在苏老夫人怀中说道,小杨氏告诉过她,苏老夫人不喜她与自己接触,叫她无事尽量不要回去。
苏老夫人笑道:明日就要出去上学堂了,哪能不过去?明日要早起,来不及向你娘磕头,今天先去磕个头吧。
是。
绮罗见了大杨氏,果然大杨氏怏怏不乐的坐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便叫绮罗坐在一边看书,自己算起账。
绮罗心知她这是怕自己回去的早了,苏老夫人又说她不经心。
夫人,药好了。
锦屏说道,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大杨氏放下手中的笔,皱着眉头,端起药,略吹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玉叶又递上漱口水,大杨氏漱了口,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见绮罗看她,便斥道:看书怎能如此散漫,当初我读书的时候身边别管有什么事,也不曾抬头看过一眼。
娘亲也去过那学堂?绮罗问道。
大杨氏嗤笑一声,说道:也只有你这般没见过世面的要去那学堂,当初我在杨家的时候,请的先生哪一个不是博学大儒?便是启蒙的先生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哪里像现在这般……说的是,当初夫人在家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
柳妈妈忽然掀了帘子进来。
大杨氏见了柳妈妈,笑道:妈妈来了?也不叫人吱一声。
因又转向玉叶,去看看外头是谁当值。
玉叶应声是走了出去。
柳妈妈瞥了眼绮罗,又对大杨氏使了个眼色。
大杨氏说道:绮罗回奶奶那吧,万事都要听奶奶的交代。
是。
绮罗应道,猜测柳妈妈这是又有坏事要跟大杨氏说。
举一反三,经过小杨氏之事,柳妈妈也聪明的没事找事告诉大杨氏,一心要大杨氏重用上她。
绮罗带着禄儿回了朝霞院,院子门口就见绫罗也过来了,见绫罗双眼红肿,面上带着水迹,显是又哭过了。
绮罗。
绫罗开口叫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绮罗点头应了。
绫罗又走上前来,拉住绮罗的手,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好。
绮罗应道,拨开绫罗的手。
绫罗便收了手,正各处巡视的春芽见了,笑道:恭喜两位小姐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
绫罗蹙眉道。
绮罗看向春芽,见她满面春风,猜想又是她家那位得了什么好处,便说道:看春芽姐姐这样,定也有事要我恭喜的。
春芽一笑,说道:回头跟小姐说话。
说完欠了□,便又转向右边去了绡罗屋子。
你过来,到我屋里来。
绫罗又拉着绮罗进了左手第二间屋子,又叫禄儿等等在外面。
绮罗平日与绫罗也并不亲近,只是进过她外间几次,并不曾进到里间,今日绫罗直接将她拉到了里面纱橱之内,心中诧异不已,又想定是小杨氏又跟她说了什么。
进到里面,绮罗打量着绫罗的屋子,见也是与自己屋子一般布局,只是被绫罗收拾的更加雅致,屋里早早的便插上了一枝含苞桃花。
绮罗,当初是你害我被楼翼然打的。
绫罗开口道。
绮罗一怔,也不辩驳,说道:是。
绫罗见绮罗心无愧疚,便冷笑道:你就不害臊?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你就不能说声对不住?绮罗在桌子便坐下,说道:你真的是要我说声对不住吗?若是这样,今日就该去找苏老夫人给她做主。
绫罗下巴动了动,没了方才的凌厉,委屈的瘪瘪嘴,随后在绮罗对面坐下,开口道:明日,你就说你是我吧,这是你欠我的,你该还回来。
绮罗愕然的看向绫罗,半响说道:这是二婶教你的?绫罗见绮罗说破了,便有些恼羞成怒道:你管我怎样,这是你欠我的,不然我就先告诉奶奶,然后在学堂里告诉其他人。
绮罗捂着嘴笑了起来,说道:那你欠我的要怎么还?我欠你什么!绫罗低声叫道,一双美目便是恼怒起仍仿佛带着笑。
绫罗,你是襄城的才女,你要顶着你的才女之名吗?绮罗眯着眼笑道,有借就有还,绫罗此时说的真爽快。
绫罗一怔,一番思量后,开口道:只是假装几天而已。
绫罗,绮罗扶着绫罗的肩膀,一寸寸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说道:绫罗,即便是我装作了你,你也会想着那些窃窃私语之人说的是你,不是我。
……不公平,不公平……绫罗落泪说道,明明绮罗与她是一母所出,为何众人说的是她而不是绮罗。
绮罗用手撑着自己的脸,笑了起来,说道:绫罗,就算你将楼翼然当初认错人的事说出来,我也不怕,大不了我被他打一顿。
不如我教你个办法吧,你偷偷跟别人说这件事,然后说你不怨我,这样你也能得个美名,我也能受到惩罚,这样就公平了。
绫罗诧异的看向绮罗,泪珠挂在鲜红颤抖的唇上。
绮罗盯着绫罗脸上的泪水看,小孩子易哭,而她却有几年没有哭过了,许是,她的灵魂早就老了。
绮罗出了绫罗屋子,便见自己屋子前春芽正与禄儿及新来的丫头初一、十五四人磕着瓜子说话。
初一、十五只有七岁多。
见绮罗出来,四人都向绮罗问了好,春夜用下巴指着绫罗屋里,问道:那边又怎么了?没事,她害怕。
绮罗开口道。
春芽将粘着唇上的瓜子壳抹下,又对拿扫帚过来扫地的初一说:还是初一最勤快,明日我带点心给你吃。
初一说道:不是几两银子一斤的我可不吃。
春芽嗤笑道:我还能给你不好的吃?绮罗见春芽如今十分大方,便说道:你如今是发了大财还是怎的?春芽低声说道:我那口子如今跟了老爷,你们若是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绮罗拍手道:若是不要银子,春芽姐姐便见了什么给我们捎带什么吧,我们也不挑。
就是。
初一、十五起哄道。
春芽嗤笑一声,说道:你这个小姐还要讹我们几两银子不成?若是叫老夫人听到了,又要打你的嘴。
又说笑了一会,春芽便出了院子,绮罗进了屋子,见案几上放着一个包,便问道:这是什么?春芽姐姐贺你读书的礼,她这样周到我没有反倒不好,另外放着的一样是我叫我爹买的笔筒。
禄儿笑着说道,又站在一边等着绮罗看。
绮罗一笑,春芽果然办事周全,都不在她房里了,依旧叫自己不忘了她。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整套木雕的笔筒镇纸等物,虽做工粗糙,但看着也有些野趣。
禄儿拿着自己送的那个,撅着嘴说道:春芽姐姐太厚道,竟不留着一点余地给我们。
多谢了,这两个我都喜欢。
绮罗笑道,又拿着禄儿送的看,问:是松木的?是,我爹没眼力劲的,找了个福禄寿的笔筒,他还当是送老夫人的啊。
禄儿抱怨道。
绮罗笑道:你爹这么忙还替你找笔筒已经很不错了。
禄儿也跟着笑了,又说了许多她爹的不是。
45、夜半猫声 ...因明日要去襄城学堂,绮罗睁着眼,一直到半夜都难以入睡,神智越发清明。
隐约见禄儿挟着枕头过来,绮罗向里挪了挪,禄儿在床外边躺下,说道:果然春芽姐姐说的对,你一准又激动的睡不着。
绮罗眨了下眼睛,眼睛一点酸涩都没有,说道:我就前年去过一次何家,都没有出去过。
禄儿笑道:我倒是经常出去,外头也没什么,就是比咱们府里热闹。
老夫人说了,初一、十五几个太小,叫我每日陪着你出门。
多谢了。
禄儿笑道:小姐说什么谢,我爹说了,每日你去读书,他就叫人接我去铺子里玩。
绮罗一笑,禄儿家就数她最小,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大十岁,倘若不是苏家家奴,只怕是要被她爹娘捧在手心里的。
禄儿正与绮罗说着她家的笑话,就听着外头有人闹闹哄哄的,禄儿爬起来,披上衣服就要出去。
披了披风再出去,外头冷。
绮罗说道。
那披风是大杨氏的,大杨氏拿来叫何妈妈改了给绮罗穿,如今还没有下剪刀。
禄儿听了,放下自己的衣服,披了披风便出了里间,到了外头,见几个婆子捂着心唧唧咕咕的。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们还这么多话。
禄儿开口道。
一个婆子笑道:没事……禄儿又要开口,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小儿啼哭声,浑身的汗毛一竖,血液仿佛倒流一般,颤声道:这是谁叫的?少爷还是外头的小子?你小丫头的别问这么多。
守院子的崔婆子说道,又催着禄儿快进去。
禄儿裹着披风,因那声音实在叫的凄惨,心中害怕便窜回屋子里。
外头几个婆子听着那声音更多了,似乎不止是一只猫。
孙妈妈过来见几个婆子聚在一起,便说道:都散开了吧,聚在一起像什么话。
几个婆子听了散开,崔婆子神神叨叨的凑过来,问道:这大半夜的叫猫子实在吓人,刚才几位姑娘问,我都不好跟她们说是猫叫春。
孙妈妈啐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四处乱窜,捉到了,定要扔的远远的。
崔婆子附和着说是。
孙妈妈又吩咐道:你看着点,别叫那婆子们信口胡说,仔细让小姐们学去了。
是是。
孙妈妈交代完,又带着人循着猫叫声去找猫,一路上天黑路滑,树影飘忽,更衬得那猫叫声凄凄惨惨,十分瘆人。
走在孙妈妈身边的红莲手中提着灯笼,一颗心扑腾扑腾跳着,脚下一滑就扭到了脚,连手中的灯笼也烧了。
扶着她回去,叫各房的人都呆在屋子里别出来。
另叫二门外几个老实的小子进来捉猫。
孙妈妈吩咐道。
众人应着,红莲被扶走,只剩下十几个婆子跟着。
走过穿堂,走到角门边,就听着那猫叫声更高,似乎一群猫都聚到了一处。
孙妈妈瞥了眼锁了几年的门,门后就是良辰撞死的夹道,吩咐道:叫两人进去把猫捉了。
这……身后的婆子迟疑道。
孙妈妈冷眼扫向她,说道:这有什么,让它们叫一夜,满府的人都甭想睡了。
是。
不一时就有四个十几岁的小子提着口袋进去了。
因多年不曾开启,夹道墙壁上的粉都脱落下来,阴风阵阵,更有无数野猫站在夹道里摇着尾巴,仰着头嘶声叫着。
四人大着胆追向猫,刚张开口袋,就见一黑猫向一人面上扑来,那人啊——一声叫道,其他几人一惊,都四处叫着向门跑来。
叫什么叫!孙妈妈喝道。
有鬼,有鬼……一人口齿不清道。
其他三人也立刻附和,因不敢再进夹道,便将这事越说越玄,最后那鬼成了与良辰一般模样的白衣女鬼。
孙妈妈听了也是头皮发麻,又叱责了四个小子,叫众人不要乱传乱说。
因无人敢进去,孙妈妈重又叫人锁了夹道。
叫人守在夹道外头,孙妈妈又去向苏老夫人回话。
苏老夫人听了,转着手中的佛珠,半响说道:明日请个大师过来瞧瞧吧。
老夫人,你说咱们府里这么多事,该不会是惹了那个恶鬼吧?孙妈妈轻声说道,看着夜色猜测此时已经将近子时了,身上更是一冷。
哼,良辰也算是恶鬼?我就不信活着没用的人,死了就能变厉害。
苏老夫人不屑道,又站起来进了小佛堂里上了柱香,开口道:明日叫人过来收了她。
是。
第二日,绮罗正昏昏沉沉睡着,便被何妈妈摇醒。
小姐,快起来,不然迟了。
禄儿也起来。
何妈妈道。
绮罗双眼酸涩,硬撑着坐起来,就见她身边禄儿也只穿着小衣,在床边打着哈欠。
快起来,听声音隔壁二小姐早起了。
何妈妈说道,将禄儿的衣服递给她,又扶着绮罗给她穿衣服。
待到绮罗出门到了隔壁苏老夫人屋子里,果然见绫罗早立在苏老夫人门外了。
老夫人昨日没睡好,二位在外头磕个头就好,今日大老爷要亲自送你们过去。
孙妈妈说道。
绮罗看孙妈妈也有些无精打采,猜测她也是未睡好的。
两人在门外磕了头,便带着人去了苏清远书房外。
苏清远果然也是早早起了的,又交代了两人几句,看着两人身后的丫头带的东西并无缺漏,就带着她们向外走。
在门外见着诸葛先生带着诸葛子钰侯在那里,诸葛先生见了苏清远拱手道:有劳大老爷了。
先生太过客气,犬子及小侄就拜托先生了。
苏清远笑道。
诸葛先生忙说道:大少爷二少爷都是极聪慧的,在下也只是略加指导罢了。
苏清远又听诸葛先生夸了苏睿轩几句,见时辰不早了,便向诸葛先生一拱手,随后上了马。
绮罗、绫罗欠身之后也相继上了马车,另有人扶着诸葛子钰上了马。
回见。
苏清远说道,便带着几人向学堂走去。
车厢里,禄儿坐到马车里,微微掀起帘子一角,伸手指着外面说道:小姐等着瞧,我指着苏家的铺子给你认识。
你爹的铺子是哪一间?绮罗凑过去,开口问道。
因着春寒,外头的人大多还披着披风等,并未见到上次的衣着暴露女子。
我爹最常待的,便是学堂对街那一家。
禄儿说道,看了眼绫罗的丫头莫散,见她身上也是一身新衣裳,显是为了今日出门准备多时的,道:我爹说你爹也在那里,你跟我去看看吧。
嗯,我还没有去过呐,只听我娘说铺子很大。
莫散开口道,觑了眼绫罗,对禄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禄儿看向绫罗,见她正闭目补觉,就对绮罗说道:小姐也歇歇吧,要有一会子才到。
好,到了你爹的铺子前也叫我看看。
绮罗打了个哈欠,便也靠在车厢上休息。
路上禄儿与莫散又低声聊了一会,绮罗在车厢里摇晃着一会当真睡了过去,梦到自己站在苏清词身边立规矩,手一滑,醒了过来,见禄儿抓着她的手说道:小姐看,这就是我爹的铺子。
绮罗探头看过去,见那铺子门面极大,门上的匾额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猜着那学堂应当是建在襄城中心位置。
莫散挤过来看了眼,也啧啧赞道:果然跟我娘说的一般大。
绫罗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用帕子擦脸。
过了苏家绸缎庄,又行了半条街,马车就停了下来,有婆子过来请两人下车。
绮罗绫罗下了马车,见已经过了学堂第一道大门,刚要走向苏清远,便看到楼家人过来了。
楼翼然依旧一身紫红衣衫,迎着朝阳,脖子上的金链子金锁熠熠生辉。
四周护在马边的随从一个个警惕的看向四周。
绫罗刚要向莫散背后躲去,便听绮罗低声说道:别动,他不一定注意到咱们。
绫罗低着头站着不动,果然楼翼然在学堂大门边下了马便带着人进去了,并未看绫罗一眼。
苏清远看着楼翼然,叹道:慈母多败儿。
又对绮罗绫罗两人说道,我先带你们去见学监,在自家时你们就是按照学堂的规矩来的,如今也还这样。
虽则这学堂原本是咱们家的,如今你们进去了,也不能拿大。
是。
两人应道。
绮罗看向苏清远那肃穆表情,心想他果然是极重视学业的,又想他应当是自己如今的商人身份的。
苏清远指着大门内一间间小屋子,说道:这两个丫头便去那里候着,若是要手炉换衣服等,只管叫她们送进去。
只是若无事,不可乱入学堂,扰了里面的秩序。
今日先跟进去放东西。
是。
禄儿莫散应道。
绮罗见那屋子外面也是十分干净,又随着苏清远进了第二道门。
门内地面皆铺着青石砖,只有几个花坛里种着梅花桃花等,有几株桃花正打着花骨朵。
苏清远一路又指着学堂里的院门告诉三人,这学堂是建在襄城正中心的,一共有三个院子,分别是春华馆,夏花馆,秋实馆,不过百名学子。
你们如今进的是春华馆,在整个学堂最西边。
如今春华馆里只有你们三人是新进去的,其他人是早已在里面读过两年的。
就算遇到不懂的,也不必害羞,只管问先生好了。
你们院子里的学监是周先生,一会就会见到。
是。
三人应道。
绮罗望过去,见进入秋实馆的,多是十几岁的少年,竟没有一个女子。
苏清远见绮罗再看,便说道:那里多是各家要考学的弟子,与你们是不相干的。
是。
绮罗应道,将头扭了过来。
苏清远又带着三人从春华馆与夏花馆中间走过,走了约有三百多步,便到了春华馆后面,见后面靶场等俱全,心知虽许女子进学,学堂里终究还是男子为主。
跟着苏清远穿过靶场,便见一人迎面拱手走来,那人道:苏老爷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周先生客气了,这是小女绮罗,侄女绫罗,及我家先生的公子诸葛子钰。
苏清远指着三人介绍,又谦虚道:小女愚钝,以后就劳烦周先生了。
苏老爷实在客气。
周先生说道,又一一将三人看过,笑说:我看三位皆是人中龙凤,苏老爷谦虚太过。
绮罗三人见过周先生,便也偷偷打量周先生。
绮罗见他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留着花白胡子,眯着眼睛看人,应当是有眼疾的。
说话声音洪亮,彷如诵书一般抑扬顿挫。
苏清和又携了周先生的手向春华馆走去,两人一路回忆往昔,话里周先生也曾是苏清远的先生。
到了春华馆门口,苏清远拱手道:有劳先生了,我就不送她们三个进去了。
苏老爷尽管放心,在下定会关照好三位的。
周先生笑道。
苏清远又叫三人多多听话,便辞了周先生出了学堂。
周先生眯着眼带三人进春华馆那道月亮门。
春华馆内,也是青石铺地,只有靠在墙边种着几株梅花。
绮罗一眼看到廊下何美人楼八娘两人,楼八娘正站在廊下栏杆上要摘桃花。
那两人也愕然抬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绮罗站在一起,脸上满是好奇。
看,两个一样的人!屋子里不知是谁叫唤一声,又有许多学童趴在窗户上看。
周先生咳嗽一声,许多人缩了回去,依旧有几人趴着看。
楼八娘跳下栏杆,走到绮罗面前,看了眼绫罗,绕了两圈抱住绮罗说道:你是绮罗吧。
你怎么知道?绮罗惊讶道。
楼八娘笑道:除了你谁会这么老气横秋。
楼明珠!周先生叫道。
楼八娘笑道:先生叫我何事?是要我带着她们进去吗?我这就去。
周先生不及她口齿伶俐,又瞪了她一眼,说道:楼明珠还不去温书!我这就去。
楼八娘笑道,拉着绮罗向学堂里跑,走廊上何美人见了也凑过来。
绮罗又向何美人问了好,看着周先生气的吹胡子,心想恐怕比起其他人,周先生喜欢的还是楼八娘。
周先生对绫罗诸葛子钰两人说道:以后万不要跟楼明珠混在一起,那丫头没大没小。
绫罗、诸葛子钰不敢应声。
楼八娘回头向周先生吐了下舌头,又在绮罗耳边说道:我弟弟早就忘了你那件事,你别怕他,见了他只管假装不认识。
好。
绮罗应道,每日得罪楼翼然的人多了,他哪里能一个个都记得。
楼八娘何美人拉着绮罗进了屋子,两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楼八娘指着自己身前的桌子说:这是你的位子,你就坐这。
绮罗看过去,见那位子上放着书本等物,心知那是有主的,便说道:这里有人了,我换一个位子吧。
楼八娘拉住她的手说道:就在这,叫她换一个位子就是。
就是,反正肖点翠也不爱坐我们前面。
何美人托着脸笑道。
正说着,肖点翠便走过来了,见了绮罗开口就问:你是苏绫罗还是苏绮罗?苏绮罗,苏绫罗在那。
绮罗指向门口说道。
肖点翠见了站在周先生身边的绫罗,便走过去对周先生说道:先生,我跟苏绫罗坐在一起。
周先生见楼八娘拉着绮罗要她坐在她身前的位子,便应了。
肖点翠便拿了自己的东西坐到最右边两个并排的空位子,招手叫绫罗过去。
绫罗见那位子后面的杨致之向她点头,又忆起小杨氏的嘱咐便走了过去,在杨致之前面坐下。
虽是极伤自尊的事,况且绫罗又年幼,小杨氏还是将她们母女的处境与绫罗说了。
绫罗虽不是很懂,但小杨氏那句只有杨致之会对绫罗好的话,绫罗还是记住了。
表妹。
杨致之叫道,又去看绮罗,见绮罗坐下后,正与楼八娘何美人说话,并未向他这边看来。
表哥,这个给你,我娘叫我带给你的。
绫罗说道,将一袋点心放在杨致之桌面上。
多谢表妹。
杨致之说道。
禄儿、莫散见两人坐定,便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之后便走出了学堂。
绮罗见身边的位子空着,正要问是谁的,就见楼燕然从后面走过来坐下。
绮罗顺着他过来的路往后看,见后面坐着的男童不时看向绫罗和绮罗,似乎很是困惑。
那是美人姐姐的弟弟何觅之。
楼燕然开口道。
绮罗低声说了谢,心想楼燕然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又回头看了眼何觅之,见他生的有些单薄,五官虽也美,只是美的如桃花般,风一吹就没了。
周先生又叫诸葛子钰坐到后面,并未介绍三人便开始叫众人温书。
绮罗看楼燕然拿出《论语》便也将《论语》拿出来。
46、仗势欺人 ...隐约感到背后的人在指指点点,绮罗暗笑她与绫罗一般相貌,小杨氏何须特意要绫罗装作她避开众人的指点。
绮罗凑到楼燕然耳边问道:这教室里谁是老大?她们都听谁的?我八姐,美人姐姐,楼燕然说道,又瞥了眼左手边空着的位置,还有我大哥。
你问这个做什么?如果我仗势欺人一下没事吧?绮罗又问道。
楼燕然略作思考后,答道:我大哥不在,没事。
绮罗懂了楼燕然的意思,猛的转过头去,见仍有几个学童在看过来,轻声一笑,站起来走到周先生身边道:先生,我们要不要说说自己的名字?正低头看书的周先生一愣,眼睛眯了一下,又看了眼肖点翠身边,确定了绮罗的身份道:快点,别误了时辰。
是。
绮罗说道,见教室里仍有嗡嗡的声音,便将周先生的戒尺向桌面抽去,啪的一声后,果然众人都停了动作,周先生也吓了一跳。
我是苏绮罗,那边的那位是我妹妹苏绫罗。
我们长的是一样的,若是大家好奇我们的长相,尽管在下课后过来看,别在教室里指指点点的,乱了学堂的秩序。
绮罗又回头,对周先生歉意一笑。
……回去吧。
周先生说道,心想跟楼明珠在一起的丫头果然都不是省心的。
绮罗坐回座位,楼八娘赞道:没想到你敢站出来,长进了啊。
何美人也笑道:刚才那一下子吓死我了。
绮罗靠在后面的桌案上,用书本遮住嘴低声道:还要请两位姐姐帮帮我。
楼八娘笑道:就冲你这些日子偷偷捎给我的东西,我也帮定你了,你等着下了课我就叫他们不敢乱说。
绮罗又谢了一回,楼燕然趴在桌子上,低声道:若没有何姐姐楼姐姐,你不敢那样说了吧?……我又不傻。
绮罗道,若是没有楼何两人,这样给自己树敌的事除非傻了才会做。
绫罗握拳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绮罗,也站了起来,在周先生身边介绍了自己,待听到下面才女之称时,又谦虚道:日后大家都是同窗,还请大家不要再提那个称号了。
说完又走回自己位置,冲杨致之一笑。
绮罗赞叹道,果然绫罗更能得大家喜爱,比起她那树敌的话,绫罗要温和多了。
多活了这么久,还比不上她,绮罗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正想着,就见一团紫红的楼翼然被一与比他略高上半头十一二岁少女拎着耳朵进了学堂。
如今仍是乍暖还寒时节,那少女却是头戴一顶卷边毡帽,身穿简练单薄的大红骑装,腰缠一条绞丝金鞭,脚踏黑色刺着玫瑰的黑靴,一脸的英气将她手下的楼翼然衬得更加猥琐。
绮罗看向那少女与楼八娘极其相似的脸,不禁艳羡起来,若是能像这少女一般洒脱多好。
这是我七姐,楼珍珠。
楼燕然用书遮了嘴靠近绮罗说道。
楼翼然怎么不怕你七姐?绮罗惊讶道,若说楼翼然孝悌,那才是天大笑话,他对楼八娘也是并无多少尊重的。
楼燕然一笑,说道: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七姐可是不怕爹娘的。
绮罗又看向楼七娘,见她将楼翼然耳朵拧红了,楼翼然还不敢还手,心中更是佩服。
楼燕然见绮罗一直看那对姐弟,又说道:定是大哥去夏花馆里看伊人姐姐才被七姐捉回来的。
伊人姐姐可是何姐姐的姐姐?绮罗开口道。
楼燕然点头,绮罗又扭头看了眼眉眼无处不美的何美人,心想果然楼翼然还是对长大些的美人感兴趣。
楼七娘与周先生说了几句,又拎着楼翼然的耳朵将他按在位子上,随后吓唬了楼翼然两句才转身出了教室。
楼翼然因刚才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又拧着脸瞪了教室一圈。
绮罗见他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又顺着楼燕然刚才的话想,楼何两家果然有众多千金少爷在这学堂里,难怪苏老夫人说这学堂都不是苏家杨家的了,又想苏清远今日亲自将他们送来,内心应当也是极在意这事。
温了半个时辰书,周先生便进来坐在前面正中的椅子上,用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带着众人读书,随后便是解词释义。
因绮罗在家时学过,如今学起来也并未吃力。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先生才叫大家休息。
另有学堂内专人送点心茶水过来,绮罗看着与自己在家时一样。
绮罗,你听得懂吗?楼八娘戳了下绮罗后背问道。
还好,都是学过的。
绮罗开口道。
何美人一笑,说道:因这是放假后的第一堂课,才简单些,过两日你再跟上来就有些吃力了。
还是趁着这几日轻松多多温习一下的好。
绮罗应声是,随后就见身边站着一个人,回头看,却是何觅之。
绮罗刚要开口,便见何觅之看了她一眼,又向右拐,去了绫罗那里。
千里姻缘一线牵,绮罗叹道。
楼八娘与何美人去处理那些爱说三道四的学童。
忽然左边的楼翼然顺着何觅之也向右看去,随后又将视线转过来,看向楼燕然身边的绮罗,似乎疑惑了一下,忽然高兴的走过来,站在绮罗桌子边说道:你们长的一模一样?……是。
绮罗开口道,不敢低头也不敢抬头,心想楼翼然果然是不记得当初那事了;又疑惑他见两个一样的人为什么那么高兴。
楼翼然搓着手独自乐了半天,仔细看过了绮罗,又转过去看绫罗。
他高兴什么?绮罗转头问楼燕然。
楼燕然憋着笑,又不好意思告诉绮罗,半响叹道:爹上月中旬带我们去欧阳家,见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舞姬,许是大哥他……绮罗一听,又恼又怒,楼翼然这是打算将她与绫罗凑成一对舞姬,心中怒火正烧,便听楼翼然果然在绫罗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因小杨氏一事,知晓要忍让的绫罗满面怒容,眼含泪水却不敢发作。
只是她身边的何觅之却怒道:楼翼然,你太过份了!楼翼然,你怎么能乱说话!杨致之也喝道。
楼翼然撇着嘴看了两人一眼,轻蔑道:我说了又怎样?何觅之与杨致之两人嘴中说着你,你……也都涨红了脸,只是却不敢动作。
绮罗看着那边的动静,低声问楼燕然:我也被你家阎王爷爷牵扯到了,是不是也该说一句?虽说如今的场面是楼翼然对阵绫罗,但楼翼然说的一对里也有她,若是不出声,日后不光要被旁人看不起,更要被楼翼然当做好欺负的。
你去找七姐吧。
楼燕然果然说道。
绮罗一愣,看向楼燕然的眼睛,她一向比别人想的多,此时去问楼燕然也不过是想着能多一个人给她出主意。
此时听了楼燕然的话,她脑子里又一一列出去找楼七娘告状的后果。
要七姐保护你就好,我大哥偶尔听我爹的话,一直听七姐的话。
楼燕然又说道。
绮罗心想楼家只有楼燕然一个是姨娘生的,他如如今过的也不差,那他说的话定是有道理的,又看了眼楼翼然盛气凌人的样子,转身向外跑去。
楼燕然看着她跑出去,又是一笑,楼七娘可不是那么好请的。
绮罗跑到隔壁的夏花馆里,见一院子都是十岁多的少女,只是没有楼七娘,又站到教室门口看了眼,依旧没有找到。
你找谁?一道彷如轻纱般温柔的声音传来。
绮罗回头,就见一少女站在她面前,绮罗一瞬间明了了楼翼然为何冒着被楼七娘抓住的危险来夏花馆。
何伊人的一颦一笑,彷如隔着仙雾般,天生带着不可亵渎。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绮罗叹道,在何伊人面前忍不住要放柔声音。
何伊人一笑,说道:你怎跟那楼家小子一样。
又问,你来找谁?绮罗就要脱口说出楼七娘时,又顿住,想起楼翼然听楼八娘说她是美人时,望向何美人;见了与何伊人相像的福儿,却脱口叫道美人姐姐。
如此说来,何伊人便是楼翼然判断美人的标准,也是楼翼然不怕楼七娘的动力,那楼翼然应当是比起楼七娘更听何伊人话的,因此绮罗说道:我找你何姐姐。
找我何事?何伊人开口问道,并未因绮罗知道她的名字有丝毫惊讶,面上也并无不耐烦。
绮罗见她如此沉静模样,觉得自己利用她也是对她的亵渎,因此有些愧疚道:想请何姐姐帮我个忙。
何伊人眉头都未蹙一下,便说道:何事?绮罗见四周有些十岁出头的少年不停看向何伊人,又有些为难。
跟我来吧。
何伊人说道,便带着绮罗出了夏花馆,进了夏花馆与春华馆之间的巷子,远远听到啪啪——的鞭子声,转过院墙,就见楼七娘一身红衣舞在靶场上舞着鞭子。
绮罗咬住嘴唇,眼中满是艳羡。
何伊人看向绮罗说道:别羡慕,她这般身手可是吃尽苦头才练出来的。
绮罗苦笑,她怎能如楼七娘一般肆意,苏老夫人请的女先生,哪一个不是教导她要做一个淑女。
忽又想到春芽说的那句佛挡杀佛,便又咬牙狠下心来,既然窝囊的活过一世,那这一世就做些自己喜欢的好了。
何姐姐,楼姐姐收不收弟子?绮罗开口道。
何伊人一挑眉毛,嫣然一笑道:这我却不知,并未有人要拜她为师过。
绮罗又羡慕的看了眼楼七娘,收起心里的心思,说道:何姐姐帮我教训一下楼翼然吧。
何伊人蹙眉道:也不知你们怎么就那样厌恶翼然,我看着他很是乖巧,虽怪了点,但也没什么。
绮罗目瞪口呆的看向何伊人,半响说道:那是他在你眼前的时候这样,若是在旁人面前就原形毕露了。
何伊人彷如春花绽开般又是一笑,我也曾听美人说过他的事,只是那孩子虽顽劣,但本性并不坏。
绮罗再次目瞪口呆,如此热心不问一句便带她到院子后头的何伊人,果然是心地纯净的,看谁都是好人的,这样的好人,楼翼然在她面前也不敢粗声说话吧。
何姐姐,他现在不坏以后就坏了。
现在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以后就成了酒囊饭袋色中饿鬼,若是以后你嫁人了,他就连一时半刻的‘乖巧’也没了。
绮罗央求道,将那精尽人亡四字咽进肚子里。
何伊人轻声说道:哪里像你说的这般严重。
就算是没有这般严重,楼家与何家是世交,何姐姐定也是看楼翼然长大的,便是教训他几句,叫他改过自新也是应该的。
防微杜渐总是好的。
绮罗又说道,若是按照她以往的做派,此时应当是要摇着何伊人的袖子撒娇的,只是面对何伊人她无论如何也假装不下去。
好,只是我要说什么?何伊人蹙眉去想。
绮罗忍不住叹道美人就是美人,连沉思都美,道:何姐姐只管说你最厌烦不学无术、惹是生非之人,跟他说你喜欢勤奋好学,上进知礼,文武双全……又想起楼翼然腰如圆桌,便接上一句,玉树临风。
何伊人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丫头要选婿呐,罢了,不管他听不听,多说两句总没有坏处。
只是他亲姐姐就在前面,不如……何姐姐,楼翼然最听你的,你说了他不一定改,但总会老实几天。
绮罗说道。
那好吧。
何伊人说道,伸手牵了绮罗向春华馆走去。
何伊人的手也如她的人一般,柔软温暖,绮罗犹豫后说道:何姐姐顺便跟他说以后不能欺负我,不然就看不起他吧。
何伊人笑着应了。
……何姐姐真是好人。
绮罗扬起脸笑道,阳光下何伊人的脸带着一层光晕。
何伊人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与我又没有坏处。
若是碍着我了,我也不会多事。
绮罗低下头,见多了别人遭灾就是自己走运,如今见了何伊人这样的,她心里反而觉得这一切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正在绮罗出神之时,何伊人牵着她走到了春华馆门口,里面何觅之、杨致之终于与楼翼然打起来了,绫罗站在一边拿着帕子抹眼泪,口中说着别打了。
楼八娘、何美人在一边劝着,教室里的顽童多数坐在自己位子上不敢出声以免被殃及到。
绮罗见此第一反应便是她改变了许多,唯独没有改变绫罗的祸水本质。
翼然。
何伊人叫道,有些失望的看向楼翼然。
正将何觅之压在桌子上掐脖子的楼翼然一怔,忙放开手,腆着笑脸跑到何伊人身边,又见何伊人牵着绮罗的手,便将绮罗的手拍开。
绮罗抱着被拍疼的手臂,退后一步看向两人。
翼然,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伊人说道,伸手牵了楼翼然的手就向外走。
楼翼然并未挣扎,乖乖巧巧的就跟何伊人走了。
见两人走了,绮罗又叹,也只有何伊人看着楼翼然硕大的身形还记得他不满七岁,能不避嫌的牵他的手。
原来如此。
楼燕然走到绮罗身边说道,又仿佛第一次看到绮罗一般,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遍。
绮罗干笑一声,走进教室。
楼八娘与何美人也是目瞪口呆,彼此看了眼。
楼八娘自嘲一笑道:咱们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多也没用,伊人姐姐叫一声就走了?何美人摇头,也笑道:我还不知我姐姐有这威力。
两人又凑近带回何伊人的绮罗,也绕着她看了一圈。
看不出你还这样聪明。
何美人说道。
绮罗干笑两声,说道:本想去找楼七姐的,只是她正练鞭子,没敢过去。
恰好见了我姐姐,我姐姐又好说话,便将她带过来了?何美人眯着眼睛说道。
是。
绮罗应道。
何美人突然拍着桌子笑起来,随后道:日后46、仗势欺人 ...我看楼老九还怎样嚣张,我说我姐姐怎么不信楼老九就是无赖来着,原来是楼老九见了她就乖乖听话了。
楼八娘也说道:日后若是他又闹事,便将伊人姐姐请过来,看着他闹好了。
绮罗坐在,又向楼八娘打听楼七娘的事,楼八娘只当绮罗一时好奇,便将楼七娘的事说了。
那边厢正流泪的绫罗偷偷看了眼绮罗,见她与楼八娘、何美人聊的正欢。
绫罗身边的肖点翠拿着几张诗稿要向绫罗指教。
绫罗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又忍不住回头问杨致之,道:表哥,你真不疼吗?明日我给你带药。
不用,不疼。
杨致之咧着嘴说道,心中想的却是回家后,石氏见了又要心疼的哭很久、数落他很久。
苏妹妹,你看看我这诗可有哪里须改进的。
肖点翠又问道,见绫罗拿了她的诗却不看,心中很是不满。
绫罗回头,对着肖点翠委屈道:我如今心慌,不如我带回去,晚上改好了,明日给你吧。
当真?多谢了。
肖点翠惊喜的说道。
绫罗点头一笑,郑重的将肖点翠的诗稿夹在《论语》中,又向她一点头后走向何美人、楼八娘。
何姐姐好,楼姐姐好。
绫罗开口道。
正听楼八娘说楼七娘将楼翼然揍了的几人,纷纷抬头看向绫罗。
你好,你腿好了吧?何美人问道。
楼八娘却突然叫道:我看出哪里不一样了,绮罗有梨涡,绫罗没有!绮罗一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看向绫罗。
楼八娘牵着绮罗的手摸向她嘴边,说道:你不常笑,所以看不出来。
绫罗咬唇笑道:还是楼姐姐眼力好,家里的奶奶都没有看出来……正要再说几句,看着一团紫红身影就要进来了,绫罗声音一颤,又道,不知何姐姐家的桃园今年的桃花开了没有?何美人笑道:还没有,要近四月才会开。
待到那时不知……先生进来了。
一个顽童从外面跑进来叫道。
众人忙做好,绫罗也回了自己位子。
我们有桃花诗社的,你要不要来?肖点翠问道。
绫罗摇头,我家里奶奶请了好几个先生,怕是没有时间。
我以为你要去何家桃园呐。
肖点翠扫兴的嘟嚷道。
绫罗一愣,又笑问:楼姐姐何姐姐也是桃花诗社的?嗯,不过那两个几年了也没做出一首好诗。
肖点翠嫌弃道。
绫罗笑道:那是她们做的比不上肖姐姐,不如我跟奶奶说说,看她叫不叫我去。
真的?肖点翠惊喜道。
绫罗浅笑着点头,又伸手摸了自己嘴角,梨涡,她就不信自己没有。
47、人有双面这边厢绫罗应下肖点翠,那边楼翼然进入教室后就托着脸发呆,不时的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绮罗抓着楼八娘、何美人不停的问楼七娘的事。
午餐也是在学堂里吃的,下午周先生坐在前面,看着下面的人练字。
放学后,楼翼然便飞快的窜出去。
绮罗收拾了东西,又等着楼八娘、何美人,恰在此时,杨致之走了过来,说道:绮罗。
绮罗抬头看他,问道:何事?杨致之一抿嘴唇,说道:先生今日讲的你听懂了吗?若是不懂……不懂我会教她的,表哥,我想看你的马。
绫罗走过来说道。
绮罗一笑,见楼何两人收拾完了,便跟着两人出了教室,背后何觅之正向绫罗炫耀说他也得了一匹马。
出了春华馆,绮罗犹豫后问道:楼姐姐,楼七姐她收不收弟子啊?你要认我七姐做师父?学什么?楼八娘疑惑道。
鞭子。
何美人扑哧一声笑了,说道:难怪你这丫头一整天都在问楼七姐的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楼八娘也笑道:我还是头回见人要跟七姐学鞭子,我回去先替你问问吧。
只是你这丫头一看就是拿针线的,哪里是舞鞭子的料?绮罗微微握拳,坚定道:我就是喜欢鞭子,今天看七姐缠着鞭子进教室,我就想学鞭子了。
何美人揽着绮罗的肩膀道:你看,一会功夫就叫上七姐了。
你若是真能拜到七姐门下,我就送你一条金鞭。
这可是你说的。
绮罗说道。
楼八娘一叹,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替你问问我七姐吧,只是若是她不答应,你要如何?自己练?多谢楼姐姐,若是七姐不愿意,我会一直磨到她愿意为止。
绮罗说道,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喜欢的,一定要达成心愿才好。
何美人又嫣然一笑,我当你有什么高招,原来是打定注意要死缠烂打!别看这招烂,可确实有用。
楼八娘鼓励道。
三人到了二门外,三人的丫头便凑了过来,跟在后面。
看!何美人指向大门外说道。
几人看过去,是楼翼然臃肿的身子正拼命往马背上爬,看着十分的滑稽,几人皆忍不住捂着嘴憋笑。
他今天怎么不叫人扛他上马?楼八娘疑惑道。
绮罗看他笨拙的身子怎么也上不去,心想他定然是听了何伊人的话,打算来个文武双全。
正看着,便见楼七娘红衣白马的过来了,立在楼翼然身边。
楼翼然见了忙凑过去,将手伸给楼七娘,楼七娘将他拉上马与自己同乘一骑,又驱马向大街上走去。
此时何伊人也到了门口,见了绮罗一点头,又看何觅之不在,略问了一下,便同何美人上了马车走了。
楼八娘也上了马车走了。
绮罗回头看了下,见绫罗还是没回来。
禄儿不耐烦道:小姐,不如我们先走吧。
绮罗开口道:等等吧,那样不好。
莫散拿着一个竹篮给绮罗看,说道:大小姐,这是今日我爹看我第一次出门叫人带我逛街时买的,你看着哪样好,都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绮罗笑道,仔细看过去,见莫散买的都是些小玩意,拿了一个竹叶编的蝴蝶道:我就要这个。
莫散自己从里面又拿了两个蜻蜓蝙蝠递给禄儿,说道:再拿两个,这玩意还是多了看着有趣。
待过两日我再送大小姐一只风筝。
多谢了,只是再给绫罗两个,你自己就没了。
绮罗笑道,拿着叶梗在手中甩着。
莫散听了一笑,说道:二小姐自有人送好东西,哪里要我的。
禄儿疑惑道:除了老夫人给,还有谁给她好东西?莫散看了眼绮罗,凑到禄儿耳边说道:当然是二夫人,没事就叫人过来传个话,神神秘秘的。
你说这是个什么事,一家子人见面还跟见不得光一般。
禄儿笑道:这是二夫人知道自己不讨老夫人喜欢,有心避嫌呐。
莫散见禄儿不避讳绮罗,便也道:若是这样,就少来往好了,没事说句闲话也要避人耳目,我看着都累。
绮罗笑道:你再累也比禄儿轻松,因着我不如绫罗上进,禄儿不知被奶奶训斥几回了。
莫散啐道: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觉,我倒宁愿到大小姐屋里头。
禄儿指着学堂马厩道:你还是去催催吧,不然天黑了我们都走不了,眼看着风也大了。
唉。
莫散应道,便向马厩走去。
绮罗扶着禄儿上了马车,马车内禄儿接过绮罗手中的蝴蝶,又将一个小小手炉递过去,说道:我说二小姐当真能过目不忘呐,原来每日熬夜也要把第二日的文章背下来。
这也是她勤快,我就做不来。
绮罗说道。
禄儿笑道:我看是小姐不愿意做,家里葛先生教的规矩听莫散说二小姐回去都要练上十次八次,也难怪老夫人看重二小姐,每常说二小姐是毁在二夫人手上的。
绮罗一笑,却不答话。
给家里的女儿请个放出宫的宫女,苏老夫人这安的什么心一看便知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她只是平平常常,凭着苏家嫡长女的身份以后也能嫁个一般的人家。
若是太好了,指不定不被苏老夫人算计上。
如今,她只要不嫁到杨家就好。
过了一炷香功夫,绫罗扶着莫散也上了马车,莫散神色有些抑郁,应当是刚刚得了绫罗的训斥。
绫罗上了马车,又掀开车帘向外看,见杨致之骑马过来,又向他挥手。
绮罗没有心情关心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的过程,支着头,想着如何能拜楼七娘为师。
回到苏家,绮罗绫罗去见过苏老夫人,刚进穿堂,便闻着浓浓的香烛味道,又有嗡嗡的念经声。
进了苏老夫人房里,苏老夫人看了眼两人,问了今日学的课程,又问:可交到了什么好朋友?有楼家姐姐还有何家姐姐,两人都很好。
绫罗浅笑着开口。
绮罗见苏老夫人看她,说道:学堂里的人都很好。
苏老夫人笑道:你这傻孩子,看谁都是好的。
因又见着绫罗的眼睛有些肿,便问:这是怎么了?今日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绫罗抿嘴后说道:楼翼然今日又找我麻烦了。
哦。
苏老夫人应道,又看绮罗。
绮罗先是惊愕的看了眼绫罗,随后忙道:后来何家的伊人姐姐把楼翼然带走了,绫罗的眼睛许是跟杨家表哥看马的时候被风吹的。
绫罗一僵,又低下头不语。
苏老夫人了然后,叫两人去见过各自母亲再休息一下便继续跟葛先生学规矩,又吩咐道:晚上不要叫丫头们出门。
是。
两人应道。
待到绮罗绫罗出去后,苏老夫人靠在靠垫上,又去揉太阳穴。
老夫人还不舒服?孙妈妈问道。
苏老夫人自嘲道:上了年纪,一夜不睡就这样了。
难怪人家说双生的都是一个聪明一个傻,如今看着果然如此,绮罗的舌头就是不及绫罗快。
孙妈妈叹道:只是如今要换过来也不能了,二小姐虽好只是没有那个命,若换了乱了命数更不好。
苏老夫人站起来,向外看了眼,问:那个尼姑当真能收了夹道里的鬼?说是能的,奴婢向很多人打听了,都说她虽年轻,但极有法力的。
如今为咱们府里做法事也不求什么,只要能在咱们家的庵里修行就好。
孙妈妈又说道。
苏老夫人点头,又说:你也累了,今日早点歇着吧。
叫红袖她们盯着就好。
奴婢不累,红袖她们都是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懂这些。
孙妈妈笑道。
苏老夫人也不再勉强,又斜倚在榻上小憩。
绫罗出了苏老夫人院子,深深看了眼绮罗便带着莫散进了朝霞院。
绮罗转身向大杨氏院子里走。
你说,这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不要,干嘛偏要偷偷见面?禄儿笑道,又回头看了眼并未去看小杨氏的绫罗。
绮罗仰头一笑,说道:你若是看了我的书就知道这叫做掩耳盗铃。
我一个丫头看什么书。
禄儿叫道。
绮罗回头看她,说道:你以后定是要做掌柜夫人的,识字了以后也能看看账本,若是你家的要藏私房钱,你也能知道。
禄儿笑道:就小姐想的多,也不嫌累。
禄儿又将自己今日跟莫散上街买东西的事说了,绮罗细想后又提醒禄儿,说道:以后跟莫散在绫罗面前别提你们出去的事,奶奶叫你们在学堂里候着,若是听说你们出去了,高兴的时候倒没什么,不高兴了,要怪你们失职。
禄儿说知道了。
刚到大杨氏门口,见一个姑子走了出来,那姑子见了绮罗忙避到一边。
绮罗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清秀,并未多想便带着禄儿进去了。
大杨氏屋子里,苏睿轩正趴在那边练字,绮罗猜着今晚苏清远应当是要歇在大杨氏这的。
大杨氏问了绮罗两句,便叫她回去歇着。
绮罗退出大杨氏屋子,又见锦屏端了药过来,心想总要有人告知大杨氏她被人下药了。
距离院门只有几步远,便又见着柳妈妈快步走来。
柳妈妈见了绮罗站住,说道:请大小姐安。
柳妈妈好。
绮罗笑道,又见柳妈妈手里端着红鸡蛋。
禄儿也看到了,问道:恭喜柳妈妈了,这是又多了孙子还是孙女?柳妈妈手缩了一下,头皮一麻,说道:是个孙子。
这鸡蛋好看,我也要。
柳妈妈等下给我送去。
绮罗扒着篮子看了眼。
柳妈妈忙笑道:要不这个先给大小姐?不必,这是给娘亲的,我怎么能先拿。
我等着你。
绮罗道,不待柳妈妈答话,拉了禄儿便向门外走去。
再过穿堂,听着那念经声更响,半路遇到春芽,绮罗问道:咱们府里出什么事要做法事?春芽脸上一红,半响道:是在南边夹道里做的法事。
绮罗凝眉想了下,心想定是那夹道里出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事。
别过春芽,绮罗两人便回了朝霞院,刚进院子就见祉儿过来叫她去葛先生那边。
不是还要过小半个时辰才到授课时间吗?禄儿问道。
祉儿拉着绮罗就要她过去,说道:二小姐早过去了,如今大小姐算是迟的了。
若是老夫人问起来,大小姐面子上又不好看。
那是她去的早,又不是小姐迟了……禄儿辨道。
祉儿一笑,说道:你这就傻了,不如二小姐早就是迟了。
绮罗无奈叹气,说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过去。
祉儿放手,与禄儿跟在绮罗身后嘀嘀咕咕。
葛先生授课的地方是在朝霞院后厅,到了厅中,果然绫罗已经跟葛先生在学跪拜礼了。
葛先生今日已过四十,曾是宫中奶奶身边的大宫女,过了二十六才被放出来,至今独身。
穿着打扮严谨干净。
大小姐来了。
葛先生说道,面上即便在笑,也是严厉非常。
见过先生。
绮罗道。
葛先生又伸手为绫罗纠正手势,说道:大小姐先练习昨日教的吧,我已经教了二小姐一半,还是教完的好。
好。
绮罗应道,在一边练习昨日学的万福礼。
晚间柳妈妈果然携着一篮子红鸡蛋过来了,进了绮罗屋子里,又拜托禄儿、祉儿替她给其他三位小姐送过去。
恭喜柳妈妈了。
绮罗拿了鸡蛋玩,手指上染了鸡蛋上的颜料。
柳妈妈笑笑,绮罗又叫将初一、十五把蛋分下去。
等着众人都走了,绮罗开了窗户,听着远处嗡嗡的声音开口道:柳妈妈……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柳妈妈忙低声应道。
柳妈妈,我看着母亲吃了几年的药仍然没有添上一个弟妹,许是被人下了你说的药吧。
绮罗开口道,窗外能见着莫散将买来的东西分给其他相熟的姐妹。
柳妈妈一惊,差点跪下,说道:大小姐不可乱说话!柳妈妈,总该有人提点母亲一二,不然看她吃这么多的药,我心里也难过。
柳妈妈是母亲的奶母,更该指导一下母亲,免得她走歪路。
别管是谁下的药,只说母亲这情况就十分像是那药的效果。
绮罗笑道,又侧着头,论理,我还该叫您一声柳奶奶呐,只是也不知是谁乱了规矩传下来的,一个个妈妈妈妈的乱叫。
柳妈妈听着祉儿的声音近了,似乎是祉儿就要进来了,忙应道:奴婢知道大小姐的意思了。
柳奶奶辛苦了。
绮罗回头一笑。
柳妈妈一凛,心想绮罗是能对小杨氏两口子下手的人,若是不顺了她的意,不定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思量一番,一咬牙向绮罗一点头,便出去了。
祉儿进来道:小姐今日累到了吧?刚从学堂里回来就又要去学规矩,我看二小姐走路都打晃了,还咬牙挺着跟葛先生学规矩,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大狠劲!对自己够狠才够优秀,哪里像我,累了一点点就喊着要停了。
绮罗笑道,伸手给祉儿看。
祉儿见她手掌上都是红色,笑道:若是染在指甲上还好,难为柳妈妈想的周到,哪一个小姐都没漏下。
看着这红蛋也有趣。
绮罗道。
祉儿一笑,道:我像小姐这般大的时候,小鸭子形状的面饼吃着就比一般的面饼好吃。
如今凭他做成凤凰,我吃着也一样了。
绮罗又是一笑,她是注定少了童心的,只是绫罗看着剩下的童心也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都没有了,**不知要抽到什么时候……48 我意已决第二日,上了马车,绮罗见绫罗面上并无一丝困倦,心中佩服不已。
绫罗见了绮罗,又瞄了禄儿、莫散一眼,将心中的话咽下。
待到进了二门,禄儿、莫散退下后,绫罗拦住绮罗说道:你昨日是什么意思?我的事不劳你多嘴,我自会跟奶奶说的。
绮罗瞟了眼绫罗,说道:是奶奶叫我说的,你若有不满,就去找奶奶。
别拿奶奶说事,绫罗冷笑道,你昨天就是故意那样说的,娘亲说的对,果然你就是不喜欢看我跟表哥好。
绮罗目瞪口呆的看向绫罗,半响道:你真喜欢杨致之?关你什么事,以后不许说我跟表哥的事。
绫罗撇嘴说道,转身向前走去。
绮罗看向绫罗那小巧的身影,心想果然蛇就是蛇,虽小但也惹人讨厌。
还有那个杨致之,更是让人讨厌。
绮罗进了教室就去找楼八娘问话。
楼姐姐,七姐可答应了?绮罗忐忑问道。
楼八娘有些愧疚的摇头,随后又安慰绮罗道:绮罗,你家里定是不愿你学鞭子的。
况且那鞭子极易伤到脸,你还是不要练了吧。
何美人也凑过来道:说的是啊,我看你柔柔弱弱的,虽不是弱不禁风,但也算不上强壮,还是不要练了吧。
绮罗叹了口气,趴在楼八娘桌子上,说道:可是我就是想学,七姐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收我做弟子?楼八娘犹豫后道:我姐说她嫌麻烦,最厌烦跟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一起玩了。
绮罗坐直身子,说道:我才不会哭哭啼啼,我去找七姐。
说完便站起来向外走去。
杨致之正在门口,顶头见绮罗出来,便叫道:绮罗,你……走开,烦着呐。
绮罗不耐烦道,便出了春华馆。
走在巷子里,听着啪啪的声音,果然楼七娘一大早便在靶场练鞭子。
绮罗站在一边看着,见那条鞭子如同金蛇一般时而蜿蜒如蛇,时而笔直如枪,心中赞叹不已。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七娘才停下,绮罗忙凑过去,叫道:七姐。
楼七娘收了鞭子缠在腰上,蹙眉道:我认识你?绮罗说道:七姐,我是苏绮罗,八姐的同窗。
就是你要学鞭子?没脸没皮的,我都不认识你,就上杆子叫七姐。
楼七娘笑道,拿了帕子去擦额头的细汗。
绮罗忙说道:还求七姐收我为弟子吧,我以后一定跟七姐好好学,绝不哭鼻子。
楼七娘又打量了绮罗一番,绕过绮罗向巷子里走去。
七姐,七姐……绮罗厚着脸皮跟在后面叫。
楼七娘不搭理她依旧向前走去。
跟着楼七娘进了夏花馆,就见一团紫红的楼翼然坐在楼七娘的椅子上,托着脸看着何伊人。
楼七娘走过去,提起楼翼然的耳朵就往教室外走。
七娘,放了翼然吧,他正听我讲课呐。
何伊人柔声说道,又见绮罗趴在门边看楼七娘,便向她一笑。
楼七娘瞥了眼楼翼然的书,说道:你也好意思叫人家给你讲课,如今先生讲到哪了?楼翼然不敢言语。
何伊人忙打圆场,说道:翼然快跟那小姑娘一起回去吧,就要上课了。
明日我再给你讲课。
楼翼然听着何伊人许诺明日接着讲课,便欢喜的出了教室,在教室外见了绮罗,看她一眼道:你是哭的那个还是拉伊人姐姐手的那个?……拉伊人姐姐手的。
楼翼然伸出拳头挥向绮罗,拳头在她面前停下,恐吓道:若敢再拉伊人姐姐……绮罗吓的眯眼,牙一咬,只听着卡崩一声,嘴里掉下个东西,吐出来是一颗牙。
怎么还没去?何伊人出来问道,见楼翼然举着拳头、绮罗手中拿着一颗牙,便愣住了。
楼翼然后退两步叫道:不是我干的。
绮罗拿着牙左右看看,见楼七娘未出来,便走进去将牙给楼七娘看,说道:若是我威胁七姐,说七姐不收我为弟子我就告诉家里人楼翼然打掉我的牙齿了,七姐会不会收我为弟子?楼七娘一挑眉毛,说道:不会,我会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那算了。
绮罗怏怏道,攥着牙齿转身出去,她威胁柳妈妈等人还行,对付楼七娘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出了门,楼翼然还在解释,绮罗对何伊人道:不干他的事,是我要换牙了。
上牙还是下牙?何伊人问道。
下牙。
绮罗张着嘴给何伊人看。
我知道,要扔房顶上。
楼翼然说道,抢过绮罗的牙就向房顶扔去,随后又邀功的看向何伊人。
何伊人笑道:翼然果然聪明,只是快上课了,还是快些走吧。
多谢何姐姐。
绮罗说道,与楼翼然一同回春华馆。
一路上,楼翼然狰狞着脸要绮罗以后不许再去夏花馆,眼看着就要进春华馆了,绮罗对楼翼然说道:伊人姐姐喜欢玉树临风的,像杨致之那样的。
反正她以后找楼七娘,是一定要京城去夏花馆的;还有杨致之那小子,不折腾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楼翼然握拳道:你听伊人姐姐说的?伊人姐姐还说杨致之温文有礼,相貌俊俏……绮罗进了春华馆马上住了嘴,见教室里周先生已经到了,忙快步走进去。
楼翼然迟了一步进来,又狠狠的瞪向杨致之,一副恨不得要吃了杨致之的模样。
楼燕然瞥了眼楼翼然,又看向绮罗,低声道:你们一起回来的?在夏花馆遇到的。
绮罗开口道。
楼燕然微微一笑,又拿了书看。
课间,楼八娘、何美人又问绮罗情况怎样。
绮罗摇头后,又窜出了教室。
夏花馆、靶场都未找到楼七娘,绮罗最后听着琴声,向秋实馆后面走去,见十数棵桃花树下,楼七娘何伊人正跪坐在毯子上弹一架琴,另有几架琴摆在旁边,也有一二人不时的抹上一回。
绮罗盘腿坐在她们面前,听着两人弹奏,一片桃花飞来,何伊人住了手,楼七娘也停下。
拈着那枚桃花,何伊人嫣然一笑,道:看不出你这样精细的女孩也会喜欢鞭子。
绮罗笑道:会鞭子的也不是粗人,七姐的琴也弹的很好。
你究竟是为何要学鞭子?楼七娘眯眼说道。
何伊人也接道:是啊,你为什么要学?学琴学针黹不就行了?绮罗伸手按在琴弦上,却看向楼七娘腰间的鞭子,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看了就喜欢了。
仿佛我是一只狼,被当做狗养了许久,汪汪叫了许久,久到自己都当自己是狗了,却突然发现我想要的永远不是一根骨头。
何伊人侧头道:不懂,只是你这丫头说着怎么就哭起来了?绮罗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脸,脸上果然落下了眼泪,忙伸手去抹。
何伊人拿了帕子给她擦。
楼七娘瞥了她一眼,说道:我最厌烦别人哭哭啼啼的,既然是你要跟我学的,日后伤了脸可别怪我。
绮罗愣住,随后何伊人推了她一下,她才醒悟过来,叫道:多谢师父。
算了,还是叫七姐吧。
你有鞭子吗?楼七娘木着脸问道。
绮罗摇头,随后道:美人姐姐说送我的。
何伊人扑哧一声笑了。
楼七娘略有些不满,说道:先用我小时候的。
是,多谢七姐。
绮罗应道,随后又哀求道:七姐小时候的衣服也给我穿吧,我没有七姐这样的骑装。
楼七娘一怔,青着脸点头,随后挥手说道:上课了,回去吧。
第一次收徒弟,楼七娘平静的面孔下也有些跃跃欲试。
绮罗欢喜的应声是,便向春华馆走去,心想楼家的人除了楼翼然果然都心软啊。
何伊人看着绮罗欢快的脚步说道:七娘,你这个弟子脸皮够厚,今儿个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了。
楼七娘摇头叹息,她的首席大弟子也就这德性了。
见绮罗高高兴兴的回来,楼八娘何美人知道这事成了,又恭喜她一番。
那鞭子过不了几日我就给你。
何美人说道。
楼八娘摸了半天下巴,怎么也想不通楼七娘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收绮罗为弟子,原以为还要磨上几天的。
她们声音虽低,但楼燕然就坐在前面,犹豫之后,楼燕然回头道:会不会七姐本来就想收徒弟,只是一直没有人愿意学,抹不下面子才说不要徒弟的?楼八娘一惊,半响道:七姐是最潇洒的,哪里会这样,就你会胡说。
何美人笑道:谁让你跟楼老九都不要跟她学鞭子的。
绮罗闻言一笑,再潇洒的楼七娘如今也是个半大孩子。
隔了几个位子的绫罗听着这边的欢声笑语不时看过来,肖点翠拿了自己的稿子赞叹道:不愧是才女,不过是改了一个字,意境就大不同了。
绫罗一笑,说道:我去跟我姐姐说两句话。
好,真麻烦你了,还要熬夜为了我改诗。
肖点翠感动道,心想难怪绫罗早上就打瞌睡。
绫罗一笑,便向楼八娘何美人走来,还未走到她们身边,就见她们住了嘴,又换了话题,显然是在防着她,心中略有些不满,又疑惑绮罗是经了早晨的事在同楼何两人一起笑话她,笑问:楼姐姐、何姐姐、绮罗,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听着这样高兴?楼八娘笑道:没说什么,不过是些玩笑话。
是什么玩笑也说给我听听吧,楼姐姐。
绫罗趴在何美人桌子上,乖巧的说道。
楼八娘开口刚要说话,便见何觅之跑了进来,伸手拉楼燕然,又对楼八娘、何美人说道:楼翼然将杨致之打了。
此话一出,绫罗当即急红了眼,央求道:楼姐姐、何姐姐,你们快去劝劝吧。
楼八娘、何美人面上却无焦急之色,说道:我们也劝不住他。
那怎么办啊?绫罗跺脚说道。
楼燕然推开何觅之的手,问道:为什么打起来的?我不知道,楼翼然惹事,肯定是为了……何觅之说着,看了眼绫罗。
绫罗当下哭的更凶,道:都是我的错,又连累表哥了,表哥……绮罗见此皱了下眉,便又转身去看书,楼家的人不是一直都心软的。
楼八娘、何美人也是懒得管的,劝了绫罗几句,见她哭的更凶,便也不再管她。
本来求援的何觅之忙着安慰绫罗,也将被楼翼然教训的杨致之抛在了脑后。
快要上课时,楼翼然才回来,杨致之也捂着脸过来了。
身子虽不如楼翼然壮,但好歹大他两岁的杨致之并未受太多苦,只是脸上被打伤了几处。
绫罗见了,更是哭的双眼红肿起来。
放学之后,依旧是要先见过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见着绫罗的眼睛,又看向绮罗。
绮罗皱眉看着绫罗,却不说话。
苏老夫人一看便知是绫罗不许她说话,便又问道:绫罗,今日这又是怎么了?绫罗咬着唇,若是她不说绮罗也会说的,半响说道:楼翼然打了表哥……他也打你了?苏老夫人探身问道。
绫罗慌忙摇头。
绫罗回去叫人给你敷眼睛,绮罗去见过你娘。
苏老夫人吩咐道。
是。
两人应道。
待到两人出去后,苏老夫人又冷笑道:这才多大点孩子,就整日为了别人哭哭啼啼的,她娘的名声烂了,她也要跟着一起烂?老夫人别气,不过是个小孩子,这日后的日子长着呐。
孙妈妈劝道。
苏老夫人沉吟一番,又道:叫莫散时刻跟着绫罗,那边传话递东西也拦着吧。
小杨氏真是天真,外孙女倒没什么,只是谁家愿意有这么个孙媳妇,细想之后,苏老夫人又问道:你说,是不是不该叫绫罗出去?孙妈妈犹豫后说道: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只是老夫人问了,奴婢就说了。
二小姐样样都好,就是教二夫人教的移了性子,还是将她留在家里,时刻叫老夫人看着的好。
这样日后,二小姐也能有个好归宿。
至于大小姐,奴婢看着大小姐就是那老实的性子,不如放在外面,跟其他几家熟了,日后也好找门亲事。
奴婢听禄儿说大小姐跟楼家、何家小姐的关系才叫真的好。
苏老夫人思索后道:先让她在学堂里留半年吧。
绮罗去了大杨氏院子,见大杨氏神色有些不虞,心想她应当是知道下药的事了,只是不知她会猜是谁下的药。
大杨氏瞥了眼绮罗,手中捧着茶碗喝茶,说道:这两日又有些冷了,叫禄儿多带些银碳过去,省的一时缺了冻着手。
是,多谢娘亲关心。
绮罗道。
大杨氏一笑,不自觉地拂过自己的肚子,手指不禁蜷缩起来。
她想了一整日也想不出究竟是谁会给她下药,若是没有下药,她怎会没有一点消息。
因此又想到那次小产,如今看着那小产也不似她原先以为的那般简单。
赵姨娘有孕时,苏清远也留宿过多次,赵姨娘一个奴才都没事,怎到了她就这样倒霉。
想来想去,只有苏老夫人与苏清词有嫌疑。
夫人,药来了。
锦屏掀了帘子,端着药进来。
大杨氏厌恶的瞥了那药一眼,冷声道:端出去,谁叫你不吭声就进来的?锦屏一愣,早先大杨氏说过药好了就端给她的,如今又变卦了。
玉叶忙接过药,推着锦屏出去。
大杨氏见绮罗吓的一愣,又笑道:吓到你了?是我太放纵他们了。
你去吧。
是。
绮罗应道,退了出去。
绮罗出来,就见玉叶正安慰锦屏。
转身向东边厢房走去,到了门口,有丫头报:大小姐来了。
绮罗与禄儿进去,就见苏睿轩忙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是什么东西,叫我看看。
绮罗走过去说道。
苏睿轩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干笑道:没东西。
绮罗叫禄儿带其他出去玩,又伸手道:拿出来,如今我跟奶奶住的近了,有什么事我说一声奶奶就知道。
苏睿轩忙叫道:姐姐我给你,你不要跟奶奶说。
说完,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绮罗见是一个弹弓,笑道:这有什么好藏的?是谁给你的?跟一个小子要的,要是奶奶和娘亲见了,定会生气的。
苏睿轩愁眉苦脸道。
绮罗将要禄儿帮忙买的东西递给苏睿轩,又说道:你功课做好了,自然能玩了,再说你是男孩子,玩个弹弓又有什么。
慕轩那家伙说的,还说这叫什么玩物丧志。
苏睿轩摇头晃脑道。
绮罗一笑,伸手拉了下那弹弓,笑道:哪有这样的,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课间诸葛先生见你玩弹弓也不会说什么。
当真?苏睿轩叫道,又扯着绮罗抱怨:苏慕轩那家伙太恼人了,没事揪着先生问东问西,今日学的他不问,偏问过两天才能学到的,课间也捧着书看……绮罗听苏睿轩絮絮叨叨的说完,笑道:你只管跟奶奶说就好,何必自己憋在心里。
怕是你以为奶奶知道了,又要说你不如他吧?谁说的。
苏睿轩嘟嚷道。
绮罗将弹弓放下,对苏睿轩说道:他是有二婶教的,晚上又读书读的久才比你知道的多。
现在虽看着厉害,但他根基不如你扎实,日后就要不如你了。
当真?苏睿轩惊喜的叫道。
绮罗点头,心想苏睿轩在清风馆也是被苏慕轩压在下面的,就算诸葛先生有意偏向苏睿轩,苏睿轩小孩子心里也难免会想自己不如别人。
苏睿轩咬牙道:我才不跟奶奶说,他问两日后的,我就问现在的,等我缠住了先生,看他问谁去。
这才像话。
绮罗说道。
劝完了苏睿轩,绮罗又带着禄儿出来,路过大杨氏屋子前,见金枝拿了盘点心送到苏睿轩那里。
待到回到朝霞院,果然祉儿又过来叫绮罗快过去。
绮罗问道:到奶奶规定上课的时辰了吗?祉儿顿脚道:还有好几柱香的时间呐。
绮罗笑道:那就先回去歇着,到了时间再过去。
祉儿蹙眉道:大小姐?你想啊,去的晚了算是迟到,走的早了不就是早退了?绮罗附耳说道。
祉儿拍手道:对对,就是如此。
看二小姐那狠劲,定不会早退。
她一心以为葛先生会多教小姐,定是要亲眼看着大小姐学了什么她才安心。
禄儿也附和着说绫罗定会如此,说道:小姐待会就慢慢学,看谁熬得过谁,现在回去多吃点。
想通之后,主仆三人便回了屋子喝茶吃点心。
49、如人饮水 ...若论心眼,绫罗的心眼不比绮罗少,当绮罗有意拖时间,而且似乎有意要自己先走后,绫罗便猜她是有事跟葛先生说,又或者要葛先生偷偷教她什么,因此绫罗咬牙坚持着杵在那里,便是葛先生吩咐她去休息,她也不答应,引得葛先生如逢知己般,更严厉教导绫罗。
才子佳人的佳人此时正遭受磨难,那才子此刻过的也不甚如意。
杨致之遮着脸见过石氏,石氏刚见他的脸就红了眼圈,又拉着杨致之仔细看过问过,得知杨致之身上没有伤口,又动手轻轻打了他两下,语带哭腔道:往日那楼家阎王爷爷也不曾动你一下,如今是怎么了?连着两日闹事!杨致之垂首站在那里,不敢答话也不敢动,只是看石氏哭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叫吴章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伺候的。
石氏叫道,浮光忙出门就要将杨致之的小厮叫来。
杨致之抱住浮光,说道:他在外院不知道……石氏凝眉道:可是为了苏绫罗?杨致之一愣,却不好应是或不是,楼翼然打人一向突然,且说的没头没尾的,他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罢啦,拿药来,我给你上药吧。
石氏擦着眼泪道。
杨致之乖顺的站到石氏面前,仰着脸让她上药。
轻轻吹了下伤口,石氏轻声问道:绫罗这两日跟你亲密吗?她就坐在我前面。
杨致之答道。
石氏手一顿,不再问其他的,只问今日学堂里的饭菜可还可口等。
待晚间杨老太爷过来见了杨致之的脸,又问了一通,石氏不想杨致之难看,便叫人送他去睡觉。
又见杨老太爷依旧怒火中烧,口中说着要去寻楼家要个公道,便开口道:老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杨老太爷猛灌下一盏茶,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石氏破有些为难,犹豫之后道:这两日致之遭罪都是为了苏家的二小姐,孩子虽小,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此时倒没有什么,只是若以后也这样……万一,致之看上了苏二小姐,这可怎么办?杨老太爷一愣,握拳砸了下榻上小桌,又叹息一声,脸上又羞又恼。
因石氏提及绫罗,杨老太爷难免不想到小杨氏,因又想到街头苏华严的胡言乱语,如今小杨氏书房勾引苏清和等丑事已是世人皆知的了。
虽大家面上不说,背地里谁不要嘀咕一句,说他教女无能。
跟周先生说,叫他将两人隔开。
杨老太爷道。
石氏又说道:如今苏二小姐就坐在致之前面,而且似乎苏二小姐很喜粘着致之……杨老太爷眉头一挑,随后冷笑道:你别管,明日我去学堂跟周先生说说,他爹是万事不闻不问的,少不得还要我这老头子去一趟。
是。
石氏应道。
第二日,绫罗很意外的比绮罗起的迟,到了苏老夫人那里,连苏老夫人都看出她无精打采的,似乎走路都有些颤。
绫罗,你这是怎么了?苏老夫人问道。
绫罗一笑,说道:昨日跟葛先生学的久了些。
苏老夫人看了眼绮罗,见她依旧很有精神,便笑着对绫罗道:你心虽是好的,只是也要量力而行,没得搞坏了身子。
是。
绫罗应道。
苏老夫人此时才注意到绮罗换牙,又嘱咐绮罗不要用舌头去舔。
两人出了苏府,一路上绫罗又在补眠,绮罗则是满脸兴奋,待到马车停下,顶头看到楼七娘与楼翼然来了,绮罗忙叫道:七姐。
楼七娘闻声看过来,向她一点头。
楼翼然吸着鼻子哼了一声,催楼七娘快走,两人一同向内走去。
绫罗茫然的看向楼七娘,随后问道:她是谁?楼七娘。
绮罗说完便向楼七娘追去。
绫罗揉了下腿,也要追时便见杨致之也骑着马过来了,便将绮罗抛在了脑后。
表哥。
绫罗欢喜叫道。
杨致之一愣,看了眼杨老太爷,低声应了下。
绫罗顺着杨致之的视线看过去,见是杨老太爷,便叫道:请外公安,外公好。
杨老太爷听了杨致之的话,心知这是绫罗,便瞄了眼绫罗,见她很有些萎靡不振,眼下隐隐有些紫色。
绫罗在杨老太爷目光下一颤,直觉杨老太爷今日心情不好。
杨老太爷下了马,又带着杨致之向内走去。
外公,外公今日为何会来学堂?绫罗紧跟上去问道,站在杨致之身侧又向杨致之一笑。
杨老太爷恰看到她的举动,站住脚说道:绫罗自己去春华馆吧,我带着致之有事找先生。
绫罗一愣,猜到是因杨致之受伤一事,随后仰脸说道:是因为表哥受伤的事,那事都怪我不好……既知道自己不好,那就不要再连累你表哥。
杨老太爷不客气的说道,回忆起来,小杨氏小时也是这般作态,以前只当是她善解人意,如今看来却有些让人厌恶。
绫罗僵住,眼中的泪默默流下,憋着嘴一时不知自己哪里错了,惹杨老太爷生气。
杨致之忙拿帕子给绫罗,又安慰她道:绫罗,爷爷不是冲你发火。
说完,又去摇杨老太爷的袖子。
杨老太爷冷哼一声,杨致之忙收回手,绫罗则吓的不住打嗝。
致之,跟我走。
杨老太爷说道,带着杨致之向周先生住所走去。
绫罗擦了眼泪,左右看看,见都是陌生人不时看向她,却无人过来安慰她,心中更觉委屈孤单,隐约听到几人说苏家二老爷种种,又觉她们在说小杨氏的丑事,一咬牙向春华馆冲去,因脚软,跑了两步便跌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楼燕然问道,见绫罗帕子脏了,又递了块新的给她。
绫罗抬头,脸上挂着泪水,哽咽着摇头,却不去接帕子。
楼燕然拿着帕子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如今还冷,小心冻坏了脸,脸上长了冻疮就不美了。
绫罗双眼微微睁大,见楼燕然对她又是一笑,说道:今日我哥哥心情好,若是你大早触了他的霉头,又该多事了。
我扶你进去吧。
……嗯。
绫罗点头。
楼燕然扶着绫罗站起来,见她膝盖处也脏了,又道:我看你先去教室里,我去二门外向你的丫头要了衣服,等下你再换吧。
好,多谢。
绫罗感激道。
楼燕然不以为然的笑笑。
楼燕然扶了绫罗进教室,又出了春华馆,远远的看到绮罗围在楼七娘身边,楼翼然却不知去向。
摇头一笑,楼燕然向二门走去。
绮罗抱着一件衣服跟在楼七娘身后。
楼七娘说道:听小八说你回去了也没有时间练习,那就在学堂里多练练吧。
衣服每日我给你带了放在后面的冬逸馆里。
冬逸馆?绮罗疑惑道。
楼七娘笑道:那是放杂物的院子,有一间屋子是空着的。
日后咱们就在那里练习。
绮罗跟着楼七娘进了巷子,转过墙角,见冬逸馆就在夏花馆后面,距离周先生等先生的住所极近。
进了冬逸馆,楼七娘叫人开了一道门,又指着绮罗抱的衣服道:这是给你的,是我没穿过就小了的。
多谢七姐。
绮罗叫道,解开包袱见里面都件大红骑装,心中十分欢喜,又见屋子里有道屏风便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出来。
楼七娘打量了她一番,蹙眉道:怎与我那时这般不同?罢啦,你这人就算是穿件盔甲,也看不出英勇的。
绮罗心知楼七娘这是说她没有自己这般英气,又冲楼七娘笑笑,便去拿鞭子。
楼七娘送绮罗的鞭子摸起来很软,舞起来也轻飘飘的。
这鞭子你先用着,打人虽也疼,但是不留疤的,用来学鞭子最好,不伤脸。
楼七娘介绍道。
绮罗拿着鞭子试着挥了两下,心想以后用这鞭子教训人也好,反正没有疤。
楼七娘唰的从腰上抽下自己的鞭子,啪的一声甩向地面,说道:你先练习怎么甩鞭子吧。
是。
绮罗应道,学着楼七娘的样子将鞭子甩出去。
过了几株香功夫,绮罗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手臂也酸了起来。
果然好为人师是人之本性,楼七娘也不例外,教了绮罗许多,又见她领悟的极快,虽也抽到了自己几下,总体来说也是不错的。
歇了吧,你换了衣服去春华馆吧。
楼七娘说道。
绮罗应声是,又去换衣服。
出了冬逸馆,就见何伊人站在院门边,手中抱着一个小巧手炉,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中拿着茶水点心。
刚要做好心人给你们送进去呐,没想到你们就出来了。
何伊人笑道。
楼七娘拿了杯子,叫丫头倒了杯茶水过来,说道:若是慢慢喝茶吃点心,先生怕是又要寻过来了。
何伊人一笑,拿了帕子包两块点心给绮罗,笑道:等下趁先生不注意时偷偷吃了,不然要饿坏了。
多谢伊人姐姐。
绮罗接过点心谢道,又见远处周先生同杨老太爷、杨致之一起出来,帮辞了两人向夏花馆与秋实馆中间的巷子跑去。
绕远路一口气跑回春华馆,绮罗进了教室见周先生还未进来,松了口气,果然觉得有些饿了,便拿了点心吃。
楼燕然见她嘴角带笑,两颗梨涡似有若无,脸上又红彤彤的两团,说道:早上练的如何?可打到自己了?绮罗放下点心答道:打到身上几回,脸倒没打到。
那我带的伤药倒多余了。
楼燕然说道,话虽如此还是将一小罐子药放在绮罗面前。
多谢。
绮罗笑道,嘴里吃着点心,心里却觉有些怪异。
何伊人送点心茶水还好,见楼七娘毫不惊讶的神态应当习以为常的。
楼燕然没事送药,似乎有些好过头了。
如此想着,绮罗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楼燕然就是这般好人。
楼八娘戳了下绮罗,又与何美人一同为了她练习的情况,笑道:日后美人弹琴,你甩鞭子我舞剑,这样看着也有趣。
唉,难为我这美人被你们这两个粗人糟践了。
何美人抚着自己的脸叹息道。
楼八娘又伸手去扯她的脸皮,正闹着,周先生带着杨致之进来了。
几人忙坐好。
周先生进来,似乎闻到了点心的味道,微微皱眉,又眯着眼四处看了下,最后道:杨致之坐到诸葛子钰身边吧。
是。
杨致之应道,拿了自己的东西到诸葛子钰身边坐下。
绫罗一怔,抬头看了眼杨致之,却察觉杨致之有些回避她。
开始读书吧。
周先生说道。
教室里的学童便开始读起书来,肖点翠正要与绫罗悄声说两句话,便见她先是难过,随后眼睛就眯上了,又在打瞌睡,便读自己的书去了。
周先生坐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听下面的学童读书,不时摇头晃脑的附和一声。
这边学堂里读书声阵阵,苏家清风馆里,只剩下两人就显的有些冷清,虽将绢罗也送进来了,只是绢罗年纪小,又不敢开口,便只剩下苏睿轩与苏慕轩两人比嗓门。
苏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听着苏睿轩的声音,心中一片得意。
上一年虽过的惨淡,但昨日听说卢夫人私自卖官的事败露了,被人弹劾了,如今卢大人的官位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万幸抽身的早,万事都是与苏家不相干的。
娘亲,这是上个月的账簿。
因着上月二弟,智轩,绢罗等都病了,府里的花销要比往日多上一些。
大杨氏说道,示意金枝将账簿递给孙妈妈。
苏老夫人拿过来,翻看了一下,说道:怎会多出这么许多,往日里几人生病也不曾这样过。
心中疑惑大杨氏怎么这回不想着逞能自己将空缺填补了。
大杨氏笑道:今年的东西样样都贵,哪能跟往日比。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苏家的东西永远不是她的,只有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才能是她的。
苏老夫人闭了下眼,说道:我此时没有精神,先留下来有空再看吧。
是。
大杨氏应道。
小杨氏院子里的佳节进了院子,见苏老夫人正站在院子里,便走过来笑道:恭喜老夫人了,二夫人又有喜了。
大杨氏一僵,细看苏老夫人的神色,见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好好,多少日子了?叫人好生看着,不必叫她过来请安了。
是。
大夫说日子有些浅,只有一月个多月。
今儿个早起,二夫人觉得头晕才请的大夫。
佳节说道。
苏老夫人笑道:果然咱们府里的好日子终是来了,佳节,你跟着大夫人去,叫她给你们夫人多拿些滋补品。
是。
佳节应道。
大杨氏听了笑道:这等好事,弟妹吃什么也是应该的。
只是我昨日看了,府里的燕窝等没有多少了,又不敢动其他的银子,一时便没买。
苏老夫人眉头一皱,半响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孙妈妈先拿给佳节吧。
是。
孙妈妈应道,带着佳节进了屋子。
大杨氏口中说着有事,也辞了苏老夫人。
回到自己院子里,大杨氏斜靠在榻上,又叫人将江三娘叫过来。
矮胖满脸油光的江三娘听大杨氏召唤,草草扒了几口饭便赶了过来。
听说你儿子在放印子钱?大杨氏问道。
江三娘忙摆手否认,见大杨氏眼神凌厉,只得承认。
都是放给谁的?能有多少利钱?大杨氏又问道,正给大杨氏按着头皮的玉叶手一顿。
江三娘见大杨氏是真有兴趣,忙将利息等告诉大杨氏,又保证道:都是放给人家做小本买卖的,到期定能还上银子的。
大杨氏一笑,又道:你去问问都有谁家放的,若是好,日后不光你,你儿子也能得了我的重用。
是是,奴婢是一时没得准备,若是夫人早说了,奴婢一准将万事都给您打听清楚了。
江三娘笑着说道。
大杨氏微微一笑,又叫玉叶出去看门,待玉叶出去后,对江三娘低声道:年前我收拾屋子,在以前老太爷住的地方找到一箱子古砚。
老太爷喜欢收藏砚台,这奴婢也是知道的。
江三娘堆着笑轻声道。
大杨氏叹息一声,又道:那砚台我叫人藏在后头柴房里了,明日府中买菜,那空车走后,箱子就夹带在里面一并捎走。
你在外头有个小院子,就将那箱子藏你那里。
江三娘搓着手笑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准被您办好。
那箱子夫人封个口,奴婢就是丢了命也不叫那封条破上一点。
大杨氏一笑,说道:也不用你保管多久,过不上几日自会有人去将箱子弄走。
说完,又将一枚银锭丢给江三娘,做的好,自有你的好处。
多谢夫人,明日天不亮,奴婢就在门边守着。
江三娘腆着笑脸说道,从大杨氏屋子里退出来,见媳妇银瓶正与金枝玉环说话,又将银瓶叫走。
看着银瓶走了,金枝叹息道:往日看着也十分爽利的人,如今怎么这样木木呆呆的,说什么话她都仿佛听不懂一般。
玉环向玉叶看了眼,金枝忙又住了嘴,见玉叶进了屋子,才又说道:我就觉得当初的事有蹊跷,想来想去,银瓶能碍到的人也就只有她了,指不定是她下的手。
别胡说。
玉环说道,又掩着嘴低声道:她将众人踩下去,如今成了一把手不也就那样。
如今她也有二十了,不知哪天夫人能放手叫她出去。
金枝听了,唉声叹气道:若有你这般好运就好了,哪里像我们,每日都要愁上几回。
玉环听了,张口欲言又止。
又望向西边厢房,想着不知今日苏智轩怎样。
50、为儿女计 ...外头玉环、金枝等人各自为以后的命运发愁,里头大杨氏也盘算着她在苏家剩下的日子该如何过。
大杨氏一直都认为自己比小杨氏强,因此便说生孩子一事,她也认为自己要比小杨氏强。
虽则小杨氏生的多,但若论到教养,小杨氏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如今被柳妈妈提着她极有可能被下了药,大杨氏灰心丧气之余,心里仍存了那么一丁点希望。
江三娘走后,她斜倚在榻上,算计着如何弄银子以备将来养老之用。
有丫头媳妇过来问话,她也不似以往那般仔细,看着差不多的就行,懒得再花费心思。
如今苏家里头,她不管家,就只能叫苏老夫人自己管了。
如今就算她推举出小杨氏,苏老夫人也不敢要小杨氏出来丢人。
夫人,燕窝粥炖好了。
玉叶端着碗进来说道。
大杨氏伸了个懒腰,自从管家后只有饭点有点空闲,多少年没有在这个时候休息过了。
玉叶将燕窝放在小几上,又说道:刚孙妈妈叫红袖过来问夫人买燕窝了没有,我说夫人身子不爽利,今日都躺着呐。
说的好,凭什么为了她们一口吃的,叫我累个半死,还要怕价钱高,超了府中的预算。
大杨氏打个哈欠说道。
玉叶犹豫后说道:夫人这两日看着似乎极容易困倦。
大杨氏拿着银勺的手一顿,又笑道:累了这么多年,猛一歇下来难免这样。
忽听着外头有人摔了碟子,大杨氏怒道:定又是锦屏那死丫头,叫她老子娘来。
这般粗手粗脚的,我可用不起。
玉叶急忙劝道:夫人,先问清楚再发落吧。
说完又叫外头的人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锦屏,锦屏身上粘了些汤水,跪在地上说道:夫人,奴婢一时手滑,打了碗。
你……大杨氏指着锦屏刚要骂出声,喉咙里的酸水向上涌出,捂着嘴要吐出来。
玉叶忙拿了痰盂给她,大杨氏趴在痰盂上就吐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汤?玉叶问道。
锦屏忐忑道:听闻夫人身子不舒服,奴婢做了鱼汤打算孝敬给夫人的。
说罢,锦屏还要上前给大杨氏递漱口水。
大杨氏闻着锦屏身上的味,又大吐特吐起来。
玉叶叫道:锦屏,你快出去换了衣裳吧。
另外廊下是不是有人倒了什么东西,不然你怎会滑了?是,我是在外头台阶上滑了一脚。
锦屏忙应道,又退了出去。
大杨氏吐完,就着玉叶的手漱了口,又叹道:这小蹄子,就从没做过好事。
夫人,锦屏这回做的可是好事。
夫人这回怕是有喜了。
玉叶笑道,又连声恭喜大杨氏。
大杨氏一怔,尤不相信,摸着肚子想了半日,忽然大笑起来,柳妈妈那日说的也不过是猜测,哪里就做了准了。
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玉叶说道。
大杨氏点头允了。
因肚子吐空了,大杨氏又将燕窝一口吃完,吃完后,只觉得肚子依旧未饱,还是有些饥饿,又吃了好几块点心,蛛丝马迹整合起来,大杨氏越发信自己有孕了。
锦屏跟着大夫也进来了,她也听说大杨氏可能有喜了,想着若是如此,那念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大杨氏这次定会放过她。
那大夫伸手把了大杨氏的脉,蹙着眉头想了半日,又问大杨氏的月事等,最后说道:大夫人许是有了,只是日子尚浅,脉象不显。
大夫人还是好好保养身体的好,在下给大夫人开两剂安胎药,大夫人可先吃着。
多谢大夫了。
大杨氏在帷幕后说道,又叫玉叶给大夫赏钱另送大夫出去。
锦屏等在大夫走后,便都抢着向达杨氏道喜。
大杨氏此时仍仿佛飘在云雾中一般,眼角眉梢尽带笑意,指着金枝道:赏,每人五百钱。
谢夫人。
众人忙说道。
大杨氏请了大夫,苏老夫人也是知道了,得知大杨氏有喜,站在院子里,苏老夫人笑道:果然是苍天有眼啊。
是啊,这都是老夫人的诚心感动了菩萨。
孙妈妈也笑着应是。
苏老夫人又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忽又听到隔壁院子里苏睿轩的笑声,苏老夫人又皱了皱眉头。
大杨氏有喜了,难保她对苏睿轩不动其他的心思。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许多,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跟老大家的说,她双身子了,不能太操劳了。
将睿轩接过来,在我院子里的暖阁住下。
苏老夫人吩咐道。
孙妈妈应声是,便要亲自过去说。
苏老夫人一顿,想着大杨氏交上账本时的神情,又想着她今日无故装病,觉得不能惯着她,又道:带些燕窝过去,跟她说我也只剩这些了。
另外燕窝等,若是她没空买,以后这事我就扛过来,叫我身边的老人去买。
是。
孙妈妈应道,心想苏老夫人还是不能原谅大杨氏不填补家用。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没有别的话要说,便向大杨氏院子里走去。
大杨氏听闻孙妈妈之言,并不计较苏老夫人抢走苏睿轩、夺了她的权,揉着头蹙眉道: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这一日昏昏沉沉的,哈欠打个不停。
大夫人这是有喜了,不是旁的什么。
孙妈妈笑道。
大杨氏又叹了口气,抚着肚子道: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冤家,我是喘气也不敢用力。
妈妈若是疼我,就替我求求娘亲,将账本、钥匙都收回去吧,我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智轩那又病了,今日请大夫我也没得功夫过去看,既然睿轩要过去,娘亲不如将智轩也接过去,免得误了智轩的身子。
孙妈妈一愣,方醒悟过来。
不光是补品的采买权,大杨氏是整个苏家也懒得管了。
当下又有些狐疑,谁都知道大杨氏是极爱握着手中的权的,为了这权便是填进自己的嫁妆也是乐意的。
大杨氏又唉声叹气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人忙事多,终究会对孩子不利,心中却想着苏老夫人果然是不喜她的,听闻要有嫡孙了也不亲自过来看着,反想着趁机夺权还暗中讽刺她。
大夫人,这事奴婢只能替你回去问问老夫人。
这家里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若是您不管,府里就只剩下老夫人了。
至于三少爷,三少爷身子弱,哪里禁得起搬动。
孙妈妈劝道。
大杨氏不语,恰又有人过来问话,大杨氏哼哼了半天,只是不答话,玉叶对那人说大杨氏没有精神主不了事。
孙妈妈见此,明了大杨氏是真的万事不想管了,笑着又说了几句话,便带人收拾了苏睿轩的东西,回了苏老夫人那里。
苏老夫人靠在榻上叹道:老大家的果然是心大了。
那老夫人要如何做?孙妈妈问道。
苏老夫人冷笑道:她当我真要靠着她不成?叫人将账册钥匙拿来,我又不是动弹不得的,便是自己看看也没什么。
再者说,再过上十几年,等到睿轩成亲后……想着能见到苏睿轩成亲那一天,苏老夫人又笑了起来。
孙妈妈心知苏老夫人是算计着到时候叫孙子媳妇管家,笑道:咱们孙夫人定要寻一个知书达理的,只是杨家没有年岁相当的小姐。
听闻杨家,苏老夫人微微皱眉,叹道:还是寻旁家的吧,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也是无可奈何。
孙妈妈知晓苏老夫人也是有些看不上杨家的女儿了,又不好说其他的,便垂手不语。
外头红袖报:杨府的孟妈妈到了。
苏老夫人说声请,便叫孟妈妈进来。
孙妈妈站在一边,孟妈妈是原先杨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子,杨老夫人逝后,就跟了石氏。
孟妈妈进了屋子,满脸堆笑的将篮子里的红鸡蛋给苏老夫人看,说道:请苏老夫人安。
多少日子不见了,你今儿个这是?苏老夫人笑道,看了那鸡蛋面上就有些疑惑,忽又想到苏清词,面上便有些喜悦,想着若是这样,苏清词定能从佛堂里出来。
孟妈妈笑道:这是姑爷又添了一位少爷,那小少爷刚落草,老夫人就叫我来给苏老夫人来报喜。
苏老夫人的笑脸一僵,随后道:是哪位生下的?是一个叫姚音韵的,那丫头还算听话,刚生下来就说自己身份低,不懂管教孩子,求老夫人养着呐。
孟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那姚音韵还真是聪明,听孟妈妈的意思是没有抬成姨娘的,杨晔万事不管,她叫石氏养着不光讨好了石氏,还抬了孩子的身价。
可起了名字?苏老夫人又问道。
孟妈妈说道:老太爷早起好了名字,叫做杨明致。
苏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一用力,杨老太爷竟然提前就给一个丫头的孩子起名字。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脸色不对,便笑着打岔道:你们老太爷、老夫人今日可好?好着呐。
只是昨儿个见少爷被楼家少爷打了,老太爷很是气愤,听说是为了一个丫头闹起来的,老太爷更是气的要打少爷,最后被老夫人劝住。
今日一早,老太爷便亲自送少爷去了学堂。
孟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一怔,想着那丫头指的便是绫罗,心中更恨小杨氏,又想杨老太爷只怕还当是她教唆绫罗的,便笑道:小孩子闹事是常有的事,替我向哥哥嫂嫂问声好。
再有,我这里有些小玩意,你替我带回去给致之。
是,奴婢一定照办。
孟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便叫孙妈妈去那些精巧的东西给孟妈妈带回去,又说道:满月酒那天,我们一准过去。
另有两件好消息还望你捎回去,就是我家老大和老二家的,都有喜了。
那可是双喜临门啊,老太爷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孟妈妈说道,见孙妈妈收拾了一堆东西出来,便说道:不用这么多,过两日只怕我还会再过来道喜。
还有什么喜事?孙妈妈问道。
杨老爷身边还有一个丫头日子也进了,就不知道是为少爷还是小姐。
孟妈妈亲自接过东西道。
苏老夫人笑道:那杨家也是双喜临门了,这开春就这样,真是好兆头。
谁说不是呢。
孟妈妈应道,又辞了苏老夫人,带人走了。
看着那一篮子红鸡蛋,苏老夫人只觉的恶心,说道:拿出去分给老大老二家的,叫他们也沾沾喜气。
是。
孙妈妈应道。
苏老夫人在孙妈妈走后,又给菩萨上了柱香,念叨着:如今这是怎么了,世道怎么就这样了?儿媳妇锁在院子里,一个丫头生了个孩子就高兴成那样?想着杨晔的女人在苏清词被关进院子后都生了孩子,更坐实了苏清词下药,苏老夫人一下子又老了十岁,在佛堂里转悠了一会,想着苏清词在苏家的时候便是苏清远也不敢多说她一句,嫁人的时候也害死风风光光的,如今在佛堂里头关着,冷冷清清的,不定要遭多大的罪。
再者如今她要给苏清词捎带些东西也不敢。
忽的想到孟妈妈说了绫罗之事,以前是懒得管,如今是不管也不成了,忙又叫红翠将小杨氏叫过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小杨氏便跟着红翠过来了。
因发福,小杨氏细长的眉眼越发显的细长,一张脸看着也有了几分富贵相,只是原本身上的书卷气就少了许多,有些庸俗了。
因闲在院中无事,又懒得梳妆,小杨氏看上去终是显老了许多。
见过娘亲。
小杨氏说道,安分守己的立在一边,一双眼睛垂下,并不多看多听。
苏老夫人指着一边的椅子叫她坐下,随后默不作声半天,只是看小杨氏。
小杨氏虽垂着眼,平日不出门,但大杨氏有喜且又懒怠管事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因此心理又有几分雀跃,心想大杨氏不管事,总该会轮到她了。
你教绫罗粘着致之的?苏老夫人问道。
小杨氏犹如受惊的小鹿般望向苏老夫人,慌忙道:娘亲,儿媳没有。
我多日没见过绫罗,况且绫罗又年幼,我哪里会教她这些事?你不需狡辩,我都是知道的。
苏老夫人沉声道,又问:都是做母亲的,我懂你的心思。
只是你爹看着不喜绫罗,你算计的事是成不了了。
娘亲,爹爹他……小杨氏叫道,又戛然止住话音,她只当杨老太爷是在生苏清和的气,从未想过杨老太爷也会看低绫罗。
你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又喜欢装聪明。
我将绫罗接过来养,自有我的道理。
她的前程,我自会安排,不消你再费心。
你若是不放心我,只管说了将绫罗接回去,看看她是跟着你好,还是跟着我强。
苏老夫人说道,往日明亮的眼睛也有一丝暗淡。
一瞬间,苏老夫人觉得自己老了,一举一动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常年看着小辈们老去,只有自己依旧青春的骄傲慢慢的也消散了。
……是,儿媳以后都照娘亲的吩咐做。
小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瞄了眼小杨氏的肚子,说道:你若是想要养女儿,你肚子里的就自己养着吧,看看她跟绫罗,谁的日子好过。
小杨氏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肚子,半响道:娘亲,这一个还要劳烦娘亲了。
苏老夫人一笑,叫人送小杨氏出去。
51 同舟之人小杨氏因初孕,又心里想着绫罗的事,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越发的不舒服,回去后如厕竟然见了一点血,吓的小杨氏又忙慌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隔着两间屋子,也如小杨氏一般发福的苏清和懒懒的躺在床上,如今伺候他的丫头见了他如同见了老虎一般,都避着他不肯叫他碰了身子。
闲的发慌,又无事可做,苏清和便躺在床上回想若是苏华严不出事,他如今的日子应当是如何的逍遥自在,风光体面。
小杨氏哪里敢对自己使性子,她应当是敬着自己的;苏老夫人也应当看重他,指着他为苏家光耀门楣。
如此想着,苏清和又怨恨起那不知去处的钱氏母子。
实在闲着无事,苏清和想着为小杨氏要几两银子出去逛逛,因此便去了小杨氏的东房,进了屋子里头,见小杨氏躺在床上,说道:你倒是自在,想睡便睡想吃便吃。
老爷又何尝不是?小杨氏笑道,渐觉有些头晕眼花,便揉着头晃了晃脑袋。
苏清和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头有些发晕,眼前都是金星。
小杨氏说道。
苏清和忙扶了小杨氏坐起来,又叫佳节拿了热茶给小杨氏吃,关切道:可是刚去娘亲那里着了风?小杨氏低声道:大概吧。
接了茶喝了两口,才觉身子暖和些。
小杨氏正要再躺下,便听美景进来说道:夫人,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在学堂晕倒被送回来了。
什么!小杨氏叫道,又坐了起来,渐觉□有热血流出,心中又是一凉,面色一白,人又倒了下去。
苏清和叫道:阿姿,阿姿……轻轻掀开被子,见被子下是一滩血迹,忙慌叫道:去请大夫,快去。
见小杨氏面如金纸,苏清和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将要出去闲逛的心也熄了,搓着小杨氏冰冷的手,又皱眉凝思起来。
想到小杨氏若是有个什么不策,那他日后更得不到杨老太爷的相助,便是苏老夫人,也会将他忘到角落里。
便是再娶,好人家的女儿也不会嫁进来的,进来的只怕是不及小杨氏万一的。
如此一想,越发担忧起小杨氏来,颇有几分患难见真情之感。
阿姿,我现在只有你了,阿姿。
苏清和叫道,眼圈一酸,竟急的要落泪,休戚与共,苏清和只想到这四字,不管他与小杨氏怎样,此时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老爷,让奴婢们先给夫人换衣服吧。
美景说道。
苏清和愣愣的站起来,避到外间。
大夫过了许久才过来,给小杨氏看过后,只说她身子不好,胎本就不稳,一时着急,便滑了胎。
苏清和忙又问道:内子的身体可还能调养的好?当然可以,只是以后就难再有孕。
大夫说道,又说了句惭愧后便告退了。
苏清和想到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便是小杨氏不生也不碍什么。
因此又进去守在小杨氏身边,也不嫌不吉利,端茶喂药,极为体贴。
只是经这一忙乱,绫罗病倒的事,苏清和就不太关心了,只叫美景过去看看。
美景出了门,去了朝霞院,便见苏老夫人仍在那里,大杨氏因推说身子不舒服并未过来。
美景见过了苏老夫人,又将小杨氏一事说了。
苏老夫人叹息道:她们母女真是同命相连。
又叫孙妈妈拿些上好的药材给小杨氏送去。
美景探头看过去,见绫罗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不时的咳嗽上两声。
苏老夫人冷眼望向红玉等人,说道:大夫说二小姐是积劳成疾,她这般小孩如何能累着?你们都比她大,如何就不看好了她?红玉莫散等皆跪在地上,莫散说道:二小姐夜读是习惯了的,奴婢说了几回她也不听。
那为何不回了我?苏老夫人冷声道,又吩咐孙妈妈道:叫她们在屋外跪上两个时辰,另罚她们一个月银钱。
谢老夫人。
莫散等人应道,心中想着绫罗这是自作自受。
苏老夫人又站起来,坐到绫罗床边,见她张着嘴喘气,呼吸粗重。
老夫人,还是以后再罚她们吧,如今二小姐病着,哪里少的了人。
孙妈妈劝道,又向莫散红玉使了个眼色。
莫散、红玉等见苏老夫人默认了,忙退出去,一会又端了药进来。
绫罗被灌下药,方才醒转过来,四处看看,见只有苏老夫人未见到小杨氏,又想学堂里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也只有何觅之一人,越发觉得世态炎凉,不说杨致之对她不闻不问还有意避开她,绮罗与楼八娘等人说说笑笑并未向她看一眼,便是身边坐着的肖点翠也只管着写诗不曾注意到她分毫。
奶奶!绫罗声音沙哑的叫道。
哎,乖孩子,以后都听奶奶的。
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额头说道。
绫罗应声是,又气息奄奄的睡过去。
苏老夫人又看了她半响,忽然说道:绫罗是被家里的马车接回来的,如今绮罗也放学了,那赶车的别忘了去接她。
老夫人放心,刚放下二小姐,她们就候着去了。
如今大小姐只怕早进了府里。
孙妈妈笑道。
昏昏沉沉的绫罗听了苏老夫人这句,想着此时此刻,她病的这般严重,苏老夫人还想着绮罗,心中的感动退去,又坚定了万事只能靠自己的心。
果然过不到一刻钟,便有人报绮罗回来了,听闻苏老夫人在朝霞院,便向朝霞院来了。
过了一会子,有人掀了帘子,随后听到几声悉悉索索声后,便见绮罗带着禄儿走了进来。
给奶奶请安,绫罗怎样了?绮罗开口问道,也凑到床边。
苏老夫人见绮罗面色红润,并不同绫罗那般虚弱,便笑道:她是一时着了风,你也该注意些,不要也病倒了。
是。
绮罗回道,见绫罗隐约睁眼看她,便对绫罗一笑。
今日绫罗突然倒下,她也很是意外。
又想着别是自己昨儿个故意拖延时辰的缘故,心中略有些愧疚。
随后又想经了此事,绫罗能注意休息,也算是自己的功劳一件。
虽知这样的想法有些厚颜无耻,但绮罗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不然又要后悔起来。
绮罗脸上这是怎么了?苏老夫人问道,伸手向绮罗脸上探去。
绮罗一惊,心知苏老夫人摸的是脸上的鞭子痕迹,虽不留疤,但是一点点痕迹还是有的,经苏老夫人一按,又钻心痛了起来。
绮罗伸手摸了下脸,笑道:今儿个先生教了如何画梅花。
教桃花才算应景,去见你母亲吧,只是要早去早回,她如今有了身子,不要累到她。
苏老夫人吩咐道,又同绮罗一起出了朝霞院,见苏睿轩向她跑来,苏老夫人又忙说道:快别跑,小心喝了风要打嗝的。
正说着果然苏睿轩打起了嗝,苏老夫人笑着给他拍背,又将苏睿轩领会自己院子里。
绮罗带着禄儿向大杨氏院子里走去,一颗心尚处在震惊之中。
那颗药的药效,看杨晔并无其他子嗣就能知道了,为何大杨氏会有孕?大杨氏有孕,那苏睿轩怎么办?路上遇到春芽,春芽正挟着一个匣子向朝霞院来,见了绮罗便笑着说道:恭喜大小姐就快要有弟弟妹妹了。
春芽姐姐这话说的,大小姐本来就有。
禄儿叫道,又问春芽拿的是什么。
春芽打开匣子给她们看,绮罗看过去是八支珍珠做的珠花,看着不精致,但胜在新鲜,便笑道:春芽姐姐发财了,恭喜恭喜!这算什么发财,是我公爹去了南边,在那边买的,一支才十几文,如今拿来也是给你们看个新鲜。
春芽笑道。
绮罗捏了一支看,说道:我也听说过那边有自己养珍珠的。
禄儿扒着看了几回,啐道:春芽姐姐这是拿给小姐们的,我们的呢?就你小心眼,小姐们哪里看得上这个,自有柜上进了好的给她们戴,这个就是给你们的。
春芽笑道。
禄儿看了眼,细想一下也不知春芽这是打算怎么分的,只管拣了两支插在头上,说道:我可不管她们,我先拿来两支再说。
真好看。
春芽也不拦着,任她挑了,又对绮罗说道:小姐这是去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如今是有子万事足,万事不管了。
大少爷也被老夫人领回去养着了。
这才是好的,若是能有个弟弟就好了。
绮罗笑道,苏睿轩在苏老夫人那里才是安全的,若是大杨氏能将锦绣生下来,这才叫做命中注定。
春芽一笑,绮罗又问:初一、十五说你家那口子要去北边了?是的啊,听说那边如今还下着雪呐。
棉衣也怕不够厚,我做了两日才赶出来一件新的。
大小姐可是看上了北边的什么?春芽笑道。
这倒不是,只是有件发财的事要告诉你,只望你发了财,以后帮衬我一些。
绮罗笑道。
春芽眼珠子一转,忙笑道: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谢谢大小姐了,我先去朝霞院看看了,大小姐也快些去大夫人那里吧,迟了这穿堂里的风又大了。
好。
绮罗笑道,带着一直看珠花的禄儿向大杨氏那里走去。
小姐这发财的法子是什么?禄儿疑惑道。
绮罗拍手道:我唬她的,你也信?禄儿一笑,又问绮罗珠钗好不好看。
到了大杨氏屋子里,绮罗便觉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原来大杨氏竟燃了好几个火盆,将屋子里烤的热热的。
大杨氏问了几句,便又叫着没精神叫绮罗先回去。
绮罗应声是,便又出来了。
心里不确定大杨氏是否有孩子,只是看那番做派是有了的。
回了朝霞院,见祉儿并莫散几个都得了珍珠发钗。
莫散又打趣禄儿脸皮厚,自己去抢,几人小声说了两句,莫散又进去照顾绫罗。
禄儿拍着胸口道:万幸今儿个天冷,我跟莫散没出学堂逛,不然被捉到了,就惨了。
绮罗笑道:隔三差五还好,日日出去就不行了。
进了自个屋子,里头何妈妈与春芽在说话。
见了绮罗两人止住话题,何妈妈说道:看吧,我就说这个天学下跪不是折腾人嘛,二小姐果然病倒了,听说膝盖都肿了。
老夫人吩咐下来了,今儿个到立夏,大小姐只学些轻巧的。
那就太好了。
我饿了,先吃了饭再去葛先生那吧。
绮罗笑着说道。
祉儿去叫人送饭,一个小丫头送水进来,绮罗将手伸进水里,手上破开的一个水泡经热水一烫,又钻心的痛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春芽见绮罗整个人一颤似是疼的闭了眼,又去看她的手。
绮罗笑道:没事。
春芽拿了禄儿手中的帕子,说道:何妈妈,禄儿歇着去吧,今儿个我来伺候小姐。
说完给绮罗擦手,见她手心里有几个水泡也不敢声张。
这样最好,我正想回家一趟呐。
何妈妈笑道。
我也要回家一趟。
禄儿说道,便于何妈妈一同出去了。
春芽叫丫头端水出去,问道:大小姐的手这是怎么了?没事,练琴磨的。
绮罗道。
春芽一听便知这不是真话,也不多问。
拿了针过来,将针在烛火上烤过,又一个个挑了绮罗手掌上的水泡,见绮罗疼的咬牙却不叫出来,心知她是怕别人知道。
挑完了又将里面的水挤出来,春芽在绮罗手上撒上一层药,又将针线等都收起来。
初一十五送饭菜进来,绮罗叫春芽留下一同吃。
春芽拨了半碗米饭侧坐在一边,记挂着绮罗说的发财之法,问道:大小姐说的法子是什么?夏天的时候就有个京里的老太监来襄城,他要建房子,急需红松木,北边那木头便宜,你叫你家那口子私下里多弄些回来,留着到夏天时自己卖给那老太监,岂不是要发一笔大财?绮罗说道,因手掌十分疼痛,拿着筷子也不方便。
春芽见她如此,便端了绮罗的碗慢慢喂给她,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没有接头的人,到时候若叫人知道我们私下里做买卖……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银子自有人替你们出头。
再说又没偷没抢,谁还能管着你们想法子发财,等着你们发财了,爹爹娘亲只会对你们更好。
绮罗说道,又要喝汤。
春芽喂了她,心里却对老太监要来一事并无怀疑,她早知绮罗比旁人消息灵通些的。
又在心里盘算一番,在绮罗身边多年,她也有些私房钱,若拿出来给她那口子做买卖,成了她以后就如同禄儿的爹娘一般,虽是下人,但大杨氏等人见了也不敢低看;若是不成,那几百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左思右想后,春芽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就听小姐的。
绮罗一笑,她早知春芽是不缺胆量的,又道:你发了财,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处境,该帮我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
春芽笑道,又附在绮罗耳边道:那大夫是我婆婆的妹妹送出府的,听她说见那大夫的脸色似乎拿不准大夫人究竟有了没有。
绮罗细细嚼着嘴中的饭菜,笑道:万事随缘呗。
如今,且叫大杨氏空欢喜一场,而且苏清远又要有儿子了,就叫大杨氏看着那孩子出生吧。
第二日一早,绮罗刚起了床,就见禄儿将一副羊皮手套丢在桌上,说道:这是今儿个一早春芽姐姐送来的,也不知道她上赶着送这个东西做什么。
房里的手炉就有好几个,哪里用得着这个。
绮罗拿起来套在手上,见那手套上针脚很大,是匆忙间做好的,且又没有绣上花纹等,笑道:别管做什么,总是她一份心。
又想,过两日,春芽是定会再送来一副精致的过来。
52、似有若无绮罗带着手套进了冬逸馆,楼七娘见了也没说什么,依旧是像昨日一般教她挥鞭子。
课间何觅之走来问绫罗的病况。
绮罗说了绫罗要修养一些时日才能过来,何觅之犹豫之后说道:苏绮罗,你帮我带口信给绫罗,告诉她桃花开了,我等着她来看。
绮罗应声好,见何觅之忧心忡忡的走回自己位置,而且他也没有心情与旁人一起玩乐,一瞬间,绮罗忽想到这般小,何觅之就那么喜欢绫罗了。
做什么呐,傻样。
楼八娘敲了绮罗的头笑道。
就是,傻不愣登的。
何美人附和道。
绮罗摇头一笑。
何美人刚才也听到了何觅之的话,笑道:那小子上次见了苏绫罗的诗,就将她引为知己。
苏绫罗在我家那会子,那小子是每日都要跑去报道的。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知己?绮罗蹙眉道,看那何觅之生的娇弱,个头也不高,这么小竟也知道相思为知己?楼八娘何美人扑哧一声笑了,楼八娘推着绮罗说道:说你傻,你当真傻了。
知己不过是个说法,谁没有个喜欢的玩伴,就如同咱们三人一样,也算是知己的。
绮罗闻言一笑,两小无猜,凭日后何觅之与绫罗是什么关系,眼前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情谊。
放学后,绮罗刚要出春华馆便被杨致之拦住。
绮罗。
杨致之叫道,一双温润的眼睛不时看向两边,似乎是在提防着不叫谁看见。
有事?绮罗扬眉问道,每次见了杨致之,她总没有多少耐心。
杨致之咬唇后问道:表妹怎样了?她还好吗?绮罗笑道:你若想知道她的情况为何不自己去苏府问问?奶奶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去了,奶奶也高兴的。
杨致之抿紧嘴唇,又巴巴的望向绮罗,说道:绮罗,你不要难为我,就告诉我表妹到底怎样了……我难为你?绮罗扬眉说道。
绮罗,我是真心着急要知道表妹的事,求求你就告诉我吧。
杨致之又哀求道。
绮罗收住脸上的笑,上下打量了杨致之一番,绕过他就要出春华馆。
杨致之张开手臂拦在绮罗面前,难过的说道:绮罗,你不要再难为我了,管家一会就到,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了。
我就是不说,要知道你自己问去。
绮罗用力的推杨致之,但因小了两岁,又是女孩所以推不动他。
绮罗,难道你真是像别人说的嫉妒绫罗?杨致之凝眉道,抬高的声音里有些异样情绪。
绮罗一怔,放开了手,问:谁说的?绫罗说的?杨致之不语,只是望向绮罗,眼神里有些失望。
见了杨致之眼中的失望之色,绮罗更加的郁闷,怒道:你要是想知道便自己过去好了,自己外祖家也不敢过去。
畏畏缩缩的,还有脸嫌我为难你!因声音太大,有几人扭头过来看,其中何觅之更是直接走过来,见绮罗怒容满面的盯着杨致之,杨致之则是满脸委屈无奈,便问道:杨致之,苏绮罗这是怎么了?我要知道绫罗的事,她难为我,不告诉我。
杨致之答道。
何觅之闻言,立刻义愤填膺道:早听绫罗说你心机深,没事在你奶奶面前说她坏话。
还嫌弃亲娘,不跟苏二夫人亲近,一心巴结苏大夫人。
我看你果然不是好人。
绮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了杨致之她脾气就很有些暴躁,此时再见了何觅之,听他这些话,她却忍不住觉得好笑,尤其是何觅之精致的面孔此时气愤的皱着眉头,一双粉嫩的小手握着拳头,声音又有几分奶声奶气,看着十分可爱有趣,她竟生不出厌恶的心,况且那些话她早听腻了,如今再听一遍也没什么。
仿佛又成了那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绮罗伸手掐了下何觅之晶莹的小脸,笑道:你等着,我回去就跟绫罗说,明儿个告诉你绫罗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得起笔给你写回信。
何觅之一愣,说声多谢,脸上的气愤也是一滞。
杨致之看着两人,想到绮罗以前都是掐他的,如今换了人,又想绮罗见了何觅之便不生气了,还替他给绫罗捎话,心里又气愤起来,冲何觅之说道:表妹那般善良,哪里会在背后说人家?就你会污蔑造谣!何觅之一僵,反驳道:原本就是事实,绫罗也没有造谣。
绫罗没有造谣,那就是你造谣了?你这样离间绮罗和表妹,你居心不良。
杨致之指着何觅之骂道。
何觅之握着拳头说道:这不是造谣,我没有要离间她们。
绮罗微微摇头,从何觅之旁边走过,一个老实的想不到其他辩解的话,一个各种污水都能往别人身上泼出去,何觅之哪里能吵得过杨致之。
出了春华馆,见周先生向这里走来,绮罗忙站住向周先生行礼。
先生。
嗯。
周先生眯着眼看了一会,想到绫罗不在,那这个便是绮罗了,便问道:苏绮罗,我听着杨致之跟何觅之吵起来了,你可知他们因何吵起来的?先生,我也不清楚。
绮罗抬头道。
周先生听里面的声音更大了,便对绮罗说了声去吧,又大步向春华馆里走去,听着苏绫罗什么的,又想杨致之为了苏绫罗与楼翼然打架,如今又为了苏绫罗与何觅之吵起嘴来了。
绮罗回头一笑,又向大门走去,在二门外,远远见着楼翼然又被楼七娘拉上了马,两人一起离去。
楼小姐对弟弟真好。
禄儿赞叹道。
绮罗一笑,说道:姐姐当然对弟弟好。
今日你一个人来,可孤单?没呐,莫散没来,不是还有其他人嘛。
还有好几家的丫头也在那间屋子里,我们今儿个一起烤了地瓜吃了。
你们倒是悠闲。
绮罗笑道。
上了马车,禄儿又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地瓜,说道:给小姐留了一个,你最近老是喊饿,先吃了吧。
好。
绮罗应道,接过来,那地瓜还是烫的,揭了皮,便吃了起来。
因练鞭子,动的多了,肚子也饿的快。
回到苏家,绮罗与禄儿走过穿堂的时候就见穿堂里贴着许多符,黄纸上用朱笔画着看不懂的图像。
抓了个老妈子来问,才知道这是大杨氏找了上次的那个尼姑给画的,是保佑肚子里的孩子用的。
先是见过苏老夫人,苏老夫人正看着苏睿轩练字,随后又去见大杨氏,大杨氏那里贴的符更多,大杨氏依旧懒懒的躺着,动也不动的问了几声,便叫绮罗回去。
绮罗刚出了门,便闻到一股鱼汤味,又见锦屏端着鱼汤过来。
娘亲什么时候喜欢喝鱼汤了?绮罗问道。
锦屏端着鱼汤,时时刻刻注意着脚下,唯恐又滑了,说道:夫人听说喝鱼汤对孩子好,这才要喝的。
快端进去吧,别凉了。
绮罗说道。
锦屏应声是,便端了鱼汤进去。
大杨氏见了鱼汤又吐了起来,随后捏着鼻子将鱼汤灌下,喝几口吐出来,又接着再喝,之后又漱了口,吃下两颗梅子才好些。
虽然吐的辛苦,但大杨氏心里却是欢喜骄傲的,尤其想到昨日苏清远应承今晚也要过来,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绮罗回了朝霞院,见自己屋子外,祉儿等站在那里聊天,莫散斜靠着绫罗屋子的门,与她们隔了十几步说话,另有绢罗屋子里的两个丫头也站在外面说话。
见绮罗回来了,祉儿等人围了上来。
祉儿笑道:大小姐还饿不?今儿个奴婢早早的便催她们摆饭了,您一进屋就能吃。
多谢了,只是我吃了禄儿给的红薯,吃不下了。
你跟禄儿几个先吃吧。
绮罗说道。
禄儿也拍着肚子道:我也吃不下了,你们都去吃了吧,冷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唉,我有心要献殷勤,你也不给我个机会。
祉儿啐道,拧了下禄儿,又道:给大小姐换了衣服,咱们再吃吧。
说完众人拥着绮罗换衣服。
绮罗换了衣服,因身上出汗,又叫人拿热水进来擦了一下,随后催着祉儿等人吃饭,也不叫禄儿跟着便独自去了绫罗屋子里。
绫罗依旧躺着不动,烧退去,脸色就有些发白,嘴唇也干裂了皮。
绮罗坐在她床边的矮凳上,说道:今日何觅之问了你的情况,叫我跟你说他等着你一起看桃花一起写诗。
另有杨致之也问了你,只是他不敢过来看你。
绫罗嘴唇动动,声音嘶哑道:替我谢谢他们了。
还有其他话吗?绮罗又问,示意莫散给绫罗喝水。
莫散抱着绫罗坐起来,给她抿了两口水。
绫罗说道:跟他们说,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就好,你……绮罗望了眼绫罗,终是找不到其他话说,她与绫罗,这辈子也不会有话可说了。
莫散放下绫罗,又给绫罗掖了被子。
绮罗见绫罗没有其他话说,便转身走了出去。
绫罗病了一个多月,又休养了一个月。
这两个多月内,绮罗在学堂里依旧同楼七娘学鞭子。
经了上次的事,杨致之与何觅之也疏远了。
周先生更加严格的管教杨致之,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举动。
绮罗帮何觅之捎了几回话,对杨致之却敬而远之,比起以往的横眉冷对,如今是恨不得绕着他走。
杨府里,杨晔的丫头又生了一个小姐,虽是小姐,但因有阮姨娘教坏小杨氏的例子,杨老太爷还是要石氏将那小姐也接过来一起养着。
因石氏要同时教养三个孩子,杨老太爷体谅石氏的辛苦,对她更是敬重。
苏府里,小杨氏终于能下床了,被苏清和搀扶着去看了绫罗,隔着纱帐见了绫罗消瘦的小脸,小杨氏内心忍不住辛酸起来,又叫苏清和扶着她回去。
两个多月之中,无人告诉绫罗小杨氏病了,绫罗见小杨氏只是看她一眼就走,心里渐渐怨恨起小杨氏与苏清和。
何府的桃花开了又败,绫罗无缘见那桃花林,却也得了几枝桃花,何觅之,楼燕然,肖点翠各送了一枝桃花,便是楼八娘、何美人见几人都送了,也叫人剪了一枝送过来。
绮罗等着杨致之送桃花给绫罗,毕竟绫罗说要看桃花的事整个春华馆的人都是知道的。
但等到各处的桃花都谢掉,杨致之依旧没想到要送绫罗桃花。
绮罗见杨致之如此,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想到杨致之就是用这样的痴情毁了她的一生,比起以往,心里对杨致之的厌恶更多上几分。
又想指不定杨致之私下里种棵桃树,想着等日后杨老太爷不反对了,再与绫罗一同看桃花。
嘲讽完小杨氏体弱保不住胎的大杨氏,在春风吹醒大地,满园迎春花绽放之时,扶着丫头出门了。
再次出门的大杨氏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孕相,扶着丫头步履缓慢的走着,看着喜欢的花便叫丫头剪了回去插瓶。
因学堂休息一日,绮罗便早早的去苏老夫人那里坐着。
苏老夫人看着苏睿轩砸核桃吃,笑道:叫你奶娘给你弄,仔细砸了自己的手。
奶奶,来吃。
苏睿轩捡了核桃仁给苏老夫人吃,苏老夫人乐的眯眼吃了。
苏智轩爬在榻上,手中拿了一枚核桃,也将核桃往苏老夫人嘴里塞。
绡罗跟着智轩做,但因人小,动作慢了些,又趴倒在苏老夫人腿上。
苏老夫人忙护住绡罗不叫她掉下去,又怕苏睿轩压到苏智轩,忙叫孙妈妈分开三人。
苏老夫人脸上笑的十分畅快,见孙子孙女环绕在膝下,心中开春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又吩咐红翠等将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
绮罗拉了绢罗问她在学堂里的情况,问了十几句,绢罗才回一句,绮罗便又说了学堂里的趣事,说了半日,绢罗依旧坐着,似是对外头的学堂没有多大兴趣。
绮罗、绢罗也过来尝尝,这是外头进上来的,我尝着味道有些怪,你们小姑娘家的应当喜欢吃。
苏老夫人笑道,指着孙妈妈手中的盘子。
孙妈妈等苏睿轩、绡罗拿了,便给绮罗、绢罗两人。
因怕智轩不消化,便没有给他。
苏老夫人看苏智轩不高兴,便又叫红襟拿了个白玉如意给他玩。
绮罗尝了下那点心,甘甜之中又带着一点辛辣,说道:这个好吃,只是吃不出来是什么做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实在是吃不习惯。
苏老夫人说道,拿了一枚给苏智轩尝一口,见他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又不停伸舌头,模样十分憨态可掬。
苏老夫人又拍着手笑了起来。
正笑着,便听人说大杨氏进来了,苏老夫人的笑脸一顿,又道:请大夫人进来吧。
绮罗等忙站起来,偷眼看向苏老夫人,心想苏老夫人既盼着大杨氏生子,又怕大杨氏害苏睿轩;既怕大杨氏累到伤了孩子,又埋怨大杨氏万事不管,将事情都交给她……如此婆媳,也只有苏家才会有。
大杨氏扶着金枝、玉叶进来,侧着身子向苏老夫人行了手打礼。
快起来吧,快坐下。
苏老夫人说道,打量过去,见大杨氏的肚子显出一点的肚子,又道:听说昨儿个大夫又给你把过脉了?还是脉象不显吗?大杨氏侧着身子坐下,因苏老夫人的一句脉象不显,脸上的得意就有些淡了,说道:那个庸医,连脉都把不准,还说什么似有若无。
绮罗偷眼看过去,心里也拿不准大杨氏究竟是有了还是没有。
大杨氏见了孙妈妈手中的点心,也捏了一枚来吃,咬了一口道:若是放上些酸梅就好了。
酸儿辣女,大夫人不喜吃辣的。
孙妈妈笑道,又递上茶水。
大杨氏抚着肚子笑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天魔星,就是来折腾我的。
看夫人说的,静安大师可是说夫人这是天上的文曲星,因文曲星尚在天上,所以脉象不显呐。
玉叶说道。
大杨氏伸手打了下玉叶,啐道:这种话你也说,不怕娘亲嫌我张扬。
苏老夫人闻言笑道:我嫌你做什么,那可是我的宝贝孙子,我巴不得是位文曲星呐。
绮罗等闻言皆看向大杨氏的肚子。
大杨氏伸直腰,得意的坐了一会,又说累了,便又扶着金枝玉叶离去。
绮罗望着大杨氏离去的背影,疑惑她这样来了又走到底是做什么,一回听苏老夫人吩咐人送东西给大杨氏,绮罗才了然,原来大杨氏这般,也是如春芽常送东西给朝霞院的人一样,是在提醒苏老夫人别忘了她。
53、心比天高大杨氏走后,苏老夫人又跟绮罗等人聚了一会,叫人喊了苏慕轩过来,又叫孙妈妈拿出几个风筝,一一给了绮罗她们。
绮罗本已经有了春芽、禄儿、莫散及朝霞院里的婆子等人给的风筝,只是见苏老夫人亲自吩咐人拿给她,也不好推辞,便接了。
绮罗看过去,见苏睿轩的是一只极威风的老虎,苏慕轩是一只奔腾的骏马,苏智轩的是一只展翅的老鹰,她与绢罗的,则是一对的蝴蝶,另有一个美人的风筝,苏老夫人叫红袖给绫罗送过去。
苏老夫人叫孙妈妈看着苏智轩,玩一会便送他回来,又叫禄儿等看好了,便放他们出去玩。
绮罗带着几人出去,花园里放起了风筝,不一会几人的风筝皆飞上了天。
春风吹来,闻着花香,看着天上蓝天白云,心情也爽快了许多。
绮罗看了眼太阳,打了个喷嚏,再抬头就见天上有一只蜻蜓从别人家的院子里飞出来,绞到自己的风筝上。
急忙收线,因动作太快线断了,那蝴蝶便随着蜻蜓飞走了。
小姐,要再拿一个风筝过来吗?禄儿问道。
绮罗将手中的线轴递给禄儿,笑道:你们也放放风筝去去晦气吧,叫她们不当值的都出来松散一下,若是没有风筝的,便拿了春芽姐姐等人给的,等下我再跟春芽姐姐她们解释。
禄儿笑道:这可就太好了。
左右看看,自觉不能走开,便招手叫个小丫头去叫祉儿她们。
一会祉儿、初一、十五来了,绫罗房里的莫散也带着苏老夫人给绫罗的美人风筝过来了。
绮罗问莫散:你怎么出来了?不用你伺候绫罗了?二小姐去老夫人那了,叫我替她放放风筝去去病气。
莫散说道,又叫禄儿帮她举着风筝。
无奈放了几次也飞不起来,禄儿祉儿围过来,研究这风筝是怎么了。
苏睿轩、苏慕轩因比谁的风筝飞的高,两人将线放尽,风筝收不会来,也叫丫头拿了剪刀剪了线。
因没了风筝,两人瞧着美人风筝好看,便也挤了过来。
把那风筝的尾巴去掉一些。
绮罗说道。
苏睿轩听绮罗如此说,便要动手去撕,苏慕轩拦住他,说道:大哥,还是用剪刀吧。
苏睿轩悻悻的放手。
睿轩,这个给你玩。
绮罗指着初一手中的凤凰风筝说道。
苏睿轩见那凤凰风筝看着也有趣,便接了风筝举起来。
初一待风筝飞起来,便将线轴给了苏睿轩。
孙妈妈见苏智轩有些累了,又叫苏智轩的奶娘抱了苏智轩回苏老夫人那里。
绮罗带着绢罗坐一边看着,不时叫人给苏睿轩、苏慕轩喝茶。
过了半个时辰,又见红袖、红襟两人远远走来。
听红袖说请他们回去,绮罗笑着应了,叫众人收了线,心中却很是狐疑,想着便是苏老夫人叫他们过去,也不必叫两个丫头一起来。
苏睿轩等皆把风筝线绞断放了出去,唯有绢罗不舍那风筝,凭谁劝说都要把风筝留下。
夏木只能慢慢的收回线,将风筝扯了下来,因其他人都绞了风筝,唯独她要收线,夏木的脸上便有些不悦。
绮罗看了祉儿,祉儿会意,扯了下夏木,夏木想到红袖红襟在,便将脸上的不悦收了起来。
绮罗几人又回了苏老夫人那里,听着红翠用比以往更高的声音报了她的名,进去后又见苏老夫人的其他几个丫头对自己更加恭谨,绮罗一时摸不到头脑,便将疑惑丢开,见绫罗安静的立在一边,问道:你身子好了?是不是还不能吹风?绫罗点了头,见绮罗坐下,才又坐到原先的位子。
看咱们大小姐,就是有长姐风范。
孙妈妈堆着笑脸赞道。
绮罗洗手的动作一滞,随后说道:看孙妈妈说的,我不过是问了一句。
孙妈妈笑道:越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越能看出一个人的风范。
就是,我看着大小姐越发大气了,跟大夫人年轻那会子更像了。
红翠说道。
苏老夫人啐道:她一个小孩子家的,别捧着她。
绮罗微微一笑,心知苏家里头夸人长得像大杨氏才是夸奖,原因便是世人皆知年轻那会,大杨氏与苏老夫人长的相像,夸大杨氏便是在夸苏老夫人。
绫罗低着头,扭着手中的帕子,耳朵里听着众人吹捧绮罗,心里越发不甘起来。
不过是一句闲话,就得那么多人夸奖。
她做的再好,众人也不过说一句便罢了。
绮罗云里雾里的被众人吹捧许久,忽见绫罗手中的帕子已经要绞烂了,心里也猜到苏老夫人这是要借她打压绫罗,也乐得装憨卖傻,便嘴中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将笑容放的大大的。
见她如此,果然孙妈妈等人夸人的话说的更凶,绫罗脸上的表情更是矛盾复杂。
今儿个听说你屋子里的丫头都去放风筝了?她们也都有风筝的?苏老夫人问道。
绮罗猜到苏老夫人这是要诱着她说出谁送的风筝,便眯着眼笑道:是,我看今儿个天气好,就叫她们出来玩。
风筝拿的我屋里的,都是别人送的,孙妈妈送了一个,春芽送了一个,禄儿送了一个,看院子的桂婶子还有冯妈妈送了一个……零零碎碎堆在那,看着白占了地方。
苏老夫人笑道:这样的东西,原是每年都有人给的,你留着堆着也没用,白糟蹋了东西,叫她们拿去玩了也好。
说完,偷眼看向绫罗,果然绫罗听闻有这么多人给绮罗送风筝,脸上的表情更复杂,想着自己不过每年得两个,绮罗却有这么多,几乎压抑不住要喊出不公平来。
苏老夫人见差不多了,便叫她们都回去休息。
绮罗带着禄儿祉儿出来,侧头见绫罗低着头脸上是压不住的气愤。
三人进了屋子,因初一十五还在花园玩,屋子里只有外头留着几个丫头伺候着。
孙妈妈这是怎么了?嘴里一个劲冒好话。
禄儿低声说道。
祉儿也蹙眉道:不独她,便是红袖几个嘴上也抹了蜜一般。
绮罗叫祉儿给她换了衣裳,忽然低声吩咐道:这几日你们都小心些,叫何妈妈也少回家。
另外绢罗、绡罗身边的,有你们的好姐妹就提醒她们小心些。
比如夏木,今日那不愿的表情就不该做。
禄儿、祉儿一惊,祉儿站在屋外看人,禄儿凑过来问道:这又是怎么了?绮罗说道:今日奶奶这是叫人抬举我呐,少不得过两日也要抬着绢罗、绡罗,此时犯了混,那就是再无翻身机会了。
禄儿凝眉想了半日也不想不明白,祉儿急道:榆木脑袋,看今日这情况,是要整二小姐的,不然这么多风筝,偏给了她一个美人的,又怎地只有她的要绞去一段。
禄儿茅塞顿开,拍着胸口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甭管她们闹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叫夏木都小心些。
绮罗开口说道,并不是她滥做好人,只是几年下来,夏木等也帮了她许多,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让她避开了许多是非。
此时弃她们不顾,只独善其身保住自己房里的人,那日后就没了人主动帮她。
禄儿祉儿想了下,心知这么急赶着跟夏木等人说更惹眼,便将这事放下,等着天黑了再偷偷说给她们听。
果然如绮罗所料,没过两日,绮罗屋外一个平日见不到的丫头便因着小错被赶了出去,绢罗屋子里的夏芝也因对绢罗说话有些不耐烦被罚了银子调出院子,绡罗屋子里的两个洒扫丫头,因被人捉住咒绡罗也被赶了出去。
自此夏木等人便与祉儿、禄儿更亲密起来,看似一屋人一般。
万事俱备,在绫罗受不住,身子又沉重的要病倒之时,苏老夫人便叫孙妈妈将绫罗叫了过去。
苏老夫人坐在东房榻上,又叫绫罗坐在她脚下的矮凳上,居高临下望着绫罗。
以后要注意些,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胡来。
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低头应声是。
苏老夫人见她低头,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又说道:抬起头来,你自小心气就高,样样都想要比绮罗强。
奶奶!绫罗抬头叫道,咬着唇又低下头。
苏老夫人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不对。
你要比她强也没什么,只是强错了地方。
绫罗一怔,张嘴欲言又止。
孙妈妈也说了,绮罗比你就强在命上。
你要跟她比,也不该跟命过不去。
是不是你母亲教你学问、规矩样样都要比绮罗强才好?她要你处处辖制绮罗?踩着绮罗?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头说道。
绫罗一怔,又低下头,见苏老夫人不语,方点了头。
苏老夫人笑道:要论学问规矩,你伯母哪样不是要高出你母亲许多,你可见她拿这些压制你母亲了?绫罗惊讶的睁大眼睛,因从未见过大杨氏摆弄过笔墨,绮罗睿轩等人,又是到了清风馆才启蒙的,她一心以为大杨氏只是略识几个字而已。
苏老夫人拍了下绫罗,见她吃惊,说道:傻丫头,你当有了学问,会了规矩便高人一等了?规矩学问也是要看人的,比如学问规矩对你伯母而言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对你母亲便成了救命稻草,这就是命。
绫罗听闻苏老夫人之言,不禁心中一凉,掩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这几日看的东西全印在她心中。
绮罗无才便可得众人夸奖,她出众众人却视而不见。
果然锦上之花与救命稻草,便是天壤之别,怎么补也补不上的。
我知道你心思重,如今我这便是给你以毒攻毒,你七岁了,我看你早知晓这些了。
不说旁的,只说嫁妆,你的嫁妆就不能够与绮罗的一样,况且因你爹娘做下的事,如今连你外祖都嫌弃你了,你还能怎样?你看绢罗绡罗,她们是姨娘生的,你是夫人生的,你又过的比她们好上多少?苏老夫人慢慢说道,又仔细看着绫罗的神色变化。
绫罗先是咬牙切齿,随后又悲伤绝望起来,想着她因小杨氏夫妇受苦,小杨氏却对她捎过去的信不闻不问,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哭了一会,又觉眼前一黑,绫罗扶着矮凳喘了一会气,猛的跪下说道:求奶奶救我。
苏老夫人早等着绫罗求她,抹着眼泪将绫罗扶起来,又搀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说道:你小小年纪,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只是如今也没得办法,你总是不信我。
那日见了你外祖,你也当明了自己的处境,该知道我是为你好。
绫罗知道了。
绫罗忍泣说道,想到杨致之未有一言半语传来,连点头之交的楼燕然也不如,更是伤心无比。
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背,说道:你也怨不得你外祖,他也是气你母亲。
你母亲是被个姨娘养坏了的,你可不能走她的老路。
再者,我是你祖母,怎么也不看着你往歪路上走。
绫罗日后都听奶奶的。
绫罗拿了帕子颜面道。
苏老夫人替绫罗擦了眼泪,说道:快别哭了。
女人这辈子,没了身份名声,那重要的便不是学识,不是规矩,是见识。
你母亲也是聪明人,坏就坏在见识上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个正经的夫人做着姨娘都不会做的事,可不是叫人笑话。
没了见识,空有心计也没用,你可不能学了她。
是。
绫罗哽咽着应道。
苏老夫人又说了些小杨氏的不是,最后总结道:往后我教着你,你比绮罗聪明,悟性高,总会学的比她好。
只是那些不该比的,以后就不要比了。
我自会叫你以后过的比她好。
是,绫罗以后都听奶奶的,再不听娘亲的胡言乱语。
绫罗眼中含泪的笑道。
苏老夫人当下对绫罗更加满意,识时务,光这一样便比旁人好上许多。
快别哭了,知错能改就好。
以后,奶奶要叫看不起你的人都吓一跳。
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擦了眼泪,微笑了一下,又安静的坐在一边。
如今我叫葛先生先可着劲教你,绮罗迟钝了些,反正也不急着,便将她在葛先生那里的功课先停下来。
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点头应了,眼红了绮罗几日,此时听着苏老夫人的吩咐,又自觉受到苏老夫人重视,面上有些光了,整个人也有了些精神。
苏老夫人又说道:学堂里的功课依旧要上,不然叫人乱猜你辍学的原因,反倒不好。
是。
绫罗点头应道,又想苏老夫人这大抵是真的为她着想吧。
苏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叫绫罗不要拿自己跟绮罗对比,又给了她两个丫头,将她身边小杨氏留下的最后两个丫头换了去。
绫罗见了那两个丫头,听她们报了自己原名,又请苏老夫人给她们起新名字。
苏老夫人说道:往日我便觉得你身边的丫头莫散莫失,名字有些轻浮直白,只是因是你起的,我也就没有多说。
如今既然你要我取,那我就将她们的名字一并改了,你看如何?绫罗忙回道:那是我看了书一时胡闹起的,还请奶奶把她们的名字改了吧。
苏老夫人一笑,说道:既是如此,莫散改为岸芷,莫失改为汀兰。
至于这两个丫头那便一个蕙兰,一个蘅芷。
绫罗赞道:还是奶奶起的名字好,听着也雅致。
苏老夫人摇头道:你这又是在唬我,我这名字是雅俗共赏,既叫人听了这名字就想着你是个如兰之人,又叫人不把你看的太高,孤立了你。
绫罗站起来说道:孙女今日又受教了。
你还小,往后我会教你更多。
比如绮罗起的名字,禄儿祉儿初一十五,一听便是简单,不动多少脑筋的,十分的俗气,但俗气的又不叫人讨厌,听了丫头的名字,再想绮罗就知她是个中平之人。
绢罗的丫头,绢罗一个也不亲自取名字,夏木夏柳的顺着绮罗以前的丫头春芽春苗叫着,这又是万事不做主的意思,性子和软着呐。
不过是个名字,也能看出许多,不能马虎了。
苏老夫人说叫道。
绫罗忽想到学堂这几日,莫散恐怕早与其他几家的丫头混熟了,莫散之名也传开了,仿佛听到众人背后的嘲弄一般,绫罗又羞又愧道:奶奶,不能再叫莫散,不,岸芷过去了,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了。
越是如此,才更该叫她去。
改过了就好,咱们大大方方的,别人还能说什么?你今儿个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先跟葛先生学习,后日再去学堂。
苏老夫人笑道,又叫蘅芷、蕙兰拿了许多东西回去。
绫罗谢过苏老夫人,带着两个新丫头回朝霞院,进了院子瞥了眼绮罗的屋子,想着以后一定要比绮罗有出息。
54、化茧为蝶摆正绫罗的心态,叫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不与绮罗攀比后,苏老夫人又闻得家中一件喜讯。
恭喜老夫人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孙妈妈笑道,又打量着前来报喜的金枝。
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我看莫姨娘平日就是个锯嘴葫芦,如今有了这等好事还瞒这么久,足足三个月了也不叫人发现。
快叫大夫人停了她的差事,叫她安心养胎。
孙妈妈笑道:老夫人今年要添两个孙子,您就不再多给点什么?瞧你说的,拿两匹布给莫姨娘做衣裳,另外我的菜分一盘子给她,叫她补补身子。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说道,又叫孙妈妈给金枝赏钱,然后就进了佛堂给菩萨上香谢恩。
大杨氏因自己的肚子天生就比别人高贵,因此不将莫姨娘的肚子放在眼中,依旧安心在房中养胎。
待又过三个月,事情有些诡异起来。
莫姨娘的肚子已经挺的老高了,大杨氏的肚子依旧是只有三四个月那般大。
大杨氏急着四处寻名医来瞧,苏老夫人也每日盯着她的肚子琢磨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一直到四个月后,莫姨娘生下一个白胖的儿子,取名苏慧轩后,大杨氏的肚子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偶尔大杨氏手放在肚子上还能觉察到胎动。
苏老夫人终是坐不住了,疑心这是大杨氏在假装,便寻了静安师太亲自来问。
苏老夫人的佛堂里,静安师太笑道:老夫人也太心急了,那哪吒还是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才生下来的。
大夫人肚子里头这个啊,是天上的文曲星,星君临时被天帝招了过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文曲星不过去了天上的一日半日,老夫人不必心急。
苏老夫人觑了眼静安师太,面上却并无喜色,又问:师太见多识广,可见谁家怀胎超过十月的?那当然见过,不说别人,咱们朝上的丞相不就是怀胎十六月生下来的嘛,老夫人这是喜事啊。
静安师太又堆着笑脸说道。
苏老夫人半信半疑的叫人将静安师太送出去,又吩咐孙妈妈叫人看住大杨氏。
老夫人,大夫人每日在房里头呆着,不必再看着她了吧?孙妈妈疑惑道。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再过半年她能不能给我生出个丞相孙子。
孙妈妈应着吩咐下去。
被苏老夫人下令看严的大杨氏被众人捧着说她肚子里的是文曲星,心里得意之时,又觉有些不稳妥,一颗心吊在那里。
我情愿你是个庸才,也不愿你这样折腾你娘。
大杨氏摸着肚子说道,偷眼看了下苏清远。
得了儿子的苏清远此时见了大杨氏的肚子,面上的喜色就少了些,对着大杨氏也颇有些不耐烦,说道:我也愿他只是个庸才,只要能早早生下来就好。
大杨氏的手一僵,她这样说本是要苏清远说一句莫要胡说,文曲星是谁家都能要的,谁知冷不丁的苏清远这样接话,一时心里酸涩起来,辛辛苦苦的怀胎,为了孩子动也也不敢多动,到头来竟得了这么一句,鼻子一酸,大杨氏落下一颗泪来。
此时的大杨氏因养胎发福了许多,哭泣时如何看都没有梨花带雨之感,只让人觉得扫兴。
玉叶在外间听着,忙进来插嘴道:老爷夫人这是怎么了?静安师太都说这是好事,几百年才能得一次的。
夫人,快别哭了,仔细伤了那位星君。
大杨氏闻言,立刻拿着帕子擦了眼泪。
苏清远站起来说道:孩子生下来,你就是苏家的大功臣了。
慧轩的满月你也别插手了,安心养胎是正经。
是,妾身知道了。
大杨氏应道,心里啐了一声,想着她才懒得去管苏慧轩的满月。
苏慧轩的满月、白日,大杨氏都未出来。
大杨氏只有偶尔出来去趟苏老夫人那里,其他时间都是在房中度过。
苏家的两位夫人各有理由的隐居在自己院中,苏老夫人也将府中之事打理的清清楚楚,便一心教导起绫罗来,绫罗也在她的教导下,去掉了三分小杨氏养出来的小家子气,年纪小小便有了几分如兰佳人之感。
绫罗也不再与绮罗攀比学问等,心知两人并无任何可比性,又见绮罗掉光了门牙,一笑露出粉色的牙肉,心里嘲讽不已,笑她不知守拙,偏是丑的时候偏将门牙露出来。
绫罗,你当真不再作诗了?肖点翠再一次问道,神情很是落寞。
绫罗回头向肖点翠抿唇一笑,说道:嗯,奶奶说要厚积薄发,不叫我小小年纪便出来卖弄。
肖点翠哀声丧气的低嚎一声,随后打起精神问:那你不能再帮我改一次诗吗?绫罗摇头,说道:你还是自己推敲吧,发现了妙处,你自己个就会回味半天,岂不更是乐事一桩?肖点翠听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终是想知道旁人眼中自己的诗是怎样,见绫罗无论如何不肯替她看,便拿了诗去找楼八娘、何美人。
做什么?楼八娘斜眼问道。
肖点翠将诗稿扔到桌上,拖长声音说道:劳烦两位替我看看。
楼八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哪有你这样求人的。
说虽如此,还是将诗稿拿起来,另分了一张给何美人。
何美人看了眼,提笔给她改了两个字,又与楼八娘商量一番,再改成其他的字。
如此过了一柱香功夫,楼何两人才把诗稿还给肖点翠。
何美人笑着对肖点翠说道:我看你家的先生江郎才尽了,你该换一个才好。
楼八家的那个宋先生就很好,你去寻他指点一下。
肖点翠蹙眉道:我去找了两回,那宋先生都不在,说是跟楼老爷出去会客了。
楼八娘趴在桌子上说道:谁叫你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来找我的,活该!你将诗稿给了宋娘子,宋先生回头看了不就主动与你约时间了?肖点翠拍手道:好主意,又道,我回去拿我的诗集给你,你给宋先生送去。
刚才还说劳烦,如今连劳烦都没了。
何美人摆手说道。
肖点翠不耐烦与她们两个打嘴仗,拿了自己的诗稿就回了自己位置。
一直偷眼看向那边的绫罗,对肖点翠能与楼何两人这样肆无忌惮,心里十分的羡慕,只是似乎楼何两人对她有些偏见,一直待她不能像待绮罗一样亲近,想来想去,绫罗心想定是绮罗从中挑拨的。
诗稿改过了?我看看。
绫罗笑着从肖点翠手中接过诗稿,看了眼,楼八娘的字大气,何美人的字秀丽,一眼便能辨出来。
再看改过的诗,绫罗吓了一跳,半响说道:往日你总说她们做不出好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好。
肖点翠啐道:最厌烦这种人了,有诗才又不好好珍惜,就爱胡诌些乱七八糟的来气我。
绫罗将诗稿还给肖点翠,心知肖点翠是爱诗成痴的,最看不得有人糟蹋诗,低声问道:楼姐姐的生辰可邀请了你?肖点翠皱着鼻子道:我们两家不用邀请的,楼家伯母会亲自叫人来接我的。
绫罗见她并无夸耀之心,深色间反而有些不耐烦,似是嫌麻烦不愿过去,笑道:那是楼伯母喜欢你。
又掐算着日子,等着楼八娘送帖子。
唉。
绫罗叹了口气,对肖点翠说道:肖姐姐,楼姐姐何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只怕今年整个春华馆的人也只有我不会被请了。
肖点翠微微一笑,她是知道楼夫人对绫罗有偏见,也不好多说,又去整理自己的诗集。
绫罗见肖点翠不答话,咬了咬牙,垂下眸子,暗恨肖点翠只有要用她的时候才会跟她好,正想着见绮罗从外头跑了进来,因天热了些,脸上蒙着一层细汗,绮罗身后,楼翼然也跑了进来,两人坐在位置上喘气,随后周先生才慢慢的踱进来。
肖姐姐,你知道绮罗每日课间都在做什么吗?绫罗用书遮了嘴悄声问道。
肖点翠摇头。
绫罗又去看绮罗,见绮罗身边的楼燕然早替绮罗将书本拿出,暗恨绮罗好运,能坐在楼燕然身边,不似她,跟着一个不会帮她做事的肖点翠。
绮罗察觉有人在看她,便侧头过去,见是绫罗,向绫罗一笑。
绫罗见了又收回视线。
多谢了。
绮罗低声说道。
楼燕然一笑。
那边的楼翼然因没跑过绮罗,心里略有些不甘心,若不是楼七娘、何伊人不让他动绮罗,他早将这个跑到他前头的丫头打趴下了。
吃过午饭,略休息会,绮罗又出了春华馆。
绫罗稍作犹豫后,也悄悄跟了过去,她早就好奇这一年多绮罗在做什么,只是一直因楼何等人打岔,没能看成。
出了春华馆,绫罗见绮罗拐进了巷子里,刚要跟过去,就听身后有人叫道:表妹。
绫罗一僵,回头笑道:表哥。
杨致之点头,又说道:表妹,你最近可好?听说你每日要跟着外祖母学很多东西,很是辛苦。
绫罗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这点苦头算什么。
绮罗每日从学堂回去便可休息,你却要学到半夜,外祖母实在是不公。
杨致之义愤填膺道。
绫罗忙摇头,急忙道:表哥不要这样说,祖母也是为我好,再则……,你也知道因为我爹娘,我的处境很不好,若不努力些……罢了,就算这样,我也庆幸我是绫罗不是绮罗。
杨致之心中一震,笑道:我一直当表妹是兰花,如今才知道表妹是竹子,极有韧性的。
若是旁人,早就怨命运对她不公,羡慕旁人了,也只有表妹才会这样豁达。
表哥,外祖可好?绫罗开口问道。
杨致之笑道:都好,你也不要怪他,他不过是一时气急,等他消了气就好。
绫罗笑称不敢,又要问其他事时,却见一紫红身影冷不丁的冒出来。
哈哈,可教你爷爷逮到了,你们两人躲到巷子里做什么?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楼翼然掐腰说道,脖子上的金链子闪闪发光,另有几个春华馆的顽童跟在他身后。
杨致之涨红脸,急忙辨道:你们别胡说,我不过是与表妹恰好遇到。
呸,管你们是不是恰好,反正爷爷我告诉了先生,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楼翼然歪着嘴笑道。
杨致之握紧拳头,说道:你们告诉先生又怎样?反正我就是恰好遇到了,你当我没事跟着表妹吗?呸,我杨致之也不是那般无聊之人。
楼翼然挥着拳头笑道:听说当初这丫头逼爷爷我娶她,如今你们孤男寡女的躲在一处,不是更要娶她了?快快,咱们来玩成亲。
对对,新郎新娘。
有人起哄道。
杨致之满脸通红喝道:你们适可而止,我是不会做新郎的。
绫罗咬着嘴唇,强忍住眼中委屈的泪水,若是此事闹大了,苏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说她没长进,辜负了她的心血,哽咽道:楼翼然,你不要闹了。
杨致之见绫罗如此委屈,又暗恨自己此时保护不了她,也求道:楼翼然,你放过我吧,日后先生交代下来的功课,我都给你做了。
楼翼然笑道:这才识相。
那我们的呐?又有人问道。
杨致之一一应了,哄走了他们才松了口气,拿帕子去擦绫罗的眼泪,道:表妹,别怕,他们不过是闹着玩,不敢去找先生的。
绫罗退一步,避开杨致之的帕子,又一点头,绕过杨致之回了春华馆,杨致之不敢跟着回去,便又在外头转悠了半天。
绫罗进了院子,顶头见楼燕然在围栏下捉虫子,迟疑后又凑了上去,说道:你管这些虫子做什么?恶心死了。
楼燕然将花叶上的虫子拨下来,听到绫罗声音里的哭腔,心想杨致之果然听他的话截住绫罗了,回头道:这些虫子啃了花叶,要把花弄死的。
可恶的虫子。
绫罗啐道。
楼燕然摇头道:虫子不可恶,可恶的是蝴蝶。
绫罗一怔,看到空中有两只蝴蝶不时的落到花叶上,又被楼燕然赶走。
你赶蝴蝶做什么?它们要吃花粉的。
绫罗说道,眼中很是可怜那被赶走的蝴蝶。
楼燕然笑道:它们是来叶子上产卵的,卵又变成了虫子。
原来蝴蝶生虫子啊。
绫罗睁大眼睛说道。
楼燕然笑着点头,绫罗一笑,果然每次跟你说话最开心。
便又上了台阶,在廊上隔着栏杆与楼燕然说话。
另一边,勒索完杨致之的楼翼然,挥手叫身后的跟班散去,又奔到了冬逸馆,进了院子,便直奔楼七娘的屋子,用力撞开门后,又一气呵成的趴在地上抱住楼七娘的腿。
姐,你今儿个得带我去赛马。
楼翼然仰着头说道。
楼七娘手中的鞭子啪一声甩向一边,俯视着楼翼然道:别想。
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天弟弟给你万两黄金,你就答应我吧。
楼翼然腆着笑脸说道。
别想。
楼七娘蹙眉道,瞥了眼屋子西边的屏风。
屏风之后,绮罗掩着嘴,努力的憋着笑,每次听到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她便知道是楼翼然来了,便快速的躲到屏风之后,果然每次都能见到楼翼然不一样的丑态。
楼七娘向前走了一步,奈何楼翼然体型太大,拖不动他,又斥道:站起来,哪有动不动就下跪的!你是我姐,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楼翼然又用脸曾楼七娘的腿。
楼七娘抬脚欲踹又不舍得,无奈道:你大了也能自己去,何必急于一时?姐,听说今晚上你们要烤肉吃,我也要去。
楼翼然又蹭了蹭,抱住楼七娘双腿,唯恐她跑了。
楼七娘又看了眼屏风,无奈道:放学后等我。
唉。
楼翼然笑着站起来,拍拍膝盖,又说道:还是七姐好,不像老八,见了我就没好气。
姐,你得教训下老八。
楼七娘瞪了他一眼,啐道:再不走,伊人就来了,也叫她看看你这死皮赖脸的样子。
楼翼然回头看了眼,见门外没人,笑道:我早听说伊人姐姐今晚上也去的,我去找她跟她说我也去。
给我关门。
楼七娘没好气的说道。
楼翼然又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出来吧。
楼七娘叫道,嘴中念道:脸皮厚也就算了,每次还躲起来,跟见不得人一般。
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畏缩的徒弟。
绮罗出来笑道:是七姐慧眼识英雄,看重了我的才华。
呸,你也别笑我弟弟,你也是一副死皮赖脸相。
楼七娘啐道,又嘱咐道:不许跟别人说翼然的丑事。
唉。
绮罗应道,又将手从手套里拿出来擦擦手汗。
死皮赖脸也要看对象,她与楼翼然都对楼七娘用死皮赖脸这招,也是因为楼七娘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55、未雨绸缪绮罗回了春华馆,看着楼八娘何美人的眼神,知晓绫罗又想偷看她在做什么。
下午,杨府的管家送了位名唤妍初的石姓小姐过来。
周先生要石妍初坐在杨致之前面。
绮罗瞥了眼,见石妍初与石氏长的五分相像,心想今生没了苏清词,石氏或许能够让她的这位侄女成了杨家的少夫人,不必像上一世那样被苏清词陷害的只能远嫁他乡。
因对石氏十分敬仰,杨致之对石妍初也是十分客气。
绫罗远远觑了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又收回视线。
绮罗回头又看了一眼石妍初,见她怯生生的没有石氏的风范。
握着笔,绮罗突然笑了,心想石妍初进学堂就是为了杨致之,不管她愿不愿意,身为一个孤女养在杨家,一言一行都得听石氏的,石妍初只能完成了这个任务,才能活的好。
不如问问她,若是她当真要与杨致之在一起,便成全了她。
倘若石妍初有了上一世绫罗那般的品格,杨致之这一世倾心的又会是谁?绫罗如今也和前世大不同了,杨致之大概是不能深爱这样的绫罗了。
想到这,绮罗拿着笔点在纸上,又想她若要嫁人,首选的必是杨家,苏老夫人或者大杨氏又会想方设法的成了苏杨两家的好事,到时杨老太爷不愿意,少不得她们要动起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又或者弄坏了她的名声,如今不如未雨绸缪,早早的将杨致之定给石妍初的好,若是石氏知道她在帮石妍初,也会感谢她的。
如此,也能间接跟石氏透个口风,免得日后苏老夫人或者大杨氏乍然出手,大家都没有个防备。
一念至此,绮罗又释然的笑了,杨致之究竟会选择与上一世的绫罗一般性格的石妍初,还是一般相貌的绫罗?回过神来,绮罗看了眼一团糟的纸,将之揉成一团,又重新开始写字。
楼燕然好奇的看了眼绮罗,他看到绮罗无意识的写了一个字,又用墨涂上,那字迹有些熟悉,绝不是绮罗的字迹。
楼燕然刚要问绮罗刚才的字迹,就听楼翼然的笑声乍然在教室里响起。
周先生眯着眼看了一眼楼翼然,说道:楼翼然今天的字多写一倍,明日由楼七娘交给我。
楼翼然捂着嘴的手一顿,哼唧了几声,回头瞥了眼杨致之又趴在案几上傻笑。
周先生也不再管他,只眯着眼摇头晃脑的拿本书看。
课间果然有几个女孩凑过去看石妍初,不过那几个女孩家世都不怎样,也是托了人进来的。
绮罗心想石妍初初到襄城学堂,人生地不熟,被石氏养了也没几日,许是跟石氏也不甚熟悉,不若此时投了她的缘,得了她的信任。
想着绮罗便向石妍初走去,石妍初后面的杨致之见绮罗走来,站起来笑道:绮罗有事?我找你表妹。
绮罗笑道,表妹前世是杨致之对绫罗的专称,今世就成了石妍初的吧。
表妹,这是我……苏家大小姐,苏绮罗。
杨致之刚要介绍说是他表妹,又顿住。
石妍初接连丧去两位至亲,正是小心谨慎、敏感多疑之时,见杨致之如此介绍,便当是杨致之看不起她,拿大小姐之名压她,对绮罗也有些排斥,说道:我听姑妈说过你。
绮罗笑道:让你见笑了,你叫我苏姐姐吧,我比你大。
石妍初歪着头说道:你怎知你比我大?猜的!绮罗说完,牵了石妍的手,觉察到她的手微微在颤,心知她这是怕生,绮罗微笑着,露出两颗梨涡,说道:你跟我来,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石妍初微微推脱,感到绮罗微微用力握了她的手,便顺从的跟了绮罗过去。
这是楼姐姐楼明珠,这是何姐姐何美人。
绮罗指着楼何两人说道。
楼何两人忙站起来与石妍初见礼。
楼姐姐,何姐姐。
石妍初羞涩道。
绮罗一笑,又牵着石妍初去见了楼燕然等人,见了绫罗,又说道:这是我妹妹绫罗,跟我长的一样的。
石妍初抬头看了眼绫罗,叫声姐姐好,又被绮罗拉着见了肖点翠。
肖点翠只问了石妍初一句,道:你会作诗吗?石妍初摇头,见肖点翠脸上有些失望,便紧张起来。
绮罗笑道:她这是谦虚害羞呐,肖姐姐,过两日要石妹妹作了诗给你看,如何?那自是好的。
肖点翠拍手道。
绫罗听说石妍初也会作诗,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绮罗见石妍初面上窘迫,脸上有些急色,说道:我带你去看吃饭,更衣的地方。
石妍初眼中亮光一闪,点头应了。
绮罗先带石妍初去了更衣之所,待她方便之后,又引着她去了吃饭的地方,又想杨家的管家未必细心,便带着她出了春华馆,将整个学堂逛了一圈。
多谢你了,苏姐姐。
石妍初笑道,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因绮罗不停的介绍,也于她熟络起来。
你太客气了,这有什么。
绮罗摆手说道,见石妍初已经相当信赖她,心想这不算她利用人,只算是双赢吧。
放学的车上,绫罗有意问道:绮罗,你收到楼姐姐的请帖了吗?绮罗摇头道:还没有。
绫罗又笑着问:那你知道有谁收到了吗?比如何姐姐?何姐姐与肖姐姐一样,都是不用帖子的。
绮罗开口说道,心知绫罗对能否去楼家十分的在意,因上次独有她未去,暗地里有很多人讽刺她。
绫罗见绮罗这问不出什么,又合了眼小憩。
岸芷也就是莫散,与禄儿相视一笑。
放学后,绮罗回了自己屋子,便听禄儿在那唉声叹气,看向绮罗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做什么?听的人心里不痛快。
祉儿啐道。
禄儿站起来说道:你说为什么只要葛先生教二小姐?老夫人又时常叫二小姐过去说话。
我问了孙妈妈,孙妈妈可说了有几夜老夫人还跟二小姐说了一宿的话。
岸芷也说老夫人私下里教了二小姐许多。
傻子,你可见着咱们屋子里的东西比二小姐的少了?凭老夫人多看重二小姐,这亲疏远近老夫人也不能忘了。
祉儿笑道。
正说着,又见春芽掀了帘子进来。
春芽笑着与她们一点头,将手中带的小东西递给她们。
又走到里间给绮罗请安,见绮罗正在用羊奶泡手,笑道:请大小姐安。
你不方便了,还过来做什么?绮罗开口说道,又让春芽坐下。
春芽如今怀胎五月,脸若银盆,又因腰上荷包满了,人也显富态许多。
若说她这人,也算是个天才。
一家子父母姐妹都是老实憨厚的,唯独出了她这么八面玲珑,又有胆有识的。
那日听绮罗说了红松木的事,春芽灵机一动,又将高门大户建房子所需的东西都列出来,哄着夫家拿出全部家当,又问亲戚借了银子,进了那些石材木材储着,待到老太监要建房子了,又寻了个中人去说项,一次便赚了个盆满钵盈。
春芽也因此更得了夫家的青眼,都说她有帮夫运。
不能长坐着,走动一下才好生养。
何妈妈笑道,又递了果子给春芽吃。
春芽谢了何妈妈,又摆手说道:我今儿个被娘亲逼着喝了两碗老鸡汤,再吃不下东西了。
春芽,你跟小姐说着,我家去一趟。
何妈妈说道。
春芽应了声好,何妈妈笑着收拾了下东西便出了朝霞院。
何妈妈还这么爱往家跑?春芽撇嘴说道。
绮罗笑道:她抱了孙子,可不得多看两眼。
春芽一笑,闻这奶味,自己寻到柜子里,抓了把香料塞到香炉里,将羊奶的腥味压过去。
绮罗叫人拿清水给她洗了手,又涂了一层霜乳,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经这么一泡,那些茧子软了许多,也不易被人瞅到。
小姐你说大夫人那肚子里真是星君?春芽笑道。
绮罗咬唇一笑,说道:是不是星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弟弟若生下来,定然要羡煞整个襄城。
是炸了整个襄城,哎哟。
春芽抱着肚子叫了一声。
绮罗关切道:怎么了?春芽脸带幸福,摆手笑道:没事,这臭小子踢了我一下。
祉儿端了两杯杏仁露进来,伸手摸了下春芽的肚子,笑道:叫我这做姨妈的也摸摸,哟,真踢了呀。
走开,小丫头家家的也不害臊。
春芽啐道。
祉儿拔下春芽头上的一枚簪子,拿在手中摇着:这是姐夫送的?给了我吧,我看着喜欢。
给你了,就当你姐夫给你下的聘礼。
春芽笑道。
祉儿脸上一红,跺了下脚,说道:你这样说我更不还你了。
扭身跑了出去。
绮罗听闻春芽说祉儿嫁娶之事,忽又想到上一世福儿的遭遇,走到外间,听禄儿等人都在门外与岸芷说话,又回头低声问春芽:最近娘亲那里可有什么事?事倒是有,只是不能让你听。
那静安师太如今算是花名满襄城了,谁不知道她那庵堂是‘老少咸宜’的。
春芽诡秘的说道。
绮罗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又问:没有其他的事?比如娘亲要挑丫头什么的?那倒是有一桩,只是与小姐不相干。
是老爷要仰仗那钮太监,要大夫人挑个家生的丫头过去。
如今大夫人看了一遍,依旧未挑到好的。
春芽掩着嘴说道。
春芽又砸吧着嘴说道:买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也就算了,偏要找个家生的,我们都认识的,谁受得了这个。
绮罗望向春芽,如今富足了,春芽的心也软了。
春芽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出去了。
绮罗左右想了下,身边的丫头她是早嘱咐过不与小杨氏那边来往的,此次应当没有她的事,想罢,又自己拿了纸笔写字。
刚写了两个大字,就见初一探头探脑的进来,偷偷的凑到绮罗耳边说道:大小姐,二夫人想你了,她想跟你说说话。
说完,初一又将一个纸条放在绮罗手上。
绮罗背后的汗毛一立,瞪了眼初一。
初一不明所以,因从未见过绮罗对她有厉色,因此委屈的瘪嘴,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绮罗将那纸条扔到地上,又瞪了她一眼说道:亏我还担心你们,你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初一气道:我是为小姐着想,小姐没事拿我出什么气!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绮罗将笔掷在初一面前,初一虽心里不服,也不敢再作,垂头跪在地上。
绮罗见初一委屈的表情,心想她又不知这些事情,又说道:你站起来,跟我说如何见到二婶的,二婶又要跟我说什么?初一低着头依旧不起,说道:我听人说我表姐找我有事才去的二夫人院子,到了那才知道是二夫人找我。
小姐,二夫人哭了许久,说就想见你一面。
绮罗斥道:我素日说了不要去那边,你怎么就是不听?二夫人是不是又给了你什么?许了什么?初一一僵,将身上的荷包拿下来,拿出一枚银锞子。
绮罗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把字条拿去给娘亲看,另外说你不曾告诉我。
小姐?初一疑惑道。
绮罗瞪了她一眼,说道:府中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怎会没人见到你往那边去?再者说,我们的人一贯是不往那边去的,你今日去了能不惹眼?能有人不跟娘亲说?可是二夫人哭的实在可怜!初一犹豫道,又觉背后告密有些不光彩。
绮罗见此,说道:娘亲如今正找不顺眼的丫头,要送去给钮太监。
她向来最厌烦我们这边的人跟二婶接触。
我也不逼你,你要如何,自己去决断吧。
到时,我多给你几两银子嫁妆好了。
初一僵住,瘫在地上,半响说道:小姐骗人的吧。
随后又想了半天,语带哭声道:多谢小姐,我听小姐的。
暗恨自己一时糊涂,就信了小杨氏的话。
绮罗捡了地上的字条塞到初一手中,又擦了她的眼泪,说道:咱们不能心软,若是心软了就是死路一条。
尤其是福儿、初一这等命不值钱的丫头,更不能得罪了上头的人。
初一点头,握住字条,又忍住眼中的泪水。
十五进来见初一这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绮罗吩咐道:初一,去跟娘亲说吧,回头将事情跟十五、月末等人说说,都长点心眼。
是。
初一应道,转身走了出去,十五收拾了地上的笔,又看绮罗心烦意乱,也不扰她。
初一去了大杨氏那里,大杨氏略说了她几句,又放了她回去。
初一又回来向绮罗复命,说道:大夫人叫我看着你,也看看有没有眼皮子浅的替二夫人传话。
绮罗笑道:知道了,反正我又不过去,她叫你看着,你就看着好了。
初一为难道:只是我每次去该怎么回?照实回,我做什么娘亲怎会不知道。
绮罗笑道。
初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说道:那我跟她们也说说。
绮罗点头,又道:将那太监的事隐去,月末最是胆小,别吓着她。
哎。
初一应道,又走了出去。
再说那边按照字条上说的亭子里等着的小杨氏,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到绮罗,正暗骂初一办事不利之时,就见一人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请二夫人安。
来人却是金枝。
小杨氏笑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不是大小姐没空,就叫了奴婢来。
二夫人有话跟奴婢说也一样,奴婢回头再跟大小姐说。
金枝笑道,觑了眼小杨氏。
小杨氏一僵,笑道:金枝姑娘是弄错了吧,我可没叫绮罗过来。
金枝笑道:那就是大小姐逗奴婢玩呐,奴婢就想着没事怎么就使唤起奴婢来了,既然没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走好。
小杨氏说道,看着金枝离去,脸又阴了下来,白眼狼!啐了一声,身子未全好的小杨氏又扶了美景回自己院子。
屋里正画着美人图的苏清和见小杨氏进来,问道:怎样?绮罗答应了?小杨氏坐在一边,喝了口热茶,骂道: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如今连面也不见上一回,若不是为了绫罗,我才懒得看她一眼!呸,什么东西!阿姿。
苏清和叫道,看了眼苏慕轩。
小杨氏忙叫人将苏慕轩带下去,叹息道:绫罗上一年就想去楼家八小姐的生日宴,今年不知道那八小姐请她了没有。
苏清和闭了嘴,不敢搭话,一时说不通,小杨氏又该抱怨是他连累了绫罗。
小杨氏将杯子砸在桌上,说道:绫罗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她能去,绫罗不能?说了你也不听,你叫绮罗带绫罗过去,绮罗愿意了,娘亲也不一定愿意。
苏清和说道,提笔给美人描眉。
小杨氏握拳道:娘亲现在对绫罗比对绮罗好,她一定会帮绫罗的。
苏清和瞥了眼冥顽不灵的小杨氏,也不与她争辩。
苏老夫人当初对他也如同亲生一般,如今出了事,杨老太爷下定决心对付他,苏老夫人也没有帮他说话。
所以老夫人的话是信不过的。
56、人不为己苏清和说苏老夫人不想绫罗去楼家,却也说错了。
苏老夫人想要绫罗过去,但绫罗能否过去,要全凭自己的本事。
楼八娘的生日越来越近,眼看着绮罗收到了帖子,绫罗的心开始乱了,有些急躁起来。
啪——一声,葛先生用细长的竹子抽在绫罗小腿上,说道:我说了你要笑,不管怎样都要笑。
要笑的别人心虚,害怕。
是。
绫罗应道,又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最好看,当初楼八娘说她脸上没有梨涡时,她就对着镜子笑了许久。
葛先生又抽了一下,绫罗嘶了一声,却不敢哭出来。
比如对弈之时,你笑的越坦荡,你的对手越会以为你有一手好棋。
先老太妃一生都是在笑,失宠的时候在笑,得势的时候也在笑,便连先帝也说见了老太妃的笑,最是安心。
葛先生又说道。
绫罗应声是,只是不经意间就会想到那些人对她的嘲笑,尤其是石妍初也得了帖子,凭什么她就没有。
葛先生收了竹条,说道:你心不静,今日就到这里吧。
先生,我……绫罗叫道,见葛先生严厉起来,又低头说声是。
葛先生走后,绫罗在后厅里练习了一会今日的课程,又隐约听到前面绮罗带着绢罗读书,恨恨呢喃道:她还知道谁是她亲妹妹……她一心要与楼八娘何美人交好,绮罗偏不带着她与楼何两人一起玩,反倒是来了没几日畏畏缩缩的石妍初,因绮罗,与楼何两人亲近起来;便是在家中,绮罗对绢罗绡罗也比对她好,如此想着,绫罗心中更恨。
不一会,红袖来叫她去苏老夫人那里。
到了苏老夫人房中,苏老夫人叫绫罗也给菩萨上了香,随后说道:葛先生说你今日很不用心。
奶奶。
绫罗叫道,想起葛先生的叫道,含笑说道:葛先生说是,那便是吧。
苏老夫人打量着绫罗,对她的长进很是满意,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楼八娘不给你帖子你就不去了?路子不是只有一条,关键要用脑子想。
三十六计,哪一条不是人想出来的?请奶奶指教。
绮罗开口道。
苏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合着眼转着佛珠,说道:肖家小姐与楼家十分亲密。
绫罗刚要再问,又闭了嘴,想到苏老夫人只会提点她这么多,便又跪下给苏老夫人磕了头,然后出了佛堂,进了朝霞院自己屋子里。
因心乱,绫罗又拿了线来理,越理越乱,最后烦躁的将线丢在一边,翻了柜子,看了眼自己藏着的苏清和的诗集,细想一下,决定拿了诗出来抄。
只要在楼八娘生辰那日进了楼家就好,谁会知道她是不是被请过去的。
岸芷,研磨。
绫罗叫道,摸摸自己的手腕,经了一日的折腾,腕子似乎肿了一些。
岸芷忙进来给她研磨,不经意间,碰了那诗集一下,水撒上去一滴。
绫罗紧张的看那诗集,叫岸芷研了墨就出去。
绫罗这边想到了注意,那边苏老夫人也听说了大杨氏的打算。
她当真要把锦屏送出去?苏老夫人盘腿坐在榻上问道。
是,大夫人明日一早就要送锦屏出去了,这是她们院子的秋月说的,先前锦屏就跟玉环说,大夫人怕是要除去她了。
孙妈妈说道,砸吧着嘴,锦屏粗粗笨笨的,本就不该凑到大杨氏面前,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不叫人意外。
苏老夫人转了两圈佛珠,问道:锦屏看到老大家的做什么了?仿佛是出血什么的。
孙妈妈说道,觑了眼苏老夫人,心想那丞相孙子,苏老夫人是看不到了,前儿个见了大杨氏的肚子,她就奇怪短短两个月怎么就鼓起来这么多。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反常必有妖,我早知她那肚子有古怪。
离十六个月还有多久?还有两三个月。
苏老夫人站起来,将佛珠递给孙妈妈,笑道:三个月之后,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给我一个孙子。
盯紧些,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
是。
又过几日,到了学堂,绮罗去了冬逸馆,绫罗直接去了春华馆。
今日楼七娘没来冬逸馆,绮罗自己练习后,又换了衣裳去春华馆,教室里,楼八娘面有忧色,楼燕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绮罗开口问道。
何美人挽着楼八娘的手臂,神色不安的说道:楼老九昨日被吓到了,不知道是哪来的黑影,呼一声窜出来,把楼老九吓晕过去了。
绮罗呼道:是贼吗?抓到了吗?楼八娘摇头,说道:谁能想到有人敢在我们家飞檐走壁,偏老九胆子小,又碰巧被他看到了,若是抓到那个贼子,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绮罗握着手说道:若是我,也要被吓个半死。
又想楼七娘定是在家看着楼翼然了。
转过身来,绮罗见楼燕然一贯温润的脸冷了许多,碰了他一下,刚要安慰他,就见楼燕然反应极大的瞪向她。
你怎的了?你也被吓到了?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何美人也望向楼燕然,楼燕然半响点头,说道:听丫头们说了,唬了我一跳,我一向只当咱们家是最安全的。
楼八娘觑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家就是最安全的,不过是那贼子走运罢了,过两日一定能抓到他。
说的是。
楼燕然回道,又转过身趴在位子上。
绮罗看着反常的楼燕然,回忆着上一世自己这般年龄会否因听说这种事心神不定,蹙眉想了下,又想楼翼然都能被吓病倒,楼燕然这样的反应也不算过分。
课间,绮罗再次向冬逸馆走去,进了屋子,刚换了衣裳,就有人推门进来。
谁?绮罗叫道,一时想自己疏忽了,往日有楼七娘在,也就没锁门,打开的门中,楼燕然在阳光下走了进来。
因看了太阳,绮罗眼前模糊起来,过了一会才好。
楼燕然走到角落坐下,说道:你练你的,我不打扰你。
抱着膝,似乎在想什么很复杂的事。
绮罗一笑,先活动下关节。
楼燕然垂着眼,仿佛只是想找个地方呆着。
绮罗与楼燕然回到教室时,绫罗瞥了他们一眼。
接连几日,楼七娘不到,楼翼然不来,楼燕然都跟着绮罗去冬逸馆。
再一次见他们一起回来后,绫罗瞥了他们一眼,又向肖点翠说道:听说宋先生才华横溢,我拣了自己以前做的几首诗出来,也想请他帮我看看。
肖点翠笑道:也好,宋先生人很好,他自然愿意帮你看。
只是我能先看看吗?绫罗说着见笑了,拿出自己抄的几页出来。
肖点翠见了赞叹道:见了你的,我都没脸拿出自己的了。
只是这诗不如石妍初先前拿出来的好,若不是她总是害羞,不忍她为难,我还要逼着她再写几首呐。
绫罗一僵,随后道:她何时做的?也不叫我看看。
前儿个她送我的折扇上写的,在这,你看。
肖点翠拿出扇子给绫罗看。
绫罗见那扇子上的一首果然比自己的要好很多,笑着赞扬了几声,又说:若不是奶奶不叫我四处乱写,我也想与她切磋一下。
说完,又笑着望向石妍初,见那边石妍初似是在生气,杨致之作揖讨饶。
绫罗心里轻蔑一笑,说是害羞羞涩,偏在杨致之面前使小性子,不过是众人面前装斯文罢了。
石妍初这性子,我娘亲见了也说可怜可爱,说难为她一个孤女寄人篱下,还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肖点翠望着纸扇又说道。
绫罗心想肖夫人那家世,知了几个成语就爱乱用,回头笑道:好虽好,就是太爱跟表哥使小性子,有些小……本要说小家子,忽想到葛先生的教诲,不可在背后说人闲话,便住了嘴,接着说道,有时觉的小气些,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她的天真烂漫之处。
肖点翠笑着点头。
绫罗又道:不知何日我能见到宋先生?明后两天不得空闲,只有后日学堂里休息,不过那日楼姐姐生日,你又要过去,实在是……肖点翠心知楼夫人不喜绫罗过去,但想着只是见宋先生,不要楼夫人见着绫罗即可,便说道:我不耐烦跟她们聚会,不若我叫楼八娘约了宋先生,咱们到那日去找宋先生。
这……楼姐姐不喜欢我过去吧。
绫罗担忧道。
肖点翠笑道:我不跟她提你的事,她不会知道。
多谢你了,肖姐姐。
绫罗笑道。
肖点翠笑道:这有什么,我最爱听宋先生给别人点评了。
绫罗一笑,回想一下,又写了一首诗,说道:这个送给肖姐姐,不及石妹妹的好。
肖点翠欢喜不迭的接过来,慢慢品着。
绫罗扬眉一笑,又望向石妍初,见她此时已被杨致之逗笑了,又垂下眸子,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午间,石妍初经过绮罗身边,低声道:苏姐姐,你出来一下吧。
好。
绮罗说道,便跟着石妍初出了春华馆,到了外面的月季花圃前,望着石妍初,见她面上隐有忧色,便说道:你的处境我最明白不过,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苏姐姐,你那诗能再给我写几首吗?石妍初忐忑道。
绮罗一怔,暗想自己果然越活脸皮越厚了,不愿拿绫罗的诗来出名,却能不犹豫的拿杨致之的诗给石妍初充场面。
绮罗笑道:这有什么,你若要,我再给你就好,且那不是我的诗,不过是有人写了不外传的,借你的名传出去也好,只是不能用的太多,若是后来接不上,反会有人说你江郎才尽。
不如你先隔几日拿出一首,然后自己慢慢学着,这样我存的诗没了,你也能用自己的本事做出更好的来。
苏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本就是孤女一个,无才无德,家里更是绝了户的。
若不是苏姐姐拿诗出来说是我做的,只怕更没人乐意理我。
石妍初又说道,拿了帕子掩嘴抽泣。
你这样做什么?人最要不得的是妄自菲薄,不管怎样,既然老天叫你生下来,就自会给你准备了一条活路。
绮罗拿了帕子给石妍初擦泪。
石妍初含泪道:如今在杨家,姑奶奶对我很好,就是杨老太爷也不错。
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难受,要感恩,又觉得感恩太难。
绮罗一叹,心想石氏当势,石妍初的日子都难过,上辈子还有一个苏清词杵在杨家,石妍初当时更难过的,问道:是不是有下面的人说你什么了?石妍初咬唇不语,须臾又说道:若是人人都像苏姐姐这般就好了。
绮罗坐在花圃边的石头上,说道:我这也是存了私心,你若知道苏杨两家的事就该知道我的心思。
石妍初也跟着坐下,说道:听说你们两家联姻频繁,奶娘也曾说过,若不出岔子,你就是……我是不要嫁杨致之的,所以私心想要你们在一起。
绮罗开口道。
石妍初脸上一红,半响说道:哪里用这么早去想,又道,我的以后只能听姑奶奶的。
绮罗握着石妍初的手,侧头望着她,说道:你在杨家也是不如意的,毕竟那不是自己家。
只是既然活着就要活的好,你总该为自己打算。
石妍初的嘴张张,又合上了。
石外祖母即便是为你考虑,也要几年之后才告诉你。
几年之后的事,谁也料不到。
你一介孤女,孤身一人,只能自己给自己考虑。
听绮罗如此说,石妍初的脸上的红晕散去,惨白如雪的肌肤上凄然一笑,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如何不懂这些,奶娘也告诉过我这些,只是……只是石氏非到万全之时不会开口点破这事,在此之前,只会似有若无的暗示石妍初,绮罗在心中接到,开口道:你若想要留在杨家,我便帮你,只要你一句话就好。
石妍初抬头见着杨致之走来,握着绮罗的手一用力,望着前方说道:我只有这一条路走了。
绮罗心想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走,是只有这一条走起来,不似旁的路那样前程未卜,想着绮罗笑道:你像我先前教你的那般没事向杨致之使性子吧,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生气,此外,若有什么辛苦之处,也告诉他吧,他虽与舅舅一般不通俗务,但最喜被人依靠。
石妍初一怔,回想到石氏似乎也这样说过,更信了绮罗的话。
绮罗,表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杨致之走来问道。
石妍初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管我做什么。
说完,便站起来,向春华馆走去。
绮罗?杨致之疑惑的望向绮罗。
绮罗一笑,坐着说道:我刚跟她说,你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嫌她性子不好。
你!无理取闹!杨致之叫道,口中呼着表妹向石妍初追去。
望着两人矮小的背影,绮罗懒懒的站起来,谁说年少不知愁?回去的路上,绮罗见绫罗神情放松了许多,只是笑得很不自然,疑惑了一下,见绫罗与岸芷说话,才发现绫罗也开始换牙了。
57、生如夏花待到楼八娘生日那天,绮罗与绫罗一同去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见绮罗上穿桃红色断襦,下着粉色长裙,衬得脸色也好看,又不惹眼,暗自点头,笑着对绮罗说道:去了楼家,不可给人家添麻烦。
是。
绮罗应道。
苏老夫人又看向绫罗,绫罗是一身荷叶色的襦裙,又批了一条浅色披帛,苏老夫人对绫罗说道:我记得肖小姐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你也配上一条白色的披帛,要那上头绣着梅花的那一条,这样看着也不冷清。
是。
绫罗应着,示意蕙兰去取。
再次打量两人,苏老夫人又对绫罗说道:虽说要笑不露齿,但你别抿紧着嘴笑,跟个小老太婆一般,小心牙齿长出来不好看。
是。
绫罗应道,仍旧不想旁人看到她的牙肉。
苏老夫人见两人准备齐全了,便叫红袖跟着一一送她们两人过去。
出门上了车,先是到了肖家,绫罗下了车,又有肖点翠带了人来迎,绮罗又坐着车向楼家那边去。
肖点翠挽着绫罗,笑道:你可来了,快上车吧,咱们这就去找宋先生。
好。
绫罗应道,想着肖点翠说过楼夫人总是叫人过来请她,疑心她是不想叫人看到和自己在一起,才急赶着到楼家去。
到了楼家侧门,因肖点翠时常从这门进出,因此守门的婆子直接放她进去,肖点翠拉着绫罗去寻宋先生,绫罗正想着如何到楼夫人那里,就见一个婆子迎过来,笑道:肖小姐,可等着你了。
夫人说你定是要从这门进的,果然如此,夫人真真是料事如神。
冯妈妈,我不去见伯母了,你代我向她问声好。
肖点翠笑道。
小姐这可不行,白夫人也在,正说着你呐。
冯妈妈笑道。
肖点翠脸上一红,点头应了,又望向绫罗,吩咐自己的丫头对儿,叫她带着绫罗去宋先生那里。
绫罗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笑道:肖姐姐有事就快去吧,我是不碍的。
肖点翠又嘱咐对儿不能怠慢了绫罗,便跟着冯妈妈走了。
绫罗望着肖点翠走远了,笑着问对儿:白夫人是何人?为何肖姐姐听说她来了,就要去见?对儿笑道:小姐是跟楼夫人相熟,也就不弄那些虚套。
见了其他人,自是要彬彬有礼。
绫罗口中应着是,却不信肖点翠那样性子的人,会有怕得罪的人。
岸芷却知白夫人大概就是肖点翠定下的婆家。
半路上,绫罗突然说道:哎呀,你看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忘给我姐姐了,你带着我去给她送一下吧。
这……有什么东西,奴婢给您送吧。
对儿说道。
绫罗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我姐姐昨儿个要我给她准备的几句吉祥话,说是给楼姐姐祝寿用的,今早上忘跟她说了,若是惹出什么事,她回去又该挨骂了。
这位姐姐就带我过去吧。
对儿犹豫下,岸芷收到绫罗的指示,笑道:不过是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们偷了楼家的东西叫你不好跟肖小姐交代不成?对儿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宋先生等着也不好。
岸芷说道:只是两句话,不碍什么的。
对儿一想也是如此,况且她与岸芷也十分熟悉了,总要给她些面子,再说只要绫罗不去楼夫人面前就好,想着便应了,领着绫罗主仆两人向楼八娘院子里走去。
到了楼八娘院子门前,绫罗远远见着楼七娘、何伊人向一条巷子走去,便问:楼姐姐何姐姐这是要去哪?对儿摇头说不知,岸芷见了楼八娘、何美人两人的丫鬟,又拉着对儿与她们说话,绫罗见对儿分了神,转身向正房走去,路上又遇到了何美人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只当绫罗是绮罗,听她说要去拜见楼夫人,便带着绫罗向楼夫人房里走去。
一路上看着楼家的雕梁画栋,绫罗心想楼夫人对她的偏见一是因苏老夫人要人给她和楼翼然做媒,二是因小杨氏夫妇品性不良,若是楼夫人见了她,定会改了偏见,襄城其他人家的夫人,因着楼夫人喜欢她,也会对她亲切些。
若是能像楼夫人对肖点翠一般,那更是极好。
尚未想完,便到了楼夫人房前,外头的人报一声,苏小姐来见夫人了。
绫罗向何美人的丫鬟一笑,在楼老爷的侍妾掀了帘子后,便走了进去。
绮罗,你刚……楼夫人见了绫罗便笑道,忽见到来人气质与先前迥异,笑容又少了些,问道:你是绫罗吧?是,绫罗给楼夫人请安,奶奶叫我替她给您问声好。
绫罗屈身说道。
楼夫人忙叫丫头扶她起来,坐在楼夫人身边的肖点翠身子一僵,楼夫人觉察到了又拍拍肖点翠的后背。
绫罗又转向白夫人,屈身道:您是白夫人吧,给您请安了。
好好,这孩子看着跟玉人一般。
白夫人笑道,也察觉到楼夫人不喜绫罗,又指着肖点翠说道:点翠跟我去院子里转转,咱们许久不见了,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是。
肖点翠应道,上前挽了白夫人的手出去。
绫罗垂手立在一边,看着两人出去。
楼夫人望着绫罗说道:你也去玩吧,我叫人带你去老八那里。
绫罗笑道:伯母客气了,我与楼姐姐她们是常见的,不急在一时。
今日见了楼伯母,更觉亲切,想陪着楼伯母说会子话。
楼夫人一怔,说道:我这老婆子一个,哪里能耽误了你,叫你拘束了。
楼伯母年轻着呐,哪里能说老。
听奶奶说,楼伯母先前也是能上阵杀敌的。
我最仰慕的便是楼伯母这样的巾帼英雄。
绫罗笑道。
楼夫人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坐下吧,你奶奶实在是夸大了,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瞎胡闹,带着家丁赶走了几个流寇罢了,那时天下都安定了,哪有这么多敌人可杀。
那也是很了不得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儿见了贼寇也要吓的半死,哪里还想着去追贼。
绫罗缓缓说道,又将苏老夫人先前跟她说的楼夫人的事一一说出来,连陛下也夸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楼伯母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楼夫人笑了半日,说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当没人记得那些事了。
这可是流芳千古的事,谁能不记得。
绫罗又说道。
楼夫人一笑,道:你这丫头从外面看是朵兰花,一开口,就成了朵解语花,真不知你奶奶怎么把你调教出来的。
也罢,你就去寻你楼姐姐她们玩去吧。
绫罗见楼夫人十分开怀,自觉已让楼夫人放下芥蒂,笑着推让了两句,接了楼夫人给的荷包,便跟着冯妈妈去了楼八娘院子里。
楼夫人喝了两口茶,又听人来报,说楼七娘要带了楼翼然出去。
翼然好了,出去也无妨,只是叫七娘看好了他,别叫他乱跑。
楼夫人吩咐道,心知楼翼然憋在屋子里十几日已是十分难得了。
楼家不喜狭窄密闭的夹道穿堂,多用游廊连接各院。
绫罗到了楼八娘的院子,见一群人在玩击鼓传花,一眼扫过去,却不见绮罗。
石妍初先看到绫罗向绫罗打招呼,绫罗见了楼八娘何美人等人。
虽心中疑惑,但楼何等人依旧邀绫罗入席,绫罗在石妍初与何美人之间坐下,问石妍初:怎不见绮罗?八娘使坏给她灌下去两杯酒,如今去后头躺着了。
何美人不待石妍初开口便说道,又要丫鬟击鼓。
绫罗不再多问。
那边厢,被何美人说喝醉了的绮罗此时却也为难起来。
脱下来,快脱下来。
楼翼然扯着绮罗身上的骑装说道。
绮罗拉着袖子,说道:是七姐叫我穿的。
那也不行,这是七姐的衣服。
楼翼然叫道,自己就要动手给绮罗脱,嘴中依旧念着:是你爷爷我的七姐,不是你七姐。
绮罗一急,从腰上抽下鞭子便唰的一声向楼翼然手上抽去。
显然经历的多了,楼翼然避开,站在一边瞪着绮罗,口中说道:我七姐穿着好看,你穿难看死了,丑八怪!绮罗收了鞭子,也不与他争辩美丑,只说道:伊人姐姐可不喜欢这小气巴拉的人,七姐都这么大了,这衣服她也穿不上了。
楼翼然听到何伊人的名字,不叫绮罗还衣服了,只是斜着眼瞪向她。
过了一会功夫,楼七娘、何伊人过来了,两人也是骑装,楼七娘是红火的,何伊人是天青色的,另配了一条鹅黄披帛。
见绮罗收拾好了,楼七娘说道:走吧,老九,你跟着也行,只是不能捣乱。
哎。
楼翼然笑着,凑到何伊人面前给她看自己的新靴子。
何伊人开口道:好看,翼然穿着就是好看,是你七姐做的吧?楼翼然挺胸骄傲一笑,说道:我不想要的,七姐偏给我。
绮罗低头去看那靴子,见上面绣着许多繁复的图腾,似是保命用的,一看便知不是十几日能做出来的。
楼七娘在前头说道:还走不走?其余三人应了一声,忙跟上去。
绮罗小跑着跟上楼七娘,跑了几十步,脚步又停住了。
游廊对面走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似是十**,又像是三十出头。
一头青丝如云堆在头上,只插了一枝芙蓉,偏那芙蓉也似散了花瓣一般。
芙蓉之下的那张脸,虽美但也单薄,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含着说不尽的忧伤,两片红唇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带着诡异的妖艳,不由得叫人想起一句死如秋叶之静美。
恰又穿着一身枫叶色的衣裙,裙摆也是在京城里才时兴的宽大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绮罗不由得怔住,心想楼家女儿多英姿飒爽,何家女儿多娇俏甜美,这样如凋零红叶一样的女子,却又为何出现在楼家的院子里?姨娘。
楼七娘、何伊人并楼翼然站住叫道,皆立在一边。
那女子略一点头,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便淡漠的从一旁走过去。
绮罗一直望着那女子的裙摆看,待楼翼然不耐烦的叫她走,绮罗才回过神跟上,心中诧异几人对一个姨娘为何如此尊重。
只是见楼家姐弟及何伊人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心中想着那样精致的眉眼,这位姨娘应当就是楼燕然的娘亲了。
四人出了院子,到了后门,又有几个丫鬟牵着马等着那里。
楼七娘扶着绮罗上马,又自己坐在后面,与她同乘一骑,何伊人也上了马,最后只剩下楼翼然站在下面。
我要跟七姐坐。
楼翼然叫道,又拉着绮罗的脚要把她拉下来。
楼七娘皱着眉头说道:你都多大了,若你再闹,我就不带你去。
楼翼然背着手,撅嘴道:七姐,你见了这个死丫头就不疼我了。
何伊人美目一转,柔声道:翼然乖,你能文能武的,自己骑马就行了。
楼翼然仍想坐楼七娘前面,见楼七娘夹马向前走,方叫着:等我。
然后踩着凳子向马背上爬去。
绮罗用纱巾蒙了脸,眯着眼感受吹到脸上的微风。
何伊人说道:你未骑过马,要知道让马跑起来,那风吹在脸上才舒服。
绮罗笑道:若是能纵马飞驰,也不枉活了这一世了。
楼翼然见三人有说有笑,哼哧了两声,又叫风吹的他头疼。
楼七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老实些,等会教你拉弓射兔子。
翼然,我想要兔子,你抓了给我养着好不好?何伊人也说道。
楼翼然拍着胸口道:我一定给伊人姐姐捉一窝的兔子。
楼七娘轻笑一声。
绮罗透过面纱看着,待到出了城,见城外路上也有许多人骑马游逛。
楼七娘叫绮罗抓紧,然后一鞭子抽下去,马向前驰去,何伊人也策马跟上,因缰绳在下人手中,楼翼然只能远看着她们三人驰去。
绮罗闭着眼,任风吹在脸上,风渐大,那面纱也吹开了,万幸她用手抓着,才没飞走。
待到楼七娘在一处山坡上停下,绮罗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仿佛马儿还在奔腾一般。
拉着楼七娘的手下了马,绮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笑道:果然这样看风景才有趣,那房子小的如巴掌一样。
楼七娘负手说道:这算什么,到了泰山华山那才叫居高临下。
何伊人将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多少人上了山坡便觉能望尽天下。
绮罗一怔,转向何伊人说道:我当何姐姐柔柔弱弱的,不想何姐姐骑马骑的这样好。
何伊人笑道:人不可貌相,你一贯看着老实,不也有无赖耍滑的时候?绮罗不好意思的一笑,望向下面的房子,寻找着苏家,忽想到楼七娘、何伊人这两位妙人,才华气度相貌绝不在楼八娘、何美人之下,为何她只听说过楼八娘、何美人的事,却不曾听人说过她们一句半句。
山坡半腰上,楼翼然喘着粗气,指着三人,叫她们下来。
何伊人劝了楼七娘下山,三人便牵了马,向楼翼然走去。
楼翼然因三人撇下他跑了,便有些生气,扭着身子不理楼七娘。
楼七娘也不管他,叫下人选了一处平地铺了毯子等,又说道:绮罗,我们去打猎。
哎。
绮罗应道,抱着弓箭等物跟着楼七娘向林子里走。
楼翼然忙又叫着等他,一边回头向何伊人保证会抓了兔子,一边向林子里跑去。
进了林子,忽然窜出一只乌鸦向天上飞去,楼翼然吓的抓住绮罗的袖子,又觉不好意思,瞪了绮罗一眼,快走两步跟上楼七娘,抓着楼七娘向前走。
楼七娘斥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揍人的时候胆子大着呐,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没胆了。
楼翼然哼哼道: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绮罗捂着嘴笑,楼翼然回头伸了拳头要揍她。
后头几步外就是跟着的人,你怕什么。
楼七娘笑道,将弓箭放到楼翼然手中,在他身后教他拉弓。
姐,没见到……楼翼然刚要说没见到兔子,就见一对耳朵在草丛后出现,立刻屏住了呼吸。
楼七娘眯着眼,待到那兔子刚刚跳出来,就拿着楼翼然的手将箭射出去。
楼翼然叫着过去捡兔子,见兔子蹬着后退,被射穿了肚子,是活不成了,说道:姐,伊人姐姐要活的兔子。
随后将兔子交给下人提着。
楼七娘收了弓箭,说道:你不是要自己捉的吗?楼翼然磨叽了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巴巴的摇着楼七娘的袖子。
绮罗见他们姐弟两这样相处也十分有趣,又想以后教苏睿轩鞭子也无不可,正想着,听到两声清脆的鸟叫声,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小鸟……楼翼然叫着向声音的源头跑去,跑了两步见楼七娘跟着他,才又放心的往前跑。
楼七娘说了声是翠鸟,便与绮罗并排跟着楼翼然走着。
不许跟别人说翼然胆小。
楼七娘又嘱咐道。
是,我不说。
绮罗说道。
楼七娘叹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跟我爹吵架掀桌子都不怕,就是怕黑怕静,若是晚上没人领着,他都不敢到我那边去。
绮罗回想刚去楼七娘屋子里换衣裳的事,楼七娘最喜登高望远,住在三层画楼最顶上一层,画楼又是建在楼府小湖泊中,只有几十步长的竹桥连着岸,走上去竹桥吱吱叫。
楼翼然拨开草丛,提着一只翠鸟回来了,看,这鸟可是我抓的。
瞎猫遇到死耗子了,算你走运。
楼七娘说道。
绮罗见那翠鸟扑棱的翅膀上有几点血迹,想着不知遇到了什么弄伤了它的翅膀。
正好送给伊人姐姐。
楼翼然得意道。
楼七娘摇头,说道:这叫翠鸟,生活在水边的,你若要送给伊人,也该知道这鸟的名字,不然显得你什么都不懂。
楼翼然嚷嚷道:姐,我知道是翠鸟,叫鸟也没错。
楼七娘不与他争辩,又带着两人向前走,猎了几只兔子,便带着两人回去了。
回到放东西的地方,何伊人已经将瓜果都摆在毯子上,笑着问楼翼然:我的兔子呢?楼翼然献宝的将翠鸟递给何伊人看,说道:兔子不好看,这是我抓的翠鸟,伊人姐姐,你看这个多好看。
何伊人笑道:是不错,翼然真好,听说这鸟飞的极快,这样你都能抓到,果然翼然是最了不起的。
楼翼然脸红了一下,何伊人叫他把鸟给了下人,又叫他去水边洗了手吃果子。
绮罗跟着楼七娘转,见她将下人剥好皮的兔子撒上作料,就用树枝窜起来,悬在火上烤。
七姐动作真麻利。
绮罗叹道。
转着兔子,楼七娘说道:待过了十五,我就出了这襄城,踏遍千山万水,访遍名胜古迹。
绮罗赞叹一番,她也想,只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也不定能实现,又问:七姐,楼伯母能叫你出门?楼七娘笑道: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何伊人在一旁笑道:那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如你带了我一起,也叫我见识下这如画江山。
楼七娘见楼翼然围着何伊人转,又指使他去拿佐料过来,对何伊人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要一辈子跟着我不成?跟着你也无妨。
何伊人笑道,又偷指着楼翼然道:只要他不跟来就成。
绮罗望着楼翼然,心想若是何伊人成亲了,楼翼然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兔子烤好后,楼七娘与何伊人却不怎么吃,绮罗也不敢多吃,唯有楼翼然拿着兔子腿在一边啃着,边啃边嚷嚷道:若是能看着伊人姐姐跳舞就好了,我就只看过两回。
何伊人笑道:你往日吵着要看舞翩跹就罢了,如今还想看我跳舞了。
伊人姐姐跟舞翩跹不一样。
楼翼然叫道,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若说是身份,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楼七娘回头叫人拿了她的长笛过来,对何伊人说道:他被吓的病了许久,你就让他看看吧,左右你是他的天仙姐姐,再没人比的过你。
何伊人站起来笑道:打他骂他的是你,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还是你。
你这姐姐做的真是比我好多了。
楼七娘一笑,将笛子放在红唇之下,便吹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何伊人就这笛声跳起舞来,一颦一笑,当的上是倾国倾国。
绮罗看着何伊人跳舞,心想,她确实是天仙姐姐,认识了她这么久,也不曾见到她有哪里不好的,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偶尔也会找肖点翠些小麻烦,说些小是非,何伊人却是待谁都亲亲切切的,若说她笑里藏刀、腹内藏奸,却也不见众人有哪里值得她算计的。
楼翼然抹去嘴上的油,也屏住呼吸不敢叫好,待到何伊人停下,才欢呼道:伊人姐姐最美了,应当跟何美人换名字。
楼七娘放下长笛,啐道:胡说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才是最美的美人。
绮罗笑道:伊人姐姐跟七姐住的地方很相配,伊人姐姐也是住在水上的?何伊人笑道:你这也算猜对了,我虽不住在水上,也是住在水边的。
楼翼然挤到何伊人身边,笑道:伊人姐姐往后还出来吗?别像六姐一样,出了学堂就只呆在家里头。
那是六姐在做嫁妆……楼七姐说道,又闭了嘴。
绮罗突然想到楼八娘生日后,楼七娘何伊人就该从学堂里回来了,有些伤感道:日后,怕是难见到两位姐姐了。
呸,又不是去见了阎王爷,怎会见不到?学堂里放了假,你就说去找八娘美人,不也能见到我们?楼七娘啐道。
绮罗重又笑道:七姐说的是。
忽又想到楼翼然阎王爷爷的称呼,又笑了一声。
楼翼然却高兴道:我也不去学堂了,回家跟伊人姐姐玩。
何伊人一笑,柔声道:翼然,这可不行,你还要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呢。
楼七娘听闻玉树临风,捂着肚子大笑。
绮罗望着楼翼然此时依旧圆滚滚的身子,也躲到楼七娘身后掩嘴笑了起来。
58、生如夏花待到楼八娘生日那天,绮罗与绫罗一同去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见绮罗上穿桃红色断襦,下着粉色长裙,衬得脸色也好看,又不惹眼,暗自点头,笑着对绮罗说道:去了楼家,不可给人家添麻烦。
是。
绮罗应道。
苏老夫人又看向绫罗,绫罗是一身荷叶色的襦裙,又批了一条浅色披帛,苏老夫人对绫罗说道:我记得肖小姐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你也配上一条白色的披帛,要那上头绣着梅花的那一条,这样看着也不冷清。
是。
绫罗应着,示意蕙兰去取。
再次打量两人,苏老夫人又对绫罗说道:虽说要笑不露齿,但你别抿紧着嘴笑,跟个小老太婆一般,小心牙齿长出来不好看。
是。
绫罗应道,仍旧不想旁人看到她的牙肉。
苏老夫人见两人准备齐全了,便叫红袖跟着一一送她们两人过去。
出门上了车,先是到了肖家,绫罗下了车,又有肖点翠带了人来迎,绮罗又坐着车向楼家那边去。
肖点翠挽着绫罗,笑道:你可来了,快上车吧,咱们这就去找宋先生。
好。
绫罗应道,想着肖点翠说过楼夫人总是叫人过来请她,疑心她是不想叫人看到和自己在一起,才急赶着到楼家去。
到了楼家侧门,因肖点翠时常从这门进出,因此守门的婆子直接放她进去,肖点翠拉着绫罗去寻宋先生,绫罗正想着如何到楼夫人那里,就见一个婆子迎过来,笑道:肖小姐,可等着你了。
夫人说你定是要从这门进的,果然如此,夫人真真是料事如神。
冯妈妈,我不去见伯母了,你代我向她问声好。
肖点翠笑道。
小姐这可不行,白夫人也在,正说着你呐。
冯妈妈笑道。
肖点翠脸上一红,点头应了,又望向绫罗,吩咐自己的丫头对儿,叫她带着绫罗去宋先生那里。
绫罗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笑道:肖姐姐有事就快去吧,我是不碍的。
肖点翠又嘱咐对儿不能怠慢了绫罗,便跟着冯妈妈走了。
绫罗望着肖点翠走远了,笑着问对儿:白夫人是何人?为何肖姐姐听说她来了,就要去见?对儿笑道:小姐是跟楼夫人相熟,也就不弄那些虚套。
见了其他人,自是要彬彬有礼。
绫罗口中应着是,却不信肖点翠那样性子的人,会有怕得罪的人。
岸芷却知白夫人大概就是肖点翠定下的婆家。
半路上,绫罗突然说道:哎呀,你看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忘给我姐姐了,你带着我去给她送一下吧。
这……有什么东西,奴婢给您送吧。
对儿说道。
绫罗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我姐姐昨儿个要我给她准备的几句吉祥话,说是给楼姐姐祝寿用的,今早上忘跟她说了,若是惹出什么事,她回去又该挨骂了。
这位姐姐就带我过去吧。
对儿犹豫下,岸芷收到绫罗的指示,笑道:不过是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们偷了楼家的东西叫你不好跟肖小姐交代不成?对儿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宋先生等着也不好。
岸芷说道:只是两句话,不碍什么的。
对儿一想也是如此,况且她与岸芷也十分熟悉了,总要给她些面子,再说只要绫罗不去楼夫人面前就好,想着便应了,领着绫罗主仆两人向楼八娘院子里走去。
到了楼八娘院子门前,绫罗远远见着楼七娘、何伊人向一条巷子走去,便问:楼姐姐何姐姐这是要去哪?对儿摇头说不知,岸芷见了楼八娘、何美人两人的丫鬟,又拉着对儿与她们说话,绫罗见对儿分了神,转身向正房走去,路上又遇到了何美人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只当绫罗是绮罗,听她说要去拜见楼夫人,便带着绫罗向楼夫人房里走去。
一路上看着楼家的雕梁画栋,绫罗心想楼夫人对她的偏见一是因苏老夫人要人给她和楼翼然做媒,二是因小杨氏夫妇品性不良,若是楼夫人见了她,定会改了偏见,襄城其他人家的夫人,因着楼夫人喜欢她,也会对她亲切些。
若是能像楼夫人对肖点翠一般,那更是极好。
尚未想完,便到了楼夫人房前,外头的人报一声,苏小姐来见夫人了。
绫罗向何美人的丫鬟一笑,在楼老爷的侍妾掀了帘子后,便走了进去。
绮罗,你刚……楼夫人见了绫罗便笑道,忽见到来人气质与先前迥异,笑容又少了些,问道:你是绫罗吧?是,绫罗给楼夫人请安,奶奶叫我替她给您问声好。
绫罗屈身说道。
楼夫人忙叫丫头扶她起来,坐在楼夫人身边的肖点翠身子一僵,楼夫人觉察到了又拍拍肖点翠的后背。
绫罗又转向白夫人,屈身道:您是白夫人吧,给您请安了。
好好,这孩子看着跟玉人一般。
白夫人笑道,也察觉到楼夫人不喜绫罗,又指着肖点翠说道:点翠跟我去院子里转转,咱们许久不见了,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是。
肖点翠应道,上前挽了白夫人的手出去。
绫罗垂手立在一边,看着两人出去。
楼夫人望着绫罗说道:你也去玩吧,我叫人带你去老八那里。
绫罗笑道:伯母客气了,我与楼姐姐她们是常见的,不急在一时。
今日见了楼伯母,更觉亲切,想陪着楼伯母说会子话。
楼夫人一怔,说道:我这老婆子一个,哪里能耽误了你,叫你拘束了。
楼伯母年轻着呐,哪里能说老。
听奶奶说,楼伯母先前也是能上阵杀敌的。
我最仰慕的便是楼伯母这样的巾帼英雄。
绫罗笑道。
楼夫人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坐下吧,你奶奶实在是夸大了,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瞎胡闹,带着家丁赶走了几个流寇罢了,那时天下都安定了,哪有这么多敌人可杀。
那也是很了不得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儿见了贼寇也要吓的半死,哪里还想着去追贼。
绫罗缓缓说道,又将苏老夫人先前跟她说的楼夫人的事一一说出来,连陛下也夸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楼伯母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楼夫人笑了半日,说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当没人记得那些事了。
这可是流芳千古的事,谁能不记得。
绫罗又说道。
楼夫人一笑,道:你这丫头从外面看是朵兰花,一开口,就成了朵解语花,真不知你奶奶怎么把你调教出来的。
也罢,你就去寻你楼姐姐她们玩去吧。
绫罗见楼夫人十分开怀,自觉已让楼夫人放下芥蒂,笑着推让了两句,接了楼夫人给的荷包,便跟着冯妈妈去了楼八娘院子里。
楼夫人喝了两口茶,又听人来报,说楼七娘要带了楼翼然出去。
翼然好了,出去也无妨,只是叫七娘看好了他,别叫他乱跑。
楼夫人吩咐道,心知楼翼然憋在屋子里十几日已是十分难得了。
楼家不喜狭窄密闭的夹道穿堂,多用游廊连接各院。
绫罗到了楼八娘的院子,见一群人在玩击鼓传花,一眼扫过去,却不见绮罗。
石妍初先看到绫罗向绫罗打招呼,绫罗见了楼八娘何美人等人。
虽心中疑惑,但楼何等人依旧邀绫罗入席,绫罗在石妍初与何美人之间坐下,问石妍初:怎不见绮罗?八娘使坏给她灌下去两杯酒,如今去后头躺着了。
何美人不待石妍初开口便说道,又要丫鬟击鼓。
绫罗不再多问。
那边厢,被何美人说喝醉了的绮罗此时却也为难起来。
脱下来,快脱下来。
楼翼然扯着绮罗身上的骑装说道。
绮罗拉着袖子,说道:是七姐叫我穿的。
那也不行,这是七姐的衣服。
楼翼然叫道,自己就要动手给绮罗脱,嘴中依旧念着:是你爷爷我的七姐,不是你七姐。
绮罗一急,从腰上抽下鞭子便唰的一声向楼翼然手上抽去。
显然经历的多了,楼翼然避开,站在一边瞪着绮罗,口中说道:我七姐穿着好看,你穿难看死了,丑八怪!绮罗收了鞭子,也不与他争辩美丑,只说道:伊人姐姐可不喜欢这小气巴拉的人,七姐都这么大了,这衣服她也穿不上了。
楼翼然听到何伊人的名字,不叫绮罗还衣服了,只是斜着眼瞪向她。
过了一会功夫,楼七娘、何伊人过来了,两人也是骑装,楼七娘是红火的,何伊人是天青色的,另配了一条鹅黄披帛。
见绮罗收拾好了,楼七娘说道:走吧,老九,你跟着也行,只是不能捣乱。
哎。
楼翼然笑着,凑到何伊人面前给她看自己的新靴子。
何伊人开口道:好看,翼然穿着就是好看,是你七姐做的吧?楼翼然挺胸骄傲一笑,说道:我不想要的,七姐偏给我。
绮罗低头去看那靴子,见上面绣着许多繁复的图腾,似是保命用的,一看便知不是十几日能做出来的。
楼七娘在前头说道:还走不走?其余三人应了一声,忙跟上去。
绮罗小跑着跟上楼七娘,跑了几十步,脚步又停住了。
游廊对面走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似是十**,又像是三十出头。
一头青丝如云堆在头上,只插了一枝芙蓉,偏那芙蓉也似散了花瓣一般。
芙蓉之下的那张脸,虽美但也单薄,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含着说不尽的忧伤,两片红唇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带着诡异的妖艳,不由得叫人想起一句死如秋叶之静美。
恰又穿着一身枫叶色的衣裙,裙摆也是在京城里才时兴的宽大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绮罗不由得怔住,心想楼家女儿多英姿飒爽,何家女儿多娇俏甜美,这样如凋零红叶一样的女子,却又为何出现在楼家的院子里?姨娘。
楼七娘、何伊人并楼翼然站住叫道,皆立在一边。
那女子略一点头,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便淡漠的从一旁走过去。
绮罗一直望着那女子的裙摆看,待楼翼然不耐烦的叫她走,绮罗才回过神跟上,心中诧异几人对一个姨娘为何如此尊重。
只是见楼家姐弟及何伊人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心中想着那样精致的眉眼,这位姨娘应当就是楼燕然的娘亲了。
四人出了院子,到了后门,又有几个丫鬟牵着马等着那里。
楼七娘扶着绮罗上马,又自己坐在后面,与她同乘一骑,何伊人也上了马,最后只剩下楼翼然站在下面。
我要跟七姐坐。
楼翼然叫道,又拉着绮罗的脚要把她拉下来。
楼七娘皱着眉头说道:你都多大了,若你再闹,我就不带你去。
楼翼然背着手,撅嘴道:七姐,你见了这个死丫头就不疼我了。
何伊人美目一转,柔声道:翼然乖,你能文能武的,自己骑马就行了。
楼翼然仍想坐楼七娘前面,见楼七娘夹马向前走,方叫着:等我。
然后踩着凳子向马背上爬去。
绮罗用纱巾蒙了脸,眯着眼感受吹到脸上的微风。
何伊人说道:你未骑过马,要知道让马跑起来,那风吹在脸上才舒服。
绮罗笑道:若是能纵马飞驰,也不枉活了这一世了。
楼翼然见三人有说有笑,哼哧了两声,又叫风吹的他头疼。
楼七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老实些,等会教你拉弓射兔子。
翼然,我想要兔子,你抓了给我养着好不好?何伊人也说道。
楼翼然拍着胸口道:我一定给伊人姐姐捉一窝的兔子。
楼七娘轻笑一声。
绮罗透过面纱看着,待到出了城,见城外路上也有许多人骑马游逛。
楼七娘叫绮罗抓紧,然后一鞭子抽下去,马向前驰去,何伊人也策马跟上,因缰绳在下人手中,楼翼然只能远看着她们三人驰去。
绮罗闭着眼,任风吹在脸上,风渐大,那面纱也吹开了,万幸她用手抓着,才没飞走。
待到楼七娘在一处山坡上停下,绮罗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仿佛马儿还在奔腾一般。
拉着楼七娘的手下了马,绮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笑道:果然这样看风景才有趣,那房子小的如巴掌一样。
楼七娘负手说道:这算什么,到了泰山华山那才叫居高临下。
何伊人将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多少人上了山坡便觉能望尽天下。
绮罗一怔,转向何伊人说道:我当何姐姐柔柔弱弱的,不想何姐姐骑马骑的这样好。
何伊人笑道:人不可貌相,你一贯看着老实,不也有无赖耍滑的时候?绮罗不好意思的一笑,望向下面的房子,寻找着苏家,忽想到楼七娘、何伊人这两位妙人,才华气度相貌绝不在楼八娘、何美人之下,为何她只听说过楼八娘、何美人的事,却不曾听人说过她们一句半句。
山坡半腰上,楼翼然喘着粗气,指着三人,叫她们下来。
何伊人劝了楼七娘下山,三人便牵了马,向楼翼然走去。
楼翼然因三人撇下他跑了,便有些生气,扭着身子不理楼七娘。
楼七娘也不管他,叫下人选了一处平地铺了毯子等,又说道:绮罗,我们去打猎。
哎。
绮罗应道,抱着弓箭等物跟着楼七娘向林子里走。
楼翼然忙又叫着等他,一边回头向何伊人保证会抓了兔子,一边向林子里跑去。
进了林子,忽然窜出一只乌鸦向天上飞去,楼翼然吓的抓住绮罗的袖子,又觉不好意思,瞪了绮罗一眼,快走两步跟上楼七娘,抓着楼七娘向前走。
楼七娘斥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揍人的时候胆子大着呐,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没胆了。
楼翼然哼哼道: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绮罗捂着嘴笑,楼翼然回头伸了拳头要揍她。
后头几步外就是跟着的人,你怕什么。
楼七娘笑道,将弓箭放到楼翼然手中,在他身后教他拉弓。
姐,没见到……楼翼然刚要说没见到兔子,就见一对耳朵在草丛后出现,立刻屏住了呼吸。
楼七娘眯着眼,待到那兔子刚刚跳出来,就拿着楼翼然的手将箭射出去。
楼翼然叫着过去捡兔子,见兔子蹬着后退,被射穿了肚子,是活不成了,说道:姐,伊人姐姐要活的兔子。
随后将兔子交给下人提着。
楼七娘收了弓箭,说道:你不是要自己捉的吗?楼翼然磨叽了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巴巴的摇着楼七娘的袖子。
绮罗见他们姐弟两这样相处也十分有趣,又想以后教苏睿轩鞭子也无不可,正想着,听到两声清脆的鸟叫声,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小鸟……楼翼然叫着向声音的源头跑去,跑了两步见楼七娘跟着他,才又放心的往前跑。
楼七娘说了声是翠鸟,便与绮罗并排跟着楼翼然走着。
不许跟别人说翼然胆小。
楼七娘又嘱咐道。
是,我不说。
绮罗说道。
楼七娘叹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跟我爹吵架掀桌子都不怕,就是怕黑怕静,若是晚上没人领着,他都不敢到我那边去。
绮罗回想刚去楼七娘屋子里换衣裳的事,楼七娘最喜登高望远,住在三层画楼最顶上一层,画楼又是建在楼府小湖泊中,只有几十步长的竹桥连着岸,走上去竹桥吱吱叫。
楼翼然拨开草丛,提着一只翠鸟回来了,看,这鸟可是我抓的。
瞎猫遇到死耗子了,算你走运。
楼七娘说道。
绮罗见那翠鸟扑棱的翅膀上有几点血迹,想着不知遇到了什么弄伤了它的翅膀。
正好送给伊人姐姐。
楼翼然得意道。
楼七娘摇头,说道:这叫翠鸟,生活在水边的,你若要送给伊人,也该知道这鸟的名字,不然显得你什么都不懂。
楼翼然嚷嚷道:姐,我知道是翠鸟,叫鸟也没错。
楼七娘不与他争辩,又带着两人向前走,猎了几只兔子,便带着两人回去了。
回到放东西的地方,何伊人已经将瓜果都摆在毯子上,笑着问楼翼然:我的兔子呢?楼翼然献宝的将翠鸟递给何伊人看,说道:兔子不好看,这是我抓的翠鸟,伊人姐姐,你看这个多好看。
何伊人笑道:是不错,翼然真好,听说这鸟飞的极快,这样你都能抓到,果然翼然是最了不起的。
楼翼然脸红了一下,何伊人叫他把鸟给了下人,又叫他去水边洗了手吃果子。
绮罗跟着楼七娘转,见她将下人剥好皮的兔子撒上作料,就用树枝窜起来,悬在火上烤。
七姐动作真麻利。
绮罗叹道。
转着兔子,楼七娘说道:待过了十五,我就出了这襄城,踏遍千山万水,访遍名胜古迹。
绮罗赞叹一番,她也想,只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也不定能实现,又问:七姐,楼伯母能叫你出门?楼七娘笑道: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何伊人在一旁笑道:那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如你带了我一起,也叫我见识下这如画江山。
楼七娘见楼翼然围着何伊人转,又指使他去拿佐料过来,对何伊人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要一辈子跟着我不成?跟着你也无妨。
何伊人笑道,又偷指着楼翼然道:只要他不跟来就成。
绮罗望着楼翼然,心想若是何伊人成亲了,楼翼然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兔子烤好后,楼七娘与何伊人却不怎么吃,绮罗也不敢多吃,唯有楼翼然拿着兔子腿在一边啃着,边啃边嚷嚷道:若是能看着伊人姐姐跳舞就好了,我就只看过两回。
何伊人笑道:你往日吵着要看舞翩跹就罢了,如今还想看我跳舞了。
伊人姐姐跟舞翩跹不一样。
楼翼然叫道,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若说是身份,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楼七娘回头叫人拿了她的长笛过来,对何伊人说道:他被吓的病了许久,你就让他看看吧,左右你是他的天仙姐姐,再没人比的过你。
何伊人站起来笑道:打他骂他的是你,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还是你。
你这姐姐做的真是比我好多了。
楼七娘一笑,将笛子放在红唇之下,便吹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何伊人就这笛声跳起舞来,一颦一笑,当的上是倾国倾国。
绮罗看着何伊人跳舞,心想,她确实是天仙姐姐,认识了她这么久,也不曾见到她有哪里不好的,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偶尔也会找肖点翠些小麻烦,说些小是非,何伊人却是待谁都亲亲切切的,若说她笑里藏刀、腹内藏奸,却也不见众人有哪里值得她算计的。
楼翼然抹去嘴上的油,也屏住呼吸不敢叫好,待到何伊人停下,才欢呼道:伊人姐姐最美了,应当跟何美人换名字。
楼七娘放下长笛,啐道:胡说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才是最美的美人。
绮罗笑道:伊人姐姐跟七姐住的地方很相配,伊人姐姐也是住在水上的?何伊人笑道:你这也算猜对了,我虽不住在水上,也是住在水边的。
楼翼然挤到何伊人身边,笑道:伊人姐姐往后还出来吗?别像六姐一样,出了学堂就只呆在家里头。
那是六姐在做嫁妆……楼七姐说道,又闭了嘴。
绮罗突然想到楼八娘生日后,楼七娘何伊人就该从学堂里回来了,有些伤感道:日后,怕是难见到两位姐姐了。
呸,又不是去见了阎王爷,怎会见不到?学堂里放了假,你就说去找八娘美人,不也能见到我们?楼七娘啐道。
绮罗重又笑道:七姐说的是。
忽又想到楼翼然阎王爷爷的称呼,又笑了一声。
楼翼然却高兴道:我也不去学堂了,回家跟伊人姐姐玩。
何伊人一笑,柔声道:翼然,这可不行,你还要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呢。
楼七娘听闻玉树临风,捂着肚子大笑。
绮罗望着楼翼然此时依旧圆滚滚的身子,也躲到楼七娘身后掩嘴笑了起来。
58、人心难测玩了一天,看着时辰不早了,四人才回楼府,绮罗换了衣裳,去了楼八娘院子,见了绫罗也并无讶异,也不多问,便与她同车回去了。
到了苏家,苏老夫人得知绫罗见过了楼夫人,并且相谈甚欢,颇为欣慰。
绮罗叫禄儿拿出一把小弓箭,说是楼七娘送的。
苏老夫人看了眼,说道:楼家何家都是好武的,也难怪她们家这种东西多。
奶奶,这个给睿轩玩吧。
绮罗开口道。
苏老夫人拿在手中仔细又看了眼,笑道:难为你什么都想着他。
又叫孙妈妈将弓箭给苏睿轩送过去。
苏老夫人又叫绮罗、绫罗回去歇息。
苏睿轩从诸葛先生那里回来,见了弓箭也十分开心,又到绮罗屋里玩了小半天,最后被孙妈妈过来催才回苏老夫人院子。
第二日去了学堂,楼八娘低声问道:骑马的滋味如何?何美人也跟着问道:是不是很畅快?风驰电掣,我差点都以为自己成了护国公主那般的巾帼英雄了。
绮罗趴在楼八娘桌子上说道。
何美人笑道:这样就想成了英雄?你也太没眼界了。
绮罗一笑,又歉疚道:昨日楼姐姐生日,不在那边陪着,真对不住。
我知道你想骑马,才叫姐姐带你去的。
我若是会为了这点子事生气,当初就不会帮你求人了,快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楼八娘说道。
我听七姐说了她的志向,那楼姐姐你要做什么?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一怔,叹息道:我若有七姐五分就好了,听说她从小就是要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我却少不得要听娘亲说了才能做。
绮罗一愣,心想楼八娘法场自刎何等的决绝,却也不得不听从母命,说道:我看楼姐姐极有几分侠女风范,楼姐姐要做女侠不成?楼八娘苦笑道:练剑的时候这般想过,后来就不敢再想了,我娘亲叫我练剑已经是开了恩的。
绮罗握着楼八娘的手,说道:我见着七姐都会自己烤兔子了,楼姐姐为何不先学些其他的?若是有机会,不定就能美梦成真。
何美人也跟着调笑道:绮罗说的对,若是到时候伯母同意了,你反而什么都不会做,出不了门,那才叫丢人呐。
楼八娘恍然大俗,说道:你们说的对,我每常说肖点翠是痴人说梦,成天说要做诗人,如今看来痴傻的反倒是我自己。
何美人蹙眉想了下自己的未来,又摇摇头,笑道:绮罗,你将来想做什么?绮罗一怔,半响道:随缘吧。
只要不是上辈子的缘就好。
楼八娘刚想再说一句,就见肖点翠走过来,脸上一股冷气散开,似是十分气愤。
肖点翠对楼燕然说道:楼燕然,能跟我换位置吗?楼燕然一怔,略想了一下,点头应了。
肖点翠将自己的书本等先放在何美人桌上,看着楼燕然收拾桌子。
何美人等三人皆看着肖点翠,心里也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缘故。
绫罗走过来,面带不解地问道:肖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肖点翠又不是傻子,被你逗着玩。
肖点翠怒道。
绫罗强忍住眼泪,又说道:肖姐姐,你不要这样,这样我很难过,对不起,我真的是……肖点翠不耐烦听她再说,待楼燕然收拾了东西,便将自己的书本放上去。
楼燕然安慰的看了眼绫罗,便拿着东西坐到肖点翠原来的位置。
绫罗跟了过去,含泪笑道:麻烦你了,楼燕然。
心中想,苏老夫人果然说得没错,有些事能够达到一时目的,却也断了以后的路子。
这样的法子,以后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不能再用。
没事。
楼燕然说道,又将笔墨纸砚摆好。
杨致之见绫罗受委屈,快步向她走来,关切道:表妹,怎么了?绫罗笑道:没事,一点小误会。
何觅之义愤填膺地握拳,说道:我去找肖点翠。
绫罗拦住何觅之,劝道:我不怪肖姐姐,有聚就有散,哪有拦着别人,强叫她跟我好的。
何觅之又瞪了眼肖点翠,开口道:她那人性子古怪,不知天高地厚,也只有娘亲、楼伯母喜欢她,说她纯真高洁。
既然她要走,你就不要理她好了。
绫罗点头应了。
杨致之见绫罗已坚强的恢复过来,也觉他帮不上忙,正有些怏怏的,就见石妍初从外头走来,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犹豫下,见绫罗已与楼燕然说笑,便向石妍初走去。
表妹,你怎么了?杨致之开口问道石妍初拿着书说道:没怎么,只是看了书中的一句,又忆起父母双亲在时的光景。
杨致之想到自己爹爹是不管事的,娘亲又是见不到的,叹息道:我与你是一样的。
石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杨致之又笑道:万幸遇到了你,咱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石眼初一笑,仿如破冬一般,又拿了书来看。
杨致之见石妍初在看诗集,笑道:你写的这般好了,还要看?只许你好上加好,不许我发愤图强?石妍初啐道。
杨致之悻悻的摸摸头,又说道:我与你一同看吧。
好。
石妍初应道。
午间,绫罗见肖点翠拿着书本在春花馆南墙下转悠,凑过去叫道:肖姐姐。
肖点翠撇了下眼睛,又去背书。
肖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了?往日我见着你跟楼姐姐、何姐姐总闹脾气,不过一会子就好了,怎么对我就不行?莫非你也看不起我不成?若是这样,那我苏绫罗就无话可说了。
绫罗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
肖点翠叫道。
绫罗心中一喜,回头却见肖点翠面上更冷。
你错了也不诚心认错,还说我势利眼。
楼明珠、何美人凭她们怎样跟我闹,也没有利用我的。
再说,她们跟我吵,跟我打,我也是回了嘴还了手的,并不亏什么。
你利用我,还要我再利用回去不成?肖点翠冷笑道。
肖姐姐——绫罗又叫道。
本当你也与我一般看重诗词,想着你不会利用诗来诱惑我,没想到你竟真做出这种事。
便是日后你的诗写的再好,我也不耐烦看了。
肖点翠不耐烦再说下去,拿着书进了教室。
绫罗回头,见楼燕然站在栏杆上望向她。
楼燕然,我只是……绫罗开口道。
身不由己,我懂。
楼燕然说完,心有戚戚焉,也走回了教室。
透过窗子,绫罗隐约看到杨致之与石妍初一起读书论诗,突然想到真正的知己应当是与楼燕然一般的。
此外,何觅之终是忍不住去寻肖点翠,要她对绫罗道歉,只是口舌不及肖点翠锋利,说了几十句也不过是说肖点翠性子不好,被肖点翠驳了回去。
又过了两月,绮罗的牙齿差不多长全了。
此时楼七娘、何伊人终是离开了襄城学堂,楼八娘、何美人、肖点翠、杨致之、诸葛子钰也进了夏花馆,教室里空下很多位置,石妍初与绮罗坐在了一起,楼燕然依旧与绫罗坐在一起。
除却不能跟楼七娘学鞭子外,绮罗的学堂生活还算平静,只是苏家却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大杨氏终在大雨来临的时候发作了,苏家的人都等着看那十六个月才生下来的少爷。
外头的雨哗哗下着,屋子里黑的只得早早的点上灯。
绮罗坐在屋子里,听着何妈妈念叨着: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趟,大夫人这才刚叫了几声,只怕要叫上一夜了。
绮罗拿着针线愣神,回想当初她生孩子那会,也是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夜。
听着真瘆人,我刚过去瞅了眼,如今头皮还麻着。
禄儿摸着胸口说道,拿着帕子擦裤腿上的雨水。
何妈妈翻了个白眼,说道:人家生孩子,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凑什么热闹。
又问外面的雨停了没有。
禄儿道:孙妈妈在大夫人那边看着,我娘叫我过去给她送点吃食。
外头的雨刚停了一会子,现在又下大了。
绮罗心想这么多的小丫头,怎么就能轮到禄儿,见禄儿眼珠子转着就知她在撒谎,估计是自己想看热闹才去的。
因眼花了,绮罗就将针线放下,又揉着眼睛站起来走两步。
大小姐在吗?外间岸芷问道。
祉儿说声在,就将岸芷领了进来。
绮罗见岸芷进来,笑道:这个天绫罗还不歇息?她哪有个歇息的时候,她到了老夫人说睡觉的时候就立马将东西放了睡觉,白日里却是不放松一点,急着跟葛先生学习呐。
岸芷说道,走到绮罗身边将一本书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来看了,翻了两页似曾相识一般,忽想到是先前进过的绫罗的诗,又见字迹不是绫罗的,想到她们姐妹竟用的都是一样的招。
绮罗又笑了,对岸芷说道:你把书拿出来没事吗?这有什么事,左右奴婢又不识字,二小姐也不避讳着我。
岸芷开口道。
绮罗又翻了几页,如今她也不是那目不识丁,见了别人会作诗就仰慕的人了,仔细品鉴一番,觉得这诗不如杨致之的好,便又还给岸芷,笑道:你快放回去吧,回头过来教我做鞋子吧,我看你给孙妈妈做的鞋子很不错,你教了我,我给奶奶也做一双。
哎,大小姐等奴婢一下。
岸芷说道,又将书放回远处,隔了一会才又拿了鞋样过来。
半夜绮罗等人都睡着的时候,大杨氏屋子里并没有何妈妈预想中的嘶叫声,安安静静的。
苏老夫人坐在榻上,眯着眼看孙妈妈提着的篮子。
老孙家的,送这孩子去吧。
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
孙妈妈提心吊胆的应声是,将手伸进篮子盖在孩子口鼻上,温热的鼻息扑到手上,孙妈妈不禁一抖,将手按下,又微微侧身,随后将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扯了蒙住孩子的头。
苏老夫人盯着大杨氏冷笑道:果然是我们杨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偷龙转凤的主意都能想到,只是你若真是拿了龙凤来也就算了,怎能随便找了个野种来唬弄我大杨氏双手颤抖的跪在地上,因装着生孩子,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口中叫道:姑姑,姑姑,我也是没有办法,这肚子里的孩子他不知去了哪,我也没有法子了……孙妈妈微微摇头,心想这种时候,大杨氏怎会觉得苏老夫人还会看着杨家的关系放过她。
外头红袖扬声道:老夫人,大老爷叫人来问孩子生下了没有?苏老夫人给孙妈妈递了个眼色,孙妈妈走到外间说道:孩子生下来是个死胎,老夫人怕老爷伤心,就叫人处理了。
你叫老爷别伤心,早些休息吧。
听红袖应了一声,孙妈妈才又回来,见手中提篮子,又将包被轻轻掀开一点,小心的放在围屏之后,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苏老夫人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又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吧,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你安心坐月子吧。
姑妈,娘亲。
大杨氏心中一喜,嘴里说道:娘亲,我本是不愿的,想着以后再生也好,只是听柳妈妈在我耳朵边多说了几句……苏老夫人望向大杨氏,看着她说,等着大杨氏将罪过都推给别人后,方说道:既是这样,柳妈妈也就不留着了,但她是你奶娘,赶出去也不好,叫人放了她们一家子出去吧。
另外,玉叶,你也不小了,也出去自己找人嫁了吧。
是,多谢老夫人。
玉叶开口说道,自打被苏老夫人见着她提孩子进来,她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如今能活着出去,真是老天保佑了。
此事不许跟大老爷说,你们也管了自己的嘴,若是说漏了,就自己找口井跳了吧。
至于老大家的,你生孩子身子亏损了许多,以后若不是逢年过节,就不要出去了。
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听着外头的雨声小了,便向外间走去。
大杨氏一下子想到了苏清词,扑过来抱住苏老夫人的腿说道:姑妈,娘亲,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我想着以后生了孩子就将这野种弄死,绝不叫他混了苏家的血脉,娘亲……别说了,没有野种,只有一个死胎。
玉叶扶着你主子上床歇息,孙妈妈,将那死胎处理了吧。
苏老夫人说完,便出了屋子。
因开了门,大杨氏不敢再叫,只扑在地上呜咽个不停。
孙妈妈又看了她一眼,提着篮子出去,到了外面众人皆知她拿的是死胎,也不敢靠过来。
孙妈妈叫人给她把伞,也不叫人跟着,一路向北,出了大院,进了下人住的巷子里,见四周无人才敢掀了被子看,冷风一吹,被子下的小人打了个嗝,孙妈妈又念了声菩萨保佑,左右转了一圈,见雨花四溅,正想着将孩子放在哪,就见一院门突然开了,春芽家的男人邹镜出来见了孙妈妈就将她拉进院子,进了屋颤着声说道:妈妈,你快救救春芽吧。
怎么了?孙妈妈蹙眉道。
邹镜颤着声说:路滑我叫她别去给娘亲送东西她偏不听,滑了一脚,白日看着没事,现在发作起来了。
孙妈妈见外头天黑雨大,心知邹镜是一时找不到稳婆,说道:你娘亲如今在哪?你去叫她,我去看着春芽。
邹玉应声是,又说厨房里有春芽备好的洗澡热水、春芽床边放着人参片,被孙妈妈催着才又顶着雨跑出去。
孙妈妈提着篮子进屋,见春芽果然躺在床上叫唤,见了孙妈妈也不好说话。
孙妈妈将篮子放在桌上,又给春芽去看,见孩子已经露出了头发,也不等邹玉去叫人,就给春芽接下孩子。
春芽的孩子哭出声来,篮子里的那个也开始叫了。
是个儿子。
孙妈妈笑道。
春芽迷糊着眼,又去看那篮子孙妈妈一僵,嘴中说不出话,春芽心思一转,知晓这定是大杨氏院子里弄出来的,也不多问,只说:妈妈准备怎样?孙妈妈将春芽的儿子递给春芽叫她喂奶,想了一下,又把篮子里的也抱出来递给春芽,说道:好歹叫他吃口奶吧,以后也不知会怎样。
春芽将那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因吸不出奶水,那孩子急的又啊啊叫了两声,正要说话,外头她婆婆淋着雨回来了,进屋见春芽抱着两个孩子,忙问是男是女,得知都是儿子,又谢过了孙妈妈,转身去给春芽炖鸡汤,又要孙妈妈多看一会春芽。
春芽也有些困倦了,觑了眼孙妈妈,又想天下间报应不爽,她也曾做过不少缺德事,不如将功补过,也叫老天放过她,说道:劳烦妈妈了,天晚了,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
也不多解释,抱着两个孩子睡去。
孙妈妈见此,想着春芽也是心软了,便将孩子的胎衣等塞到篮子里,跟邹婆子说了两句话,告诉她苏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莫将她给春芽接生的事说出去,邹婆子忙应了,送了孙妈妈出去,又进屋给春芽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群了,大家喜欢的话加一下吧59、香消玉殒因主人家死了儿子,邹家就算心中欢喜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养着儿子,连红鸡蛋也不敢往上面送。
相比起大杨氏那边死了孩子众人唏嘘一场,朝霞院里的小丫头多与春芽交好,见她生了双生子,心里也很为她高兴,纷纷送些小儿肚兜虎头鞋等过去。
绮罗也叫人送了两副长命锁过去,心想她与绫罗是分开养的,春芽的两个儿子要养在一起才好。
暴雨之后又过一月,天冷了起来,风吹的人脸皮子干巴巴的,树上的叶子也落尽,满院子只有两支迟了花期的月季带着一点艳丽颜色。
学堂里,绮罗每日自己去冬逸馆练习鞭子,三不五时的,楼七娘也到学堂里教她一会。
一日,绮罗想着明日楼七娘又要来,便早早的睡了。
睡下后,昏昏沉沉的便进入梦境,仿佛被一个黑屋子里,使劲的敲门,门外也没人应她一声。
心中越发急躁起来,又踹了两下门,忽看到门闩,暗笑自己傻,抽了门闩果然那门就打开,绮罗猛的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醒了过来。
摸摸额头,上面还有急出来的汗。
禄儿祉儿尚未睡下,正在外间说话,听她要水喝,便递了水过来。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走水了,绮罗忙道:你们也去看看。
说着,自己也披了衣服出去。
只见远处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火舌舔着天空,似是远处的高楼着了火。
小姐,是别人家着火了,吓了我一跳。
回去吧,外头凉。
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又望了一眼,便被禄儿、祉儿推进屋里。
躺在床上,绮罗忽想到楼何肖几家皆在那个方向,又暗暗祈祷不是她们几家才好。
第二日去了学堂,众人口中说着的都是昨夜失火一事,绮罗询问之后得知是楼家失火,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耳中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又想那高楼千万不要是楼七娘的画楼。
绮罗去了夏花馆,在那里并未寻到楼八娘、何美人,又去了春华馆,春华馆里楼燕然几人也都不在。
因心中牵挂,绮罗有些坐立不安,引得石妍初也有些慌乱起来。
苏姐姐,你放心好了,楼七姐不会有事的。
石妍初开口道。
绮罗点点头,犹自不相信。
走了一上午神,绮罗挨到午饭时间,连饭也不吃,又去夏花馆看。
夏花馆里,绮罗看到肖点翠,见她双眼红肿,如今也还在拿帕子抹眼泪,身边围了一圈女孩,皆是面有凄色,甚至有人哭出声来,站在几步外的男孩也在唉声叹气。
绮罗嘴唇动了动,走到肖点翠面前,竟觉失去了声音一般,望着肖点翠的神情,便在心中叫了声不好,尚未来得及感到悲伤,眼中的泪水却已落下。
肖点翠哽咽着抬头看绮罗,一身往日里看着圣洁的白衣,如今也透露出凄凉。
颤抖着嘴唇,肖点翠开口道:绮罗,楼七姐、伊人姐姐没了。
仿佛被锤子锤了心脏一般,绮罗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眼泪落的更快,嘴中默念着不可能。
肖点翠声音嘶哑道:昨日一场大火,楼七姐、伊人姐姐都没能逃出来,在火中化成了灰。
绮罗擦去眼泪,咧着嘴笑道:不会的,你骗我做什么。
说完,绮罗又向外跑去。
肖点翠叫了她两声,因声音嘶哑实在喊不出话来。
跑到门外,禄儿也跑过来急道:小姐,昨天那火是楼家的。
绮罗点头,禄儿望着她脸上的泪水,心想定有事发生了。
禄儿,叫辆车,咱们去楼家看看。
绮罗忍住眼泪说道,她不信楼七娘、何伊人这样的人,会被一场火烧尽。
禄儿说道:如今还要上课,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你逃课了……禄儿,不去看一眼,我不安心。
绮罗开口道。
禄儿点头应了,便去叫车。
两人上了车,禄儿一路劝道:小姐,定是烧了屋子没伤到人,你千万别多想。
绮罗摇头,用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泪,忽问:你觉得楼七姐,伊人姐姐该是怎样的人?禄儿一怔,笑道:自然是凤凰、牡丹花一般的人物。
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在学堂也是众人仰慕,不说学堂里的小姐少爷,我们下人们也很是喜欢她们。
绮罗又哭又笑,说道:是啊,她们是最好的,也该活得最好。
禄儿见绮罗哭的更凶,急道:小姐这是怎的了?不知底细就先哭坏了眼睛,见了楼家小姐,又要被她笑话了。
绮罗用帕子捂着眼睛,在脑子里想着楼七娘、何伊人,那两人,只要看一眼,便能想到她们会有风流旖旎的一生。
车子停在楼家门前,禄儿扶绮罗下车。
绮罗望着紧闭的楼家大门,却没有勇气叫禄儿去叫门。
禄儿去找人通报,绮罗扶着楼家门前的石狮子,远远见着一荆钗布衣女子从门前走过,那女子有几分赵姨娘的模样,忽然想到莫不是她重活这一世,也如乱了赵姨娘的命数般,乱了楼何两人的命数,才叫她们落此下场。
万般悔恨悲痛涌上心头,只觉喉咙一甜,嘴角有东西流出。
绮罗用手一抹,看着手上那抹嫣红,凄然一笑,若是因她误了楼何两人的性命,她情愿依旧在小院子里关着,一辈子也不出来。
仿佛听到禄儿叫了她一声,绮罗一笑,便倒在了狮子前。
绮罗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头晕眼花,耳边听到楼八娘的骂声。
楼八娘捶着绮罗的床骂道:七姐走了,难道你也要走不成?这样软骨头的人,怎么配做我楼明珠的朋友!绮罗听到楼八娘的声音,才又睁开眼,就见楼八娘红着眼睛,干着嘴皮瞪向她。
绮罗嘴唇动动,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满是血的味道。
楼八娘又骂道:我死了姐姐,你不说来安慰我,反倒叫我担心牵挂,你这算是什么朋友!难道还要我跟你说一声节哀顺变不成?禄儿见绮罗醒了,欢喜的叫着,又给她喂下去一口水。
绮罗喝了水,呆呆的坐在床上,良久说道:都是我的错……与你有什么相干的,要怪就怪我家出了个阎王爷爷。
楼八娘说道,眼睛虽酸,却也没了眼泪。
绮罗一怔,不知这事与楼翼然有什么相关的,又说道:若是没有我,七姐与伊人姐姐也就没事了。
那样的两个女子,就连禄儿也能想到她们一生的风光鲜亮。
楼八娘推了绮罗一下,骂道: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当你是天上神佛还是怎样?绮罗依旧愣住,抱着肩膀,又摇头,赵姨娘的事若说与她无关也行,只有她才知道那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像一块石头般,她虽有忘记之时,但只要一回头,她就会想到前世赵姨娘的顺意,以及今生的不平。
楼八娘叫禄儿等人出去,摸了下绮罗的头说道:我知道你心软,若不是头次见你的时候看着喜欢,我也不耐烦跟你交朋友。
七姐伊人姐姐全是折在翼然手中了,往日都看着他糊涂,也觉得好笑,常常还总引着他做浑事来寻开心。
谁想这次他竟糊涂到这个地步。
绮罗哑着嗓子又哭了出来,心想楼七娘何伊人对楼翼然这般好,疼他爱他,若是知晓自己死在弟弟手中,也是要死不瞑目,就如同她上一世一般,若是抢了杨致之的是旁人,她未必会有那样大的怨恨。
楼八娘见她哭出来,也跟着呜咽。
楼姐姐,你不知道,若是不认得我,两位姐姐或许就……绮罗断断续续的说道。
楼八娘伸手将她推倒,骂道:说了与你不相干,你偏要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扯。
如今府中正乱,翼然才被打的下不了床,你就叫我们安生一些吧。
难道你自己说是你的错,就该给七姐、伊人姐姐偿命?难道你还当真要死在我们家才安心?绮罗此时去看这床这屋子,醒悟到自己是到了楼家,便忍下可生,打着嗝,想着是自己给楼家添麻烦了,本该安慰楼八娘的,如今竟叫楼八娘来安慰她。
究竟这事是怎么发生的?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恨声道:那日听说伊人姐姐定亲,翼然就闹到何家闹了几回,我们只当他小孩子玩笑话,并未往心里去,谁知那日伊人姐姐到七姐的画楼住下,翼然又叫着要烧了桥,留伊人姐姐长住下。
晚上,他当真就拿了火把过来了。
绮罗捂着脸,心中也将楼翼然骂了一遍,本当他是恶人,要避开他;后见他对楼七娘、何伊人撒娇耍赖,才想着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懵懂顽童。
如今看着,楼翼然就是一个天生的魔头,阎王爷爷。
此时,又想通了上一世不曾听人说起她们两人的原因,心中的愧疚淡去,剩下更深的悲伤。
绮罗哭完,哽咽着问道:两位姐姐现在入土?又想两人尚未成年,只怕是连碑也不曾有一个的。
楼八娘点头,绮罗又哭着要去祭拜,楼八娘哭着道:她们都烧成灰了,你去见了也不过是见着一个衣冠冢,有什么意思?绮罗哭着坚持要去拜见,楼八娘无法,想着叫她去家中湖泊边上哭一场也好,便叫禄儿给她穿了衣裳。
虽不曾举丧,但楼家人面上皆是一片戚色,绮罗跟着楼八娘到了楼七娘原先的住处,见那桥那楼早已不见,便是烧焦的木头,也收拾出去了,仿佛此处本就不曾有过一座画楼,只有空荡荡的湖水在风中泛着冷冷的波澜。
风吹在脸上,绮罗的眼睛也被吹干了,到了此地反哭不出来,只在脑海中想着楼何两人的音容相貌。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情愿相信楼七娘是带着何伊人偷偷的去游遍天下山河,也不愿相信她们在这一滩可见边际的小湖中红消香断。
那两人的天地,原本就该属于开阔的大海,浩瀚的天空,不该是这一滩死水。
楼八娘见她痴痴的在湖边石头上坐下,也坐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夫人便带着人过来了,见绮罗坐在石头上,骂道:她倒了几日,人都脱相了,你们还叫她坐在石头上。
禄儿等人忙又把绮罗拉起来,绮罗愣愣的只是不说话。
楼夫人伸手给绮罗暖了下脸,又说道:你这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又来引我,存心叫我难过的。
说着又哽咽起来。
绮罗抿了抿嘴,半响说道:伯母,七姐她……罢了,这是命。
楼夫人苦笑道,她丧了几个女儿,如今又去了一个。
绮罗摇头,楼夫人见她站立不稳,又拉着她走进游廊,又叫楼八娘也跟过去。
绮罗一路跟着楼夫人走着,游廊上,再次迎头见到楼燕然之母,依旧是一身白衣长长拖在地上,枯木一般望着绮罗她们。
天凉了,你歇着吧。
楼夫人关切地对姨娘说道。
楼燕然之母摇头,神情木然。
楼夫人叹息一声,又带绮罗等人离去。
绮罗回头看了眼,想着楼燕然之母眼中似曾相识的毫无生机,心中一痛,望着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向游廊另一头走去,隐约见到她手中露出一方红盖头。
楼夫人将绮罗送回楼八娘院子里,便又去忙其他的事。
绮罗坐在床上,又听楼八娘将楼翼然骂了一通。
绮罗听着,心中想着若是楼七娘,定不会跟她说这些,便是说了也要嘱咐她不许将楼翼然的事说出去。
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如此好,绮罗心中更恨楼翼然。
楼姐姐,府里不方便,叫苏家的人接了我回去吧。
绮罗开口说道。
楼八娘叹息一声,说道:再怎么不方便也不多你一个,你如今不好移动。
我娘亲也早跟你家说过了,你只管安心养身子吧。
绮罗咬着嘴唇,嘴唇上干了皮,轻轻一咬,皮下的嫩肉就流出血来。
楼八娘又握了绮罗的手,叫她松开嘴。
过一会,楼八娘的丫鬟龙泉跑来说道:小姐,枫姨娘跳湖了。
什么?楼八娘叫道从凳子上坐起身来,随后又重重坐下,喃喃道:果然是多事之秋。
枫姨娘?绮罗疑惑道,心想楼八娘等人如此注重,应当就是刚才见到的楼燕然之母了。
绮罗,你躺着,我去看看燕然。
楼八娘说道,复又起身,快步向楼燕然院子里走去。
禄儿见楼八娘走了,又端着茶水给绮罗润口,口中说道:楼家祸事连连,也该像咱们府中一样,请人做场法事。
绮罗喝了两口,推开杯子,又想方才见到的枫姨娘,那样单薄的如风筝一般的美人,风一吹便不知会飞向哪里,果然逃不过红颜薄命这个魔咒。
小姐不知道吧,这枫姨娘可是楼夫人的亲妹妹,若不是楼夫人多年未生下一子,楼老爷也不会纳了枫姨娘。
禄儿开口道,又端了粥喂给绮罗。
绮罗张嘴吃了一口,又蹙眉推开禄儿的手。
小姐当真要随了楼小姐、何小姐去了不成?不先说这样算是不孝,只说留下楼八小姐,何美人小姐叫她们更伤心,便是大大的不仁义。
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这等厄运要寻上她们。
寻上别人就应该吗?小姐还是想着怎样安慰她们吧,如今又多了一个可怜人。
小姐也不该再给楼家添麻烦,若是楼夫人知晓你又不吃饭,定要过来劝你。
小姐又要给楼夫人添麻烦了。
禄儿说完,又叹息一声,嘀咕道:刚刚看着那枫姨娘,我就觉得她不像长寿的。
绮罗咬着嘴唇,细想之下,接过碗自己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JJ好抽,回复的那个菊花要转好久,晚上JJ好了再回复=3=60、燕去无回见绮罗吃饭了,禄儿也就放心了,又将她晕倒后的事说了一遍。
绮罗心想苏老夫人的心思,定是想着她能赖在楼家才好的。
吃了饭,禄儿劝绮罗歇息,绮罗想着楼燕然丧母,少不得要过去安慰他一番,便叫禄儿扶着她去找楼燕然。
因站起时动作猛了,心脏处不禁一痛,绮罗想着此次吐血,定是要伤了身子的,日后只怕要修养许久。
出了楼八娘院子,顶头见着几人匆匆向一个院子走去,当先的中年男子,看气度架势,便是楼老爷。
绮罗站住给楼老爷请了安,楼老爷说了一句要她多歇息,便又行色匆匆的向一个院子走去。
听楼八娘吩咐留下照顾绮罗的丫鬟龙吟说道:小姐,老爷这是要去枫姨娘的院子。
绮罗望了眼,又对龙吟说道:咱们去二少爷的院子吧。
龙吟应了声是,又带她们二人过去。
楼燕然住的地方便在楼八娘的右边,经过一道南北向游廊便到了。
远远的,便能看到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上零星挂着几片梧桐叶并几串梧桐果子。
到了院子前,便见楼八娘走了出来。
楼八娘看见绮罗,对绮罗说道:你怎么又出来了?绮罗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着总要看看楼燕然才好。
罢了,你去跟他说两句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不凄不悲的,也不落泪,我劝了他许久自己反倒落了泪,哭了一会,还叫他拿着大道理劝了我许久。
楼八娘叹息道。
绮罗微微用力握住楼八娘的手,说道:楼姐姐,他怕是伤心太过了。
许是吧。
楼八娘反手握住绮罗的手说道,又放开她的手,叫她进去。
绮罗便进了楼燕然的院子,进了院子,见整个院子除了那几棵梧桐树,并未种上其他的花草。
又看正屋的帘子是掀开的,绮罗便走了进去,抬头便见楼燕然背对着她站着,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立在堂中,仰头在看什么东西。
绮罗顺着楼燕然的视线抬头,看着上面梁上挂着一个空了的燕巢,说道:明年春天燕子才会飞回来。
不会回来了,我等着那对燕子回来,足足等了两年,现在,我终于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楼燕然回头笑道,精致的眉眼间并无哀戚。
想到枫姨娘那木然的神情,绮罗忙说道:楼燕然,你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好了。
苏绮罗,楼燕然笑道,神情中只有矛盾无奈,比起七姐,姨娘的死,算不得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就算枫姨娘是姨娘,她也是你亲娘。
绮罗急忙说道,说完,又不信楼燕然是势利眼的人,况且看着楼夫人望向枫姨娘的关切神情,也不像是打压他们母子,叫他们母子不相认的。
又疑心是私下里枫姨娘对楼燕然不好,又或者如她苏绮罗一般,也受着不能向人诉说的苦。
楼燕然摇头,微笑道:我最恨的便是她是我亲娘。
若是能够,我宁愿她早死几日,也不想七姐英年早逝。
绮罗一惊,愣了下,心想她虽恨小杨氏,但也没想过要她死,便望着楼燕然说道:我也不是要你愚孝,若是你与枫姨娘感情不深那也罢了,谁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
只是枫姨娘若早死几日,七姐难道就不用死?楼燕然嘴唇微启,低声说了一句也许,便不再理绮罗。
绮罗脑中灵光一闪,又问:枫姨娘为何要寻死?可是与七姐、伊人姐姐的死有关?楼燕然仰头笑道:姨娘早在几年前就如死人一般了,如今真的死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为何在两位姐姐死了之后,她便立刻也跳湖死了?绮罗又追问道,看着楼燕然的神情,想着他定然知道什么。
楼燕然侧着头望向绮罗,终于不再笑了,说道:苏绮罗,我说我恨姨娘,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绮罗点头。
楼燕然笑道:姨娘不是个坏人,若她是个坏人,她就能活得好好的,也不会去寻死。
她最大的错,就是愚蠢的善良,这也是我最恨她的地方。
绮罗目瞪口呆的望向楼燕然,那句愚蠢的善良叫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又问:是谁在逼枫姨娘?楼伯母?楼伯伯?楼燕然摇头,半响说道:逼死她的只是她自己。
绮罗苦笑道:是啊,逼死自己的最后只是自己。
又见楼燕然望着那燕巢,便说道:燕子走了,就将这巢捅了吧,你等了它们两年,给了它们两次机会,如今它们不来,就别给它们再回来的机会了。
说完,又出了屋子叫禄儿去寻了竹竿过来。
待到禄儿将竹竿寻回来,绮罗将竹竿塞到楼燕然手中,说道:捅掉它吧,没有谁值得叫另一个人等一辈子,给它一次机会就够了。
楼燕然拿着竹竿,将竹竿慢慢举起,触到了燕巢,又退缩回来,绮罗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想要它们回来?是你姨娘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楼燕然摇头,举手将燕窝捅破,望着泥土簌簌落下,楼燕然也是潸然泪下,将竹竿丢到一边,又坐在地上抱着腿哭,说道:姨娘说这燕子给它们留下巢,它们就会回来。
如今燕子不回来了,姨娘也走了。
绮罗坐在他对面,说道:枫姨娘已经走了,你若是对她还有怨恨,便将那怨恨一笔勾销了吧。
楼燕然哭道:那怨恨不是能一笔勾销的,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我这一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
楼燕然,你……绮罗刚要开口再劝,就听外头有丫头说宋先生来了。
绮罗见楼燕然双肩一抖,心中诧异起来,随后便见一人一身白衣走了进来。
那人尚未到三十,相貌俊秀,并未因楼家丧事连连,面上有何不安,神情淡定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般进了楼燕然的屋子。
宋先生见了绮罗,瞄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似是不喜楼燕然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失态之举。
见过宋先生。
绮罗站起来开口说道。
宋先生微一点头,说道:我观小姐气血两虚,喘息间神色不宁,怕是胸口仍在痛。
小姐还是回去多多休息的好。
在下另给小姐开了一副方子,眼看着服药的时辰到了,小姐还是速速回去吧。
多谢宋先生了,原来是宋先生为我把脉问诊。
绮罗开口道,很是惊讶宋先生除了诗书,也精通岐黄之术。
绮罗回去吧,我没事了。
楼燕然站起来说道,面上的泪水已被擦去,又成了楼八娘说的不凄不悲的神情。
绮罗见两人皆不愿她久留,便扶着禄儿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见楼八娘果然还在,便问道:宋先生与楼燕然很是要好?算不上吧,宋先生对我们皆是一视同仁,并未有过偏颇。
如今怕是要安慰燕然的。
楼八娘说道,又扶了绮罗向前走。
绮罗回想楼燕然那情不自禁的一抖,心想楼燕然心中定是不想与宋先生在一起的,那他不想的原因,只怕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枫姨娘的死与七姐有关吗?绮罗又问道。
楼八娘吸了口气,说道:姨娘寻死之心,众人皆是看得出来的。
只是一年年看着她活得好好的,也就以为她是要活活熬死自己的,谁知她会跳了湖。
我猜着,定是见七姐死了,姨娘也跟着伤心,又动了寻死的念头。
绮罗脚下晃了下,一个人要怎样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死,只怕枫姨娘跟楼燕然说燕子会回来的时候,必是没有寻死的念头的,那她究竟是在何时立下死志?楼八娘送绮罗回去,见她脸色苍白,便逼着她休息。
绮罗昏昏沉沉的躺下,因昏迷的太久,一碰到枕头,就头晕脑闷的。
恍惚间绮罗飘到了空中,进了杨家的院子,看着她胸口流血躺在佛堂里,心想这又到了上辈子了。
忽又见杨致之千载难逢的到佛堂见了她一面,看到她斑白的头发,密集的细纹,又去了她以前住的屋子里看一眼,见到许多她临摹的自己的字迹,感动于自己对他的痴情,竟对绫罗冷落起来,坐在她的灵堂中,说着悔之晚矣,又做了几首诗,悼念她的红颜白发、相思不悔……绮罗心中叫着她不是对杨致之痴情,只是张不开嘴,说不了话。
忽又见到枫姨娘一身煞白长裙,裙子湿漉漉的,水珠从她发丝上流下,顺着裙摆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她木然地与绮罗擦肩而过,走了十几步,手中拈着一枝芙蓉,对绮罗回眸一笑。
绮罗脚一蹬,人又醒了过来,方想着刚才是做梦。
见禄儿支着头在一边打着瞌睡,便自己下了床,喝了两口冷茶,思量着若是能在梦中见到楼七娘、何伊人就好了。
绮罗又走向外间,见外面天已暗了,隔壁院子里楼翼然大声的喊着疼,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绮罗醒了?楼八娘走来说道。
绮罗点了头,又问:楼姐姐还没睡?睡不着,总是梦见七姐。
楼八娘说道,又咬牙瞪了眼楼翼然的院子。
绮罗说道:我想梦见她们的,只是她们不进我的梦。
忽觉楼七娘、何伊人于她苏绮罗,更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父母,无时无刻,她不想着若是苏清远能像楼七娘一样严厉负责,大杨氏能像何伊人一般温柔体贴,她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虽说她的心比楼何两人老上许多,但在两人面前,她总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小孩,安心的沉浸在两人的保护帮助之中。
绮罗又向楼翼然院子的方向望去,想着楼翼然此时定是如同在马上叫头疼一样,心中想的是有人过去哄他,只是如今丧女丧姐丧母的楼家人,心中旧伤未愈,是无法去面对他的。
绮罗又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楼翼然如此恶行,实在叫人同情不起来,又对楼八娘说道:你不去看看他?我看他做什么,疼死了活该!楼八娘冷笑道,又牵了绮罗的手,说道:昨儿个有人送来一条鞭子,说是七姐预定下来的。
我想着七姐是要送你的,便向娘亲给你要了过来,你随我来拿吧。
好。
绮罗说道,刚随楼八娘走了两步,又听隔壁院子里楼翼然一声惨叫,似是晕过去了。
楼八娘回头看了一眼,又猛的转头快步进了屋子。
绮罗看出楼八娘也是狠心之后才不过去的,便跟了楼八娘进去。
见了那条鞭子,绮罗笑道:这是跟七姐腰上的鞭子一模一样的。
说完,又侧过头去擦脸上的眼泪。
楼八娘笑着说道:七姐走了,只给你留下东西,叫我看着羡慕得很。
眼中也是泪光闪闪。
绮罗将哽咽咽下,强自镇定道:何姐姐怎样了?我也没去看她,因着翼然伊人姐姐才去的,也不知她愿不愿理我。
何婶婶病倒了,爹前两日又押着翼然去何家请罪,当着何叔叔的面又打了他一顿。
楼八娘叹息道,心中也为将来如何面对何美人而担忧煎熬。
绮罗扶着楼八娘的肩膀,安慰道:何姐姐一向恩怨分明,她必不会难为楼姐姐的。
楼八娘苦笑道:越是如此,我才越难做。
绮罗一时哑然,楼翼然是楼八娘的亲弟弟,再如何讨厌也做不到与何美人一般满含怨恨。
楼姐姐放宽心吧,万事随缘,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若是你与何姐姐主动生分了,何姐姐会更难过。
绮罗轻声说道。
楼八娘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着天晚了,楼八娘又催绮罗回去歇息。
绮罗回去后躺下,又睁着眼想了许久,心里盼着楼何两人能够入梦。
第二日一早,绮罗听着外头一声尖叫,便坐起身来。
趴在一边的禄儿也惊醒,说道:小姐,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绮罗点头应了,又叫她小心些。
过了一盏茶功夫,便听到禄儿重又跑进来叫道:小姐,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刚才外头又叫什么?绮罗睁开双眼说道。
禄儿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后面围了好多人。
说是枫姨娘本停在她房间床上的,谁知今日一早有人去换班,见着昨晚守夜的人全都晕了过去。
枫姨娘的屋子被人布置成了喜堂,贴着大红喜字,龙凤蜡烛烧得还剩下一半,床上还撒着花生红枣,跟要真成亲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事?绮罗惊讶道,一急心口疼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
小姐别急。
听说枫姨娘的尸体也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胭脂水粉也被人动过了,像是她自己往日化妆一般。
禄儿开口道。
绮罗心想她虽是重生的,但鬼怪之事还是不能当真,神佛尚且可信,那鬼怪却是未必有的,不然黑心之人何其多,也不见他们遭了鬼怪报复。
别胡说,这种话千万不要再传。
绮罗吩咐道,又想楼燕然见他母亲的身体不见了,他应当会更伤心。
正说着,楼八娘问绮罗醒了没有,见她已经坐起身来,说道:既然醒了,等下便于我一起吃饭吧。
绮罗应了,与楼八娘两人草草的吃了饭,绮罗又问枫姨娘的事。
楼八娘长叹一声,说道: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往日里府里安静的时候一件糟心的事也没有,如今又接二连三发生这事。
府里的老人说这是鬼王看上了姨娘,娶她做王妃去了,我看着府里的小湖势必要被填上了,姨娘若是寻不回来,就只能再建一座衣冠冢了。
因是楼家的事,绮罗不好再说,只想着那湖填了土后,楼七娘就再也寻不到痕迹了,又有些伤感。
吃了早饭,又见楼夫人过来慰问绮罗,只叫她安心歇着,并未提其他的事。
绮罗谢过楼夫人,与楼八娘一同送她到门外,看着楼夫人向楼翼然的院子那里望了眼,终究又走向楼燕然的院子。
娘亲也为难呐,怕是要过上一些时日才能去见翼然。
楼八娘说道,又挽着绮罗回屋。
61、 聚散有时第二日,果然如楼八娘说的,府中的小湖是要填土掩埋了的。
绮罗想着那片湖水没了,楼七娘、何伊人以后也寻不到了。
一大早,刚吃过早饭,楼八娘又向绮罗抱怨道:往日看着一个个亲亲热热的如一家人般,如今出了事就一个个躲的远远的,唯恐沾染上晦气似得。
这又是怎的了?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叹了口气说道:宋先生也要走了,我爹留了他两次,宋先生执意要离开,说是老家里祖父死了,要回去守孝。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宋先生也是不得不回去。
绮罗开口道。
楼八娘又垂头丧气的拿着手中的剑乱舞,说道:哪有这样巧的事情,一看便是托词,跟家里那些不敢上工的婆子媳妇一样,都是在找借口。
绮罗宽慰她道:这样反倒能看出人心,知道谁是忠心的,谁是事多的。
楼八娘收了剑,又道:肖点翠若是知道宋先生要走,也会伤心的,只是看宋先生走的匆忙,怕是不能与她见上一面了。
楼姐姐还这样小,况且又有楼燕然还有楼……翼然在,待到宋先生守完孝,再叫他回来就是。
绮罗笑道。
楼八娘拿了帕子仔细的抹去剑上的尘埃,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绮罗见楼八娘想开了,便引着她去说其他的话题,问道:我那日看枫姨娘,心里就拿不准她究竟是多大了,若说是十八也可,若说三十也行,实在叫人看不透。
楼八娘笑道:姨娘三十多了,进府的时候就二十多了。
为何这么大了还没出门?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叹道:我娘亲说姨娘眼界高,横竖挑了这么多年,挑花了眼,才一直未嫁。
绮罗垂着眼握着手中的热茶,心想若如楼八娘所说,那枫姨娘在家时应当是很受宠的,不然也没得自由去挑人。
我琢磨着,姨娘就是嫁给了我爹这么个老头,才心中抑郁,不得纾解,将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
楼八娘说道,对楼老爷娶了枫姨娘心中多有怨怼。
怕是如此吧。
绮罗说道。
过了一会子,龙泉进来说道:小姐,夫人那边刚才说五小姐,六小姐,还有舅老爷来信说要过来了。
只怕还有几日就到了,夫人叫你带着人去看看院子收拾的怎样,她如今一时忙不过来。
知道了。
楼八娘应道,又歉疚的对绮罗一笑。
绮罗开口道:楼姐姐只管去忙吧。
待到楼八娘匆匆出去,绮罗细想一下,对禄儿说道:你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家去吧。
禄儿心知绮罗是怕给楼家添麻烦,便去收拾东西去了。
收拾了东西,绮罗便去寻了楼夫人,见一群婆子正等着向楼夫人回话,心中更过意不去。
楼夫人挽留了绮罗两句,终因家里人忙事多,实在是照顾不了她许多,便应了,又叫冯妈妈亲自送绮罗回家去。
绮罗回到苏家,先见过苏老夫人。
冯妈妈替楼夫人向苏老夫人致了歉,说道:老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夫人实在顾不过来,怕是委屈了尊小姐。
苏老夫人忙说道:是绮罗给府上添了麻烦,这孩子最重感情,从小便是如此,不知叫人白担心多少。
小姐这样心善,菩萨也会保佑的。
冯妈妈笑道。
苏老夫人又拿了帕子抹泪,说道:府上的那位小姐,我去上香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不说襄城里,便是整个宁国也没有比她更出挑的。
怎么就这样去了呢?老夫人不必伤心,这都是命。
有人说在城外见着我家小姐跟何家的小姐手挽着手走了,说她们是一对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劫的,如今享尽了人间安乐,自是要回到天上去的。
冯妈妈说完,也红了眼睛。
苏老夫人也应着事,又拿着帕子哭了一会。
绮罗坐在一边看着她两人又将那下凡的事说一遍,心中默念着若当真是她们走了才好。
见绮罗面白如雪,苏老夫人又忙叫人送她回去歇着,对冯妈妈谢了又谢,又叫人拿了些开胃的粥菜并几匣子点心,叫冯妈妈带回去劝着楼夫人吃了。
绮罗回了屋子,因几日不来,如今看着这屋子也有些陌生。
祉儿等迎上来,让她躺在床上,又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绮罗说了不饿,又叫旁人出去,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事情。
外头有人说苏睿轩过来了,绮罗忙叫他进来。
几日不见,苏睿轩看着又比以前长大了许多,拉着绮罗便埋怨她就不回来,又将清风院里的事炫耀一番,最后说道:姐姐,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绮罗笑着赔了不是。
禄儿笑道:大少爷有话往后再说吧,如今大小姐养身子是要紧。
苏睿轩听了禄儿的话,唯恐累到绮罗,便又说了两句就回苏老夫人那里了。
绮罗长叹一声,又问祉儿:我不在的时候,府里可有什么事?祉儿笑道:那倒没有什么。
就是大夫人哭着说想大少爷了,要大少爷回去住。
老夫人没准,只说大夫人那里住着三少爷、四少爷就足够了,人太多,大夫人的身子受不了。
绮罗心想这是大杨氏又想将苏睿轩攥在手中了,又问:可还有其他的事?另外还有一件啊,就是不知怎的,二小姐惹恼了杨家的表小姐,老夫人亲自叫人去到杨家给表小姐赔礼道歉。
祉儿笑道,又指指绫罗的屋子,低声道:这几日二小姐都有些焉头搭脑的,定是被老夫人说了。
绮罗心想石妍初与绫罗致气,那源头不定就是杨致之了,忽又想到那日稀里糊涂的梦境,扑哧一声笑了。
杨致之因见了她写的几个字,就当自己痴情与他,为他郁郁而终。
如此多情之人,自当是对那个最对他痴情的人有情。
听到绮罗笑,祉儿问道:小姐笑什么?绮罗抿唇说道:没什么。
又想上一世,她若在新婚之夜,哭诉对杨致之的倾慕而不得靠近之情,杨致之会不会勉为其难的留下,又感叹一声新欢旧爱啼笑两难吩咐。
如今看来绫罗对杨致之是有些心灰意冷的,那她对杨致之的情意也要比石妍初少上许多。
你可知绫罗与石小姐吵的时候,杨致之向着的是谁?绮罗开口问道。
祉儿摇头,说道:我怎会知道这个。
绮罗心中想着,定是那哭的最凶的最柔弱的一个。
正说着,绢罗等弟妹也来请安问好,绮罗问过了他们了功课,便叫他们回去休息。
下午绮罗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吃了小半碗粳米粥,又拿了笔练字,多日不曾握过笔,如今提笔写出来的字连她自己也不忍目睹。
二小姐来了。
祉儿扬声道。
绮罗抬头,见绫罗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虽是摇晃,却也比旁人摇的好看,显是又经过葛先生一番调教的,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绮罗望向绫罗,想着苏老夫人这般重视绫罗,莫不是要将她卖个大价钱。
绫罗进了屋子,又叫岸芷等出去,走近了看绮罗的字,笑道:绮罗你的手生了。
嗯。
绮罗应道,依旧写字。
绫罗在一旁坐下,说道:往日我看着你与楼姐姐何姐姐好,心里还羡慕来着。
后来又听说你在她们家门前吐血,心里便想着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绮罗握着的笔一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绫罗轻笑一声,冷眼望向绮罗,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小你就看我不顺眼,对我连对你的一个丫头都不如。
见着我跟肖姐姐闹翻了,你心里还幸灾乐祸的吧?!绮罗放下笔,望着一身火气的绫罗,冷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绫罗瘪着嘴,语带哭腔的说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才是你最亲的妹妹。
如今我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你也不闻不问。
你若当真是我姐姐,便与石妍初绝交,那等小人,你还理她做什么?绮罗看着委委屈屈的绫罗,冷笑一声,又问:你与她究竟是怎样闹起来的?你如今的脾气好了许多,对谁都是温文有礼,怎就跟她吵了起来?绫罗拿了帕子擦眼泪,痛诉道:石妍初那丫头别看她小,一肚子的坏水。
我不过说了一句不相干的,她便说我是在说她,夹枪带棒的抢白了一番,又哭着恶人先告状。
绮罗心想定是绫罗指桑骂槐,以为石妍初会隐忍,不想石妍初将话挑明了,说道:然后呢?还有什么然后,表哥只信她不信我,奶奶也叫我跟石妍初赔不是。
什么东西,一个绝了户的。
绫罗咬唇恨声说道。
葛先生没教过你祸从口出?绮罗扬眉说道。
绫罗心中一急,心知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便央求道:绮罗,你是我亲姐姐,你回去后,定要跟石妍初绝了交,叫她知道厉害。
那你可曾与她绝交?绮罗反问道。
绫罗一怔,忙说道:这是自然,我与她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何觅之他们都说看穿了石妍初的真性情,不要再理她了的。
绮罗没了心情写字,便用手指沾了墨水在纸上画画,见画的是一朵芙蓉,又拿毛笔将芙蓉抹去,心中一叹,她原以为绫罗是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在学堂里闹出这种事,原来她是早想着借此将石妍初彻底的孤立起来。
杨致之便是有心相助石妍初,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看着石妍初在春华馆里郁郁寡欢。
葛先生当真教的好。
绮罗赞道,笑着望向绫罗。
绫罗却又急着追问:葛先生教的自然是好,绮罗你答应我了?石妹妹还小,你与她计较什么,没得人家说你气量小。
绮罗开口说道,又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要留一步,赶尽杀绝的事还是少做吧。
绫罗一僵,叫道:我就知道你苏绮罗是看不上我的,你若是真有能耐了,就不要长着与我一样的脸!也别叫人看出你是我姐姐!绮罗听绫罗叫完,忽觉心静下来了,笑道:若是能够,我也不想与你长着一样的脸,再说,我是先生下来的,先来后到,如要像,也是你像我而不是我像你。
绫罗咬牙,正要再说什么,听着外面说孙妈妈到了,忙又变了脸色,笑着望向门外。
禄儿陪着孙妈妈进来,孙妈妈见着绫罗也在,便向她也问声好,又对绮罗说道:大小姐刚好,哪能这么累着,快放下笔歇着吧。
有劳孙妈妈了,我不累。
绮罗说道。
孙妈妈虎着脸说道:哪能不累,吐那么一口血,是谁都受不了。
这是老夫人拿来给你补身子的。
多谢了。
绮罗开口道。
禄儿接过孙妈妈拿的东西,收到柜子里。
绫罗略看了眼,笑着问道:奶奶可吃过了?葛先生说她今日要与奶奶一同吃的。
葛先生的生日,她不愿大办,老夫人就摆了一桌叫葛先生过去吃的。
二小姐与葛先生师徒一场,也去给她祝寿吧。
孙妈妈说道。
绫罗应了一声,说道:绮罗,你好好歇着吧。
便与孙妈妈一同走了。
绮罗叫祉儿收拾了纸笔,听祉儿念叨着:不过是吃个饭,就得意成那样。
别说了,她不过是个小孩子。
绮罗开口道。
祉儿笑道:感情大小姐就比她大许多啊?也就是您背后不说二小姐的坏话,我可听孙妈妈说过几回,二小姐在老夫人那里拐弯抹角的说了您几回了。
凭她说什么,孙妈妈、你们也是知道我的,定不会叫奶奶受了蒙蔽。
绮罗开口道。
晚间春芽也过来看了绮罗,又说她不珍惜身体等等。
绮罗问了她家两个儿子的事,春芽立刻笑起来,又说了许多她儿子的趣事。
绮罗见春芽有话要说,又顾忌着不肯出口,便主动问道:这又是怎的?可有难处?算不上难处,只是我那小叔子要去考功名,老爷已是准了我们这一家子出去的。
以后怕是帮不上你了。
春芽为难道。
绮罗笑道:这是好事,你怎的还犹豫起来?多少人想风风光光的出去还不行呐。
说的也是,只是往后难得再相见了。
春芽感叹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没有什么。
再说你看肖家,如今不也还是同楼家和和气气的。
绮罗笑道。
只是我们是要去京城的了,往后就难得一见了。
春芽说道。
若是我不叫你出去,你就不出去了?既然终归是要出去的,那就高兴些吧。
绮罗说道。
春芽笑道:也只得如此。
我走前,必会叫人多多照顾你一些,不说旁的,若论为人,满府也没有比我更会做人的。
有劳你了,若是有缘,咱们以后还能在京城相见。
说得也是,不定小姐就嫁到京城里了。
春芽说道,又与绮罗禄儿等人说到要关门时,才回自己家去。
62、物是人非春芽果然没几日便给朝霞院并各处的人留个小东西做念想,又与她婆母一同给苏老夫人、大杨氏等人磕了头,便一家老小奔向京城去了。
绮罗又叫人给何美人、楼八娘、楼燕然送了些东西过去慰问,苏老夫人知道了,也只说应当的。
一日阳光正好,朝霞院里的丫头们,因主子们都不在,便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
夏木有空过来,与禄儿等人说道:往日看着春芽姐姐也不显眼,怎就有这么好的福气?以前我还羡慕金枝玉叶她们,没想到笑到最后的却是春芽姐姐。
禄儿说道:你也别羡慕她了,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吃过很多苦头。
再说人各有命,哪里是你能羡慕的得来的。
夏木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绮罗正在廊下晒太阳,听了夏木的声音,便扬声问:绢罗最近怎样?可又受气了?那却没有。
夏木笑道,又探头到廊下悄声道:大小姐就别为我们小姐操心了,她是外头老实,里面精明的。
你看莫姨娘是什么样,指不定三小姐将来就是什么样。
绮罗哑然,心想莫姨娘平日里不言不语,凡事苏老夫人、大杨氏等人也想不到她,赵姨娘在时,更是衬得她如木头人一般。
如今苏清远身边儿女双全的,也只有她了。
如此想着,绮罗笑道:她再精明总还是小孩,我不问上一句不放心。
就小姐操心的最多。
禄儿嗔道,又从屋里拿了毯子出来晒。
绮罗眯着眼望向院子里的小树,想着明年春天那小树才能开枝散叶。
一阵风吹来,绮罗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禄儿又忙拿了一件披风给她盖着,劝她再坐一会就进屋去。
绮罗晒着太阳,身上暖和了,人也就迷糊起来,正眯着眼,忽听到小丫头们的声音没了,睁眼便见葛先生进了院子。
葛先生一身灰布衣裙,头发整齐,脸上也并无笑容。
禄儿等背对葛先生挤了一下眼睛,都是看不上葛先生这副清冷模样的。
先生好。
绮罗忙站起来说道。
葛先生点头应了又叫绮罗坐下,随后也坐在廊下。
绮罗叫禄儿拿点心茶水过来,笑问:先生怎么有空过来?葛先生笑了一下,说道:二小姐去学堂了,我便没事了。
原来如此,先生每日这么迟才休息,白日里应当多歇一会子。
绮罗道。
葛先生一笑,忽问:大小姐为何不愿跟我学规矩礼仪?你可知我教的那些就算是面圣也不失礼的。
先生说的,我哪有福分去面圣,学了也是浪费,况且我又愚钝,手脚又懒。
奶奶不叫我跟先生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绮罗说道,又拿了帕子掩嘴咳嗽。
葛先生扫了她的手指一眼,说道:原先我也是看不上大小姐的,只是那日见着大小姐不动声色就将二小姐整的萎靡不振,方觉你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比二小姐资质更高。
绮罗一惊,想到是她故意拖长时间的那日叫葛先生看出来的,心想宫里出来的果然比旁人多个心眼,讪笑道:先生,我哪里是那种人。
大家姐姐妹妹的自是要相亲相爱,哪里能彼此互相算计。
不知先生是否是哪一日误会了?我何德何能,能叫先生看上。
葛先生眯着眼说道:不过是些生存之道,大小姐便当真胸有丘壑也与我不相干。
看上大小姐,也不过是个眼缘,觉得大小姐有些亲切罢了。
又道:过上一月便是老夫人寿辰,届时府中来人众多,多有人会牵着大小姐的手与你说话,大小姐还是仔细将手上的茧子去一下吧。
绮罗吓了一跳,心口又疼了一下,半响说道:多谢先生了。
想到葛先生是从京城来的,楼夫人的娘家也在京城,便又问道:先生可知楼家的事?楼家的枫姨娘为何年过双十仍不嫁人?葛先生笑道:我如今也未嫁人,你说是为何?先生是从宫里出来的,如何能与枫姨娘……绮罗忽然顿住,见葛先生点头,一颗心更是乱跳,又想枫姨娘的家世,如何也不该只做了女官的,便又问道:这也说不通,枫姨娘不是楼夫人亲妹吗?如何能做了女官?大小姐,这事上的事有许多是不该寻根究底的。
你看陛下不也让一个嫁了几次的寡妇做了妃子吗?葛先生笑道,又仰头望向红日,平日里我与二小姐说过很多宫中的忌讳阴私,大小姐可要听我说说?与枫姨娘有关?绮罗疑惑道。
葛先生摇头。
多谢葛先生了,只是我并无兴趣。
绮罗笑道。
葛先生并无意外,又道:叫丫头拿了针线过来,我教大小姐针线吧。
绮罗谢了葛先生,又叫丫头去拿针线。
又过上十日,绮罗渐觉身子好了,便与苏老夫人说了,重又去了学堂。
到了春华馆中,大老远,石妍初便扑了过来,搂住绮罗又哭又笑。
绮罗心知她这是被绫罗孤立了许久才至如此,便又安慰她许久。
何觅之瞧着绮罗安慰石妍初,说道:苏绮罗,她陷害绫罗,害的绫罗受了你奶奶的教训,你怎还与她在一起?绮罗瞄了眼何觅之,见何觅之与先前比又瘦了些,心想他大概是在何伊人出事后,因众人疏忽又病了一场。
你怎知是她陷害?绮罗反问道。
何觅之一怔,说道:不是她还是谁?绫罗的诗被她弄脏,害得我们看不到绫罗的大作。
定是她嫉妒绫罗才会如此。
绮罗望向石妍初,见石妍初含泪摇头,又想石妍初手中的诗不知比绫罗的高出多少,何必嫉妒绫罗,说道:石妹妹的诗有多好,杨家舅舅外祖也是知道的,若说她嫉妒绫罗,就算我信了,也没有旁人会信。
何觅之哽住,犹自不服气,又要再说,就见绫罗进来了,便凑到绫罗身边,不与绮罗争辩。
绮罗拍拍石妍初,又要去夏花馆看楼八娘、何美人。
石妍初拉着绮罗的手,说道:苏姐姐,我与你一同吧。
这里没你我可呆不下去。
也好。
绮罗应道,进教室里放东西,果然见着几个女孩对石妍初横眉冷目,便是对她,那几人也是面色不善,显是又听了绫罗的挑唆。
绮罗将书本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冷笑道:怎么?多日不见你们不认得我了?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我?那几人又收回视线,面上多有不屑。
绮罗拉着石妍初道:如今我正心情不好,想要找人出出气。
你们若也是如此,那正好,咱们较量一下,也看看最后是谁去赔礼道歉,是谁滚出学堂。
苏姐姐。
石妍初抱住绮罗的手臂说道,因不曾见绮罗有这么大火气,心里也有些害怕。
那几人本是依附他人进来的,听闻绮罗之言,自是心中明白不能得罪了绮罗,更是将头埋下。
绮罗拍拍石妍初的手臂,笑道:群龙不可无首,楼姐姐何姐姐去了夏花馆,你们就得听我的,别以为我没了依靠,你们就能降服了我。
都不是一岁两岁的娃娃了,自己用脑子想想谁能辖制的了谁。
绫罗与何觅之进来,正听到绮罗在那训话,笑道:绮罗,你这样可不行,若是奶奶知道你仗势欺人,必会……若是奶奶知道我失了身份,被人瞧不起,更会生气。
石妹妹,咱们走。
绮罗开口说道,扫了绫罗一眼。
绫罗一怔,避到一边让她们出去,见何觅之气愤难平,反去安慰他叫他不要生气。
绮罗牵着石妍初出了春华馆,又进了夏花馆。
到了馆中,石妍初便去寻杨致之,绮罗自去寻楼八娘、何美人,见两人依旧坐在一处说话,心中略安,唤道:楼姐姐,何姐姐。
何美人笑道:刚还说你定会过来的,果然你来了。
绮罗望着何美人,见她也消瘦了许多,不敢提何伊人唯恐又惹她落泪,便道:见到你们并未生分,我真高兴。
何美人伸手戳了下绮罗的额头,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再说……姐姐也是不愿我气楼老九的,罢了,今后就当做没有楼老九这个人吧。
楼八娘握住何美人的手,长叹一声,心知她与何美人想的一般,只能不恨他,不能够再与他说说笑笑了。
绮罗又问候了楼夫人何夫人,想着楼燕然没来,便将他也一同问了。
楼八娘说道:燕然你是见不到了,他随着舅舅去京城了,前日便走了。
楼老爷怎会愿意?绮罗惊讶道。
这也不算什么,翼然如今那般模样,若是燕然也这般,楼家就后继无人了。
楼八娘感慨道。
绮罗心想也是如此,楼燕然那般优秀,若留下继续受楼老爷宠溺,不定又与楼翼然一般。
石妍初与杨致之说了一会子话,也过来向楼何两人问好。
听着外面响起钟声,绮罗拉着石妍初回了春华馆。
绫罗望着门口,见两人进来略有些失望,犹豫后,又过来问绮罗:楼姐姐可说楼燕然今日为何没到?他那般小,也要在家守孝?绮罗心想绫罗定是不知楼燕然已经走了的,便说道:他随着他舅舅去京城了。
绫罗猛的睁大双眼,心想日后再无人能懂她了,又问:何时走的?昨日。
绮罗答道。
绫罗有些恍惚的回了自己桌位子,心中一动,便拿了张纸要写下心中所成的诗句。
听闻楼燕然走了,何觅之笑着抱了自己的东西,坐在楼燕然原来的位置,说道:太好了,总算能坐在这里了。
绫罗向他一笑,又见何觅之盯着她写的字看,便收了纸张,又拿了书本,心中想着唯有楼燕然才能与她心有灵犀。
因绮罗放下狠话,众人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藐视绮罗与石妍初,只敢在背后议论。
禄儿说孙妈妈告诉她绫罗在苏老夫人面前说了绮罗的坏话,说她不与众人和睦,只是苏老夫人听了那话,却只当没听见,又找了其他的话搪塞过去。
禄儿急道:水滴石穿,总有一日老夫人会嫌小姐没规矩的。
绮罗却只是一笑,说道:对那群人忍气吞声,奶奶才会嫌弃呐。
如今,只怕奶奶心中想的是,‘这才是我苏家的大小姐’。
禄儿歪着头,想了一会依旧不通。
祉儿敲了她的头,说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大小姐对楼小姐何小姐发火,那才叫失了身份;对那些子算不了什么的,这才叫护住苏家的颜面,老夫人怎会气这个?再说,你见孙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可面有忧色?还不是说说笑笑,当做笑话一般说的。
禄儿拍手道:我知道了,只是老夫人为何不斥责二小姐,叫她以后不再说这些。
绮罗一笑,心想苏老夫人这是有意要磨练绫罗告状的功夫,能无中生有,莫须有的将人除去,那才叫做高手。
又过了十几日,绮罗也摸到琴了,想着楼七娘、何伊人抹琴的姿态,也试着抹了一下,听着那流水般的声音,又想起那一曲高深流水。
苏姐姐。
石妍初见绮罗走神,挥手在她面前晃晃,一笑,又垂手弹奏起来。
绮罗听着是一曲高深流水,心中一动,便想凭石妍初怎样小性子,怎样腻人,就为这一曲,以后能帮的也就帮了她吧。
石妍初抬头向绮罗一笑,忽听外面有人叫好。
绮罗回头见杨致之拍着手走了进来,回头见石妍初微一皱眉,似是不喜杨致之扰了她的琴声。
杨致之依旧无所觉,笑道:表妹好技艺,听祖母说你只学了几日便能奏出这首曲子,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
石妍初横了他一眼,说道:真真是对牛弹琴了,你只知喝彩,怎不知会打断我的心情?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你坏了我的赏心,再怎么如诗如画的院子,我也没有心情再弹了。
杨致之一怔,又抱拳屈身赔不是,惹得石妍初又喜笑颜开。
绮罗见此,也是一笑,又避让到一边,不与他们混在一起。
那边厢,绫罗听闻石妍初之言,又疑心石妍初这是有心针对她,小杨氏针对身边侍婢,弄死了一个庶妹的事,她也偶有听人背后说她时提过,此时再听石妍初之言,就有一团无名之火在心中,又不得发出来,便将手按在琴上,用力拨下琴弦。
绮罗听到那仿如刀枪之声的琴声,想着绫罗不知因着哪一句又生气了,便对着琴谱,自行练习。
杨致之也不喜绫罗如此激烈的琴声,蹙眉望了眼,又与石妍初谈论琴艺。
绫罗弹得真好。
何觅之笑道。
绫罗对他一笑,心中又有遗憾,心想楼燕然每每听到她叹息又或者见到她忧郁,皆能说出她心中之所想,如今,她只能孤芳自赏,有话再无人可诉了。
一念至此,绫罗又落下泪水。
何觅之叫道:绫罗你怎哭了?杨致之闻言,也过来急道:绫罗,你这又是怎的?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触景伤情……苏姐姐可是想到了楼七姐姐,伊人姐姐?石妍初犹豫的问道,眼圈一红,又道:我也想着她们,那日见一人一身红衣骑着马,还当是楼七姐姐一般。
杨致之又忙安慰石妍初,叫她不要再牵挂楼七娘。
绮罗远远的瞧着杨致之安慰完这个又去安慰那个,摇头一笑,忽然顿住,见窗外一团紫红身影慢慢挪动进来,心想楼家的阎王爷爷终于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63、两难抉择似是有人低声叫了一句楼翼然回来了,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调琴的也各自散开。
楼翼然进了屋子,斜睨向众人,扫视了一番,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绮罗见他比起以前,略微瘦了一些,那双凶狠的眼睛显出来了,只是人却有些恹恹的,没有多大精神,更显萎缩。
杨致之见时辰不早了,便回了夏花馆。
楼翼然见众人桌上都有琴,便拿了身后那人的琴,也不弹,依旧趴在座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个个敛声屏气的偷眼望向楼翼然。
忽听窗外有人说了一句:何伊人算不得美人,我昨日见了一个丫头,比她还要美上十倍……楼翼然噌的一声站起来,向外走去。
绮罗心中一惊,又听到外面的惨叫声,石妍初吓的脸都白了,抓着绮罗的袖子不放。
随后便见楼翼然又走了进来,就近见了绮罗,瞪了她一眼,扯了她袖子里的帕子便去擦手。
绮罗见到他手上的血迹,又听外边叫杀人了,心知楼翼然是发狠将那人打流血了。
楼翼然又瞪了眼绮罗,闷声道:听说你拿了七姐的东西?绮罗一愣,想着他说的是那条鞭子,便道:那是七姐留给我的。
给我,不然揍死你。
楼翼然掂着拳头说道。
抓着绮罗手臂的石妍初一抖,咬着牙发出一声哭声。
楼翼然转移了目标,又睁大双眼对石妍初说道:你敢哭?晦气!说完又提了拳头要打,绮罗忙抱住石妍初,喝道:你够了没有?楼翼然一僵,冷哼一声,放下拳头,又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绮罗长长的松了口气,心想楼翼然定是看在楼七娘的面子上才放过她。
又想楼翼然这人果然死不悔改,对楼七娘、何伊人做下那种事,也不知改邪归正。
外头哭叫着的人,被周先生送去看大夫。
一整日,春华馆中人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多笑一声,唯恐又得罪了他去。
下午,周先生见着楼翼然发愣,也不似以往那般叫他交上双份功课,只当看不到他一般。
绮罗依旧去冬逸馆中练习鞭子,楼八娘也过来练剑,何美人如同何伊人一般,时常拿些点心茶水过来。
一日,楼八娘正教绮罗些基本功夫,就听有人在捶冬逸馆的门,绮罗忙去换衣服,何美人等着她换完衣服才去开门,来人却是杨致之。
杨致之见了三人,急道:楼翼然将绫罗打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楼八娘有些犹豫,何美人却是决计不过去的。
楼八,你去吧,他若是惹事,伯母也会伤心。
何美人说道。
楼八娘跺了下脚,便向那边跑去,何美人转身也向夏花馆走去。
杨致之见绮罗不动,又急忙说道:绮罗,你怎的还不过去?我过去做什么?绮罗疑惑道。
杨致之心中一急,又要去拉她,绮罗后退两步。
杨致之讪讪的收手,说道:楼翼然不打你,你也过去劝劝。
绮罗不禁一笑,摇头道:你怎知他不打我?若是他急了,也打了我又怎么办?杨致之顿脚道:你不能这般无情无义!表哥,不许你这么说。
苏姐姐先前还护过我。
石妍初跑来说道,急忙挡在绮罗面前。
杨致之愤慨的望着绮罗,心想石妍初定是被绮罗收买迷惑了。
又想清清白白的女孩一个,哪里跟人学了这般冷心冷肺,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绮罗不耐烦与杨致之争辩,又问石妍初:楼翼然为何要打绫罗?石妍初开口道:我也不知,大概是跟楼七姐姐有关。
绮罗一时想不通楼翼然能寻到绫罗什么错处,若说是祸从口出,见着几个人出事,绫罗也不会傻地往枪口上撞。
但若是绫罗受伤太重也不好,便与石妍初一同向春华馆走去。
杨致之悻悻的跟在后面,见绮罗面容平静,石妍初反一脸忧虑,又握拳心想石妍初才算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
进了春华馆,便听绫罗在那边哭,用帕子掩着鼻子,似是鼻子流血了。
绮罗又望向楼八娘,见楼八娘正皱着眉头数落楼翼然,楼翼然一副目中无人模样,又要再去打绫罗。
楼翼然身边的牛云在一旁看着,也被楼八娘赶到门外。
楼八娘冷笑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随便爱打谁就打谁吧,多打死两个,你这阎王爷爷的美名知道的就更多了。
说完,便回了夏花馆。
见劝阻他的楼八娘走了,楼翼然反倒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再打人了,依旧回了教室里趴着。
绫罗又被赶来的周师母带去洗漱换衣服,绮罗回到教室,看着楼翼然那副模样,心中的厌恶更多上几分。
绫罗终究还是被送回苏家,绮罗想着此次苏老夫人大概不会像上次那般闹这么大,如今只要楼夫人赔声不是就足够了,若是花了这么大心血送绫罗给楼翼然做妾,苏老夫人定是不肯的。
午间,绮罗又去了冬逸馆,刚脱了衣服,正要穿骑装,便听外头砰的一声门响,随后这间屋子的门也被砰一声踹开,忙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不一会,听着外面有人把门关了,又没了声音。
以为那人出去了,绮罗便探头去看,忽见到楼翼然一团紫红身影,缩在门后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见他肩膀抖动,显是在低声哭泣,绮罗咬住嘴唇,叹息一声,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楼翼然可怜更可恨。
忽然楼翼然听到有人叹气,四处望去,见屏风后有人晃动,便走过去,将屏风一脚踹倒,叫道:这是你待的地方?绮罗在屏风倒下时从另一边窜过来,又抓了衣服往身上套。
楼翼然瞥了她一眼,见了她手中拿的鞭子,又快步走来去抢,叫道:这是我七姐的。
这是七姐给我的。
因知楼翼然靠过来,她势必抢不过他,便将鞭子向楼翼然身前抽去。
楼翼然一愣,嘴中说道:这是我七姐的。
也不顾绮罗的鞭子,便扑过来去抢。
绮罗心中一急,鞭子便向楼翼然身上抽去,楼翼然抢了鞭子握在手中,不顾手掌被鞭子抽的火辣辣的,又往自己那里拽。
绮罗死命的抓住,不肯放松。
楼翼然一用力,又将绮罗压在地上,举手要打,拳头又在绮罗面前停下,说道:若不是七姐不叫我打你,我早打死你了。
绮罗听他提起楼七娘,冷笑道:你连七姐都烧死了,打我两下又怎样?楼翼然狰狞着脸叫道:不是我烧的!绮罗起身整理衣服,又要趁楼翼然不备去抢鞭子。
楼翼然见此,便迅速的抓了鞭子抱在怀中,叫道:这是七姐的。
是七姐给我的。
绮罗开口道。
七姐最疼我,这是她给我的。
楼翼然瘪嘴说道。
绮罗又要来抢,忽听外面哗哗一声,有东西砸着房顶,又一个个滚下来。
啪啪声不断,似是要砸漏了屋顶,屋子里也是突然一暗。
楼翼然反射的去抓绮罗的袖子,睁大眼睛惊恐的望向门外。
绮罗望了他一眼,甩掉楼翼然的手,又走了两步,开门去看。
见是一个个如蚕豆般大小的冰雹落下,又觉身上一冷,想要关门,却见楼翼然拉着门不放。
绮罗心知他是怕黑,又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的爱护,心中愤怒又涌上来,冷声道:怕黑你还半夜去烧桥?说完又愣住,想着今日还能见到楼翼然的第一把手牛头,心中疑惑楼老爷为何没将牛云处置了,又问:你带的谁去烧的桥?我没烧桥。
楼翼然叫道,抱了鞭子在手中,瞪大双眼看着绮罗。
绮罗一愣,心想楼七娘说过楼翼然是不敢一个人过去的,又问:那究竟是谁说你烧桥的?楼翼然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站在水边了。
你梦游?绮罗蹙眉道。
楼翼然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知道……绮罗哑然,又问:你也不知你放没放火?楼翼然点头。
绮罗无奈一笑,这才是天下第一冤案,楼何两人死了,放火的那人却还是稀里糊涂的。
七姐说她知道那贼是谁了,我还等着她给我抓贼呐;伊人姐姐说她不做嫁妆了,给我做身威风的披风,要在上面绣老虎的……楼翼然喃喃道,又伸手捶头,叫道:一定不是我放的火,不是我!先前因伤心痛恨,并未去想这其中的疑点,如今听了楼翼然的话,绮罗蹙眉细细想了起来,楼翼然自己也不知那火是不是他放的,那在旁人眼中便定是他无疑了,又问:七姐可有说那贼是谁?楼翼然摇头,说道:七姐说要抓现行。
绮罗忽想到若是那贼杀人灭口也有可能,只是要如何将楼翼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过去?莫非也要像偷枫姨娘一样,将看守的人都弄晕倒?失火那日,你的小厮丫头都在哪?绮罗开口问道,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定然是不少的,怎会一个人都没留意他。
楼翼然怕黑怕静见绮罗与他说话更是求之不得,说道:都睡死了,他们都说是我放的迷烟。
你也有迷烟?绮罗惊叫道,看到楼翼然的神情,又想他五毒俱全,怎会没有那捣乱的东西。
绮罗伸手去接外面的冰雹,冰雹砸在手上痛痛的,手反倒热了起来。
楼翼然听着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皱着眉头问:屋子会不会被砸烂?不知道。
绮罗没好气道,见楼翼然似是十分忧心,又道:不会。
楼翼然依旧不放心,只盯着屋顶看。
你相信我没放火吧。
楼翼然忐忑的问道。
绮罗一愣,见他神情严肃认真,心想如今没人信他,他正是要寻个人信他没放火。
绮罗说道:我不知道。
你!楼翼然抓了绮罗的衣领就要打。
绮罗张嘴咬在他手上,趁机欲夺了鞭子,说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放火了没有,叫我怎么相信?若是七姐、伊人姐姐就信。
楼翼然委屈的瘪嘴说道。
绮罗叹道:我不是七姐她们。
更何况死的就是他们。
楼翼然清了清鼻子,又斜眼瞪了绮罗一眼。
绮罗想到楼翼然上一世的结局,那样的结局楼七娘、何伊人也不想看到吧,不管是不是,如今先叫楼翼然相信其中有鬼吧,于是说道:这事确实诡异,许是有人利用了你。
当真?楼翼然叫道。
是啊,七姐她们或许就是被那贼杀死的,你或许就是被偷枫姨娘的人偷着放到水边的。
绮罗郑重说道。
真的?楼翼然疑惑道,又咬牙切齿道:若叫爷爷我抓到那贼子,定要剥了他的皮。
绮罗轻笑一声,说道:你如何抓到他?如今你可是在他手心里呐,他能将你弄出来,也就能弄死你。
楼翼然一抖,又狠狠叫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能打过他。
你现在这样惹是生非只能打倒小孩子罢了,是打不过那贼的,那贼一出来,你又吓的病倒了。
还记得七姐伊人姐姐说的吗?伊人姐姐跟你说她喜欢什么人来着?绮罗柔声道,见楼翼然放松警惕,便伸手去他怀中取鞭子。
楼翼然微一走神,发现绮罗的意图又将鞭子拽回来,说道:伊人姐姐说要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她骗人,我问别人了,给她说亲的那个家伙才不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绮罗笑道:所以伊人姐姐不愿绣嫁妆,就是不喜欢那人。
你乖,把鞭子给我,伊人姐姐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
楼翼然瞪了她一眼,心想刚才绮罗之言不过是为了抢回鞭子,见外面的冰雹停了,抱着鞭子便向外跑去,因地上有冰雹又滑了一下,倒在地上也不嫌疼,又向外跑去。
绮罗只觉一阵风吹的她发冷,便再没见到楼翼然的身影,想着不该带了那条鞭子出来,又见门闩已经坏了,少不得要叫人来修。
看向外面的地,厚厚的铺了一层冰雹,白花花的,摸上去冷的扎手。
绮罗望向那道门,忽然又哭了出来。
倘若赵姨娘会再见到苏睿轩,会要他对苏老夫人、对大杨氏满含怨恨,全力报复吗?倘若楼七娘、何伊人知道是楼翼然放的火,会要楼翼然自暴自弃,就那样慢慢蹉跎掉人生吗?即便是再不讲理,楼翼然先前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每日惹是生非。
绮罗……楼八娘撑着伞在门前叫道,又忙着端详她,恨声道:定是翼然又找麻烦了,我当他还听七姐的话,没想到他谁也听了!楼姐姐,绮罗站起来,抹去眼泪,笑道:不关他的事。
楼姐姐,你信七姐的事或许与楼翼然无关吗?楼八娘一怔,呢喃道:……若是无关最好。
绮罗破涕一笑,又抹了下眼睛,便将刚才的怀疑告诉了楼八娘,说道:楼姐姐,既然你不能弄死楼翼然,也不能从此不见他,便信了他吧,若叫他长大后,也如最近几日一般,七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怎么能这样,对就对,错就错,也没得证据说他就是无辜的,怎么能当做没事发生……楼八娘喃喃道,想到每日笑着面对楼翼然,骗自己楼翼然并未放火,心就如针扎一般,无乱如何也不敢想那样的情景,那是对不起七姐,对不起伊人姐姐。
绮罗说道:如今楼翼然放火的可能只有一半,若他当真没放火,你们这样不就是错了吗?若真是他放的火,只当为了七姐疼他的一片心,原谅他了吧。
怔忡间,楼八娘点头,也流了眼泪,笑道:总算知道你为何哭了。
绮罗伸手为楼八娘抹去眼泪,不管楼七娘死的多惨多冤枉,如今只能将心中的怨恨忍下,相信楼翼然是清白的。
楼姐姐,咱们恨那个贼吧,定是他弄死七姐的。
绮罗笑道。
楼八娘点头应了,又拉着绮罗出去。
踩在冰雹上,绮罗抬头望了眼依旧阴霾的太空,心中对赵姨娘说声对不起,若是再见,她也不会告诉苏睿轩那个是他亲娘,也不会告诉苏睿轩赵姨娘的往事,只叫苏睿轩一生顺遂的做苏家大少爷好了。
64、命运之说因下了冰雹,天色又暗,教室里的众人也没了精神,一个个恹恹的,只等着放学。
绮罗瞥了眼楼翼然,见他抱着鞭子趴在桌子上不动弹,显然是在想念楼七娘。
待到放学之时,绮罗出了春华馆,就见楼八娘等在门外。
楼八娘见了楼翼然,也不多说,依旧冷着脸道:外头冷了,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
楼翼然倔强地撇嘴道:我要骑马。
楼八娘又瞪了他一眼,叹气道:我听说了,不关你的事,你乖,跟姐姐走吧。
说完,楼八娘咬牙牵了楼翼然的手拉他走。
楼翼然象征的挣扎了两下,又委屈的嘟嚷道:我早说了不是我放的火,偏你们不听……是我不好。
楼八娘勉强笑了下,又扭过头去,生怕再看一眼楼翼然又对他发火。
到了二门内,何美人见了楼八娘拉着楼翼然,与她对视一眼,脸色一冷,须臾又笑了下,自己上车走了。
楼八娘一怔,又咬牙拉着楼翼然向马车走去。
绮罗跟在后面,见楼八娘偷偷落了泪,心中也有些伤感。
何美人虽大度,但也不能容忍楼八娘与楼翼然姐弟和睦相处的,只怕是以后再难与楼八娘形影不离了。
小姐,上车吧。
禄儿唤道,扶着绮罗上了苏家的马车。
回到苏家,尚未进苏老夫人的屋子,就听着里头苏清远在叫着要休妻,绮罗看了眼红袖。
红袖笑道:大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奴婢自会跟老夫人说您来过了。
有劳了。
绮罗回道,一路上又想如今大杨氏老老实实的坐在屋子里,还能有什么事能闹得苏清远要休妻。
回到朝霞院,便见祉儿、初一十五几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私语,见绮罗回来了,才止住话头。
绮罗看了她们一眼,按住祉儿给她换衣服的手,说道:有两日未见过娘亲了,今日去见见她吧。
小姐还是不要去了,那边不方便。
祉儿偷偷说道。
初一也凑近说道:大夫人那边出事了,江三娘的儿子放贷收息打死了人,人家告上官府,一问才知是苏家放的银子。
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去寻大夫人问话,正好听见江三娘跪着求大夫人将他儿子保出来,大夫人应了,说要拿了老爷的印鉴去救人。
大老爷听了这些话,当即气的要休妻。
绮罗微微一想,又摇头,上一世是不曾有这一出的,想到因大杨氏生下死胎,苏清远本就生气,只是无处发泄,此时是要一起发作了。
急忙问道:奶奶必是不许的吧。
这自是当然的,不为苏杨两家,也要想着大少爷是养在大夫人名下的。
如今只怕是要推说江三娘仗着主子的势要给自己谋利。
禄儿掩口说道。
初一笑道:还是禄儿姐姐聪明。
不光是这事,先前嫁到江三娘家里的银瓶,许是要存心求死了,大着胆子将静安师太床上死了人的事也说了,那事也是大夫人动手掩了去的。
住嘴,这话也能乱说?祉儿喝道,又给绮罗换了衣裳,道:大小姐去看看二小姐吧,她今日回来,老夫人又有事,没过去看她。
嗯。
绮罗应道,因就在隔壁,也就并未带人过去。
汀兰、蕙兰正在门外,见了绮罗叫声好。
这么冷了,你们在外面做什么?绮罗笑道。
汀兰握着手说道:里面二夫人在,正说着话呐。
绮罗心想今日怕是苏老夫人不能过来,才发了恩,叫小杨氏过来。
里面小杨氏出声问是谁来了,汀兰忙说道:是大小姐过来探望二小姐了。
小杨氏又出声叫绮罗进去。
绮罗回头向自己屋子看了眼,汀兰会意,略点了头。
绮罗便进了绫罗屋子,转到里间,便见绫罗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显是许久未见到小杨氏情难自禁。
见过二婶。
绮罗说道。
小杨氏应了一声,忙叫绮罗坐下,又要拉她的手。
绮罗因手上有茧子,不想被小杨氏见到,便忙缩回了手。
小杨氏悻悻的,又问道:绮罗在学堂里可跟得上?先生讲的都听得懂?绮罗眼睛一垂,又见着绫罗因小杨氏对她关心,面上略有些不平,便笑道:多谢二婶关心,跟得上。
学堂里的同窗对你可好?小杨氏又问道。
他们都很好。
绮罗回道。
小杨氏说声这就好,又摸了下绮罗的肩膀,叹道:你病了一场,也瘦了不少。
绫罗如今也这样,你们姐妹果然是同命相连。
绮罗见绫罗一僵,便笑道:看二婶说的,绫罗没事,过两日就好了,不像我要躺上许久。
小杨氏笑笑,又说道:不如叫先生将你们调到一起坐吧,彼此也有个照应,免得三天两头的,你们姐妹又出事。
绮罗心知小杨氏也是与杨致之一般心思,因楼翼然不打她就将她推出来做挡箭牌,正想着该如何回复小杨氏,便听外面禄儿叫道:大小姐,大少爷急着叫你过去呐。
绮罗对小杨氏笑道:二婶,若没事我先出去了,睿轩脾气不好,怕是今日奶奶没空就来找了我。
小杨氏眼神一暗,又笑道:那你先去吧,免得又叫睿轩吵了你奶奶。
绮罗闻言,又问了绫罗一句,便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又见汀兰向她一挤眼,努嘴向禄儿。
绮罗低声说谢,便跟着禄儿出了朝霞院。
亏得汀兰仗义,不然小姐被堵在里面,还不知道二夫人要说些什么。
禄儿叹道。
绮罗说道:二婶只怕是心疼了绫罗,要我护着她呐。
楼家大少爷发起火来谁都打的,小姐能护住她多久?禄儿讽刺一笑,又拉着绮罗道:大少爷在清风院,咱们也过去吧。
好。
绮罗应道,心想好久没见过诸葛先生了,向他请教一下也是好的。
第二日,绫罗便没有去上学。
绮罗问了禄儿,果然昨日之事又息事宁人了,心想苏老夫人到底是让苏清远放弃了休大杨氏一事,只是以后苏清远怕是难再见大杨氏一面了。
绮罗自己去练了鞭子,拿着旧鞭子,又想起楼七娘最后给她留下的那一条,心疼起来,想着怎么着才能将鞭子拿回来。
出了冬逸馆,便又去了夏花馆,夏花馆里,何美人果然与楼八娘分开坐了。
绮罗先问了楼八娘好,楼八娘无奈的看了眼何美人,又垂头丧气。
绮罗又去问何美人好。
何美人抿着嘴不说话,半响叹道:你也说该当楼翼然是无辜的?绮罗一怔,说道:是,又没有百分百的证据说是他放的火,那就当他无辜吧。
待到找到证据,他脱不了罪了,我才能当他是罪人。
何美人闭着眼蹙眉思考着,少顷,说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如今虽想通了,但还是忍不住讨厌他,也看不得楼八对楼老九那样好。
许是过上一些日子,我不是那么伤心了,才会不埋怨楼八。
说完,何美人又偷偷看了眼楼八娘,低声对绮罗道:你叫她多担待我吧,我知道楼八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那是她弟弟,我也知道她的难处。
只是我心里难受,总要寻一个人来恨……我知道何姐姐的心思,楼姐姐也定是理解你的。
绮罗开口道。
何美人又拿了帕子抹泪,说道:就这样吧,来日方长,就莫要再看眼前了。
绮罗哑然,又见楼八娘也在叹气,心知她们两人并非不知彼此的心思,只是各自有各自的不得已。
绮罗回了春华馆,见楼翼然果然较昨日有了些精神,竟没有趴在桌子上出神,反倒是拿了书本来看。
楼翼然见绮罗看他,又瞪了回去,却不像以往那般叫嚣着要打人,看起来老实了许多。
一上午,似乎楼翼然也在认真听课,绮罗更加惊奇。
待到午间,在冬逸馆中,绮罗又细问楼八娘楼翼然是怎的了。
我回去后跟我爹娘说了,虽说是一半一半,但我娘听了十分高兴,说他定是被冤枉的,只有我爹依旧不信,说定是翼然胡说八道的。
楼八娘叹气道。
绮罗心想楼七娘自小是当做儿子养的,只怕在楼老爷心中也如丧子一般,一时不能原谅楼翼然,说道:这事确实急不来。
只是我娘听了我的话,昨儿个晚上又亲自熬了汤给翼然,还自己一勺勺的喂给他,我看我娘是早就心软了,不过是求一个台阶下而已。
楼八娘说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楼夫人确实也为难,绮罗想到楼夫人又要把楼翼然供起来,便说道:若总叫楼伯母宠着他也不好。
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算命的说他金贵,受不得一点风霜。
楼八娘撇嘴说道。
若是这样下去,指不定楼翼然就会真成了肆意杀人放火之人了。
绮罗望着楼八娘说道。
楼八娘用帕子蒙住脸,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是七姐,没那么大魄力震住他。
绮罗凝眉思考起来,忽灵光一闪道:既是算命的说的,咱们就找一个大师,说因楼伯母只得一个儿子,因七姐当做男儿养了,老天一时迷了眼,就将楼翼然当做了女儿才叫他这般娇气。
如今七姐没了,若是还宠着翼然,他日后必定会一事无成,还叫父母伤心。
我娘寻的可是有名的大师,那些大师岂是我们能收买的?楼八娘凝眉道。
绮罗一想也是如此,忽想到诸葛先生的仙风道骨,若是诸葛先生出面,只看他的相貌气度,众人就会信了一半。
若是诸葛先生先说出两句预言,那预言成了,再与楼翼然相面,楼夫人必定是会信的。
楼姐姐,若是我能寻了人去做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你可能让那人见着楼伯父的面?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说道:这还是能够的,只是那位大师,你要怎么寻到?绮罗叹口气,笑道:我与七姐师徒一场,只为了她,也不能教楼翼然成了纨绔子弟,既然楼姐姐何姐姐都想他文武双全,那我就尽力吧,也算是报答她们两人了。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道:为了我那不肖的弟弟,麻烦你了。
我并不是为他,只是为了七姐。
绮罗说道,若不认得楼七娘,那楼翼然与她不过是如上辈子一般,是个偶然听人提起的笑柄。
过了两日,学堂里休息,绮罗便光明正大的去找诸葛先生。
清风院虽也如襄城学堂一般休息,但苏睿轩苏慕轩等人时常过来求问,苏老夫人也乐得看他们上进,诸葛先生便尽职尽责的守在清风院的前厅里。
见过先生。
绮罗开口叫道。
诸葛先生抬头望了眼绮罗,笑道:大小姐来了,可是有哪里不懂?绮罗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事要与先生商量一番。
诸葛先生疑惑道:不知大小姐有何事要与我商量?可是大少爷的功课?那倒不是。
绮罗在诸葛先生对面坐下。
诸葛先生轻笑一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将杯子在手中转着,略想了一下该如何说,便放下杯子,说道:先生,我有个朋友家的弟弟自幼因有人说他打不得骂不得向人弯腰屈膝不得,娇惯的十分不堪。
可否请先生出面说一句,就说他的命格已经改了,如今需要粗养才成。
诸葛先生略想一下,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楼家的大少爷?正是,还请先生帮忙。
绮罗忙道。
诸葛先生摇头,轻笑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又不会给人推算命理,何德何能叫楼老爷楼夫人信我?先生,明年春天便是春闱,先生只管在酒楼等地说出状元定姓张,榜眼定姓王。
叫越多人知道越好。
春闱之后,众人知晓先生说中了,定会敬你为活神仙的。
绮罗开口说道。
诸葛先生问道:大小姐怎知明年春闱之事?绮罗笑道:我听了旁人说的,楼家何家与京城来往密切,那些事还是知道许多的。
这两人才华最是出众,旁人是比不过他们的。
先生尽可以告诉别人,不中也没什么,中了,先生往后就不必屈居人下。
先生才华出众,缺的不过是个机遇,能与楼老爷熟络,若再能借此得了楼家相助,先生日后必会前途无量。
诸葛先生敛神细思,心想虽说是公平应试,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阴私,却也是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的,楼何两家传出这话,应当是这两人已内定了的,依那两家并不轻视小姐来看,被楼小姐何小姐知道此事也是能够的,说道:确实如此,便是不中,对我也并无害处。
先生可答应了?若是此事能成,先生算是救了楼家,也是大功德一件。
绮罗开口说道。
诸葛先生笑着点头,随后又摇头道:罢了,我便听你的且试一试。
绮罗欢喜的对诸葛先生谢了再谢,出了诸葛先生休息的屋子,便见着诸葛夫人在外面站着。
见过师母。
绮罗叫道。
诸葛夫人笑着点头,又叫绮罗自去忙自己的。
你方才都听到了?诸葛先生说道。
诸葛夫人笑道:可不是,听她说的百利无一害。
你说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听一稚童的话?诸葛先生又问。
诸葛夫人爽朗一笑,说道:不过是费一下嘴皮子,麻烦什么。
老爷的才华自是有的,若是能借此与楼家攀上关系,往后也不必辗转于各家,看人眼色度日。
再说,你也教过大小姐许久,她行事哪一样不是经过多方考虑的。
只说这一桩,她虽是求人,也只说是商量,又将对你的好处明说了,显是有备而来,不是一时戏言。
也罢,我且听你的。
诸葛先生笑道。
绮罗回了朝霞院,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
她能记住状元榜眼的姓氏,却是因明年便是苏清和高中的时候了。
若是苏清和未出事,明年,他便可以平步青云,封妻荫子了。
如今的无清和,却只能缩在院子里。
绮罗心想许多人一生平庸不是没有才华,只是没有那个机遇。
但愿诸葛先生借着这次机会,能有好的前途。
命运之说,原是不可信的,不然苏睿轩如今哪里能活得好好的。
65、磨玉成器接下来几日,因得了诸葛先生的准话,绮罗并无过多担心。
诸葛先生既答应了,那便自有他的分寸。
学堂里,楼翼然果然只老实了几日,又因楼夫人等人的宠溺骄纵起来,虽不像先前那般但凡有丁点牵扯楼七娘、何伊人两人,便打动拳脚,但也有些过分,一副小霸王模样。
冬逸馆里,楼八娘教绮罗拳脚的时候又开始唉声叹气。
绮罗,我真恨不得掐死他。
楼八娘叹道,因刚刚楼翼然闹事,她又过去劝了一回架。
绮罗笑道:再让他得意两天,左右过了这几日,他就没有这般逍遥的日子了。
那位诸葛先生当真能行?楼八娘还是有心不放心。
绮罗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说道:一定能行!此外,我看楼姐姐不如学了七姐那样,对楼翼然动动手试试,一次打怕了,他就服了你不敢闹事了。
楼八娘将绮罗推开,又伸手戳了她额头,说道:说的好听,若是打伤了怎么办?他才好了没多久,再说回了家,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绮罗抿唇低头沉思,须臾说道:楼姐姐,七姐一走,你家里就没人能降服他了,这样终不是好事。
只求着眼前得过且过,日后楼家该怎么办?楼八娘叹了口气,又提着手中的剑说道:也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若是他能学好,我便是去祠堂里跪上一辈子也值了。
楼姐姐如今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女孩了,楼伯母哪里舍得重罚你。
绮罗怂恿道。
外面忽闻一声娇笑,绮罗、楼八娘心中一警,待反映过来何美人后,才又放下心来。
楼八娘忙去开门,见果然是何美人,面上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楼八,我知道我是强求你了,既然你们都说楼翼然不一定是那罪人,那姑且我就当他是无辜的。
只是他实在顽劣,若是不惩治了他,我心里也不舒服。
何美人开口道。
楼八娘闻言,心中急道:他是年幼无知才会如此,你也知道他是个二傻子,不能与他较真的。
何美人握住楼八娘的手,说道:看吧,你又护着他了。
我也没说要叫他怎样,只是要他有个怕头而已。
楼八娘咬牙道:即是这样,那便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吧。
何美人十分解恨的点头,又笑着对绮罗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整日老老实实的,也能想出这么个歹毒的注意,若是楼老九知道是你提议的,定要追着你打了。
绮罗讪笑道:他还是听七姐、伊人姐姐话的。
何美人闻言一笑,又与楼八娘商量如何教训楼翼然。
又过了两日,接连两日不曾见到楼八娘、楼翼然来学堂,绮罗心里也为楼八娘担忧起来,问了何美人,何美人只说楼八娘打了楼翼然,却并未说楼夫人是如何处置楼八娘的。
一日,绮罗与绫罗下了马车,就见楼八娘与楼翼然也从楼家的马车下来。
比起前两日的嚣张,楼翼然显然又收敛了一些。
楼八娘在他前面走着,见了绮罗,笑道: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
绮罗笑道:我也觉得长高了一些。
说完,又去看楼翼然手中的鞭子。
楼翼然拿着鞭子,冷哼道:这是我七姐的,再看我就……翼然。
楼八娘沉声喝道,果然楼翼然老实了一些,只敢在楼八娘身后瞪向绮罗。
绫罗上前叫道:楼姐姐好,楼姐姐几日不曾到学堂来可是出了什么事?管你什么事!楼翼然恼怒道,又瞄了楼八娘一眼,唯恐她说出几日不来学堂的原因,翁声翁气道:姐,咱们进去,别理这两个丫头。
楼八娘向绮罗绫罗一点头,便带着楼翼然走进二门里。
这是怎么了?楼翼然什么时候这么怕楼姐姐了?绫罗疑惑道,见绮罗不答她,又瞟了绮罗的头顶,向绮罗说声她先走了,便走进了学堂。
大小姐是要比二小姐高上那么一点点。
岸芷笑道。
绮罗摸了下头顶,笑道:大概是我吃的比她多吧。
禄儿说道:还是多吃些的好,瘦瘦的,哪里像是大家出身。
绮罗一笑,听着石妍初叫了她一声,便回头去看,果然石妍初跑了两步过来,抱住她的手臂道:苏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绮罗见她一脸忐忑,应当是件大事,便携了她的手向里走。
后面杨致之因知晓绮罗不喜欢他,也不敢靠近,只在后面跟着。
石妍初将绮罗拉到角落里,慌忙说道:苏姐姐,我遇到件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事?绮罗问道,心想还能有什么大事叫石妍初见到。
石妍初犹豫后说道:昨日杨家一个丫头怀着孩子被人推倒了,挣扎了半天生下一个跟猴子一般的小丫头。
这事与你有何干系?绮罗疑惑道,又想苏清词不在,杨晔果然子女繁多起来。
石妍初红了眼睛,低声急促道:我看到是表哥母亲推的,当时不知道她是哪个,后来问了奶娘才知道的,奶娘叫我不告诉别人,若是叫表哥知道我说她母亲的坏话,定是要恨我的。
绮罗哑然,苏清词难得出来一趟,想的不是去见儿子,竟然是去推杨晔的丫头,讽刺一笑后,绮罗说道:你奶娘说的也对,若告诉了别人,石外祖母也要有个监管不严的罪名。
你只管偷偷的告诉了石外祖母,她自有分寸,既不会告诉别人是我姑姑推的人,也不会跟人说是你告的密。
石妍初闻言,心中安定了一下,随后又慌张道:若是表哥借此与他母亲见面,以后见不到了该怎么办?表哥也会伤心的!绮罗握住石妍初的手,说道:我方才见着杨致之的神情,他应当是不知此事的,若是知道了,哪里还能这般平静。
苏姐姐是说他并未见到他母亲石妍初疑惑道,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你只管跟石外祖母说了的好,若是她从旁处知道了,以为你心大了,与你生分了就不好了。
绮罗又劝道,心想经此一事,苏清词便再无可能偷出那院子了。
石妍初点头称是,又道:夫人整日在佛堂里吃斋念佛,怎一出来就做出这事?泥塑的菩萨净化不了她的心,经念的越多,心中的不平也就越多。
绮罗说道,又挽着她的手向春华馆走去,心中惦记着楼八娘的事。
春华馆中,因刚才被楼八娘辖制自觉失了面子,楼翼然瞪大眼睛恐吓了绮罗等人,又坐到位子上捧着脸发呆。
午间,绮罗与楼八娘、何美人不约而同的到了冬逸馆。
何美人拉着楼八娘要她细细将教训楼依然的事说一遍。
楼八娘无奈的看着何美人,叹口气,自己却也笑了,说道:我寻了一天,叫丫头把老九的丫头奶娘等都堵在外面,截着他揍了一顿。
虽说我没有他力气大,但好歹也是学了多年剑术的,直打的老九喊娘。
他一间屋子又是分成好几个摆着许多杂七杂八东西的,平日看着好看,到了挨打的时候,拐来拐去,不是撞到这个百宝阁,就是碰到那边的花架子,撞来撞去,硬是急得他找不到门路逃出去。
何美人叹道:你总算是把多年的火气发泄出来了,早知我也去学了剑术,也能教训他一回。
楼八娘本要说凭着何美人的脸就能教训了楼翼然,因想着何美人与何伊人有几分肖像,便又把话咽下。
绮罗问道:那你定得了楼伯母的教训了吧?不过是关两日禁闭,老九扯着嗓子喊了半日,记得我娘亲直掉眼泪,结果大夫来了,却说他只伤了一点皮肉。
楼八娘拍手笑道。
绮罗接道:这才最好,伤的重了,他不一定怕你,要叫他疼的要命,又找不到伤疤跟人告状才好。
何美人搂着绮罗、楼八娘,说道:比起看楼老九挨揍,见他老老实实的有个怕头,我更解气。
若是他以后还犯老毛病,楼八,你就别怪我心狠了。
楼八娘忙与何美人说这两日楼翼然是如何的老实,何美人心知楼八娘这话里只能信一半,但也不挑明。
楼八娘又问绮罗诸葛先生如何了,绮罗只说交给诸葛先生便好。
诸葛先生也不是无用之人,因其才华,在酒楼茶肆也识得一些舞文弄墨之人。
借着酒劲,诸葛先生与人打赌说了明年春闱的状元、榜眼的姓氏,引得众人围观嬉笑。
便是杨晔等人也笑闹着若明年春闱不是那两人,便叫诸葛请他们一群人吃酒。
诸葛先生醉醺醺的应了,赌咒发誓必是那两人,又指着天,偷偷对众人道:在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识得天机,却不能与世人说。
你们也莫要胡传!因诸葛先生一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如今醉态之下,更显得神叨叨,众人又哄笑起来,只说他不愧是诸葛家的后人。
诸葛先生从酒楼中出来,回到家,却又是清醒的,喝着浓茶,笑道:若是不成,我这张老脸便没了。
诸葛夫人笑道:咱们本就是没有多大脸面的,还怕这个做什么。
楼八娘等人也知晓了此事,只等着诸葛先生所言能够实现。
想着楼翼然在她面前老实一会子,离了她就又故态复萌,楼八娘有些急躁了,说道:绮罗,春闱之事,到了明年才能知晓。
隔了这几个月可怎么是好?绮罗安抚楼八娘道:楼姐姐莫心急,若是如此,才更显得诸葛先生英明。
贸贸然的凑上去说要对楼翼然心狠,楼伯父指不定还当诸葛先生居心不良呐。
楼八娘闻言,也只得再忍下去。
何美人反倒是摩拳擦掌,算计着日后没了楼夫人袒护,该如何整治楼翼然。
冷眼看着楼翼然又如以往那般嚣张,甚至变本加厉,绮罗等人盼着春闱的到来。
第二年的春闱过后,果然如诸葛先生所言,那两人高中了,襄城之人都将诸葛先生敬为活神仙,便是杨晔也请了诸葛先生前去吃酒。
又有人请诸葛先生相面说命,诸葛先生却推辞不肯。
绮罗听说春芽的小叔子也中了,心中也为她高兴,又想这几个月,楼翼然故态复萌,也该早早的收收他的性子,免得日后积重难返。
因此,绮罗又去与楼八娘相商将诸葛先生引荐给楼老爷楼夫人之事。
楼八娘笑道:亏你机灵,这下子诸葛先生的名字算是满襄城都知道了,我爹也说起过他两次。
只是要怎么将诸葛先生引给楼伯父见?又要自然,不引人怀疑。
绮罗思索道。
楼八娘也跟着想起来,须臾拍手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我叫人偷偷跟翼然说那个酒楼里有新来的胡女在跳舞,叫人引了他过去。
听我娘说,我爹最近是在那里与人喝酒聊天的,只要诸葛先生去了,必然会见到他们两个。
绮罗笑道:那还是先叫诸葛先生先过去的好。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绮罗最后道:若是此事能成,还望楼伯父能提拔下诸葛先生。
这自是当然,我舅舅上次来还叫我爹爹给他寻几个有能之士呐,再说诸葛先生连状元、榜眼都能猜中,谁不信他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楼八娘笑道。
绮罗一笑,却不与她说那状元榜眼的事。
果然没几日,楼翼然便在酒楼里闹了起来,楼老爷怒发冲冠,却也无可奈何,不忍在他旧伤刚刚痊愈之际再动手打他。
恰在此时,楼老爷见诸葛先生先是激动,随后又惋惜的看了眼楼翼然,便又恭敬的问他原因。
诸葛先生高深莫测的看了眼楼翼然,却掩口不语。
楼老爷心急难耐,一边斥责了楼翼然,一边又将诸葛先生请进厢房里细说。
诸葛先生犹豫再三,先是用无数好话夸了楼翼然,只说他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说得楼老爷心花怒放,如遇知己般,自己也将楼翼然夸了个遍。
诸葛先生随后又叹道:慈母多败儿,令子幼时病弱,也该多疼惜一番。
依令公子面相而言,府上还是对他狠狠心吧,只有如此,才能叫他成器,不枉费老天给他的大才。
楼老爷闻言叹息道:都是内子心软,才将他宠溺到这个地步。
想及楼翼然之大才,心中欣喜,欲要细细问楼翼然日后前途,便听诸葛先生开口了。
诸葛先生见楼老爷不过是感叹一句,似是不将那宠溺当一回事,便又说道:楼少爷面带桃花,喜好女色,若不早早将他的性子扭回来,日后他必定是一个留恋花丛,无事生非,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最后也要早早葬身在那女色二字上。
楼老爷闻言大怒,伸手拍向桌面,喝道:我好心相询,先生为何咒骂我儿?况且谁家对儿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偏我家不成?诸葛先生一笑,拱手道:今日多说这么两句,只因老爷家中灾祸连连,又见你爱子如此尊贵面相,不忍他因父母一时盲目宠爱,误了终身。
若是楼老爷不爱听,那在下便不说了。
楼老爷依旧怒气难平,握拳道:既然我儿是天赐良才,那日后必会有所成就,不会一事无成。
诸葛先生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天命尤可贵,也要看人事。
比如那位王榜眼,寒窗苦读一朝高中,本该感念上天之恩德,却洋洋得意日日饮酒作乐,如今怕是享不了几日福了。
楼老爷听出诸葛先生的话外之意,心想那榜眼已被朝中大员看中选作女婿,如何享不了福,又说诸葛先生胡说,再细问,诸葛先生却笑而不答。
挥挥衣袖,诸葛先生又对楼老爷高深莫测一笑,转身出了厢房。
楼老爷心中波澜起伏,出了厢房到了大堂中,见楼翼然正盯着一舞姬看,心中怒气上来,提着楼翼然的耳朵,便将他拎回了家。
回到家中,楼老爷又将诸葛先生的话一一说了,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你宠惯着他,七娘也不会出事!我家女儿个个出类拔萃,翼然也定是人中龙凤,只叫你给惯坏了!若是诸葛先生说的不中才好,若是中了,你我少不得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楼夫人冷笑道:他一个教书的先生能知道什么?比得了我寻的那些大师?若是那王榜眼当真如他说的没命享福,我才信了他!楼老爷再次回想诸葛先生的话,心中愤怒之时,又隐隐担忧,只等着看诸葛先生对王榜眼的预言能否实现。
再过两月,那位春风得意、苦尽甘来的王榜眼不过是一次伤寒,便丢了性命。
楼家夫妇听闻京中传来的消息,皆是满面惊慌,不再生疑。
楼夫人虽心中不舍,也管教了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又不顾楼翼然反对,将那对无事挑唆着楼翼然闹事的牛头马面赶了出去,至此,楼翼然身边也才清净下来。
楼八娘看不惯楼夫人每日给楼翼然灌下补汤,又与楼老爷偷偷告状,说得楼老爷动起怒来,叫楼夫人将每日的汤水停下,只给他一日三餐就好,又将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换上自己的人,叫那些人将楼翼然每日一言一行都要向他报告。
楼翼然自在惯了的了,忽然一日被父母姐姐约束住,叫苦不迭,此时方知他那些蛮力,本就是打不过旁人的,往日众人不过是忍让他罢了。
八月流火之时,诸葛一家带着楼老爷的保荐信前往京城寻觅大好前程去了。
66、心如蛇蝎楼老爷对楼翼然当真也是疼到骨子里,虽不信楼七娘的事与他无关,但也不敢对楼翼然的事有丝毫放松。
每日里,绮罗等人来的巧了,也会看到楼老爷亲自来押着楼翼然放学回家。
如今苏家里头,苏老夫人独揽大权,大小杨氏皆偃旗息鼓了,绮罗的日子也算好过,又因她在苏老夫人夫人眼中虽不出色,但也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小姐、尽心尽力的长姐,所以苏老夫人也不曾为难她,便是苏清远有时想起,也夸她两句。
没了风浪,绮罗自然一门心思的学自己想学的东西,每日或与楼八娘学些武艺练习鞭子,或与石妍初学琴,过的也算安然自在。
又到中秋之时,苏老夫人亲自备了礼品叫人送到杨家,又要那送礼之人回来后,立刻来见她。
只是听了那人回话,苏老夫人就有些怏怏的,直到中秋之夜,依旧面无喜色,更不喜听人吹拉弹唱,将每年都有的戏曲全都省了。
苏清远想着法子说了几个笑话也不能逗苏老夫人开心,便又叫苏睿轩坐到苏老夫人身边引她开心,又将诸葛先生说苏睿轩前途无量之事说了再说。
绮罗左右想了下,猜着大概是苏清词上次偷跑出来,石氏管苏清词管的更严,苏老夫人听说后又伤心了。
苏老夫人看着堂下的两个儿子并两个媳妇,心想她的女儿如今在杨家不死不活的,连杨家这两个女儿过的也不如。
好不容易出来露面的大杨氏后背一凉,想着苏老夫人又要整治她了。
我想着家里虽有佛堂,但许久不曾去过寺庙,也实在不像话。
再说过几日睿轩也该进学堂了,过两日我便带着他们一起去给菩萨烧香吧。
苏老夫人斜靠在榻上说道。
苏清远忙道:这样也好,绮罗绫罗两个最近也不去学堂,正好一同随了娘亲过去。
苏老夫人点头,说道:咱们这一家子许久未一起出门了,就叫她们也跟着。
大杨氏笑道:这两日也凉快,出去也无碍。
只是那车马可要媳妇安排?苏老夫人觑了眼大杨氏,说道:你身子尚未好,还是歇着吧。
若实在过意不去,便抄了佛经与我,拿去在庙里供着也好。
大杨氏一僵,忙笑着应了。
绫罗听闻苏老夫人一言,笑道:不如孙女也抄了佛经,一起拿去吧。
正好这几日放假也清闲着。
苏老夫人闻言点头。
小杨氏笑道:那年绮罗还说识字了给娘亲抄佛经呐,也不知如今抄了没有。
绮罗看了眼小杨氏,又恬静的低头,抿着嘴角,只不说话,心想小杨氏还是因先前自己不搭理她生了怨气。
苏老夫人笑道:你婶娘问你抄书了没有?你怎不说话?苏清远闻言,也望向绮罗。
苏老夫人又笑着指向绮罗,说道:这孩子有心,给我抄了几年的佛经都供在我那佛堂里,也不声张。
苏清远说道:这孩子,虽是个实诚人,但这不声不响的,娘亲若不说,我也当她忘了当初说过的话。
这孩子像你,不喜张扬。
苏老夫人笑道,又眯着眼去想苏清词,听说苏清词如今每日抄书,抄的眼睛都花了。
苏清远开朗一笑,说道:这也是娘亲教的好。
大杨氏闻言,笑着道:是啊,还是娘亲会调教孩子。
说完,又去看苏清远,却见苏清远并不搭理她却径自拿了酒杯喝酒。
苏清和因今年见到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下人高中了,自己却连应试的资格也没有,越发心灰意冷,也不再管院中这些事,只拿了酒自己喝,独留小杨氏为绫**着急。
散席之后,绫罗与绮罗一路回朝霞院,见绮罗正要进屋子,绫罗忍不住开口道:绮罗,你何时抄的经书?绮罗回头,说道:往日闲着的时候就抄了。
说完,又进了屋子。
待进了屋子,禄儿笑道:幸亏小姐老实,每年都抄经书给老夫人,不然就叫人抓了把柄。
绮罗脱了外衣,说道:话哪里能乱说,便是你不记得,也自有有心人一五一十的记得你说的话。
祉儿低声道:等着吧,二小姐定会叫岸芷过来问大小姐都是什么时辰抄的书,又都抄了多少。
那你就说给她听好了,叫她多抄上一百遍才好。
这抄经是片心意,先抄的最好,后来的凭她多抄多少遍,也没了那份心意。
禄儿撇嘴说道。
绮罗听喝她们两人说话,果然见没过多久,岸芷又来寻禄儿说话,便知祉儿猜的不错。
过了两日,苏清远便带着苏睿轩,苏慕轩,绮罗等人聚在苏老夫人房中,等着苏老夫人出来与众人一同去广源寺。
苏老夫人因前日休息的晚了,今日起的略有些迟,出来后,又问众人吃过早饭没有。
娘亲未起,他们怎么敢先吃。
苏清远说道。
苏老夫人又叫绮罗等人与她一起吃了饭,饭后漱了口,才见孙妈妈将大杨氏抄的经书拿来。
一共是九十九卷。
孙妈妈说道,又翻了给苏老夫人看。
绫罗也叫岸芷拿了自己的出来,厚厚的一叠,叫孙妈妈收着。
你也有心了。
苏老夫人说道,望了眼绫罗眼下的淤青,心中又略有些不满。
绫罗心知苏老夫人是怪她不能将此事处理的圆满,心中不免也有些埋怨,既要抄经书,又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除非是大罗神仙,不然谁能做到。
绮罗这次没写?苏清远问道。
禄儿笑道:在这呐,大小姐是又想偷偷叫孙妈妈收着了。
说完,捧着一匹布给苏清远看。
苏清远见绮罗是绣在布上的,笑道:你这孩子,平日不好好学做女红,尽花心思做这事。
女儿是想着这样既能练了针线,又能全了孝心。
绮罗急忙说道。
苏老夫人见绮罗心急,说道:你爹爹不过随口一说,并不是责怪你。
看你这孩子急的。
苏清远也随着苏老夫人又说了绮罗老实。
绫罗偷眼看了眼目不斜视、端庄立在一边的绮罗,心中又有些不服。
略说了两句,外头有人来回车马已经备好了,苏家一家便出了门,上了车。
马车中,绮罗看了眼绢罗,见她穿着一身杏色衣裙,装扮与自己十分相似,心想定是莫姨娘叫她凡事学着自己来的。
跟新来的先生处的可好?绮罗开口问道。
绢罗说声好,随后又低头不言语。
绮罗想着苏睿轩、苏慕轩眼看着就要去学堂了,只余她一人在清风院,苏智轩人小体弱,指不定苏老夫人那一日便叫她歇着,不去清风院了,又问:你可想去外面的学堂?待会我指给你看那学堂的大门。
绢罗摇头,低声道:姐姐,我还是家里跟着先生学吧。
绮罗闻言,心知劝不过来她,有些人脾气虽暴躁,但劝说得法,也能将他的性子扭过来;有人看着软绵绵的,偏偏性子拗得很,怎么说她都不听。
生怕绮罗生气,绢罗又捏着帕子说道:姐姐知道我怕见生人的,那里头人多,我最怕那个。
绮罗笑道:你去了那里,自有我护着你。
绢罗依旧摇头不肯。
绮罗见此也只得作罢。
车子行了近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广源寺外,绮罗轻轻掀开帘子,见外面人头攒动,又不少车马来往,想是其他人家也选了今日过来烧香。
下了马车,随着苏老夫人一路进了广源寺,苏清远因见了几个友人,便别了苏老夫人,自去应酬。
苏老夫人领着几人烧了香,又去寻主持说法。
出了大堂,见着一个眼熟的人在对面游廊走动。
苏老夫人蹙眉想了下,就听搀着她的绮罗在她耳边低声道:是福儿过来了。
苏老夫人闻言,又看过去,见那昔日少女如今越发出挑,水灵灵的如仙子一般那边走过,心知何老夫人今日定也来了,便对招待她的僧人道:我与何老夫人也是多年旧友,劳烦你去跟她说一声,老姐妹能叙叙旧才好。
那僧人应了,向对面厢房走去,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见何老夫人迎了出来。
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何老夫人笑道。
苏老夫人握着何老夫人的手,说道:哪里,不如您老老当益壮。
何老夫人一笑,又怅然道:若不是你穷讲究不肯出门,咱们何至于这么久不见?总要避讳一些,不然我也过意不去。
苏老夫人说道,也暗恨苏老太爷死的太早,害的她一个寡妇不好出门。
何老夫人拉了苏老夫人去厢房说话。
绮罗又去看福儿,福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道:大小姐这是不认得我了?怎会不认得,只是见你长得更好看了。
绮罗笑道。
在前面走着的何老夫人回头道:福儿,你去跟苏家大小姐说话吧,多年不见了的。
福儿应声是,又领着绮罗去后面园子里说话。
绫罗等人依旧跟着苏老夫人进了厢房。
踩着青石路去了后面,见各处都是人,福儿便与绮罗走进一间僻静园子,只见凤尾竹满满的种了一院子,地上又有僧人留下的炉子水壶等。
我本以为福儿姐姐要改名字了呐。
绮罗开口道,见那炉子要熄了,掂了掂水壶,见里面还有许多水,应当是僧人一时忙乱,忘了这处还烧着水,便拿了木屑一点点塞在炉子里,不叫火熄了。
老夫人说这名字好,就没改。
大小姐如今过的可好?我见你长高了许多。
福儿比了一下说道。
绮罗笑道:是长高了,如今我比绫罗还高。
你如今怎样?可有人为难你?又想陪着一个老人,花尽心思哄她开心,也总是无聊枯燥的,不知福儿心中可有怨怼。
福儿笑道:那倒没有,老夫人是当真要把我当女儿养了。
旁人也和气,又都比我年龄大,都照顾着我。
那就好。
绮罗说道,刚要问何老夫人可给福儿安排了终身,便见一紫红身影,在绿竹之中隐隐出现。
福儿也向那边看去,神情略有些复杂,说道:是楼家那位爷爷。
绮罗心想何家人果然对楼翼然还未释怀,心中还怨恨着他。
这位姐姐可也姓何?楼翼然凑过来开口道,因也知何家人不喜他,脸上的表情就多有讨好之意。
福儿说道:我不姓何。
那姐姐怎会……楼翼然喃喃道,又咬着嘴唇端详福儿。
绮罗蹲下又给炉子里放了些柴火,随后站起来说道:楼翼然,你当初还说福儿姐姐好生俊俏,怎么今日就不认得她了?楼翼然仔细回想一下,因他夸过的女子众多,一时想不起来。
绮罗瞄了眼楼翼然腰上的鞭子,忽然指着竹林叫道:楼姐姐!楼翼然回头,却觉腰上一动,鞭子被绮罗灵巧的抽下一半,又伸手要护住鞭子,嘴中骂道:小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往日上课心思都去了哪里?竟然不记得这一句。
绮罗说道,又学着楼八娘的样子,转身踢到楼翼然的膝腕处。
楼翼然跪倒在地,还要在挣扎,因体胖一时起不来。
绮罗又一脚将他踹倒,趁机将鞭子抽出来。
楼翼然见绮罗俨然比上次与他抢鞭子时厉害许多,便坐在地上又捧着自己的手看。
卑鄙,丑八怪。
楼翼然叫道。
绮罗拿着那鞭子唰的一声甩到楼翼然面前,吓的楼翼然在地上滚了一圈。
绮罗一笑,又收了那鞭子细看,见楼翼然对那鞭子很是爱护,并未伤了鞭子,先前那次不过是久病未痊愈,不敢以命与楼翼然相搏,这次她痊愈了,若是再打不过他这个不学无术的,那才对不起楼七娘。
楼翼然又要来抢鞭子,绮罗心知若叫他站起来,定敌不过他的力气,便灵活的在他身边一次次踹下去,只不叫他站起身来。
你这死丫头,等爷爷站起来,定叫你好看。
楼翼然喘着粗气叫道。
绮罗见楼翼然如今更胖了,连行动也不如以往敏捷,又叹息一声楼家夫妇虽说不宠溺楼翼然,也是下不了重手的,便说道:你这胖子,难道要告诉你爹你被我这么个丫头欺负了不成?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福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绮罗敏捷的跳来跳去,醒过神来,忙说道:大小姐,你这可怎么收场?绮罗拿了鞭子又抽向楼翼然,笑道:福儿姐姐莫急,咱们出了这院子就当无事发生好了,左右只有咱们两人知道这事。
还有你爷爷我!楼翼然气喘吁吁道,折腾了许久也站不起来,只能瞪大眼睛望向绮罗。
你说的话,有谁会信?绮罗凑到楼翼然面前说道,待他要打过来,又躲到一边去。
你不是好人!楼翼然气急败坏道,心想若是牛头马面还在,那两人定会跟在自己身边,不叫自己受气。
姐姐教你一句话,那就是面如桃花的,必定心如蛇蝎。
你只管瞅瞅你身边的女人,越漂亮的,心眼越不好。
绮罗说完,转到楼翼然身后,再次将他踹倒,又拉了呆愣住的福儿出了院子。
楼翼然挣扎了半天才起身,又没有力气再追,想着日后见了苏绮罗,定要他好看,又怒极抱着一根竹子乱摇。
过了一会功夫,楼八娘才带着人寻过来,见楼翼然瘫坐在地上,又问他怎的了。
楼翼然扑到楼八娘面前,急道:苏绮罗那死丫头抢了七姐的鞭子,还打我踹我。
楼八娘听闻绮罗也在广源寺,心中一喜,问道:她去了哪?不知道,跟一个长得很像伊人姐姐的姐姐在一起。
楼翼然闷声说道,见楼八娘十分开心,并未因自己挨打有何气愤之色,又叫道:姐,你去把鞭子抢回来。
别胡说,哪里有过什么鞭子。
楼八娘笑道,又见竹林里十分阴湿,便扯着楼翼然向外走。
楼翼然喘着气,恨恨道:姐,你也是个心如蛇蝎的。
长进了,又知道一个新词了。
楼八娘说道,因怕楼翼然又闹着去找绮罗,便说道:你最好乖乖的跟着我,不然我就跟爹爹说你调戏了一个尼姑。
我没有!楼翼然叫道。
楼八娘一笑,说道:反正爹现在最听我的,我说了他就信。
若是爹爹知道你如此大逆不道,定要罚你几天没有饭吃。
说完,瞥了眼楼翼然又胖起来的脸,嫌恶道:老实跟我练功,不然我就把你多长出来的肉割掉喂狗。
楼翼然生怕楼八娘告他的状,只能瘪着嘴跟楼八娘走了,暗下决心,一定要给苏绮罗好看。
待到几人走后,一青衣僧人与楼老爷从竹林深处的竹屋走出。
孽障!楼老爷气愤道,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涨得通红,一气楼翼然没有出息,被一个小丫头欺负而无还手之力;二气楼八娘竟然信口胡诌恐吓幼弟……楼老爷可要再喝上一杯,那小姑娘为咱们烧好了茶。
青衣僧人说道。
楼老爷握拳,若不是实在太丢颜面,若不是那丫头便是为楼七娘吐血之人,他早忍不住出来喝止那丫头,叫大师见笑了。
楼老爷不必如此,面若桃花的,都是心如蛇蝎,楼老爷不如就用这一句,叫楼少爷改过了吧。
他不过是一顽童,若是知道了女人的毒处,自然会死了那爱美之心。
至于楼八小姐,她如此教导幼弟,虽有失妥当,但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楼老爷就不必生气了。
青衣僧人不急不慢道,山中苦寒,便是来礼佛之人也是一面的安详慈善,能见到今日这样的好戏,也算一大乐事。
楼老爷又羞又愧,半响说道:也只得如此。
青衣僧人提了水壶,又领着楼老爷走进禅房。
那边厢,福儿心惊胆战道:多年不见,小姐胆子大了。
绮罗捂着胸口,见胸口并不疼,心想那毛病是好了,笑道:不过是一时气愤,想到七姐就想教训他一下。
福儿姐姐帮我保密吧。
福儿应声好,绮罗又道:福儿姐姐叫人跟楼家八小姐说一下,叫她去拦着楼翼然吧。
福儿要答应,就见楼八娘的丫头龙鸣过来了,龙鸣见了绮罗说道:小姐叫苏小姐只管放心,她看着大少爷呐。
多谢你了。
绮罗笑道,又与福儿进了厢房,见苏何两位老夫人。
67、一山二虎绮罗与福儿进了厢房,见苏老夫人仍与何老夫人说话,便垂手立在一边。
何老夫人望着绮罗和绫罗,笑道:两位小姐一个就够让人羡慕的,偏还出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实在是羡煞旁人。
苏老夫人谦虚道:哪里,老姐姐你家的一位小姐,就抵得上我这三四个。
绮罗仔细看了眼何老夫人,见她慈眉善目的,心想福儿在她身边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
两位老夫人又说了许久,外头人说楼夫人要进来见过两位夫人。
绮罗心猛的一跳,待到见着只有楼夫人一人进来,楼翼然并未跟过来,才又安下心来。
绮罗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红润了。
楼夫人与苏何两位老太太寒暄后说道。
绮罗一怔,因不知楼夫人是否知道她抢鞭子的事,便浅笑着点头。
苏老夫人笑道:小孩子身子骨就是结实,过上一些时日就好了。
楼夫人又与两位老夫人闲聊了两句,因担心楼翼然,便离去了。
午间苏何两家的人又在一起吃了斋菜,饭后,有家人来催,苏何两家才又分开,各自上了马车回家去。
马车中,绮罗隔着一层衣服摸着手臂上缠着的鞭子,心里想着过两日到了学堂,如何应对楼翼然。
姐姐跟楼夫人关系很好。
绢罗突然开口道。
绮罗一怔,笑道:楼伯母人很好,对谁都好。
二姐就羡慕不来。
绢罗说道,说完,却又闭嘴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扭着帕子。
绮罗忽想刚才因担心楼夫人问楼翼然的事,并未在意绫罗怎样,再者说,绫罗如今也不是那轻易叫人看出心思的人,偷眼看了眼绢罗,见她早懂事了,不禁在心里叹一口气,心想夏木说的对,绢罗也精明着呐。
回到苏家,绮罗又将与福儿说了什么,一一告诉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本就猜着福儿不会与绮罗多说什么,便叫她回去歇着。
两日后,正是开学的时候,绮罗一早起来洗漱,便听祉儿低声道:二小姐嫌岸芷那天没问到话,今日要带蘅芷去学堂。
听说这两日也并未叫岸芷做什么,只将她闲在那里。
绮罗闻言,抬头问道:那岸芷怎么办?祉儿哼了一声,说道:二小姐还当这招能唬住人呐,也不想想,她不用岸芷,岸芷也是她屋子里的一等大丫头,拿的是一等的份例,老夫人就算是要给岸芷爹娘体面,也不能将岸芷降下去。
这拿着银子又不用做事的美事,岸芷才不会傻得嫌弃呐。
绮罗笑道:那也不该用了蘅芷,应当用汀兰才是。
蘅芷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外表看着憨憨的,里面一肚子坏水。
光是汀兰就吃了她两次暗亏,我琢磨着二小姐这是指望着蘅芷能从禄儿那偷听到大小姐的消息,再说,她那个无风三尺浪的性子,少不得听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起大风浪来。
绮罗抿唇,半响说道:蘅芷可是奶奶的陪房顾婆子的孙女?是啊,不然哪里能轮到她伺候到二小姐身边。
祉儿笑道。
绮罗说道:随她吧,就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打蛇打七寸,拿捏住顾婆子,就不怕蘅芷不听话。
祉儿见绮罗心中已有计较,便将此事放下,又去给绮罗梳头发。
今日苏睿轩、苏慕轩初次进学堂,苏清远自然是要亲自送去。
等到上了马车,绮罗看了眼蘅芷,见她果然乖乖巧巧的,一笑又似懵懂不知世事,心想蘅芷这是老天帮她,给了她这副骗人的好相貌。
下了马车,苏清远带着儿子侄子去见周先生,绫罗回了春华馆,绮罗因想着今日不能去冬逸馆,又想知晓楼翼然的事,便去了夏花馆。
进了夏花馆,便见楼八娘与何美人挤在一起唧唧咕咕,不时一同大笑。
两位姐姐这是怎的了?绮罗走到两人面前,在前面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还能怎的?还不是你闹的那事!楼八娘说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美人推了下楼八娘,指着楼八娘说道:没见过挨了骂还有这么高兴的,她这两日没少得了楼伯父的教训。
绮罗惭愧道:是我连累楼姐姐了。
没你的事,你不知老九这两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楼八娘扑哧一声又捂了肚子大笑起来。
何美人拉着绮罗的手,说道:福儿姑姑凭我怎么问她都不跟我说,果然是对你忠心的。
何姐姐别这样说,福儿老实,若是有话你教她不跟我说,她定也不会跟我说的。
绮罗忙说道。
行了,我又没说福儿姑姑什么。
何美人笑道,又招手叫绮罗附耳过来,面若桃花心如蛇蝎,楼伯父是发了狠要叫楼老九领会这话了。
绮罗不解其意,又去看楼八娘。
楼八娘忍住笑,低声道:我爹叫了个机灵的小子跟着翼然,但见到长的好看的丫头媳妇,那小子就在翼然耳边告诉他那丫头媳妇心里在想什么,凡事都往坏里说;另外,怕他不信,还叫他偷偷去听那些丫头们说话。
吓的翼然这两日都未睡好。
偷听能听到什么?绮罗疑惑道,人心隔肚皮,但凡聪明点的都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别人。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我爹指使那些人说的,算计银子,算计前途,算计人命的,有多险恶就说的多险恶。
直将那红颜说成了森森白骨,吓的翼然晚上都不敢再叫他那些个丫头陪他睡了。
楼八娘掩着嘴笑道。
绮罗目瞪口呆道:他这般大了还叫丫头陪他睡?这可不,翼然怕黑,屋子里睡着好几个丫头呐,每日里明争暗斗的,我看着都心烦。
我爹逼着那些丫头都把各自的心思说了,翼然此时才知道那个温柔体贴的如花姐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先前不动声色弄走了他最喜欢的似玉姐姐;又知道他一直惦记着的曼妙奶娘,是个背地里想着勾引他爹的半老徐娘……反正那些龌蹉事都叫他知道了,看他以后还要不要是个美人都搜罗到自己屋子里。
我娘还夸你聪明,能想到这个招。
楼八娘弯着眉眼说道。
阿弥陀佛。
绮罗默念道,心想若是楼翼然日后成人了也不喜女色,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我说,不如叫那些丫头如狼似虎的围着楼老九转,便是那年老色衰的舞翩跹,也寻了来,叫她时时刻刻缠着楼老九,这样叫楼老九腻烦了,就不会见了美人如同饿狼扑食一般。
何美人嬉笑道。
楼八娘笑道:你说的有理,我娘亲也正打算这样办呐,只是这事要徐徐图之,若是翼然过了这段日子又犯了老毛病,那就不好了。
绮罗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道理,我如今还想着若是回了春华馆,他又闹事该怎么办?既然楼翼然打不过你,那就活该挨打。
他人高马大的,没得被个小姑娘打了,爹娘还要寻上门,要你赔不是的。
何美人促狭道。
楼八娘也说道:你尽管揍吧,左右你力道不大,人又有分寸,还能伤了他不成?只是别叫他伤到你就好。
绮罗吸了口气,说道:那我就听两位姐姐的了,教室里不敢打是怕别人看到,若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才不会叫他伤到。
那也要小心些,若有事就来找我们。
何美人叮嘱道。
绮罗点头应了。
刚出了夏花馆,走到两馆之间的巷子前,就见石妍初扑了过来,抱住绮罗的手臂,满脸焦急道:苏姐姐,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绮罗扬眉问道,望向巷子后面,见没人出来,心想苏清远此次送儿子过来,定然会与周先生多说上几句。
苏姐姐,楼翼然一脸火气的进了教室,又听了旁人的话,听说你曾说过群龙不可无首,叫春华馆里的人都听你的,他就闹上了。
又有几个人在那里起哄,如今一群人就等着你过去呐。
石妍初急道,又要抹眼泪。
绮罗叹口气,若叫苏清远见了这种场面,那她在家中多好的表现也没了用。
苏姐姐,你该怎么办?那些人平日里有事都寻你来商量的,怎么眼下就都倒戈了,也不说句劝解的话。
石妍初气愤道。
绮罗拍着她的手臂安抚她,笑道:莫怕,明事理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苏姐姐。
石妍初急道。
你去夏花馆找杨致之吧,等着钟声响了再回来。
绮罗放开石妍初的手臂说道。
石妍初又抓紧绮罗的手臂,说道:我跟苏姐姐一起进去。
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是留在夏花馆的好。
绮罗劝道。
石妍初执意不肯,叫道:我是跟苏姐姐一起的,若是只有你进去,我躲了起来,叫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那好吧。
绮罗说道,又牵着石妍初一起向春华馆里走去。
进了教室,绮罗就见楼翼然坐在她的桌子上,睁大一双眼睛瞪着门口,一副与绮罗誓不两立模样。
又有四五个小子站在楼翼然身后,多数人坐在自己位置上观望。
绮罗向教室里扫了一圈,见观望之人,有一二个幸灾乐祸,三四个事不关己,其余的隐隐担忧。
另有绫罗一副忧虑但不得已的模样坐在位置上,何觅之正在安慰她。
苏绮罗,一山不容二虎,今日爷爷就叫你知道谁是春华馆的老大!楼翼然叫道。
绮罗隐隐听到自己的桌子在吱吱作响,扫了眼楼翼然极力睁大才露出来的眼睛,说道:楼翼然,若是我说我没说过那话,你又要谁出来跟我对质?你没说过?楼翼然叫道,又回头看向一个小子,韦寓,你说,苏绮罗那日说了什么?这……叫着韦寓的缩着肩膀偷眼看向绮罗。
绮罗见他如此,又想无冤无仇的,指不定他是收了旁人给的好处才来找她的麻烦,笑道:韦寓是吧,你姑姑每日跟何婶婶请安才换你进了学堂,若是何婶婶知道你不务正业,成天教唆着某人闹事,必是要高看你一眼的。
韦寓闻言,心知何夫人看不上楼翼然,若是何夫人知晓自己与楼翼然混在一起,日后必会不待见姑姑与他。
韦寓,苏绮罗那日说了什么?楼翼然不耐烦道。
韦寓心中权衡一番,是教楼翼然打一顿的好,还是日后被赶出学堂的好,一番计较后,韦寓讪笑着答道:我是听旁人说的,那日我闹肚子,正好不在学堂。
楼翼然见韦寓临阵退缩,跳下桌子,上前抓住韦寓的衣领,斥道: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韦寓忙道:我先前就是这样说的,是爷爷你没听清楚。
周先生来了,大家都赶快坐好吧。
绮罗笑道,拉了石妍初坐下,又拿了帕子擦桌子。
楼翼然见众人闻言散开了,站到绮罗身边,伸手拍向桌面,怒道:你这个又丑又坏的女人!爷爷才是老大。
绮罗眯着眼站起来,低声道:你若是想在教室里叫大家知道你打不过我,就尽管放马过来。
周先生若是收了七姐的鞭子,那就是你的错。
楼翼然一僵,握紧拳头要打,又怕当真在跟班面前失了脸面,想要辩称那日是他大意才败的,又听外头说周先生进来了,上下扫了眼,未看到绮罗将鞭子放到哪,便悻悻的坐回位置上,斜着头瞪向绮罗。
绮罗却不去管他,只是桌面被他坐的温温的,忍不住厌恶的皱起眉头。
过了一会,周先生果然来了,领着苏睿轩与苏慕轩两人,叫苏睿轩坐在绮罗前面,苏慕轩坐在绫罗前面。
课间,绮罗又领着苏睿轩叫他认识春华馆里的其他人。
苏睿轩一个个哥哥姐姐的叫着,也甚的众人喜欢。
绮罗一回头,见楼翼然又瞪着她,一步步紧跟她不放。
睿轩,你跟着石姐姐去夏花馆里认识那里的前辈吧。
绮罗笑道,见众人看起来很喜欢苏睿轩,很是为他高兴。
石妍初知道绮罗是不想叫苏睿轩见到楼翼然发怒,便应了,领着苏睿轩去夏花馆。
绮罗瞄了一眼楼翼然,便向教室外走。
楼翼然瞪了眼众人,忙快步跟上绮罗。
出了教室,楼翼然叫道:你别想去找我姐姐。
我不找楼姐姐,你跟我来,我有七姐留下的东西给你看。
绮罗回头笑道,见楼翼然又要握拳,扫了眼左右的人,你若是在这里打也成,只是你输了,以后没人叫你爷爷,大家都要叫我姑奶奶了。
楼翼然憋红了脸,咬牙忍着,骂道:你这丫头跟韦寓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绮罗一怔,回头瞄了眼楼翼然,心想他这才是不懂世事的典范,不回楼翼然,依旧向前走。
楼翼然心中更怒,想着看完了楼七娘留下的东西,再一并教训这个丫头,便跟着绮罗一路去了冬逸馆。
站在每日练功的屋子前,绮罗开了锁,说道:原本我是想一个人留着的,只是想想七姐那样疼你,若是不给你看实在不好。
七姐最疼我了。
楼翼然说道,迈进屋子里去,四处巡视一番,刚要问东西在哪,便听到门关上了,外面又响起锁门声。
苏绮罗,你放爷爷我出去。
楼翼然拍着门叫道。
绮罗敲敲门,见门在楼翼然那次踹坏之后修的更叫牢固了,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心想她这也算是帮了楼家的忙,叫楼翼然再知道一次女子的险恶之处。
68、釜底抽薪今日周先生的课已经上完了,教剩下课程的先生因往日里楼翼然无事生非,今日见他不在,更觉舒心,便没有问他去了哪里。
绮罗忙着教苏睿轩与众人熟络起来,也就顾不得楼翼然了。
午间,绮罗见韦寓经过她桌子时轻敲了她的桌面一下,便多了个心眼,等过了一盏茶功夫也出了教室。
到了外面两馆之间的巷子,就听韦寓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苏绮罗,你不会跟何姐姐告状的吧?韦寓堆着笑脸说道。
绮罗瞄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一定,你先跟我说说,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挑唆了楼翼然来害我?韦寓缩着肩膀干笑起来,半响说道:是何觅之叫我说的,他给了我一点碎银子。
绮罗闻言一愣,又想何觅之必是为了给绫罗出气才会这样,只是这出的是什么气,端要看绫罗是怎样与他说的了。
能利用楼翼然来寻她的不是,就不是何觅之能想到的,只是找了韦寓这么靠不住的人,却像是何觅之的做法。
苏绮罗,你不会跟何姐姐说的吧?不然我姑姑可要打死我了。
韦寓又哀求道。
不会,你放心吧。
绮罗说道。
韦寓笑道:我信你。
绮罗闻言一笑,转身回了春华馆。
春华馆里,没有兄弟姐妹的石妍初见了嘴甜不停叫她姐姐的苏睿轩,心里十分欢喜,便请缨为他讲解下午的课程,也叫苏睿轩不至于在下午跟不上。
绮罗坐在一边听石妍初讲,心想石妍初也是下了十分心思的,不然不会讲的这样生动。
绮罗,那楼翼然可将你怎样?正听着石妍初讲课,三人猛然听到绫罗一句关切的问话。
苏睿轩立刻问道:姐姐,那楼翼然跟你过不去?绮罗见他如此急躁,怕他冲动误事,笑道:没有,我何曾跟别人过不去过。
转头望向绫罗,问道:他与我们是不相干的,只是慕轩今日如何了?可听得懂先生讲的?可认识了旁的同窗前辈?绫罗一怔,笑道:他那孩子有些绵软,不比大弟弟活泛,只坐在自己位置上懒得动弹。
绮罗笑道:早知这样不如跟先生说叫他们坐在一起了。
绫罗应声是。
绮罗见她站立不语之时,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脸上神情却有几分寡淡。
绫罗,她这种人,亏你还关心她。
何觅之扬声说道。
绮罗瞄了眼何觅之,见他行动处微微喘息,又不时的用帕子遮唇低咳,眼中长盈泪水,想来是这两天天凉了,他的身子又该不好了。
你说什么?我姐姐怎么她了?苏睿轩闻言站起来与何觅之对视。
绮罗伸手将苏睿轩拉下,又对绫罗说道:你去看看慕轩吧,不必为我操心。
也好。
绫罗应道,走回自己的座位,何觅之自然也跟了过去。
绮罗放开抓着苏睿轩的手,沉声道:忘了我跟你说的?狗咬你你怎么办?苏瑞轩嗫嚅了半天,说道:打狗的主人。
绮罗拍拍他的头,笑道:这样才对,打狗也要看主人,寻了正主,还愁泄不了愤报不了仇?石妍初接口道:正是,凡事都要三思,哪能别人挑衅一句就喊打喊杀的,那样反中了别人的计。
还是从长计议,釜底抽薪的好。
绮罗见苏睿轩安定下来,又跟石妍初学习,便托着脸去想何觅之的事。
也真是奇事,为何何觅之三番两次的寻衅她都不会生气?莫非是想着他不过是一个短命之人才不与他计较?偷眼望向何觅之,见他正依旧气愤的与绫罗辩个不休,绫罗反在劝慰他,剩下苏慕轩眼巴巴的想跟绫罗说句话又插不上嘴。
绮罗将脸转向另一边,心想若是绫罗还这样三番四次的找她麻烦,那就不要怪她使出釜底抽薪这招了。
下午放学时分,绮罗与苏睿轩走到二门外,正笑着与他说学堂里的趣事,就见楼老爷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了大门。
绮罗一僵,想到楼老爷是来做什么的,忙叫禄儿等人看好了苏睿轩,便向冬逸馆跑去。
绫罗姐弟两人恰也到了二门,见她如此心中疑惑。
我去看看大小姐吧。
蘅芷笑道。
禄儿瞥了她一眼,说道:不用你去看,大小姐一会子就出来了。
蘅芷还要再说,禄儿跺脚道:你是想叫老夫人知道我看不好自己的主子还要劳烦你?蘅芷闻言,娇憨一笑,说道:其实我是想去学堂里见识一下的。
绫罗垂眸,暗恨苏老夫人给她的丫头皆没有禄儿出身好,不然也不能全叫禄儿压制住。
绮罗一路狂奔跑到冬逸馆,又冲到屋子前开了门。
开门后,却听不到屋子里有声音,走进去四处看看见没人,正疑惑楼翼然去哪了,就听屏风后有簌簌声,于是走过去去看。
只见楼翼然缩着肩膀蹲在屏风之后,连头也不敢抬,身上披裹着一件楼七娘留下的披风。
楼翼然。
绮罗开口叫道,又伸手去摸他额头,唯恐吓傻饿坏了他。
楼翼然抱着手臂抬头,一双小眼红红的,显是哭了许久的。
楼翼然。
绮罗又叫道,觉察到手下的温度并不高,才放下心来。
楼翼然似乎是醒悟过来了,又要扑向绮罗。
绮罗迅速的后退,楼翼然却因为腿麻了趴倒在地上。
绮罗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斥道:如今知道谁是山大王了吧?你服不服,若是不服,我现在就去锁门,将你关一夜。
楼翼然伸手捶向地面,嘴里嘟囔着不服,抬头见绮罗当真要走,又扑过去抱住她的腿道:我服了,你不要锁我了。
服了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然我还关你。
绮罗恐吓道,见楼翼然不停颤抖,想着他关了一日无人跟他说话,心里应当是害怕极了的。
楼翼然在绮罗腿上蹭蹭,嘴中直说不要关他,又哭泣道:没了七姐,你们都欺负我,老八也是,你们都欺负我……绮罗听他说起楼七娘,心中不觉一凉,又想起楼翼然向楼七娘撒娇耍赖时也是如此,便弯腰扶起他,说道:你乖乖的,我跟楼姐姐就都不欺负你。
楼翼然嘴中依旧说道:……都不是好人……一个个女人都是坏人……绮罗扶着他,试着叫他走两步,奈何楼翼然太笨重,只扶了一下就压的她肩膀酸疼起来,咬牙道:你再哭,我就把你扔掉。
楼翼然咬着嘴唇,又试着走两步,腿麻身上冷,心里又凄凉起来,想着一夜间,家里学堂里都没一个是好人了。
将楼翼然扶出来,绮罗又去锁门,随后气喘吁吁的掐腰问道:你能自己走了吗?楼翼然摇头,说道:你扶我,都是你害的我,我肚子饿腿软走不动。
说完,竟坐在地上不动了。
绮罗抬脚踢过去,手中捏着钥匙道:你不走,我还将你拖进去关起来。
楼翼然委委屈屈的望着绮罗,看了半天,见绮罗并不会像楼夫人等人那样心软,只得认命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你等着,我不会……楼翼然盯着前面的绮罗,刚要放出一句狠话,就见绮罗眼冒凶光的回头看他。
快点,天都黑了。
绮罗说道,又想迟了这么久,不知苏睿轩他们可等急了。
楼翼然低声应了下。
绮罗心想楼翼然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枉他还是楼七娘楼八娘的亲弟弟。
尚未走出巷子,就见楼老爷一脸焦急之色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楼八娘并几个丫头小厮。
爹爹——楼翼然叫道,扑到楼老爷怀中,将楼老爷撞得一个趔趄。
楼八娘砸吧着嘴巴,说道:哟,这一日不见又小了几岁了。
八娘!楼老爷喝道,见绮罗也站在一边,心中想着只怕这丫头又戏弄翼然了,抚着楼翼然的后背,问道:你这是怎的了?放学到这后面做什么?爹,这丫头……楼翼然指着绮罗刚告状,就见绮罗手指上勾着钥匙,一时怕她又将自己锁起来,忙又收回了手指。
这丫头怎的了?楼老爷蹙眉道。
楼翼然拱在楼老爷怀中直摇头。
无事那就回去吧。
楼老爷说道,放开手向前走去。
绮罗与楼八娘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一个小厮靠近楼翼然耳边低声说话。
他在说什么?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轻笑一声,却不敢告诉绮罗,心想那坏小子定是告诉楼翼然绮罗在施计勾引他等等,问道:你将翼然怎样了?没怎样,不过是关了他一天。
绮罗说道。
楼八娘一愣,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他最怕这个了,你若是吓到他了该怎么办?……幸好没事。
绮罗讪笑道,又想万一今日忘了放他出来,怕真是要吓病倒的。
楼八娘瞪了她一眼,复又笑道:这也是一个好办法,怎的我就没想到?那是楼姐姐下不了手……绮罗说道,又见楼翼然回头瞪了她一眼。
楼八娘拉着绮罗的手,低声说道:以后若还有这事先跟我说一声,免得被我爹爹捉到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
绮罗应道,见前面楼老爷虽对楼翼然不理不睬,但不时停下脚步等他,一片爱子之心显而易见。
在门外,楼八娘随楼老爷等人上马走了,绮罗与睿轩上了一辆马车,绫罗与慕轩上了另外一辆。
姐姐你去哪了?苏睿轩问道。
是啊,小姐,刚才二小姐一直在问,蘅芷还说要去找你。
禄儿说道。
绮罗说道:临时有事,想着去找楼姐姐说说的。
可是楼八娘姐姐?苏睿轩问道。
绮罗点头,问道:你喜欢哪个姐姐?都喜欢,石姐姐也不错,听说她极有才华的。
苏睿轩说道。
绮罗笑道:那你要跟她好好学才好,她轻易不教人的。
苏睿轩应了,绮罗禄儿见他虎头虎脑的,也相视一笑。
回到苏家,苏老夫人拉着苏睿轩将今日之事问了一遍,得知他已经将学堂里的人认了大半,又对绮罗满意的点头,稍后,便叫各人回房去歇息。
绮罗回了屋子,祉儿等人给她换了衣裳,又问是否马上开饭。
歇一会再吃吧。
绮罗说道,又去看禄儿,禄儿会意,见没有旁人在,便低声说道:今儿个蘅芷拐弯抹角的问了龙吟还有红颜她们,想套出小姐每日跟着楼小姐是去做什么的。
绮罗笑道:那蘅芷也是个能人,只是她听说什么了吗?那倒没有,只是我看着她跟旁人很快便熟悉了,许是大家都被她乖巧的样子骗了。
禄儿不屑道。
绮罗蹙眉想了下,若是蘅芷继续下去,难保不露出丁点蛛丝马迹,招手叫禄儿附耳过来,说道:你叫人跟顾婆子说,若还想他孙子当睿轩的跟班,就叫她孙女老实些,什么事也别做,叫她想想睿轩听谁的话。
哎,我叫我娘去跟顾婆子说,就说蘅芷没事找我麻烦,叫她老实些。
禄儿说道。
绮罗笑道:这样说也行,左右留着她碍眼,做什么事都不自在。
禄儿点头附和道:就是,今日我爹叫人来接我过去,我没敢出去,总觉得她一双眼睛没事就盯着我看。
绮罗一笑,又叫丫头传饭。
饭菜上来,绮罗看多了一盘,问道:这一盘是?这是老夫人给的,奴婢想着应当是老夫人看今日小姐把大少爷照顾的好,特意送给小姐吃的。
祉儿说道,又夹了菜给绮罗。
绮罗笑道:我自己吃就好。
便自己夹了菜吃。
正吃着,外面何妈妈进来了,见绮罗正吃饭,站的远远的说道:刚才见到了二小姐,不知怎的,原本挺好看的一位小姐,如今怎么看着冷清清的,笑的时候也跟一股子秋风一样。
绮罗闻言,忽想到莫不是葛先生要绫罗做出这时时带笑又刻刻冷清的神态。
第二日,依旧是苏睿轩与绮罗同车,到了学堂,新鲜劲未过,苏睿轩又寻了那些昨日相识的人一起玩笑。
绮罗见他寻的人都不是混水摸鱼在学堂里混日子的人,便也由了他了。
又看教室里昨日那几个跟着楼翼然起哄闹事的纷纷伸长脖子向外看,心知他们正等着楼翼然来寻她麻烦呐。
有人叫楼翼然进来了,绮罗抬头去看,见楼翼然依旧那身紫红衣衫,只是气焰却不似往日那般盛。
进了教室,楼翼然先看了眼绮罗,又垫着手趴在自己位置上。
绮罗见他这般神情,心想他昨日定是没有睡好的。
那几个跟班忙围过去向他问好,不时的又看向绮罗。
绮罗瞟了眼楼翼然,随后扬声道:楼翼然,这几人是拿你当枪使的,他们的话你也信?楼翼然一僵,眯着眼看向几个跟班,问道:你们在耍我?哪有,我们怎么敢耍爷爷你?一人干笑道。
楼翼然伸手拍向桌面,骂道:你爷爷我才不会被你们耍着玩!说完,又叫那几人滚开,自己依旧在桌子上趴着。
绮罗见他不是要生事的样子,便走出教室,谁知到了巷子里,楼翼然依旧跟着她,忍不住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七姐的东西,你还没给我看。
楼翼然讷讷道。
绮罗一怔,看向楼翼然那肥硕的身躯,竟觉他可怜无比,长叹一声,说道:你跟我来吧。
到了冬逸馆,楼翼然却不肯进去,犹豫道:我不进去,你又想把我锁里面。
不会,你听楼姐姐今天也在。
绮罗说道。
楼翼然果然听到楼八娘微微的轻喝声,便跟了绮罗进去。
楼八娘停下手中的剑,见楼翼然也进来了,疑惑道:你怎地也来了?楼翼然似是在生楼八娘的气,闷声道:我来看七姐的东西。
楼八娘闻言一笑,说道:你先随了我在院子里跑两圈热热身,一会子就能见到了。
楼翼然叫道:姐,我不去。
不去不给看!楼八娘斥道,又拽着楼翼然出去。
绮罗见此,便关了屋子的门,自去换了衣裳,随后,边听外面楼八娘敦促楼翼然快跑,边自己活动身子。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翼然扒着门跟着楼八娘进来了,见了绮罗手中拿的鞭子,又要抢,只是身上没了力气动弹不得。
绮罗,我最腻烦他这一身肥肉了,你用七姐留下的东西叫他动动,这肥肉能少一块是一块。
楼八娘说道。
绮罗应了一声,唰的一鞭子抽向那门,楼翼然忙避到一边。
楼八娘见门上只掉下一层漆,笑道:七姐一鞭子下去,这木头屑能飞一屋子,你这力道还是不够。
我练着呐。
绮罗说道,又挥着鞭子向楼翼然抽去。
楼八娘袖着手在一边站着,不时提点绮罗两句。
69、闻鸡起舞绮罗算是第二次真正与人切磋,虽然楼翼然毫无招架之力,但能将所学施展出来,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楼翼然受了教训,浑身湿哒哒的,还冒着热气。
楼八娘叫了他的小厮来给他换衣裳,又掐着他的脸,说道:小时候看着是个好看的胖娃娃,现在就成肥猪了,我都忘了你这肥肉里面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了。
楼翼然不满的扭过脸,只是没了力气,拗不过楼八娘。
该回去了,不然先生该问了。
绮罗说道,瞄了眼依旧粗声喘息的楼翼然,又偷偷笑了。
跟个大蛤蟆一样,你们都不许扶他。
楼八娘不屑地吩咐道,又拉了绮罗走。
楼翼然的小厮只得垂手站立一旁,楼翼然喘着气,拖拉着步子,垂头搭脑的跟在后面。
进了春华馆,绫罗等人见绮罗与楼翼然一同进来,面上都有些惊讶。
石妍初在绮罗坐下后,低声问:可是他又找苏姐姐麻烦了?没有,不过是碰巧遇到。
绮罗笑道,见苏睿轩回头看她,又对苏睿轩一笑叫他安心。
外面有人说周先生来了,绮罗等人又忙坐好。
今日不读书了,改上一节围棋课,虽不要你们精通,但也要熟悉一些,能看得懂棋局。
周先生说道,又叫人在每人桌上摆上棋盘棋盒。
绮罗摸着那黑黑白白的棋子,心想这辈子琴棋书画总算都摸过了。
周先生细细讲解完围棋的由来、规矩等,便叫众人自己试着与同桌下一场。
绮罗执白子与石妍初对弈,不过才下了两步棋,看着石妍初泰然自若的表情,笑道:你果然厉害,连围棋也学过。
石妍初疑惑道:苏姐姐没学过?我看你不动如山还当你是高手呐。
我唬人的。
绮罗笑道,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见大多数人都是会下棋的,最后看到楼翼然,就见他托着脸在那发呆。
想也不想,绮罗拿了一颗棋子就丢过去。
楼翼然被砸中,狰狞着脸转头,见是绮罗,又哼了一声扭头趴在桌子上。
绮罗心想楼家二老太不会管教孩子,若是她的儿子才不会任他如此蹉跎岁月,不学无术。
正想着,周先生走了过来,搬了椅子,坐在楼翼然对面,伸手拈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楼翼然坐起身来,也拈了一颗放上去。
绮罗惊讶的看到楼翼然竟然与周先生对弈起来,虽不懂,但楼翼然能与周先生一子一子的下围棋,在她眼中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了。
看不出楼翼然还有这一手。
石妍初叹道。
绮罗抿唇去看,心想石妍初赞楼翼然厉害,那应当是确实厉害的。
因时间有限,楼翼然并未与周先生下完一局,下课后,楼翼然又得了周先生几句夸赞。
看什么看!楼翼然挺胸得意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正盯着他看的绮罗赞叹道:你真厉害。
楼翼然哼了一声,得意的靠在椅子上,斜睨向绮罗,说道:那是当然了,爷爷我厉害的地方多了。
真的?楼哥哥你会练剑吗?我昨天见着楼姐姐腰上别着一把宝剑,可神气了。
苏睿轩说道,围在楼翼然身边。
绮罗心知楼翼然不会,生怕他恼羞成怒伤了苏睿轩,忙问道:那你厉害的地方都有什么?快跟我说说吧。
说完,又去拉苏睿轩叫他坐回来。
楼翼然洋洋得意道:爷爷我会下围棋,会吹笛子,还会……顿了一下,又道反正爷爷我会很多东西。
绮罗想着他只会这两样,笑道:你真厉害,我就不会这么多东西。
你会练剑吗?苏睿轩又追着问,眼中略有些崇拜。
绮罗将手护在苏睿轩身前,提防着楼翼然发怒,又想苏睿轩此时应当是自己当初相似,但凡见了比自己厉害的人便崇拜起来。
楼翼然嘴巴动动,不屑道:那自然是会的,爷爷我可比我姐姐厉害多了,她跟我拆不了几招就要输的。
苏睿轩哇的一声,推开绮罗的手,又围在楼翼然身边,问他都有哪些剑招。
楼翼然白鹤晾翅,仙人指路等等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又讲他每日闻鸡起舞,早先在京城里还与高手对阵过,因苏睿轩完全不懂,此时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双眼冒光的望向楼翼然。
绮罗看着楼翼然飘飘然的享受苏睿轩的赞美,心想看以后楼翼然如何圆谎。
楼哥哥教我吧,楼哥哥。
苏睿轩自来熟的叫起哥哥,又扯着楼翼然的手臂摇晃。
楼翼然脸一僵,伸手就要把苏睿轩甩开,绮罗忙按住楼翼然的手臂,笑道:他什么都不懂,你就教他一招半式就好,只要一招半式。
苏睿轩忙说道:我拜你为师吧,师父你就教我吧。
楼翼然听闻有人要拜他为师,又见绮罗向他挤眼睛,心想一招半式他怎说都是会的,便挺胸道:看你这么诚心,爷爷我就教你几招。
多谢师父。
苏睿轩叫道,又凑到楼翼然面前想问他京城高手的事。
绮罗伸手将苏睿轩拉回来,笑道:你先做好学问再习武,不然奶奶又要数落你了。
苏睿轩闻言,又求道:姐姐,你替我跟奶奶说说好话。
只要你学问好,我就替你说。
绮罗说道。
闻言,苏睿轩又谢了绮罗两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转身跟石妍初学习。
没了炫耀的对象,楼翼然瞪了绮罗一眼,又怕绮罗出手教训他,便悻悻的哼了半天。
午间,苏睿轩吃过了饭,又缠着楼翼然要学剑术。
睿轩,别闹。
这个时候你楼哥哥应当是要寻了楼姐姐去练剑的。
绮罗笑道,拉着苏睿轩又去看楼翼然。
楼翼然脸一红,瞥了眼绮罗不怀好意的笑,又听苏睿轩要去看他与楼八娘练剑,嘴中说道:你尚未正式拜入我门下,不能给你看。
说完,便想着装个样子去趟夏花馆。
师父,我送你过去。
苏睿轩叫道,又拉了绮罗一同跟着楼翼然出去。
楼翼然一怔,头也不回的向夏花馆走去。
进了夏花馆,在教室门前,绮罗与苏睿轩站住,看楼翼然自己进去。
不知楼翼然与楼八娘说了什么,楼八娘瞄了眼苏睿轩,与何美人说笑了两句,提着宝剑便与楼翼然一同走出教室。
师父怎地没有自己的剑?苏睿轩问道,因没见到楼翼然的剑脸上略有些失望。
楼翼然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何美人跟在后面,笑道:楼八的宝剑是没开刃的,你师父的宝剑太锋利的,不能拿到学堂里来。
楼翼然见何美人为他圆场,对何美人讨好的一笑,又板着脸说道:你回去吧,不要打扰师父我练剑。
师父,我去看你练剑的地方,我保证不偷看。
苏睿轩信誓旦旦的说道。
楼翼然脸又阴沉下来,喝道:我说过不许看!苏睿轩撅着嘴望着楼翼然,委屈道:师父这么厉害,我不看只在外面等着。
楼翼然正要不耐烦的大叫,楼八娘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笑道:隔着门,你就叫你的小徒弟等在外面好了。
楼翼然闻言方冷静下来,咳嗽两声,又抢先迈步向冬逸馆走去。
走,我也去看楼老九得瑟去。
何美人笑道,挽着绮罗的手便一同向冬逸馆走去,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折腾死他这个小胖子。
哎。
绮罗应道,与何美人相视一笑。
楼八娘望着苏睿轩紧跟着楼翼然的身影,指着他说道:这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跟你当初简直一模一样。
绮罗讪笑道:左右这样不吃亏。
楼何两人闻言,又与她一同笑了起来,前面的楼翼然听到笑声,回头觑了三人一眼,疑心是在笑话他,腰板越发挺的笔直。
到了冬逸馆,绮罗与苏睿轩侯在院子里,楼八娘何美人陪着楼翼然进了屋子。
姐,楼哥哥当真很厉害?苏睿轩又问道。
总比你厉害一些,只是他性喜寻衅闹事,你不能跟他学坏了。
绮罗说道。
苏睿轩闻言点头,又侧耳去听屋子里的声音。
屋子里,何美人抱着手靠门站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楼翼然,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楼翼然拱手低声道:姐,你随便舞两下,叫苏绮罗她弟弟听个声音就成。
楼八娘拔出宝剑,剑上冷冷的银光耀在楼翼然脸上,吓的他一颤。
你先跑上几圈,等会子我教你。
楼八娘说道,又回头看了眼门外,若是你不乐意,就教你徒弟知道你什么都不会。
楼翼然瘪着嘴,扯了楼八娘的衣襟,哀求道:姐,你随便弄点声音唬唬他就行了。
老九每日闻鸡起舞,当得是英雄出少年啊。
围观的何美人扬声道,又斜睨向他。
楼翼然又要去恐吓何美人,忽听到外边苏睿轩问为何没有声音,便挥着拳头瞄了瞄何美人,认命的在屋子里跑起来,边跑嘴中边嘿嘿的叫起来。
何美人、楼八娘两人掩着嘴偷笑起来。
外面苏睿轩听到楼翼然的叫声,便又认真听起来。
绮罗咬唇憋着笑,见苏睿轩听的认真,又去关了院子门,在屋子前教他蹲马步。
过了近半个时辰,绮罗又叮嘱苏睿轩不要告诉苏老夫人她教他的事,随后门开了,楼翼然喘着粗气,犹如淋了雨一般出现。
师父好厉害。
苏睿轩叫道。
楼翼然本想着谦虚两句,只是没有力气说出口。
楼八娘笑道:我去叫人给他拿衣服来换,不然要生病了。
说完,便出了院子。
苏睿轩接过楼八娘的宝剑在怀中抱着,又细细看了上面的宝石等物,摸着剑锋艳羡道:我若是有这么一把宝剑该多好,师父的宝剑什么时候能教我看看?楼翼然累的无力说话,只挥了一下手。
你师父说,再过几日就给你看。
何美人笑道,又嘲讽的看了眼楼翼然。
绮罗笑道:你师父厉害着呐,每日早中晚都要练习一次,日子久了,你就该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师父的厉害都是一日日练出来的。
苏睿轩闻言,又仰慕的望向楼翼然,赞叹道:师父果然有毅力,先前诸葛先生还说我没有耐性不够。
多跟着你师父学学,你以后也定能跟他一样厉害。
绮罗笑道,见楼翼然终于将气喘匀了,一张白白嫩嫩的脸上犹如抹了胭脂般。
楼翼然见绮罗何美人两人将他夸到天上,虽不明所以,但想着这两个女人定打得不是好主意。
楼八娘领人进来了,叫人给楼翼然擦身换衣服。
待换了衣服后,楼八娘对楼翼然的小厮说道:明日多带几身衣服过来,你们少爷以后用功了。
是。
楼翼然听闻楼八娘之言,心中苦不堪言,又听苏睿轩起哄说以后也与他一同练剑,便阴沉了脸。
你根基太差,以后练好了根基再跟你师父学习。
楼八娘笑道,又催促楼翼然回春华馆。
楼翼然心知楼八娘这是再为他打掩护,闷声道:对对,你根基太差,以后再教你。
绮罗心想楼翼然这人还知道爱慕虚荣,如此也算有些上进心。
接下几日,楼八娘绮罗两人每日督促着楼翼然练剑练功夫,又叫楼翼然在苏睿轩面前摆摆花架子,引苏睿轩对楼翼然夸赞几声。
如此打打闹闹,日子便也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
许是有天赋,又或者楼八娘教导用心,楼翼然过了两月,虽不精湛,但拿把剑在苏睿轩面前摆弄两下还是会的。
我看楼老九的脸小了一点。
何美人说道。
绮罗点头赞同道:是少了一层下巴。
楼八娘笑道:你们就别说了,我娘说他瘦了,闹着要给他补回来,我好说歹说了半天,还是广源寺的无机子大师说瘦些好,我娘才不闹着给他炖补品。
绮罗叹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美人闻言,也叹息一声,良久说道:若是楼老九知道楼伯母为了他赔了多少不是,就该懂事些了。
楼八娘心知何美人说的是何伊人出事后,她娘每日去给何夫人赔礼道歉,便握了何美人的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苏睿轩叫楼翼然师父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叫的。
一日晚上,绮罗正梳头准备休息,就听外面人说孙妈妈进来了,忙叫禄儿去迎。
孙妈妈进来后,见绮罗已经脱了衣服,笑道:大小姐这是打算要睡了?隔壁府里二小姐回娘家了,带了一匣子玉石戒指手镯回来,你挑两个我再给二小姐她们送去。
绮罗心想隔壁府里的,应当是隔壁伯父家中的二堂姐,笑道:辛苦孙奶奶了,这么晚了还出来。
孙妈妈开了匣子叫绮罗挑,见着里面只有禄儿在,低声道:大小姐可是放任大少爷跟楼家的那位爷爷玩了?绮罗惊讶道:孙奶奶怎么知道的?孙妈妈悄声道:今儿个二少爷跟老夫人说了,仔细明日老夫人要问话。
多谢孙奶奶,我知道了。
绮罗说道,随手拿了两样叫禄儿放起来。
孙妈妈走后,禄儿嘟嚷道:不愧是亲姐弟,做事都是一个样。
忽想到绮罗也与苏慕轩是一目同胞,面上又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你说的也没错。
绮罗宽慰禄儿道,躺在床上,又想苏慕轩不言不语的,虽想要压苏睿轩一头,但在苏老夫人面前向来是不肯多说的,如今多嘴说了这话,难保不是绫罗教唆的。
闭了眼,绮罗又想明日该如何回了苏老夫人。
第二日晨起,众人聚在苏老夫人房中,等着见过苏老夫人再去学堂。
大小姐进来一下。
红袖说道。
绮罗用眼角瞥了眼绫罗,见她垂着眼,心想绫罗莫不是有意垂着眼好掩去眼中的幸灾乐祸。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见她正在梳头,绮罗便走过去,接过红衫手中的梳子,给苏老夫人梳起头来。
睿轩最近与楼大少爷玩在一起了?苏老夫人忽然问道。
是,跟楼翼然学剑术呐,不过大多是跟着楼姐姐学的。
楼姐姐还有何姐姐夸睿轩极有悟性,一点就通。
楼老爷也说睿轩看着机灵,叫他以后去了楼家跟他学上那么两招。
绮罗不急不慢的说道,又在红袖捧着的匣子里给苏老夫人挑了一件红宝石嵌的海棠花插在头上。
我这把年纪了,还插这红花做什么?苏老夫人笑道,又要伸手取了那花,心想苏慕轩果然说的不实,将楼八娘何美人并楼老爷省去了。
奶奶哪里老了,我上次瞧着何奶奶一头白发还带着红花,奶□发乌黑,如何戴不得?绮罗笑道,拦了苏老夫人一下,见她果然收了手,心想自己所料不差,苏老夫人想戴的便是那红花。
便是你娘亲婶娘我也不喜她们给我梳头发,你的手艺偏还叫我放心。
苏老夫人笑道,又挽了绮罗出去。
到了外面,苏老夫人略吩咐两句,便叫他们早早的上学去。
众人走后,苏老夫人摸着头上的红花,笑道:我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戴不得这红红绿绿,临老了,终于能戴上一回了。
孙妈妈应道:老夫人还不老,再说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受了。
你说绮罗见着绫罗刚才失望的模样,会如何做?莫不是也要寻了我来告状?苏老夫人问道,又替绫罗摇头叹息,先前做的不差,最后关头竟还是露了陷。
奴婢不知道,只是大小姐绝不是耽于口舌之人。
孙妈妈笑道,又给苏老夫人揉肩,想着姜还是老的辣,苏老夫人如何看不出绮罗在守拙,便是一时看不出,日久天长,也能见着端倪。
不愧是我嫡亲的孙女。
苏老夫人笑道,想着苏睿轩与楼家交好也并无坏处,绮罗对苏睿轩的关心不下于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看着苏睿轩与楼翼然学坏的。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并无不悦,长长吁了口气,又想自己的孙女总是好的,绫罗想着压过绮罗才是痴心妄想。
70、三十六计苏老虽不隔岸观火,但对绮罗反击绫罗也乐见其成的。
绮罗在去学堂的路上,也将苏老的心思琢磨了一番,大概知道了苏老的心思,心想若绫罗再动手脚,就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
到了学堂里,绮罗去了冬逸馆,见楼八娘早领着楼翼然在锻炼了。
楼八娘拿着书本,对着正小跑的楼翼然问道: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你说说怎样瞒天过海?绮罗走进,翻着书皮看了眼,见楼八娘正教楼翼然三十六计,因见这书新鲜,便自己一页页看了起来。
这……瞒天过海……楼翼然边跑边皱着眉头想。
绮罗,你跟他说说什么瞒天过海。
楼八娘见绮罗看的认真,便叫她来给楼翼然讲解。
绮罗望了眼楼八娘,见楼八娘向她点头,略想了下,便说道:楼翼然身边的美艳大丫头,平日里乖乖巧巧罕言寡语,骗的楼翼然当她温柔沉默的好姐姐,等着得了楼翼然的信赖,便将他房里的宝贝偷出去卖掉。
楼八娘闻言点头,说道:虽粗浅了些,但也算得上瞒天过海。
楼翼然闻言站住,瞪向绮罗道:哪个丫头卖了我的东西?我剥了她!楼八娘啐道:你房里的丫头都换成婆子了,你还要剥了谁?楼翼然闻言,又低头跑开。
翼然,现在你说说什么叫瞒天过海?楼八娘又去问楼翼然。
楼翼然瓮声瓮气道:姐姐打我,还在爹爹面前装乖巧装疼我,这就叫瞒天过海。
楼八娘冷笑道:你还知道?你若不服,也瞒天过海试试。
绮罗见此,笑道:兵不厌诈这话他都不知道,哪里还能瞒天过海?你这丫头,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了?楼翼然听出绮罗轻视之意,仗着跟楼八娘学了几日功夫,又向绮罗扑过来。
绮罗无奈一笑,将兵书丢给楼八娘,又从腰上解下鞭子向楼翼然抽去。
楼翼然虽有蛮力,但近不得绮罗的身,只能在鞭子外跳脚。
绮罗忽然叫道:头!楼翼然闻言,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头,不想绮罗一鞭子抽在他腿上,一扯又将他拉到。
见楼翼然在地上滚了一圈,绮罗笑道:这就声东击西。
比方说你家如花姐姐嘴中勾结旁人说要对付你家似玉姐姐,结果最后将你那沉鱼妹妹给收拾了,这就叫做声东击西。
小果子不这样说的!楼翼然叫道。
绮罗一惊,去看楼八娘。
楼八娘笑道:小果子就如今跟着他的坏小子,你在说兵法,他却当你当真说他房里的事。
收了鞭子,绮罗笑道:若小果子也知道三十六计,能按着书一样样给他讲解就好了。
楼八娘拿着书本笑道:你就不能举个别的例子给他?绮罗一愣,回道:我只知道后院里的事。
也罢,术业有专攻,你只知道这个也没什么。
绮罗,下一个无中生有。
楼八娘举着书本说道。
绮罗回头,看了眼楼翼然,眼睛一眨,跺脚骂道:楼翼然,你竟敢说周先生的坏话,看我不跟周先生、楼伯父说了,叫他们教训你!我没有!楼翼然一愣后叫道,又瞪向绮罗,说道:你污蔑我。
还说没有,你说周先生老学究一个,没有什么真才学,在学堂里也不过胡乱混碗饭吃,误人子弟的很,还说你都比周先生厉害上许多倍,另外还说了许多我都不敢说出口的话。
绮罗气愤道。
楼翼然噎住,又去扯了楼八娘,委屈道:姐,我没说,你跟爹说我没说,不然我要白挨一顿打。
楼八娘瞄了眼楼翼然,周先生德高望重,襄城里敢对他出言不逊的还没有几个。
你当真没说?你素来品行不良,绮罗又周先生亲口跨过庄重大方的,我看着定你说的。
楼八娘说道。
楼翼然顿脚,指着楼八娘委屈道:姐,你也听那个丫头胡说!说完,又气愤的咬牙向绮罗扑去。
绮罗一鞭子抽过去,又趁机攻他下盘,将楼翼然绊倒后,笑道:这就无中生有,以后你的小妾会抱着你的脖子说谁谁欺负了她,谁谁少给了她胭脂脂粉等等,她们大多用的便这无中生有之招。
你怎么知道?楼翼然趴在地上,想起来,又被绮罗用脚压下。
大家闺秀的,谁在乎哪点脂粉钱,傻子才会在这些地方上给人留下把柄。
绮罗说道,收回脚让楼翼然爬起来。
楼八娘点头道:正如此,这一招最好少用,平日里又要品行端庄,这样才不会让人起意。
今日最后一计,隔岸观火,我这般看着你被绮罗戏弄便隔岸观火,按着绮罗先前那般打比方,就你的奶娘被撵出去了,你房里的丫头不想着援手,反而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这就隔岸观火。
说完,楼八娘将兵书收起来,又叫楼翼然出去让绮罗换衣服。
楼翼然哼哼道:有什么啊,谁稀罕看。
哼,你忘了有无中生有那招了,若我告诉爹爹说你在门缝里看绮罗换衣服,你那身皮又要褪掉一层。
楼八娘揪着楼翼然的耳朵将他拖出去。
绮罗见着楼翼然喊疼的模样,十分憨态可掬,也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样子。
绮罗换了衣裳出来,又问楼八娘要那兵书,楼姐姐,你那兵书借我看看。
你倒真研究上了。
楼八娘将书递给她说道。
我看着十分有用,还多学一些的好。
绮罗翻了书本来看。
楼翼然哼哼道:你学了做什么?也要上阵打仗不成?绮罗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刚才打的比方你没听到吗?不独战场,这往后哪里都能用得上的。
楼翼然皱着鼻子又哼哼了几声。
楼八娘又扯了楼翼然的耳朵,说道:你这一个月内定要学会了,不然到了娘亲生日那天,你若背不出来,就等着挨揍吧。
我为什么要背?楼翼然不满道。
楼八娘笑道:绮罗,你跟他说这什么。
先斩后奏,楼姐姐定先跟伯父伯母说了你要背三十六计的。
绮罗笑道。
楼翼然闻言,不满道:谁叫你说的?你说的就自己去背。
楼八娘故作怅然道:若你能施计陷害了我,我就服了你,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只你骗不了我,那你只能乖乖的听我吩咐。
楼翼然将牙齿磨的咯吱响,瞪完了楼八娘又去瞪绮罗。
路上绮罗见着杨致之远远的与一个夏花馆中少女走在一起,便凑向楼八娘问道:杨致之怎与那人走的这样近?楼八娘抬头望了眼,笑道:他你表哥,你还不知他。
杨致之最怜幼爱弱,如今见阮萍儿家中遭了难,又自发的去安慰劝导她。
绮罗瞄了一眼,许她身在后院听说的故事太完美,总觉杨致之只当单对绫罗一人好,对旁人不屑一顾。
如今看来她误了,杨致之这般的人,心中绫罗最重,但难保旁人就入不了他的眼。
即便与石妍初互为知己,也不妨碍他对旁人怜香惜玉。
上一世独独对自己那样冷情,大抵因她苏清词选的,况且又不通文墨,在杨致之心中便一个耻辱般的存在。
回了教室,绮罗见绫罗果然又看她一眼,心想她要看看绫罗又能生出什么事来。
绮罗坐到座位上,就见苏睿轩问了她一句,又凑到楼翼然面前。
师父今天学了什么?苏睿轩问道。
楼翼然背靠在椅子上,说道:没什么,不过学了些兵法。
兵法?师父真厉害!苏睿轩又惊叫道,然后趴在楼翼然的桌子上问他哪些兵法。
楼翼然含糊道:三十六计什么的,这些简单,我都不耐烦学的。
绮罗听闻楼翼然之言,窃笑不已。
过了一会,石妍初走进教室,不住的拿了帕子抹泪。
你怎的了?绮罗低声问道,疑心石妍初见着杨致之与阮萍儿在一起。
石妍初收了帕子,左右看看却不言语。
绮罗心想她定有事不方便在教室里说。
课间,石妍初拉着绮罗出来,走到馆外梅花树下,低声饮泣道:苏姐姐,我与表哥吵架了。
这为了什么?绮罗疑惑道,见他们两人吵架也不一次两次了,怎么就这次严重了。
我昨日不过多说了两句,叫表哥用心读书,谁知听到了,说我禄蠹。
表哥听了的话,也教我以后莫再这样说了。
石妍初哭泣道。
绮罗忍不住冷笑起来,杨晔的功名有等于无,亏他心中想着起复,偏偏又做出清高样。
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石妍初又哭道。
绮罗伸手摸了下梅花树上的花蕾,想着一年又要过去了,说道:你以后不这样不就好了?过了三五日,见你落落寡欢,杨致之自然会向你道歉。
当真?石妍初问道,眼中的泪水却止住了,又问:那以后……舅舅不管这些事的,虽说要尊敬他,但你也莫要太在意他的话。
快别哭了,小心风吹干了脸。
绮罗拿着帕子给石妍初抹泪。
石妍初终于破涕为笑,远远的见着杨致之与阮萍儿在一起,又向他走去。
绮罗看着她的背影一笑,石妍初聪明人,才不至于因见着杨致之与旁人在一起就生气,忽见一个破旧燕子风筝摇摇晃晃的飞来挂在了梅花树上,看着很不雅观,便踮着脚压低一枝梅花枝,将风筝取下来,又招手叫一个婆子拿走。
小姑娘不嫌晦气?绮罗正用帕子擦手,听闻身后有人说话,便转过身来,见一个十七八岁相貌俊美的僧人。
见过大师,这多大的晦气在风里飘了这么久也都散尽了。
绮罗笑道。
在下无碍,无拘无束无碍的无碍。
那僧人笑道,抬头望了下有些阴沉的天空,说道:那风筝我先前见过,只当它飞走了就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绮罗闻言,忽想到楼燕然说过燕子不会回来,笑问:无碍大师见的时候可楼家的燕然少爷在放那风筝?无碍微笑着摇头,开口道:另一位楼家少爷,先前被小姑娘教训过的那位。
绮罗闻言一惊,讪笑道:被大师看到了啊。
所以在下与小姑娘有一茶之缘。
无碍笑道。
绮罗颔首一笑,心知那壶水无碍的,忽想到一事,忙叫道:无碍大师,你去云游吧,别在襄城了。
无碍闻言一怔,笑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小姑娘要我去云游?大师云游去吧,若能够明日便去吧。
绮罗急促地说道。
无碍望了眼绮罗,点头应道:好。
绮罗愣住,本以为无碍要问原因,不想他就这样答应了,若有人猛然叫她离开襄城,她定要寻根究底的,迟疑道:大师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无碍说道,见绮罗犹豫,又道:贫僧在小姑娘眼中定如那将熄的炉子、飘摇的风筝一般。
绮罗一笑,心知无碍知晓她的好意,又想若人人皆能如此,那这一生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苏绮罗还苏绫罗?怔忡间,绮罗乍然听到周先生的声音,回头就见周先生负手眯眼站在一边。
先生,我苏绮罗。
绮罗笑道。
周先生眯着眼又看了一次,说道:我认出你了。
转脸对无碍道:有劳大师久等了,请这边走。
说完,引着无碍向后院走去。
绮罗望着站在略有些佝偻的周先生身边的无碍,又想难怪他会被京城来的郡主看上,无碍大师的相貌气度便楼燕然、杨致之长大了也未必及上。
71、宅院兵法下午,石妍初犹犹豫豫的又拉了绮罗出来说话。
因着风冷,绮罗不禁一颤,又慌忙问道:可是又有事发生?石妍初嗫嚅道:我也不知算不算,我今日恰好听到你妹妹与何觅之在廊下说话,听着你妹妹的意思,是要何觅之带她去肖姐姐的梅花诗会。
绮罗闻言,沉默起来,先不说肖点翠不喜绫罗的事世人皆知,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平日看着与肖点翠打打闹闹,也不敢在这上触了她的逆鳞,以前的诗会也不敢叫绫罗过去;更何况只说何觅之吹了风就要躺几日的身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了门去了那诗会。
听说何家的一位小姐姑爷一起回来了,还带了许多的京城的朋友到襄城玩,此次诗会,应当是由何家的佳人姐姐主持。
石妍初说道。
绮罗闻言,轻笑一声,总算明白绫罗非去不可的意思了,虽说她不轻易作诗,但偶尔还是要拿出一两首叫大家别忘记了她的才女之名的,如今她又有一年多不曾当众作诗,早被肖点翠、石妍初的名气压下,如今不趁机将名声传到京城里才怪。
莫管她,何婶婶不会那么轻易放何觅之出来的。
绮罗开口道。
石妍初闻言见绮罗并无担心,便说道:正是如此我才跟你说一声,若是她缠着你带了她去,坏了你与肖姐姐的关系就不好了。
这天越发冷了,我身子不爽利,怕是去不了了,往日里虽帮不上苏姐姐但也能陪着你,那日必是不能在你身边了。
不去也好,身子最重要。
只是你要做了一首诗送来,也算全了何姐姐、肖姐姐请你的一片心意。
绮罗说道,又握了石妍初的手,叹道:一到这个天,你的手脚就这样冷,还是早早的叫石外祖母给你调养一番的好。
石妍初知晓绮罗叫她送诗的意思,笑道:姑奶奶已经照顾我许多了,不好再打扰她。
这算什么打扰,你们总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怎能总这样见外?你也要多多依靠她一些才好。
绮罗劝道。
石妍初闻言点头。
过了两日,天上便落起了雪花,北风呼呼的吹着。
教室的门窗紧关着,一个个小姐少爷都将暖炉抱在怀中,嘴中抱怨着这般天气还要来上课。
绮罗进了冬逸馆,见楼翼然缩成一团不肯动弹,楼八娘站在他面前恐吓了半天也没有用。
绮罗活动了一□子,拿出鞭子甩了两下,对楼八娘说道:就叫他蹲着好了,再过一会子雪下大了,咱们都去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就把他关在这屋子里头。
说的也是,既然他懒得动,就成全他好了。
楼八娘笑道。
楼翼然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姐,我昨天跟娘亲说你在她生日的时候要跳舞给大家看。
娘亲没揍你?楼八娘笑道。
楼翼然顿脚道:你说我背书他们就信,我说你跳舞就没人信。
那是因为你是傻子,快给我动起来。
楼八娘说道。
绮罗歪着头对楼翼然说道:你乖乖的,我就帮你想法子陷害楼姐姐。
当真?楼翼然惊讶道。
那可不,三十六计我可是全背下来了,现在你练剑,我跟你说说那是什么意思。
绮罗向楼八娘一笑,开口道:借尸还魂,比如说你的一个丫头叫做闭月,因见着你想念先前死去的丫头羞花,便装作是羞花的模样趁机靠近你,告诉你她是代替羞花来与你共续前缘的,这就叫做借尸还魂。
我哪有那么傻?楼翼然不屑道。
那可指不定,指不定哪一天……楼八娘说到这,又住了嘴,沉默的靠在一边。
绮罗心知楼八娘是说有人扮作了楼七娘、何伊人来寻楼翼然,后悔不该举这个例子。
这只是一个例子,叫你知道借尸还魂是什么意思。
就算遇到相似的例子,也该自己想一想可不可信,下面说的是假道伐虢,比如说你的一个青梅竹马伙伴说她心仪楼燕然……我的伙伴为什么要心仪他?楼翼然蹙眉不满道。
楼八娘斥道:是比如说,再说你这个模样与燕然在一起,是个人也要心仪燕然了。
见楼八娘不耐烦,楼翼然又乖乖住嘴。
却与你成为知己,想要你替她拿主意,实际上她心仪的人是你。
绮罗撇着嘴说完。
楼翼然闻言嘿嘿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心仪老十那个家伙。
绮罗见他如此,心知他又想多了,继续道:与你成亲后,先与你的一个小妾联手,将你的爱妾弄走,又利用你谋占了楼家的产业,最后暗中害死你,又推说是你的爱妾下的手。
这叫做擒贼先擒王,因着你是楼家大少爷,辖制了你就能辖制了楼家;又叫关门捉贼,先笼络了你,再下手将你除去,叫你没有还手之力;还叫金蝉脱壳,坏事做尽,却能全身而退;其中又夹杂着远交近攻,借刀杀人等等。
楼翼然闻言,目瞪口呆道:毒妇,我不娶她。
……将三十六计用后院是非与楼翼然说完后,绮罗又与楼八娘一同出去看雪花。
我也要去。
楼翼然叫道。
你乖,再将刚才的剑招多练两遍。
绮罗笑道,又拿着钥匙在手中转了两圈。
楼翼然要跟出来的脚步一顿,又回了屋子里。
站在廊下,绮罗伸手去接那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同落下,地上早已盖上厚厚一层。
今日回去的马车恐怕要打滑了。
楼八娘说道,回头看绮罗,笑道:你总说要翼然乖,若不知道,还当你比他大上许多呐。
绮罗一愣,笑道:他那人,便是睿轩看着也比他大,也该多叫他知道一些世事才好,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叫人带坏了。
楼八娘点头应是,又笑道:爹爹也想着叫他多知道一些,宴会聚会也带了他去,一心想叫他多认识些人。
先前众人都看他小,白嫩嫩一团,引着他叫嚷着要看舞姬美人,还说他追着美人的样子逗人喜爱,渐渐大了,原本引逗着他的人,又觉得他不学好。
如此这般,好的没学到,坏毛病倒是学了一身。
也是楼伯父护他太过,以前出门那护卫的人众多,人人见了都怕,他还当人家是怕他的呐。
绮罗摇头道。
楼八娘听着楼翼然在屋子的嘿嘿声,无奈道:越是见他不识人心,才越要护住他。
不如将他带到楼伯母伯父见不到的地方,看他怎么办?绮罗建议道。
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儿子你能将他扔到看不到的地方?楼八娘叹道。
绮罗一愣,又去想起她那只见了两面的儿子,最后咬牙道:只要他能好,我就扔。
你看着绵软,心还是硬的。
罢了,何家的梅花宴,我知道他想去又怕见到何家人。
不如就偷偷的带了他去,也叫他知道一下人心险恶。
左右我跟在他后面,不叫他出了大事就好。
楼八娘说道,又抱着手看雪花。
绮罗点头称是。
若不是你跟我说翼然也许没放火,我这辈子定是不会再理他的。
楼八娘突然说道,牵着绮罗的手又笑了起来。
绮罗一愣,笑道:既然能往好的地方活,为什么非要自己去遭罪?你不理他,你自己也难受。
又紧了紧楼八娘的手。
绮罗与楼八娘感叹完,楼翼然就从屋子里出来,发泄的将绮罗楼八娘推开,从两人中间走出去,又在雪地上四处印脚印玩。
快回来,你那鞋子鞋底薄,一会叫人拿了木屐进来。
楼八娘叫道,又出去将楼翼然拉了回来。
绮罗看着楼八娘的神情,心想若是楼八娘看着楼翼然挨冻,却一言不发,她指不定比楼翼然更难受。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送了木屐雨伞过来。
禄儿扶着绮罗传说木屐,又给她撑着伞。
绮罗看她身上那件披风不似早上那件,心想定是她爹爹给她送的新的过来,说道:睿轩见了雪花定是要出去玩的,可叫人给他送了木屐?禄儿闻言一愣,说道:这我倒真没想起来,见了龙鸣姐姐过来我才过来的。
那你快去给他送吧,我自己撑伞就好。
绮罗说道。
禄儿应声是。
出了冬逸馆,便见蘅芷也撑了伞过来。
绮罗问蘅芷:绫罗在春华馆,你怎到冬逸馆来了?蘅芷娇憨一笑,说道:我想着偷偷吓禄儿姐姐一下的,不想你们一群人出来了。
绮罗笑道:这大雪天的,还是在屋子里暖和一下的好。
禄儿拉着蘅芷道:走,咱们叫人给两位少爷送木屐去。
蘅芷笑着与禄儿一同走了。
绮罗便与楼八娘等人一起向春华馆走去。
春华馆前,早有一群顽童冒着雪在空地上扔起雪球。
楼翼然与楼八娘说了一声,也冲了进去,仿佛来了猴子王,一群人围着他转,随后又与夏花馆的顽童对阵起来。
楼八娘见何美人也撑着伞在看,便指着一个男童给绮罗说:那是美人的亲弟弟何羡之,与你跟翼然是一样大的,先前因要养病就留在了京城,如今才回来的,何婶婶怕他有事,叫他在夏花馆里跟着美人的。
绮罗抬头望去,见那正将雪球扔向楼翼然的男童眉目间与何美人十分相似,丝毫未看出病色。
看着活泼的很,不像是生病的。
绮罗笑道。
楼八娘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病,何婶婶怕疏忽了小心谨慎的叫他在京城稳妥不要搬动,病好了又叫他养了许久,不然如今哪能这样好。
绮罗心中感叹道,往日她见着何夫人细心照顾何觅之,只说她对庶子如同亲子一般,如今才知道对亲子何夫人定能好上加好。
何美人向两人走来,笑道:难得襄城也能下这么大的雪,就叫他们玩一会吧,天一晴,这雪花就没了。
楼八娘点头道:也是,几年也难得见一次。
绮罗见苏睿轩也跑过去了,仔细看了他身上的衣裳,见很是厚实,便也没有多说。
与楼何两人说了声,便转身进了春华馆。
绮罗进了春华馆,上了围廊,却没进教室,转身去了饭堂那边,掀开隔间的帘子,见几个婆子媳妇正在烤火,笑道:吴管事可在?几人忙站起来,吴管事笑道:苏小姐可有事?外面的人都在玩雪,妈妈们辛苦一下煮了姜汤出来吧。
他们家里虽也会送来,但外面路滑,指不定何时才能送到,不如咱们自己煮的便捷。
绮罗说道,将身上每日带的一点碎银子递给吴管事的。
管事的婆子收了银子,笑道:还是苏小姐想的齐全,咱们这就煮。
有劳了。
绮罗笑道,转身走了出去。
进了教室,只见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几个人,除了外边跑着玩的几个,剩下的便是生病在家的,比如何觅之,石妍初等人。
坐到位置上,绮罗又见苏慕轩趴在窗户边向外看,心知他身子骨不如苏睿轩结实,也不敢擅自叫他出去。
绮罗,你从外边进来的?外边冷吧。
绫罗坐到石妍初的位置上说道。
是很冷,不过大家都在外面玩呐。
绮罗笑道,又拿了书来看。
绫罗见是一本棋谱,笑道:我的棋艺还算好的,咱们住的又近,回去切磋一下也好。
说的也是。
绮罗笑道,心想她与绫罗切磋的也不少了。
绫罗犹豫后又问道:绮罗,你可能带我去肖姐姐的诗会?肖姐姐对我有误会,如今又不在一个学馆中,我便是要解释也无法,这两年一直心有愧疚,每日见了她她也不与我说话。
绮罗心想便是去了那诗会,肖点翠也未必会与绫罗说话,如今怕是何觅之不能出去了,绫罗才又来求她。
见绮罗不语,绫罗叹息道:绮罗,你就带了我去吧,看着你的面子,只要你说和一下,肖姐姐定然会与我重归旧好的。
绮罗开口道:你也知道肖姐姐的性子,若是不得她同意,我是不敢带你过去的。
绫罗一愣,轻笑了一下,低声道:绮罗,蘅芷方才说你又与楼翼然在一起了,若是奶奶知道了,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再说,自打进了学堂你就开始神神秘秘的,定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绮罗眼睛一眯,心想蘅芷不知收了绫罗什么好处了,连弟弟也不顾了。
绮罗,你带了我去,我就不跟奶奶说。
绫罗微微一笑道。
若是不听绫罗说话的内容,只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笑容,定要当她是在幽谷之中与人闲坐论禅。
那淡然又高深的神情,虽不成形,但也能预见到以后绫罗会是怎样的人,葛先生是下定决心要让绫罗如幽谷兰花一般了,这般气质不说站在一群中规中矩的千金中,便是站在世间万千女儿面前,也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若是不认得绫罗,若是未见到她如何有了这般气质形态,她苏绮罗定也是要喜欢绫罗的。
绮罗,你说好不好?绮罗又淡然问道。
虽是催促,也能做到如此淡然,绮罗抬头一笑,应道:好。
见绮罗如此轻易答应,绫罗一愣后,又泰然一笑,微微点头后,又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下,并将窗边的苏慕轩叫道身边。
绮罗眯着眼抱着手中的暖炉,听说何佳人带来的皆是京城中的贵客,便是绫罗不说,苏老夫人也定是要她带绫罗过去的。
既然绫罗一心如此,那她便成全她,只是绫罗不能再留在学堂里了,留下她,日后少不得还要再被她要挟。
72、出头椽子外面响起钟声,只是依旧没人进教室,最后周先生不得不亲自去外面抓人。
因为一个个都是金枝玉叶,如今都湿了衣裳,只能叫他们都换了衣裳再进教室。
饭堂里的吴管事端了姜汤进来,一人一碗分了起来。
有劳了。
周先生接过一碗姜汤说道。
这是苏小姐吩咐我们煮的,不费我们什么事。
吴管事说道。
周先生心知这苏小姐指的是绮罗,眯着眼看她一眼,点头道:她这孩子就是细心。
绮罗看着苏睿轩喝完姜汤,又叫他抱好了暖炉。
苏绮罗。
绮罗忽听到楼翼然叫她,抬头就见楼翼然站在门口,将一团雪向她丢来,想也不想,绮罗用手中的书将雪球拍飞。
混小子!遭受池鱼之殃的周先生拂去身上的雪花顿脚道。
见着四散了一地的雪,绮罗瞪了眼楼翼然,扭头对吴管事笑道:吴管事,给楼翼然多倒一些姜汤,他身子弱,不能冷到了他。
楼翼然一僵,心想绮罗定是从楼八娘那里知晓他不喜喝姜汤,又低头瞥了眼方才没被注意到此时正瞪向他的周先生。
吴管事笑着将一碗姜汤放在楼翼然面前。
睿轩,快看你师父,他怕喝姜汤。
绮罗笑道,见楼翼然微微抬手,心知他是想要把碗推掉的。
苏睿轩闻言,果然扭头看向楼翼然,睁大一双眼睛道:师父,我喝药都不怕的。
我也不怕!楼翼然硬撑着说道,端起碗灌了下去,又豪迈的重重将碗砸到桌上。
苏睿轩叫声好,又与楼翼然说方才与夏花馆打雪仗的事。
绮罗看着楼翼然强忍着生姜的味道,忍不住一笑,又拿了帕子擦桌面上的雪花,正擦着,听闻楼翼然在旁边嘟囔了一句笑里藏刀,不觉一笑,心想楼翼然果然是凡事都能与三十六计套上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各家又陆续送了姜汤等防寒汤水过来。
下午放学时,绮罗与苏睿轩一起走着,忽然脑后一凉,用手一摸是一团雪,回头就见楼翼然得意的站在后面。
绮罗拂去头上的雪,又与苏睿轩一同向前走。
楼翼然又拿了一团雪,还要再砸,就听绮罗回头道:你可听说过秋后算账?楼翼然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雪球丢掉,又追上来问道:你说,我用什么法子设计了七姐?绮罗一笑,低声道:你要设计楼姐姐还用得着想法子,跟她说你头疼的要命她就听你的了。
当真?楼翼然问道,又有些不信,心想当初他在床上叫了这么久,楼七娘也是不理他的。
兵法布阵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你要骗人也是一样。
今日你这样乖,楼姐姐心情又好,家里伯父伯母定也在,你说了她一定信。
绮罗笑道。
楼翼然想了下,咬牙道:我今天要问她要了那把宝剑。
绮罗闻言,心知他说的是楼八娘收藏的那把宝剑。
师父不是有自己的宝剑吗?苏睿轩不解道。
多一把,我就把我的送你。
楼翼然大方道。
苏睿轩忙赶着楼翼然说谢。
绮罗见苏睿轩兴奋的大笑且又与楼翼然炫耀说苏老夫人也许诺送他一把剑。
用余光瞄了眼,见绫罗在旁边不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三人。
上了马车,苏睿轩气愤道:二姐姐那是什么眼光,爱笑不笑的。
绮罗见苏睿轩能忍到此时才说,已经是很有长进了,笑道:她就是要用这似笑非笑来让你心虚心慌,你若当真如此,反倒上了她的当。
鬼知道她又怎的了。
苏睿轩不满道。
绮罗靠在车壁上,说道:不必理会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做心虚之事,她便是日日当着你的面笑个不停又如何?苏睿轩应声是,又挤到绮罗身边靠着她闭目养神。
回到苏家,大杨氏正与苏老夫人说话。
苏老夫人略问了几句,便叫绫罗姐弟回去,留下绮罗苏睿轩。
听说今日玩雪了?苏老夫人摸着苏睿轩的手问道,见他的手十分暖和,又摸了额头,这才放下心来。
玩了一会,回去后喝了姐姐叫人煮的姜汤,红袖姐姐送姜汤过去时又喝了一碗。
苏睿轩笑道。
苏老夫人又问绮罗:学堂里如今怎样了?有几个本来身体就弱的回家歇着了,其他人倒没怎样。
教室里也烧着火盆,饭堂的管事们不时也送热汤进来。
午间的饭菜并点心等,也多是温补之物。
绮罗说道。
苏老夫人闻言点头,说道:先前我就听说有几个总是咳嗽的,叫他们回家去也好。
大杨氏笑道:娘亲就不必操心这么多了,绮罗自会看好了睿轩。
说完,又看了眼绮罗与苏睿轩。
绮罗向大杨氏一笑后又低头不语,见大杨氏又瘦了下来,头发也落了许久,心想她如今的日子定然没有小杨氏好过,小杨氏还有苏清和能够彼此发发牢骚,还有苏慕轩能够教养,大杨氏却是连苏智轩苏慧轩都送到老夫人这里的了。
昨儿个你那帖子我看过了,已经叫人准备车马了。
苏老夫人搂着苏睿轩说道。
绮罗应道:有劳奶奶了。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只请了你,没有请绫罗,看着实在不好,也冷落了她。
那日你便捎带着将她也领过去吧,左右作诗什么的,你不爱那东西,就叫她做了也好。
苏老夫人笑道。
绮罗闻言又点头应了,心知苏老夫人不喜她出风头。
广源寺的梅花我也见过几次,在那里摆下案几作诗也很有意境,更何况寺里的住持必是要用梅花上的雪水沏茶给大家的,便是雪中的竹林也极好看。
大杨氏插嘴道。
绮罗见她半是回忆,半是向往,心想关得久了,大杨氏也改了心意,不似以往那般不耐烦出门了。
从苏老夫人院子出来,绮罗垂手立在一边要送大杨氏回去。
这大冷的天,怎地大夫人反倒出门了?禄儿疑惑道。
绮罗说道: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走了两步,又想到过几天便要去肖家,再过几日又要去楼家何家,总归是年前这几家都有事情要去的,大杨氏定是想着如今府里没人,小杨氏出不去,苏老夫人定会叫她领着她与绫罗出去。
进了朝霞院,远远的见着蘅芷扬声叫岸芷去厨房里催一下绫罗的饭菜。
禄儿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使唤上岸芷去了,若是岸芷寻了孙妈妈告上一状,蘅芷就得出了这院子。
绮罗看着蘅芷虽算不上趾高气扬,但也略有些小人得志模样,心想春芽当初挤走了春苗,又掌了她房中的钥匙,也不曾这样与禄儿祉儿说话,蘅芷确实有些得意的太早了。
她今日还敢打探我的事,小姐等着吧,就算她不能出了这个院子,我也不叫她好过。
指不定她今日又编排出什么话汇报给二小姐。
禄儿恨恨的瞪了眼蘅芷。
绮罗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话,只说我与楼翼然在一起了。
她是看着小姐和气,只当小姐是好欺负的。
除了小姐,便是看着老实的三小姐,旁人也不敢随便伸手问她要东西。
绮罗蹙眉寻思着她虽和气,但也不能和气太过,叫蘅芷等人当她是能随意欺负的,虽说是各为其主,但也确实是陷害她,想毕,开口道:既然蘅芷要装傻冒尖,那就叫她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
小姐说的是。
禄儿应道,她虽是丫头,但在一众丫鬟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众人看她亲切,又有意巴结她爹娘,都十分讨好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跟她较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尤其是今日先跟龙鸣套话,问她是不是偷偷跑去她爹的铺子,又说好了不进学堂,却偷偷跟踪她,实在是叫她咽不下这口气。
这边禄儿下定决心要叫蘅芷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那边祉儿又迎了过来。
绮罗听说今日那位堂姐来给苏老夫人请安过,心想大杨氏的心思要落空了,苏老夫人必是要央求那位堂姐带了她们两人出去的。
过了两日,听闻无碍大师已经出了襄城,绮罗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松什么气啊?难道你还不想见到无碍大师不成?楼八娘戳了绮罗一下。
绮罗掩着被楼八娘戳疼的鼻子一笑,说道:不过是个和尚,不见也罢。
听闻此话,何美人突然发作起来,啐道:无碍大师哪里是一般的和尚?他仙人一般,见了他才是你的荣幸,你竟然嫌弃他!绮罗一愣,忙笑道:我并未嫌弃他,只是何姐姐都说他留书走了,寻不到人,还能怎样?何美人怅然道:先前我姐姐姐夫接二连三的给他下帖子,都应下的,怎的到了最后关头,他却走了?无碍大师本就是无拘无束无碍的,何必拘束了他?仙人都是喝风饮露的,强叫他下凡吃这人间的山珍海味,那才叫亵渎,叫强人所难。
绮罗笑道。
何美人听她之话,却未释然,只叫道:原本欢喜的想着能再见到无碍大师,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
说完,又咬唇遐思。
绮罗不敢告知楼何两人是她叫无碍大师走的,只是看何美人如此,又想着她再过一年就要离了这学堂了,一个念头突冒了出来。
等到去了冬逸馆,绮罗趁楼翼然不注意,偷偷问楼八娘:何姐姐十分喜欢无碍大师?楼八娘一警,斥道:不许胡说。
细想一下,也忧心道:怕是如此了。
绮罗长叹道:美色误人。
美人才不会如此肤浅,你若是见过无碍大师,便知美人倾慕的是他的才华。
楼八娘说道,负手在背后,又叮嘱道:此事不许再提了,美人再过两年就会忘了无碍大师的。
是。
绮罗应道。
正舞剑的楼翼然突然回头道:我爹说美人都是红粉骷髅要不得的,只有我娘那样实在的才算好。
闭嘴,练你的剑。
楼八娘扬声斥道,心想是绮罗那句美色误人叫他听到了,又附在绮罗耳边道:若是我娘知道我爹如此形容她,定要闹上几天的。
楼伯母长的也十分好看。
绮罗说道,又看楼八娘。
楼八娘摸着自己的脸,笑道:翼然就是跟我爹学的,不然怎会成天说你是丑八怪!他在你家还说我丑八怪?绮罗挑眉问道,见楼八娘点头,轻笑一声,从腰上抽下鞭子就向楼翼然走去。
转眼间,便到了何家诗会那一日。
绮罗穿着苏老夫人新给的桃红披风,领着禄儿祉儿出了屋子,一出门便见绫罗穿着玉兰色披风领着岸芷汀兰出门。
一身玉兰色穿在身上,又隐隐露出里面的天青色一群,绫罗更显袅娜。
绮罗,咱们去给奶奶请安吧。
绫罗浅笑道。
绮罗应了,心知蘅芷是被禄儿收拾的不敢出门了。
见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反复叮嘱了几次,便叫她们随着二堂姐出门。
到了城外,绮罗看着外面草地上还有许多雪未融化,远远望过去,仿佛无边无际的雪原。
广源寺外,绮罗见楼八娘向她招手,便领着二堂姐、绫罗去见过楼夫人。
因肖夫人身体有恙,今日肖点翠是跟了楼夫人来的。
又先前绮罗与她说过绫罗的事,是以肖点翠面上虽淡淡的,但也未说什么。
见过楼伯母。
绫罗叫道。
楼夫人打量了绫罗一眼,笑道:女大十八变,苏二小姐越发脱俗了。
伯母过奖了,楼姐姐才叫真正的出凡脱俗。
绫罗应道,又去打量楼八娘肖点翠,见她们都是一身大红披风,心想今日穿了玉兰色的过来,必定不会与旁人相同。
肖点翠懒懒的看了眼绫罗,又与楼八娘一左一右的揽着楼夫人的手臂催她进去。
一起进去吧。
楼夫人说道,又领着众人一同进了广源寺。
绮罗四处打量一番,见没有楼翼然,心想不知楼八娘是如何将他混进来的。
73、李代桃僵一行人跟着最年长的楼夫人进了广源寺,立时就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僧引几人进了厢房。
不到一盏茶功夫,何夫人带着何美人以及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女孩过来了。
当初看着这两个还跟丽人一般大,如今一眨眼功夫,竟都成了大姑娘了。
何夫人牵着何丽人指向绮罗绫罗笑道。
绮罗、绫罗忙跟着楼八娘、肖点翠给何夫人行礼。
楼夫人招手叫何丽人坐在她身边,摸了下她的手脸,又揽着她道:可不是,一眨眼就都长大了。
何美人见绮罗去看何丽人,低声在绮罗耳边道:这是叔叔家的妹妹,如今也养在我们家中。
绮罗点头用帕子掩了嘴笑道:看着像是何姐姐的亲妹妹一般。
何美人一笑,又招手叫何丽人过来,介绍道:这个有梨涡的是你苏大姐姐,这个看着斯文的是你苏二姐姐。
苏大姐姐,苏二姐姐。
何丽人乖巧的叫道。
绮罗解了腰上的荷包,说道:这个给了丽人妹妹吧,不知今日能见到你,也没有准备什么。
绫罗也将身上的一个香囊解了送她。
何丽人一一接过来,又道了谢。
明年开春丽人也去学堂,你过半年就要过夏花馆的,照顾不了她多久,就叫你弟弟劳累一下,多看着她吧,听着美人的话,你弟弟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何夫人笑着对绮罗说道。
绮罗忙回道:何婶婶多虑了,丽人妹妹这样的乖巧的,不用说,旁人也会多照顾她一些。
话音刚落,一个男童披着玫红大毡自己掀了帘子跑进来了,本就精致的眉眼,因那大毡更衬得面如桃花,虽是如此,又因他脸上英气勃勃,也不显女气。
楼伯母,楼老九呢?何羡之进了厢房问道。
何夫人轻声斥道:怎地这样没有规矩?小孩子怕什么,翼然他今日没来,你寻不到他。
楼夫人笑道。
何羡之嘴一撅,跑到何夫人身边坐下。
绮罗见他眼中有愤恨之色,心想何羡之今日问楼翼然并非是要寻玩伴,怕是要给何伊人报仇来的。
何美人强拉了何羡之见过绮罗等人,绮罗笑着又从身上取下一个碧玉做的不过一寸大小的宝剑玉坠给他。
何夫人与楼夫人相识一笑,何夫人凑到楼夫人耳边道:只怕是再见着一个人,她还能拿出见面礼来。
楼夫人笑道:听明珠说绮罗一贯如此。
外面有人通报说郡主等人到了,楼夫人何夫人又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到了大殿外,就见一群人仿如九天仙人下凡一般向大殿走来,绮罗跟在楼八娘身后,低声问:楼翼然呢?楼八娘回头向她一挤眼睛,说道:我叫他乖乖在寺里等我了。
绮罗心想若叫他混进来,大概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又想楼翼然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乖等在那里的吧?那群人越走越近,绮罗看过去,最先看到一个张扬的女子,一身褐色男装,又披着一身黑色披风,衣衫虽黯淡,相貌虽只是中上,但因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显得与众不同,另有一种别样的美。
绮罗多看了她两眼,微微转头,便看到了何美人的姐姐何佳人。
何佳人也如其他何家女儿一般,温柔如水,沉静隽永,只是与何伊人长的却不太相像,一双丹凤眼,多了一分精明,少了一分出尘。
绮罗心中为何伊人一声,又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郡主,左右看到了几个女子,都不似她想的郡主模样。
何佳人领着那群人过来,因先前都是见过面的,因此两边互相拱手见礼。
绮罗惊讶的听到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便是清池郡主,愣了一下,便随着楼八娘一同给清池郡主请安,心想这样执拗、心无忌惮的女子,若是看上了哪个男人,必定是要闹得轰轰烈烈的。
楼夫人等人交代何佳人看好何羡之等人后,领着年纪小的何丽人回了厢房。
跟在那群人的身后,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笑道:你刚才发什么愣?绮罗干笑一声,说道:叫楼姐姐见笑了,我当郡主都是要插金带银的,没见过打扮这么素净的。
楼八娘一笑,低声道:如今京城的公主郡主还喜欢扮成女冠模样呐,要的俏需带三分孝,越是素净的越招人喜欢。
绮罗看了眼清池郡主,见她走在前面,与貌美如花的何佳人在一起也丝毫不怯,开口道:我若是穿着郡主那身衣裳,就跟个婆子一样了。
楼八娘笑道:我穿着也不合适。
正说着话,绮罗左右看看,忽问:何姐姐呐?楼八娘闻言也四处搜寻一番,却不见何美人的身影。
何姐姐刚才在那个道口就向左拐了。
绫罗淡淡说道,回头示意何美人去的方向。
绮罗向那边看去,隐隐看到几杆绿竹立在那里。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一紧,随后笑道:咱们走吧,指不定美人有旁的事。
绮罗一笑,又与楼八娘向前走去。
到了寺后的梅林,就见无边无际的雪原上立着几株梅花,仿如烈火一般燃烧着。
早有人在梅林之中的亭子上摆了案几,放了炉子,又挂了帘子遮风。
去那亭子里做什么,不如就在这外面好了。
清池郡主说道。
何佳人闻言,又叫人将案几等摆到梅林里。
在这冰天雪地里烤肉最好。
一少年说道。
清池郡主笑道:你说的是,只是这佛门烦人的规矩太多,既然在人家的地盘,少不得要遵了人家的规矩。
那少年闻言便有些怏怏的,似是提不起精神一般,将地上的雪花踢飞。
不烤肉,烤些素菜也行。
何佳人说道,又叫人备了炭火过来。
绮罗见何佳人如此,心想清池郡主、何佳人都对那少年如此恭敬,却不知他又是何人,方才也未见人介绍。
此时,何美人才姗姗来迟的出场,到了梅林里,神色有些慌乱。
绮罗刚要扶了她的手,何美人却向后一缩。
美人?楼八娘疑惑道。
何美人微微一笑,却又颔首不语,只裹紧了披风。
美人,你方才去哪了?何佳人扬声问道。
我见那边的竹林看着很好,便去转了一圈。
何美人笑道。
何佳人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招待清池郡主等人。
正说着,一个目光有些呆滞的小僧跑了过来,望向何美人道:何小姐方才在师父的屋子里可曾见着一个卷轴?是你拿走了吗?小僧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还有的。
何美人笑道:你不看好东西就算了,你师父的东西少了,你反倒来找我?那小僧见何美人一笑,羞红了脸,望着脚尖说不出话,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知要问何美人问出一个结果。
楼八娘眼珠子一转,笑道:许是你看错了,你再回去找找吧。
那小僧又望了眼何美人,见她神情坦然,又疑心真是自己弄错了,说道:何小姐对不住了,若是再寻不到,我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走了。
绮罗长吁了一口气,咬着嘴唇瞄了眼何美人的披风里,想着情之一字,便是一向沉稳聪慧的何美人也要糊涂一回。
何美人,楼老八,去那边坐吧。
肖点翠捏了一枚落在地上的梅花走来说道。
楼八娘笑道:我们要去那边看看,就不先坐了。
说完,与绮罗一同围着何美人向梅林外走去。
肖点翠转身要走,绫罗左右看几人一眼,略坐了一会,又站起来向绮罗等人走去。
何佳人将几人举动一一看在眼中,微微蹙眉,又开朗大方的招待清池郡主等人。
拐了几个弯,绮罗三人进了一间收拾出来给众人休息的佛堂。
美人,你糊涂了。
楼八娘叹道,又要从何美人身上将卷轴拿出来。
何美人涨红了脸,央求道:老八,你就叫我留着吧,这辈子就只能留着大师这一样东西了。
楼八娘按着何美人的肩膀将她压在椅子上,盯着她的眼睛劝道:无瑕大师的徒儿痴痴傻傻的,才不管给旁人留什么体面,只知道护住他师父的东西,他寻不到又会找来。
绮罗也劝道:何姐姐,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偷偷放回去吧,今日是佳人姐姐主持的聚会,若叫那小和尚闹出来,佳人姐姐脸上也过不去。
何美人抱着卷轴蹲坐在椅子上,含泪道:我本想着今日能见着大师的,谁想他走了。
这云游的和尚哪一个不是要十年八年才能回来,十年八年后,我又在哪?大师又在哪?绮罗闻言,也有些伤感,她只想着叫无碍大师避过清池郡主的纠缠,没想到竟也叫何美人错过了与无碍大师的相见,心中略有些愧疚,开口道:何姐姐,大师走之前我见过他,他不久就会回来。
当真?何美人泪眼朦胧道。
绮罗点头,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无碍大师来寻周先生,我凑巧见着他了。
何姐姐,你一向是最沉稳最顾全大局的,万万不能叫佳人姐姐、何婶婶今日失了颜面。
何美人呜咽着哭了起来,楼八娘将她抱着的卷轴强抽出来递给绮罗,又搂着何美人安慰她。
绮罗拿了卷轴裹在披风便向无碍大师的禅院跑去。
绫罗躲在窗下看着绮罗跑走,垂眸想了下,也跟了过去,绕过假山,却见一少年跳到她面前,吓的心一阵乱跳。
那少年冷哼一声,斜睨着绫罗道:看你长得冰雪聪明,竟也是偷鸡摸狗之人,还躲到旁人窗下偷听。
绫罗略一惊慌后,淡笑道:你若是没有偷看我,又如何知晓我在偷听,大家彼此彼此罢了。
说完,又觑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微微握拳,随后冷笑道:巧舌如簧的小妇人。
绫罗心中微怒,脸上淡淡一笑,说声失陪便依旧要追向绮罗。
那少年抓了绫罗的手臂,叫道:你还想走?也不看看被我抓了的人还能往哪走?走,带我去见郡主。
绫罗挣脱不了,便张嘴在那少年手臂上用力咬下。
那少年也是硬气的很,直到被绫罗咬出了血才放手。
你这小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人打死你!那少年捂着自己的手叫道,见绫罗推了他一下要跑,又喝道:我知道你姓苏,你叫……绫罗抹去嘴角的血,跑出两步后,见少年并不知她的名字,心想他总会寻到自己的,便说道:我叫苏绮罗。
说完,转身又跑了。
跑了一路,绫罗又问了僧人无碍大师的院子,便向那院子跑去,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那痴傻小和尚正与绮罗说话,心中庆幸来得及时。
绮罗一出院门,便见绫罗站在一边,轻笑一声后,问道:你怎在这里?绮罗,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绫罗拉着绮罗,拐过去,在一出大理石石屏后才放开她的手。
绫罗,你怎地了?绮罗又问,见绫罗神色有些慌乱,心里琢磨着能出什么事。
绮罗,我知道何姐姐的事了,你跟我换了衣服,等下有人问就说是你咬了人。
绫罗简短的说道,又动手解了自己的披风要与绮罗换。
绮罗一愣,问道:你咬谁了?为什么要咬?绫罗急道: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咬了跟着郡主的一个人,你一定要说是你咬的。
说完,又去解绮罗的披风。
护着自己领口,绮罗冷眼望着她,问道:你自己咬的,我为何要跟你换?绫罗脱下披风,被风一吹颤抖一下,冷笑一声,嘲讽道:不说先前我替你挨了楼翼然的打,就说现在,我知道何美人倾慕一个和尚的事了,你若是不想后悔,就跟我换了衣裳。
绮罗一愣,咬唇解了披风给她,又接了她的披风披上。
绫罗见绮罗听说是何美人的事立刻就将披风脱下,心中更委屈,穿了有绮罗体温的披风,转身扶着石屏道:姐姐,若是我不知何姐姐的事,你是不是就会任我被人打?你对别人总是对我好。
别叫我姐姐,叫我绮罗,或者苏绮罗。
绮罗开口道,绫罗的披风因在风中吹了许久,穿在身上叫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绮罗裹了披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绫罗回头瞪了绮罗的背影一眼,又忐忑的想不知换了衣裳,那少年可会认出自己。
绫罗犹犹豫豫的回了梅林,见那少年不在,心才安定下来,又想他定是去包扎伤口去了。
旁人不在,肖点翠一心向何家姑爷请教也无心搭理她,绫罗便自娱自乐在梅花中四处看景,不时的吟出一两句诗。
那边厢,绮罗却不知绫罗咬了谁,惹了谁,也不敢胡乱的回去,只在寺庙中转悠,忽听到楼翼然低声痛呼,便快步向他那边赶去。
74、福祸相依绮罗慌慌忙忙去找人,却见那声音虽近,要过去却需转几个角才能到。
转过院子进去,就见几棵冬青树后满是脚印,却不见人影,顺着那杂乱的脚印,一步步跟过去,没几步到了青石板上,又寻不到踪迹。
绮罗四处转转,又在一处泥地上见着拖曳的痕迹,顺着过去,出了寺院后门,就见门外厚厚的雪地上,杂乱的脚印一直蔓延到后山上。
绮罗站住,算了下回去叫人所需的时辰,因怕去的迟了楼翼然又有事,便又抬脚出了后门,鞋子立刻陷了下去,那雪足足有一尺多厚,连路边的枯草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绮罗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跟过去,一步步艰难的走着,走了近一炷香功夫,抬头望去,见脚印是向一个石洞里蔓延的。
又走了两步,就见着何羡之兴高采烈的带着五六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出来。
苏姐姐这是要去哪?何羡之迎面笑问。
绮罗在那群人中又看一眼,没寻到楼翼然的身影,裹紧披风道:何兄弟,你可见到了楼翼然?何羡之眼中快意一闪而过,随后笑道:苏姐姐说笑了,楼伯母都说他没来,你还找他做什么。
不如跟我一同回去吧,你看那边的烟火,怕是已经生起火了。
绮罗心中感叹大家公子里除了楼翼然,果然一个个年纪虽小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笑道:那后面是寺中师父们面壁修行的石洞吗?我听说那里面有大师们写的禅语,往日里人多见不到,今日恰又只有咱们这一群人,正好进去见识一下。
苏姐姐怕是听别人胡说的吧,我们进去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何羡之说道,又上前一步,要引绮罗原路折回去。
绮罗说道:都到了这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就算没有,我看一眼才能踏实。
说完,又要向里面走去。
何羡之拦住她,又羞又愧道:苏姐姐还是不要去了,我们这一群人刚才寻不到方便的地方,因此……里面乌七八糟的,小心脏了苏姐姐的鞋子。
绮罗隐约又听到里面楼翼然的呻吟声,拿了帕子掩嘴道:不巧我也要方便一下,不如何兄弟你们先走吧。
何羡之闻言,笑道:既然苏姐姐执意要过去,那我也不拦着你了。
说完,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他弄死了我姐姐都没事,我折腾他一下,谁又能把我怎样?绮罗一惊,抬头看何羡之,却见他不似在何夫人面前那般乖巧,也不似在何美人身边那般活泼,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里便有了阴狠。
不打扰苏姐姐方便了。
何羡之拱手笑道,又领着一群小厮向寺院后门走去。
除了楼翼然,因着楼何两家的姐妹们,绮罗并未对楼家何家任何一人生有厌恶之情,便是三番四次出言不逊的何觅之,她也是一笑而过,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并未真心厌恶过他。
此时,看着何羡之远去的小小身影,一种犹如对大小杨氏那般的厌恶涌上心头。
若是方才何羡之有一丝慌乱,她也会当他是年少气盛,与何伊人姐弟情深,如今这般圆滑应对,却叫她的厌恶更甚十分,只觉得何羡之连楼翼然也不如,楼翼然为恶是因为无知,苏羡之却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转身抬脚向石洞走去,绮罗见那石洞里果然有一股腥臭味,掩了鼻子再往里走,洞里越发阴暗,又听到楼翼然低声哭泣着叫唤:爹,救我,娘,救我,七姐,八娘,苏绮罗……绮罗低头转过一处石壁,在石洞最深处一个凹陷进去的坑里,一个麻袋系了口被扔在那坑里。
绮罗蹲在坑边,拔下头上的簪子将系着口袋的绳子割断,见口袋里楼翼然又发抖,便出声道:是我,苏绮罗。
听到绮罗的声音,口袋里楼翼然哭的更凶。
绮罗割了绳子,解了口袋,然后叫楼翼然出来。
楼翼然出来后,因着石洞里黑暗,闭着眼便扑到绮罗身上嚎啕大哭。
绮罗摸着他身上湿了一片,又有异味传出,皱了下鼻子,想要斥责楼翼然叫他不哭,又开不了口。
你乖,跟我走。
绮罗开口说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他披上,又拉了楼翼然的手叫他往外走。
楼翼然啊的叫了一声,又抱住手臂不肯走。
绮罗见状问道:手疼?叫人给打折了?楼翼然闻言点头,又可怜巴巴的说道:这次不是我闹事,是何羡之他寻上我的。
我知道了。
绮罗叹道,又扶着他向外走去。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楼翼然又打颤发抖,紧抱着绮罗不肯再走。
你乖点,咱们找到楼伯母就好了。
绮罗开口道。
楼翼然哽咽道:我腿疼。
绮罗蹲下来按了他的脚,见楼翼然一抖,猜着应当是脚也扭到了。
你留下,我去叫人。
绮罗说道,又要放手。
楼翼然紧箍着她不放,叫道: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绮罗恨恨的掐了他一把,喝道:别哭了,听我的,跟我一起走。
说完,又拖着楼翼然向寺院后门走去。
楼翼然压在绮罗身上,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将何羡之如何将他绑在麻袋里,如何将他拖到后山的事说了一通。
那你要如何?绮罗听着楼翼然将此次的失利归结到他没有带人手过来,便沉声问他。
楼翼然哼哼了两声,闷声道:我以后带多多的人,见他一次教训他一次。
绮罗闻言,将楼翼然推开,见他重重的砸在雪地上,居高临下道:七姐、楼姐姐那样聪明,怎就有了你这么个傻弟弟?又瞥见楼翼然身上绫罗的衣裳,心中更恨。
楼翼然不服气的要争辩,又怕绮罗丢下他走了,垂着头哼哼了半天。
绮罗蹲下来,伸手掰起楼翼然的下巴,开口道:回去之后,何觅之定是要恶人先告状,说你先动手,又或者说你说了些侮辱伊人姐姐的话。
无中生有?楼翼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又因提到何伊人心中气愤难平。
绮罗点头,又接着说道:所以,你见了楼伯母何婶婶,别管何羡之说什么,你都忍着。
楼伯母本对何家愧疚,见了何羡之也只说要代你给他赔礼道歉,你不许叫楼伯母道歉,自己跟何羡之赔不是,就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知道他恨你,叫他打你一次把心中的火气发出来,不要憋坏了他自己的身子。
以后若是在众人面前见到他,不管他对你怎样,你都要对他好,就像先前在学堂他见到你时那样。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狠,你就比他更狠。
楼翼然目瞪口呆的望着绮罗。
以后没了旁人,能打得过他你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忍着,记住是谁打你的,等着他们落了单,再一个个收拾,收拾不了,就去找帮手,总能寻着一个空子叫他们还回来。
何羡之也难保自己没有落单的时候,等他落单了就用麻袋套住他的头,狠狠的打回去。
记住了吗?绮罗盯着楼翼然说道,见他愣了一下却没有回复,又扬声问道:你记住了吗?……记住了。
楼翼然见绮罗的脸阴下来,不管记没记住,先应了下来。
绮罗眯着眼看了眼绫罗的衣裳,既然绫罗这样想来诗会,就叫她好好作诗去吧。
走吧。
哎。
楼翼然应道。
绮罗扶着楼翼然站起来,嘴中喃喃道:便是将儿子养成恶棍,我也不要他受旁人欺负。
什么?楼翼然趴在绮罗肩上问道。
没事,你以后要是再打不过何羡之,我就叫楼姐姐将你拴在院子里。
绮罗恶声说道,因额头痒摸了一下,就见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两人走到后门,却见后门已经关了,绮罗放下楼翼然,用力推了下,见门纹丝不动,啐道:何羡之竟然将门锁住了。
果然是龙生九子,爱屋及乌这种事,做不得真。
我们进不去,晚上要被狼叼走了。
楼翼然说道,又爬起来靠在绮罗身上,一边还向山里看去。
绮罗叫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又在头上摸索了一遍,最后拿了一根簪子伸到门缝里,慢慢的挪动那门闩。
楼翼然被绮罗瞪了一眼,不敢再闹,也在一旁睁大眼看她的动作。
簪子捣鼓了半天,也不见那门栓动一下,绮罗心想何羡之是当真叫人把门锁上了。
正绝望之时,门那边却有脚步声。
绮罗忙拍门叫道: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楼翼然抱着手臂,也叫道:开门。
那边不知在想什么,半响听到开锁的声音,绮罗不禁一笑,却见门开了后,跟着清池郡主的少年冷眼站在门外,身后又带着几个侍卫。
多谢了,要不是你,我们就要冻死了。
绮罗笑道,又去拉楼翼然。
那少年看了两人一眼,又瞄了眼楼翼然身上的披风,嘴角一勾,上前扯了绮罗的手臂就恨恨的咬下去。
绮罗一愣,又觉手臂一疼,刚要伸手推开那少年,就见那少年退后一步,嘴唇上沾了一点血,嫌恶道:你身上什么味?绮罗低头看自己的手,见上面一个牙印已经渗出了血,便拿了帕子去裹,心想这定是绫罗惹出的事。
问你呐,身上什么味?那少年吐了口口水在雪地上,又拿了帕子不住擦嘴。
楼翼然见着那少年恶心的作呕,咧着嘴笑了一声,又哎呦的喊疼。
多谢你开门救我们。
绮罗再次谢道,又扶了楼翼然向门内走去。
闻着两人身上的味,少年皱着鼻子哼唧一声:果然是乡下人,一身臭味。
绮罗心想在少年眼中襄城也算是乡下的,也不理他,依旧向前走。
楼翼然却有些想发怒,待要动手,又觉手臂上一疼。
你打不过他。
绮罗平静地说道。
楼翼然不服气的哼唧了一声,又伏在绮罗身上干瞪眼。
不知羞耻,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
那少年嗤笑道,又抱着手在远处站着。
绮罗瞄了眼跟着他的几个侍卫,笑道:这位是楼家大少爷,能不能请你的人帮忙扶一下他,送他去楼夫人那里,我实在扶不动了。
我今日是来寻仇的,为何要帮你?少年不屑道。
绮罗笑道:你寻仇也是来寻我的,与他无关,他身子弱,手脚又都受了伤,还是先叫他回去看大夫吧。
少年不屑的瞥了眼楼翼然,见他身上一身粗糙布衣,说道:楼大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莫不是你要叫他去寻救兵?……我不走。
楼翼然防备的哼哼道,一双眼睛盯着那少年,又嘀咕道:他是谁?你怎么惹到他了?不知道,没你的事。
绮罗说道,回头又讨好的看着少年,开口道:我咬你算是我欠你的,你方才也咬过我了,就算是了结了这桩恩怨。
另外你开了门,也算救了我们一命,是我们欠你的,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叫我们多欠你一些,就把他送回去吧。
你倒是会说话。
那少年说道,又细细的看了绮罗一遍,蹙眉道:你不是她。
绮罗一愣,却不回话。
你真是姐妹情深,竟然为她顶罪。
少年不屑道。
绮罗心想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何羡之如此,这个少年也不差。
见绮罗抿唇不语,那少年冷笑一声,又问:你为何为她顶罪?不管是谁,左右你都咬回来了,这事就算了吧。
还请你帮我送他回去吧,再吹一会风,他就要病倒了。
绮罗乞求道。
往日听人说姐妹情深的多了,今日竟真见着一个舍己为人的好姐妹。
那少年说道,又叫一名侍卫扛起楼翼然,这肥猪要扛到哪?听楼翼然叫了一声,绮罗忙说道:他手脚怕是折了,别弄疼了他。
又接了一句,送他到楼夫人的厢房。
少年点头示意一下,因闻着绮罗、楼翼然身上的味,又远远的避开。
半路上,那少年又问道:那无碍和尚有什么魅力,能将一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丫头迷成那样?绮罗一愣,心想此事竟然连这少年也知道了。
见绮罗发呆,少年冷哼一声道:先前你那姐妹跟着你们偷听,我站在她身后顺便也听了一下。
绮罗垂下眸子,心想绫罗这是在时时刻刻想着抓她的把柄。
说话!见绮罗不回答,少年不耐烦道。
无碍大师他……就像清风流云,大概就是无拘无束无碍吧。
绮罗开口道。
少年握拳想了下,笑道:食色性也,你说这几句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和尚色相极佳更贴切。
绮罗不喜那少年说谁都是一副轻浮语气,便颔首敛目不再与他说话。
半路遇到带人来寻找楼翼然的楼八娘,楼八娘见楼翼然鼻青脸肿,身上又腥臭难闻,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后悔因安慰何美人将楼翼然抛在了脑后,又忙叫人抬了他去厢房。
闻着绮罗身上的味,楼八娘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又叫人扶了绮罗进厢房。
一番梳洗后,绮罗总觉的身上还有味道,禄儿问她是怎么了,她也不说。
何美人、楼八娘又来看她,摸了绮罗的手臂,自然会发现她手上的伤。
楼八娘看着上面出了血,急道:这是怎地了?绮罗低头,将绫罗今日与她的事说了。
傻子,怎就叫她牵着走?何美人惭愧道。
楼八娘也顿脚道:往日看着聪明的,今日怎就糊涂了?你就笃定她有那胆子说出来?绮罗开口道:当时心中正急躁着,哪里能去细想。
只想着息事宁人就好,何姐姐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敢赌的。
那也不能这样叫你忍着!何美人涨红了脸道。
绮罗微微侧头,又觉半个身子被楼翼然压的还在痛,说道:两位姐姐别急,不过就今日一天罢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楼八娘、何美人见状,心知绮罗也不是人人欺负的人,便将此事丢开。
绮罗,李少爷那边,我自会寻了他说话,叫他不再找苏绫罗闹事。
再说他们也只留两天,必定不会再多事了。
何美人说道。
正是,不必担心了。
明日去学堂,我带了药膏给你,绝不会留疤的。
楼八娘也说道,又将绮罗扶楼翼然回来的事谢了再谢。
绮罗又问楼翼然的事,何美人笑道:楼老九也懂事了,说了两句反叫我娘过意不去,又拉着羡之给他赔了不是。
他好歹乖了一回。
绮罗笑道,听何美人的话,何羡之果然是恶人先告状了。
又想护短是人之常情,便是与何美人说了何羡之的真面目,她也是不信的,不如往后叫她亲眼看到,诗会应当快开始了,两位姐姐快过去吧,只是还请你们看住肖姐姐,无乱绫罗作出什么诗,都不要叫肖姐姐开口说话。
楼何两人虽不知她这样做的意思,但也点头应了。
75、佛挡杀佛因诗会即将开始,楼八娘何美人被人叫了过去,绮罗独自在房里也没有意思,便去看了楼翼然。
楼翼然刚看过大夫,此时正靠在楼夫人身上叫她喂药。
绮罗来了。
楼夫人笑道。
楼伯母,我来看看楼翼然。
绮罗说道。
楼夫人一点头,将药碗递给冯妈妈,说道:翼然看着比以前结实了,不然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罪,指不定又要病几日。
绮罗见楼翼然依旧很有精神,不似是要生病的,笑道:叫楼姐姐看着他多动动还有好处的。
苏绮罗,我跟何羡之那样说了。
楼翼然得意道。
真乖。
绮罗随口说道。
正与楼翼然喂药的冯妈妈看了绮罗一眼,说道:苏大小姐要比大少爷小上两个月吧?是,小了一个半月呢。
楼夫人笑道,又叫绮罗跟着她出去。
到了外间,楼夫人又要绮罗将楼翼然的事一一说了,苦笑道:我就知道他那孩子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撒谎骗人的。
楼伯母,虽是楼姐姐带他出来的,但也是一番好意。
绮罗说道,生怕楼夫人事后教训楼八娘。
楼夫人点头道:她是他姐姐,万万没有姐姐设计弟弟的。
说完,又看了绮罗一眼,你妹妹没有过来看你?绮罗一愣,笑道:她怕是有什么事,过不来,况且我又没怎样。
楼夫人一笑后道: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管,只是你这孩子与我家几个玩在一起,我早将你当做八娘翼然一般,少不得也要说你几句。
绫罗虽不好,也是你妹妹。
做姐姐也如做人父母一般,即便是她再不对,你也要护着她、管着她,哪有放任不管她的。
就说八娘,翼然再怎样,她也是要顾着他的。
绮罗闻言不语,心想她从未掩饰过与绫罗的疏离,楼夫人自然能看得出来。
李少爷那边,只管叫绫罗放心吧,我也会请人过去说和,将此事大事化小。
也免得你回去为难,不好向你奶奶交代,毕竟你是长姐,绫罗不好,那你也是要有错的。
楼夫人说道,似是勾起了某种回忆,微微蹙眉。
绮罗心中猜着楼夫人应当是听楼八娘说了绫罗咬李公子的事,因不知楼夫人究竟知道多少,不敢多说,只嘴上道谢。
又见楼夫人盯着一处回忆,心想她定是想起了枫姨娘。
楼夫人收回思绪,见绮罗抿唇不语,又道:我不过是说上这么一句,若是绫罗私下做了什么叫你实在忘不了的,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了吧。
多谢伯母教训,是我愚钝,看不破。
绮罗站起来向楼夫人一揖。
楼夫人笑道:什么都能看穿的,那不就是圣人神仙了。
你既然没事,那边的诗会也还开着,便也过去玩一会子吧,不说与他们结交,只多见见世面,看看人情往来也是好的。
是,我这就过去。
绮罗开口道,又别了楼夫人向外走去。
出了门,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被楼翼然压疼的肩膀,就见着何羡之与何夫人一同也过来了。
绮罗是要去梅林?与羡之一同过去吧。
何夫人笑道。
绮罗忙应了,见何羡之仿佛心有余悸般扯着何夫人的袖子撒娇,又忍不住撇过眼去。
看着何夫人进了屋了,何羡之负着手扫了眼绮罗,开口道:走吧。
绮罗见他前后如此不一,也不想与他多说,只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你还真能把楼老九给弄出来。
何羡之低声笑道。
绮罗见他笑的阴沉,也不欲理他,又颔首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就不知以后楼老九还能不能如此走运。
何羡之掩唇笑道。
那火不一定是楼翼然放的。
绮罗站住说道。
何羡之回头看了眼禄儿等人,回过身来,说道:那也就是说不一定不是他放的。
你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就对付楼翼然。
绮罗追上何羡之急道。
何羡之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眼绮罗,冷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能用‘不一定’叫美人姐姐放过他,我为何不能用‘不一定’叫他偿命?说完,又快步向前走去。
绮罗一愣站住,随后问赶过来的禄儿:禄儿,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禄儿疑惑的笑道:小姐怎会这样以为?方才有人说我自以为是了。
绮罗苦笑道。
禄儿扑哧一声笑道:小姐说的是何少爷?你信他做什么,小姐若是自以为是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被人喜欢就不是自以为是吗?绮罗自言自语道,想到自己与何羡之做的并无不同,不禁又皱起眉头,领着禄儿一路向前走。
到了梅林,众人早已做完了诗,正闹着自己在梅林里烤菜吃,也不知是谁为了讨好李少爷偷偷弄了一只野鸡过来,李少爷等人正围着火烤肉。
清清静静的佛门算是被毁了。
楼八娘叹道,又拉着绮罗去看方才那些人做的诗,你过来看看,郡主佳人姐姐做的都极好,便是苏绫罗今日做的很好。
是啊,郡主刚才还夸她不愧是‘才女’呢。
肖点翠冷笑道,又鄙夷的瞥了眼绫罗的诗。
绮罗笑道:绫罗是很勤奋上进的。
你没作诗真是可惜了。
何美人也笑道,一双眼睛依旧红着。
肖点翠冷哼一声欲脱口而出,便听到绮罗又说:绫罗是我带过来的,她代表着我,谁作的都一样。
肖点翠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只拿了纸笔将郡主他们的诗词抄下来。
避过了人,绮罗望了眼正在一旁看郡主画梅花的绫罗,低声问楼八娘:那李少爷没再寻绫罗的不是吧?楼八娘低声道:李少爷只问了绫罗的名字,绕着她看了一圈,又去做旁的事了。
绮罗疑惑的蹙眉,又想大概是那李少爷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烤着肉的李公子回头看了眼三人,笑道:这肉好了,你们过来吃吧。
楼八娘等人摇头,绮罗开口道:李少爷自己吃吧,在这个地方我们吃不下肉。
假慈悲,离了这里不是一样要吃?李少爷说道,又向绫罗招手,你过来吃。
正看着郡主画画的绫罗一怔,尚未开口,便听郡主催促道:李少爷叫你,你就过去吃吧。
是。
绫罗应道,又慢慢的走到李少爷身边在矮凳上坐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盘子,又叫李少爷割了肉给她。
咱们就是假慈悲也吃不下这肉。
楼八娘气愤道,何美人也因李公子在无碍大师的寺院里杀生心有不满。
绮罗看了眼绫罗,见李公子也不是要整她的模样,便跟着楼何两人向梅林中走去。
姐姐。
何羡之站在一株梅花后叫道,又抬脚踢了那梅花树一脚,让上面的冰凌雪花落下。
何美人笑道:就你会胡闹。
绮罗避到一边,伸手将落在身上的冰凌抖落。
楼八娘因何羡之对楼翼然所做之事,也不愿此时便对他笑脸相待,便又拉了绮罗向另一边走去。
一直到风实在太大之时,郡主等人才玩尽兴,一群人又呼呼喝喝的赶回去。
绮罗看着满地狼藉,心中为这梅林一叹。
辞过楼夫人等人,绮罗便跟着二堂姐走了。
马车上,绮罗因拖着楼翼然走了一路,身心疲惫,便闭目歇息,忽听着绫罗哼哼了几声,似是极为难受。
二小姐,你这是怎地了?岸芷问道,又替绫罗揉肚子。
绫罗又叫了几声,嗔道:我没事,不要乱叫。
绮罗睁开眼睛,见绫罗的脸苍白一片,也问道:这是怎么了?又疑心是李少爷暗整了她,给她下了药。
肉吃多了。
绫罗语带哭腔道。
吃了多少?绮罗忙又问道。
绫罗终于哭了出来,叫道:他不停的喂我肉吃,郡主他们又在一边看着,我害怕……绮罗伸手摸了绫罗的肚子,忙叫道:禄儿,先叫他们停车。
哎。
禄儿应道,又叫车夫停下车。
快,叫你们小姐出去吐出来,别撑坏了胃。
绮罗叫道。
岸芷闻言,便扶了绫罗下车。
绮罗听着绫罗在外面的呕吐声,又看了眼禄儿,问道:你是在一边看着的,二小姐究竟吃了多少?禄儿急道:我们都只能远远看着,根本过不去,也看不到二小姐吃了多少。
快送水过去。
绮罗蹙眉道。
禄儿闻言,又提了茶水送过去。
闹了一会子,绫罗才吐完。
等着绫罗上车,就见她的脸更白了。
绮罗见绫罗出了一身冷汗,又叫岸芷赶紧给她擦,随后靠在车壁上看绫罗,见她过了许久脸色有些好转才放下心来。
回了苏家,两人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着绫罗没有精神,便叫她先回去,又留了绮罗说话。
今天可出了什么事?你连这内外衣裳都换了。
苏老夫人问道。
绮罗笑道:今日发生了许多事。
又轻描淡写的将楼翼然挨打,绫罗吃撑了的事说了。
苏老夫人闻言沉吟一番,问道:那李公子你可知是谁?绮罗摇头,说道:不知是哪个,只是看着大家都让着他。
定是在家娇生惯养的,竟想出在寺院里逼人吃肉这样的狠招。
绫罗这孩子也算不错,竟然忍下来了。
苏老夫人笑道。
绮罗闻言,垂下的眸子不禁一暗,这样隐忍竟然还得了老夫人的赞扬。
你说不吃肉是对的,哪能在寺庙里沾上荤腥。
回去歇着吧,另看看绫罗,叫人给她弄些酸楂羹吃吃。
是。
绮罗应道,又带了禄儿等人出来。
到了外面,禄儿见绮罗一晃,伸手扶了她一把。
绮罗轻叫一声,又伸手按了下肩膀。
小姐……禄儿蹙眉道。
回去叫人弄了热毛巾捂捂,你再给我揉一揉就好。
绮罗开口道,又伸手捏了一下肩膀。
朝霞院绫罗房中,岸芷等人忙着给绫罗换衣服泡茶。
绮罗看了眼,吩咐人给她煮了易消化的米粥等,便回了自己屋子躺着。
当日因是何家举行的诗会,且有许多慕名之人早等着看清池郡主等人的诗作,是以不过一夜间,梅林中众人的诗便传开了,虽不至于人人皆知,但楼老爷等人皆是看过那诗的。
因此绫罗的诗也宣扬出来,更显了她才女之名。
只是绫罗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自打那日诗会后,肖点翠等人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鄙夷起来,就连周先生、杨致之,也似是不愿再看她一眼。
绫罗心中忐忑,又寻不出人来问个究竟。
两日后,晚间她刚从葛先生那里回来,就听孙妈妈过来说道:二小姐,老夫人寻你过去说话。
绫罗心中疑惑,问道:奶奶可知是有什么事?二小姐过去就知道了。
孙妈妈笑道。
绫罗一笑后随着孙妈妈过去,心中琢磨着会是什么事。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却见苏清远满脸怒容的坐在一边。
给奶奶请安,给伯父请安。
绫罗欠身说道。
苏清远斜着眼打量了绫罗一番,不耐烦道:娘亲,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绫罗心提了起来,心知不妙,又怀疑是绮罗将那日她要挟她换衣服的事说了,便跪下来说道:奶奶,那日我实在害怕才那样说的,做不得真……哦?你说了什么?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
绫罗见苏老夫人眼中冷光一闪,又想能叫苏清远生气的事定然是大事,一心要坦白从宽,便说道:我见着都是生人,心中害怕便是寻绮罗,谁知听了她们说的话,心中一急就要避开,不想见着有人在偷听是以……奶奶,我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有意要挟绮罗。
苏老夫人闭着眼,半响说道:何美人的事就烂在你肚子里,跟谁也不许说。
是。
绫罗忙应道。
苏老夫人忽然大笑起来,随后道:你不必再去学堂了,周先生点名说了再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奶奶?绫罗疑惑道。
苏老夫人缓缓说道:周先生最厌烦不诚不信之人,先前因着你的才名高看你一眼,如今知晓你不过是偷窃了她人的诗作,立时寻了你伯父说话,叫他把你领回来。
奶奶,我没有偷窃别人的……绫罗,苏老夫人叹口气道,早你几日,石家表小姐就将那首诗传出去了,你舅舅,你外祖,周先生还有肖家老爷小姐都是知道的,如今石表小姐善解人意的求了人,只求大家放过你,不要揭穿你,就当那诗是你做的。
绫罗闻言瘫坐在地上,既然杨家肖家人都知道,那以后襄城其余人家的老爷少爷也会知道,虽不宣扬出来,但也都知她是个剽窃他人之作的小人。
绫罗,你在襄城没有前途了。
周先生虽是一介布衣,但他德高望重,他的话,便是楼家何家都要听的,你被他赶出来,那不诚不信之名这辈子就贴在你身上了。
苏老夫人说道。
奶奶,那诗是我的,不是石妍初的,她不可能早两天就把诗传出来。
是她在诬陷我,是她在使坏。
绫罗争辩道,忽然头皮一麻,醒悟到她身边出了内贼,是有人将诗集传了出去。
将岸芷等人一一想了一遍,绫罗忽然发现,就算是先前得罪绮罗的蘅芷也是极有可能背叛她的。
自打禄儿教训了蘅芷后,蘅芷对绮罗房里的人也是言听计从的。
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就待在家里吧。
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伸手摸了下脸,见不知何时眼泪早流了出来,又求道:奶奶,你给我个机会,叫我寻了周先生说明白吧。
不必了,此事到此为止。
在外面你依旧是襄城最好的女诗童。
再过几日,府里换丫头,有几个外面买来的,你去挑四个吧。
是。
绫罗点头应道。
送二小姐回去吧,另外告诉绮罗,岸芷四人以后皆是她的了。
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后背一僵,心知苏老夫人也猜到是有人背叛她,又存心要袒护绮罗了,忍不住握拳咬牙切齿。
孙妈妈叫红袖半扶半抱的送绫罗回去,又跟着去了绮罗房中。
绮罗听闻孙妈妈的话,见岸芷等人皆到了她房中,笑着要禄儿等人安顿下四人,便跟着孙妈妈去给苏老夫人谢恩。
多谢奶奶赏赐,只是我那屋里人是否太多了?绮罗垂首问道。
你是苏家大小姐,再多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过两日你再自己挑几个小丫头过去。
苏老夫人说道。
绮罗低声应了是,心想再挑的小丫头,应当便是做陪嫁丫头用的了。
你也大了,屋里人又多,明年开春,便搬到春晖院去吧,那里书房小厨房等一应俱全,等着再过两年从学堂里回来,也好跟着妈妈们学些管家的手艺。
苏老夫人和蔼的说道。
绮罗忙受宠若惊的再三谢过苏老夫人。
回去歇着吧。
苏老夫人笑道。
是。
绮罗回道,出了院子,又对送她的孙妈妈道:有劳孙妈妈了。
孙妈妈笑道:不过走两步路,算什么有劳。
那春晖园就在朝霞院隔壁,大小姐往后要见着三小姐她们也便宜。
是,那屋子还请孙妈妈费心帮我布置了。
绮罗笑道。
孙妈妈忙称不敢,又叫红袖送了绮罗回去。
绮罗回到朝霞院,见绫罗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犹豫过后,终究又回了自己屋子。
大小姐,这可好了,以后咱们就自己一个院子了。
禄儿拉着岸芷道。
绮罗笑着对岸芷说道:你们先委屈一下,等着地方大了,你们也就舒坦了。
是,总算能跟着大小姐一回了。
岸芷笑道,又与禄儿一同去收拾住的地方。
绮罗洗漱后躺在床上,依旧能听到绫罗隐隐约约的哭声。
佛挡杀佛。
绮罗默念着,又翻了个身。
作者有话要说:祝刘小笨同学生日快乐76、对错难明得了丫头,绮罗睡着后,苏老夫人依旧未睡,又叫孙妈妈拿了她的嫁妆单子,指着上面的几样东西叫孙妈妈记下来,以后给绮罗布置屋子。
老夫人睡吧,大小姐的院子早着才能收拾好。
孙妈妈劝道。
苏老夫人笑道:有这么个出息的孙女,我哪里睡得着?说完,又对着灯看她的嫁妆。
孙妈妈闻言,也只得陪着苏老夫人熬夜,见苏老夫人凑近了看嫁妆,心想这两年里,苏老夫人老了许多,那白头发是藏不住了。
第二日,没有绫罗一同去学堂,苏慕轩仿佛以前在清风馆一般不自在,怯怯的随着绮罗苏睿轩一同去学堂。
到了学堂,绮罗便去夏花馆寻楼八娘、何美人,却见楼八娘红着眼睛与何美人紧紧握着手。
楼姐姐,何姐姐?绮罗疑惑的叫道。
何美人抬头一笑,说道:绮罗来了。
绮罗见何美人似是哭过,慌忙问道:何姐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何美人摇头,随后忍着泪笑道:我明日便要跟着佳人姐姐去京城了,这个给你,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还有这个,是我许给你的鞭子。
说完,将一个匣子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匣子,也有些伤感道:何姐姐为何突然要走?何美人低头一笑,说道:没有不漏风的墙,佳人姐姐也是为我好才要将我带走了,跟了她们走总比去那尼姑庵里住上几年的好。
何姐姐——绮罗叫道,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心想定是何美人喜欢无碍大师的事叫何佳人看出来了。
绮罗,你过来。
何美人招手道,见绮罗附耳过来低声道:那匣子帮我给了无碍大师。
绮罗一怔,抱着匣子的手不禁收紧。
何美人站回去,对绮罗又是一笑。
何姐姐。
绮罗低声叫道。
我知道你不会拿我的事情做赌注,所以,绮罗,你也要知道,我这辈子也不会拿你作赌注。
何美人笑道,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
绮罗侧过脸,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道:我知道。
楼八娘闻言,又握了两人的手。
姐姐。
何羡之走来叫道,状似疑惑的看着何美人。
何美人吸了一口气,随后拉了何羡之的手,笑道:绮罗,羡之自幼多病,没怎么见过人,还请你以后也多照顾他一些。
绮罗一愣,然后应道:好。
何羡之蹙眉道:姐姐,我才不要她照顾。
说完,又拉了何美人出去看未化掉的雪人。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叹息一声道:如今又少了一个人。
再过不久,楼姐姐也要家去了。
绮罗喃喃道,抱紧匣子又问:楼翼然如何了?楼八娘说道:还那样,在家里养着呢,只是扭了一下,其实并不严重。
绮罗点头,又听楼八娘说了楼翼然的情况,便抱了东西回去。
回到春华馆,苏睿轩便凑过来,问她拿的是什么。
何姐姐明日要去京城了,你也去送送她吧。
绮罗说道,苏睿轩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教室。
见苏慕轩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也不与旁人说话,绮罗略想了下又叫旁人引着他出去玩。
苏慕轩却不与那人走,犹豫后坐到石妍初的位置上问绮罗:大姐姐,我姐姐为什么不来学堂了?绮罗略想了下,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大概绫罗学问很好,不需再来学堂了。
苏慕轩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又坐回自己座位去。
你当真不知是为了什么?何羡之抱着手靠在门边笑道。
绮罗一惊,抬头看他,却见何羡之走进教室,双手撑着绮罗桌子上盯着绮罗看了眼,然后瞄了眼石妍初的桌子,说道:这是石妍初的桌子?是。
绮罗看着他说道,拿不准何羡之要做什么。
何羡之伸手敲敲石妍初的桌子,叹了口气,随后向苏慕轩走去。
何羡之……绮罗站起来叫道。
何羡之眯着眼回头,一笑之后说道:放心,他姐姐是才女,是女诗童。
绮罗闻言,心知何羡之是知道绫罗剽窃之事,又猜着何羡之应当是也猜着是自己动的手了。
何羡之却只是与苏慕轩说了几句话,又赞扬了绫罗一句便又出去了。
绮罗见何羡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忙跟着走了出去。
转过长廊,绮罗追上何羡之,说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何羡之伸手揪下一朵梅花拈在鼻下轻嗅,叹息一声道:杀人偿命,你包庇了楼翼然,也理当与他一起受罚。
绮罗一愣,说道:就算是伊人姐姐知道的话……伊人姐姐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她,你怎知她不想报仇?何羡之冷声说道。
绮罗心中一凉,又要再说却觉自己也无话可说。
如此,你还要包庇楼翼然吗?何羡之凑近绮罗说道。
绮罗一愣,百种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咬牙说道:若能证明是他放的火,我绝不包庇他,若是不能,我也不能叫他蒙冤。
何羡之冷笑一声,低声道:那你也是杀死伊人姐姐的凶手。
说完,将手中的花插在绮罗头上,转身离去。
绮罗将头上的花拿下,见那红梅花的花瓣已经少去了两片,将花丢在花根,也转身向教室走去。
下午看着何美人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绮罗问楼八娘:何姐姐以后还能再回来吗?楼八娘颔首道:怕是不太能了,过了两年美人应当就在京城里定亲了,以后出嫁了更难再见。
不早了,你也回家去吧77、等闲变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似乎世间万物没有不可改变的,其中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石妍初说道,说完又拿了帕子抹泪。
绮罗冷眼看着昔日被她保护,如今出卖她的石妍初,冷笑道:这样你都不是故意的,那你若是故意的,就想叫楼翼然死吗?石妍初含泪摇头道:我不知何羡之会下手这样狠。
绮罗冷笑一声,庆幸她觉得不对,自己跑过去去寻楼翼然,不然楼翼然指不定要被何羡之教训成什么模样。
你竟然骗楼翼然过去,叫何羡之教训他。
楼翼然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恨?绮罗冷声道,说完看着石妍初委委屈屈的模样,叹息道:不对,你跟楼翼然没仇,你是跟我有仇。
石妍初闻言一怔,抽噎道:苏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与你有仇,真的不是我有意的。
别说什么恩,我与你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绮罗失望道,靠在柱子上看向廊下大片的芍药花。
一朵朵玉碗般大小的花,完美的就像是假花一般。
苏姐姐,我对你的心究竟如何你是知道的,怎地如今说了这种话?石妍初哽咽道。
绮罗背转过身去,开口道:你先前在我背后说我闲话,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又或者是我哪里做错了,叫你一时看不过眼。
如今才知道,你是早对我怀有怨恨,只是你有话为何不明说,要在背后给人下冷钉子?石妍初呜咽了几声,只是不肯说话。
绮罗正不耐烦的要走,就见杨致之推了冬逸馆的院门走了进来。
杨致之见石妍初哭的不胜悲戚,斥道:绮罗,表妹身子柔弱,你怎还这样欺负她?在人前只看着你护着她,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般面目。
表哥,别说了。
石妍初哭泣道。
杨致之冷哼一声,又携了石妍初走出去。
绮罗见耳边清净了,又在廊下坐下,伸手抚摸着一朵芍药花,心中又想起了楼八娘、何美人。
若是她们两人,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不会卖了她又喊冤。
忽闻一声冷笑,绮罗抬头就见着何羡之走了进来。
何羡之伸手揪了一朵芍药花拈在手中,奚落道:被你一直护着的柔弱小姐妹出卖,你一定很不高兴吧?听说你与伊人姐姐关系很好,若是伊人姐姐知道你出卖了她,也会不高兴的。
我没有出卖伊人姐姐。
绮罗盯着何羡之说道,说完,忽又想到一件事,问道:是你挑唆了石妍初?何羡之又嬉笑了一声,转着手中的花朵道:挑唆?只是叫她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你是她最大的敌人,眼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绮罗无奈一笑,她做了这么多,竟还是不敌何羡之的一句话。
见绮罗转身要走出去,何羡之又将那芍药丢到花丛中,也跟了出去,开口道:人心就是如此,伊人姐姐也没想到当初的小妹妹会包庇杀害她的凶手吧。
绮罗闻言站住,回头道:你离家的时候不过几岁,能与伊人姐姐相处多久?楼翼然一直生活在伊人姐姐身边。
被伊人姐姐无微不至照顾的是楼翼然,不是你。
除却血缘,伊人姐姐与你未必比她与楼翼然亲近。
若有事情发生,伊人姐姐护着的人也未必是你,所以,不要再随便拿伊人姐姐做借口。
何羡之望着绮罗半响,随后轻笑出声,说道:伊人姐姐才不会对楼翼然那个败类无微不至。
你根本不了解伊人姐姐,就连我也比你要了解伊人姐姐。
如果你心中有恨,就只说是你自己恨楼翼然、恨我好了。
不要再用恶意去揣度伊人姐姐,她是最好的,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恶毒。
绮罗气愤地说道。
我姐姐是人,不是圣人,不需要你将她当做圣人一样去想她在想什么。
何羡之反驳道。
绮罗见与何羡之说不通,便沉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只是以后不许你再将伊人姐姐说的那样恶毒。
我说了又如何?你还当我打不过你吗?何羡之冷笑道。
绮罗闻言,从腰上解下鞭子道:那你就来试试。
何羡之眼看着绮罗从罩衫里面解下鞭子,笑道:若是你奶奶知道你跟着楼七娘学鞭子,又每日教训楼老九,会不会以为你与楼家有缘,一心要你卖力勾引住楼翼然,莫放过他这条大鱼?住口!绮罗喝道,转身拴住院门,心也因被何羡之说中心中所虑一事而一跳,挥了鞭子又向何羡之攻去。
何羡之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楼老九那个胖子,给你你也不要的吧?那你还护着他做什么?见绮罗的鞭子甩过来,又向后退去,嘴中依旧说道:莫不是你也正有此打算,因被我说中了心事,就恼羞成怒了?绮罗冷眼看向他,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道:别用你歹毒的心思去想别人,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事事带着算计。
何羡之笑道:你不算计又靠近楼翼然做什么?若说为了与楼七娘、楼八娘的交情,楼七娘早死了,楼八娘也回家准备见公婆了,你还跟楼翼然混在一处做什么?绮罗听闻楼八娘一事,微一晃神就被何羡之抓住鞭子。
你说楼姐姐要见公婆?什么时候?绮罗急忙问道,又恨楼翼然靠不住,有用的消息不说,废话每日说上一箩筐。
何羡之垂下眸子,又用力扯鞭子,随后问道:女儿大了,见见人,定下亲自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干你事。
绮罗回道,又要收回鞭子,挣了几下,何羡之才放手。
因心中想着楼八娘的终身大事,绮罗无心再与何羡之争斗,便向院子外走去。
何羡之踱步跟上,嘴中说道:听娘亲说要来想看楼八娘的人家也是名门望族,与楼家也算门当户对。
就是不知那户人家可知道,他们要相看的那位,却是一个舞刀弄枪的粗莽女子。
楼姐姐是女中巾帼,不是那些只知道拿针线的女子能比的。
绮罗恨声说道,伸手要将门栓拿下。
何羡之轻声一笑,却忽然出手将绮罗压在门上,凑到绮罗耳边道:谅你是女子,我才不喜与你直接动手,若是你喜欢动手动脚,我就奉陪到底。
绮罗心中一怒,抬脚向他腿上踢去,何羡之向后跃去,笑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跟我斗?说完,便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绮罗跟在他身后,看着原本众人口中的病弱少年,如此少年,怕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
出了冬逸馆,何羡之却站住,回头对绮罗低声道:那个和尚可是无碍?绮罗抬头,就见一个青衣僧人出了周先生的院子。
无碍大师——绮罗低声呼道,随后便要快步的向他走去。
何羡之抓住绮罗的手臂,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无碍,半响笑道:果然是一个美貌和尚。
你放手。
绮罗掰着何羡之的手说道。
你急着要找那个和尚?你也倾慕与他?何羡之嗤之以鼻道,随后看了眼绮罗,说道:美人姐姐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给那和尚?没有。
绮罗说道,眼看着无碍大师走进巷子消失在视野中,心急要拦住他。
没有?何羡之扬高了声音,随后放开手,看着绮罗要走,低声道:美人姐姐如今是清河郡主的伴读,你不要擅做主张坏了她的前程。
绮罗一怔,这是何美人离去后,她听到的何美人的唯一消息。
见绮罗站住,何羡之又说道:当初美人姐姐年少,才会做出那等羞人的事,如今她再不会那样了。
不管先前她与你说什么,你只管抛在脑后,置之不理好了。
绮罗回头道:放心,我不会害了美人姐姐。
说完,绮罗又快步向无碍大师赶去。
何羡之负手站在那里,看着绮罗远去,慢慢地踱步回夏花馆。
大师,无碍大师。
绮罗叫道,终于在二门前追上了他。
无碍大师回头,见着是绮罗,笑道:是小姑娘啊。
大师还记得我。
绮罗笑道,见无碍大师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没有一丝变化,不禁有些感伤,心想如今何美人应当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美人了,大师,你可还记得何家的美人姐姐?无碍大师笑道:记得,她随着何夫人听贫僧说过几次法。
绮罗笑道:那就好,大师,请你以后也不要忘了她,好吗?无碍大师笑道:忘与不忘,全凭缘分。
贫僧说不忘,未必过两年仍会记住她。
只求大师能记住她,若是再相见,也依旧能叫出她的名字。
绮罗乞求道。
无碍大师回道:那只能看那位施主与贫僧的缘分有多深了,贫僧也只能尽力而为。
多谢大师。
绮罗说道,脸上虽是笑,却也有些伤感。
她原本以为何美人会给无碍大师留下什么,却不想,那匣子里只有一张字条,便是叫无碍大师能记住她的名字。
贫僧记得小姑娘的名字是苏绮罗吧?无碍大师问道,见绮罗点头,又从腕上取下一串佛珠递给她,说道:这是贫僧在万佛寺求来的,因小姑娘一句话,贫僧云游多处,解了困惑许久的迷障,这也算是小姑娘与我的缘分,这佛珠,就当做是谢礼吧。
绮罗接过那佛珠,开口道:多谢大师。
无碍大师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绮罗转身回夏花馆,见石妍初与杨致之一同从秋实馆走出,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向夏花馆走去,心知除非尘埃落定,石妍初对她无论如何都是怀有戒心的。
进了夏花馆,何羡之靠在门廊上,瞟了她一眼,问道:那和尚方才给你的是什么?与你无关。
绮罗说完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腕上的佛珠,细想一下,又取下来用帕子包住。
若是能见到何美人,若是何美人还记得无碍大师,便将这佛珠给了她吧,也算全了她要留一个念想的心思。
石妍初看着绮罗的举动,犹犹豫豫后问道: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绮罗扬眉看了她一眼,笑道:没什么,只是你再坐在我身边不觉别扭吗?苏姐姐。
石妍初惊惶叫道。
绮罗垂眸,随后说道:先前是我年幼,胡言乱语,不知好歹,你就将我的话统统忘了吧。
苏姐姐?石妍初惊喜的叫道。
绮罗侧身对石妍初一笑,又握了她的手笑道:我先前只说不喜杨致之才说不喜杨家,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凭是谁家也好不过自己舅舅家,知根知底,又是亲里亲戚的,去了他们家是再好不过的,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护着。
石妹妹,你将我的话都忘了,将杨致之还我吧。
石妍初一僵,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笑道:苏姐姐胡说什么,表哥怎么……先前是我糊涂,对杨致之,不,对表哥不好,现在我改了,亡羊补牢,表哥一定会知道我的心意的。
绮罗温柔一笑,又坐正身子。
苏姐姐,你不要一时糊涂,表哥一向对你不冷不热的,他不喜欢你,若要强求,最后反会伤了自己的心。
石妍初慌忙说道,眼眸一暗,虽则苏清词在杨家风评不好,但杨老太爷对绮罗评价却是很好的,难保杨老太爷不会反悔,再定下绮罗为孙媳妇。
绮罗看着石妍初,心想石氏果然厉害,短短几年就将石妍初调教的这么会说话。
如今,她就要以逸待劳,看石氏听了她的话会有什么动作。
石妹妹,若是能够,咱们就在一起好了,娥皇女英,表哥,也定不会拒绝的。
绮罗低声笑道。
石妍初闻言揪住手中的帕子,又干笑了两声,娥皇女英,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只是与绮罗在一处,那她就不会成了杨致之的妻了。
何觅之走进教室,走过绮罗的桌子,又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问道:绫罗又生病了?病了还跟你家的先生学习?绮罗抬头看他一眼,蹙了下眉头道:不算是病。
不算是病,那是什么?听苏慕轩说她脸色不好,都卧床不起了。
何觅之又追问道。
绮罗颇有些郁闷,不知该怎样跟何觅之解释,咬牙道:不算病,你回去问你奶娘别问我。
就算躺床上也是能看书做针线的。
何觅之哼了一声,随后道:你们家里的人当真狠心,莫非小病就不算病了?小病也是要养着的。
你回去问你奶娘就知道到底算不算病了。
绮罗不耐烦道。
何觅之闻言说道:说到底,就是你见不得绫罗好。
说完,又向教室后面走去。
绮罗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又见何羡之晃了进来。
负着手,何羡之望了眼后面的何觅之,站在绮罗面前说道:你倒是厉害,叫觅之这样讨厌你,还信你的话。
听了苏慕轩的话,他还想着再寻你来求证。
绮罗抬头看他,说道:他一年足足有六个月要卧病在床,你放过他吧。
何羡之笑道:他是我弟弟,谈不上放过不放过。
说完,向何觅之一点头,又向他走去。
绮罗侧头看了眼楼翼然空着的位置,叹了一口气,楼翼然是一年到头足足有四五个月要养伤的,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打得过何羡之。
放学后回到苏家,绮罗难得地见着大小杨氏一同守在苏老夫人屋子里。
见过几人后回来,绮罗问禄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都过来了?禄儿笑道:小姐怕是忘了吧,杨家石老夫人大寿,两位夫人都是要回去的,如今怕是与老夫人商量那日的事。
绮罗回想了一下,石氏的生日就在这几日,笑道:是我忙忘了。
小姐也要过去的,怎么能够忘了。
禄儿说道。
到了春晖院,祉儿岸芷等人都迎了出来,绮罗随了几人进屋子。
小姐,可是要现在吃饭还是稍后再吃?祉儿问道。
等下再吃吧,今日下午点心多吃了两块。
绮罗说道,又进了里间,将那佛珠放在先前何美人给她的匣子里,出来后忽闻到一股汤水味道,就见何妈妈掀了帘子进来。
妈妈,我说了不要再吃那汤了。
绮罗蹙眉道。
何妈妈笑道:今日不是汤,是粥,一点油水也没的,小姐先吃了,过一会再吃晚饭也不迟。
绮罗瞥了眼那粥里面的红枣花生等物,心想定是何妈妈又从旁处弄来的偏方,便说道:妈妈,我不吃这些东西。
哪能不吃,小姐说话换牙都比二小姐早,怎偏偏月事就比她迟了?你快吃了这汤,调养身子要紧。
何妈妈催促道,又将碗放到绮罗面前。
绮罗看着面前的粥哭笑不得,心想这种事也与绫罗比,用调羹一搅,里面猪脚枸杞等物皆被搅了出来,想着这些东西吃了也没有坏处,便拿着调羹慢慢吃了起来。
何妈妈见她吃了,笑道:这就对了,女儿家的其他事不在意,这事也是要多多注意的。
绮罗应了一声,正吃着粥,绢罗、绡罗便来向她请安。
仔细问了两人今日学习的课程,绮罗笑道:绡罗学到也不错,以后进了学堂会学的更好。
只是我进了学堂,大姐姐就要出了学堂了,可惜了不能与大姐姐再一处。
绡罗遗憾道。
绮罗笑道: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我留在家中,不是更有时间陪了你们了。
绡罗蹙眉道:只怕到时候大姐姐刚忙。
说完,见自己的奶娘向她一挤眼,脸上又有些不满。
绮罗也不多问,叫她们各自回去。
禄儿见两人走了,说道:四小姐的脾气越发古怪了,回去后定要与自己的奶娘闹上那么一回。
绮罗闻言一笑,说道:不过是小孩子,过两年就好了。
78、翻脸无情晚上独自躺在床上,绮罗将之前的事细细想了一番,对于石妍初,也是她太过纵容才让她至此。
若是在初次发现石妍初说她坏话的时候就教训了她,如今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长叹一声,绮罗又有些睡不着,外头禄儿听到她的叹气声,出声道:小姐怎么还没睡?睡不着。
绮罗开口道。
不一时,禄儿抱了枕头过来,笑道:我跟小姐的缘分也没几年了。
绮罗笑道:又不离了这就见不到了,总在一家里。
春芽当初不也是常见着的。
说完,向里躺一下给禄儿留出位置。
禄儿在床边躺下,问道:今日我看着石表小姐的脸色不好,她也没小姐一起出来,你们是吵架了?绮罗闭上眼睛不答话,随后说道:禄儿,石妍初在背后说我坏话也就算了,竟然还跟何羡之勾结算计楼翼然。
禄儿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道:比说坏话石表小姐能比的过我?小姐要我去说什么?我保证学堂外边所有人家的丫鬟小厮都能知道。
绮罗睁开眼睛道:不行,背后莫要说人是非。
那小姐的意思是?禄儿疑惑道。
绮罗一笑,说道:我要当着她的面说,看她能怎么办。
说完,又叹气道:何羡之实在讨厌,每次他一提起伊人姐姐我就心酸,连还嘴都不忍心还嘴,也不知那些话他怎就忍心说出口。
禄儿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道:那是他像信菩萨一样信楼少爷是凶手,小姐虽说不信,但心里还总摇摆,哪里说得过他。
绮罗闻言扭头看禄儿,见禄儿已经是困极了,便也不再说话。
将禄儿的话反复思量一番,不禁轻笑出声。
难怪她说不过何羡之,自己都不坚定,哪里能去说服别人。
多谢了。
绮罗轻声对禄儿说道,也翻身睡去。
经过一夜,绮罗在上学的路上越发觉得杨致之与石妍初的事拖下去,与她也没有丝毫好处。
石妍初针对她还不是大事,但若是苏老夫人一时兴起,将她定给杨致之这事就不妙了。
况且石妍初忽然变本加厉的对付她,应当是因为近来杨老太爷对她不是十分的厌恶……将所有事情一一想过一遍,绮罗觉得还是早早将杨致之与石妍初拴在一起的好,就由着他们彼此去折腾,免得他们又祸害到她。
马车停下了,绮罗听到外边杨致之的声音,掀开帘子,便见着杨致之骑马过来,身后的马车里坐着的便是石妍初。
表哥。
绮罗扬声叫道。
马上的杨致之因这一声表哥恍惚了一下,看向对面车窗,疑心是绫罗,随后醒悟过来是绮罗,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开口应道:是绮罗啊。
是我。
绮罗笑道,一双眸子明亮,脸颊上的梨涡也随着笑若隐若现。
杨致之一怔,就见绮罗放下了车帘,随后下了车,又回头向他一笑,之后与苏睿轩一同进了院子。
车厢里的石妍初心被扎了一般,也掀了帘子,恰看到绮罗对杨致之的一笑。
表哥,苏姐姐怎么这样奇怪?她从不叫你表哥的。
石妍初提醒道。
杨致之一笑,说道:莫瞎想,许是她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错了。
说完,又去看绮罗的背影。
石妍初扶在帘子上的手不禁收紧,随后放下帘子,又坐在车厢里想事情。
姐姐,你今日叫杨致之表哥做什么?苏睿轩问道。
绮罗笑道:不做什么,只是告诉你石姐姐我要找她麻烦罢了。
苏睿轩似懂非懂的摇摇头,随后见着春华馆里的几个小伙伴,便向他们跑去。
绮罗将东西放下,又向冬逸馆走去。
到了冬逸馆门前,听着里面有声音,心想楼翼然终于又回来了。
进了那院子,果然看到楼翼然正在打拳。
瞥了眼楼翼然那张脸,见上面的淤青尚未散去,绮罗开口道:也不养好伤再出来。
哼,我才不让何羡之高兴。
楼翼然叫道,随后站直了兴奋道:绮罗,咱们不用怕何羡之那小子了,再过几日老十就回来了。
绮罗一怔,在脑子里回想一下那眉眼精致的男孩,却发现自己早忘了他的五官,只记得那个抬头望着燕巢的背影。
楼燕然怎地突然回来了?绮罗开口道。
楼翼然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他家,不回来一直留在京城做什么。
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老十心眼最多,十个何羡之也对不了一个老十。
绮罗看了眼楼翼然,说道:你当初还成天要教训楼燕然的,怎么如今又变了?楼翼然笑道:我是他哥哥教训他一下又能怎样?这不是一致对外嘛?绮罗笑道:看你那张黑脸,捂两天就白,晒两天就黑,变脸变的比天还快,就是不见你的肥肉瘦下去。
楼翼然嘿嘿一笑,又凑过来道:我娘亲他们都说我长开了,瘦下去许多,如今身上的都是结实的肌肉,不信你摸摸。
绮罗瞅了他一眼,是没有双下巴了,但也算不上瘦,石妍初那家伙爷爷才不放过她,我跟我娘说叫她给石妍初寻个恶婆婆,看她以后还两面三刀不。
楼翼然又咬牙切齿道。
不用管她,我来对付她。
你现在还是好好想办法努力打得过何羡之吧,说来也是你笨,石妍初说了一句我被何羡之绑住了,你就信了?绮罗蹙眉道。
先前不是看着你与她很好的嘛,她说了我当然会信。
楼翼然说道。
绮罗一怔,心想也有自己的错在里面,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却忘了那等小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随后道:以后别信她了,往后这种小人,我再也不会忍让他们了。
楼翼然应了一声。
何羡之说楼姐姐要见公婆又是怎么回事?哪家?楼姐姐可愿意?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愣,随后道:是爷爷的旧友,复姓独孤,听娘亲说那人不错,跟姐姐也是志趣相投的。
志趣相投?嘿嘿,我没用错词吧?楼翼然得意道。
绮罗看了他一眼,正是志趣相投,往后才会鹣鲽情深,楼八娘也才会在那人被斩首后自裁。
楼翼然,楼姐姐心中愿意?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怔,答道:我看她像是不乐意,只是姐姐不敢跟爹娘说出来。
绮罗垂眸,独孤家的人过来看一眼楼八娘不过是个形式,这事基本算是定下来了,若是能成,难道还叫楼八娘再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楼翼然,你回去帮我问问楼姐姐,就问她,我先前给她讲的故事,她可有了选择。
绮罗说道。
楼翼然疑惑道:你跟姐姐说了什么?你别管,只管去问就好。
绮罗说道。
楼翼然哼哼一声,随后说道:就你们秘密多,一个都不叫我知道。
没事别哼哼唧唧,显得没有担当,你见过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没事哼哼唧唧的?绮罗说道。
楼翼然悻悻的扭过头。
过一会,苏睿轩过来了,绮罗让楼翼然教苏睿轩,自己先回了夏花馆。
待回到夏花馆,绮罗见石妍初尚未回来,猜测她是在杨致之那里,便拿了纸笔写字。
过了一炷香功夫,石妍初才从杨致之那里回来,绮罗偷眼看了眼她的脸色,猜测她应当是与杨致之又闹上了,如今又在等杨致之来哄。
只是倘若石妍初怀疑了杨致之,不敢赌杨致之会来哄她,又会如何……苏姐姐,你这是……石妍初看了一眼绮罗拿着的纸狐疑道,那上面的字迹明明白白是杨致之的,她自己也曾临摹过杨致之的字,自然不会认错。
绮罗也不将那纸收起来,又在石妍初面前慢慢看了一遍,口中说道:石妹妹,我一直都想做一个正直光明正大的好人,只是如今看来我是做不成了。
从她重新活过来那一天起,她就不该妄想自己能成为一个十全的好蚂蚁人。
姑且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对那些恶人,只能用春芽教的那一招佛挡杀佛了。
苏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本来就是一个好人。
石妍初忙说道,又探头想看清那纸上写的是什么,见是一首情诗,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坐住。
绮罗一笑,说道:你当然想我是一个好人,以德报怨,好叫你欺负利用个够。
苏姐姐,这诗……石妍初伸手要将那诗拿走。
绮罗避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能教你讨好杨致之,自然能自己将他拉回来。
苏姐姐……石妍初语带哭腔道。
绮罗收手将那纸揉成团握住,随后扬声道:石妹妹,是你要我叫他表哥,不喜我叫他的名字,如今我叫了,你怎又不依了?表妹,绮罗。
杨致之叫道,疑惑的看向绮罗、石妍初。
绮罗站起来嗔道:你们是一家子,我是外面的。
何苦你们分分和和和的闹个不休,还将我拉进来?绮罗?杨致之蹙眉道。
绮罗横了他一眼,随后侧着脸语带酸气地冷笑道:你们表哥表妹的叫着,自是亲热。
你问问她,究竟我叫你什么她才满意?说完,指向低声饮泣的石妍初。
杨致之望着绮罗,见她虽是满脸气愤,但一双眸子不时含羞带涩闪烁不安的瞟向自己,心中一动,又因早两年便知了人事,疑心绮罗也是人大了开始知晓男女之事,虽说她以往说话便尖酸刻薄,只是如今这话虽酸,却与以往不同,因此望向石妍初,说道:表妹,绮罗自幼便叫我的名字,你又叫她改什么?既然改了,你又为何不满?说完,又去看绮罗,见她与自己站在一处,反常的有些局促,越发坚定心中所想,一时心中既惊又喜,心想定要叫绮罗后悔以前那样对待他。
石妍初望着想入非非的杨致之,辩解道:我没有,是苏姐姐她……你快走吧,就当是我错了,快走。
绮罗顿脚不满道。
杨致之难得地见着绮罗做小女儿状,又猜她定是心中羞涩才至如此,说道:表妹,莫闹了,随绮罗怎样叫吧。
说完,见绮罗背过身去,更猜她是害羞太过了,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石妍初恨恨的看了绮罗一眼,随后又软下来,哀声求道:苏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表哥,你别闹了。
绮罗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先前不喜,现在我喜欢了。
苏姐姐……石妍初低声叫道,见绮罗不理她,又去追杨致之解释。
忽闻门边传来两声击掌之声,绮罗抬头,就见着何羡之斜倚在门边勾着嘴角看她。
看着何羡之的神色,绮罗猜测他应当是将先前的事都看在眼中了,与他对视一眼,又将手中的纸团撕碎浸泡在茶碗之中。
厉害。
何羡之赞道。
不及某人。
绮罗答道。
何羡之撇嘴道:既然你想跟杨致之在一起,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吧。
多谢了,只是你若能与石妹妹在一起,那咱们也算是亲戚了。
绮罗低头道,伸手将浮在茶碗上的纸屑压下去。
何羡之不屑道:我会看上那种女人?说完,又向后面自己座位走去。
绮罗用眼角看着他走过去,心想若是何羡之多事,将她与杨致之凑在一处,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外面钟声响起,石妍初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在绮罗身边坐下。
绮罗托着脸看了她一眼,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果然见楼翼然急匆匆的跑进来。
课间,石妍初见着绮罗出了夏花馆忙跟着出去.出了夏花馆,又跟着绮罗去了花坛边,石妍初想起当初便是在这里绮罗教她如何与杨致之相处,一股屈辱之感涌上心头。
将心头的委屈压下,石妍初又堆着笑,对绮罗开口道:苏姐姐,你究竟怎地了?那日真是误会,怕是我话没说清楚,楼翼然心中又急着找你,才叫何羡之抓到空子的。
绮罗坐在花坛边的石头上,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楼翼然都因为你才受的伤。
既然是这样,你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石妍初忙道:苏姐姐,我去跟楼翼然赔不是。
赔个不是就想了结?绮罗不屑道。
石妍初在绮罗身边坐下,低声问:苏姐姐你要如何?我又能如何?你是比旁人都能吃苦的,如今你的诗也能见人了,自然不必再要我帮忙,只是我给你的诗可是人家千锤百炼之后写的,你的诗不过是昙花一现,姐姐我可等着看你下一首诗,若被人家说江郎才尽,那可就不妙了。
绮罗笑道。
石妍初一僵,讪笑了两声,又道:苏姐姐,你莫要如此,想当初你对我照顾良多,怎如今就那样忍心……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那姐姐你究竟想要如何?石妍初垂眸问道。
绮罗看了眼石妍初,说道:一,你叫杨致之与何羡之打一场,没见到何羡之脸上的伤,这事没完。
二,叫你姑奶奶早日将你与杨致之的事定下来,否则,你姑奶奶只能白养你一场了。
苏姐姐,我怎么能叫表哥跟何羡之打架?再说,先不说我不好跟姑奶奶开口,就说姑奶奶应了,老太爷也未必会一下子答应。
石妍初急道。
绮罗嗤笑一声,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只要你肯拉下脸来求石外祖母,石外祖母聪慧过人,自然就会帮你做到。
若叫姑奶奶知道诗的事……石外祖母这样聪明,又与你日日相处,她又不是杨致之,怎会一点怀疑都没有?绮罗笑道。
石妍初拿了帕子掩嘴,堵住嘴中的呜咽,哽咽道:苏姐姐,你放过我吧,这以后我与姑奶奶日日相见,叫她看着我上赶着催着她定下与表哥的亲事,这以后我可怎么在她面前抬头做人?绮罗撇过眼睛,终是硬下心肠道:这是你的事,若你不能做成,那就不要怪我了。
苏姐姐,若是你和表哥的事传出去,对你也不好。
石妍初冷声道。
绮罗一笑,眯着眼望着天上的燕子,说道:如果我与你一同被人抓到与杨致之不轨,你说谁是妻,谁是妾?石妍初头皮一麻,睁大双眼看着绮罗,喃喃道:苏姐姐,你不会那样对我的。
石妹妹放心,你就算是妾,也是贵妾,我轻易卖不了你的。
绮罗说道,见着石妍初红着眼神望着她,又撇过头去,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苏姐姐,我答应你。
石妍初站起来说道。
不要用什么缓兵之计,若是石外祖母生日之前,我没听到风声,你以后就等着叫我夫人吧。
绮罗说道,看着面前石妍初的影子慢慢走远,才又舒了一口气。
绮罗站起身来,就见何觅之红着脸直直地向她走来,心中疑惑了一下,随后又释然,心想他定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了他奶娘。
苏绮罗,你回去告诉绫罗多多休息,别急着跟先生学习。
何觅之说道,说完又要走。
你怎不跟慕轩说?绮罗问道。
他不懂。
何觅之匆忙说完,又转身快步跑走。
绮罗叫了他一声,却不见何觅之回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呆子,要怎么去教训他。
79、有借有还听了绮罗那番话,石妍初心中惶恐之余,又也有些庆幸,心想总算把她苏绮罗的假面具揭开了,也免得再忍着心里的恶心看苏绮罗装好人了。
只是回到教室后,左右看看,石妍初竟想不到除了绮罗身边,她能坐到哪里去。
这夏花馆里的人大多是从春华馆里升上来的,而春华馆里的人都是听绮罗、楼翼然的。
如今得罪了绮罗,若叫旁人知道,那她更会受到众人欺凌。
左右想了一通,石妍初暗恨自己大意,本打算折腾一下楼翼然发发心中的无名火,谁知会引得绮罗与她撕破脸。
如今少不得要忍辱负重,再在她身边坐下去。
看着绮罗的桌子,石妍初厌恶的撇过眼,又想石氏那里只能厚着脸皮去求了,只是不知仓促间石氏会否答应她;至于何羡之……石小姐这是怎地了?与苏姐姐闹翻了?何羡之抱着手臂出现在正沉思的石妍初面前。
石妍初一愣,抬头见何羡之正笑着看他,因心想正算计着他,脸上便有些惊慌。
何羡之坐到绮罗位置上,摆弄着一只玉猫镇纸,说道:石小姐见了我如此惊慌,莫不是心中正想着我?石妍初忙道:何少爷不要乱说。
既是不想我乱说,石小姐就将你的心思告诉我好了,在下也好替你参谋参谋。
何羡之说道。
石妍初微微握拳,权衡一番,正要开口,便听楼翼然喝道:哼,早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没有好事,快走,别坐在苏绮罗位置上。
随着楼翼然一声狗男女,石妍初脸一红,随后就见教室里众人都望向他们,一时无地自容,忙低下头。
何羡之手中掂着那玉猫,笑道:楼老九你火气怎这样大?莫不是被谁打了,心中有怒就冲着我来了?何羡之,我说的那句狗男女指的只有女,男子是虚词,没有实在意思。
楼翼然说道。
若是先生知道老九你这样懂得活学活用,定会老怀甚慰。
何羡之笑道。
楼翼然嘿嘿一笑,说道:方才跟周先生一同下棋,周先生也这样夸我来着。
说完,又走到何羡之身边拉他起来。
何羡之心知拼力气,他敌不过楼翼然,便也识趣的站了起来。
楼翼然将何羡之拿在手中的玉猫抢下,又摆在绮罗桌上。
何羡之抬头见着绮罗丛外边走来,便向后面自己的座位走去。
午间,上午得了绮罗好脸色的杨致之又兴冲冲的到教室里来,见了绮罗笑道:绮罗,过几日奶奶大寿,你可过去?绮罗看了眼石妍初,颔首轻声道:那自然是要过去的。
当真?杨致之惊喜道,因想着许久不曾见过绫罗,虽则绫罗当初做过那等事,但左右都是他表妹,理当问一声,刚要开口便见楼翼然将他挤过去。
楼翼然看了眼绮罗,伸手摸向她额头。
绮罗一时不防被他摸到,睁大眼睛看他。
楼翼然摸了一下,长吁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以为你病了呐,这么有气无力的。
绮罗拍开楼翼然的手,刚要说什么,就见何羡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绮罗心中一惊,心想她一直将楼翼然当做顽童一个,以前并未在意这些举动,如今看来确实是太过逾矩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的好。
被推开的杨致之在心中嗤笑一声,笑楼翼然不知情识趣,又看了眼绮罗,便走到石妍初身边。
石妍初不愿杨致之一直看到绮罗,便道:表哥,咱们出去吧。
好。
杨致之应道,又对绮罗点头道:绮罗,咱们稍后再见。
楼翼然蹙眉道:谁跟你咱们,你跟石妍初‘咱们’去吧。
绮罗闻言不禁一笑,又对杨致之道:稍后再见。
杨致之见绮罗避开楼翼然与他说话,当下又对绮罗你知我知的一点头,随后与石妍初一同走了出去。
见着杨致之走了出去,绮罗脸上的笑就又拉了下来。
苏绮罗,你跟那家伙稍后见什么,腻歪死人了,天天跟个小丫头说这么多废话。
楼翼然说道,又要拉绮罗去冬逸馆。
绮罗拍开他的手,说道:如今你也不小了,也该注意些,别没事拉拉扯扯的。
楼翼然笑道:这有什么,谁敢说,我揍死他。
说完,又嬉笑道:我娘也说我大了,前几日在家,我每日都能捡到五六条帕子、四五个香囊,那些个小丫头一个个都跟要吃我的肉一样盯着我看。
绮罗觑了他一眼,笑道:等着楼燕然回来,你家花园子里到处丢的都是帕子了。
楼翼然不服气地说道:那也未必,我娘说我如今长的越发魁梧了,老十那家伙从小瘦巴巴的,指不定如今也跟一个小姑娘一样。
绮罗见他如此,笑道:伯母是捧着你才那样说的。
说完,听楼翼然又催他去冬逸馆,又道:你自己去吧,如今咱们也要避嫌,有事就在人多的地方说话,也免得被不安好心的人看到了,乱说闲话。
管他们做什么,谁敢说我?就算说了,大不了我……闭嘴。
绮罗喝道,见楼翼然悻悻的住嘴,又笑道:如今我可没有你厉害了,也教不了你,你自己去练吧。
那我在后面靶场练剑,你在一边看着总行了吧。
楼翼然堆着笑脸说道。
绮罗点头应了,又叫楼翼然先去,她去叫饭堂的人弄些茶水过来。
楼翼然应了一声,先出了夏花馆。
绮罗见他走了,先去了饭堂,叫管事弄些祛暑的凉茶,随后拿了茶水出来,见到外面杨致之独自一人回秋实馆,石妍初却是并未与他一同。
绮罗,你这是要去哪?杨致之见绮罗出来忙迎上去问道。
绮罗笑道:给楼翼然送些茶水。
杨致之脸上笑容一滞,随后道:你倒是关心他。
他是睿轩的师父呐。
绮罗笑道。
杨致之释然道:确实该多对他好一些,只是睿轩还是应当多读写书的好,舞刀弄枪终是粗人做的事。
绮罗闻言一笑,随后道:睿轩的学问也是不差的。
咦,石妹妹呢?杨致之笑道:你们馆里一个略有些矮胖的小姑娘寻她,她跟着那人一起说话去了。
这样啊。
绮罗笑道,又举着手中的水壶道:不打扰了表哥休息了,我去给睿轩他们送茶水。
好,那,绮罗,咱们再会。
杨致之望着绮罗拱手说道。
绮罗羞涩一笑,扭身走了。
杨致之望着绮罗走远,摇头笑笑,心想绮罗虽性子不好且不精于诗词,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绮罗一路走过去,心中琢磨着石妍初除了她并未与旁人交好,若是当真与旁人好了,也不会有人在刚听石妍初说她坏话后便向自己汇报。
那矮胖女孩往日里与石妍初也没有过多交流,如何今日就寻了她去说话。
左右想想,忽想到并未看到何羡之,绮罗疑心这又是何羡之叫人将石妍初叫过去的。
过了巷子到了后面,果然苏睿轩与楼翼然一同练剑,绮罗将茶水放在夏花馆后面的石桌上,又支着头去想何羡之与石妍初能商量什么事。
那边厢,果然是何羡之寻了石妍初。
石妍初望着正拿着鱼竿,在前面池子边垂钓的何羡之,欲言又止。
石小姐还是告诉我吧,免得我自己知道后,石小姐承受不住那后果。
再者说,咱们是友非敌,石小姐怕我做什么?何羡之说道,悠然地将一把鱼食撒到池塘里。
石妍初抿唇笑了一下,随后依旧犹豫该不该跟何羡之说。
莫非是苏绮罗跟石小姐说她要抢了杨致之?何羡之扬声道。
石妍初一愣,脱口道:何少爷怎么知道?何羡之轻蔑地一笑,说道:苏绮罗虽虚伪,但先前对杨致之却是直白的厌恶,如今换了脸色,必然是要用杨致之激你。
石妍初扭着帕子,权衡再三,心想既然已经与绮罗闹翻了,不如就投靠了何羡之,开口道:何少爷猜对了,苏绮罗正是这样逼迫我的,她要挟我要我做妾,何少爷,你说我应该如何做?何羡之笑道:既然她不仁,你也不义就是。
苏家大小姐,有的是人抢着要做她夫婿。
只要她名花有主,她又能奈你如何?石妍初恍然大悟道:还是何少爷聪明,我见着苏绮罗与楼翼然走的十分近……楼家大少爷?太便宜她了,她一心要选个高枝,我便叫她只能委身下嫁一个不堪之人。
何羡之恨声道。
石妍初望着何羡之,垂下头微微勾起嘴角。
也是她笨,若早知何羡之会恨绮罗到这个地位,当初就不必做那些小动作,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何少爷,先前伊人姐姐在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她。
听说她出事,我还哭了许久。
石妍初缓缓说道,又凑到何羡之身边看他钓鱼,一池子红色鲤鱼游来游去,唯独不上何羡之的钩。
何羡之瞄了眼石妍初,嘲讽一笑,被自己养的狗咬了,苏绮罗这才叫做蠢。
何少爷用的是直钩?也要学姜子牙愿者上钩?石妍初又问道。
何羡之提了鱼竿给石妍初看,正要说话,就听杨致之喝道:你果然在这里!说完,又冷笑道:难怪你叫绮罗喊我表哥,原来你是存心疏远我的。
石妍初闻言急于解释,猛地站起来就觉头晕,身子向池塘里倾去,伸手要抓住何羡之,却见何羡之向一边避去。
噗通一声,石妍初掉进池塘里,水花溅起。
何羡之用袖子遮住脸,又站起来避到一边。
表妹。
杨致之叫道,见石妍初在池塘里折腾呼救,忙跳下池子救她。
何羡之冷眼看向两人在池子里折腾,回头望过去,果然见着一群人过来。
当先的便是何觅之,何觅之见了何羡之,庆幸道:我还当掉池子里的是你,不是就好。
我怎回掉池子里,只是你怎么过来了?何羡之问道。
何觅之一愣,回道:苏绮罗说你被杨致之教训了,叫我过来帮你。
真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不是。
说完,何羡之又向远处望去,隔着花草山石,远远的见着绮罗站在远处看。
其余跟着何觅之过来的人,皆是一副不信的神情看着何羡之,随后又都扭过头去。
因夏日衣衫单薄轻透,石妍初的罗衫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又因身上也慢慢有了少女的曲线,此时不敢站出水面。
杨致之见池子只刚没过他的胸口,便将石妍初推到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开口道:劳烦各位散开,叫我表妹上去吧。
何羡之闻言,笑道:这自是当然。
说完,拉了何觅之与众人散去,杨致之才忽然想到忘了叫人将他的小厮叫来,等下出去了也没得干净衣裳换。
表哥。
石妍初咬唇叫道,一张脸羞得通红。
杨致之回头,见她发丝皆黏在脸上,眼睫上又挂着水珠,比起往常更显轻灵,心中不禁一动,又安抚道:表妹莫怕,没事了。
说着先爬到岸上,又将石妍初也拉了上来。
石妍初上岸后被风一吹,不禁一颤。
杨致之脱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随后道:表妹,我去叫人拿衣服给你。
石妍初闻言抬头,含泪道:表哥,我……杨致之握着石妍初的手说道:表妹放心,我绝不负你。
石妍初脸上的泪落下,随后轻轻点头,看着杨致之走远,脸上又浮起了笑容。
如今她的名节算是毁在杨致之手上了,不用她求,姑奶奶自会叫老太爷为她做主。
如此也好,早早的将事情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
因见到面前的阴影,石妍初抬头,就见绮罗站在她面前。
苏姐姐,你交代我的事怕是我做不到了,如今我与表哥的事已成定局,之后我自然是要跟了姑奶奶在家学习理事,再不出来参加诗会诗社了。
石妍初抬头说道,又拉紧杨致之的衣裳。
绮罗轻声一笑,说道:那就恭喜你了,只是,京城里华然公主抢人夫婿的事你也知道吧?公主虽是以平妻身份嫁进去的,只是,谁敢在公主面前称姐姐?石妍初闻言抬头,盯住绮罗,嘴角动了动,最后说道:我都这样了,苏姐姐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与杨致之成就好事,这是你的喜事,我自会恭喜你。
只是你欠了我的,总还是要还的。
绮罗说道。
石妍初见着假山后一人出现,方惊喜的以为是杨致之,却见何羡之走了过来。
苏绮罗,你果然是赶尽杀绝啊,不如将你要石妍初做的事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她一帮。
何羡之抱着手说道。
绮罗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谁欠的水还,若叫旁人帮了,那这债还的就没有意思了。
何羡之眯着眼望着绮罗,开口道:觅之那样信你,你竟然利用他!他信我,也讨厌我。
我帮他,也利用他,这样才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绮罗冷声道。
何羡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绮罗看了眼石妍初,开口道:你最好快一点,就算你回了杨家不再出来,杨致之可是要一直在学堂里的。
是。
石妍初低头应道,见绮罗也走了,又咬牙暗骂了她一句。
之后又见杨致之带着丫鬟急匆匆赶来,抬头向他一笑。
80、不遂人愿石妍初之事是小,绮罗真正关心的是楼八娘的终生大事。
看着楼翼然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绮罗又嘱咐道:楼翼然,回去一定要问楼姐姐,告诉她此事马虎不得。
楼翼然见绮罗如此郑重,敛神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问八姐。
绮罗听他如此说,不禁一笑,又想不知楼八娘究竟会做出何种决断。
你这死丫头究竟跟八姐在商量什么事?楼翼然追问道。
绮罗略一犹豫,随后说道:楼姐姐这次要相看的人家不好。
楼翼然闻言,嗤笑一声道:既然不好,叫我爹爹娘亲推了就是。
绮罗说道:你说的轻巧,这事基本算是定下来的,怎么能这么容易推掉!楼翼然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你说不好,那我去想法子叫他们一家不敢过来。
你能有什么法子?绮罗轻笑一声,不是她不信楼翼然,只是楼翼然在他眼中犹如懵童一般,不惹事已经是好的了。
楼翼然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反正打死我我也不能叫八姐进了火坑。
绮罗一笑,看着二十四孝老爹楼老爷又来接儿子,扭头问道:我说那家人不好,你就信?你没事骗我做什么?楼翼然理所当然的问道,见着楼老爷,向绮罗一挥手,便向他爹跑去。
绮罗看着楼家父慈子孝,不禁一笑,听着苏睿轩叫她,便回过头去,只是头转了一下,却定住。
对街墙角站着的一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却又记不得是谁了。
姐姐,怎么了?苏睿轩疑惑道,也向那边看去,却见是一个瘸腿满脸伤疤的男子。
姐姐,上车吧,那等丑人看他做什么。
说着,苏睿轩就拉绮罗上车。
绮罗点头应后,扫了眼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的苏慕轩,突然愣住。
苏睿轩不明所以的将绮罗拉进马车里,绮罗掀开车帘一角,见着刚才那人走开了,便又放下帘子沉思。
睿轩,绮罗叫道,看着苏睿轩睁着一双大眼虎头虎脑的望着她,又道:方才那人不是好人,以后若是见着他就避得远远的,若是有人骗你出学堂,你千万不要出去。
小姐,这是怎地了?禄儿疑惑道。
绮罗垂下眸子,苏华严竟然隔了这么多年出现,且又在学堂外面偷看,绝对不是好事。
虽是外头偷养的儿子,但先前也算是被父母宠惯着长大的,一夕间家破人亡,生父苏清和又冷眼旁观,难保他不对苏家的人报复。
禄儿,叫你爹的人偷偷看着学堂外边,看看是不是有一个满脸伤疤瘸了一条腿的男人时常在学堂外偷看。
绮罗吩咐道。
禄儿应了一声,又摸着胸口道:小姐,那个人是坏人?绮罗见苏睿轩也如禄儿一般紧张,笑道:也别太担心,只不落单就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多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
禄儿忙应道:我今儿个晚上回家说,叫我爹派两个活计看着他。
说完,也掀了帘子看,却寻不到人,只看着杨家的马车匆匆离去。
听说表少爷抱了石表小姐?这下子,杨家要有喜事了。
禄儿笑道。
苏睿轩也笑道:你在外面也听说了?我听说可是表哥与何羡之相争,最后才抢了石妍初的,以前看不出,如今看来,石妍初也是一个……睿轩。
绮罗喝道,止住苏睿轩接下来的话,开口道:石妍初先前对你好过,你还是要记得她的好。
不要随便乱说,免得旁人听了说你无情无义。
……那我现在还是讨厌她,谁叫她跟姐姐过不去。
苏睿轩说道。
禄儿忙也说道:小姐,大少爷私下里说两句,没什么。
绮罗笑道:那也要注意。
说完,见苏睿轩撅着嘴,又道:你可以在心里想一下。
苏睿轩闻言笑道:姐姐,我以后不说了,只是我知道她是什么人。
那就好。
绮罗笑道,从车窗看过去,杨致之骑着马与车厢里的石妍初不时说笑着离去。
被绮罗看着的杨致之,此时心中回味着石妍初出水芙蓉的模样,只是想及石妍初见了何羡之,脸上又有些不高兴。
表妹,你今日为何去池塘边见何羡之?杨致之问道。
石妍初一怔,随后笑道:表哥,你不信我吗?杨致之忙回道:我信你,当然信你。
只要你信我就好,任凭旁人怎样说,我都不介意。
石妍初羞涩一笑。
杨致之见石妍初笑,少不得也要陪着笑,只是心中却颇有些不是滋味,再问却问不出口。
石妍初看着杨致之的神色,又想到今日绮罗的威胁,面带忧色道:是我不好,白给表哥惹来这么多是非。
杨致之忙道:怎会怪表妹?表妹这样出色,何羡之也是……一念至此,杨致之心中又颇有些不是滋味,有人仰慕石妍初,一面说明石妍初的好,一面也说明石妍初并非只有他一个选择。
再者说,何羡之与他不相伯仲,若是石妍初一时被何羡之动摇了……表哥,何羡之虽止于礼,但说的话也太恼人,若是他再与旁人说,那我只有一死以表心意了。
石妍初低声道。
杨致之闻言,心想石妍初对他深情一片,实在不该怀疑她的情意,忙安抚她道:表妹不需如此,何羡之我会寻他去说,叫他以后小心口舌,不要污了表妹之名。
石妍初闻言点头,另想着若只如此,不知杨致之可能与何羡之打起来。
表兄妹两人回到杨家,不肖石妍初开口,随行的人已经今日两人落水一事告知石氏,石氏忙叫厨房做了姜汤,又请了大夫把脉。
待到杨致之回去歇着后,石氏看了眼石妍初,摇头道:你实在糊涂,怎就到那水塘边?姑奶奶,我蹲了一下,站起来时就头晕,没个防备就掉下去了。
石妍初委屈道。
石氏看了她一眼,叹道:万幸是与致之一同下的水,若是何家的,看你怎么办?是。
石妍初附和道。
歇着吧,晚间我自会跟老太爷说。
只是,以后你与致之可要避嫌了,一次就算了,若再来两次,少不得旁人要闲话。
石氏说完,深深的看了眼石妍初。
石妍初忙要解释说她不是有意的,却见石氏已经施施然的走了。
小姐放心,老夫人会为你做主。
石妍初的奶娘凑过来说道,随后又训斥道:小姐太不应该了,你与表少爷的事中间又夹着一个何少爷,这像个什么样子?别说了,妈妈。
今日的事绝不是我的本意。
石妍初保证道,在床上侧着身子,思索着石氏会怎样与杨老太爷说。
一直到晚上,石氏耐着性子听杨老太爷将他与阮姨娘的事说了一通,随后说道:老爷,阮姨娘一生唯独只有阿姿一个女儿,想她也是应该的,如今阮姨娘病重,就叫阿姿回来侍疾吧。
杨老太爷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冷笑道:如今她是拿不吃药要挟我呐,若听了她的,以后我还有什么威信?石氏忙附和着是,暗笑阮姨娘拉着杨老太爷说了一日的话竟落得这个结果。
老爷,你与阮姨娘相伴几十年,那情谊不是我能比的。
再说阮姨娘如今越发显老了,就叫她看上一眼吧,不说侍疾,只叫阿姿带着姑爷回来一趟吧。
石氏好言劝道。
杨老太爷初时有些松动,听闻苏清和也要过来,拍案道:就算叫阮氏恨我,我也不叫苏清和进了我杨家的门。
老爷,如今阮姨娘都不肯吃药了,若是听了您的狠话,那是连水都不肯进的。
您就发发慈悲,看着几十年的情分上,说两句软话,叫她先吃了药吧。
石氏红着眼说道。
杨老太爷见石氏如此,叹道:我知道你心善,只是此事有一就有再,决不能惯坏了她。
石氏给杨老太爷揉着肩膀,又含含糊糊的将今日学堂发生之事说了,只省去了何羡之那一段。
杨老太爷听后,左右想了下,虽说绮罗看起来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清词原先也是看着好的,后来不也那样,苏家女儿要不得,只是若是苏老夫人耍手段,又或者仗着兄妹之情要挟他……况且若是杨致之早早定下婚事,也能叫他安心,专注学习……一番思量后,杨老太爷说道:妍初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自幼懂事听话,且很有天分,又与致之情投意合,既是如此,那就成全了……老太爷,老夫人,夫人不行了。
外头静影叫道。
正心花怒放等着杨老太爷放下准话的石氏闻言蹙眉,又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怎会这样?昨日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叫大夫了吗?大夫看了,说要给夫人准备后事了。
静影又叫道。
石氏忙看了杨老太爷一眼,说道:老爷,这事定要跟苏家说一声,晔儿也是要叫回家的,另外妾身先去看看清词怎样了,至于致之,老爷您说要现在告诉他吗?沉吟一番,杨老太爷说道:不必,等明日再说,免得他睡不着。
石氏应了,便带着人向关押苏清词的院子走去。
到了那院子,尚未进去便听人报:老夫人,夫人咽气了。
石氏站在院子,看着屋子里灯光晃动,吩咐道:去跟老太爷说一声,听老太爷吩咐,看他要不要今日跟苏家去说。
是。
浮光应道。
石氏看了眼这院子,掩着鼻子进了屋子,见那门上被苏清词抓的都是指印,有几道甚至能看到血印。
老夫人,若叫苏家知道夫人疯了,这事……静影担忧道。
石氏嫌恶的向里间看了眼,吩咐道:捡一间干净的院子收拾好了将夫人抬过去,另外,叫人给夫人好好梳洗一下,手脚都要弄干净。
静影心想那指甲都断了许多的,如何能弄干净。
似是想到了静影心中所想,石氏思量一番后说道:那衣裳的袖子弄长一些,苏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必会过来看她一眼。
是。
静影应道。
石氏见烛光一晃,又觉阴风四起,扯紧了披帛,吩咐道:要快些,明日苏家就会来人。
是。
静影应道。
石氏出了院子,静影便吩咐人将苏清词收拾干净。
杨家人到的时候,苏老夫人已经睡了,听着孙妈妈将她叫起,脸上便有些不乐意。
孙妈妈看着苏老夫人的脸色,吞吞吐吐道:老夫人,杨家来人了。
苏老夫人闻言,心猛地跳了起来,强自镇定道:是我哥哥他……是小姐。
孙妈妈说道,怜悯的看了眼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闻言一怔,木愣愣的坐在床上,半响说道:叫杨家的人进来。
是。
孙妈妈应道,便将杨家的孟妈妈请了进来。
孟妈妈进来,看着苏老夫人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影子里吓了一跳。
苏老夫人看着孟妈妈,笑道:先前几次你来,都是报好消息的,这次生的又是少爷还是小姐?孟妈妈听着苏老夫人笑,头皮一麻,硬着头皮道:老夫人,夫人去了。
苏老夫人又笑了两下。
孙妈妈听着她的笑声也瘆得慌,以为苏老夫人是伤心过度糊涂了,却见苏老夫人掀开帐子下了床,问道:夫人是怎么去的?孟妈妈忙回道:是急症突发,石老夫人隔两日便叫人给夫人把脉的,谁想着今日突然就去了。
说完,又低下头不敢看苏老夫人的神色。
苏老夫人眯着眼,随后说道:我明日去给清词穿衣服。
老夫人,使不得。
孟妈妈叫道。
孙妈妈也劝道:老夫人,这万万不可,若是小姐知道了,她也会过意不去。
我生下来的我还能嫌她晦气?跟你们老夫人说,明日一早,我就过去给清词穿衣服。
苏老夫人说道,随后又平静的上床躺下。
孟妈妈狐疑的看向孙妈妈,孙妈妈向帐子里看了眼,又忙领着孟妈妈出去。
出了屋子,孟妈妈依旧疑惑道:老夫人怎不哭?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伤心太过了。
孙妈妈说道。
哎,夫人去的这样急,少爷的亲事怕是要再过几年才能定下了。
孟妈妈感叹道。
我们都猜着老太爷是将你们家表小姐定下的。
孙妈妈笑道,想起今日跟着苏睿轩的小子说的笑话,心想石家小姐这次是要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了。
孟妈妈讪笑两声,惋惜道:若是迟上那么两天,这事就定下了。
孙妈妈闻言,心想苏清词性子果然还与以前一样,就算是死,也不叫别人顺心。
送走了孟妈妈,孙妈妈回头,见着禄儿从穿堂里过来,笑道:这么晚了,这穿堂里没锁门?我叫那小哥等我的。
禄儿笑道,跑过来挽了孙妈妈的胳膊,又与红翠等人一笑,随后笑道:这大晚上的,你怎还没睡?孙妈妈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小姐去了,老夫人正伤心着呐,你们都注意些,别惹到了老夫人。
禄儿闻言砸吧着嘴道:姑奶奶还年轻着呐,怎就这么早早去了,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快回去吧,别叫人捉住。
到了苏老夫人院子门口,孙妈妈催促道。
禄儿应了一声,忙向春晖院跑去。
进了院子,到了绮罗屋里,见着里间灯熄了,外边祉儿在做针线,便悄声道:方才我听孙妈妈说姑奶奶去了。
祉儿蹙眉道:就先前一直说有病静养着的那个?禄儿应了一声,见着绮罗出来了,忙说道:小姐怎么起床了?是我吵的?不是,我本就没睡。
绮罗说道,又问:姑姑她去了?嗯,方才孙妈妈说的,我看着有一个来报过几次喜的杨家婆子跟她一起出去的。
说是石表小姐的事也要拖着了。
禄儿说道,又神神秘秘道:小姐,你说的那个奇怪的人,我爹说先前也见着那人在街上逛了几次,是半年之前就过来的,整日溜达着在酒楼外寻些吃的。
绮罗细想一下,说道:叫你爹多多注意些吧,我看着他今日盯着睿轩慕轩看,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
禄儿应道。
绮罗回了屋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苏清词死了,那个上辈子折磨她的女人死了,而她心中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听闻一个陌生人的离去。
上一世苏清词乱了石妍初的姻缘,这一世,她依旧叫石妍初不能如愿,难道,这就叫做宿命?81、心中有鬼第二日一早,绮罗等人刚到苏老夫人屋子里,便见着苏老夫人出来了。
绮罗偷眼看过去,见苏老夫人苍老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似乎另有一种精神支配,苏老夫人很镇定的将苏清词去世的消息说给众人听。
绮罗闻言,也随着红袖等人落泪,又说道:奶奶请节哀,莫伤了自己身子。
苏老夫人一笑,一个个将人看了一遍,最后道:绮罗,你随了我去杨家,见见你姑姑,你小时,她最疼你了。
是。
绮罗应道,心想苏清词从来便是不愿多看她一眼的,哪里有疼爱。
睿轩、慕轩,你们去学堂吧,别耽误了功课。
苏老夫人又吩咐道。
苏睿轩、苏慕轩应了,听着外边红襟说苏清远、苏清和、大小杨氏过来了。
苏老夫人叫他们进来,又道:清远、老大家的跟我过去,清和留下看家吧。
是。
安排完苏家的事后,苏老夫人从榻上站了起来。
绮罗见她一晃,又伸手将她扶住。
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绮罗的手,又叫绮罗扶着她出去。
垂着眼,绮罗越发怀疑起苏老夫人今日的举动。
出了苏家,苏老夫人上了一辆马车,绮罗与大杨氏上了另一辆,苏清远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马车上,见着大杨氏闭着眼,绮罗也不敢出声。
突然,大杨氏开口了:绮罗,你小时候你姑姑常来苏家,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姑姑与娘亲长的十分相像。
绮罗说道,瞄了一眼日益发福的大杨氏,心想不知苏清词如今可还与大杨氏相像。
大杨氏眯着眼道:小时候,我与你姑姑长的十分相似,大家都说我们跟两亲姐妹一样。
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时候,我跟你姑姑一起四处乱跑,谁也不敢管我们,杨家苏家,我们两人最大,谁也不敢碍着我们的事。
姑姑与娘亲很要好。
绮罗说道。
大杨氏闭着眼笑了一下,随后又不言语。
绮罗猜不出大杨氏的心思,只想着今夕对比,不管是大杨氏还是苏清词,当初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车子行到杨家停下,绮罗扶着大杨氏下车,见着前面苏老夫人下车了,忙又过去搀着她。
苏老夫人眯着眼看了眼杨家大门,指着上面的匾额道:那字是前朝状元写的,你来过几次,怕是还不知道吧?今日听奶奶说才知道的。
绮罗应道。
闻讯赶来迎接的杨晔拱手道:姑姑,侄儿实在是对不住你。
苏老夫人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一起进去看看清词吧。
杨晔脸一僵,说道:姑姑,您还是不要过去了,那里有娘亲在,娘亲自会安排妥当。
苏老夫人拉着杨晔笑道:咱们两个是清词最亲近的人,怎能不见?说完,又拉住杨晔不放。
杨晔无法,只能跟着苏老夫人一起走。
绮罗跟在后面看着杨晔的神色,心想杨晔定是没有去看过苏清词,也定是不愿看苏清词的。
再回苏家,因着前世的经历,绮罗一步步随着大杨氏等人进去,竟仿佛是在等着看自己的尸体被人收敛梳妆一般。
虽对苏清词没有一丝好感,但看着杨晔那不情愿的模样,绮罗还是从心里盼着杨晔见了苏清词,能说一两句悔不当初的话。
过了二门,石氏带着杨致之也迎了过来。
见过外祖母。
杨致之哽咽道。
好孩子。
苏老夫人说道,伸手拉住杨致之,上下看了一遍,又赞道:好孩子。
绮罗,你劝着你表哥。
是。
绮罗应道,见杨致之伤心哭泣,心想即便是忘了苏清词的模样,想到自己母亲去了,杨致之依旧会伤心落泪,那她的儿子知晓她死了是否也是这样。
别哭了,节哀顺变,姑姑在天上看着你呐。
绮罗安慰道。
因一句苏清词在天上看着他,杨致之忍不住一颤,眼泪又落了下来。
表哥,表哥,你别伤心。
石妍初从石氏身后站出来说道,又拿了帕子给杨致之擦眼泪。
苏老夫人冷眼看了石妍初一眼,笑道:这是石表小姐?出落的这样好,以后定会寻个好夫婿。
石妍初闻言一愣,又与杨致之一同落泪。
石氏忙道:老太爷昨日伤心了一夜,如今尚没有起床。
苏老夫人笑道:难为哥哥了,绮罗,你与你表哥一同去给你外祖请安。
是。
绮罗应道,又看向杨致之。
杨致之也应了一声,便领绮罗过去,石妍初见状也要跟去,就听苏老夫人说道:表小姐留步,许久不见,咱们说说话。
哎。
石妍初不解其意的应道。
因苏老夫人自见了面就一直脸带笑意,众人哭泣时,她仍旧面无戚色,如此反常,反叫石氏心中慌了起来,越发小心谨慎的应付她。
苏老夫人也不急着见苏清词,只与石氏闲话。
绮罗一路与杨致之过去,时不时的劝说他两句,心里另想着苏老夫人的用意。
反常必有妖,苏清词死了,苏老夫人如此镇定,必是另有主意了。
不悲不戚,那她心中必定有恨,那恨必定是对杨家的恨。
她恨不了杨老太爷,因为杨老太爷是她哥哥,那她恨的必定是石氏。
若是苏老夫人要对付石氏,自然是要叫人过来抢了石氏的一切。
给杨晔寻个续弦,虽能找到苏家旁支女儿,但那关系远了,心也就远了。
如此说来,苏老夫人是要算计到她头上?叫她过来给苏清词穿衣服,以后为苏清词哭丧守孝,待到杨致之孝期过后,便是说亲,谁也比不过她得天独厚。
为婆母守过孝的不能休弃,她这样没名没分就给苏清词守孝,苏家想把她嫁过来,杨家不给名份也说不过去……不管怎样,今日苏老夫人带了她过来定有深意,不得不防。
绮罗,你怎么不走了?爷爷就在前面。
杨致之见绮罗站住了,便开口问道。
绮罗嫌恶的撇过眼,随后应道:就来。
说话间,到了杨老太爷屋子里,绮罗看着杨老太爷坐在一处喝茶,心想不知杨老太爷是不耐烦还是不好意思见苏老夫人。
给爷爷请安。
杨致之叫道。
给外祖请安。
绮罗也随着欠身说道。
绮罗来了,你姑姑她,唉——杨老太爷叹气道。
绮罗含泪道:外祖要多多保重身子。
杨老太爷抹泪道:行了,见了你我更伤心,快回去吧。
是。
绮罗应道,出了屋子,又与杨致之一同过去,只是心中却在想对策。
眼看着就要回到苏老夫人身边,绮罗烦躁的四处看着,杨致之见她如此,反劝道:绮罗,奶奶说娘亲走的很安静,你也别太为她伤心。
这样娘亲也算是解脱。
解脱?绮罗站住重复杨致之的话,随后冷笑道:致之,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你忘记娘亲说的了?女人都没个好的,都是妖精!绮罗,你胡说什么?杨致之回退两步惊恐的问道。
绮罗看着杨致之冷笑一声,逼近一步说道:你以为娘亲关在院子里就不知道你做什么了?你不听我的话,我都知道,你阴奉阳违,我不叫你做的,你偏去做,你不听我的话。
杨致之忍不住向后再退,睁大眼睛看着绮罗,一瞬间仿佛记起了苏清词训斥他时的模样,开口道:娘亲,我……致之,我看着你呐,一直都看着你。
你只能对娘亲好的,你忘了?绮罗说道。
小姐,你怎么了?禄儿等人看着绮罗眼睛直直的看着杨致之,忙拉着她劝。
何妈妈拉住禄儿道:快被碰,大小姐中邪了。
何妈妈话一出口,众人皆吓了一跳。
杨致之吓的站在那里,嘴中直叫着苏清词。
绮罗木然的看了众人一眼,眼光直直的向花园走去,因无人敢拦,只能放任她乱走,又有人去叫了石氏、苏老夫人。
绮罗一直走着,走到苏清词原先住的院子,见着院子里一个婆子经过,揪住她就打,嘴中骂道:找死啊,见着我还敢直接走。
那个婆子不是别人,却是苏清词原先的丫头左媚儿,左媚儿见绮罗揪住她就打,忙要避开,却听绮罗喝道:站住,跪下,把衣服脱了。
左媚儿闻言,疑惑的回头,却见绮罗的脸冷的如苏清词一般,打着颤在地上跪下。
绮罗,你怎地了?苏清远叫道,大杨氏等人闻言也赶来了,却见绮罗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张妈妈,让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都给我按着老规矩跪着,谁头顶上的水盆掉了,就叫她多跪一天。
左媚儿颤着声回道:夫人,张妈妈有事,不在这里。
绮罗看了她一眼,忽然见着苏老夫人过来了,叫了一声:娘亲,药没了。
说完,又翻了白眼直直的倒下去。
苏老夫人听了绮罗的话,因那一声娘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又因她说药没了,心中又凄凉起来,想着苏清词为了那药落得如此下场,却连死了也不忘那药。
夫人,大小姐身子弱,怕是禁不住这里的阴气。
孙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心中犹豫,却也知绮罗能这样学着苏清词说话,方才所作所为应当不是装的,一番思量后开口道:石嫂子,送绮罗到厢房歇着吧。
石氏见绮罗一颤,想及先前绮罗与石妍初的互动,虽疑心方才之事,但也情愿将绮罗送走,忙道:孩子身体重要,还是送她回苏家吧,这宅子里少不得要做场法事,送清词早早修成正果。
杨晔也忙道:姑母,送她回去吧。
见苏老夫人不发话,苏清远吩咐道:将大小姐送回家吧,叫她回家好好歇着。
何妈妈禄儿等人忙应了。
苏老夫人看了眼绮罗,见她是无法跟着去给苏清词穿衣裳了,便也依了众人放她回去。
杨晔见着绮罗倒下,想起苏清词常叫众丫头婆子一起下跪,心中一凉,四处看看也觉鬼气冲天,阴风阵阵。
乖女婿,你随着我去看看清词吧。
抹了眼泪,苏老夫人拉着杨晔的手说道。
杨晔挣了一下没有睁开,又见苏老夫人眼冒寒光,只得随着她一同过去。
绮罗上了马车,车子出了杨家,她才真的放下心来,又想苏清词出殡之前,一定不能出来。
今日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个注意,回家之后,少不得要装病躺上那么几日。
禄儿见绮罗眼睛微微睁开,颤声道:你是杨夫人,还是苏小姐?禄儿,你怎地了?绮罗开口问道,又伸手摸头脑,刚才砸了一下,如今头还疼着。
禄儿见不是苏清词,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小姐,你刚才……禄儿,别跟小姐说,免得吓着她了。
何妈妈笑道,又拿了水给绮罗喝。
到了街上,何妈妈听着外面喧闹的叫卖声,笑道:这才有些人气。
正说着,车子晃了一下,绮罗身子向前一冲,刚要问是怎么了,就听外面人闹哄哄的。
许是有人打架闹事,不干咱们的事,快走吧。
何妈妈说道。
绮罗心想也是如此,掀开车帘,只看着几匹马站在那里,想来不知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出门来闹事。
因急着送绮罗回去,苏家的马车并未停留,从一旁绕过去,又向苏家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