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夫人雄猪油,松香, 面粉(炒,筛) 麝香, 黄蜡, 樟脑,(研极细), 冰片, 血竭, 儿茶, 乳香 (去油), 没药。
上药研极细末,先将猪油、松香、黄蜡三味熬化,滤去滓,待将冷,再人药末搅匀,瓷器收贮,凡刀斧损伤,跌仆打碎,敷上即时止痛、止血,更不作脓。
主治:刀斧损伤,跌打损伤 。
由此制成金疮药。
我是一盒金疮药,一盒由仁心堂制作的金疮药,这是我的故事:人总喜欢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实,身为一盒普普通通的药,则更为悲哀。
我们不能选择被什么人握在手上,不能反对被涂在任何一个伤口,也不能抗拒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药店、武馆、民宅甚至王府皇宫或者有好多莺歌燕舞的良家妇男的地方。
(咳咳咳,男男更易伤嘛~)而我,则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买走,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柜子里,这个我倒无可无不可,至少我还有下一个期待。
可是一等在等,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我似乎被遗忘了,周围漆黑一边,常有的是摇摇晃晃的感觉,猜我是在一辆马车之上。
我开始环视四周,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担忧中却会觉得安心。
但我心底又有无法抑制的悲哀,是的,我知道我是一盒有追求有眼光的金疮药,我期望的,是遇着一个能让我盒盖子都颤栗着融化的人。
但我不敢期待我有这样的好运。
前天,回春堂的姐姐被人给和合 欢药掺在一起,给小倌用,结果药效过猛,出了人命,本来就我们金疮药就身不自由,现在居然又成了呈堂证供……而我最好的朋友上个月哭着写信给我说,她碰到变态了,本来进了太平王府,见到世子,完完全全一个高富帅,不禁欣喜若狂,谁知当天晚上,一个极美的女子把她带进世子房间,放于桌上,突然拿起鞭子,而世子疯狂般撕扯自己的衣服,喘着气狂叫。
打我,打我。
最后我这位姐妹涂在了听说身材极好的世子身上,但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唉。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药在江湖,亦是身不由已啊。
但有时候真是上天注定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四分这一秒后,我就看见了他他在昏暗的马车里,如恒星一样地存在着,一束HC的夕阳余晖也迫不及待地从窗口斜射下来,如同灿烂的阳光从乌云的空隙间倾泻而出,投在大地上。
(花痴中~~~ (╯▽╰))更没想到的是,他选择了我!他的修长的手指碰触到我,我屏住呼吸感受着他的温暖厚实的手心、有着薄茧的手指,正在这时候,他却把我递给了别人,一个看上去有些呆呆(咳咳,某一个人懂得→_→)的小姑娘。
我很想叫她别接手,但这时我隐约看见帅哥唇边露出了笑意,看来他们关系一定很好,妻子还是恋人?疏不间亲,我决定忍耐。
小姑娘居然问我是什么药,果然是呆呆的。
可下一秒我无比感激她,因为我看到帅哥薄唇微张,用那迷人低沉的声音回答道金疮药而已。
哦,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快要醉了,有种和麻沸散聊天时候的感觉,半边身子没了知觉。
!!!!!!什!!!!!什么!!!!情况!!!!帅哥竟然褪下一半衣物,露出半边胸膛来!此时的我已经无暇他顾了,我的药膏要彻底化开啦~~~~~~~等。
等等,药膏!对了,我都忘了我是药了,难道帅哥要上药(((o(*°▽°*)o)))。
对,一定是这样!不行,不能化,会被当成坏掉的要处理掉的,坚持住!!!!果然小姑娘红着小脸就要上药,近了近了,嗷呜~~那线条优美,蕴含着力量的手臂。
体内每一块松香和冰片都在剧烈颤抖我不想再叙述接下来发生的事那是属于我的,一生永恒的记忆。
那似乎只是白驹过隙般的一瞬又似乎如一生那么漫长但终于还是结束了。
如果说我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那个叫阿青的小姑娘没能把我涂到那坚毅的下巴上去。
唉,恐怕是再也相见无期,此生难再了……我绝望地想,泪水在心里纵横泛滥但我本来就全是凝液体,没人看得出来,只是后来有一次,我差点被一特没修养的客人当场给砸了:小二!这盒金疮药,怎么有股盐巴的味道。
靠,嘴放干净点,小子!那是姑奶奶我的离愁别伤,永世惆怅。
(远处,叶孤城:今天的金疮药怎么化得这么快,疗效倒不错,很久没用,可能改良了。
)PS.关于小药君的经历,参考了贴吧里磊落青衫行还我情心的帖子里的酒瓶君。
而HC的小药君,完全就是参照HC的我。
╮(╯▽╰)╭13书房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分别部居不杂厕,用日约少诚快意。
勉力务之必有喜。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琅琅读书声从城主府的书房传来,自叶孤城长大后,这个书房再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大声读书,饶是城主府的仆役都训练有素,低头走路,目不斜视,但路过书房的侍从婢女常常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朝里头张望一下。
而如今书房的主人,我们的阿青姑娘,已经无心朝那些探头往里看的仆役们打招呼,《急就篇》里多得让人眼晕的生字看得她头昏脑涨,偏偏偶尔想偷懒,松快松快,打个小盹,一根教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打下,虽然不是打在阿青身上,但打在桌上,听着那啪啪的脆响,也还是蛮吓人的。
起码,提神。
以阿青的实力,根本不惧怕这根小小的教鞭会拿她怎样,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把坐在她身旁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临时教书先生打得鼻青脸肿﹑打得他连他堂哥都不认识。
可惜叶孤城早有所料,事先就严令阿青不得对先生动用武力,如果不乖乖听先生的话,就免了她的点心,如果打先生,一天都只能喝粥。
叶孤城是坏人,呜呜……阿青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控告他的种种恶行——他明明知道她很喜欢吃城主府的菜,这里的菜有好多做法﹑好多调料,比家乡的好吃一百倍,不让她吃,只让她喝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清粥,不是要她的命嘛!叶孤城是坏人!阿青一边拧衣角一边恨恨地想。
啪!教鞭又一次落下。
啊呀!阿青吓了一跳。
教书先生轻飘飘地说道:你走神了,快念书!阿青咬牙切齿,第一次懂得如何运用杀人的眼光,她就用这样的眼光死命瞪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教书先生,恨不得把他殴打一万遍。
她不知道,其实教书先生心里巴不得她动手,要不是堂哥事先警告他不许主动和阿青打架,他在见到阿青的时候就亮出剑来了!这段时间在白云城内闭门苦修,他自觉剑术已有很大进步,便又有了和阿青比试一番的念头。
可是,堂哥的警告,他是万万不敢违反的。
不过,如果是阿青主动出手,那他回击,也就不算违反了。
为了这个目的,他对阿青的学习是百般刁难,严苛不已,只希望什么时候能彻底惹火阿青,好让她动手跟他痛快打一场。
这样小孩子一般幼稚的心态,若说出来,着实有点可笑。
但在这位教书先生如远山上的冰雪一样寒冷的表情之下,没人敢怀疑他的严苛是为了阿青好,若说他居然抱着和阿青打一场的迫切想法,估计无人会信。
这样气质的教书先生,在白云城内,除了叶孤鸿,还能有谁?叶孤城竟然会找叶孤鸿来教阿青,又给他们各自下了严令,不知道是不是料定了他们各自的心理,然后造成了如今颇为奇特的教学场面?还是……只是偶然?不管怎样,如今老师严厉﹑学生刻苦,偶尔来视察的城主大人表示很满意。
阿青可一点都不高兴。
要知道,叶孤城给她下的命令是默写出四书,而现在她还在拿《急就篇》学认字!还要拿毛笔学写字!写字好难!任重而道远。
——阿青最近新学会了这么一句话,她觉得很符合她现在的心理状态。
就在这时,教书先生叶孤鸿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要上晚膳了。
要吃饭啦!阿青猛地将头从一叠宣纸上抬起,两眼发光:先吃饭去,待会再练!不行,叶孤鸿斜睨了一眼阿青瞬间变得苦兮兮的脸色,心情大好,继续刺激她,晚膳我会让人送到书房,不过,在默完这一段之前,都不许吃。
语罢,他潇洒地拂袖走出门去,完全无视阿青那足以把人杀死一万遍的死亡射线。
唉,她怎么这么能忍,还不和他动手?——走出门的叶孤鸿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很惆怅地想。
所以,当忙完事情后想起阿青的城主大人又一次前来书房视察的时候,没发现叶孤鸿的人,看到的是一桌没有人动的饭菜,触手摸摸碗碟,竟已冷了,而阿青还在埋头苦书,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
她才学会握毛笔不久,虽然她很聪明,学东西极快,但初学者总归是手脚生疏,而且她不注意毛笔的摆放,常常把墨汁弄到手上和袖子上。
此时,她认真地低头写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上竟已划了几道墨迹。
红扑扑的小脸上脏兮兮地弄上了那些墨水印,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叶孤城垂眸,看了看桌上那些即使冷了也卖相绝佳的饭菜,开口问:为什么不吃饭?阿青没答话,还在埋头努力写呀写。
叩叩,叶孤城走到她身边,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阿青的目光终于从宣纸上移开,看着扶桌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阿青眨了眨眼,目光慢慢上移,望着手的主人,烛光之下,这人的脸如雕塑般俊美,阿青又眨了眨眼,方才反应过来:叶孤城?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叶孤城递给她一条帕子,淡淡道:擦擦。
擦擦?擦什么?阿青一头雾水地接过手帕。
脸上,叶孤城言简意赅,随后便抽出几张阿青写过的纸,浏览了片刻那纸上的字,方才转头问她:你在默《急就篇》?唔,我快要默完了,厉害吧?阿青一面点头,一面使劲拿帕子擦脸,擦得小脸通红,不过墨迹已干,虽然用帕子可以擦下来一些,但脸上还是有淡淡的墨印,擦不干净。
快默完了?全部?叶孤城看了看宣纸上的字,果然已是全篇的收尾部分。
他记得,她进书房之时一个字也不会认不出,学习《急就篇》至今才不过十余天,竟已能掌握其中绝大部分生字,着实聪慧。
叶孤鸿教得如何?叶孤城又问。
不好,我不喜欢他!一提叶孤鸿,阿青的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她气鼓鼓地朝叶孤城抱怨,他居然要我默完这一段才能吃饭!他是故意要我饿肚子!哼!好在我聪明得很,这么一小段,哪里难得住我。
顿了顿,阿青又得意起来:我都多默了好几段了!所以忘了吃饭?阿青一愣,摸摸肚子,一跃而起:吃饭?呀!我忘了!吃饭吃饭!已凉了,叶孤城按住她的肩,淡淡补充,着人热热再吃。
说罢,他便招了仆役进来,将桌上的碗碟暂时撤去,阿青眼巴巴地看着那人将看起来很好吃的菜撤走,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冷了也可以吃呀……那是坏习惯,叶孤城低头看了看阿青的脸,道,差人打盆水过来,洗洗。
还没有擦干净?阿青嘟了嘟嘴,又挥挥那块沾了一团墨迹的白帕子,问叶孤城:这个脏了,会很难洗干净吗?叶孤城看都没看那手帕一眼:这帕子我不用了。
阿青立即指责:浪费!可指责归指责,她根本拿叶孤城的龟毛作风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眼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大吃一顿!叶孤城,我可不可以不要默……唔……默四书?阿青一边吞饭一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叶孤城。
可惜这招对叶孤城就从来没有发生过效用。
为何?叶孤城问。
《急就篇》已经很难了呀!再要我写什么四书,哪里能写出来嘛!经过教书先生叶孤鸿的学堂普及教育,阿青对什么是四书,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急就篇》涉及的多是生活常识,还有些意思,四书里全是讨人厌的大道理,谁要学!可是……你不是想去中原么?叶孤城轻飘飘扔出这么一句,对阿青而言却如晴天霹雳,她差点被喉咙里的半颗肉丸给卡住,眼泪都快呛出来了,她一手拍着胸,一手指着叶孤城,大惊失色道:你你,你怎么知道?叶孤城淡淡问:南王世子邀你去南王府,可有此事?阿青老实点头。
果然。
叶孤城微微敛目,遮住眸子里冰冷锐利的寒光,又问:你答应了?阿青撇嘴:答应啦,可是我就想回中原看看,才不会跟他去什么南王府,一下船,我就跑!阿青得意地笑,她自信,如果自己想跑,没人能拦得住她。
我答应过要派人送你回中原,你忘了?叶孤城没问出来的话是,为何一定要跟南王世子走。
闻言,阿青忽然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叶孤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认真盯着叶孤城的脸,一本正经道:如果那样,你会派人一直跟着我,是不是?叶孤城怔了一怔。
阿青说的不错。
以阿青的武功,踏上中原武林,几乎无敌,南王世子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极力接近讨好她。
叶孤城不屑于像南王府那样做,但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步入江湖。
因为她实在会是一颗很强大的棋子。
如果她被其他人利用,以致阻碍了他的大事,那后果……虽然叶孤城自信,那逐步完善的计划只会越来越缜密,缜密得无人可破,阿青坏事的可能性不大,但依旧不得不防。
故而,如果阿青要去中原,他一定会派探子跟踪,随时向他汇报她的情况。
阿青。
叶孤城忽然伸出两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烛光之下,他的眸子里浮动着复杂难解的光芒。
做,做什么……你干嘛忽然……阿青呆了一呆,却不像以往那样直接拍掉他的手,反而下意识蹙了眉。
——因为现在的叶孤城给她的感觉不太好。
看着阿青,叶孤城的神情凝重无比,周身散发出摄人的冷意,他那寒星般的眸子紧紧锁住阿青的脸:阿青,如果有一天,你被迫与我为敌,你会杀我,还是不杀?他的问题明显带着某种暗示,阿青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叶孤城,夜色之中,昏暗的烛光下,他静静坐着,仿佛一尊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雕像。
阿青眨了眨眼,想了想他的话,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她本能地感觉现在的他很危险,说不上来的危险。
同时——也有说不上来的孤独。
为什么会觉得他孤独呢?阿青想不通,想不通的问题,她便不会再纠结于心。
望着叶孤城,她张了张嘴,忽然就笑了:只要你不想要我的命,我不会跟你做敌人的啦。
我讨厌打打杀杀,一点意思都没有。
叶孤城,你不会要我的命,是不是?不等他回答,阿青咯咯一笑,自己先替自己回答道,你才不会,虽然你有时很讨厌,但其实人很不错,叶孤城,听见没,我这是夸奖你哦!我很少夸人的!叶孤城没有笑,指尖摩挲着阿青柔滑尖翘的下巴,望着她的笑靥,他静静沉思。
这样的姿势,他很容易取她的命,但她却没有避开。
明明他现在真的动了杀意,以阿青的直觉,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么……如果仅仅为了一个可能的后果,便要以一种卑劣的方式除掉她,他叶孤城与那些阴险龌龊的家伙又有什么分别?现在踏上的这条路,已经够肮脏了,不要连你的骄傲也失去吧,叶孤城。
怀着自嘲的心态,叶孤城的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阿青隐约觉得,他是在笑自己。
为什么?阿青不懂。
望着她迷惑的眸子,叶孤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去了中原,若遇到我,要听我的话。
什么意思?这是命令吗?还未说出拒绝的话,阿青已习惯性嘟起嘴来。
可不等她抗议,叶孤城又道:不然,离我远远的,权当不认识。
记住。
为什么?阿青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叶孤城,我不懂你的意思!不必懂,照做就好,叶孤城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你你,你又摸我头!阿青耳根一红,小巧的鼻子忍不住皱了皱,她想了想,低头嘟囔道:好啦好啦,虽然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会照做的啦!我阿青说到做到,从不食言!其实,其实她挺听他的话的,是不是?——不过,为什么她要听他的话?顿了顿,阿青抬头,又问他:我照做,你就不会派人跟着我了,是不是?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叶孤城颌首。
见他答应,阿青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明朗:我去中原看看,如果,如果不好,我还会回白云城来的!她说的不好,自然是指找不到家乡。
哦?回来?闻言,叶孤城一只手支起脑袋,淡淡打量了一番阿青,薄唇轻启,回来接着给我捣乱?你!阿青气结,一时又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在书房的原因,自知理亏,只好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她认字?仅仅是为了罚她吗?阿青忽然记起想起默写任务一事,不忘接着和叶孤城讨价还价:叶孤城,你要罚我,可以让我干点别的呀,认字好无聊,我不要默四书!不要认字了,换个别的好不好?叶孤城只拿一句话便将她的抗议驳回:既然要一个人去中原,你想连银票和客栈都不认识么?那,那……也不用四书呀……急就篇就很好么……叶孤城的理由很充足,阿青抗议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叶孤城却道:给城里捣了这么多乱,默四书当惩罚,会不会轻了点?叶孤城!你是坏人!14再战阿青真的不喜欢读四书。
所以她念着念着,就困了……啪!阿青的私人教书先生很负责地在她旁边抽一下教鞭,练武之人,对力道的把握好得很,甩那么一下,脆响脆响,半个城主府都能听见,而被抽的桌子还不留痕迹。
阿青吓一跳,狠狠地瞪叶孤鸿一眼,心有不甘地继续埋头苦读。
读着读着,她又困了……啪!阿青又吓一跳,压抑着不耐继续读。
再读着读着,她再次困了……啪!叶孤鸿!你给我滚啦!阿青猛地一拍桌子,嚯地一下站起,终于发飙了。
来了!来了!她要拔剑了!叶孤鸿压抑着心底的兴奋,面上保持着冷冷的神情:《中庸》你还没能默下来,我可不能走,它好难!我不要学了!反正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我要出去玩!阿青不由分说,扔下毛笔就往外头走。
剑光一闪。
要走,先问过我的剑。
叶孤鸿冷冷地拔出长剑,一剑横在门口,拦住阿青。
他没有主动出招,不过是堵住不让她走而已,真要打起来,堂哥大人可不能怪罪到他头上哦!阿青不知道叶孤鸿的这个动作还带着深意,此刻她脑子里除了想出去还是想出去,这般被禁锢在屋子里几个月不出门,在家乡就从来没有过!因此此时见叶孤鸿拦她,阿青是真的怒了,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竹棒。
来呀,打就打,谁怕你!伴随一声娇叱,整个书房立时刀光剑影。
虽然叶孤城的这个书房很大,虽然他对古董名画无甚兴趣,但历代城主中总有几个喜欢附庸风雅的,所以这个书房里值钱的东西真不少。
就连阿青刚刚拍的那张桌子,都是前朝古物,难怪叶孤鸿不敢在上头留印子。
所以这要是真的在书房打起来,那破坏力……阿青不知道这些,叶孤鸿可知道,在和她对上的那一刹那,他就一步跳出门槛,把阿青引出门,门外就是一片园子。
在城主府里斗殴,总得挑个不会事后要赔钱的地方吧。
叶孤鸿又不傻。
以阿青现在的怒气,根本不会照顾叶孤鸿的自尊心,招招都是最狠的来,在这种情况下,叶孤鸿不仅能挡住她几招,居然还能把阿青引到门外去,可见他这段时间的特训还是很有效果的。
但也就这点效果了。
那竹棒尖尖一晃,叶孤鸿看不清阿青的出招,只觉手一麻,宝剑就咣当掉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又被她卸了兵器?望着叶孤鸿惊呆的模样,阿青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别走!再来!叶孤鸿咬咬牙,捡起长剑,用力握紧,再次出招。
咣当!阿青回身,只一招,就将叶孤鸿的长剑打落。
再来!叶孤鸿依旧不死心。
咣当!再来!当叶孤城赶到的时候,叶孤鸿背靠着柱子,气喘吁吁,头低垂着,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他的表情,而他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已被阿青断成三截,如同废铁一样扔在一旁。
叶孤城扫了一眼四周,跑来看热闹的仆役纷纷低头,一个个快步离开此地。
此时,叶孤鸿低低地笑了:我自四岁拜入武当,每日练剑打坐,八个时辰,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如此已有十余年,自信剑法已登堂入室,再过十年,足以于西门吹雪一战,谁知,谁知……呵呵……他的笑声低沉喑哑,充满着无尽的厌倦。
对一个剑客而言,最大的耻辱,莫过于他拿不稳剑。
在阿青面前,他连用剑的机会都没有,平日所学的绝妙招式,对敌无数次的丰富经验,在连剑都用不了的情况下,谈何使用!没有剑,他还是剑客吗!叶孤鸿望着地上那几段废铁,缓缓弯腰,拾起其中一截,慢慢打量片刻,忽然一个反手,将残剑的剑刃对准自己的咽喉,一刀割下!砰!一道大力袭向叶孤鸿,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你想死!你居然想死!不过是打不过我而已,你居然就不要命,你是疯子么!阿青拿竹尖指着叶孤鸿的咽喉,又惊又怒,气急败坏,刚刚要不是她阻止,他就要自刎了是不是!叶孤鸿!你这个懦夫!阿青怒火中烧:你想死,不如我给你个痛快!叶孤鸿躺在地上,长发蒙住他半张脸,听见阿青的斥责,他也不反驳,只低低地笑。
他的脉搏,已能感受到竹棒所传递的凌冽剑气,那么强大,那么令人向往。
好啊,你杀了我。
叶孤鸿冷笑。
你这个懦夫!阿青简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扭头朝旁边看了许久热闹的叶孤城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都不说句话么!没什么好说的,叶孤城抱臂而立,冷冷道,一个剑客,本来就随时等着死于人的剑下,他既然想死,那你何不成全他。
阿青一怔,突然反手给了地上的叶孤鸿一击,力道凶狠,打得叶孤鸿一声闷哼,嘴角立时流出鲜血。
你还想死吗?阿青冷冷地问,那张平日总是笑着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起来竟然也有几分冷冽之感。
呵……咳咳……叶孤鸿捂着胸口,一边笑,一边咳。
懦夫,我真是看不起你!阿青一脚踢开叶孤鸿身边的残剑,转身就往外走。
叶孤城冷冷道:谁说你可以走了?去书房等着,我有话问你。
阿青回身,狠狠瞪了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看了一眼慢慢坐起来的叶孤鸿,道:把他打成这样,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阿青重重哼了一声。
至于你,叶孤鸿,用自己的剑,杀了自己,叶孤城缓缓走近叶孤鸿,蹲下来,平视着他,目光中浮现出点点嘲讽,这是耻辱。
叶孤鸿看见那人的白衣一角在他面前一晃,转眼便消失了。
耻辱。
懦夫。
叶孤鸿望着那块被阿青踢得远远的残剑,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愤怒和不甘。
一个没有失败过的剑客,是不会明白剑道的真谛的。
叶孤城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叶孤鸿和阿青对峙的时候,他没有阻拦。
叶孤鸿年纪太轻,也太过骄傲,他把剑当做成名的利器,而不是杀人的凶器。
这本就是错的。
这世上的剑,除了阿青的,就没有一把,不是杀人的凶器。
从一开始就错了,叶孤鸿的剑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
而如今,经由与阿青的一战后,他是彻底放弃剑道,还是重新拾起,走得更远,那便看他自己的造化。
叶孤城轻轻叩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对面坐着的阿青,看他一句话也不说,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发问:你要同我说什么?叶孤城抬眸,望着对面的少女,淡淡道:我要问什么,你不清楚?阿青一下子就泄了气。
没错,我还没默完四书就想往外跑,还和叶孤鸿打架,是我不对。
阿青偏头,满脸不情愿。
既然知错,那……我不要默了!不等叶孤城说完,阿青就打断他的话,断然道:我讨厌《中庸》!我讨厌叶孤鸿!叶孤城一怔。
为什么?打一架而已,他为什么就想死?他疯了吗?阿青向对面的男人抛出她从刚才就执念着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这很正常,叶孤城微微垂眸,一个剑客,本来就随时等着死于他人剑下。
他的做法,不过极端了一点,没什么不可理解。
阿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叶孤城,你也是疯子!叶孤城抬眸,淡淡一笑:阿青,去了中原,你会遇到很多这样的疯子,他们或者想成名,或者要牟利,或者为了女人,或者为了武功秘笈,不管怎样,他们什么都想要,只有自己的命不稀罕。
阿青愣愣地看着叶孤城,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叶孤城……中原,真是这样的?阿青忽然想到了越王宫里的那些剑士。
为了那个人的霸业,他们拼命练剑,只为一战,只为一死。
不喜欢……阿青微微低头,轻声道,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必这样,你的剑,本来就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叶孤城抬手,习惯性揉揉她的发心,所以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望着阿青疑惑不解的目光,叶孤城淡淡笑了笑:阿青,你真是幸运。
你又这么说,阿青嘟了嘟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原因的。
叶孤城不可置否。
好了,把你默完的那些让我看看。
叶孤城伸出手,示意阿青把她的学习成果让他检查一下。
他的手修长漂亮,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可对现在的阿青来说,这双手真是很可恶。
一定要看吗?阿青满脸不情愿。
叶孤城斩钉截铁:一定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三千琉璃的地雷!可能会去广州实习三个月,哪个妹子能传授一下租房经验?地点在越秀区或者天河区,话说这都是哪,完全没概念~15走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阳光洒进窗来,投射在站在窗沿边认真背诵的少女背上,少女柔顺的黑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少女的对面,身形挺拔的白衣男子手持书册坐在窗边,垂眸浏览着书册内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修长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又一页,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少女大松一口气,扬眉笑道:叶孤城!我背完了!唔,男子应了一声,手中又翻过一页,记得不错,但你的书法还该再练练。
他正在看的是阿青默写好的文章,从最初的《急就篇》到现在的《孟子》,阿青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清秀工整,不过显然离叶孤城心中的标准还有很大差距。
阿青不以为然:字写得能让人看懂就好了啦,练书法好累!手臂悬空太久会很酸的。
字如其人,若不好好练,会教人看轻。
叶孤城说完这一句,又翻过一页。
阿青撇撇嘴,见叶孤城还在检查她的作业,干脆搬了张椅子,放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她喜欢盘腿坐在椅子上,虽然不雅,但没人的时候这样坐比较舒服。
有什么好看的呢?阿青托腮看着叶孤城,见他看得专注,不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叶孤城的侧脸线条坚毅,在阴影的投射下显得尤为立体,他比范蠡要好看那么一点点。
阿青想。
不过,她看着看着,视线渐渐移到了叶孤城的下巴上,那一圈黑色的胡茬尖尖的﹑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会不会很扎手?这样想着,阿青的手就伸了出去。
唔。
叶孤城正在看阿青这段时间都学了哪些古籍,突然觉得下巴微微有些痒,下意识伸手,一把便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做坏事被抓个现行,面对着叶孤城投过来的疑惑目光,阿青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咯咯一笑,解释道:你的胡子好有趣,摸起来感觉还不错,再让我摸摸,好不好?啪。
回应阿青的是轻轻一记敲击,叶孤城将书册卷成筒,往阿青头上轻轻一敲,阿青正觉不满,便听叶孤城道:明日可以出府。
真的呀!阿青欣喜地抬头,一时把要摸他胡子的执念给抛在了脑后。
叶孤城颌首,又道:明日你且出去玩,戌时之前不要回来。
阿青不解:为什么?明日府中要来一个人,你不适合出现。
叶孤城摸了摸她的头,解释得隐晦。
阿青撇撇嘴,也不在意叶孤城对她的隐瞒,随口猜了一句:不会是南王世子他爹吧。
一个南王世子就够讨厌了,他爹肯定更讨厌,要是她一个看不顺眼就闯祸怎么办,恩,叶孤城说的不错,她果然不适合出现。
叶孤城抚摸她头顶的动作微微一滞。
阿青感觉到他的迟滞,不由睁大眼睛:真是他爹呀?被我猜中了!叶孤城颌首。
阿青立马道:那我一定不出现,他爹肯定更讨厌!那便最好。
阿青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叶孤城,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叶孤城低头看她:何事?我觉得南王世子一家都很讨厌,你觉得呢?阿青问。
她没有问出来的是——如果讨厌,为什么要请他们家做客?叶孤城将目光投向窗外,语气淡漠:阿青,合作是不能论个人喜恶的。
什么?阿青不懂,但却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的直觉告诉她,南王来白云城,不会是什么好事。
叶孤城回头看她,见她蹙眉,不由暗叹一声她的直觉简直敏锐得可怕,虽不解世事,但野兽般的直觉却让她足以安然活下来。
而眼下,他绝不可能告诉她南王来的目的,便只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无事,勿要忧心。
阿青却仰脸看他:叶孤城,我还能在问你一个问题吗?何事?你为什么总喜欢摸我的头?阿青嘟着嘴,面部神情充分表达出她的疑问和不满:阿妈说总被摸头,我会长不高的啦!叶孤城微微一怔。
喜欢摸你的头么……似乎是吧……叶孤城缓缓收回放在她发旋上的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片刻,唇边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叶某大概是觉得,那样比较舒服。
比较舒服?!阿青想起自己以前也喜欢那样摸老白的羊毛,因为觉得羊毛摸起来很舒服很享受。
于是——摸她的头,是把她做小动物么!阿青在顿悟的瞬间,看叶孤城的眼神立即变得杀气腾腾。
叶孤城,你,你以后再敢摸我的头,我就,我就和你,和你决斗!在学会使用决斗这个词之后不久的今日,阿青气势十足地对着叶孤城立下了一番豪言壮语。
第二日,得了叶孤城的准许,阿青一大早就畅通无阻地出了府门,只在中庭遇见叶九的时候耽搁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耽搁很久,只是简单同叶九打了个招呼而已,自从那一晚之后,叶九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淡。
面对这样的叶九,阿青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怎么才能同她和好,便干脆也避着她走,见到她,叫一声九姐姐,就算是见过了。
唉……每每想到叶九那晚痛苦的表情,阿青都觉得很惆怅。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阿青支着脑袋看向远方码头上的众人,想起早上同叶九见面那一幕,难得老成地发了句感慨:叶孤城,你真是个祸害!阿青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南王在白云城只呆了两日,今天便要从镇海港回中原,此刻叶孤城正同南王世子一起送那人。
南王此次前来很是低调,但叶孤城不可能不去送他,而城主又难得在人多的地方公开露面,白云城的百姓都围着叶孤城看,甚至有不少姑娘朝他扔鲜花。
他一身白衣,笔直地负手而立,背影挺拔,映着碧海青天的背景,倒真是很好看。
也无怪乎阿青有此感叹。
阿青昨天遵照叶孤城的嘱咐,很晚才回,叶三过来告诉她,南王今天在宴上想要见她一面,只是她不在,故而南王的目的才未达到。
有什么好见的呢?阿青摸了摸腰间竹棒,心中对南王有些不屑。
她知道,南王一家肯定想要做什么,因此希望她帮他们。
不然见她做什么?不过她一点也不想帮忙,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又跑出了城主府。
直到现在,站在高楼上看着南王被送走。
阿青的目力很好,看着南王和叶孤城寒暄一番,捋着胡须慢悠悠让人搀着走上楼船,看着南王世子和南王一番难舍难分的场面,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倒是叶孤城,为什么要和这一家子有交集呢?阿青禁不住又将目光投向叶孤城。
蓝天之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衣乌发迎风飘扬,面上淡淡,没有什么表情,腰间漆黑冰冷的巨阙闪着幽幽寒光。
他在的地方,周围侍从似乎都下意识往后退几步,给他留出一大片空地来。
即便是女子抛洒出的花瓣飞舞到他面前,他亦视若无睹,整个人与那粉红艳丽的花瓣格格不入。
虽然处在人群之中,但是还是只有一个人呢。
阿青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他好像很寂寞。
其实,他真的很寂寞吧。
回想着自从见到他之后的一幕幕,阿青发现,他总是一个人,偌大的城主府,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和叶孤鸿的关系也不亲,似乎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是带着尊敬的态度。
他好像也习惯这样。
可是,这样多没意思啊。
阿青想,下一次有空的时候,她一定要问问叶孤城,他有没有朋友。
没有的话,她可以做第一个呀!就算,就算被他当做老白那样子摸头,其实也可以忍受的嘛!可惜事情不想阿青想的那么好,她已没有机会问叶孤城这句话。
南王走后的第二日,从飞仙岛往琉球的航线遭海盗袭击,四批商船遭血洗,除个别水手死里逃生之外,几乎全军覆没。
白云城在南海的权威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挑战了。
此事一出,全岛沸腾,白云城立即进入警备状态,城主府连发三道命令集结目前的海上力量,城主亲自统帅众人前往琉球一带海域剿匪。
叶孤城一走,南王世子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时机,马上提出有要事要回中原一趟。
就是这一趟,他用自己的船,偷偷带走了阿青。
阿青并没有告诉南王世子,叶孤城早已知道他要带走自己的事情,她觉得看南王世子这样紧张兮兮,也很有意思,更何况,她打定主意,一到中原,她就偷跑掉,既然如此,和南王世子有交集的时候很少,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只是阿青不知道,这一次白云城所遭遇的海盗乃是一群红夷,更是一群被祖国通缉的亡命之徒,故而凶狠暴戾又狡诈异常。
这一次的清除匪患并不轻松,也因此拖延了叶孤城去中原的行程。
所以离阿青再次见到叶孤城的时间,还有很长一段。
而此刻,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中,背着包袱的阿青正呆呆看着绍兴城的城楼牌匾,瞪大眼睛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愣愣自语:真的不是会稽……作者有话要说:广州租房找中介靠谱吗?16迎春阁一千多年过去,绍兴早已不是当初的会稽。
从离开南王世子的队伍,到一人独行去浙江,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阿青,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她走了很多冤枉路,也遇到过不少打她主意的坏人,她一路走,一路看,一点熟悉的风景也没有,一点亲切的乡音也没有。
在走到会稽之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可能找到家乡了。
如今来看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完全死心而已。
站在城外,摸着一棵粗壮的槐树那粗糙的树干,阿青怔怔地想,当年会稽城外的槐树林,是不是最后就留下了这么一棵?他们说,会稽是千年以前的古称。
阿青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怅然。
女檀越,城门就在眼前,为何不进去?阿青的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这人是一个和尚,一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老实和尚,他的衣服有很多补丁,他的脚很脏。
很脏的脚上,穿着双很破的草鞋。
这人是阿青在渡船上认识的。
当时,有四个强盗跳到渡船上打劫,别的人都吓得要死,唯有这个和尚,居然说自己怀揣四两银子而不说,是犯了贪念,磕头求强盗原谅他。
真是好奇怪。
看着因为强盗的一句我们就原谅了你而欣喜不已的和尚,阿青觉得好不能理解。
明明那个和尚功夫很好,横身一掠四丈,轻松就能到达岸边,为什么不把那群强盗赶走呢?阿青很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可不能让自己的盘缠被这群强盗抢走,更何况他们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讨论要不要把她劫走做压寨夫人,虽然不太明白压寨夫人是什么,但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所以阿青就把他们的手脚都打断,扔到县衙门口去。
其实阿青不知道县衙在哪,但渡船上的人见她轻松收拾了四个强盗,却不知道拿这四个人怎么办的样子,纷纷热心给她出谋划策。
于是四个昏迷不醒的强盗就被众人送到了县衙。
收拾了坏人,阿青得到大家的感谢,阿青觉得很高兴,高高兴兴下了渡船后,很巧的是,阿青又遇到了那个看起来很老实很规矩的和尚。
原来他就叫老实和尚!好有趣的名字!阿青不认识路,老实和尚要去的地方正好会路过绍兴,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同行,老实和尚本来不肯,但阿青坚持要跟着他走,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青觉得,观察老实和尚的日常行为和生活习惯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真的好奇怪。
叶孤城,江湖上的人比你说的还要怪。
——到了中原,阿青经常这样想。
女檀越,老实和尚双手合十,垂眸看着自己破旧的草鞋,何不进城?阿青收回自己的思绪,叹了口气,问:老实和尚,你说,这世界上会有人能从一千年前,突然跑到一千年后吗?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念了一句佛号,低头道,老实和尚也不知道,但是,女檀越,世间难解之事太多,何必问太多?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
若此事当真存在,那也是佛祖的意思,不必妄加揣度。
阿青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故弄玄虚的回答不满意,但还是道:好吧,那进城吧。
一个少女和一个和尚,并肩走在一起,这样奇怪的组合,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阿青已经习惯了,每到一地,因为总会有人神情怪异地打量着他们,但老实和尚显然不这么想,在小饭馆用完餐后,他突然道:女檀越,既然已经到了你要来的地方,老实和尚我也要去我要去的地方了,咱们就此分别,告辞告辞。
然后他快步踏出门,一溜烟就跑了,不得不说老实和尚的轻功很好,一小会功夫,街上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阿青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就这么走了?一路上他这样企图逃跑都好几次了,她有那么可怕吗?好吧,既然走了,那就不追了。
阿青支着脑袋,一面漫不经心地敲着碗碟,一面思量,接下来去哪里好呢?有了!去以前她和阿妈住的山上,还有遇见白公公的地方看看吧!阿青想,虽然已过了千年,那些地方总还是在的。
看看吧,看看也好。
唉……阿青在心底叹了口气,自打进了绍兴城,她的心情就不太好。
唉。
黄昏。
黄昏前后,正是龙翔客栈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上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小北京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
突然间,蹄声急响,两匹快马竟从大门外直闯了进来。
健马惊嘶,满堂骚动,马上的两条青衣大汉却还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
一匹马的雕鞍旁挂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马上人紫红的脸,满脸大胡子,眼睛就好像他的银钩一样,锋锐而有光。
他目光四面一闪,就盯在跑堂的小北京脸上,沉声道:人呢?阿青刚刚从山上下来,有些饿了,便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吃饭,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这种绿林好汉突然冲进客栈或者酒楼,大吼大叫甚至寻仇打架的事情,她近来已见了很多,没什么稀奇,在她看来,这两个大汉还算好的,起码问了两句话,就冲上楼,没有在客栈里头捣乱,他们上楼干什么?阿青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听得那刀疤大汉已在问:在哪边走的?有一个女人回答:听他的马蹄声,是往北边黄石镇那方面去的。
他们是在追人吗?好像很有意思。
阿青听得那两个大汉从窗子里蹿出去,两声马嘶之后,很快两人就策马远去了。
要不她也去黄石镇看看吧!反正,反正会稽也到了,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接下来总不能马上回白云城吧,那多没意思!阿青低落的情绪被这个一时兴起的想法挑高了些,她招手唤来伙计:小二,麻烦你为我准备一匹马,好吗?直愣愣盯着少女手上那一锭银元宝,伙计笑逐颜开:马上,您稍等!既然最初的目标已经不在,阿青的行动就变得越来越随意,她拉了拉缰绳,转头问那刚得了一锭元宝的伙计:小二,黄石镇怎么走?伙计的笑脸一僵:您不知道?不知道还敢晚上骑马走?对啊,阿青点点头,你可以画张图给我吗?……他能说不吗?揣着一锭银子,伙计开始为阿青画他人生中第一张地图,他真是想不明白,天都暗成这样了,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怎么敢一个人走夜路去临边的镇子?虽然他跑堂这么久,见过不少独行的江湖女侠,个个英气逼人,但这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侠啊。
姑娘,从绍兴到黄石镇,这路上不太平,将图递给阿青,伙计忍不住提了一句,您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阿青认真地收好图,翻身上马,朝伙计笑笑:谢谢,没有关系的。
灯光下少女明媚的笑颜,一时晃花了伙计的眼,待他回过神来,阿青早已骑马走远了。
那姑娘……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万一遇上匪徒,那可怎么办……望着阿青离开的方向,伙计小声嘀咕。
那伙计说的一点不错,这夜路确实不太平。
阿青竟然真的遇上了劫匪。
夜路独行,本就最容易成为那些劫匪的目标,更何况阿青披着的那件黑色滚金边的斗篷,一看就非凡品,更加容易吸引劫匪们的注意。
这件斗篷就是叶孤城那件,阿青很喜欢,便带了出来。
走夜路又有些凉,就披上了,谁知道劫匪的目光一开始就瞄准了这件斗篷。
我不会给你们钱的,看着面前围着的一圈持刀大汉,阿青皱了皱眉,你们让开,我就不打你们。
大汉们面面相觑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兵器都没有的女娃儿,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打他们?女娃,你该不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走的千金大小姐吧,以为自己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哈哈!老大,一看她就是逃家出走的,身上准带了大笔银子!我们这回赚大发了老大!哈哈哈!女娃,你要打我们,来呀来呀,老子让你打,看看你的粉拳有多销`魂,哈哈!听着这有些下`流的话,阿青皱了皱眉,轻轻一提缰绳,马儿提起前蹄,一声长嘶,看样子竟是要从他们头上越过去。
那女娃想跑!杀了她的马!大汉们挥舞着各自的大刀一拥而上。
阿青抽出竹棒,也不下马,轻轻一挥,只见一道光芒闪过。
大汉们只觉一阵劲风拂面,紧接着手一麻,啊的一声惊叫,手上兵器竟都乒乒乓乓掉落在地,那被竹棒扫到的手腕,无一不鲜血淋漓。
我不杀你们,但要是再让我碰上你们抢劫路人,可就把你们送官府啦!随着马儿的一声长鸣,少女清脆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大汉们呆呆地摊开自己的手,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忽然其中一人大喊:鬼,有鬼!是女鬼!夜晚,荒原,不见出招,没有下马,却能轻易卸掉他们的兵器,伤了他们所有人,不是鬼还是什么!阿青可不知道那些劫匪怎么看她,照着那伙计给的地图,她安安全全到达了黄石。
黄石镇是个大镇。
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繁荣热闹的街。
但现在夜已深,新月如钩,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阿青进城的时候,街上已看不见什么人。
阿青摸了摸马儿的头,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着。
她一路走,一路看,思忖着要不要找个客栈歇息,而此时,她看见前面有一栋很华丽很漂亮的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大门口的灯笼还亮着,绯色的灯光,似乎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色的晚上。
阿青抬头,望着二楼悬着的匾额,一字一顿念出上面写的字:迎﹑春﹑阁。
这是黄石最大的酒楼吗?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三千琉璃的地雷!估计过几天就奔广州了,先拼命码点字存着,到时候能不能上网都是个问题啊叹~17朱停阿青觉得这个叫迎春阁的地方很漂亮,因此她决定进去看看。
谁知她刚刚往台阶上踏了一步,阁里马上有人出来喝道:你不能进来!阿青抬眸,见是一个生得矮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家伙,看起来似乎很机灵,便问他:你是这里的伙计么?为什么我不能进来?那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他指着高悬的牌匾:姑娘,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就在这时,有两个穿丝绸的男人从阿青身旁走过,看了她一眼,眼神怪异,然后就大摇大摆进了门,那伙计不仅不阻拦两人,还点头哈腰地殷勤招待。
阿青看了看那牌匾,想了想,问:这里不是酒楼?哈哈哈哈!那两个穿丝绸的男人听见阿青的问题,其中一人捧腹大笑:丫头,你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嗯?你听清了,这迎春阁,可是给男人销魂的地方,女人要是想进来,那就只有……哈哈!丫头,你想知道么?另一个人盯着阿青清秀的脸庞和姣好的身材,上下打量,渐渐露出猥琐的目光:丫头,你真的想进来,就跟着我们俩,怎么样?迎春阁的伙计一时头大如斗,既不能得罪这两个客人,又不能让人家清白的黄花大闺女进了这烟花之地,只好一边给自个的同伴使眼色,让他赶紧叫老鸨来,一边对着这两位客人连连作揖:赵爷,孙爷,这姑娘不是我们阁里的,完全是走错了地方,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小的立即把她赶走!说完他就对着阿青凶神恶煞道:迎春阁是青楼,青楼!这是男人买醉买笑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跑来干什么!还不快走!别,这姑娘这么水灵,怕是比你们阁里的头牌翠羽姑娘也不差吧,一个男人拦住了伙计要赶走阿青的动作,一面摩挲着下巴一面嘿嘿直笑,老子很久没尝过处女的滋味了,是不是,老赵?是啊,是啊……嘿嘿……阿青撇了撇嘴,没理那两人,只问伙计:那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客栈?过了这条街,隔壁大街的青云客栈!伙计巴不得这莫名其妙的姑娘赶紧走。
谢谢。
阿青颌首,牵着马转身要走,但一只油乎乎的爪子搭上了她的肩:丫头,不随爷俩进来逛逛,包你满意,嗯?你们好讨厌。
阿青皱了皱眉,抽出竹棒,一个回身,对着那两人的脸上轻轻一戳。
啊!杀猪般的惨叫响起,伙计看着捂着右眼﹑鲜血淋漓﹑倒地直打滚的两人,骇得嘴唇都白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我没有杀他们,阿青望着惊慌失措的伙计,撇撇嘴,竹棒轻挥,指着那二人道:今日伤你们一只眼,是因为你们想对我不轨,以后若让我再遇到你们这样,那我可不轻饶!是是是,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两人跪地连连磕头,心中叫苦不迭,心道自己也可称阅女无数,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是个厉害胚子?阿青对这两人大呼饶命的懦弱举动很不屑,但还是道:好啦,你们快去让郎中看看眼吧,再晚一点,可就真瞎了。
原来还没瞎?!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大喜过望:多谢女侠,多谢……话音未落,从门里突然冲出来两个带刀大汉,一声呼哨,招来马匹,翻身上马就狂奔出去,而两个大汉前脚刚走,后面又跟出来四个男人,这四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很华丽,看来平常一定都是气派很大的人,但现在四个人的脸上却已都被人画得一塌糊涂。
第一个人额头上被人画了个乌龟,脸上还配了四个字:我是乌龟。
第二个人额头上画的是只王八:我是王八。
第三个人:我是活猪。
第四个人:我是土狗。
他们面色铁青地一边往外走一边拼命拿袖子擦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居然怎么擦都擦不掉,看见的人,无一不捂着嘴﹑背过身子去偷笑。
他们之所以不敢大声笑出来,是因为这四个人目光凶狠,眼睛里透着愤恨怨毒之色,咬着牙往外走,看他们的样子,如果谁敢公然笑出来,一定会被他们乱刀砍死。
偏偏有人不识时务——噗嗤!四个人齐刷刷瞪着笑声的来源。
你们干嘛要画成这样的,好奇怪,不过真好玩!迎春阁的门前,牵着马匹的黑衣少女,灯光照得她的脸庞柔和秀丽,此刻,她正语笑嫣然地看着那四人。
在场的所有人——嫖`客﹑龟公﹑伙计﹑妓`女……所有人看着那少女的目光都变成了同情。
——她以为谁没事做﹑吃饱了撑的,往自己脸上画王八乌龟?臭丫头你说什么!不出所料,其中两人果然挥刀指向阿青,另外两人虽然没动手,但同样杀气腾腾。
看着离自己仅三寸距离的刀尖,阿青吐了吐舌头:原来不是你们自己画的呀,那对不起啦,我说错了。
语罢,她朝后退了一步,弯着眉毛笑道:我要去找客栈,不跟你们说啦,四个……噗……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嘲笑他们的,只不过看着四个彪形大汉脸上活灵活现绘了这些东西,真的很有趣嘛!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好棒,她也要学!不过阿青好歹知道刚刚那一声笑不合时宜,生怕那几个人恼羞成怒,她一步跨上马,马鞭还没扬起,那四人其中一人已经拦在马前,对她怒目而视:笑完就想走?哪里来的野丫头,我们江东四杰岂能受你这等侮辱!阿青不由瞪大了眼:你们真奇怪!我只是笑了一下,那画儿又不是我画的,做什么要找我的麻烦!少罗嗦!臭丫头看剑!已经恼羞成怒的江东四杰亮出了兵器,急于从一场打斗中找回他们江湖人的面子。
也不想想,四个男人打一个女人,是不是公平?乒乒乓乓……那个曾经阻拦阿青进门的伙计打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现场,一见阿青抽出竹棒,他就捂住了眼——他不是看不得斗殴场面,而是已经预感到了江东四杰的残样。
不得不说,这个一点武功不会﹑迎来送往无数江湖人的小伙计的眼力十分之好。
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打滚的四个大男人,阿青嘟囔道:以后你们不要一生气就打架啦,这不是个好习惯!语罢,在迎春阁一干看客目瞪口呆的神情下,阿青拉了拉马儿的缰绳,往另一条大街去了。
这个时间,街上本来已没有多少行人,许多店铺也关了门,但有一家很气派的店还亮着灯,开着门,阿青路过的时候,朝里望了一眼,便见一个人坐在一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神情懒散,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阿青忍不住多看了这人几眼,不是因为这人的打扮一看就很有趣,而是因为这个人生得很有福气,所谓很有福气,就是他很胖,而且胖得恰到好处的圆润。
这人也不恼,大大方方地让阿青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问: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大叔好,阿青清脆地唤了他一声,翻身下马,朝他笑道,我想问问,青云客栈是不是在这条街上?那人回过头来。
这人是个有钱人,他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但长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看着阿青的目光也是懒洋洋的:小姑娘,你要住店?还是寻仇?寻仇?阿青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人:我要寻谁的仇?那就是住店了,那人自语了一句,然后道,姑娘,那儿现在不太平,你换家客栈为妙。
不太平?阿青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那人,是闹鬼吗?那人神秘一笑:不是闹鬼,只是有个比鬼更麻烦的家伙,不过……那人拉长了音调,把阿青上下打量了几眼,悠悠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他不会看上眼,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他在说什么?阿青正在迷惑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声尖锐地响起:你是谁?这女人的声音本来悦耳动听,但这话说得又气又急,便显得刺耳起来。
听见这话,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连眼皮也没抬,只有阿青回头去看。
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女人。
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但是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并不是她这张脸,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种成熟的风韵。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这种女人有兴趣。
女人转身,施施然走到阿青身边,用两根手指头拈着块小手帕,扭动着腰肢,围着她转了两圈,轻哼一声:朱停,这小姑娘是谁?语气里竟带着酸溜溜的醋味。
坐在太师椅上的胖男人淡淡道:一个路过的女人。
路过?女人瞪了那叫朱停的胖男人一眼,忽然一跺脚,沉不住气道:死鬼,你是不是看我和陆小凤去喝酒,所以故意找个女人来气我?听到这里,原本一头雾水的阿青总算有点明白了——似乎这个漂亮女人和那个叫朱停的胖男人是一对,然后女人又和一个叫陆小凤的家伙去喝酒,回来之后,看见朱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又要吃醋……阿青拍了拍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一下,很认真地道:我真的是问路的,我要去青云客栈。
女人一呆,发了一半的火突然被一盆凉水浇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那滋味真难受。
阿青又指着朱停道:他说像我这样的小姑娘,他不会看上眼,你放心。
朱停忍不住辩驳:我明明说的是他不会看上,不是……话音未落,漂亮女人一记眼刀横过来,朱停忽然就不说话了。
算了,反正没差。
这样的小姑娘,陆小凤看不上,他也看不上。
女人对朱停的噤声很满意,她扭头看向阿青,脸上带了三分笑容:小姑娘,你要去青云客栈呀,那儿就是。
女人的纤纤玉指遥遥一指,轻轻推了阿青一把,柔声道:快去吧,不然晚了,伙计说不定就关门了。
阿青对女人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谢谢。
朱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没有说。
直到阿青走远了,他才道:有人正要去找陆小凤的麻烦,你该知道。
而陆小凤就在青云客栈。
我只知道,青衣楼要找你的麻烦,你却一点不急!一个半夜问路的小姑娘,谁知道她是不是青衣楼派过来杀你的人!女人回身瞪了朱停一眼:刚才就是她,在迎春阁打断了江东四杰的手脚,这样厉害的丫头,还是扔给陆小凤去吧!作者有话要说:《天外飞青》上网站和手机的首页了,人生第一次上首页,撒花,撒花!有读者说巨阙是大剑无锋,于是我决定让城主用赤霄,帝王之剑有木有!就它了,以前你们看见的巨阙都是幻觉,以后就是赤霄了!18黑衣少女青云客栈很安静,安静得就像鬼屋,整个大堂只一盏孤灯,孤零零地亮着。
有人吗?阿青唤了一声。
嘘……一个圆圆的脑袋从柜台下冒上来,看到阿青一人,那人显得很惊讶:姑娘,你一个人来做什么?我当然是来住店的呀,你是店里的伙计么?有人跟我说你们这里很好,难道已经客满了?那人拼命摇头,眼睛往上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楼上,道:今天来的客人不好招待,店里就留我一个,你看,掌柜都跑了,唉,那些江湖人,你该知道……那人连连摇头:姑娘,你还是换家住吧。
见这人这样说,阿青也不勉强,只是……看了看身边有些躁动的马儿,她摸摸马耳朵,朝那伙计笑笑:我的马儿饿了,能不能帮我喂点马料,喂完我就走,我给你银子。
诶,唉……这……好吧好吧,伙计接过银子,接过阿青手上的缰绳,一面叹气一面引着马儿往后头的马厩去了。
阿青百无聊赖地搬了张椅子坐下,眼睛东看西看,四处打量着大堂的陈设,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出一阵奇异的笑声,好像刀刮铁锈一般艰涩,听得人背脊一阵阵发凉。
阿青探头望了一下门外,见一个人也没有,不由嘀咕:伙计怎么还没回来?她忍不住抬头看看楼上,心道,不会真的闹鬼吧?要不,上去看看?阿青吞了口唾沫,有点怕,又有点好奇,想了想,她抽出腰间竹棒,紧紧握在手中,踮着脚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刚刚上楼,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见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平平地从里面飞了出来,阿青往旁边一避,只来得及扫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脸上血肉模糊,身子上也开了个大洞,一下子飞出窗外,只听得啪一声掉在大街上,没了动静。
阿青皱了皱眉。
看那人的身形,似乎是白天在龙翔客栈遇到的两个彪形大汉之一,他们来黄石镇,就是为了被人杀死吗?这时,一对银钩突然也飞了出来,飞出窗外,阿青回头,就见那敞开的门里,有一人跪在地上,背靠墙壁,面如死灰,双手下垂,两条手臂上的关节处都流着血。
阿青认出,这人和刚才那个被扔出窗外的大汉是一起来的,而他显然也已经死了。
阿青又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这死人身边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面目白净,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他的手里握着一柄短剑,那剑上在滴血。
阿青移了移目光,看见这个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上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一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现在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铁球上也在滴血。
原来不是鬼,不过也挺可怕的。
阿青轻声道。
你是什么人!门里站着的第三人冷冷开口,这人的脸黑黑瘦瘦,长得又矮又小,却留着满脸火焰般的大胡子。
其他两人也冷冷地注视着阿青,好像手上那滴血的兵器随时都会抹上阿青的脖子。
我是阿青。
阿青很自然地回答。
门里那三人依旧冷冰冰地看着她。
难道不该这么回答?阿青想了想,又解释道:我是路过的,我的马儿在这里喂草,我一会就走,不会打搅你们,不过……目光移到那个死人身上,阿青忍不住要多说一句:不过我觉得杀人不好。
嗖!话音刚落,一阵逼人的寒光直朝阿青的面门而来。
阿青神色如常,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没有看见那个斯文的男人朝她刺来的短剑一样。
或许她是被吓傻了。
忽然有一只手出现在阿青的视线中。
准确的说,是两根手指。
这两根手指仿佛有魔力一般,轻轻一捏,就好像老叫化子捏臭虫一样,一下子就把男人的短剑给捏住。
阿青这才发现,原来门里的床上还躺着个男人,就在刚刚短剑刺来的时候,这男人忽然一下移到她面前,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短剑。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功夫呢!阿青不由得朝为她挡剑的男人看过去。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他的眼睛很亮,面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见阿青朝这边看过来,他朝阿青一笑,一笑之间,居然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一种几乎能让所有女人脸红心跳的魅力。
此刻,他正捏着短剑,淡淡对那斯文男人道:萧秋雨,这个姑娘可不是青衣楼的人,何必对她下杀手?很显然,这个男人正在为阿青说话,但阿青却好似根本不在意那差点贯穿她喉咙的短剑,只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脸,指着他惊呼:四条胡子!男人的面部表情顿时凝固了。
那个被削去半张脸的男人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如同锯生锈的铁,涩得让人背脊发寒,他冷冷地笑道:小丫头,那不是四条胡子,是四条眉毛!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阿青眨了眨眼,疑惑道:他的胡子跟眉毛长得一样,那说他有‘四条胡子’,跟说‘四条眉毛’有什么区别?陆小凤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看来今天我又得了个新外号?新外号?你以前的外号是什么,就是那个四条眉毛吗?阿青看他捋了捋自个的两撇小胡子,觉得很有趣,咯咯笑道:还是你就叫四条胡子?是四条眉毛,陆小凤叹着气再次纠正,不过我的名字可不叫这个。
阿青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忽而笑道:你叫陆小凤?陆小凤朝她眨了眨眼。
阿青咯咯地笑了:你真有趣!我是刚刚从一个叫朱停的人那里听到你的名字的,没想到你也在青云客栈,真巧!陆小凤笑道:你竟然遇见了朱停,他是我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现在可还好?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少女刚刚并不是被萧秋雨的短剑吓得动弹不了,她是真的对着这样的场景丝毫不惧,不管她会不会功夫,有此等定力,绝非普通人。
只是不知,她是什么来历,来此地又是什么目的?难道她也是青衣楼派来杀朱停的人?阿青不知陆小凤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她见陆小凤问她问题,便欣然回答:他很好啊,对了,那个后来出现的﹑很漂亮的女人是谁,是朱停的妻子吗?陆小凤大笑:当然是,朱停是老板,那她当然是老板娘!阿青不解:老板?什么老板?见这个来历不明的奇怪少女居然旁若无人地和陆小凤聊起了天,陆小凤还一副欣然享受的样子,那被迫当起了背景板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想插句话,又觉得这样没面子,太掉价,只好尴尬地站着,只是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晚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美妙如仙乐。
那个黑瘦矮小的男人精神一振,面上的尴尬之色全消,沉声道:来了!阿青和陆小凤的聊天也停了下来,他们也在听着,这种乐声无论谁都忍不住要听的。
而那本来充满血腥气的屋子,竟然变得充满了香气。
比花香更香的香气,从风中吹来,随着乐声传来,一转眼天地间仿佛就都已充满着这种奇妙的香气。
然后这间暗的屋子也突然亮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鲜花从窗外飘进来,地上仿佛忽然铺起了一张用鲜花织成的毯子,直铺到门外。
一个人正慢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好漂亮!阿青惊呼。
进来的这个女人,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长长的拖在地上,拖在鲜花之上。
她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打扮,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鲜花上,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颜色。
相比之下,披着黑斗篷的阿青,虽然也同样是穿着黑色,但却朴素得不起眼,实在是相形见绌。
屋里的三个男人都已悄悄走到墙角,神情都仿佛显得很恭敬。
陆小凤的呼吸好像已经快停止了。
但他还是没有动。
阿青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已经被眼前的女子给比了下去,她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的脸,猛地一下抓住陆小凤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惊呼:好漂亮!她真的好漂亮!不过……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好像还是没有西施漂亮。
唉,当然啦,她当然不会有西施漂亮,西施是范蠡喜欢的人呢。
陆小凤本来正在和美貌女子两相凝视﹑眉目传情,被阿青这么一搅合,再美好浪漫的气氛都没有了。
西施?拿眼前的女子和西施比较,难不成她见过西施?怎么可能。
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不轻,陆小凤一边感叹这姑娘力气大,一边恋恋不舍地收回和美貌女子深情对望的视线,苦笑着回头道:阿青姑娘,我听见你的话了,所以……能不能放开我的胳膊?啊!对不起!我忘了!阿青慌忙放开陆小凤的胳膊,刚一抬眸,就见那美貌的黑衣少女调转了目光,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
阿青却忽然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何,就在刚刚对视的一刹那,她感觉不太好。
她不喜欢这个漂亮的黑衣女子,没来由的,不喜欢。
不是因为她漂亮,西施也很漂亮,但阿青不会觉得西施讨厌,而这个女子……阿青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反正就是不喜欢。
阿青偏了头,避开黑衣女子的目光,扭头便看见楼下那匹拴在门柱上的马儿,正在不耐烦的打着马贲,那个帮忙喂马的伙计却跑得不见踪影。
难道是被这几个人吓坏了?阿青扫了一眼这局面,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陆小凤的四条胡子很有趣,但显然目前的场面不适合和他讨论他的胡子。
于是,阿青想了想,对几人很干脆地说:我的马儿喂好了,我要走了。
等一下!黑衣少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春风,温柔醉人,她凝望着阿青,轻启朱唇:你要走,是不愿听我的请求吗?什么?阿青一头雾水。
黑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睛里含了淡淡的忧伤,如烟如雾的眸子转向陆小凤,静静凝视他,轻轻道:你也不愿听听我的请求吗?话音未落,这美貌的少女竟忽然直挺挺地朝着陆小凤跪了下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未的两个地雷!如果要在南方报业附近租房,是不是灰常困难~求支招~~~~(>_<)~~~~19灵犀一指鲜花满楼。
这里大概是整个江南最平和最美丽的地方。
平日,每当黄昏时,这楼的主人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而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轻柔。
但楼主人却没有坐在窗前,他静静地站在门边,手上握着一块丝帕,一块绣着飞燕的丝帕,表情平静,却含着几分忧虑,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回来,又仿佛在担心什么人的安全。
哒哒,哒哒……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不疾不徐,显出骑手的优哉游哉。
马蹄声在楼外停了下来。
这里是花满楼的家吗?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
楼的主人轻轻将帕子折起来,放入袖中,温和地开口:我便是花满楼,姑娘,你有何事?我听说江南很好玩,就想来看看,四条胡……陆小凤说你可以给我做向导,让我来百花楼找你,少女将马儿拴在门外,以免马蹄不小心践踏了这满楼的花儿,然后从包袱里抽出一封信,交给花满楼,解释道,这是陆小凤给你的信,他说,见着信,你会帮我的。
信?花满楼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手,让阿青将信放在他手中。
这信是用极硬的纸写的,刻痕很深,以花满楼手指的敏感程度,轻轻一摸就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信封上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凤字,这是陆小凤的花押,花满楼已很熟悉。
拆开来看,信只一页,花满楼摸了摸,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从少女说陆小凤给他寄信开始,他就觉得疑惑,因为他相信,陆小凤了解他,了解他无论何时,只要有人向他求助,请他做一件他能够做到的事情,他都会愿意帮忙。
所以,这个少女如果说她对江南不熟悉,请求花满楼带她走一走,花满楼是一定会答应的。
可是陆小凤却偏偏要寄封信来,特地告诉他一声。
这让花满楼不得不怀疑信上的内容。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因为这信上根本没有提到要他为少女做向导一事,信上只写了一句话——看住阿青,别让西门吹雪见到她。
陆小凤和花满楼交往多年,他曾经给过花满楼很多奇怪的信息,但都不如这一次的来得莫名其妙。
花满楼将信重新折好还原,然后才笑了笑,柔声问:姑娘,你叫阿青?恩!陆小凤说,他在信上说得很清楚,阿青笑道,四条胡子果然没有骗我!四条胡子?花满楼哑然失笑:陆小凤在信上并未提到要我为你做向导一事。
阿青奇怪:没说?那他都说了什么?他说,不能让西门吹雪看到你。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怎么知道,西门吹雪是谁我都不认识,阿青撇了撇嘴,轻轻一跳,跃到走廊的栏杆上,盘腿坐下,支着脑袋打量着花满楼,黄昏的光线照得他那如玉的脸庞越发柔和,阿青笑吟吟道,花满楼,你真是好看!花满楼一愣。
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容貌,但通过别人的反应,他大概能了解,可是像这个姑娘一样,直言不讳﹑大大咧咧地当着他的面﹑夸赞他的容貌的人,除了她,似乎还真没有。
花满楼对着阿青说话的方向,微微笑了笑:谢谢。
你看不见,是不是?打从一进来,阿青就发现花满楼的眼睛没有焦点,这片刻的观察,已能让她确定,这个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的男子,是个瞎子。
你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是谁让你看不见的?还有机会治好吗?我可以帮忙么?你是一个人住吗,不会有不方便么?你好厉害啊,看不见居然还能养这么多的花,我真佩服你,能不能教我呀?还有,你……面对少女一连串的发问,花满楼又愣了一愣。
已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起他的眼睛问题了?花满楼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说他是瞎子而恼怒,但似乎众人都有默契,在他面前——他的失明,朋友几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只有那些怀着恶意的人会故意用此来刺激他。
而这个姑娘,她虽然也在说他的瞎,但却并不是在嘲讽他的眼睛,她似乎将他的失明看做一件平常的事,不避讳,也不夸大,她没有将他看做残疾人。
所以,她不懂得,这种事通常来说,是应该要避讳不谈的。
当然,花满楼不同,他根本一点也不介意她这么说,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似乎极单纯极天真。
他微笑着打断阿青的问话:姑娘,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该先答哪一个好?阿青呆了呆:对哦……我,我也不知道……花满楼温和道:你先住下罢,你的问题,我慢慢答,好不好?好!阿青喜欢他这种温柔的说话语气,不由夸赞了花满楼一句:花满楼,你真是个好人!花满楼并不觉得被发好人卡是什么不幸的事,他对这个元气满满的少女很有好感,听见阿青夸他,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小凤,你送来的这个姑娘,是个好女孩。
花满楼想。
天知道陆小凤并不是觉得阿青人好,才特地把她送来为花满楼枯燥的种花生活增添一抹阳光的。
他是真的怕阿青到江南后会碰见西门吹雪。
事情还是要回到青云客栈的那一晚。
那美貌的黑衣少女朝着陆小凤一下跪,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忽然一个转身,纵身飞出窗外。
竟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
阿青见状,咯咯笑道:四条胡子,你跑得真快!话音未落,一阵风声拂过阿青的脸,嗖嗖两下,对着美貌少女恭敬无比的三个男人足尖轻点,要飞出去追陆小凤。
他都走啦,你们还追什么追。
阿青瞥了一眼那缓缓从地上起身的美貌少女,手中竹棒轻轻一点,三个奔到窗口的大男人忽然膝盖一麻,齐齐跪倒在地。
三人脸色一变,迅速就地打滚,翻身跃起,那只剩半张脸的男人左腕的大铁球直朝阿青面门袭来,与此同时,一柄短剑﹑一双快掌亦齐齐朝阿青的要穴攻过来。
阿青一动也没动,只将手里的竹棒轻轻一挥,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旋。
铛的一声响,那三个男人忽然不动了,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阿青,仿佛她脸上有什么怪东西一样。
只听到地上骨碌碌一滚,那比人头都大的铁球竟然被从半张脸男人的左腕上削了下来,斯文男人的短剑也断成了废铁,那留着大胡子的黑瘦男人十指鲜血淋漓。
而阿青只是挥了一下竹棒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忽然间,三个中有一人大吼一声,冲上前来,掌风凌厉直逼阿青,其余两人也冲了上来,用的全是杀人的厉害招式。
住手!美貌少女忽然喝止了一声。
她的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话音刚落,三个男人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的手掌离阿青仅三寸之距。
阿青拿竹棒轻轻敲了敲那人的手掌:离我远点,好不好?美貌少女上前两步,看着阿青,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显出无限哀愁:姑娘,你我素无冤仇,为何要阻止我的事?阿青慢吞吞地收起竹棒:那个陆小凤,是你朋友?少女一愣,摇了摇头。
那你有事求他,他不答应,你作甚么还要让你的手下追过去胁迫他?哪有人逼着别人答应帮自己忙的?我就是要拦住这三个人,你又能如何?阿青说得理智气壮。
少女却忽然蹲下来,捂着脸低低抽泣起来。
三个男人齐刷刷拿凶狠的目光瞪着阿青,其中一人冷冷道:公主,何必和她废话,杀了她,再去追陆小凤也不迟。
听到这样的威胁,阿青满脸地不以为然。
不行,不能因为我的缘故伤了这位姑娘,公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阿青,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非得请陆小凤帮忙不可,你能不能帮帮我,求你了!阿青很怕别人哭,尤其是这样娇弱的女子哭,会让她感觉自己欺负了她一样。
阿青嘟了嘟嘴,有些头大:好啦好啦,你快站起来,我帮你啦。
反正她和那个叫陆小凤的也不熟,等帮这个女的找到陆小凤,她就赶紧跑掉,省得陷进这个一看起来就很麻烦的事情里。
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去找那个陆小凤。
阿青纤指一伸,把在场的四人点了个遍,足尖一点,翻身跃了出去。
留在客栈里的四人陷入了黑暗之中,其中一人缓缓开口:公主,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可靠……声音沙哑,是那个只有半张脸的男人在说话。
美貌少女冷冷哼了一声:一个照面就被人卸掉兵器,你有何资格说这句话?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之中,谁能打过这个女人?在场的三个男人尴尬不已,一时间都不说话。
既然打不过她,想追上陆小凤,那就是空谈,美貌少女以指代梳,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悠悠道,虽不清楚她的来历,不过她既不是陆小凤的朋友,也不是我们的敌人,那为何不能让她帮帮我们?公主英明!三人齐齐抱拳道。
阿青还不知道自己被美貌少女给算计了一道。
不过这点小算计也无妨,倒霉的是又被美貌少女算计﹑又被阿青死死追着不放的陆小凤。
一连跑过几十个屋顶,穿过大半个黄石镇,见后面的女子对他还是紧追不放,陆小凤苦笑一声,停下,转身。
见前面那人突然停下,眼看马上就要撞到,阿青连忙紧急刹车,拍了拍胸口,怒道:你要停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我差点就跟你相撞了!陆小凤望着这个行事非常莫名其妙的少女,十分头大:阿青姑娘,你追我做什么?阿青很坦率:那个漂亮姐姐说要请你帮忙,对着我哭,我不忍心,就说帮她追你啰。
陆小凤叹气:阿青姑娘,你知不知道,那样的女人,要跪下来求我的事,一定是个大麻烦。
会吗?阿青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说的有道理,她看起来很有钱,还有很厉害的保镖,她都搞不定的事,一定是大麻烦。
陆小凤苦着脸:阿青姑娘,陆某恰恰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所以,在下多谢姑娘先前助我逃跑,如今,还请姑娘再放我一马吧。
阿青见他胡子眉毛都皱一块了,觉得很有趣,咯咯直笑:不行,我答应了她要带你回去的,可不能食言,我最怕别人对着我哭了!而且,她既然找你,说明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帮帮她又有何妨?说完,不等陆小凤拒绝,她又得意地补充道:再说了,你其实也很想帮她对不对,我都看见啦,你看她把眼睛都看直了,可不是喜欢她么!能帮喜欢的人做件事,多好!陆小凤连连摇头:看美人是一回事,替人解决麻烦又是另一回事,陆某不才,帮不了那姑娘!说完往后退一步,看样子又要开溜。
一支竹棒忽然凌空劈来。
陆小凤下意思抬手,两指一夹。
正是他的独门绝技,灵犀一指。
刹那之间,那竹棒轻轻往旁偏了半寸,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可见移动速度之快。
他的灵犀一指竟然落了空。
阿青拿竹棒轻轻勾住陆小凤的衣带,咯咯笑道:行啦,抓住你了,快快跟我走吧,把你带回去,我就可以走了!陆小凤的表情有点呆滞,所以他没动。
阿青拽了拽他的衣服,见拽不动,干脆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你发什么呆呀,该走啦!阿青姑娘,你是叫阿青,对吧?陆小凤扭头看着阿青,目光有些诡异:你刚刚用的是哪家剑术?什么哪家剑术?就是我自己的竹棒呀!阿青敲了敲手中的竹棒,以示其存在。
……好吧,换个说法。
陆小凤又道:阿青姑娘,陆某本来以为,我的手指可以夹住任何东西,但刚才……刚才没能夹住我的竹棒,是不是?阿青笑嘻嘻地回头,一脸得意:那是因为我很厉害!叶孤城都说我的剑术很好呢!叶孤城?!没来由的,陆小凤直觉上认为,眼前这个少女恐怕也是一个大麻烦。
好啦,你快点走,我还要去找客栈投宿呢,阿青一面拖着陆小凤往回走,一边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我听人说江南很漂亮,是不是真的?你要去江南?陆小凤看了一眼阿青,忽然一笑:我有个朋友住在那儿,可以让他带你玩。
阿青欣喜回头:真的吗?陆小凤肯定地点点头,一脸真挚:恩,真的。
好像西门最近跑到江南来杀人了,千万不能让这个叫阿青的女人和西门吹雪碰上。
虽然不知道这个阿青是从哪来的,但……陆小凤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她的竹棒和西门吹雪的乌鞘碰上,可能倒霉的会是……西门。
而以那家伙爱剑如痴的个性,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陆小凤尽情发挥了一下他的想象力,每一个预测的结果,似乎都不太妙。
所以赶紧把这姑娘交到一个可靠的人手里看着,等西门回万梅山庄了再说!于是陆小凤就想到了百花楼的主人,花满楼。
依照西门吹雪每年杀四人的习惯,对爱护一切生命的花满楼来说,是非常不能容忍的事,因此这两个人虽然谈不上相互不对付,但关系的确很淡,最起码,花满楼是绝对不想进万梅山庄的。
所以陆小凤觉得把阿青放在花满楼这里,这个江湖会很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萧夫人的手榴弹!最近事情好多,见缝插针来码字,爪子好疼,求抚摸!卖萌打滚求作收!快点点我的名字,收藏我的专栏吧20报岁兰陆小凤很放心地将阿青交给花满楼,是因为花满楼不像他总是麻烦缠身。
花满楼平日就是种种花喝喝茶,提前步入老年生活,日子一直非常悠闲。
却没料到花满楼竟然也会主动去找上麻烦。
这一天,花满楼从外头买花籽回来,往日他回来总是笑容满面,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此时,阿青正照着花满楼的教导给一些花儿松土,见他回来,本来要同他打招呼,但却觉得他表情不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手上除了包花籽的纸包,还有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面隐约露出一束头发来。
这是什么?阿奇拄着花锄,直起身子,伸长脖子往那荷包处多瞄了几眼。
花满楼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缓步朝她走了,轻轻唤了她一声:阿青。
阿青道:你有事情要说?花满楼微笑着颌首:我要出去一趟,你替我好好看着花儿。
出去?你要去哪?好玩么,可不可以带我去?阿青几步蹦到花满楼面前,低头看他手上的荷包。
花满楼将荷包的带子系紧,收入了袖中,摇头道:我去的地方大概不太好玩,便不带你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愿意在百花楼住多久,都可以。
阿青盯着他的脸,偏了偏头,问:你要去找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么?她看到过好几次花满楼拿着一块漂亮的丝帕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今天又拿了一个装着秀发的荷包回来,这些一定都是他的心上人的吧!恩,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花满楼并不否认,笑着伸手摸了摸阿青的头,所以我会出门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
阿青却往后一退,一把拍开花满楼的手,满脸不高兴道:不许摸我的头!花满楼一怔。
对他来说,阿青就像是一个邻家小妹妹,天真,可爱,无邪。
故而刚才他摸了下她的头,完全是出于长辈的怜爱,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就好像哥哥对妹妹那样,却没想到阿青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毕竟是女孩子,应该很介意男子随意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吧。
花满楼这样想着,充满歉意地对阿青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
见到花满楼一脸非常非常抱歉的样子,阿青有些不好意思,便急急解释:我没有生气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只是不习惯……不习惯别人也像叶孤城那样摸她的头。
阿青呆了一呆,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不习惯什么?见阿青一直沉默,花满楼便问了一句。
阿青轻轻摇头:没有什么啦,花满楼,你什么时候要走?既然她不愿说,花满楼就不会再问,于是他答道:待会便走。
阿青瞪大了眼:这么急?那,那我会好好帮你养花的,放心罢!花满楼含笑道:我知道,阿青做事总是让我很放心。
得了这么一句夸奖,阿青几乎要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在白云城那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赞过她呢!大家总是觉得她在帮倒忙,叶孤城那个坏蛋还用默写四书来惩罚她!于是,阿青由衷称赞:花满楼,你真好!再次被发好人卡的花满楼笑着点头,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阿青,你,是不是又忘了穿鞋?怎么又被他发现啦?阿青懊恼,百花楼里面地面平坦,赤脚踩上去最为舒服,她在白云城的时候被叶孤城限制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能不穿鞋松快松快,本以为花满楼看不见,不会说她什么,谁知道他居然听得出脚步声的不同。
花满楼微笑着解释:阿青,女孩子的脚切勿让旁人看见,以后一定要记得穿鞋。
好啦,我知道的。
阿青不甘不愿地点头答应。
花满楼含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他走后,阿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认识路吗?花满楼是个瞎子,瞎子怎么认路?但下一刻,阿青就坚定地相信: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并不是阿青对花满楼的盲目信任,而是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嗅觉﹑听觉异常的好,而触觉同样灵敏得远超于常人。
阿青曾经一时兴起,拿了两根同样长的头发给他,花满楼只要轻轻摸一下,他就能知道哪一根是他自己的,哪一根又是她的。
而有一次花满楼带她去逛庙会,由于人太多,两人不小心被冲散了,阿青很着急,因为她怕花满楼找不到她,又怕花满楼迷路,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一回头,花满楼在朝她微笑。
——我可以分辨出一群人的脚步声中哪一个是你的。
当阿青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后,花满楼如是说,他说,只要是他认识的人,他都可以分辨出脚步声来。
真是恐怖至极的敏锐听觉。
阿青听了之后,对他佩服无比——这样一个瞎子,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健康人要强得多,故而她并不担心他一个人在江湖上会出状况。
——真要说起来,其实她该担心的人是自己吧。
望着叶子有些萎掉的报岁兰,阿青心中充满了忧虑。
花满楼走了已有好几天,她一直照着他教的方法好好照顾百花楼里的花儿,其实经过花满楼的改良之后,这些花都很好养,只除了这娇贵得不行的报岁兰——这是花满楼新得了没多久的品种,还没来得及培育它的抗寒抗晒等等特性,养起来要小心再小心,要通风好,要遮荫,光照不能太强,江南比北方更潮湿,报岁兰又喜阴喜湿,容易长虫生病。
阿青小心地摘掉一小片已经长了霉点的嫩叶,看着有些叶子都开始发黑的两盆报岁兰,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办呢?其实要是依阿青的性子,这么麻烦的花,送给她,她都不会养。
而且,这花死了就死了呗,还能如何?可是……以花满楼那将花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性子,死了两盆这么漂亮的报岁兰,他会心痛得滴血吧。
阿青只要一想到花满楼捧着花伤心不已﹑又不忍责备她的样子,就觉得内疚万分。
对了!听说镇上有一个姓吴的老花匠,花满楼常常去他那里买花籽,要不,去请他看看吧!阿青握拳,打定注意,马上拿黑布罩住两盆兰花,然后小心地抱在怀里,锁上楼里的门,然后往镇上走。
她没见过那个姓吴的老花匠,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向别人打听,镇上的人都很热心,纷纷为她指路,眼看阿青就要到那个花铺了,却突然有一匹马朝她狂奔而来——让开!快让开!马上的骑手一边疯狂大吼,一边不要命地抽着马鞭,任凭那马撞到了多少人的摊子也不管,一路疾奔,好像不跑快点就要死一样。
阿青挑了挑眉,用一只手抱住花盆,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了腰间的竹棒,与此同时,那骑手已快奔到阿青面前。
让开!让开!骑手嘶吼。
阿青纹丝不动,只轻轻抬了抬握着竹棒的右手。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
寒意逼人。
刹那间,马上那人的喉咙被刺穿,血淋淋的一个洞直往外飚鲜血。
阿青并没有出手。
受了惊的马没有骑手约束,忽然发狂,朝着行人最多的地方直冲过去。
糟了!阿青大惊,足尖一点,朝那马儿追去,与此同时,她抽出竹棒,击向马儿的腿部。
又是一道寒光闪过。
阿青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冷意从她的面颊拂过。
下一秒,被砍掉马头的马倒在地上,同它的主人一样,浸在鲜血之中,一动不动。
这也不是阿青做的。
她的竹棒刚刚敲击到那马儿的膝盖,就有人用剑砍了它的脖子。
她本来只是想打断马的前蹄,让它跑不动,可是那人却用剑直接杀了它。
而且——阿青瞪着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还被人踩了几脚的报岁兰,怒火中烧。
就在刚刚!刚刚那人的剑气擦过她的肩头,刺穿她手中兰花的黑布罩,直接砍向马头,受那人的剑气影响,花盆连晃几下,阿青手中一个不稳,花盆啪啪两下齐齐摔落在地,而且——而且那个杀马的人居然还踏上去踩了几脚!阿青回头,对那人怒目而视,上去一步揪住那人的衣领:你赔我的兰花!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他的神情如像冰雪般冷漠,即使被阿青揪住了衣服不放,他依旧镇定如斯,淡淡地看了阿青一眼。
在看到那人的瞬间,阿青愣愣地松了手。
你和叶孤鸿真像!阿青一针见血。
叶孤鸿?那是谁?那人淡淡道,收剑入鞘,抬手扔了一件东西给阿青,然后转身就走。
阿青低头一看,竟是一锭银元宝。
阿青顿时火大,这个人不仅公然在街上杀人,而且对踩了她的兰花一点歉意都没有,给锭银子就走了,什么态度!我才不要你的钱呢,你又杀人,又踩了我的花,哪有这么便宜就走的!阿青抬手,竹棒斜斜刺出。
剑气如虹。
那白衣人的眸子一瞬间亮得惊人。
他蓦地一个转身,就势抽出背上乌鞘剑,正面迎上阿青的全力一击。
叮!一声尖锐的音猛地响起,极响极尖,刺耳无比,路上的行人纷纷捂住了耳朵。
这情况竟是与阿青第一次同叶孤城的比试极为相似。
好麻。
白衣人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阵阵发麻,几乎就要握不住乌鞘。
好强的剑气,好厉害的剑术。
白衣人抬头,定定地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少女,不可置信的神情渐渐转为激动,眼中现出异常摄人的亮光。
阿青的怒气在看清那人表情的一瞬再次飙升,她极为生气地再次挥舞竹棒,快速连出几招,只见一道剑影直逼那人要害:你在兴奋?你兴奋什么?你是打架狂么!白衣人不说话,只是手中长剑寒光更甚,仿佛说——来!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比试!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样的男人能吸引她,是有一个大概标准的叶孤城和范蠡有些像【城主党勿拍,我说的是在优点上一样,真的!所以我弃了西门,选城主另,庄主太冷了,我没办法想象他恋爱21万梅山庄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在开放,开在山坡上。
两个男人缓步行走在山坡上,其中一人越走越慢,最后几乎停留在山坡上不愿离开,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采,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情人时一样。
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样君子般的男人,站在漫山鲜花的山坡上,蓝天白云,春风轻拂,实在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可是另一个男人却极煞风景地催促道:花满楼,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不错,那爱花如命的男人正是花满楼,而这个煞风景的家伙便是陆小凤,花满楼去的地方是他心爱女子曾经的住处,而陆小凤去的地方则是那个被称为丹凤公主的美貌少女的家。
丹凤公主是曾经的金鹏王朝的皇族,而陆小凤受丹凤公主和她的父亲的委托,为父女二人追查金鹏王朝遗失在外的宝藏。
准确的说,是要陆小凤去对付那三个侵吞了金鹏王朝宝藏的人——独孤一鹤,闫铁珊,霍休。
陆小凤并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也会在,但花满楼不说,他就不问,而且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请西门吹雪出山,同他们一起对付独孤一鹤﹑铁珊和霍休。
所以花满楼和陆小凤才会赶到万梅山庄。
不过花满楼并不愿意进去,他面对着满山鲜花,慢慢对陆小凤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陆小凤没有强求,他很了解这个人。
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他说不愿去,那就绝不会进去。
于是陆小凤一人进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很少有朋友,而陆小凤却是他多年的难得的老朋友,因而他一进庄,万梅山庄的仆人便给了他最好的招待。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手中拿着一只夜光琉璃杯,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
他已在这屋里等了很久。
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没有来。
屋子里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去,眼看黄昏就要来了,想起还在外头等着自己的花满楼,陆小凤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转头问万梅山庄的老管家:西门吹雪是不是不愿意见我?老管家回答:庄主正在忙,忙完立即来见陆少爷。
陆小凤问:他究竟在忙什么?老管家不答。
陆小凤低头叹了口气,将酒杯放回桌上,起身理理衣裳,惆怅道:罢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庄主并非不愿意见您,他的确在忙,但陆少爷要去看看,也是无妨,老管家忽然一个转身,做出请的手势,道,陆少爷请跟我来。
万梅山庄的后面有一片梅林,只是这个时节,梅花不开,整片梅林显得冷清又荒凉。
绕过这片林子,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这里是西门吹雪最喜欢练剑的地方。
他此刻也的确在这里,在这里和另一个人比剑。
当陆小凤走近,看清另一个人的样貌时,他瞪大了眼睛,揉了又揉,满脸惊讶,不可置信地叫道:阿青!阿青怎么会在这里?花满楼不是说她在百花楼好好待着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被西门吹雪拐到万梅山庄来了?而且现在西门吹雪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树枝?!他的乌鞘剑呢?如果不是花满楼现在外头,陆小凤一定会拉过他好好质问一番,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这是失职!随着陆小凤的一声叫唤,只见阿青手中竹棒一挥,轻轻一点,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截住了西门吹雪的攻击,一道剑影晃过,竹棒的尖端抵在西门吹雪的胸前,停住。
阿青扬眉笑道:你又输啦!又输啦?——她说西门吹雪又输了?陆小凤呆了。
阿青回眸,便见陆小凤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边,脸上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配上他那四条胡子,看起来有趣极了,不由咯咯笑道:四条胡……陆小凤,你怎么来啦?他来找我,西门吹雪将手中树枝扔到一旁,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陆小凤,你来做什么?我来……陆小凤本来想说我来请你帮个忙,但他心里也清楚,依照西门吹雪凡事不管的习惯,直接说要他帮忙,八成没戏。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一笑,往阿青的方向跨两步:我来请阿青姑娘帮个忙!阿青惊奇地指了指自己:我?不行!不等阿青再说什么,西门吹雪已冷冷地替她拒绝:她和我的比试还没有完!陆小凤扫了西门吹雪一眼,发现他的手腕上有白白的一片,那是……绷带?被——阿青打的?面对西门吹雪冷冰冰的表情,陆小凤迅速收回探究的目光,摸了摸自个的胡子,笑道:那好办,你可以同阿青姑娘一起去,路上你们二人也能继续比试。
西门吹雪不是第一天认识陆小凤。
所以他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来总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你其实是想让我去帮你做件事,而不是阿青。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陆小凤又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语。
陆小凤!你居然,居然骗我!阿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陆小凤的胡子往两边拉:你,你明明要请西门吹雪,为什么要说是请我?她的动作太突然,陆小凤没能躲得开。
痛,痛痛,快放开,胡子被人揪住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陆小凤连连告饶,我请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西门吹雪淡淡插口道:他觉得我不管闲事,未必会肯帮他的忙,所以打算从你入手。
顿了顿,他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着阿青去?这句话自然是问的陆小凤,好不容易从阿青的魔爪下拯救出自己的胡子,陆小凤大大松了口气,面对西门吹雪的疑问,他亮了亮自己的两根手指,只说了一句:我夹不住她的剑,哦,不对,该说是竹棒。
这世上几乎没有灵犀一指夹不住的东西。
西门吹雪也没有把握能避过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头。
但阿青轻轻松松就躲开了灵犀一指,他和阿青的剑术如何,高下立现。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所以他点了点头,但却道:你若真是只请她帮忙,一定是个错误。
哦?为何?陆小凤一脸兴味。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阿青,缓缓道:她虽厉害,却不杀人。
而要请他出山,必然是要人命的事。
陆小凤并不是个剑客,所以他有点不明白:阿青剑术很好,怎么就杀不了人?西门吹雪道:这世上真正不杀人而能达到巅峰的剑,也唯有她手中的剑。
语气中竟带着无限的怅然。
陆小凤愣了一愣,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在和阿青比试的时候,用的是光溜溜的树枝:你要学她的剑?恐怕学不会,西门吹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但能悟出一点,也是好的。
虽然看不见他的目光,但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狂热。
在所有学剑之人的概念中,剑是杀人的凶器,比如西门吹雪,他的剑一旦出鞘,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它不伤人。
但阿青彻底颠覆了西门吹雪对于剑的认识,因为她走的显然是另一条完全不同于世人的剑道。
虽然他已经选择了杀的剑道,不可能再模仿阿青,但如果能悟出她为何能使出这样的剑,于他自身,亦会大有裨益。
听了他的话,陆小凤瞥了他两眼,似乎想透过他的衣服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无奈西门吹雪裹得太严实,他失望地收回目光,小声嘟囔:既然如此,当初我还担心个什么?既然阿青的剑道跟西门吹雪是两个路子,阿青又不杀人,那他担心西门吹雪担心个毛,受伤就受伤,死不了就成。
搞得他到头来还要拿热脸贴这家伙的冷屁股。
唉,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陆小凤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阿青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催促道:你们两个剑啊剑的,都在说什么废话呢。
到底是帮什么忙啊,好不好玩,好玩我也要去!陆小凤笑道:好玩,替一个已经消失的王朝的皇族追查他们王朝的宝藏去处,你要去吗?阿青眨了眨眼:听起来很神秘,应该有趣,是吧?陆小凤笑眯眯地点头。
那我要去!阿青斩钉截铁。
顿了顿,她又狐疑道:你没骗我?怎么看,陆小凤的笑容都充满了蛊惑性质。
陆小凤笑道:自然不假。
阿青也笑道:那如果你骗我,其实一点也不好玩,那你就刮掉胡子,怎么样?陆小凤一怔。
西门吹雪却微笑着帮腔:好极好极,待这事情完成,就让陆小凤把胡子刮干净,作为你给他帮忙的报酬,如何?喂,西门吹雪你在偷换概念!到底是不是我朋友!陆小凤立即道:阿青说的是如果事情不好玩,才刮……那就这么定了!打断陆小凤的辩解,阿青一锤定音:事情了结之后,陆小凤要把胡子刮了!听到没!不然……阿青拉长了音调,笑得一脸贼兮兮的:不然我就亲自动手替你刮了!她也觉得四条胡子很奇怪好不好,刮了胡子,他就只有眉毛了,会好看很多吧!西门吹雪这个提议好像很不错。
陆小凤顿时头大,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看走眼,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少女,果然是比丹凤公主更加麻烦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刚开始实习,估计会忙,好在有点存稿,希望存稿发完之前能有假期~~~~(>_<)~~~~22再见(双更)花满楼依然静静立在山坡上。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花满楼微笑着转身,道:西门庄主?西门吹雪道:花满楼?花满楼点点头,道:只恨在□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花满楼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西门吹雪道:阁下难道竟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朝旁边那人撇了一眼,西门吹雪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法同样自负,他的轻功也实在值得他自负。
花满楼笑道: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五六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庄主正是其中之一。
顿了顿,他又道:你身边那位阿青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陆小凤忽然笑着打了个岔:你看,我说了吧,即使你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也知道你来了。
我明明一点声响也没发出呀,你怎么知道是我?阿青跺了跺脚,语气里带着好奇和不甘心。
花满楼笑了:那是因为你的气味很特别。
气味?是,竹子的气味,还有花香的气味,花满楼含笑道,我楼里的花,还有你腰间难得一见的紫金竹,你的气味杂而不乱。
竹棒的确是叶孤城拿紫金竹为她做的,这不稀奇,但如今距离阿青离开百花楼已经好多天了,她也洗过澡换过衣服,可花满楼居然能闻到她身上有花香,这简直惊奇得令人不可思议,阿青不由瞪大了双眼:花满楼,你简直神啦!花满楼微笑:花某只是感觉比旁人敏锐了一点而已。
那他呢,他身上有什么味道?阿青指着西门吹雪道。
花满楼淡淡回答:西门庄主身上的,自然是杀气。
西门吹雪反问道:杀气?利剑出鞘,必有剑气,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会没有杀气?西门吹雪冷冷道:这就难怪阁下要过门不入了,原来阁下受不了我这种杀气!花满楼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微笑道: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庄主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鲜花虽美,又怎能比得上杀人时的血花?哦?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特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说完此句,他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花满楼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
因为他竟真的将杀人当做了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要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在等而已。
陆小凤笑了笑,道:或许现在会有些不一样。
哦?你可知道,阿青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阿青?花满楼回头,对着阿青的方向问道,不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阿青本来跟他们一起往前走,闻言,她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陆小凤,却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阿青?花满楼又唤了她一声。
啊呀啊呀,我说啦,我最近都住在万梅山庄。
阿青一边说,一边瞪着陆小凤。
万梅山庄?花满楼更加疑惑:是西门吹雪请你去住万梅山庄?说完这句,他忽然想起陆小凤信上的嘱托,便对着陆小凤的方向道:你说勿要让阿青和西门庄主见面,可如今……一面走,陆小凤一面笑嘻嘻道:你如今可是失职了,花满楼。
阿青道:不怪花满楼嘛,我自己要来的,而且陆小凤,你那么怕我和西门吹雪见面,是不是怕他和我打个不休,或者……是怕我一个失手,杀了他?陆小凤笑道:如今知道阿青姑娘从不取人性命,陆某也就放心了。
花满楼更加迷惑:阿青?阿青能杀了西门吹雪?陆小凤大笑:花满楼,敢情阿青在你楼里住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厉害的小丫头?怪不得花满楼,像他那样爱好和平的人,平日根本没有动用武功的机会,又无人找他麻烦,故而阿青在百花楼住了一段时间,花满楼也仅仅知道她的功夫不错,轻功很好,如此而已。
他从未领教过阿青的剑术。
听了陆小凤的话,花满楼有些明白过来,不由笑道:看来是我糊涂。
阿青道:没有啦,本来也没什么是,都是陆小凤!故弄玄虚!我和西门吹雪天天打架,也没看出什么大事嘛!陆小凤叹气:好好,都是我的错,我预测错误,我行动失误,我犯了大错。
花满楼再一次抓住了关键词:天天打架?和西门吹雪?他皱了皱眉:阿青,我走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对阿青来说,花满楼皱眉是件恐怖的事,因为这代表他不高兴,而好脾气的人一旦不高兴起来,是很糟糕的。
于是她老实回答:我本来乖乖在楼里养花,楼里的花我都照顾得很好哦!除了,除了报岁兰……它们太娇贵了,我看叶子都发黑了,就去镇上找那个姓吴的老花匠,谁知半路上碰到西门吹雪在杀人,他不仅杀人,还把花给踩烂了!花满楼舒展开眉头,微笑道:所以你很生气,跟他打了一架?阿青点头,老老实实继续交代:他打不过我,却显得很高兴,非追着我再比,我说我要回百花楼,他却说万梅山庄里有很多报岁兰,可以任我拿。
花满楼听得一呆:所以……所以你就随他来了万梅山庄?我哪有那么笨!阿青跺脚抗议:我当然不愿意呀,不过他说,他不仅愿意赔我的报岁兰,还可以请有经验的老花匠替我照管百花楼里面的花,然后他邀请我去万梅山庄看看,他说万梅山庄很漂亮很好玩。
听到这里,花满楼忍不住想笑了:没想到,西门庄主也会用这种手段来骗……骗一个小姑娘跟他回家。
——虽然理由是为了切磋剑道,光明正大又高尚纯洁。
阿青不好意思道:花满楼,你别怪我啊,我是看着他请了花匠,才放心跟他来万梅山庄的,其实……其实我也觉得和他打架很好玩。
好玩?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对陆小凤道: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厉害丫头。
和西门吹雪比剑,她居然能用好玩形容。
是好玩么,自从来了这里,我就只和叶孤城打得痛快过,不过他并不经常同我打,所以很无聊啊,阿青拿脚尖搓了搓自己的脚,嘟囔道,而我到了中原后,都没什么机会和别人打着玩,他们都不怎样样。
不过,在西门这里,可以天天和他打,虽然他总是输,但也真的很有趣么,比养花好玩多了……这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来到这里?——那她以前是什么地方的人?和叶孤城打得痛快?——她认识叶孤城,听上去交情还不错?到了中原?——难不成她以前住在叶孤城的……飞仙岛?都没什么机会和别人打着玩?——是因为没机会,还是没人打得过?最后,原来阿青不喜欢养花?或许陆小凤说的没错,阿青真的是个小麻烦。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陆小凤道:你早知道她不简单?陆小凤笑道:猜到而已。
阿青忍不住插口:你们听我说嘛!事情,事情就是这样了,花满楼,你不会怪我吧?一脸的忐忑不安。
就算是个麻烦,她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花满楼被阿青那唯恐被骂的语气给惹笑了,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刚刚抬起来,就想起她曾经那义正言辞的拒绝,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含笑道:不会,你做得很好。
那我擅自跑到万梅山庄来,你也不怪我啰?自然不会,想去何处,那都是你的自由。
听得花满楼的话,阿青松了口气,笑得阳光灿烂:花满楼,你真好!换了叶孤城,他一定会怪我的!又是叶孤城!好奇心杀死猫也杀不死他的陆小凤禁不住探问:阿青,你和叶孤城……是什么关系?阿青笑得眉眼弯弯:我在白云城住过一段时间,当然认识他呀!我说的不是认识!而是,而是更进一步的关系!陆小凤还想接着问,但西门吹雪却打断了他:阿青,走。
西门吹雪牵着两匹马,静静站在驿道边上。
阿青奇怪地指指陆小凤和花满楼:我们不同他们一起么?我们直接去找阎铁珊。
西门吹雪或许会同陆小凤一起走,但却绝不会和花满楼同行,而花满楼却偏偏和陆小凤一块,故而他宁愿选择自己去。
阿青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阎铁珊?珠光宝气阁大当家,一个要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瞎如蝙蝠,是古龙的原话,我一直觉得有点语病的样子~话说,双更不应该给长评给票票么(*^__^*) 嘻嘻……对了,明天入V,大家千万不要抛弃我呀!!!~~~~(>_<)~~~~23珠光宝气阁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
酒筵摆在水阁中,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
这里是珠光宝气阁。
主人阎铁珊,身后站着他的管家霍天青,客人除了花满楼与陆小凤,另外两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以及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五人的宴席,规模不大,却能宾主尽欢。
但如今场上的局面却呈剑拔弩张之势,主人面无表情,目光冰冷,那两位陪客的手亦握上了腰间兵器。
看起来要打架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么?一个女子轻轻说道,她的声音很小,又站在门外,以至于水阁中紧张的众人都没有听见。
女子身边站着的男子没有说话,他如一柄剑一样立在门口,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散发着冷意。
就在这时,那水阁中的主人阎铁珊突然起身,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耽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白衣男子忽然动了,他瞬移至阎铁珊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西门吹雪!阎铁珊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五人立时从窗外飞进。
啊啊,要打架了。
女子轻轻跃入门中,慢慢向水阁走去,她的话刚刚说完,场上已展开混战。
说是混战,实则是一边倒。
占优势的自然是陆小凤这一方。
女子惆怅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水阁边,就在她走路的时候,水阁里又冲入了六七个加入混战的人。
你说,陆小凤是让西门吹雪来做打手的吗?女子笑嘻嘻地搬了张凳子过来,在花满楼的身边坐下,回头对霍天青说: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呢,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可以给我双筷子吗?阎铁珊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我是阿青。
女子笑道。
你也是来帮陆小凤的?阿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来看热闹,因为……她伸手指了指那已经倒在地上永远起不来的人,道:因为好像不用我出手,西门吹雪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是不是?她转头问花满楼。
花满楼淡淡道:似乎是这样。
阿青叹了口气:不过他又杀了那么多人。
阿青并不是见不得人杀人,她的年代同样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甚至也见过两国混战的血腥场景,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可是,在中原呆了这么久,阿青已经明白,几乎所有的江湖人是将杀人作为常事的,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却不能阻止别人这么做。
因为她发现,好像很多人都觉得,如果不杀人,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虽然她不知道西门吹雪怎么想,但很显然,他也是将杀人看做平常的其中一人。
而就在这时,站在阎铁珊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霍天青似乎并不为场上一边倒的局势而惊慌失措,他的表情和神态都远比他的主人阎铁珊要来得镇静,他淡淡开口道:既然阿青姑娘是来帮陆小凤的,请恕霍某不招待。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这样的语气,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这是一个自傲又自负的男人。
阿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看着水阁之外。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下来。
此刻,他的对面只有一个少年还站着,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柄宽厚沉重的宝剑。
这少年乃是独孤一鹤门下,峨眉七剑之一的苏少英。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再过二十年,你剑法或可有成!苏少英道:哦!所以现在我已不想杀你,再过二十年,你再来找我吧。
苏少英突然大声道:二十年太长了,找等不及!他脸中一阵热血上涌,手里的剑连环击出,剑法中竟似带着刀法大开大阖的刚烈之势。
这就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这七七四十九式独创的绝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
这种功夫竟连陆小凤都没有见过。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们看见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他直等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剑才出手。
因为他已看出了这种剑法的漏洞,也许只有一点漏洞,但一点漏洞就已足够。
阿青皱了皱眉,从桌上拣起一根牙筷,手腕一翻,射了出去。
铛!半寸。
剑尖离苏少英的咽喉,只差半寸。
那牙筷横在苏少英的喉咙处,生生抵住了西门吹雪的乌鞘剑。
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他微微笑道:阿青,你救了一个人。
阁外,苏少英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向这边,刚刚在死神手上走一遭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青见他看向自己,便灿烂地朝他一笑。
苏少英愣愣地看着她。
而坐在水阁内的阎铁珊,他的眼珠却更加突出了,他紧紧盯着这个用一支牙筷救下苏少英的少女,目光中露出恐惧。
如果只有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花满楼三人,他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这个女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阎铁珊忽然一屁股坐下,他的眼角突突地开始跳动,白白胖胖的脸,突然露出种奇特而恐惧的表情,看来又苍老了很多,他叹息道:严立本已死,世界上活着只是阎铁珊,我自认不欠你们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来对付一个老人?陆小凤问:老人?阎铁珊低头,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水,打开瓶塞,往自己脸上倒。
然后他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
随着脸上那块人皮一点点脱离,他从一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渐渐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脸上的肉已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来,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兴,他喘息着,叹着气,暗然道:我已经老了。
陆小凤淡淡道:就算是死人,欠了别人的债,也是要还的。
阎铁珊的脸一阵扭曲,他忽然厉声道:我几时欠过别人的债!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当心!阿青忽然大叫一声,抬手抽出腰间竹棒直朝阎铁珊刺去。
霍天青大吼:你干什么!他没有带武器,直接用双手迎上阿青的竹棒。
但阿青的剑势显然更快。
嗤一声,在场的每个人的听见了竹子刺进血肉的声音。
阎铁珊的声音突然也停顿,他的脸越发扭曲变形,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身后。
身后是一个着一身黑鲨鱼皮的水靠的美貌女子,身上还在滴着水,那身水靠紧紧裹着她苗条动人的身材,她一只手握着一柄长剑,目光怨毒地射向阿青,另一只手却捂着胸口,在她的胸前,黑衣渐渐被鲜血染红,渐渐开出一朵血花。
陆小凤睁大了眼,他不知道上官丹凤为何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阿青的剑是刺向上官丹凤的!一点皮肉伤而已,又没有杀她,阿青收回自己的竹棒,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们怎么不去看看他?她的竹棒一挥,指向阎铁珊。
于是陆小凤看见了阎铁珊背后那一柄长剑。
剑身断了,断成了两截。
剑的一端,刺入了阎铁珊的背部,而剑的另一端,在上官丹凤手上。
形势已经很明显。
从水中潜入珠光宝气阁的上官丹凤要杀阎铁珊,在长剑刺入他背部的刹那,阿青砍断了那柄剑,又给了上官丹凤胸口一击。
霍天青的脸色铁青,他霍然长身起立,对上官丹凤厉声喝问:你为何下毒手?与此同时,陆小凤却在以古怪的目光盯着阿青手中那根竹子,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没锋没刃的玩意怎么能断掉上官丹凤的剑?这时,阎铁珊将眼珠缓缓转向阿青,他张了张嘴,笑得比哭的都难看:姑娘,多谢……西门吹雪一步跨入水阁,冷冷道:他中了毒!阎铁珊的脸色发白,嘴唇发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又仿佛有人在拉动着风箱。
霍天青一个箭步跨到上官丹凤面前,怒问:解药呢?没有解药!上官丹凤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仇恨与怨毒,她狠狠的瞪着阎铁珊,厉声道:我就是大金鹏王陛下的丹凤公主,就是要求找你算一算那年旧债的人,我就是要你死!不错,阿青虽然截住了她的剑,但她的剑上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我,我……阎铁珊吃惊的看着她,尽力想要说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球却越来越凸出,身子一阵抽搐,就永远不能动了,但那双已凸出眼外的眼睛里,却还带着种奇特而诡异的表情,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恐惧?阿青愣愣地看着那已经渐渐冷掉的尸体,呆呆道:他怎么会死?那一剑没有击中要害呀!他明明被她救下了的!花满楼叹了口气,拉过阿青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那不是你的错,剑上抹了毒药。
毒药?嗯,花满楼柔声解释,这个江湖上,有些毒药,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肉,就可以让人死去,并不需要击中要害。
阿青猛地看向上官丹凤,直直盯着她那美丽的双眼,忽然道:你真可怕!上官丹凤摘下方巾,冷笑一声:我要复仇,关你何事?再说,你不也刺了我一剑?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望着阿青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好像在说,你的手上难道不也是沾满鲜血,有什么资格批评我?西门吹雪却突然挥手,啪的一响,他的剑尖击中了上官丹凤的手,只听叮当一声,上官丹凤手上的残剑跌落在地。
上官丹凤吃惊地回头看他:你做什么?西门吹雪冷冷道: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上官丹凤更加很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西门吹雪道: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阿青支着脑袋,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上官丹凤,补充道:更何况你还在剑上涂毒,真是小人。
她撇了撇嘴,发现自己果然不喜欢她。
当初在青云客栈见她的第一面,那觉得她讨厌的直觉果真是对的。
你瞧你瞧,她现在眼圈一红,又在对着陆小凤落泪了。
偏偏陆小凤就吃这一套,快瞧快瞧,他看着上官丹凤的眼睛都直了。
唉,真没意思。
阿青轻轻一跃,从水阁跳下来,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这个什么珠光宝气阁,看起来很漂亮嘛!赶紧趁陆小凤他们还没谈完事情,先到处逛逛!阿青一打定主意,就开始东摸摸西瞧瞧,发现这里果然有好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不由得好奇不已。
咦,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姑娘……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阿青回眸,见那先前和西门吹雪对战的少年站在树下,微笑着朝她看来,不由惊奇地指了指自己,道:你在叫我吗?少年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凝视着她,柔声道:我是峨眉苏少英,谢谢姑娘方才救我一命。
没事,举手之劳嘛,阿青也朝他笑笑,想了想,又自我介绍一番,我是阿青!苏少英凝望着她,微笑着颌首:阿青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姑娘若是有事,苏某定当以命相助。
以命相助?需要那么严重吗?阿青一怔,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便见少年一个转身,衣袂飘飞,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24峨眉四秀上官丹凤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跟着陆小凤的。
但阿青却不乐意了,她毫不客气地指向上官丹凤:我不要跟她一起走,我不喜欢她。
上官丹凤面上的笑容一僵。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阿青,你……阿青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白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就是不要跟她一起走。
阿青如果真的不愿意做一件事,天底下没人能强迫她。
但陆小凤绝不可能赶走上官丹凤,说实话,此刻上官丹凤的目光已让他感觉如芒刺在背。
西门吹雪忽然道:我不随他们一起。
那我跟你一起!我们先走好不好?阿青朝上官丹凤吐了吐舌头,拉了拉缰绳,翻身上马,转头问西门吹雪:现在去哪?去哪?走了再说。
西门吹雪实在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他虽然不同陆小凤一路,却偏偏是追着陆小凤的行踪在走,明明担心陆小凤和霍天青的一战,却坚持不上青风观去看他。
跟着他走,阿青彻底领会了他的别扭。
我﹑要﹑去﹑住﹑客﹑栈!这一天,天色已晚,还没有找到投宿的地方,而这片树林又很茂密,夜路难行,两人不得不下马行走,阿青又饿又累,面对他递过来的干饼子,一点也不想吃,大声抗议:西门吹雪!我要去住客栈!西门吹雪淡淡道:前面就是。
可话音刚落,他就停住了。
阿青更加不满:西门吹雪!你干嘛不走啦?有人。
西门吹雪答。
有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
西门吹雪?其中一个女孩子冷冷地发问。
她的身材最高,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虽然在笑的时候,仿佛也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她们,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长身凤目的女子怒道:你杀了苏少英?西门吹雪道:你们想复仇?女子冷笑:我们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敢到这里来!西门吹雪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得可怕,冷冷道: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都不该练剑的,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一个始终不说话,看上去最文静的女孩子,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柄一尺多长﹑精光四射的短剑,大怒道:放屁!等一下等一下!谁跟你们说——苏少英死了?从西门吹雪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四个女子不由一惊,夜晚光线昏暗,她们又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西门吹雪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瓜子脸,长长的睫毛,明亮的大眼,小小的樱唇,竟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何和西门吹雪一路?面对着四女惊讶探究的目光,阿青眉眼弯弯地笑道:苏少英好好活着,你们若不信,可以去寻他。
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女子失声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和西门吹雪比了剑么?——众所周知,西门吹雪的剑下,从无活口。
而这个女子的一句话,也告诉了阿青,为什么她们会以为苏少英死了。
于是阿青笑眯眯道:是呀,不过我运气好,把他从他的手下给救下来了。
她指指西门吹雪,又道:你们是苏少英的朋友吗?长身凤目的女子冷冷道:他是我们师兄,你是谁?我是阿青。
阿青?江湖上有这个人么?看她的样子,比她们之中年纪最小的石秀云都小,凭她就能从西门吹雪的剑下救人,开什么玩笑?那拿着短剑的女子冷冷地盯着阿青: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可以作证,苏少英的确没死。
一个温柔的男声传来,月光之下,一人长身玉立,脸上带着平静温和的微笑。
花满楼!一见到他,阿青显然很高兴,几步蹦到他身边,笑道:你们也在这里呀!她就知道西门吹雪是追着陆小凤来的。
花满楼笑着对着阿青的方向点点头,对四女道:那日我在场,我可以证明,苏少英并没有死。
长身凤目的女子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又是谁?他是花家七童。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众女回首,便看见沐浴完毕的陆小凤披着长袍靠在门边,见四女看他,便笑道:陆某总得穿上衣服见四位姑娘一回罢。
想起刚刚闯进陆小凤的屋子,撞见他沐浴的情景,凤目女子轻哼了一声,脸上有些燥,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她又问花满楼:你真是江南花家的人?花满楼颌首。
女子冷哼:都说花家七童是个瞎子,既然是瞎子,有人死在你面前,你也未必知道。
这话说的已有些不客气。
花满楼笑道:花某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感觉还很灵敏,对身边发生的事,恰好还不是那么无知。
他将头转向那凤目女子的方向,微笑道: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一定还能认得出你。
他一点也不恼。
面对这样的人,凤目女子还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那拿着短剑的女子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盯着花满楼看,此刻,她忽然道:我……我叫石秀云,刚刚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其他两人是,是叶秀珠和孙秀青。
花满楼含笑道:花某记住了。
阿青的眼珠子在石秀云和花满楼之间滴溜溜直转,忽然,偷偷拿袖子捂住嘴笑起来。
阿青,你笑什么?花满楼低头问她。
阿青连连摇头,偷偷拿眼角瞥了瞥石秀云,贼兮兮地笑:没有啦,我想笑就笑,哪有为什么?石秀云却看懂了她那表情的含义,一时间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这时候,大姐马秀真发了话:既然如此,请恕我们失礼,就此告辞。
等一下,石秀云忽然走到西门吹雪的面前,冷冷地用短剑指着他的脸,西门吹雪,你说女人不该用剑,我记住了,总有一日,我会向你挑战!打败你!到时候,你给我把那句话吞回去!——石秀云用的是一双短剑,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无怪乎她有这样的自信。
西门吹雪却笑了,笑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之意:打败我?能打败我的女人不是没有,却绝不会是你。
阿青一听,知道一定是在说她,脸上顿时充满了得意。
谁知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又轻飘飘地补充道:不过那人根本不会用剑。
什么意思?峨眉四秀最后是带着问号走的。
阿青对西门吹雪的话很不满意,那四人一走,她就拿竹棒一个劲地狠戳西门吹雪,仗着自己剑术比他好,下手一点也不客气,怒问:什么叫我不会用剑,我哪一次打败你不是用的剑术?西门吹雪捉住她的竹棒,手里是竹子冰凉的质感,他静静看着阿青,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用剑?而要用它?阿青不假思索地答道:剑有什么好,又沉又容易伤人!竹棒带着多方便!而且她以前还能拿竹棒赶羊呢!剑是凶器,你永远不会用剑杀人,阿青,你的剑道和天下所有人都不一样,西门吹雪淡淡道,所以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话。
阿青一愣。
——叶孤城也说过类似的话。
叶孤城还说,她能这样,是她的幸运。
虽然还是不懂叶孤城的话中含义,但是……阿青对着西门吹雪自傲的一笑:那是我的幸运。
西门吹雪微微一怔,他目光一滞,低头凝视着那根竹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承认道:是,那是你的幸运。
语罢,他转身朝那亮着灯的屋子大步走去。
喂喂,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了!阿青追上前去,再次拿竹棒敲他,大声质问:我虽然不用剑,但用的也是剑术,你那句‘练剑的就不是女人’算什么?难道我不算女人?阿青发誓,如果他敢说她不是女人,她一定把西门吹雪打得明天不敢出去见人!西门吹雪倒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你例外。
阿青却更加不满,跳脚道:什么叫我例外?既然我例外,那你就承认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西门吹雪直白地拒绝:不。
阿青开始张牙舞爪:西门吹雪!你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看不起女人?你要是敢说是,信不信我打你!西门吹雪眸子一亮,不假思索:那就来。
——他巴不得阿青和他打架。
屡战屡败,但屡败依旧屡战。
同样是以赢为准则的人,西门吹雪却要永远比叶孤鸿执着坚韧。
看着两人,陆小凤抱臂倚在门框,嘴角带笑,却偏偏要故意叹一口气:阿青姑娘,这屋子小的很,不结实,你若是要和西门庄主打架,怕是——会拆了这屋子?那我们今晚住哪?花满楼笑着接口:以天为被,以地为庐,亦是不错。
25独孤一鹤咦,西门吹雪呢?阿青牵了马出来,却发现等着她的仅有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淡淡答道:他大概去找独孤一鹤了。
陆小凤苦笑:我只希望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独孤一鹤。
花满楼道:你认为他绝不是独孤的对手?他的剑法锋锐犀利,出手无情,就跟他的人一样,从不替别人留余地。
——一个人若是从不肯为别人留余地,就等于也没有为自己留余地。
陆小凤又道:所以只要他的剑出鞘,若不能伤人,他自己就必死无疑!花满楼道:他现在还没死。
那只因他还没遇见过独孤一鹤这样的对手!独孤的剑法沉着雄浑,内力深厚,攻势虽凌厉,防守更严密,交手经验之丰富,更不是西门能比得上的,所以他三十招之内若不能得手,就必定要死在独孤的剑下。
阿青见他们一路骑马,一路讨论得热烈,不由也对那个叫独孤的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插口:西门吹雪难道不能在三十招内杀了独孤么?陆小风叹道:没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内制独孤于死地,西门吹雪也一样不能!阿青又问:那我呢?我也不能吗?陆小凤拉了拉缰绳,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阿青,你的对敌经验太少,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就数独孤一鹤的武功最可怕,因为他除了将峨嵋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他自己本身还有几种很邪门、很霸道的功夫,至今还没有人看见他施展过。
这个人深藏不露,老奸巨猾,你很可能在对战中被他所骗。
阿青一怔,想了想,道:对敌经验要怎样才算多?她记得那次为了杀西施,她好像跟很多人打过,两千?三千?她不记得了。
陆小凤一时语塞,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标准,他只好说:对敌经验自然要是与高手的对决,越多越好。
当今武林的各大高手,你没有同几个交过手吧?除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她真的没有和别的很厉害的人打过。
阿青连连点头,称赞了陆小凤一句:你分析得真好!不过……阿青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觉得让我去,胜算比较大!西门吹雪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一起?陆小凤哭笑不得:带你去?你们要两个打一个?这可不是西门吹雪的风格。
花满楼淡淡补充:阿青,西门吹雪是要去杀独孤一鹤的。
显然,阿青从不干要人命的工作。
阿青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是去找他吗?那是自然。
上官丹凤呢?阿青又问,从昨天起就没见到她,当然这是好事。
陆小凤道:她另有要事。
那……我再问一句,阿青扬了扬马鞭,往身后一指,那群人是不是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陆小凤瞥了一眼。
四个带刀大汉,黑衣黑马,帽子遮着脸,看不清样貌。
打从上了这条驿道,那四人已经跟在他们身后很长时间,本来以为只是同路,但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不是跟踪是什么?但跟踪得这么明显,应该没有恶意——吧?难道是青衣楼的?看起来不像。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目的?陆小凤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那四个大汉过去。
花满楼也返身回去,淡淡笑道:不知道,要问了才清楚。
既然那些人摆明了是要跟着他们,与其躲着他们,不如直接过去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陆小凤悠悠开口:四位侠士,找我们三人可是有事?四人似乎对他们掉头朝这边过来并不意外,陆小凤一发问,他们只稍稍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人便道:我们找阿青姑娘。
找我?阿青拿马鞭指指自己,显得很惊异:我不认识你们。
那人沉声道:阿青姑娘一上岸便不告而别,少主很担心您。
现在是什么情况?陆小凤和花满楼齐刷刷看向阿青,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也不妨碍阿青感受到他的注视。
阿青浑然不觉,紧紧盯着那个黑衣人,皱眉道:他是派你们来抓我么?你们走吧,我不会跟他回府的,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参与。
黑衣人坚持:少主说,你曾与他约好,要去府上做客。
少主让小的带话给您,您只要去了,什么好玩的都要,必不会让您失望。
现在陆小凤投过来的眼神已经透着八卦了。
阿青冷哼一声:我只说要去,又没有说一到中原就去,我现在不想去,如果非要强迫我,那你们就试试!四个黑衣大汉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迟疑道:阿青姑娘,这样我们回去……不好复命。
不好复命?阿青茫然:为什么?陆小凤笑着插了句嘴:他们家少主眼巴巴等着你去他家做客,请了下属请你,找到你了但你不去,这是下属的失职,会遭罚的哦!陆小凤满脸都写上了八卦两个字。
阿青恍然大悟:那我把你们打伤,是不是就可以了?勉强……应该可以吧……希望姑娘下手轻一点。
四人很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阿青大手一挥:没问题!等一下!还有一事相求,其中一人叫了一声,请阿青姑娘勿要泄露我家少主的身份。
好吧好吧,只要他不来烦我,我才不会去管他,阿青很干脆地点点头,抽出竹棒,脸上带着大大的疑问看着那四人,你们谁先上?成功送走了四条黑衣大汉后,陆小凤好奇又好奇地凑上来问:阿青,哪个富家公子对你念念不忘啊?阿青又不傻,她当然听得出陆小凤那狗血不已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不由狠狠瞪他一眼:呸!他是让我去给他家当打手,帮他干坏事啦!那四个家伙不是南王世子派来的,还能是谁?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当陆小凤他们赶到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已又到了深夜。
静寂的大路旁,珠光宝气阁外的小河前,流水在上弦月清淡的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银鳞,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小河旁,一身白衣如雪。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他赢了。
阿青问:你怎么知道?杀完人之后,杀人者的气息是会变的。
阿青不解:会变?恩,会变。
有的人会恐惧,有的人会兴奋,还有的人会觉得寂寞。
西门吹雪显然是最后一种人,每当杀人后,他就会立刻变得说不出的孤独寂寞,说不出的厌倦。
他吹落他剑尖最后的一滴血,只不过像风雪中的夜归人抖落衣襟上最后的一片雪花。
他吹的是雪,不是血。
——然后他就饿了。
本来陆小凤正在和西门吹雪讨论着独孤一鹤的死,讨论他在死前大喊我明白了,究竟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们本来讨论的是很严肃很沉重的话题。
但西门吹雪看着远方看了很久后,忽然说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话。
他饿了。
陆小凤瞪大了眼,吃惊得要死:你饿了?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杀人后总是会饿的。
显然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但在一旁看着的阿青却觉得这一幕好有喜感,于是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你,你饿了……哈哈哈,西门吹雪,你太破坏气氛了啦!西门吹雪冷冷地扫了阿青一眼:你不饿?对对,我也饿了,哈哈哈,赶了一天路,都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了,哈哈!阿青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西门吹雪盯着她:很好笑?阿青拼命点头:恩恩,好笑,很好笑,哈哈哈!我饿了!她捂着肚子笑得开心,一点也不顾忌西门吹雪的心情。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花满楼,你说他们不会为了这事又打一架吧?花满楼微笑:我想不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因为他们都饿了。
既然饿了,就没力气打架,是不是?珠光宝气阁之外,有一个本来己该打烊了的小酒店,在一片林叶浓密的桑树林外。
桑林里有几户人家,桑林外也有几户人家,大多是养蚕的小户。
这家人的屋子距离大路较近些,所以就在前面搭了间四面有窗的小木屋,卖些简单的酒菜给过路的客人。
当陆小凤一行人找到这家小酒店的时候,见它还亮着灯开着门,显然还在做生意,都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当他们渐渐走近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笑声,很吵,也很欢快。
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轻轻自语:是她们。
外面站着的四个人都已经听出了,里面坐着的是峨眉四秀,原来她们也找到这家酒馆来吃夜宵,难怪这么晚,这家小店还没有打烊。
不过四个人都没有进去。
原因很简单,里面四个美丽的女孩子正在谈论他们,谈论除了阿青之外的三个男人。
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人正在你背后谈论你,而且说得还是爱慕的话,这个时候如果去拍他一下打个招呼,那实在是很让人尴尬的。
不过——如果不进去,难道让他们三个大男人躲在外头听壁角?陆小凤望了两眼旁边站着的另外两个的男人,见他们的表情都很微妙,觉得这种涉及到女人的事情,果然还是得他来想办法。
于是,陆小凤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唯一女性,他凑过去,轻轻拉了拉阿青的衣袖。
干嘛啦?别吵,我在听她们说话呢!阿青用眼神瞪了陆小凤一下。
陆小凤指了指门,示意你先进去,如果阿青先进去了,那他们三人待会再进去,便不会显得很尴尬。
不要。
阿青用眼神很坚决地拒绝了陆小凤的要求。
她正听得兴致勃勃呢!昨天在树林,她就发现那个叫石秀云的喜欢花满楼啦,没想到陆小凤这个四条胡子和西门吹雪那个死人脸也有人喜欢!她们四个给阿青的感觉都还不错,于是阿青在想,如果能撮合他们,那不是太妙啦!正在阿青幻想着自己参加这几个女孩子的婚礼的场景之时,西门吹雪忽然动了。
他径直走进小酒馆。
呀呀!他是要接受那个叫孙秀青的女孩子的爱意吗?阿青一下子热血沸腾。
我杀了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在寂静的夜晚,他的话能让人听得很清楚,不仅酒馆内的女孩子听得清楚,站在外面的三人也听得很清楚。
阿青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一进门就说这句话,转头问花满楼:他这么说有深意吗?花满楼淡淡答道:独孤一鹤是她们的师父。
26孙秀青我杀了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此话一出,四个女孩子脸色全都变了,尤其是孙秀青的脸上,更已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
她失声道:你……你说什么?西门吹雪重复道:我杀了独孤一鹤。
石秀云突然跳起来,大声道:我二师喜欢你,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出这么样一句话,连西门吹雪都似已怔住。
孙秀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突然咬了咬牙,长剑出袖,剑光闪动,恨恨的刺向西门吹雪胸膛。
西门吹雪居然未出手,轻轻一拂袖,身子已向后滑出,退后了七八尺。
孙秀青眼圈已红了,嘶声道:你杀了我师傅,我跟你拚了。
她展动双剑,咬着牙向西门吹雪扑过去,剑光闪动,如花雨缤纷,刹那间已攻出七招。
石秀云双剑也已出袖,她大声道:这是我们跟西门吹雪的事,别人最好不要管。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响,西门吹雪突然伸手在孙秀青肘上一托,她左手的剑,就打在自己右手的剑上。
双剑相击,她只觉手肘发麻,两柄剑竟已忽然到了西门吹雪手里。
西门吹雪冷冷道:退下去,莫逼我拔剑!他的声音虽然冷,但目光却不冷,所以孙秀青还活着。
看到这里,阿青笑了:他不忍心伤了孙秀青呢!西门吹雪毕竟不忍心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美丽少女下毒手。
唉,可惜他动作太快,如果不杀了独孤一鹤,说不定他们就能在一起了!阿青又惆怅地自语。
果然不杀人是对的,你看,现在遭报应了吧。
听见阿青的话,孙秀青又羞又窘,看着眼中已有泪花:我说过,我们今天全都跟你拚了,若是杀不了你,就……就死在你面前!西门吹雪冷笑道:死也没有用的,你们若要复仇,不如快回去叫青衣一百零八楼的人全都出来。
孙秀青却好像很吃惊,失声道:你在说什么?西门吹雪道:独孤一鹤既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孙秀青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怒目嗔道:你说我师傅是青衣楼的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孙秀青话未说完,只听阿青突然怒喝谁在外面!,一声清啸,纤腰扭处,破窗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后面的窗外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芒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孙秀青背上,孙秀青轻轻啊了一声,人就势倒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
石秀云距离后窗最近,怒喝着翻身,扑过去,但这时窗外又有道乌光一闪而入,来势之急,竟使她根本无法闪避。
陆小凤早已从另一扇窗子里掠出,马秀真和叶秀珠也怒喝着追出来。
但反应最快的还属阿青,她第一个冲出来,故而追得最远,独自一人在桑树林里潜行了片刻,都不见那下手的歹徒的踪影,于是她突地停了下来。
不对。
她根本感觉不到有人在这附近。
好奇怪。
阿青皱了皱眉,转身又施展轻功朝小酒馆原路返回。
在没有发现下暗器的人的踪迹后,阿青不再继续追踪,毫不犹豫地回到酒馆,因此她居然是第一个回来的。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小酒馆,如今已凄冷寂静如荒地。
一灯如豆。
阿青进门,扫了一眼,发现酒店主人躲在角落,已面无人色,除了花满楼和石秀云,其他人都不见了。
不要怕,坏人已经走了,阿青对酒店主人笑着说了一声,却见他抖得很厉害,顿觉无奈,便走到花满楼身边,惊讶地发现石秀云的脸色已呈现出可怕的死灰色,不由失声道,她怎么啦?花满楼没有回答。
他的怀里正抱着石秀云,他的手被石秀云的手按着,轻轻地放在她的心口,她的伤口就在心口。
四月的夜晚很冷,花满楼的手也很冷,但她的胸膛却柔软﹑光滑而温暖,花满楼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似乎一点点暖了起来,而她那本快停止的心跳,好像也跳得快了些。
陆小凤的声音在后窗外响起:她中的是什么暗器。
花满楼道:是毒针。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你留在里陪她,我去找一个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在很远。
酒馆重又恢复了寂静。
此时,阿青忽然蹲下来,从石秀云的袖中拿出一柄短剑,那是石秀云常使的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花满楼感觉到阿青的动静,立即问:阿青,你要做什么?她中了毒,是吗?阿青细细摩挲了一下剑身,冰冷锐利的剑锋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寒光四射。
花满楼,在我家乡,大家会用刺络放血来治病,我阿妈恰好教过我一点,阿青拉起石秀云的胳膊,捋起她的袖子,仔细寻找着人体穴位,低声道,让我试试,好不好?说不定可以救她。
说话间,她已用小剑在石秀云的手上刺了几个浅浅的口子,流出来的都是暗红得发黑的血。
石秀云虚弱而吃力地开口:我……我还有救吗……当然有的,阿青其实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在她的家乡,医药缺乏,放血是常见的治病法子,阿青见过很多次,而且阿妈悉心教导过她,但她实际只操作过四五次,但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夸下海口,你相信我就好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一听她有希望,花满楼的脸上也有了光芒,他问:阿青,你需要我做些什么?阿青道:她中的是毒针吧?那,那你得把那根针吸出来。
对了,要将她放平,把灯挑亮点,不然我看不见。
她想了想,又道:花满楼,你看不见,能行吗?能行。
花满楼肯定地答道,他轻轻将石秀云放在地面上,柔声道:你闭上眼睛,我……我替你把毒针吮出来。
石秀云苍白的脸仿佛又红了,眼睛里却发出了光,道:你真的肯这么样做!花满楼黯然道:只要你肯……石秀云道:我什么都肯,可是我不想闭上眼睛,因为我要看着你。
喂!如果不是要为她继续放血,阿青真的想捂脸离开。
这,这这……要不要这么甜蜜得腻人呀!见花满楼轻轻解开石秀云的衣袍,解下肚兜的带子,露出她的心口来。
而石秀云用手引导着他贴近自己柔软的胸口,然后他轻轻俯首,吻住她的伤处,缓缓将毒针吸允出来。
阿青看得脸红了。
虽然,虽然是很正经很严肃的吸毒疗伤,但是……但是这场面太香艳了!阿妈呀,她真的好想离开,她不要看了啦!阿青羞得不行,偏偏又不能走,只好一边为这姑娘放血,一边面红耳赤地努力不去看。
这时候,风从窗外吹进来,从门外吹进来,四月的风吹在他身上,竟宛如寒冬。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芬芳的香气。
后窗格的一响。
谁!阿青警觉地抬头。
半晌沉默,后窗忽然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剪影,有一个温柔甜密的声音响起:花满楼。
花满楼猛地抬起头,失声道:飞燕!他听得出,这声音正是他所熟悉的人,也正是他一直在思念着的。
不错,是我,想不到你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
一个人轻飘飘从后窗掠进来,声音里竟似带着种因妒忌而生的讥诮,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已忘记了我!哦?这人就是花满楼的心上人?长得挺漂亮,可是……感觉也不怎么样嘛!阿青从这个飘进来的叫飞燕的女人身上感受到和上官丹凤一样讨厌的气息,偏偏花满楼喜欢,没见她一出现,花满楼整个人都快扑到她身上了嘛!唉,可怜的石秀云姐姐。
阿青一面帮石秀云系上盘扣,一面愤愤地想,果然,果然男的都喜欢漂亮女人!你看,西施在吴国那么多年,范蠡还对她念念不忘,死心塌地的。
你再看,花满楼,哼,刚刚还对石秀云这么好,现在出现了一个更漂亮的女人,他马上就不管石秀云了吧!哼,没想到虽然花满楼是瞎子,但也分得清哪个更漂亮,然后就奔那个更漂亮的去了。
阿青朝那含情脉脉的两人吐吐舌头,然后低头看石秀云,她此刻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已不是那种惨白的死灰色,流出来的血也从暗红发黑转为鲜红,只是看起来似乎很累,一副眼皮就要耷拉下来的样子。
阿青连忙用力拍拍石秀云的脸,大声道:石姐姐!现在不可以睡,睡了就起不来啦!阿青的声音很响亮,惊动了那已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想起毒伤在身的石秀云还在一旁生死未卜,花满楼的身子一僵,本想拥抱心上人的手也放了下来,就在这时,上官飞燕忽然一把推开了花满楼,道:我的意思,现在你想必已明白!花满楼道:我不明白。
上官飞燕道:不管你明不明白,我……我都已要走了。
花满楼失声道:你要走?为什么要走?上官飞燕道:我也不想走,但却已非走不可!走吧走吧,你又没病没伤的,走到哪里去还不是随你?快走,不要妨碍我们救人。
阿青冷冷道。
花满楼皱眉:阿青!就在说话间,上官飞燕轻轻道:花满楼,你要好好活着,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她的声音已越来越远,突然消失。
黑暗,花满楼忽然发觉自己已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莫中。
他知道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困难和苦衷,所以她才会走。
阿青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沉思与痛苦:花满楼,地上好凉,石姐姐再躺下去就要冻死了。
我来抱她,花满楼立即走过来,小心地抱起石秀云,转头问那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店主,店家,这里有客房吗?一个小酒馆,哪里来的客房?店主一脸惶恐地望着这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人,张了张嘴,怎么也没勇气说出没有两个字,只好连连点头:有,有的。
唉,看来只能把自己的床贡献出去了。
那他今晚睡哪啊?店主欲哭无泪。
27石秀云花满楼发现,连续好几天,阿青都对他爱理不理的。
——而这种情况是从上官飞燕走了之后开始的。
这一日,给石秀云喂完药后,花满楼从她房里出来,正巧撞见阿青,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重重的一声哼,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青,花满楼叫住她,苦笑一声,你在生我的气?是!阿青大大方方地承认。
为什么?石姐姐那么好,你不喜欢她,作甚么要去喜欢那个叫什么飞燕的?她叫上官飞燕,花满楼淡淡道,阿青,喜欢是不能勉强的。
阿青挑眉,指着楼上那扇门:你敢这样对石姐姐说吗?……你不敢,对不对?花满楼,你就是人太好了啦!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那个上官飞燕是喜欢你的,她说不定是想利用你,你不要犯傻!你看石姐姐多好,为什么不喜欢她?花满楼一怔,眸子黯了黯,但很快就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阿青的额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喜欢?语气里带着调侃的笑意。
阿青被他这完全不重视的样子气得跳脚:我的直觉很准的好不好!这个什么上官飞燕看起来就跟上官丹凤一样讨厌!一样?花满楼又是一怔。
他微微低了头,似乎在想什么。
阿青觉得花满楼有些不对,整个人好像情绪一下子低沉下来,不由小心翼翼道:花满楼,你怎么啦?我说的不好,你不要生气呀……花满楼摇了摇头,抬头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阿青,你好好照顾石姑娘几天,我要出去一趟。
说完,他将手上端药的盘子递给阿青,转身出了门。
心事重重。
阿青望着花满楼的背影,得出了这么四个字。
她的成语已经学得不错了,是不是?端着午膳上楼,阿青轻轻推开门,门吱呀一声想,正坐在床上看窗外风景的石秀云一下子扭过头,脸色虽还苍白着,但眸子却亮晶晶的,正看着这边。
见进来的只有阿青,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看见不是花满楼,很失望?阿青笑嘻嘻地调侃。
石秀云别过头:别胡说,他,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晚在小酒馆,她虽然中了毒,整个人迷迷糊糊,但花满楼和上官飞燕的对话她听得还算清楚。
他深深爱恋着那个女子呢。
一想到这里,石秀云的心渐渐往下沉。
虽然她没有看见那个女子的容貌,但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一个极为美丽温柔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那个人吧。
阿青盯着石秀云的表情看,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忍不住开口:花满楼让我照顾你几天,他出去有事啦!石秀云的心情更加黯淡,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就麻烦小青了。
阿青一直在端详她的神情,此刻,她嘟了嘟嘴,道:你明明很想花满楼嘛,你想他照顾你,是不是?现在你受了伤,行动不便,等伤好了,你就去追他嘛!他人那么好,虽然看不见,但也一定会是很好的丈夫啦!见阿青居然扯到了成亲,石秀云的脸微微红了,立时摇头道:他喜欢的另有其人,我不可以……阿青恨铁不成钢地打断她的话:你先前不是很主动么,就要保持那种精神!他喜欢的那个上官飞燕感觉好讨厌,而且根本不喜欢他,做戏做得好假,你要有打败她的信心!阿青的眸子寒光一闪:就算她也喜欢花满楼,你把她杀了,不就没有情敌了!石秀云呆呆地看着阿青,愣愣道:小青,这样……不好吧……听花满楼说,阿青功夫虽好,但从不杀人,所以,她真是没有想到,阿青居然会撺掇她除掉情敌。
真是……好剽悍……阿青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啦,你不杀就不杀嘛,重要的是缠着花满楼,他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拒绝你,到时候就水到渠成啦!她又用对了一个成语,太好了!石秀云的脸红红的,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她望着阿青,忍不住微笑:那好,等我伤好了,就照你的法子办!阿青得意非常地拍拍胸脯:听我的,一准成功!石秀云见她这样,觉得很可爱,禁不住笑起来:小青,怎么觉得你很有经验的样子?没有啦,阿青坐在床沿,双腿荡来荡去,眼神望着窗外的青山白云,轻轻道,我没什么经验,不过在我的家乡,女子都是很爱憎分明的,喜欢就去追,不喜欢就拒绝,男子追女子也是如此,没有什么顾忌。
见她一脸怀念,石秀云微笑着问:小青有喜欢的人吗?有啊,不过他不喜欢我,阿青回头笑道,他喜欢的人好漂亮好漂亮,我本来真的想杀了她,但一看见她,我就下不去手了,真的好漂亮!倾国倾城?恩!倾国倾城!阿青肯定地点头。
那这个斗篷是他送你的么?石秀云指指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黑色滚金边的斗篷,失血过多,她最近怕冷,躺着还好,坐起来的时候容易着凉,阿青便把自己的斗篷给她披着,她发现这件斗篷很大,以阿青的身材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很显然,这是一件男子用的斗篷。
见石秀云提起斗篷,阿青连忙摇头否定:怎么可能!他才没有送我东西。
这斗篷是叶孤城的啦,他不用别人穿过的东西,所以被我用了一次,他就不要了。
阿青撇撇嘴:真是坏毛病多!叶孤城?!石秀云怔怔开口:你说的是……南海飞仙岛的那位白云城主?阿青点头:是他呀,难道还要人和他同名同姓?如果真有,那可要见见。
石秀云笑着摇头: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白云城主虽然久居海外,极少涉足中原,但他在中原武林的名声极大,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白云城主最出名的是剑,他的剑术和西门吹雪齐名。
和西门吹雪齐名?阿青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觉得……好像在她的印象里,叶孤城比西门吹雪的剑术……高那么一点点?石秀云见阿青低着头思索着什么,便问: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阿青摇头,将午膳端过来,催促道,现在热度刚刚好,赶紧吃吧。
石秀云含笑点点头,一边用膳,一边随口问道:阿青,你腰上那根竹棒是你的武器?阿青随手摸了摸自己的竹棒:算是吧,以前是拿来赶羊的,后来不用牧羊了,拿来打架还挺方便。
赶﹑赶羊?石秀云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简直要掉到碗里去了:你是牧羊女?阿青颌首,对石秀云的惊讶感到很不解:对啊,很奇怪吗?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养羊了。
唉,她想她的老白。
石秀云用力把口里的饭吞进去,正想再次表达她的惊讶时,眼睛忽然扫到竹棒上的字,于是她笑了:阿青,你骗我呢!牧羊人哪有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赶羊的棍子上的?阿青眨了眨眼,抽出自己的竹棒,指了指尖端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刻字:你说这个?这根竹棒不是我以前用的,以前那根被叶孤城打坏了,这根是他另做赔给我的,名字是他自作主张写上去的啦!又是叶孤城?!石秀云又笑了,这回她笑得分外暧昧:小青,你告诉我,你和叶孤城……是不是……是什么?阿青看向石秀云,见她一脸促狭,很快明白过来,连连摇头:才没有呢,我喜欢的是……是范蠡?可是,好像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了。
为什么?你喜欢的是谁?石秀云笑着追问。
阿青怔了一怔,才道:我喜欢的另有其人啦,好了好了,你不要说啦,快吃饭!别转移话题,石秀云不依不饶,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喜欢叶孤城,那他喜不喜欢你?这一次阿青回答得飞快,她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他是个大坏蛋,总是罚我默书!还威胁我要是敢逃课,不给我饭吃!石秀云愣了一愣,盯了她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青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石秀云忍不住要伸手捏一捏阿青白里透红的脸蛋:小青,你,你真是太可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头雾水﹑惨遭调`戏的阿青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脸,一边端着盘子从楼上下来。
然后,把盘子送回厨房的时候,阿青一个弯腰,被竹棒的尖端微微硌了一下。
阿青一怔,缓缓从腰间抽出竹棒,禁不住伸出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上头刻着的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阿青。
她还记得叶孤城那天给她做竹棒的情形,不过,好像距离他送给她这根竹棒,已经过了很久呢。
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阿青抬头看向窗外,远处是重重青山,却望不见遥远南海之上的飞仙岛。
叶孤城过得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好。
他的日子一向如此,起床,洗漱,练剑,吃饭,处理公务,练剑,洗漱,睡觉。
不喝酒,不熬夜,按时睡觉,叶孤城的生活永远精准得如同机械。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的清理海盗工作让他忙了好一阵子,但现在已渐渐进入收尾阶段,琐事只要交给手下去做便可,整座飞仙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只是他偶尔会有点不太习惯。
现在,进书房的时候,不会看见某个人一脸墨迹而浑然不觉地在那里认真努力写大字;处理公务的时候,不会有坊正向他投诉某个人又出来捣乱;去海边练剑,也不会有某个人聚精会神地看他练完,然后说我们打一场吧;还有……似乎她走了之后,城主府冷清了许多。
其实城主府从来都是冷清的,只是她来的时候,比较热闹而已,才给了他一种错觉。
四月的南海已是春意融融,百花盛开,分外好看。
叶孤城负手静静地立在长廊上,注视着庭院里一株即将盛放的魏紫,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主,南王府来信。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音。
是叶九。
给我。
叶孤城伸出手来。
信不长,内容很简单,告诉他,现在已经可以去中原了。
时机已到。
叶孤城攥拳,用力,薄薄的一张信纸瞬间化为粉末,消失在风中。
叶九。
在。
叫人准备,我要去中原。
叶九一怔,低头道:是。
垂眸看着即将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靴子,叶九忽然抬头,急急道:主上,此次是否让叶九随您一同去?叶孤城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叶九,见她清澈的眸子里盛满渴望,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然后,轻轻地,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叶九,你已到了嫁人的年纪。
叶九心下一惊,不知道此刻他提起此事是为了什么,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
在叶九的注视下,叶孤城缓缓说出了后面的话——我已让叶三帮你留意合适的男子,到时候你挑一个中意的,城主府为你准备嫁妆,必不亏待你。
28,谢绝转载花香,鸟鸣。
石秀云每一次睁开眼,转头看着窗外盛开的花,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但每一次都会觉得欣喜。
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他就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石秀云想,花满楼,花满楼,这个名字,不就是面前美景的传神写照吗?石姐姐,你怎么出来啦?身子还没好,吹风会受寒的!听见那个最近变得很熟悉的女声,石秀云回头,微笑道:小青,我可没那么弱,在屋里待得太久了,总得出来走走。
阿青放下盘子,拿过挂着的斗篷给石秀云披上:出来总得多加件衣服,大夫说了,你要注意别受风寒!见阿青皱着小脸,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石秀云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知道啦,都听你的,小管家阿青!阿青似乎挺喜欢小管家这个称呼,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当然!你现在是病人,花满楼又不在,当然要全听我的!花满楼。
石秀云的眸子微微一黯:我们没有经过他同意,就住进他家,是不是不好?那日在树林里的小酒馆,花满楼突然离开后,阿青觉得林子里潮气太重,不适合她养病,正好百花楼离此不远,她就去租了一辆马车,把她带到了百花楼。
石秀云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大都是喜欢花的,她一进来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她觉得,也只有像花满楼那么温柔的人,才能住这样的房子。
只是……这毕竟是他的地方。
等她的伤完全好了,就再也没有借口留下来了,虽然,她是那么想离他近一点,但他呢,他是怎么想?石秀云无法不去考虑他的喜好和意愿。
对此,阿青很不以为然,她觉得石秀云受伤之后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石姐姐,花满楼人很好的,你在他这里养伤,他肯定不会介意。
而且……阿青抱臂,理直气壮道:他未娶,你未嫁,他又不讨厌你,为什么不追追看?追到了就是你的啦!追谁?谁是谁的?外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男音。
陆小凤!阿青回头,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慢悠悠踱步进来,便笑问:事情解决了?陆小凤颌首:自然。
结果怎么样?阿青好奇。
陆小凤笑道:简直是个离奇的故事。
那日峨眉四秀在树林遇袭之后,陆小凤是去找了霍天青。
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他已经知道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儿子,与武林中辈分极高的商山二老是师兄弟关系,又是天禽门的掌门,可他却愿意屈身低就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一职,本就令人怀疑,当峨眉四秀差一点就说出青衣楼的秘密之时,忽然遇袭,这更让陆小凤怀疑青衣楼和霍天青的关系。
而后来他向霍天青证实他图谋武林的野心时,还得知了上官飞燕与叶秀珠都对他心生爱慕,愿意为他做事。
但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离奇。
霍天青约战陆小凤,但却在决战之前死了,他还不是最终的主谋。
霍休才是。
大金鹏王早就被杀了,一直是一个假的代替,上官丹凤也早就死了,打从一开始,出现在陆小凤面前的就是上官飞燕伪装的丹凤公主。
如果不是因为金鹏王朝的嫡系都有六根脚趾,而上官飞燕没有,陆小凤还猜不到此事。
霍休利用霍天青和上官飞燕先杀了大金鹏王,然后又借陆小凤之手,除去阎铁珊和独孤一鹤,这样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会向他追讨金鹏王朝的旧债了。
霍天青只是他觉得可以利用的一个幌子而已。
而上官飞燕之所以被暗杀,也是因为她对霍休的秘密知道得太多,身份又已经暴露,非死不可。
霍休说:这笔财富本就是我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辛辛苦苦的保护它,让它一天比一天增加,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分享。
千方百计的算计,只为了一笔到死都花不完的财富,有什么意思呢?当陆小凤说完最后的结局之时,阿青和石秀云都听得一阵唏嘘。
忽然,阿青开口问:霍休用来囚住你们的机关,是朱停提前为你们破解的吗?似乎不是,虽然我请了他来,但他并没有做这件事,陆小凤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忽然在想,走之前,上官丹凤的表妹上官雪儿说,上官飞燕没有死,这话他当然不信,但是不是一个故意扮成上官飞燕的人替他们破了机关?现在也不得而知了。
而他在意的还有,假的大金鹏王死前,手里紧紧攥住的那双红鞋子……就在陆小凤沉思之时,旁边的阿青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一个箭步跃至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一脸雀跃,再一次确认:事情解决了,对吧对吧?陆小凤被她的大动作吓一跳,愣愣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阿青一喜,立时大叫:石姐姐,快给我拿刀来!刀?石秀云奇怪地问,小青,你要干什么?杀了陆小凤?不可能吧。
给他刮胡子呀!在陆小凤看来,阿青往日明朗的笑容此刻变得有些阴测测的:我跟陆小凤说好了的,事情一解决,他就要乖乖让我刮掉胡子。
我已经想刮他胡子很久了哟……陆小凤马上辩解:阿青,我们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个提议你没否认,是不是?阿青拉了拉他唇上两撇小胡子,嘿嘿一笑:既然没否认,就是同意了,石姐姐,拿刀!这,这真的好吗?石秀云稍稍犹疑。
唉,算了,刮了就刮了吧,反正也没多大事!男人嘛,胡子总会长出来的!这样一想,石秀云爽快道:行,我去给你拿!只是,她刚刚跨出一步,就又缩了回来:小青,修胡子的刀在哪儿?虽然她的剑很短啦,但总不能拿武器过来刮胡子用吧。
阿青闻言一滞,转头看向跟在陆小凤后头进来﹑一直没吱声的花满楼,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不刮胡子啊?花满楼一怔。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苦笑一声,整个人死命想要从阿青的魔爪下挣脱而不得,只好求救:喂,兄弟……阿青立即打断他:你不许插嘴!你在万梅山庄就同意让我刮胡子的!陆小凤叹气:好吧好吧,刮就刮。
陆小凤从来不跟女人讲道理,像阿青这种他打不过的女人,就更不能讲理了。
不就是个胡子么,既然事情解决了,他就牺牲一下吧,权当是……为了武林安定﹑天下太平?唉,他的命真苦。
阿青见陆小凤一脸默认,不由更加兴奋:花满楼,拿刀来呀,快!花满楼微微一怔。
虽然看不见阿青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不同寻常的兴奋。
这不像往常的阿青,所以……她似乎——在生气?生陆小凤的气?所以拿刮他胡子泄愤?为什么?花满楼想了想,忽然抬头微笑道:好,我去拿。
反正,就是没胡子而已,可惜他是目睹不到了。
听见花满楼同意,石秀云立即道:我随你一起去!花满楼朝她微微一笑:好。
*****花满楼进自己的家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放在抽屉角落的小刀,摸了摸冰凉的刀身,正要拿起,忽听石秀云在后面轻笑:四条眉毛要是少了两条,那一定很有趣。
花满楼回声,柔声问她:石姑娘,你的身子可大好了?石秀云抬眸看他,他背对着窗户,投进来的阳光给他的人镶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柔和圣洁,却又离她无比遥远,轻启朱唇,她轻声问:我若大好了,你要赶我走么?花满楼一愣:石姑娘,花某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石秀云捂着嘴轻笑,我身子大好,必然是要走的,如今师父一死,峨眉派内必定乱得很,我得回去帮忙,哪里能长留在你这儿?花满楼歉意道:对不起,独孤掌门的事情是我们没有弄清楚就擅自……是西门吹雪干的,又不是你们,一码归一码,石秀云从不玩迁怒,想了想,她又问:孙老二呢?她被西门吹雪带走了,如今怎样?这一次,花满楼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和孙姑娘中的是飞燕针,它的毒与平常暗器不同,中了飞燕针后,若是静静的躺着,定必死无疑,西门吹雪懂一些毒道,他将孙秀青带着满山飞奔,让她的毒性发散出来了,故而有救,如今该是无碍。
石秀云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马姑娘死了,而叶姑娘……花满楼顿了顿,下落不明。
他实在不愿意告诉石秀云,峨眉四秀之一﹑与她要好的叶秀珠爱上霍天青,为他做事,背叛了峨眉,甚至马秀真都可能是她杀死的。
刚刚陆小凤在讲述的时候,也特意隐去了这一段。
石秀云沉默了。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花满楼有些不能忍受这样的寂静,忍不住出声劝慰:石姑娘,你……我要回峨眉。
石秀云突然道。
石秀云静静凝视着花满楼的脸,认真道:我现在就要回峨眉,多谢花公子前段时间的照顾,来日必当大谢。
花满楼皱了皱眉:你身子未好,仓促赶路,恐怕……花满楼,石秀云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她问,下一次见到我,你还能认出我来吗?知道不能阻止这个倔强固执的女孩子,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颌首道:你的声音很特别,我当然能听得出来。
可是……假如我那时变成了哑巴呢?花满楼不由得怔住了。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这句话。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发觉她己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花满楼无言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
和微微冰凉的肌肤触感。
他心里忽然也涌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
渐渐地,他感觉指尖触摸的肌肤的热度似乎在一点点上升。
花满楼一怔,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缘故之时,脑子里面不由自主涌现出那一晚为她允出毒针的记忆,那样柔软温热的胸膛……花满楼忽然局促起来,倒退两步,匆忙想要收回手。
但突然间,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与此同时,一个微凉的﹑软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只一下,很温柔很小心的一下。
花满楼整个人却似已完全僵住。
石秀云红着脸,咬了咬唇:我喜欢你,花满楼……你,你要记住呀。
石秀云心里清楚,这一次回峨眉,势必赶上风云突变的紧急事态,之后会怎么样,她也不清楚,既然如此,那她要在走之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才可以。
峨眉四秀中,石秀云是最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对待自己的心上人,她亦拿出了一个女孩子最大的勇气。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虽然她不在了,但你一定还忘不了她。
不过,以后,我是说以后,如果你要再喜欢别人,是不是可以先考虑我?石秀云往后退了一步,望着花满楼微笑:该说的,我都说完啦,你可别忘了我啊!花满楼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上官飞燕才死。
他眼下真的无法回应面前这个女孩子的感情。
虽然她真的很好。
花满楼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歉疚。
室内一时又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阿青得意的﹑近乎张狂的大笑:哈哈哈,陆小凤,你也有今天!栽在我阿青手上了吧,哈哈!石秀云一惊,失声道:她动手了?不会把四条眉毛全剃了吧?说完,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朋友们以后再看见陆小凤时,也许会不认得他了。
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已只剩下了一条半,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生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
最重要的是,他真正的眉毛,也被阿青剃去了半条,剩下的半条,还是他拼死保护下来的。
当石秀云看见阿青一手一把短剑,整个人压在陆小凤身上,企图把他剩下的半条眉毛也剃掉的时候,她呆了。
只可惜花满搂看不见,不然他的表情想必也会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你让我都剃光嘛四条胡子!……喂,你说好只剃胡子的……陆小凤死命挣扎的后果就是——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气无力。
是的呀,你胡子眉毛长一样,眉毛就是胡子,胡子就是眉毛!所以要剃胡子,就是要剃眉毛!……她一定是所有女人中最能强词夺理的那一个。
陆小凤叹气:阿青,陆某是什么地方惹恼了你?石秀云其实乐得看热闹,但眼见陆小凤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便过去拉了阿青起来:行了行了,剃了他半条眉毛,够了啦!看不见场内状况的花满楼这时才弄清楚,惊讶道::阿青,你把他眉毛也剃了?半条而已。
阿青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头看陆小凤只剩一半的左边眉毛,一脸失落,恨不得把那里剃个干干净净。
花满楼不说话了。
他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嘲笑陆小凤,但是要他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恐怕也很难。
——虽然看不见,但想一想那种画面,该是很有喜感的。
陆小凤从地上爬起来,叹口气:阿青姑娘,这回满意了?勉强吧,阿青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嘱咐,我知道你乐于助人,不过以后帮忙前要多想想,不要被别人当刀子使了还不知道,剃去你半条眉毛加两条胡子,就当是给你的教训!阿青实在不适合为人师表,见她一脸我帮了你,你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陆小凤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拱手道:那就多谢阿青姑娘教诲了。
不客气不客气。
阿青吹吹短剑上的几根毛,转头将它还给石秀云:借了一下你的短剑,没办法,你们俩太慢了,我等不及。
说完,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转,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石秀云羞恼地打了她一下。
陆小凤却是被阿青弄得哭笑不得:阿青姑娘,你将陆某的眉毛也给剃了,让我怎么出门?陆公子不妨考虑考虑——画眉?石秀云捂着嘴,望着陆小凤那张怎么看怎么古怪的脸,一时间笑眯了眼。
29,谢绝转载夏天。
紫红缎子的大棉袄。
满脸胡子的男人。
鲜红的缎子。
绣花。
绣一朵精致的黑牡丹。
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这个会绣花的男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下来的,可谓在江湖上出尽风头。
黄昏时分。
竹林。
禅房里燃着香。
花满楼已沐浴薰香,静坐在等候。
要想尝到苦瓜大师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薰香,还得要有耐性。
苦瓜大师并不是轻易下厨的,那不但要人来得对,还得要他高兴。
今天的人来得很对,除了花满楼外,还有黄山古松居士,和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木道人。
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
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来。
但当他们掀起竹帘走进去,忽然怔住。
菜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个人坐在那里,开怀大吃。
这不速之客居然既没有等他们,也没有薰香沐浴。
事实上,这人的身上不但全是泥,而且全身都是汗臭气。
苦瓜大师竟然没有赶他出去,居然还在替他夹菜,好像生怕他吃得还不够快。
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
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已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算停下来,花满楼在陆小凤旁边坐下来,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不臭才怪,陆小凤已经有十天没洗澡了。
上次在泰山之巅,陆小凤跟司空摘星比赛翻跟头,赢得他一塌糊涂,这次司空摘星居然主动找上了他,要跟他比赛翻跟头。
司空摘星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在练翻跟头,一个时辰连翻六百八十个跟头,陆小凤不输才怪。
他们俩个约好,陆小凤若赢了,司空摘星以后一见面就跟他磕头,叫他大叔,他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内给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满楼听完,不由笑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条蚯蚓了。
陆小凤咬牙切齿:最可恶的不止是司空摘星,还有阿青那丫头,听说司空摘星要找我去翻跟头,马上说要去当裁判,还要给我加油打气,结果我一输,她立即跟司空摘星一个鼻孔出气,巴不得我多挖几条蚯蚓!说完,陆小凤就开始用指尖摸着嘴唇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子,打从剃干净后,他无时无刻不想摸一摸,好像只恨不得他的胡子快点长出来。
至于眉毛……陆小凤只能说,石秀云的眉笔质量不错。
古松居士忍不住问:那位偷王之王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陆小风恨恨道:他根本就不要蚯蚓,只不过想看我挖蚯蚓而已!花满楼笑道:那阿青呢?陆小凤苦笑一声:她想拿我挖的蚯蚓去钓鱼。
不仅如此,她还很佩服司空摘星一个时辰能翻那么多跟头,闹着要跟他学。
木道人捋了捋胡须,慢慢道:那位阿青姑娘,就是前些时候被西门吹雪请去山庄比剑的姑娘?江湖上向来没有秘密,以阿青的能耐,闯出名声也是迟早的事。
苦瓜大师道:不过最近西门庄主恐怕没有时间比剑了。
陆小凤奇怪:为什么?花满楼笑道:据说他最近一直都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
陆小凤一怔,随即大笑道: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样一天,我本来还以为他迟早要做和尚的!说完,他转头看向花满楼,笑得很不怀好意:花满楼,前段时间你的桃花运很旺啊,怎么最近还是孤身一人?花满楼自然不会接话。
陆小凤接着又道:峨眉新死掌门,三英四秀又折损近半,人手正缺,石姑娘这次回去,会不会被定为下任掌门?他这话当然是对花满楼说的,石秀云虽然资格不够老,但峨眉的老家伙们也太老了,即使接任了掌门,也撑不了几年,势必要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孙秀青和杀独孤一鹤的仇人在一起,峨眉显然不能要她了,而苏少英自珠光宝气阁一事后,不见了踪影,张英风为人老实忠厚,严人英的个性又太急躁冒失,相比之下,年轻一代中,活着的,又称得上是当掌门的好苗子的,竟然只有一个石秀云。
不过,如果石秀云做了掌门,难道要花满楼入赘峨眉?陆小凤其实挺想看男人入赘的。
花满楼却把这话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石姑娘想怎么做,都是她的自由。
陆小凤,你今天来,所为何事?陆小凤当然不是特地跑来蹭斋饭﹑顺便聊八卦的,他是苦瓜大师特地请来帮忙的。
帮他师弟﹑六扇门第一捕快金九龄破案,破绣花大盗的案。
阿青说得一点不错,她说,原来跟着陆小凤,总会有好玩的事情。
不过,她觉得好玩的事情,在包括陆小凤的大多数人看来,都是麻烦。
好在她不缠着陆小凤了,因为她发现司空摘星更好玩。
司空摘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缺钱花而去偷,他只偷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当然,他也要吃饭,所以只有在别人肯出大价钱来请他偷的时候,他才偷。
阿青当然没兴趣跟他学怎样偷东西,她感兴趣的是司空摘星的轻功和易容术,这两样是司空摘星除了偷术之外最自豪的东西。
三日之内,如果你能认出我全部的易容,我就教你。
如果有一个没认出来,以后不许缠着我!司空摘星本来一点都不愿意教她,自己的看家本领怎么能轻易教给一个小姑娘,就算她跟他很投缘也不行。
但阿青怎么可能轻易罢休,虽然司空摘星轻功好得很,但阿青也不差,只要有恒心有耐力,缠得他不仅连易容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阿青就成功了。
好,一言为定!阿青果断答应了司空摘星这个要求。
每一天,司空摘星规定阿青要走过哪些路线,他会扮成镖师﹑伙计﹑老妪﹑乞丐……扮成形形□的人出现,每天十个,阿青一个都不能落下。
司空摘星本来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自信的,他的易容曾经连陆小凤都认不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搞定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自信自己的易容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但事情却偏偏邪门了。
不管他扮成什么人,只要一出现,阿青一定高兴无比地大喊:司空摘星!见鬼!这丫头怎么认出来的!司空摘星懊恼不已,忍不住要问:我到底哪里有破绽?破绽?什么破绽?我没有看到破绽啊。
司空摘星郁闷无比:那你怎么知道是我?阿青眨眨眼,想了想,道:感觉吧。
……感觉?!司空摘星望着阿青那一脸写着快教我易容吧的期待神情,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脑袋道:好吧。
不过,司空摘星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无比严肃地对阿青道,你要叫我师父!以后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啊呀,有了这姑娘的高武力值,他还怕玩不赢陆小凤那家伙吗,哼哼……小河弯弯,绿柳笼烟,黄昏的时候,绿水映着红霞,照得人脸也红如桃花。
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酒桌都摆在外面的沙岸上,旁边还闲闲的种着几丛桅子花。
这是个很雅致的地方。
陆小凤在和一个女人一起喝酒。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件雪白的衣服,又轻又软,窈窕的身段,明艳动人的脸,眼睛又妩媚又明亮,谁都能看出,这一定是个又呛又辣的姑娘。
跟陆小凤在一起的女人没有不漂亮的。
这一个,是神针薛夫人的孙女薛冰,陆小凤本来想找薛夫人查查那块绣花大盗的红帕子的来历,薛夫人看出了缎子是京城福瑞祥的货,丝线福记的,还看出这块缎子是女人绣的——鞋面,能做红鞋子的鞋面。
陆小凤又想到了假金鹏王死之前,手上握着的红鞋子。
至于薛冰,接着自己是薛夫人孙女,她非要跟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徒弟,检验你的功夫的时候到了!司空摘星望着远处正在聊天的陆小凤和薛冰,嘿嘿一笑,拍了拍阿青的肩:上!30,谢绝转载于是阿青上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粗手粗脚的伙计,薛冰也不嫌弃,对她一笑,嫣然道:你先给我们来五六斤上好的竹叶青,配四碟子冷盘,四碟子热炒,再到后面杀只活老母鸡炖汤。
阿青压低嗓音,弯腰笑道:这么多菜,两个人恐怕吃不完吧,姑娘?薛冰斜她一眼,道:我喜欢,我喜欢看着满桌子好菜好酒,不行么?阿青笑眯眯道:行,您稍等。
问完了,阿青一溜小跑到店外,对着司空摘星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她没有认出来哦!司空摘星嗤之以鼻:那女人之前又不认识你,认不出来也不稀奇。
阿青语滞,余光瞥见刚从茅房回来的陆小凤,立马道:那我再去他面前晃一圈,这总行吧!等一下,司空摘星用很嫌弃的目光扫了阿青一眼,伙计,你是不是先得给那个薛姑娘上个菜?阿青一呆:我忘了他们点的什么菜……司空摘星气得差点鼻孔冒烟,狠狠戳了自己这个徒弟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快,附耳过来!阿青笑嘻嘻地凑过去:我就知道师父一定都记得清楚,师父的易容天下无敌嘛!薛冰正盯着陆小凤,心里想着怎么栓住这个比泥鳅都滑腻的男人时,阿青大摇大摆地晃到两人面前,把手中的杯筷送过来,砰的,往桌上一摆,用眼角瞪了陆小凤一眼,嘴里嘀咕着道:这么样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陆小凤一怔,薛冰却掩着嘴吃吃笑起来,故作好心地安慰他:伙计胡说呢,你剃了胡子之后,可是显得年轻多了!阿青斜睨陆小凤一眼,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她发誓,那句话真的不是她的心里话,那是司空摘星非要她说的,她其实觉得陆小凤和这个叫薛冰的女子挺搭的,尤其是他剃光胡子之后,其实陆小凤没胡子还是很帅的嘛!唔,如果忽略陆小凤那半条眉毛的话……说起来,那半条眉毛是她的得意之作啊,最近一直拿这个跟司空师父炫耀呢!阿青再一次得意地晃到司空摘星面前:怎么样,陆小鸡也没有看出来哟!陆小鸡……阿青拜师之后,随着便宜师父的喜好,常常也这么叫陆小凤。
至于陆小鸡这个外号,当然是她的小偷师父独家发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司空摘星抱着手臂,老神在在道:勉强吧,还行。
阿青鼓起脸,不满意道:你该说我做得很好才对!喂,阿青!我是你师父,你不许顶嘴!你说的不对,我为什么不可以有意见?就在这师徒俩躲在一旁压着音量斗嘴的时候,薛冰那边却被人调`戏了。
也不是多大的事,一个叫孙中的江湖人喝醉了酒,喝得两眼发直,舌头也大了,走过来就跟陆小凤勾肩搭背地聊天。
陆小凤其实很不愿意搭理他,谁知道孙中忽然扭过头,直着眼睛,瞪着薛冰,拍拍陆小凤的肩,一脸慷慨地大叫:老弟,今天你若将这姑娘让给我,以后你江湖中出了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姓孙的。
陆小凤倒还沉得住气,薛冰可就不那么容易对付了,而孙中居然还敢涎着脸去拉她的手,薛冰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气得要死的时候总会脸色发白,这时候她会干出什么猖狂的事,谁也不知道。
所以她这次直接出手取出了孙中腰畔的刀,只见刀光一闪,他的一只手已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掉在地上。
——她把孙中拉着她的手给生生砍了下来。
阿青和司空摘星正在外头争论不休,忽然听见一声惨叫,酒馆里头顿时喧闹起来,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瘫倒在地上,他旁边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一个似乎是他朋友的人冲到陆小凤那桌,提着大刀想要砍下去。
这时候,陆小凤突然出手,夺过了薛冰手里的刀,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拗,崩的,钢刀立刻断下了一截,接着,又断了一截。
那个本来要过来砍人的家伙顿时愣在了那里,然后陆小凤跟他们说了什么,然后那群人居然带着孙中乖乖走了。
阿青好奇不已:你说,陆小凤都跟他们说了啥?司空摘星连眼皮都懒得抬:还能是什么,‘陆小凤’这个名字一亮出来,有时候带来的是麻烦,有时候却还能解决麻烦。
毕竟如果没有太厉害的本事,没有人会愿意和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头对上。
此时,司空摘星让真正的小二去叫的酒菜到了,司空摘星拦住要送菜的小二,接过他手里的盘子,递给阿青:去,给陆小鸡送菜。
阿青不愿:我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我不要当伙计了!司空摘星眯眼,故作神秘:你这次的任务,是不说话,但是要让他快点认出你。
阿青眼睛一亮:这个有意思!说完端起盘子就要跑,司空摘星忙拉住她,叫道:等一下!还要干嘛?等他问起你的易容术之时,不要忘了请出你师父我!阿青噗嗤一笑:知道啦,我会的!司空摘星真好面子!这是故意要在陆小凤面前显摆,她知道!阿青端着酒菜送过来的时候,听得陆小凤和薛冰正在争论刚刚那个人该不该砍,阿青一言不发地送上酒菜,薛冰转头问她:伙计,你说,刚才那人该不该砍?阿青沉默不语,一屁股坐下,然后开始瞪着陆小凤看。
薛冰诧异地瞪着阿青:你这是想做什么?阿青依然不说话,只死死盯着陆小凤。
薛冰忍不住道:你看他做什么?他脸上难道有花?一个粗手粗脚的伙计一直盯着陆小凤看,感觉好奇怪。
陆小凤却忽然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胡茬:阿青姑娘,你再这样看下去,陆某脸上即使没有花,也要被你盯出一朵花来了。
此话一出,薛冰愣愣地看着那个粗使伙计突然发出女人的声音,兴奋大叫:司空师父,他认出我啦!声音清脆悦耳,很是好听。
可是顶着一张粗糙的男人面孔,发出这样柔软的声音,听到的人都情不自禁摸了摸手臂,看有没有起鸡皮疙瘩。
即便是陆小凤,也忍不住要说一句:阿青姑娘,你先把易容洗掉,行不?司空摘星慢悠悠地从酒馆外头晃进来,手背在后头:被他认出来,有什么好高兴的,徒弟,你要学得还多着呢!阿青撇嘴:这不是你说的任务嘛,我完成了好不好!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把易容的东西弄干净!好难受!说着她就跑出门去。
经历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此时还有勇气留在酒馆的客人已经不多,整个酒馆显得空荡荡的,司空摘星悠悠坐下,懒洋洋道:如何?我新收的这个徒弟还不错吧?瞧他那得瑟样。
陆小凤嗤道:阿青剑术好得很,可是要管教她,那可是让人头痛的事。
无所谓,司空摘星嘻嘻一笑,我能跟我徒弟齐心合力对付你就行。
小徒弟剃掉陆小鸡两条半眉毛,这事可是深得他心啊!对付谁?阿青忽然跳出来,洗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本模样,挤进来搬张椅子坐下,笑吟吟地看向陆小凤:你的胡子长得很快嘛!眉毛画得也不错!陆小凤叹气:你不会想再来一回吧?薛冰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此时,听见她和陆小凤的对话,不由要问一句:是你把陆小凤的胡子给刮了的?对呀!阿青点头,指着陆小凤道:我觉得他刮了胡子还很好看呀,干嘛又要蓄起来?薛冰却轻笑一声:阿青,你真厉害,他一定不是自愿的吧?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如果她都能把陆小凤的胡子给剃了,还怕制服不了他?阿青眨眨眼:就是直接抓住他,然后剃了呀!薛冰一怔。
司空摘星大笑:薛小姐,我的小徒弟很厉害的,陆小凤根本打不过,你嘛……还差得远!薛冰愣了一愣,忽然惊奇地瞪大眼睛打量起阿青来:传说有个姑娘被西门吹雪请进万梅山庄比剑,原来是你?司空摘星立马替阿青答道:自然是她。
说实话,他是先当了阿青师父之后,才发现这个徒弟原来剑术这么好,居然跟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打过,还打赢了,顿时他觉得自己赚大了。
薛冰笑道:我还以为是那位最近风头很劲的孙姑娘。
孙姑娘?阿青一怔,转头问陆小凤,是孙秀青吗?她怎么啦?陆小凤笑道:她和西门吹雪恐怕是好事近了。
朋友快要成家,他总是很替朋友高兴的,尤其是西门吹雪这个让人以为会单身一辈子的家伙。
阿青也很高兴:那太好啦!我改天一定要去万梅山庄看看他们!不过……你们今日来找我,不是为了聊天吧?阿青立马否定:当然不是!司空师父要偷你那块红缎子!所以我们才来!喂喂,徒弟,就这么把目的说出来,也不卖个关子,多没意思啊,司空摘星内心有点小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欠一个人的人情,这个人委托了我,我非答应不可。
陆小凤笑着扫了司空摘星一眼:其实,如果你让阿青硬上来抢,我一定是抢不过她的。
司空摘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那不行,我很有原则的,如果让小徒弟来抢,那不是变成了土匪?这会损害他偷王之王的名声好不好。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
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委托你,我就让你偷走。
阿青立即道:那不行!盗亦有道,你懂不懂?怎么可以透露委托人的姓名?她虽然不会偷东西,但是司空摘星最近给她灌输了很多偷道的知识,其中盗亦有道她记得最清楚。
陆小凤瞧了阿青一眼,犹疑一会,才道:你不会也要跟着一起……吧?阿青摇头:我不会。
陆小凤忽然朝阿青一笑,笑得有些居心叵测:阿青,那你……要不要来帮我查案?这次的事情也很有意思啊!31,谢绝转载阿青才不相信陆小凤的话,他惹上的事一准都是麻烦,不过,听陆小凤说完整件事情之后,她也觉得挺有意思。
还从来没有见过拿绣花针杀人的家伙呢,而且一个大男人会绣花,偏偏还要在杀人前绣花,真是招摇!我要参加!阿青果断答应,不过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要先去趟万梅山庄!陆小凤笑:西门吹雪最近大概不会有心情同你比剑。
我知道啦,他要陪孙姑娘么,石姐姐前些时候给我送了信来,委托我去送点东西,顺便看看她啦,阿青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瞧着陆小凤,道,你说,会不会我一过去,就赶上他们成亲呀?阿青那张嘴,有时候出人意料的准。
万梅山庄有些不像万梅山庄了。
在阿青的印象里,万梅山庄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还有些孤傲自赏。
住在这里的时候,偶尔她会想起叶孤城的城主府,虽然城主府里有很多人,也比这里热闹,但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寞,尤其是叶孤城在的时候,好明显。
但现在的万梅山庄,却多了一些温情,一些喜庆。
走进山庄,庄子里多了好些盛开的花儿,往年这个时候,梅花不开,山庄里只有枯枝。
而庄子里那些白衣服的﹑跟他们的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仆人,脸上竟都有了笑容,白墙青瓦的山庄也挂上了红绸红灯笼。
因为山庄即将迎来它的女主人。
阿青喜欢这样的变化。
孙秀青的眼睛很大,唇很薄,无论谁都看得出这女孩子说话一定是绝不肯饶人的,可她现在却有点不一样。
该说是很不一样。
明亮的大眼里露出温暖的笑意,极薄的嘴唇勾勒出柔软的弧度,她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就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女人呢。
阿青傻傻地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孙秀青,几乎说不出话来。
孙秀青简直要被阿青这副傻乎乎的模样给逗乐了,她走上前去挽住阿青的手,含笑道:阿青姑娘,你来啦。
虽然只在树林里的小酒馆有一面之缘,但从西门吹雪的口中,她已得知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子竟是一个剑术高绝的剑客,在她之前,唯一能进入万梅山庄的女剑客,也就只有阿青。
孙秀青依然还记得西门吹雪提起阿青的剑之时,那种激动又怅然的目光,他说,阿青的剑真是幸运。
幸运?孙秀青不明白,因而更加好奇。
和西门吹雪有关的事情,她都会感兴趣的。
说起来,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是不是很有缘分?孙秀青朝阿青眨眨眼,笑吟吟道。
阿青点点头,拉住她的手,一脸激动:你变得好漂亮!真的真的!孙秀青一愣,随即掩着嘴笑起来,轻轻刮了刮阿青的小鼻子:以后遇到你喜欢的人,你也会变漂亮的!她发现,这个叫阿青的女孩子似乎很容易能获得别人的好感,当然也包括她的。
西门吹雪呢?阿青左顾右盼:他也有变化吧?好想看好想看!孙秀青的脸突然一红,小声道:他去看喜服了。
真的要成亲了?阿青大喜,使劲蹦跶两下,大笑道:我能参加婚礼的,对吧对吧?孙秀青的脸更红了,她抿着嘴笑:当然可以。
对了对了,我给你带了东西,阿青突然想起来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把身后背着的小包袱递给孙秀青,这是石姐姐托我带给你的,都是你在峨眉时宝贝的东西,她想你大概不会回去了,便托我带给你。
说起峨眉,孙秀青原本容光焕发的面庞渐渐染上一层忧虑:她还好吗?阿青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不过现在,她好像在峨眉挺能说得上话的,所以应该过得不错吧。
孙秀青微笑:那就好。
抱着手中的包裹,她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道:那……峨眉其他人……阿青不解:什么?孙秀青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既然她说没什么,那阿青肯定不会再追问,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们的婚礼打算请多少人?我上次遇见陆小凤,他都没收到帖子诶!西门吹雪的朋友好像很少吧,连陆小凤都不知道他要成亲,难道是帖子还没写好?孙秀青摇头:我们不打算请客,他不喜欢热闹。
阿青惊讶地睁大了眼,目光中透出浓烈的失望之情:你们打算拜完天地就了事?多没意思啊!孙秀青抿着唇笑了笑,没说话。
但阿青忽然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原因,西门不请朋友,是因为他怕麻烦,但孙秀青不请朋友,是因为她的朋友大多来自峨眉。
而西门吹雪杀了峨眉的掌门,独孤一鹤。
对了,她要嫁的是杀师仇人。
阿青想了想,难得斟酌了一次自己的用词:石姐姐让我转告你,不会因为这件事驱逐你出师门,而且,峨眉有些人还是祝福你的。
孙秀青勉力笑了一下,道:大概那些都是和师父有过节的人吧。
阿青又问:那你自己呢,你心甘情愿嫁他吗?孙秀青的眸子里依然含着忧虑,但面上却带了淡淡的微笑,语气坚定:喜欢就是喜欢了,哪管那么多。
况且他还救了我的命,我是一定要嫁他的。
阿青不由笑起来:那很好,而且你嫁了他,还能够多管管他,让他不要每年跑出去杀人,而且又不问青红皂白,冤枉了别人也不知道,你看,你师父就是被误杀的嘛。
这样子做,你就算为江湖做了一件大好事啦!孙秀青终于被她给逗笑了。
阿青笑道:总之,有我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会给你们祝福的啦!阿青在来的路上恶补了很多关于婚礼礼仪的常识,什么参加婚礼的客人一定要给新人祝福,不然新人会遭厄运这种说法,她居然也信。
等一下!阿青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突然兴奋就起来,对了!我是你们唯一的客人,是不是?以后我可以拿这个跟陆小鸡……不对,是陆小凤,可以跟他炫耀了!阿青越想越激动:啊呀,那不是从拼酒到闹洞房,全是我一个人包了?好高兴!吃了酒你就趁早回去,山庄没地方给你住。
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男音。
不是西门吹雪又是谁?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阿青一见他,就立马发现了不同。
西门吹雪虽然在跟她说话,但眼睛却是看着孙秀青的,看她的目光就好像被阳光融化的冰雪,全化成了一股温暖柔和的春水。
西门吹雪很少笑,但他刚刚一笑,却像春风吹过大地,从前那种讥讽的意味一点也瞧不见了。
阿青又一次瞪圆了眼珠子,大叫:太不可思议了!西门吹雪,你,你简直变了一个人诶!她保证,现在花满楼看见西门吹雪,一定认不出来,因为他身上没有杀气!听见阿青的话,孙秀青淡淡一笑,有些小得意。
西门吹雪是一个很难被改变的人,任是谁,如果能改变他,都会有些成就感,而改变他的女人,就更有成就感了。
——那种他是属于我的感觉,也会因此更加明显。
不过在孙秀青为此自豪的时候,阿青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丝忧虑,这种忧虑是无意识而来,在她看见西门吹雪的那一刻就产生了,只是过了几天,她才感觉到,这丝忧虑到底是什么。
那是西门吹雪和孙秀青婚后第一天的早晨。
那个时候阿青正坐在院子里修花枝,万梅山庄方圆十多里地几乎没有人,山庄里又没有什么娱乐工具,西门吹雪忙着陪孙秀青,没有空跟她比剑,所以她只好拿着园丁的大剪刀跑到院子里修剪花枝。
这还是在百花楼里头,跟花满楼学到的呢。
而今天是那两人成亲的第一天,虽然昨晚没能如愿闹成洞房,但阿青还是很高兴,今天心情很不错,正在一边哼着歌儿一边修花枝的时候,忽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回廊上一闪而过。
西门吹雪?阿青手上动作一滞,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影消失不见了。
想了想,阿青放下大剪刀,足尖一点,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快速掠去。
梅林。
这里是阿青对万梅山庄最熟悉的地方,以前,阿青和西门吹雪总是在这里比剑。
远远地,阿青看见前面有个白衣人在舞剑。
行云流水,剑气如虹,剑光雪亮,剑势逼人,无论谁看见,都会称赞说是好剑,盛赞此人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
但阿青的眉峰却不由自主地蹙起。
——好慢,好多破绽。
这是西门如今的剑?西门吹雪舞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忽然一下子收了势,静静凝视着手中依旧锋利的乌鞘剑,缓缓道:很难看?这句话显然是对阿青说的。
阿青没说话。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忧虑是什么了。
孙秀青对西门吹雪的改变真的很大,包括他的剑,也被她影响。
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是杀人的剑,冷血,无情,剑一出鞘,必有伤亡。
这样的剑说不上好坏,但的确坚定如磐石,无人可以动摇其信念。
但孙秀青却让这把剑的主人变得柔软了。
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很好的事,但对一个剑客来说,却很糟糕,糟糕透顶。
这意味着他的剑不再坚定,彻底偏离了他所追求的剑道,永远不可能再有突破和提升。
阿青叹了口气。
她竟然也会叹气。
她问:你早就发现了?西门吹雪缓缓颌首。
但是你还是要娶她?西门吹雪淡淡道:自然。
阿青一下子笑了,她忽然朝他伸出手来。
西门吹雪诧异:你要做什么?把你的乌鞘给我,阿青抽出自己腰间一直带着的竹棒,递给西门吹雪,语气坚决,你用这个。
西门吹雪一怔,忽然就明白了阿青的意思,他的眼睛里闪现出难言的激动,如同他每次见到新奇剑招的时候那般激动。
他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乌鞘交给了阿青。
乌鞘,样式奇古的长剑,剑锋三尺七寸,拿在阿青手上,冰凉,金属质感,沉重,传递出隐隐的杀气。
唰的一声,寒光乍现,阿青长剑一挥,锋利可断吹发的剑尖直直指向西门吹雪的咽喉,她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冷,如西门吹雪曾经的目光一样,冰寒如远山上的冻雪,她朝西门吹雪冷冷道:来!拔剑!32,谢绝转载啊啊,好累。
阿青很没形象地躺在马车里翻来滚去,不停揉着自己的手腕。
乌鞘剑好重,拿起来好辛苦啊,而且还要拿这把剑装成西门吹雪,跟西门吹雪连打好几天,是个人都要累死好不好?当阿青看见西门吹雪的剑出了问题时,她想到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既然不能放弃孙秀青,又不能放弃自己的剑,那只好换一换练剑的法子。
阿青和西门吹雪打过很多场,已经熟悉了他的用剑习惯,她如今就是要用西门吹雪自己的剑法攻击他,逼他改变自己的剑法套路,而要攻破西门自己的剑法,用她的剑法可能是最快的。
西门吹雪从前说模仿不了她的剑,可是如今,好像已经有些可以的样子,所以她才让西门用她的竹棒。
方法有没有效,她心里没底,不过西门吹雪似乎已经摸到了一点门道,也不知道最后他能不能勘破所囿﹑得到突破。
但是能想出这个法子的自己——真是聪明得没救了!阿青得意洋洋地想。
不过……乌鞘好锋利啊,一不小心就会划伤人……孙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西门吹雪打成那样子的啦!阿青对着马车的顶连连作了好几个揖,忏悔了好一会,然后才慢悠悠拆开一封信。
这是陆小凤给她的,让她去王平城,拜早期步行闯中原的经历所赐,阿青的地理常识得到很大进步,她知道这地方已经偏南了,所以陆小凤去那里干嘛?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风雅干净,比枫叶还红的红棉树,灿烂如晚霞。
王平城里,大三元的大裙翅﹑文园的百花鸡﹑西园的鼎湖上素,南园的白的螺片都是最有名的吃食,阿青进城的时候正值晚饭时间,闻着满城香喷喷味道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但这个点却是陆小凤和阿青约定的时间。
好饿……阿青没精打采地坐在桥上头,双腿晃啊晃,捂着肚子好让胃不那么难受。
谁知道她这个造型却让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黄昏时分,一个少女,孤身一人坐在桥上,目光茫然,还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桥下湍急的河水,由于前两天暴雨,河水的水位猛涨,正适合跳河自杀……所以,阿青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路人眼中对生活失去信心,想要跳河自杀的如花少女了。
阿青姑娘?阿青听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便见一个蓝衣男子正看着她,身材高挑,容颜俊美,表情似乎又惊又喜。
这是谁?阿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年轻男子发现她好像不记得他,急忙自我介绍:我是苏少英,姑娘不记得我了么?苏少英?!哦,就是那个差点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家伙呀!阿青反应过来,轻轻一跳,落到桥面上,对他笑道:是你呀!话音刚落,她仿佛听见周围有一阵呼气声,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怎么回事?阿青东张西望,发现路过的人纷纷朝她看来,一脸欣慰。
欣慰?阿青不明所以。
苏少英将阿青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他微笑道:方才阿青姑娘坐在桥上头,大家都以为你要跳河自杀。
什么?阿青惊讶地瞪大了眼,指着自己:我自杀?我像吗?她的脸小小的,眼睛很大很亮,睫毛长长,皮肤白里透红,此刻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显得尤为可爱。
和那次在珠光宝气阁一样,苏少英仿佛又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那一次,他从死亡线上被拉回,茫然回头,突见她明亮的双眸和如花的笑靥,狠狠撞进他的心房,至今不能忘。
自然不像,苏少英微笑着凝视着她,姑娘纯真可爱,天性乐观,怎会是自杀的人。
就是嘛!阿青一脸愤愤然,一边挥手一边对还在朝她看的路人甲乙丙丁大叫:你们放心!我不会自杀的啦!苏少英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阿青怒瞪他。
苏少英微笑着凝视她:苏某只是觉得姑娘很可爱。
这,这是在夸她?阿青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小脸一红,一时间不敢看苏少英那双好像在闪闪发亮的眼睛,视线不由得到处乱飘,突然就看见了苏少英手上提着的油纸包。
阿青嗅了嗅,空气里隐隐有丝肉香味。
这是……什么?阿青指了指他拎着的东西,双眼亮晶晶地仰脸看着苏少英。
苏少英少年成名,风流自赏,虽经历西门吹雪一败,但对自己的魅力依然自信,如今被阿青用这样充满热忱的目光盯着,他立即觉得阿青也是喜欢他的,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好在他还没忘记阿青的问题。
这是几块酱牛肉,我留着回去下酒,阿青要尝尝么?苏少英微笑着举起油纸包,自动把阿青姑娘的称呼变成了阿青。
阿青对这个变化浑然不觉,已经饿得两眼发绿的她,一边在心底诅咒陆小凤的不厚道,一边紧紧盯着那两个油纸包,一个劲拼命点头。
我住的客栈离此处不远,阿青不妨过去坐坐,我们一起尝尝这牛肉。
阿青立马摇头,一边将小爪子伸向那油纸包,一边可怜兮兮地瞧着苏少英:陆小凤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不可以走开的啦,所以,能不能就在这里吃……苏少英被阿青这你是大好人的强大目光射线给击中,一点免疫力都没有,整个人几乎要飘起来了,他充满深情地凝视着阿青,柔声道:只要你愿意,自然可以。
谢谢!你是好人!阿青一把抢过酱牛肉的纸包,迫不及待地拆开就要大吃。
苏少英见阿青要拿手去抓,急忙阻止:阿青,没有筷子,你不可以……没有关系啦,我的手很干净的!但是……哎呀,你好啰嗦。
咦,对了,你不是峨眉的吗,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来啦?我要修炼剑术,我发誓一定要打败西门吹雪,到时候,阿青,我一定……好好,有志气,加油!阿青,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想要……什么?你要干嘛?当陆小凤和薛冰赶到桥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女坐在桥上,埋头大吃酱牛肉,时不时抬头跟身边的男子说两句话,男子低头温柔地凝视着少女,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想要亲自替少女抹去唇边油渍,却被少女一把夺过,随意朝嘴上抹了抹。
陆小凤还听见少女紧接而来的那一声谢谢。
看着男子有点失落的表情,陆小凤不由得笑起来:唉,没想到小阿青这么不解风情。
薛冰没想到陆小凤先带她过来,居然是见阿青,她本能对所有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女人产生敌视,见状,她斜了一眼陆小凤:你吃醋了?陆小凤被薛冰这一句问得莫名其妙:吃醋?你说阿青?薛冰轻哼一声表示默认。
唉……女人哪……陆小凤苦笑一声,虽然对薛小姐有些头大,却不得不对她解释:阿青是我朋友。
薛冰冷哼:难道我就不是你朋友?母老虎要找他麻烦,那他可真是百口莫辩。
陆小凤叹口气,艰难解释: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陆小鸡!阿青忽然朝这边大叫一声,她看见陆小凤后,一下子从桥上站起来,兴奋地朝陆小凤挥手。
陆小凤和薛冰﹑还有苏少英的表情在那一刻同时变得非常微妙。
呀,糟了,阿青跟司空摘星待久了,刚刚见到陆小凤又很高兴,出口下意识就喊了他外号,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改口,陆小凤,我在这里!我知道你在这。
陆小凤暗叹一声。
今天要在这里做什么吗?你老是不来,我都饿死了,阿青三下两下跳过来,拿苏少英雪白的手帕擦了擦自己油乎乎的手,指了指慢慢走过来的苏少英,笑道,幸好有他的酱牛肉!酱牛肉?陆小凤朝苏少英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向阿青,笑得神秘,酱牛肉算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选这个时间要你过来?当然是因为我接下来要带你去吃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当然在一个很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陆小凤带着薛冰和阿青走了不少路,三转两转,转入了一条很窄的巷子。
巷子里很阴暗,地上还留着前两天雨后的泥泞,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也都很窄小,进进出出的,好像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
尤其是这里的人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方言,薛冰感觉自己就好像到了番邦外国一样,别人说的话,她连一句都听不懂,她实在有点怕陆小凤会把她一个人甩在这里,便紧紧挽住了阿青的手臂。
你做什么?阿青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薛冰拉住,便有点奇怪地转头看她。
薛冰决计不肯说自己害怕,她朝阿青笑笑,道:这里地好滑,我怕摔,搀着你会比较安全。
哦。
阿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任薛冰挽着自己,这时候,她忽然发觉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妙香气,随风传了过来,她从来也没有嗅过如此鲜香的味道。
这时,薛冰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陆小凤悠然道: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你们吃过后就知道了!巷底有家很小的店铺,门口摆着个大炉子,炉子上炖着一大锅东西,香气就是从锅里发出来的。
里面的地方却很脏,墙壁桌椅,都已被油烟熏得发黑,连招牌上的字都已被熏得无法辨认。
可是这种香气却实在太诱人。
他们刚坐下,店里的伙计已从锅里勺了三大碗像肉羹一样的东西给他们。
肉羹还在冒着热气,不但香,颜色也很好看。
陆小凤递了两个汤匙给她们,道:赶快乘热吃,一冷味道就差了!阿青吃了两口,觉得味道果然鲜美,不过好像又还有点熟悉,似乎她以前吃过类似的肉,这是什么动物的呢?正在她回想的时候,陆小凤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招呼来伙计,和伙计两个人用奇怪的方言说了半天,然后伙计就走了。
阿青好奇:你跟他说了什么?陆小凤笑道:我要让他替我去找蛇王。
蛇王?蛇王就是这条街上的王,也是那些人的老大,只要有他一句话,那些人随时都可以替你去卖命。
你找他做什么?陆小凤笑道:当然是要请他办一件事情。
蛇王……阿青重复了遍这个名字,眨了眨眼,忽然灵光一现,大叫,我知道刚才那是什么肉了!薛冰的肉羹已经见了底,见阿青说知道那是什么肉,好奇不已地问:是什么?有蛇肉,对不对?阿青朝陆小凤笑得一脸得意。
薛冰的脸色却变了:蛇,蛇肉……她看向陆小凤,希望他否定阿青的答案。
陆小凤却点了头,悠悠道:不止这个。
阿青的脸一下子皱了:我也知道,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可是我吃不出来了,是什么?陆小凤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薛冰,微笑着揭晓答案:还有猫肉。
呕……薛冰弯着腰狂吐起来。
33,谢绝转载蛇王很瘦,他的手上几乎已连一点肉都没有,苍白的脸上,几乎也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软榻上居然还铺着层虎皮,他身上居然还穿着袷袍。
但他却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陆小凤问他要平南王府的精确地图,虽然这东西很难搞到,而且要冒很大的风险,可他却一口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阿青不由感慨:感觉蛇王是很好的人呢!是,是么……薛冰说话有气无力,她一直被阿青扶着,见蛇王之前,她一连吐了五次,连走路都吃力,陆小凤本来想让她先回客栈,但是薛冰却坚持要去见一见这个蛇王,所以只好让阿青扶着了。
你这样走起来很辛苦呀,阿青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你来背她吧!薛冰脸一红:我才不要他背。
他带你吃了蛇肉和猫肉,害得你吐,自然要负责,阿青朝陆小凤招手,快来帮忙啦!薛冰捂嘴:你别提那两样东西,我会又想吐。
好好,不提不提,你赶紧回客栈好好休息吧,阿青连忙道,陆小凤,快来帮忙呀!陆小凤摸了摸又长出来不少的胡子,叹口气,老实过去当苦力。
阿青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看着陆小凤背着薛冰,觉得这画面挺有爱,想起蛇王对他们两人的评价,不由笑道:蛇王说得不错,你们挺配的,陆小凤,你可是赚了哟!薛冰的脸又是一红,嗔道:阿青,别乱说。
阿青贼兮兮地笑:好啦,不说就不说。
那我换个问题,陆小凤,你要我来,是要带我去平南王府探探吗?先前她已经听陆小凤说了江轻霞的事,平南王府被绣花大盗偷走的十八斛珍珠很有可能是江轻霞盗走的钥匙,但那藏着珍珠的宝库的门前,日夜都有人守卫,而当王府护卫江重威进去发现绣花大盗的时候,宝库的门是锁着的,这就很不合理了——绣花大盗开门进去宝库之后,又怎么能再出来锁上门?为着这个缘故,陆小凤要一探王府。
薛冰知道阿青是跟着陆小凤去探平南王府,而陆小凤却不带她去,顿时有点不高兴,捏捏背着她那人的耳朵:为什么要带阿青去?陆小凤微笑:因为王府世子的武功尽得白云城主的真传,我怕我打不过,叫阿青去帮忙。
薛冰一点也不信:阿青的功夫难道有我厉害?陆小凤笑道:当然比你厉害,我都打不过她。
两人身后,阿青的步子却慢了下来,她疑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发问:平南王……和南王到底是什么关系?据她所指,叶孤城只收了南王世子一个徒弟啊!陆小凤转头看她,笑道:平南王就是南王,指的是同一个人,我知道你和南王世子认识,所以万一我夜探平南王府被抓住了,好让你去说说情,把我给放出来呀!陆小凤的语气带着三分调侃,七分认真。
阿青狐疑:真的?陆小凤颌首:自然。
自然是假的。
陆小凤根本没打算带阿青去平南王府。
他是要阿青跟着薛冰。
在酒馆里头,薛冰砍断了调戏她的那人——孙中的手后,那只手却又回到薛冰的屋子里,那只手当然不会是自己回去的,所以很可能就是薛冰自己拿回来的,但是她要那只手做什么?陆小凤一直对这件事不解,而后来当他说江轻霞穿的是红鞋子的时候,薛冰的表情很奇怪,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薛冰和江轻霞的关系,而今日见蛇王,她坚持要去,也让他觉得不对劲。
如果薛冰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做点什么,那就是明晚夜探王府之时了。
而他又怀疑那双红鞋子和什么组织有关系,这个组织还很可能全是女孩子。
所以陆小凤才叫来阿青帮忙。
如果阿青能打入这个组织内部,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阿青似乎对做卧底这件事充满了兴趣。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让薛冰知道,所以这一晚,陆小凤是和阿青一起出门,直到了平南王府门口才分开。
其实,陆小凤心里很清楚,只要一进了王府,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刀箭下。
王府里的卫士们,是绝不会听他解释的。
他也清楚,以阿青的本事,如果跟他一起去,他的危险会小很多。
但他不能让朋友冒这种险。
的确是很险。
当陆小凤在王府转了几圈,找不到宝库的破绽,绝望得打算出府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白面微须,穿着身雪白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
一看到这个人,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他忽然使出千金坠的功夫,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
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
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
他遇上了叶孤城,遇上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好在叶孤城并不想杀他。
不过陆小凤还是郁闷了——因为他发现金九龄和花满楼早就来了,他们两个知道陆小凤回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他,但这两个家伙却一直像两个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唉,他的朋友怎么都这样?陆小凤回去的时候很郁卒。
不过当他发现薛冰和阿青两个都不在如意客栈的时候,他更加郁卒。
两个人不会真的都去奔那个组织了吧?陆小凤想了一想,干脆去找了蛇王,在这块地头,他自己找人远远不如蛇王来得快。
夜已很深,蛇王居然还没有睡,看见陆小凤找来,也并不吃惊:我正在等你!蛇王说,薛冰来过,她一直都在这里喝酒,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她虽然在骂陆小凤不是个东西,也不是个人,但却一定要走,一定要去找陆小凤。
蛇王不能阻止她,只好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她。
陆小凤道:那两个人现在回来了没有?蛇王叹了口气:他们已不会回来!为什么?蛇王的神情更沉重,道:已有人在暗巷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致命的伤,是在眼睛!绣花大盗!陆小凤全身都已冰冷,他急急问:那薛冰呢?刚刚问出口,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又急忙问:你没有看到阿青?别急,她们两个现在都在我这里,蛇王缓缓起身,带着陆小凤往内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接着解释,薛姑娘只是暂时昏过去,阿青姑娘倒是中了毒,这姑娘够硬气,中了毒还背着薛冰跑了那么远,我这个小地方难找得很,她能找得过来,也算不容易。
言语之间竟对阿青有几分佩服。
屋内灯火通明,柔软的铺着锦缎的大床上,薛冰正沉沉地昏睡着,阿青斜倚在一旁的卧榻上,唇色很淡,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不如往常那样有精神,而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柄锃亮的小刀。
陆小凤看见了她手臂上的几道细小的伤口。
——放血。
从花满楼那里,陆小凤知道阿青能用放血来解毒,他仔细一看,阿青的伤口呈鲜红色,不由放了心:阿青,毒已经解了?阿青白了他一眼:陆小凤,你跟我说这个任务不危险的,你骗人。
以往要是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声音一定都快把房子掀翻了,但现在,听起来却不是很有气力。
看着阿青这样子,陆小凤也内疚了,他很不好意思地凑上前去:那,事情解决了之后你再罚罚我?我胡子再给你剃一次。
阿青不屑:剃过了,现在觉得不好玩,我要换一个,不过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蛇王微笑着插口道:阿青姑娘,我已让郎中给你熬了药,助你排毒的,和生血的药,你且喝下罢。
他一招手,门外的仆人就端来了药碗。
阿青是皱着眉头喝下的:好苦。
喝完之后,她一连吞了几大口蜂蜜,然后才道:陆小凤,你去平南王府把事情怎么样了?陆小凤摇头:王府的宝库没有破绽。
白去一趟,阿青撇嘴,我觉得我这里倒还蛮有收获。
陆小凤眼睛一亮:你看清想杀薛冰那人的相貌了?阿青再白他一眼:当然没有,他蒙着面呢。
说起那人,她忿忿不平:那人不是想杀薛冰,是想把她掳走,因为怕保护薛冰的两个人发现,所以我本来隔得有点远,但突然看见那两个人倒下,我就觉得不好,急忙赶过去,果然有个蒙着面的黑衣男人想掳走她,要不是那家伙给我放毒下黑手,我早就把他抓住了!真是个小人!坏蛋!哼!算他命大,没一剑被我刺死!阿青对那人的行径很愤怒。
陆小凤问:你伤了他?伤到他哪儿?还有,你确定那人是蒙着面的,不是一个大胡子?对啊,刺中他这儿了吧,阿青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道:有没有大胡子我就不知道了,但那肯定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她仔细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他的生活肯定过得很不错,因为他的手很白很修长,感觉保养得很好的样子。
阿青此话一出,陆小凤对她的印象大有改变:想不到你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当然,阿青得意一笑,紧接着又开始愤怒,就是那双手突然撒出毒烟,才害得我中招,我怎么会对这个记得不清楚!而且,你们都没人告诉我毒药还可能是烟雾的样子!阿青瞪着陆小凤,愤怒控诉。
原来是因为不知道那是毒烟,所以才中的招?看来还是江湖经验不足啊……陆小凤轻咳一声,安慰道:这个嘛,你以后可以让司空摘星讲讲,他虽然不玩这个,但是对如何预防这些歪门邪道,还是很有心得的。
阿青惊异:是吗,司空师父还会这个。
提起司空摘星,她忽然朝陆小凤一笑:师父如果知道你也学他做梁上君子,而且目的还没达到,不知道他会怎么笑你呢!陆小凤立即辩解:我是去找宝库的位置,有助破案的,可不是为了偷东西。
紧接着他开始叹气:你以为我去平南王府这一趟就很容易了?跟叶孤城对上可不是什么轻松事,更何况还有两个朋友躲在后头看我的热闹。
叶孤城?!阿青把陆小凤后头讲的内容直接忽略,紧紧抓住这三个字,一把拉过陆小凤的袖子,双眼直放光:叶孤城在平南王府?他现在还在么?陆小凤先是点了头,然后马上意识到她和叶孤城认识,紧接着立马觉悟到她想做什么,连忙摇头:你该不会让我再闯一次平南王府把叶孤城带出来吧,难度很大好不好?你确定他一定会出来见你?……不一定。
阿青瘪起嘴。
她知道,叶孤城睡眠很准时的,这样的深夜,他一定已经就寝了,肯定不会乐意很麻烦地跑出来见她的。
但是,但是……知道他也来了中原,而且就在这城里,她就……她就突然很想见他嘛!我不管!阿青抓住陆小凤的胳膊,瞪着他,眼神坚决:你现在带我去平南王府!阿青,你的毒才刚解,不宜运动,叶孤城他又不会跑,可以过两天再去……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跑?他要是明天就离开了呢?我不宜运动?那你可以背我过去嘛!阿青望着陆小凤,笑得阴测测的,一如要剃他眉毛之时的表情,陆小凤,你该不会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吧,我刚刚帮你救了薛姐姐哦!34,谢绝转载叶孤城是个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他不喝酒,也不喜欢陪人喝酒,从不熬夜,到了点一定乖乖上床睡觉,陆小凤去探王府的时候他就到了应该就寝的时候,所以如今陆小凤再折返回去,不止是扰民,还要扰人清梦了。
王府的卫士有八百以上,每个卫士身上,都带着威力极强的诸葛神弩,无论谁只要一被发现,都可以立刻被射成个刺猬。
陆小凤上一次来,好歹是披了件王府卫士的外皮,也就只被叶孤城发现了而已。
这一次再来,夜更深,更安静,由于身上还背着个刚刚中过毒的人,不方便下来行走,不能跟上次一样伪装成侍卫,而这妹子还不知王府险恶,一脸兴奋,好像是来逛街游玩的——陆小凤深觉,此次,他们两个暴露的可能性要翻几倍。
不过,陆小凤这人,一向有点狗屎运,接连掠过几幢屋子,居然都没有遇到卫士。
到底还有多久嘛……阿青打了个哈欠,顺手捶了陆小凤一下,有点不高兴。
陆小凤叹气:我不知道叶孤城在哪间屋子,只能一间间找,拜托大小姐有点耐心,可否?阿青眨了眨眼:你不知道他在哪?很简单呀,我们叫他一声,他不就出来了?别!陆小凤被阿青这个提议吓出一身冷汗,他极力压低嗓音,难得严肃地嘱咐,我进来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许出声,你忘了!王府里头的弓箭可不认人!阿青瘪了瘪嘴:好吧,那你快点哦,我有点困了。
困﹑困了?陆小凤呆了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道:我尽量快点﹑快点……这两人的对话,声音实在非常之小,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发现。
最起码,叶孤城虽然已就寝,但却并不那么容易睡着。
陆小凤的出现,提醒了他,对于他和南王定下的那个计划,陆小凤大概会是一个大麻烦——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一向没有朋友,我并不在乎,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连对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你若想要朋友,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哦?至少你现在就可以找到一个!这是陆小凤在接住天外飞仙之后,和叶孤城的一段对话。
他们说得不错,陆小凤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所以叶孤城在考虑,也在犹豫,要怎样处理这个人才最为妥当?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极轻微的声响,这响声距离他的房间并不近,但叶孤城的耳力却不比花满楼的差。
陆小凤?叶孤城皱了皱眉,这人为何又折返回来?扯过衣架上的外袍,随意披上,叶孤城打开了门。
月光如水,柔柔地照在王府的庭院之中,一个男人正以极快的步法迅速掠过长廊,无声无息,空中只留下几道虚影。
这个男人的睫毛很长,眉毛很浓,只是尾巴处好像断了一截,用眉笔修上,唇上还有几点胡茬。
正是最近传说被谁剃了胡子的陆小凤。
叶孤城看见陆小凤的时候,眉峰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但这并不是因为陆小凤,而是因为他身上背着的那个少女。
这少女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皙,容貌甚是秀丽,身材苗条,弱质纤纤,陆小凤似乎他背得很轻松,仿佛这少女没有多少重量一样。
在叶孤城看见她的时候,少女那一双极亮的大眼睛也朝叶孤城望了过来,不似叶孤城的皱眉,少女发现他的那一刹那,欣喜不已,脸上立即绽开大大的笑容,本就清亮的眸子好像变得更亮了,她扬起明艳动人的笑脸,樱唇轻启,欢喜地叫道:叶孤城!下一秒,一个温软的物体扑入叶孤城的怀中。
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胸膛的触感温温软软,怀中少女笑容甜蜜,眼神明亮,但叶孤城却没有给她多少表情:你来做什么?见他一脸冷淡疏离,仿佛很不欢迎她一样,阿青嘴一瘪,湿着眼睛瞅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看见我,你不高兴么?在阿青的潜意识里,白云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对她很好很亲切,城主府就好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家,而叶孤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遇见的第一个人,更是做主收留她的人。
仿佛是雏鸟情节,阿青对叶孤城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不然,换了别人,陆小凤﹑司空摘星﹑花满楼﹑西门吹雪……无论是谁,她都决不会在毒伤未愈的时候﹑在深夜的时候跑出来见他的。
所以,当她怀着满心欢喜﹑特地跑过来见这人,而这人却摆出一副疏离淡漠的姿态,阿青心里顿时涌出无限委屈。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睁着湿漉漉的眸子,仰脸看他,语气委屈得不行:你要赶我走吗?叶孤城其实想拉开她,无奈她抱得太紧,死死不放。
别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其实力气大得很,手臂箍着他不放,就跟铁打的一样,扫了一眼抱着手臂在旁边看好戏的陆小凤,叶孤城有些头大,只好软了声音:阿青,你先放开我再说话,好不好?不要!你肯定是骗我,你是坏人!阿青赌气似的将头埋进他的胸口,越发不肯放开他。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深夜之中,月光之下,清俊的男子与漂亮姑娘相拥得难舍难分,如果忽略男子不甘不愿的表情,和女子那比窦娥还冤的语气,此情此景,看起来实在是很赏心悦目。
不过。
想想男子和女子的年龄差距,陆小凤不由得玩味得摸了摸自个的小胡茬。
——啧啧,原来叶孤城好这口。
大概是陆小凤那八卦的目光太过明显,叶孤城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怀中少女转移到他的身上:王府危险,为何又来一次?陆小凤笑道:有白云城主在,自然不危险。
陆某本来也不打算再跑一趟,不过阿青姑娘听见城主在此,迫不及待想要过来见城主一面。
语气里满是促狭。
叶孤城不可能听不出来,他蹙了蹙眉,低头对阿青道:已经见过,你回去罢,夜深了。
喂!就这么完了?我过来一趟很辛苦的好不好!阿青用愤怒的目光狠狠瞪了叶孤城一下,转头对陆小凤道:行了,你回去吧!陆小凤傻眼。
阿青,随他回去罢。
叶孤城伸手摸摸阿青的头,以示安抚。
如果是往常,阿青可能就听叶孤城的话,乖乖回如意客栈歇息了,但今天,大约是叶孤城的冷淡态度给了她刺激,她把头一扬,梗着脖子道:我就不回去,偏不!此话一出,叶孤城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冷意。
阿青的直觉敏感得很,她一察觉到叶孤城不高兴,也不再缠着他不放,立马松开手,一个箭步跳进叶孤城的房里,两三步就跳到床上去,一边盖被子一边大叫:我好困啊好困,这里有床诶,干脆就在这里睡吧,啊呀,好舒服,我闭眼了,恩,我已经睡着了哦!这一系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演练过千万遍一样,看得陆小凤目瞪口呆:阿青,你真打算晚上住这?我睡着了,你别吵!阿青把被子蒙在头上,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转而对叶孤城道:抱歉,这么晚过来打搅。
他可看见了,叶孤城披着外衣就出来,显然是被他们两个从床上吵醒的。
叶孤城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陆小凤分明觉得他想说你也知道?阿青不通世事,但陆小凤却没理由没借口,而他居然敢带着她这么晚过来,而且阿青竟然摆出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这不怪在陆小凤头上,还能怪在谁头上?对此,陆小凤也有点委屈,他这不是以为阿青和叶孤城关系匪浅嘛,谁知道一见面却是这么奇怪的局面。
面对白云城主的瞪视,陆小凤不自在地摸了摸胡茬,企图用一通解释挽回点面子:阿青先前为了救薛冰,中了绣花大盗的毒烟,刚刚放血疗伤,身子还弱得很,不宜着急动怒。
她极想见你,陆某怎能这时候违逆她的意思?她中了毒?望着床上黑乎乎的一团,叶孤城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动容:她的毒可解了?陆小凤颌首,亦转头看向屋子里那团包着被子的人影,极为诚恳地说道:已经解了,没有解药,阿青放了血来解毒,因此气血还虚着,她想要见你,因此陆某才背着她过来。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喊困,大概是失血的缘故,如今到了叶兄的地方,她恐怕是真的累了。
叶孤城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颌首:如此,便让她在这睡一晚吧。
那你呢?陆小凤刚想八卦一下,就听得叶孤城道:叶某去旁处屋子睡便是。
哦……这样啊。
陆小凤失望地想,以叶孤城如今的态度,看来阿青妹子的一番心意是付诸流水了?阿青,陆小凤我可是帮过你了啊,别说我不够朋友。
唉,你要是能留在白云城主身边,阻止叶孤城去找西门吹雪那家伙来场对决,那也算好事一桩啊……就在陆小凤的思绪跑得十万八千里之时,叶孤城忽然问:她在随你追查绣花大盗一案?陆小凤颌首:不错。
叶孤城道:既然她受了伤,那此案不宜再追查下去,我明日会把她送往……百花楼,见叶孤城不知道把阿青往哪里送,陆小凤笑着接口道,送往百花楼即可,阿青前段时间都住在百花楼,那里环境安静清雅,用来休养再好不过。
闻言,叶孤城的目光中却又有了寒意,他冷冷问:百花楼?据叶某所知,那是花满楼的地方?陆小凤笑容更甚:不错,那是花满楼的住处。
35,谢绝转载全都包在被窝里,圆鼓鼓的一团,伸手碰一碰,还会扭动两下,同时里头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我睡着了,别吵哦!实在是有点可爱。
叶孤城在床沿坐下,不再试图掀开被子:阿青,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了那么多话,我哪里记得你讲的是哪句!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还有点赌气意味。
叶孤城也不试图让她记起,转而问:中原好玩么?还好啦,还蛮有趣的,不过我是回不去家了,唉……阿青长叹一口气,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记起那晚在城主府的书房,叶孤城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不由小小地惊呼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扔掉被子,有点委屈地看向叶孤城:我记起了,你说到了中原,若是遇到你,一定要听你的话,要不然就,就……就离得远远的,权当不认识,叶孤城接过她的话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熟悉的触感让他有些怀念,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你既要来见我,见了面,却又不听我的话,可是把你答应的那些都忘了?没有啦!我记得的,我记得很清楚!阿青听出叶孤城的语气有些失望,忙不迭扑过去抱住他,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你的话的!见她又来抱住自己,叶孤城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阿青,放手。
不要啦,阿青生怕他把她赶走,连忙把手臂收紧一点,道,我来中原这么久,都没有回去看你,如今见了我,你就不想我吗?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分期待﹑三分委屈﹑十分小心,饶是冷淡如叶孤城,也紧不住软下心肠来,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她的发丝,手指从她柔滑的青丝中穿过。
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不是不想的,阿青在城主府生活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给他的生活烙下了一些专属于她的印记,偶尔触景生情,他会想起她来,也会挂记她在中原过得好不好。
但也仅此而已。
叶孤城没有朋友,他也从来不需要挂念任何人,阿青却是个例外,但也仅此而已。
中原玩腻了,便回白云城去住住罢,那里随时欢迎你。
明明已经为阿青划出一条疏离的界线,但嘴上却不由自主说出一番邀请的话来——叶孤城说完之后,竟然有点发愣。
阿青浑然不觉他的复杂心思,听他邀请,她高兴得不得了,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我好想回白云城呢!她扬起头来,借着屋内烛光,叶孤城终于看清,她的脸色不复以往的红润,嘴唇有些苍白,虽然精神很好,但明显不太健康,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要把一把她的脉搏。
见叶孤城和大夫一样把脉,阿青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叶孤城,你会看病?习武之人,看脉象总是会的,叶孤城淡淡回答,见她脉象稳健,便缓缓放下她的手臂,低头对她道,江湖险恶,毒之一道最让人防不胜防,以后出门,无论是饮食,水,空气,还是接触到的东西,都要注意。
阿青乖乖地点了点头,但表情还是有点不甘心:如果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我都会有感觉的,这一次是那个人太狡猾了,趁我不注意撒毒烟害我,哼!叶孤城淡淡道:这样的人,江湖上并不缺少,你若不注意,下次不会再这么幸运。
阿青嘟了嘟嘴:好嘛,我会小心的啦,你……呀!阿青瞪大了眼睛,小小地惊呼一声,因为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伸过来,环过她的腰将她抱起,阿青还来不及反应,叶孤城已经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将被她扔在一旁的被子为她盖上,嘱咐道,刚刚失血,不宜熬夜,早些睡吧。
他离得有点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和味道,刚刚主动抱住他的时候,阿青一门心思只想着不要被他赶走,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如今的情况却不一样,他也是刚从床上起来,因而没有束冠,发丝垂下,不经意扫过阿青的脸蛋,痒痒的。
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耳根竟然悄悄红了,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头往被子里头缩,简直是想缩成乌龟。
叶孤城不知道阿青的小心思,他难得细心地为她拢了拢被角,叮嘱道:好生睡一晚,明日我将你送去……百花楼休养一阵。
不知道为何,他说出百花楼三个字之时,竟然有些迟疑,但他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言,阿青一下子跳起来,对叶孤城怒目而视:喂!你又要赶我走!他淡淡道: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带你。
而且……他瞥了她一眼:此处是平南王府,你确定你想要被南王世子抓住不放?一想起南王世子那个讨人厌的家伙,阿青就浑身不舒服,忍不住拉着叶孤城的袖子撒起娇来: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么,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带着我也不麻烦呀,我还可以帮忙的对不对,我会很乖的……叶孤城从来就知道怎么无视她的,他一点点扳开阿青抓着袖子的手指头,缓缓道:阿青,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阿青一怔,随即不甘不愿地放开他的衣袖,满脸不情愿地嘟囔:我知道,要听你的话嘛……叶孤城的指尖触上她光洁的额头,感觉到一片凉意,不由又将被子重新盖回她的身上:既然如此,那现在……我好好睡觉啦……阿青不太乐意地躺回床上,眼睛却还盯着叶孤城不放,嘟囔道,你忙完所有的事情,就要接我回白云城哦!叶孤城为她盖被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她,眸中目光意味不明:你就那么想再去白云城?对啊,阿青笑道,毫不迟疑地点头,我回不去家啦,这里也只有白云城住得最习惯,大家都很好,我当然要回去!叶孤城蹙眉,抓住关键词:回不去家?唔,反正是回不去了,阿青微微垂眸,语气有点落寞,伸手拉了拉叶孤城的袖子,所以你可不能不要我。
阿青不知道,她此刻的神态,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无端端就有几分可爱。
叶孤城自然不可能把阿青和小狗联系起来,但见阿青如此,他的心情莫名有几分愉悦,低头瞧着她,烛光照耀之下,显得阿青的脸越发柔和,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一闪一闪的,配着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叶孤城的心微微一动。
不由自主的,仿佛被什么操控一般,他缓缓俯□子,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呀!你,你做什么!阿青被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白嫩的小脸在一瞬间红得几乎要滴血,她下意识捂住被他吻过的额头,觉得那块地方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一时间也不敢看叶孤城了,眼神躲躲闪闪,到处乱飘,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你,你干什么要亲我啦!叶孤城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这样,实在可爱。
叶孤城淡淡一笑,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难得语气柔和:阿青,我答应你,此事了结后,我便带你回白云城。
阿青的脸红扑扑的,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害羞得不敢看他。
听见他承诺带她回去,阿青一时间开心起来,望着叶孤城,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好了哦!可不许反悔!彼时,薛冰尚在昏迷之中。
她被那歹徒下了迷药,药效未解,陆小凤送完阿青,就立即赶回蛇王的住处去看她。
蛇王见两个人去,却只有一人回,便问:那姑娘呢?陆小凤笑道:她非要留在叶孤城那里不可。
这话说得轻易,但白云城主绝不是好说话的人,他的住处,更不是随便哪一个女子能够留下的,听陆小凤这么说,蛇王会意一笑:我听闻白云城主不近女色,原来也是有心仪之人。
心不心仪就不知道了,但起码叶孤城对阿青的确不一般。
唉,没料到一向久居海外的叶孤城居然到了中原,一想到他很可能去找西门吹雪对决,陆小凤就头大,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
只希望阿青这丫头给力点,能阻止两个人的比试才好。
阿青办事靠不靠谱且不说,陆小凤对她的剑术可是极有信心,如果说天底下有谁能阻止得了此事的发生,除了她,陆小凤再找不到别人。
蛇王并不知道陆小凤心中所想,他笑着举起酒杯,一杯给了陆小凤,一杯自己拿着,含笑道:虽然没解决案子,但今晚的事情总算了解,薛姑娘也化险为夷,咱俩喝一杯。
陆小凤看了一眼沉睡的薛冰,亦觉得今夜有惊无险是件好事,更何况薛冰差点被掳一事一出,更让陆小凤断定薛冰与绣花大盗一案有些干系,如今只待她一醒,就能问个究竟出来。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突破口,陆小凤心情也不错,毫不迟疑地接过蛇王的酒杯,一饮而尽。
但当他喝下之后,却发现蛇王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
不等陆小凤开口问,蛇王已自顾自地说道:我不能让我的朋友跟我一块去冒险,但这件事巧得很,偏偏是明天发生,我只好让你睡一觉,抱歉。
喝下去的那杯酒里有药!当陆小凤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蛇王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歉意:对不起,朋友,我这是情非得已,那人实在太危险。
是谁,我可以帮你,告诉……话音未落,陆小凤已经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已照在碧萝纱窗上。
蛇王正坐在窗下,用一块雪白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一柄剑。
一柄非常细,非常窄的剑,是用上好的缅铁百炼而成的,平时可以当做腰带般围在身上,这正是蛇王的成名武器——灵蛇剑。
蛇王没有想到陆小凤竟然醒得这么早,这个时间,还不到他和那人约定的时辰。
看见陆小凤坐起来,蛇王的脸色更苍白,长叹一声:那些药本足够让你睡到明天早上的,可是再强的药力,对你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效力。
陆小凤苦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已经快麻木。
蛇王,既然我已经醒来,不妨告诉我,既然是朋友,就不必隐瞒!蛇王沉默良久,才缓缓说出原委。
这个江湖上,有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名气的女人,她叫公孙兰。
她并不是个名人,因为她不愿做名人,她认为做名人总是会有麻烦。
她喜欢易容,几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用过很多名字,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全都是她。
据说她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都叫她公孙大娘,但她却并不是个舞剑的人,相反,她是个可怕的女人,手段如蛇蝎,心肠堪比魔鬼。
——蛇王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全都死在她的手中。
蛇王并没能找到她复仇,但她却主动找到了他,约他今晚在西园见面。
蛇王已经病了十年,手抖个不停,根本无法握住灵蛇剑,这一去,无疑送死。
陆小凤虽然对朋友的事情从来不问,可是他心里其实都清楚得很,他是个很关心也很体贴朋友的人。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替蛇王赴约。
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有个毛病,你只要知道她这个毛病,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蛇王缓缓地说,无论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无论她改扮成什么样的人,她穿的鞋子总是不会变的。
什么鞋子?红鞋子!鲜红的绣花鞋子,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但上面绣的却不是鸳鸯,而是只猫头鹰!这鞋子,岂不是与江轻霞所穿一模一样,亦与那假金鹏王死前所握红鞋一样?得来全不费功夫!陆小凤的神经在一瞬间兴奋起来。
我不许你去!忽然,一个冷冷的女音□两人的谈话之中,顺着声源看去,薛冰直直地坐在床上,正拿一双冰冷的凤眸死死盯着陆小凤!陆小凤却瞧着她笑了:你不让我去,是不是因为你和公孙大娘……或许也有那么点关系?36,谢绝转载糖炒栗子!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她穿着身补满补钉的青色衣服,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好像已将她的腰从中间压断了,她的脸满是皱纹,看来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棉纸。
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她手里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她那叫卖的声音几乎已完全嘶哑。
望着这个可怜的老太婆,陆小凤居然笑了笑,忽然蹲□子,一脸痛苦,挥舞着双手,哇啦啦大叫:我肚子好痛,谁来帮帮我,好痛!老太婆在陆小凤面前站定,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快道:年轻人,不要怕,我去找人救你。
说完后,她立即离开,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蹒跚了。
这就走了?陆小凤干脆在树底坐下来,望着那弓腰驼背的老太婆,眼底充满笑意:陆某还以为公孙大娘是借着蛇王来找我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老太婆的身形一下子顿住。
陆小凤却不疾不徐地悠然道:绣花大盗手里头那块红帕子,大概就是你脚下那双鞋子的鞋面?一切的证据都表面,公孙大娘是真正的犯人,但陆某就觉得奇怪了,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被盗之时,你正在邀请薛冰入伙,怎么抽得开身去犯案?老太婆转过身子来,她的脸依旧皱巴巴的,但她的眼睛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亮丽,聪明,妩媚,高贵……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
陆小凤断定,公孙大娘的真面目,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薛冰那丫头,都把实话跟你说了?她捂嘴一笑,声音竟也极为好听。
陆小凤微笑:我一直奇怪,被她砍断的孙中的那只手,是怎么突然回到客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带回来的,所以我好奇,这是你们组织的规矩吗?公孙大娘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薛冰新加入,才会露出点破绽,倒被你这个鬼机灵看了出来,不错,我们红鞋子每年聚会都会带点纪念品,不是银子,那就得是男人的舌头啊,眼睛啊,手啊……之类的……陆小风听得背脊有点凉飕飕的,他摸摸胡茬,笑道:公孙大娘既然不是绣花大盗,那么很可能是组织里头出现了叛徒?公孙大娘斜了陆小凤一眼,嗔道:陆小凤果然不是个笨蛋!陆小凤笑道:还好还好,有的时候,我还是不太笨的。
公孙大娘也笑道:我知道绣花大盗是谁,我一定要揭穿这家伙的阴谋,没有人能像他这么样陷害我!我也一定要找出谁是他的共谋,我不能让这种人留在我的姐妹中,就好像我不能让一粒沙子留在我眼睛里。
陆小凤颌首笑道:阿青曾经刺了那人一剑,算是有了证据,我想应该更容易找出他来,不如我们合作?公孙大娘一笑:好!不如合作!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阿青那个小丫头在哪里,她合了我的眼缘,我真想让她也……陆小凤立即否决:她不会加入红鞋子的!公孙大娘轻哼一声: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个时候,阿青已到了百花楼。
从王平城到江南,走水路过运河,速度是很快的,但当阿青进百花楼的时候,却发现花满楼根本不在。
——南王世子对花满楼欣赏得很,要留他在平南王府住几天。
如果阿青知道,在她拉着叶孤城泪眼汪汪地说事情完了一定要来找我的时候,南王世子正在琢磨着怎么把花满楼拉入自己的阵营,她一定会冲到他的屋子里把他打个满头包,不管后果。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阿青百无聊赖。
搬张小凳子在花丛前坐下,托腮看着开得正旺的花儿,阿青幽幽叹了口气:唉,真的好无聊啊……她已经这样待了十多天了,好没意思,中的毒又不深,她的体质又好得很,休养几天已经好多了,所以才觉得这样没人陪着玩的日子无聊透顶。
但今天似乎注定不会如往日一样无聊。
糖炒栗子!楼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叫卖声,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婆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朝里头勉强一笑,问: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姑娘,要不要来两斤?阿青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又低着头看花。
老太婆见她态度如此冷淡,居然不走,不死心地又问:姑娘,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阿青还是无动于衷,低头盯着那朵白色的漂亮花儿,重重叹了口气:师父,你好无聊啊……此话一出,那老太婆的背瞬间挺直,一个跨步跳进门来,动作干净利落得很。
来来,吃糖炒栗子,刚刚买的,绝对无毒!一篮栗子递到阿青面前,老太婆的嘶哑嗓音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青扫了他一眼,拿起一颗糖炒栗子剥开,送进嘴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阿青却道:师父,这样看你好奇怪,能不能把易容洗了?看一个老太婆用司空摘星的语气说话,有点起鸡皮疙瘩。
闻言,司空摘星往阿青额上弹了一个爆栗:有你这样的徒弟吗?居然敢忤逆师父?啊,胆子肥了!亏得师父心疼你,听说你受了伤,特地买了板栗子过来看你,你就这样说师父?阿青不以为然,嘟了嘟嘴:哪有过来看望人带糖炒栗子的,而且师父你今天这个造型真的好奇怪。
司空摘星道:徒儿你不知,这个造型呢,是模仿的专卖毒栗子的熊姥姥,你居然能够一眼认出来,也算不错!熊姥姥?阿青奇怪:那是谁?不等司空摘星回答,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美貌女子提着裙子跨进门槛,掩嘴咯咯笑道:熊姥姥你都不知?那是红鞋子的老大公孙大娘所扮,吃了她的栗子,一准立马归西!竟然是薛冰。
怪了,今天可真是热闹。
看见薛冰,阿青来了点精神:薛姐姐,你已经好啦?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一点迷药而已,那金九龄真是可恨,居然想掳走我,幸好有你,薛冰拉过阿青的手,温柔笑道,我是来谢你的。
这么郑重其事的一说,阿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关系,小事一桩啦,我本来就答应陆小凤要保护你的嘛。
说起陆小凤,薛冰周身温柔的气息一下子变了,一双眸子饱含着怒气:他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真不是好人,故意让你跟着我,想探听红鞋子的事情,把秘密挖过去,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哟,这位姑娘也是被陆小鸡甩了的?司空摘星一时间兴致勃勃,忍不住要煽风点火:陆小凤那人就是这样,姑娘,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好歹的!薛冰打量了一下司空摘星,面色有些古怪:偷王之王?阿青很适时地点头:对啊,这是司空摘星,我师父呢。
薛冰的面色变得更加古怪:听闻偷王之王的易容术登峰造极,没想到扮起老太婆来也惟妙惟肖。
说是夸奖,但司空摘星怎么听都有点反讽的意味,不过他有一点和陆小凤很像,那就是从来不和女人计较,所以即使薛冰看他的表情古怪至极,他也不在乎。
倒是阿青接了一句:司空摘星说他扮的是熊姥姥,你又说熊姥姥是公孙大娘,公孙大娘是谁,那红鞋子又是什么?薛冰微笑:红鞋子是一个组织,一个只有女人的组织,很有意思,公孙大娘是这个组织的老大,她功夫好,毒术也高,易容更是厉害,先前还和陆小凤一块破了绣花大盗的案子,是个奇女子呢,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她,她很喜欢你哦。
阿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司空摘星已经快速道:我替我徒弟拒绝,她要跟我去紫金山看决斗,没空去拜访你家老大!薛冰怒瞪他:决斗是八月十五,还早着呢,急什么?她这次可是特意来请阿青加入她们红鞋子的。
司空摘星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姑娘不知道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决斗,要早点去才能占个好位置吗?再说了,那两人要是打得不可开交,我家徒弟还能上去调解一番,徒弟这么重要,当然不能缺席!阿青听得一头雾水,到了这儿,她终于伸出手插话:我有问题!薛冰和司空摘星齐齐看向她:何事?阿青问:绣花大盗的案子破了?凶手是谁?金九龄,提起这个名字,薛冰还有些愤怒,公门中人,居然监守自盗,我们组织的二娘偏偏喜欢他,为了供给他那奢侈的生活,也跟他一块犯案,还将罪名推到公孙大娘身上!哦,阿青点点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金九龄这个名字,发现想不起来,于是放弃,转而问,紫金山的决斗又是什么东西?司空摘星忙不迭接口:当然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他摇头晃脑,慢声而吟: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司空摘星笑道:三百年来,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要在紫金山决斗,这一战不但势必轰动天下,也必将永垂不朽,谁愿意错过?我看徒儿你在百花楼待得也腻味,特地来找你一块去,我这个师父够意思吧?阿青的眉头微微拧起:是谁发起的这场决斗?据说是叶孤城。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音,回答了阿青的问题。
——今天果然是热闹得很。
花满楼,你回来啦,见花满楼安全回来,一派清风朗月,显然并没有受到南王世子的纠缠,阿青显得很高兴,你也知道那个决斗?花满楼微笑:如今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此事。
语罢,他朝着司空摘星和薛冰微微颌首,温文有礼道:司空兄,薛姑娘。
阿青的笑容渐渐沉下来,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对司空摘星道:师父,你带我一块去!薛姐姐,我不能随你去看公孙大娘啦,阿青朝薛冰歉意地笑笑,我想去看看叶孤城。
薛冰微笑:无妨,以后还有机会。
花满楼,你不去吗?阿青转头问。
花满楼淡淡道:我对此并无兴趣。
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喜欢这样杀气纵横的决斗,但阿青却觉得花满楼一个人待在百花楼,肯定寂寞又无聊,她才待了十多天,就受不住了。
于是她执意要扯住花满楼的袖子,非要把他也拉走:去嘛,你也去嘛,西门吹雪变了很多哦,我上次去看他,一点杀气都没有了,你这次说不定会认不出他来的,去看看,好不好?37,谢绝转载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八月十五将至。
而决战的主角之一,却倚在水榭的卧榻上,闭目养神,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战毫不在意。
主上,人来了。
叶三站在门外,恭敬开口。
来人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红漆木盒,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头微微低着,只能看见尖削的下巴,却看不清样貌。
女子轻轻一福身,朱唇轻启:奴家夏娘,见过白云城主。
声音倒还很娇软动听。
叶孤城坐起,寒星般的眸子紧紧叮嘱这黑衣女子,打量片刻,冰冷的视线锁住她不放,但这女子居然并不害怕,她摘下帽子,露出白皙的脸庞,对叶孤城微笑着又一福身,道:夏娘擅长化妆,不知白云城主想要夏娘化什么?叶孤城没有回答,却抬头看了叶三一眼。
叶三会意,抱拳立即道:城主,这小女子来自燕北地区最好的杂耍团,属下见过她的化妆之术,几乎堪比易容术。
顿了顿,叶三的声音放低,缓缓道:这女子是孤女。
言下之意其实很明显,孤女的消失,是最不容易让人追究的。
如此,叶孤城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冷冷问,你会画什么?叶城主想要画什么,夏娘都能。
叶孤城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慢慢道:我要你画伤口,足可以假乱真的伤口,可否做到?夏娘笑道:自然能,只要城主说出具体是什么伤,奴家就能画。
叶孤城颌首:叶三,叫叶七一块过来,学着。
啊?叶三傻眼:主上,我来学?其实,其实不必这么认真吧,没有人会察看的,装一装就好……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叶孤城起身,缓缓褪下外袍﹑上衣……又嘱咐一次,快去。
是!是!在一旁的夏娘却看得呆了。
你,你这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绯红。
叶孤城除去最后一件里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回首对她点了点头:把伤口画在我身上。
啊?夏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孤城,却见叶孤城面色沉静,才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匆匆忙忙打开红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各色刷子和色彩,大大小小的工具一应俱全。
请,请城主躺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可疑液体,女子红着脸,结结巴巴道。
叶孤城极为听话地躺下。
两块胸肌,八块腹肌,又白皙,又光滑,还好有弹性,啊呀妈呀,这身材比杂耍团里头跳火圈的谢阿哥都壮,天哪,天哪……我,我还没出嫁呢好不好……夏娘颤抖着双手摸上去,面色红润,一双眸子兴奋得冒出水光来,刚才进门时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叶孤城淡淡瞥她一眼:如果你不想接这单生意,我想应该还找得到别人。
接!我当然接!这可是十两金子的生意!夏娘立即抬头,一脸肃然:这样的妆,整个燕北,除了我,没人能画得更好!叶孤城淡淡道:那就快画。
也在这一天,阿青刚好到了紫金山下。
这里热闹极了。
紫金山下的小镇里,早已聚集满了江湖中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布满整个镇子的赌坊和赌摊。
他们都在赌什么?阿青好奇地要探头进去看看。
司空摘星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看的,来这个镇子的家伙,还能是赌什么?阿青不解:赌什么?花满楼微笑着解释:自然是赌谁胜谁败。
想不到,他敌不过阿青的纠缠,居然甘心也跟着来了。
闻言,阿青好奇地往那塞满了人的赌坊张望片刻,问:那现在大家都比较看好谁?司空摘星笑道:自然是叶孤城啊!现在有人愿意以三博二,赌叶孤城胜!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瞅了两眼阿青,压低嗓子道:徒弟,我记得,你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吧,谁比较厉害?阿青问他:你也要去赌一赌?司空摘星摇头:我对赌博没兴趣,我就是好奇,而且……他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喜欢看那些赌徒输光裤衩﹑哭爹喊娘的样子!阿青很鄙视地看了司空摘星一眼,然后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空摘星诧异地瞪着她:你不是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吗?他这话说的声音大了点,惹来周围不少人侧目。
阿青摇了摇头:他们都不是一般的剑客,进步是很快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们打过,不清楚他们现在又有了何种进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而且我担心他们的心境会不太对。
司空摘星重复一遍:心境?一脸疑惑。
嗯。
阿青点了点头,回忆起最近见那两人的场面,西门吹雪的变化大是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但她却还感觉到了叶孤城的一些细微变化,可是变化太小,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花满楼缓缓道:也就是说,如今这场比试,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关键在于谁的心境更稳定。
阿青感觉被花满楼这样一解释,顿时变得玄妙起来,挠了挠头,含糊道:或许吧。
管它呢,司空摘星一摊手,笑道,无论谁赢,只要我徒弟在,保准他们死不了,花兄就放心吧!花满楼心善,看不得人死,要不是相信阿青的能力,他估计不会来凑这场好戏。
听到司空摘星的夸奖,阿青很高兴,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师父你不要这么夸我啦……司空摘星笑:你是我徒弟,不夸你夸谁?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开始不住往人群中扫来扫去。
见状,阿青撇嘴,被夸奖而展现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大半。
她知道,她这个师傅坏毛病又犯了,他在看看镇子里来了哪些江湖名人,一边看一边思考偷什么东西比较有挑战性!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趣味啊!阿青觉得这个师父什么都不错,就是这个坏毛病让人讨厌。
阿青在内心鄙视了一番自家师父,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她饿了,想看看哪里有好吃的。
诶,等一下!阿青揉了揉眼睛,好像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好久没见到的身影。
咦?!那人是……老实和尚!阿青跳起来大喊,兴奋地朝人群中那个光头的家伙直挥手。
很久没见,老实和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脸老实相,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脏脏的,听见阿青在招呼他,他顿了顿,然后掉头立马就走。
喂!阿青很是不悦,跺了跺脚,施展轻功追了过去,这里正是闹市,人多得很,寻常的轻功施展不开,但阿青跟司空摘星学了几手后,居然能如泥鳅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自如,而且速度还很快。
你干嘛躲我!阿青一把揪住老实和尚的衣领,满脸不悦。
见躲不过,老实和尚只好转过身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檀越,好久不见。
阿青不悦:你干嘛躲开我,难道我很讨厌吗?不是讨厌,是很麻烦,作为阿青走上中原后的第一个旅伴加朋友,老实和尚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姑娘可怕的武力值——和与之相比肩的惹麻烦能力。
所以再次见到阿青,他不躲开才怪。
当然,他不知道阿青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在中原见识了很多,自然也懂得了很多事,基本不会再玩帮倒忙这种事情了。
但既然阿青怒气冲冲要找他问个明白,老实和尚不能不回答。
阿弥陀佛,贫僧不是在躲阿青姑娘,而是要急着赶去京城。
老实和尚道。
他的确是要急着赶去京城,这可是句实话。
可是你明明就看见我了……阿青不满地瞪他两眼,撇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怕我惹麻烦,算了,你真的要赶去京城,去那里做什么,不看决斗了吗?这里已经不会有决斗了,老实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地叹了口气,西门吹雪已经将决战日期改为一月以后,地点也改到了紫禁城。
什么?阿青惊叫:他们又不打了?她的声音很大,一时间整个闹市的人都在看她和老实和尚。
不是不打,而是改在了九月十五,紫禁城。
阿青不解:为什么?老实和尚叹气:据说叶孤城已负伤。
阿青一下子跳起来: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敢伤他!老实和尚道:唐天仪。
阿青怒火中烧:他是谁?我要教训他!老实和尚:……花满楼走了过来,为阿青解释道:唐天仪是蜀中唐家的大公子。
语罢,他也觉得很奇怪,便问老实和尚: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老实和尚摇头叹气: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
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
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花满楼皱眉:此事当真?老实和尚摇头:据说而已,但既然西门吹雪改了日期,应当假不了。
又是毒!听到这里,阿青禁不住暴跳如雷: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用毒药伤人,卑鄙,无耻!真是可恶极了!这个唐家在哪里,我要去挑了他们!把他们都打得起不了床!在花满楼的记忆里,阿青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想起阿青曾以一根牙筷从西门吹雪剑下救人的本事,花满楼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危险的预感,虽然阿青从来没有主动对谁动过粗,但花满楼毫不怀疑她的本事。
万一她真的去挑了唐门,那……一想到可能的后果,花满楼心头危机更甚,立即按住阿青的肩头,阻止她接下来可能有的举动,温声劝慰:阿青,白云城主既然受了伤,如今最重要的事该是去看看他的伤势才对。
对哦……一提到叶孤城,阿青的怒火消了三分,浮上心头的都是担心,他会不会伤得很重?她想不通,为什么除了她,还有人能够打伤叶孤城,这简直不可思议!暂时将那可恶的唐门撇到一边,阿青转头问老实和尚:叶孤城现在哪儿,你知道吗?老实和尚摇头。
那我们去京城看看,花满楼对阿青温声道,既然他们定了京城比武,叶孤城无论如何都回去京城。
38只有发的才是!枫叶已红。
九月的驿道边,草木渐渐枯黄,凉下来的天气里,连吹过的风也带了萧瑟的意味。
道旁一株橘子树上缀满金黄的橘子,圆滚滚的一个个,看起来煞是可爱,一只素手伸出,轻轻摘下两个熟得快要掉下来的橘子,拿袖子擦了擦,然后小心剥开。
七哥哥,尝尝,好甜的橘子呢!阿青转头,将剥好的橘子递了半边给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阿青,附近很多橘子树么?阿青左右看看:是挺多的,你怎么知道?他难道能看见了?花满楼将橘瓣送进嘴里,然后慢慢道:很浓郁的橘子香味,所以我猜,是不是有人在驿道附近设了果园。
这是一条通往京城的驿道。
从老实和尚口中得知决战改期之后,几人就决定快些赶去京城,司空摘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让他一个月什么也不做,就干等着看决斗,他一定会闲死,所以便同阿青和花满楼在紫金山下告别,自己玩去了。
至于老实和尚,趁阿青一不注意,他就溜了。
故而如今只有阿青和花满楼两人同行。
阿青一直觉得很奇怪,花满楼明明看不见,为什么马还骑得这么好,对此,花满楼说,这匹马是驿站的老马了,认识去京城的路,我只要坐上去,它自然会带我去京城。
真的假的?路上,阿青无数次打量花满楼的那匹马,除了终于看出来那匹马挺健壮,是匹好马之外,其他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此外,相马之术还是花满楼在路上教她的,她只会看羊的好坏,不会看马。
花满楼懂得真多!阿青很佩服知道很多东西的人,而这种佩服到了花满楼身上,由于他目盲和儿时遭遇的坎坷经历,所以对他的佩服的程度还要升一级。
也因为如此,阿青开始改口叫这位花家七童为七哥哥,简直把花满楼归为了值得崇敬的兄长大人一类。
于是,听到花满楼说这附近可能是果园,她立马相信,连连点头:哦,难怪橘子这么甜!花满楼笑着摇头:阿青,我的意思是,这橘子是有主的,我们拿了主人家的橘子,就该付钱才是。
语罢,他伸手轻轻一弹,两枚铜钱嗖地穿过树枝,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橘子树上。
他的指上功夫习自陆小凤,自然精准无匹。
阿青见状,嘻嘻一笑:主人家肯定以为树上会长铜钱!花满楼一笑,张口正欲答话,却忽然顿住,侧耳倾听片刻,道:后面有人来了。
的确是有人。
阿青扭头往后看去,见道上烟尘四起,两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骑手是一男一女。
待阿青看清骑手的面貌,不由一喜,当即要开口跟来人打招呼,却听得花满楼低低说了一声:是她。
咦?!阿青立即转头看向花满楼,见他一贯平静的神情变得微微有些复杂,不由得促狭一笑:七哥哥,我都还没看清楚那是谁,你就知道啦?说话间,那两个骑手已经到了面前,红衣女子一勒缰绳,停在两人面前,笑道:花满楼,阿青,好久不见!阿青笑得开心:好久不见,石姐姐!几个月不见,石秀云的变化很大,她原本是峨眉四秀中最小最不羁的那个,但如今整个人却变得柔和了很多,虽然依然明艳动人,但却由夏日灼人的骄阳变成了秋天温暖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更加舒服了。
石姐姐,你又变漂亮了!阿青瞄了两眼旁边的花满楼,忽然贼兮兮地一笑,刚才花满楼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哦!石秀云一笑:我同他约定,下次见面,一定还要认出我来,他说到做到,是不是?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她已经完全转头看向花满楼了,虽然那话是对着阿青说的,可那脉脉含情的眼波却是朝向花满楼的。
是,我们约定过。
花满楼低声道,脸上带了淡淡的微笑。
啊呀呀,好暧昧呐……阿青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一副心有灵犀的模样,觉得自己待在这,简直就是多余的。
旁边那位和石秀云一起来的少年也深有同感。
阿青,好久不见。
少年自然不会不识相地去打搅石秀云和花满楼,他也没这个兴趣,事实上,打从一碰面,他的目光就完全落在阿青身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青的关注重点全在石秀云和花满楼那儿,直到现在,他出声唤她,她才注意到这个随石秀云一起来的少年。
是你呀!苏,苏少英!阿青卡了一下壳,好歹最终还是没忘记他的名字,记起上次在王平城的桥上是因为吃了他的东西,这才没饿晕,阿青很感谢他,谢谢你上次给我的吃的!少女容颜清丽,笑靥如花,苏少英直愣愣地盯着她瞧,感觉脸上的热度在一点点上升。
不行,这样太失礼了!苏少英慌忙将视线移开,希望这样能让热度降下来一点,他自诩风流俊俏,从来只有他让女子脸红的份,如今因为一个女子的笑容,就闹得自己通红了脸,太没出息了!而且……而且……他不想因为这个被面前的少女笑话。
于是,他匆忙转移了视线,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尘土: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阿青见他表情有点奇怪,不由拉着马凑近了他一点,仔细打量了他片刻,问:你怎么啦?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没,没事,见少女走近,苏少英觉得心咚咚直跳,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很想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但整个人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直在那里不能动,只得匆匆道,天气有点热,我一热就容易脸红出汗。
哦。
阿青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抬头看了看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感受了一下拂面的凉爽微风,觉得似乎不热呀,毕竟已经九月了嘛!正当苏少侠还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脸红时,那边和花满楼聊得俏脸微红的石秀云发话了:小青,既然你们也是去京城了,那不如同行吧,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好早些住上客栈。
此话一出,苏少英变得有些激动:阿青,你们也要去京城?那,那岂不是一路都可以和她同行?阿青点了点头。
苏少英又问:你,是去看那二人决斗的吗?阿青撇了撇嘴:算是吧。
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兴奋,也不是很高兴。
苏少英以为她不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的重要意义,还以为她是被花满楼强拉着去的,觉得这是一个展现他江湖知识渊博的时候,连忙策马和阿青并行,一脸兴奋地解释道:阿青,这二人都是不世出的用剑高手,此次比剑竟然大胆选择在紫禁之巅,所谓紫禁之巅,就是指的太和殿,也就是文武百官上朝的金銮殿,此殿房顶铺的全是琉璃瓦,滑不留手,人要站上去已经困难,他们竟然要在上面比武,这实在是……这些花满楼都已经跟她说过了。
听着苏少英抑扬顿挫的高亢语调,虽然他尽力说得有趣一点﹑吸引人一点,但阿青依然没能提起多少兴趣。
她只关心这两个人打架的后果。
花满楼此次愿意跟着她去京城,完全是因为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阻止这两个人杀死对方。
可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啊?而且叶孤城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嘛?彼时,京城的赌坊已经差点被赌徒们挤破门槛。
老实和尚走的水路,比阿青和花满楼要快些,一到京城,他就找了间食肆吃东西,一边吃,一边叹气,誓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决战之约改期的消息散遍全京城。
而其实他最想说的是叶孤城负伤的消息。
本来大家都认为叶孤城的胜算大得很,但老实和尚此话一出,城胜的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想尽了千方百计,去求对方将赌约作废。
老实和尚传出消息的那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有三十个人因此而死,其中有些人的死法很奇怪,有的是咽喉上有血痕,显然是被毒蛇咬死,而有的人竟然是被一根鲜红的缎带勒死。
公孙大娘的短剑上,有这样一根鲜红的缎带,羊城的蛇王,也就是被这种缎带勒死的。
而此次,在京城,曾经用来杀别人的缎带,勒到了公孙大娘的脖子上,这个聪明的﹑美丽的﹑武功高强的﹑善变的﹑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就那样孤孤单单地死在了黑夜的荒园里,只一根缎带,就这样简单结束了她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不知有没有会因此惋惜。
但不管怎样,决战虽然尚未开始,京城的天,却已经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是农历的九月。
铁鞋大盗提到花满楼瞎了的原因,我就当是真的了。
另,银钩赌坊和幽灵山庄好像真的没什么好写的,干脆直接写宫九大变态吧!39只有发的才是!旷世一战未起,京城里却已热闹得不行,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凡是听说了此战的人,都心里痒痒想要来观战,虽然因为比武地点在紫禁城,到时候能进去的人估计没有多少,但人们还是愿意不远万里跑过来一趟。
即便看不着,听别人说说也是好的,到时候回去,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显摆——想当年,我看那两人在紫禁之巅决战的时候……说出去倍儿有面子,是不是?何况,说不定能在京城碰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呢?就算碰不着,这儿这么多掌门啊帮主的,看一看也长见识!正是因为很多人都抱着这种心理,才九月初,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几乎就已经客满了,要不是江南花家在京城有经营住宿的产业,四人估计就得去住郊外的破庙了。
刚刚在花家开的容华庄安顿好,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便见从外头走进来两个人。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戴着黑斗篷的女子,低着头,大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男人,金冠束发,一身白衣,脸上的神情冰冷又孤傲,阿青一看那人,立马大叫:叶孤鸿!几乎与此同时,石秀云失声道:孙老二!闻言,那女子身形一顿,慢慢抬起头,缓缓拉下帽子,露出秀丽的容颜来。
竟真是孙秀青。
看样子,她竟然是和叶孤鸿一起来的,这太奇怪了,石秀云不由蹙眉:西门吹雪呢?决战在即,她怎么不陪在西门吹雪的身边?阿青也觉得奇怪,扭头问叶孤鸿:你怎么和孙姐姐在一块?看见西门吹雪没有?叶孤鸿还是一脸欠揍的孤傲表情,淡淡瞥了阿青一眼:偶然和西门夫人在路上遇到而已。
听见这个回答,石秀云的预感更加不好,她上去拉住孙秀青的手,严肃道:你一个人来的?西门吹雪竟然没有陪着你?苏少英在一旁冷哼:西门吹雪不在岂不是更好,那人杀了我们师傅,又拐走我们师妹,如今师妹愿意离开他,简直是再好不过。
我没有要离开他,孙秀青扫了苏少英一眼,神情淡淡,他在练剑,我不想打搅他,出来走走而已。
事情可不是出来走走这么简单。
自阿青离开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便陷入了狂热的练剑之中,仿佛是要突破瓶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练起剑来不分昼夜,接连闭关多次,不见外人,和孙秀青相处的时间有限得可怜,直到那一战的邀约来了。
西门吹雪清楚,这一次比试,他很可能会死,身为一名剑客,他本来就有随时死于剑下的准备,但他心里毕竟是有着孙秀青的,知道自己树敌不少,担心如果一旦他死,她会因此被敌家寻仇报复,便打算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将她安顿下来。
谁知道孙秀青竟然生气了,发火了。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从来不曾因为西门吹雪冷落她而恼怒难过,但当西门吹雪说要将她送走的时候,她却爆发了。
难道她看起来这么不能与他共患难么,为什么这么急着将她送走?孙秀青怒而摔门,大门紧锁,死活不让自家夫君进屋,硬是将他关在屋子外头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趁着西门吹雪去练剑的时候,她留书一封,然后离开。
——换言之,新婚燕尔的西门夫人这是离家出走了。
至于叶孤鸿,是她在路上一个歇脚的地方偶然遇见的,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很像过去的西门吹雪,便和他多攀谈了几句,得知他也是要去京城,两人就同行了。
不过,叶孤鸿之所以愿意一直陪着孙秀青,是因为他决意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她在京城被西门吹雪的敌人寻仇。
——因为她怀孕了。
什么?!石秀云尖叫一声,差点跳起来,对孙秀青怒目而视:你怀孕了,居然还敢出来乱跑?孙秀青立即辩解:我哪有乱跑,最近都一直待在容华庄里歇息,今日才出去走走散心。
从万梅山庄到京城,这么远的距离,你还敢说自己没有乱跑?石秀云狠狠瞪了她一眼,看看她的肚子,声音软了软,问:西门吹雪知不知道你怀孕了?孙秀青摸了摸还未隆起的肚子,温和地笑笑:他不知道。
我也是出了庄后才知道的。
闻言,石秀云更怒:孙老二,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他好着呢,没事,石秀云摸摸肚子,柔和一笑,我每日都喝安胎药,放心罢。
提到孩子,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仿佛被罩上一层柔柔的母性光辉,变得圣洁又温柔,与往日那个嘴巴不饶人的直爽少女判若两人。
石秀云见状,反而更加忧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个他,自然是指西门吹雪。
闻言,孙秀青的眸子黯了黯,低头抚摸着小腹,她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吧。
阿青在一旁听了片刻,很为孙秀青怀了小宝宝而高兴。
不过,她倒不知孙秀青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地方,她唯一心虚的是,西门吹雪的疯狂练剑,很可能是她引发的。
无限心虚的阿青凑近叶孤鸿身边,拿胳膊肘撞撞他,小声嘀咕:诶,一直在保护孙姐姐?看不出来,你还不错哦,回头叫西门吹雪感谢你!叶孤鸿冷哼一声:举手之劳而已,反正我也要在这里住。
至于感谢,不必了,我最想的是与他决战!阿青瞥了瞥嘴,发觉叶孤鸿的臭脾气真是一点没改,不打算再就这个话题跟他废话,转而问:你也是来看叶孤城打西门吹雪的?你一个人来的吗,看见叶孤城没有?听说他受了伤,要不要紧啊?他到京城了吗,住在哪里?面对阿青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叶孤鸿只冷冷道:是的,我不知道。
我是来京城看决战的,至于叶孤城的消息,我不知道。
就这么简单。
阿青对此表示不满,刚想抗议,叶孤鸿却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一旁久久不语的花满楼,抱拳道:敢问这位可是花家七童?花满楼微笑着颌首:幸会。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叶孤鸿,但他想,传闻中那个以模仿西门吹雪出名的叶孤城的远方亲戚,应该就是面前这位阁下了。
叶孤城点了点头,道:近来京城果然热闹,昨日似乎见到了陆小凤,没想到今日花七童也来了。
陆小凤已经到京城了?花满楼刚想确认一遍,却被苏少英抢到了前头:阿青,京城我熟悉,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逛逛?他在搞什么?阿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明明话题是陆小凤,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出去玩?感受到阿青疑惑的视线,苏少英觉得压力很大,但看见她和那个叫叶孤鸿的距离那么近,而且似乎很熟很亲密的样子,他非常不爽,一时情急,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阿青,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京城繁华得很,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还有杂耍看,很有趣,如果你愿意,我……我跟你去!虽然苏少英的介绍干巴巴的,但已经引起了阿青的兴趣,不等他说完,她就一口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苏少英是一个歪打正着,正好戳中了阿青的软肋,比起和叶孤鸿在这里聊天,她更愿意去见识一下京城那些好玩的东西。
啊?哦,好,好……苏少英一呆,没想到阿青这么好说话,心头一喜,意识到这是一个与她相处的好机会,连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见状,花满楼忽然愣了一愣,唤道:阿青。
怎么啦,七哥哥?阿青回头问。
花满楼却摇了摇头:无事,去吧。
峨眉三英也算青年才俊,如果阿青真的喜欢,那苏少英倒也算能配得上她。
——这就是花满楼刚刚愣神的原因。
很显然,这一路上,虽然阿青懵懵懂懂,但花满楼自然能看出苏少英对阿青有不一般的感情,如今见苏少英迫不及待想与阿青单独相处,他算是彻底确定了。
之所以没叫住她,是觉得,阿青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苏少英在武林上的口碑不差,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被阿青七哥哥﹑七哥哥的叫得久了,花满楼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似乎还真的站在阿青的兄长大人的角度了。
但石秀云对苏少英和阿青的组合却很不看好,虽然她没有阻拦,任凭苏少英带着阿青出了门,可是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小青一定看不上我们家这位苏师哥的,她当然值得更好的!作者有话要说:想起先前有位亲留言,说阿青的剑是杀人的,把剑士看成两半过,我看原著没发现这一个情节,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剧的情节。
当时好像忘了回,现在回一下。
戳瞎人一只眼珠子好像就是青妹子的极限了,我认为她这种和白猿对战悟出的剑术,比较纯天然,比较和谐,而且她自己也善良,《越女剑》从开头到结尾就没有提到过她杀人,所以我才设定她的剑是不杀人的,这样才能跟古龙里的两位大神区别开来,才有特色有没有~另,再次说明,吹雪哥不会cos阿青的剑的,他的剑是杀人的,不可能学得像,只是能悟出点东西来,所谓灵感就是这么来的~40只有发的才是!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街道平坦宽阔,房屋整齐,就连每一家店铺的店面,装修得都远比其他的城市精致。
虽然正午过后,会开始有风,风如果太大,会吹起满天尘土,但这依然是个美丽的城市。
阿青也渐渐喜欢上这个城市了,不仅是因为这里的风景名胜和五花八门的玩意,还因为这里的人爽朗又热情,一时间让她想到了白云城的人们。
阿青,你饿了吧,前面是春华楼,这家的饭菜不错,环境也好,要不要去试试?和喜欢的少女一起逛了一早上,苏少英整个人容光焕发﹑红光满面,带着一点特别的兴奋。
阿青很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啊。
春华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正值正午,当阿青和苏少英到的时候,已经位无虚席。
见到没有位子做,苏少英有些懊恼,瞄了瞄身旁的阿青,见她一脸好奇地到处张望,不由得有点内疚,觉得带她来却没有办法让她吃上饭,是自己的责任。
苏少英转头,一脸傲然地对春华楼的伙计说道:小二,这里没有包间了吗,多少银子都无所谓。
说话的语气,俨然是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阔少。
彼时,东张西望的阿青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咦,那个人是……几乎是在阿青发现那人的同时,那人抓起桌上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挡在自己脸上,动作之迅速,令人咂舌。
阿青挑眉,隔着半个大堂,她插腰大喊:陆小凤!以为遮住脸,我就不能发现你了?哼!她的音调高﹑嗓门大,从丹田出来的气流浑厚不已,声音传遍了整栋春华楼,食客﹑小二﹑掌柜忙碌的动作一时间全部顿住,齐齐回头看这个大叫陆小凤的少女。
而那拿扇子挡脸的家伙则一脸苦相:坏了,居然遇着这位女侠。
旁边与他一同用餐的男子魁梧强壮,浓眉、锐眼、鹰鼻,见陆小凤如此,不由捻须一笑,促狭道::想不到陆小凤也有见着女人就怕的时候。
陆小凤苦笑:非也非也,这个女人可不能随便招惹。
陆小凤!两人说话间,阿青已几步冲了过来,搬起凳子自顾自坐下,对陆小凤怒目而视:见着我就躲,我很可怕吗?我问你,你见到叶孤城没有?不等陆小凤作答,她又伸手摸了摸陆小凤那曾经被她削去的半条眉毛,发现已经没了眉笔的痕迹,不由一脸惊奇:哇!你眉毛和胡子都长好了诶,长得好快!那和陆小凤坐在一起的魁梧男子见她如此,又想起前段时间听闻陆小凤胡子被剃,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少女?如果真是如此,还真是不好惹。
魁梧男子看了陆小凤一眼,发现自己这位朋友正朝着自己摇头叹气,一脸苦笑。
阿青又问:你看见西门吹雪没有?嘘……见她毫不遮掩地报出这两个剑客的大名,吸引来了楼上全体人的注目,陆小凤不由头痛,只好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青,声音小一点,我在帮朋友办件事。
他抬头看了看跟在阿青后面过来的少年,微微露出惊奇之色:苏少英?他怎么跟阿青一块?陆大侠。
苏少英一个抱拳,拂袍坐下。
刚刚还愁没座位,这会儿,不仅有座位,而且也有免费的饭菜可以吃。
阿青深觉自己运气不错,看了几眼坐在陆小凤旁边那个男人,见他一脸严肃,带着杀气,感觉就像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不由好奇:陆小凤,这是你的朋友?看起来好凶啊……男子一笑:在下李燕北,两位幸会。
这人笑起来,没有给人温和的感觉,反而有点让人心里发毛,苏少英知道这人的名头,此人乃是在京城雄霸一方的人物,没想到今日有缘结识,不由肃然抱拳:峨眉苏少英,久仰李大侠英名,幸会幸会。
这人很有名吗?阿青看了看苏少英,又看看李燕北,也学着苏少英抱拳道:我是阿青,没听过你的名字,你很有名吗?李燕北一愣,见少女一脸好奇﹑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便道这位阿青姑娘初涉江湖﹑不通世事,便颌首朝她笑道:大概有点名气,都是朋友抬举。
此时,陆小凤突然低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阿青一脸疑惑,正想问什么,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回头,发现是苏少英:阿青,不要说话,他们要处理的估计是件大事。
大事?阿青转头看向楼梯方向,那里上来了一个人。
本来,自阿青喊出那一声陆小凤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这一桌身上,也有人在悄悄议论,这和李燕北一起来的男子,真的是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吗?但那人上来之后,所有的声音竟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刚走上楼来的人。
这人高高瘦瘦,穿着考究,态度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鬓却已斑白,一张清癯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城南杜桐轩,城北李燕北,两人都是雄霸半边京城的人物,也因为曾有的地盘之争,两人的势力水火不容,于是各自割据,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从不见面。
如今杜桐轩竟然涉足李燕北的地盘,还与他见面,简直是让人惊奇,事之反常必有妖,难怪春华楼的人都不敢出声。
杜桐轩是来给李燕北送解药的,他给李燕北下了毒,又来给他送解药,李燕北虽气愤,却偏偏不能拒绝。
我本是专程为你送解药来的,可是现在……我忽然想起件事要问问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我们的赌注再增加一些!李燕北道:我的四大恒钱庄里,还存着有八十多万两银子!杜桐轩道:那么我明天一早就也存一百二十万两进去!我若输了,就立刻离开京城,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我若输了,就立刻出关,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入关一步!一言为定?击掌为信!喂……阿青拉了拉陆小凤的袖子,好奇地问,他们赌什么呢?赌得这么大?陆小凤摇头苦笑:两个疯子……他们赌紫禁之巅上,谁会胜。
阿青又问:李燕北押的是谁?西门吹雪。
哦,阿青不以为然地坐回去,你该劝劝你的朋友,让他不要赌,叶孤城不会输的。
她说话的声音虽小,但那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可不是聋子,他们的耳朵灵得很,听见阿青如此笃定的口气,两人齐齐回过头来,杜桐轩露出一脸神秘的笑容,而李燕北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姑娘,你怎么这么肯定,叶孤城不会输?他那一双锐利的鹰眼死死盯住阿青,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心虚犹疑的痕迹来。
阿青托着腮,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不会让他输的。
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不会让叶孤城输?她以为自己能操控那两人的比赛结果?她以为自己是谁?剑神么?杜桐轩和李燕北都用惊奇的眼神望着阿青,只有陆小凤面无表情。
而苏少英虽然见过阿青出手,但他毕竟不知道阿青的武功深浅,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双牙筷:阿青,别胡说了,快吃菜吧,你一定饿了。
阿青撇撇嘴:我没有胡说嘛……呵呵……忽然之间,杜桐轩低低地笑起来,来了。
什么来了?突然,一阵风拂过,所有人都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
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从楼下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
他的脸很白,现出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
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
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咔!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呆呆地看着白云城主,整座春华楼静谧得几乎能听见呼吸声。
——但却有人在这时候折断了牙筷。
声音清脆响亮,在安静无比的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能听见。
叶孤城也听见了。
在这层楼最好位置的桌上,坐着几个人,他都认识,而那声音的源泉正是来自这几人之中。
容貌清秀的少女,白皙的脸,乌黑的发,粉嫩的唇,娇小可爱,但她的手上却捏着一双碎成几节的牙筷,她那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仿佛有怒火在她眼里燃烧。
她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似是在强行压抑愤怒。
她在生气?为什么?就在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拿过牙筷,好像是担心碎掉的筷子割伤她的手,正神情温柔地侧头对她说着什么。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匆匆一瞥,但叶孤城的眼神却在此刻瞬间冷了下来。
41只有发的才是!一剑。
只一剑。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剑光一闪,消失。
春华楼内,唐天容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突然,鲜血唰地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下流了出来,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
叶孤城那一剑没有杀了唐天容,却废了他的武功,刺瞎了他的双眼。
对唐家子弟来说,这一生中永远再也没法子发出暗器,远比死更残酷!这也是阿青第一次看叶孤城对别人使用天外飞仙。
一室寂静,当所有人都为叶孤城不世出的一招而震惊时,阿青却皱了皱眉,几不可察的。
那站在中央﹑持剑而立的白衣男子缓缓回身,面带微笑,仿佛不经意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含任何感情,仿佛只是无意间地一瞥,只是转身的时候偶尔扫到她而已。
奇怪的是,坐在她旁边的苏少英却觉得背上凉凉的。
然后叶孤城下了楼。
忽然,死寂的酒楼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大声争议,有人抢着奔下楼,抢着将这消息传出去。
叶孤城既没有死,也没有伤。
每个人都已看到了他天下无双的剑法!李燕北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剑的确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杜桐轩得意地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赌……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唰地寒光一闪,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劲风迎面扑来,杜桐轩感到面上一凉,然后就是一阵刺痛。
阿青,住手!陆小凤大叫。
苏少英大惊失色:阿青,你要做什么?待杜桐轩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瞧,满手的血,感觉到脖子上架的那个东西强劲的剑气,杜桐轩一动也不敢动,望着面前向他发难的少女,冷静道:这位姑娘,杜某何时得罪过你?若杜某曾经冒犯过姑娘,还请姑娘明示。
李燕北也被阿青这突然的动作给吓着了,虽然这少女只拿着一根竹棒就敢威胁杜桐轩,看起来似乎很好笑,周围还没有离开的客人都以为他们是闹着玩,但就在杜桐轩旁边的李燕北却感觉到了极凌厉的剑气,他断定,如果这少女的竹棒再进一寸,就算碰不着杜桐轩的脖子,也能刺破他的咽喉,要了他的命!这少女是何方神圣?!李燕北正暗暗惊讶不已的时候,阿青突然扭头看向他,冷冷道:赌局是你们设的?不等李燕北说话,陆小凤已替他答道:赌局是这二位旗下的老板设的,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阿青,先放下剑再说。
阿青恍若未闻,平日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冷地盯着杜桐轩,问:你赌的叶孤城胜?杜桐轩老实回答:是。
那你呢?她看向李燕北:你赌的西门吹雪胜?李燕北也很老实:是。
阿青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要你们把京城所有的赌局都取消。
她说得很平静,但却如同一颗霹雳弹,炸得杜桐轩和李燕北面色铁青,李燕北率先开口:阿青姑娘,京城参与这场赌博的数不胜数,赌局取消,代价怕是会很大,大得我们无法承受啊……杜桐轩难得也与李燕北达成一致:是啊是啊,后果不堪设想……会死人吗?阿青问。
这个……难说……李燕北为难道。
阿青不理他,反而看向陆小凤:会死人吗?陆小凤不知道阿青为什么突然要他们两人取消赌局,虽感觉这一定和叶孤城有关,但毕竟不知道原因究竟,无法对症下药,只好点头:有可能,但如果控制得好,也不一定。
好。
阿青点点头,然后将竹棒往前又送了半寸,杜桐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阿青盯着杜桐轩:如果你不答应取消,我现在就杀了你。
杜桐轩已经十多年没被人这样威胁了,虽然不愿,却也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我答应……阿青看向李燕北。
李燕北看了一眼陆小凤,却见自己这位向来很有办法的朋友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只好苦笑一声:我,我也答应……你们两个记住了!要是我发现你们没有做到,我会教训你们的!阿青挽了一个剑花,轻轻巧巧收回剑,足尖一点,两步跃出窗外,竟是连楼梯都不走,似乎很急的样子。
见状,苏少英急了,他也跳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阿青,你去哪?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只有春华楼的掌柜大着胆子上前问了句:那赌局……两位爷真的要取消?他往里头投了一千两银子,赌叶孤城胜呢!取消吧,陆小凤率先开了口,此时取消,总比到时候输个精光要好,依我看,二位刚刚打的那个赌也不必算数了,一并取消吧。
听到此话,李燕北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刚见过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后,他真的没有把握能赢过老杜,如今取消,虽然可能有损失,但总比被人赶出京城要好,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位阿青姑娘。
但杜桐轩可不这么想,刚刚被人要挟了性命,又答应赌局取消,赢过李燕北的唯一机会就这样没了,他的脸色忽青忽红,难看得很。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起身,朝两人抱拳:陆某还有事,先告辞。
诶,你……李燕北还想对陆小凤说些什么,却见他一个翻身,也从窗户跳了出去。
李燕北不由愣了一下。
嗨……奇了怪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都跳窗户?正午时分,外头的人不多,陆小凤跑得很快,他是要去追阿青。
没有跑多远,他就看见前面有两边人在对峙,一边是阿青和苏少英,另一边竟然是唐天容。
她怎么转眼又和唐门的人对上了?刚刚才得罪了京城的两大巨头,现在又要去招惹蜀中唐家,阿青,你真是……陆小凤非常头大地走过去。
只是刚刚走了没几步,唐天容却离开了。
望着那被人搀扶着离开的唐天容,陆小凤十分惊奇阿青居然没跟他们打起来,忍不住要问一句:什么情况?阿青看了陆小凤一眼,虽是很平淡的一眼,但陆小凤却没来由觉得背脊一寒:他说叶孤城差点轻薄他的妻子,所以两个人打起来了,他居然还能伤了叶孤城,是不是很奇怪?陆小凤知道为什么会背脊一寒了。
——正在吃醋中的女人都是很可怕的。
他摸摸胡子,笑了笑:叶孤城没有受伤吧,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他受了伤,阿青很认真地说,天外飞仙的动作好慢。
好慢?!天外飞仙好慢?她竟然说那一剑慢?苏少英呆了。
阿青又道:他受了伤,还出来打架,也不好好养身体,还让别人以为他没受伤,真是死要面子。
我知道,一定是那些赌他赢的人给他压力,逼他出来的!肯定是杜桐轩逼干的!我就知道,那些赌徒都是坏人!陆小凤也呆了。
这……就是她要杀杜桐轩的原因?阿青,我想,他之所以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受了伤,大概不是因为赌局的原因吧?陆小凤试图跟阿青分析原因。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阿青皱起眉头:还有,他居然会跟那个叫唐天容的起过节,还是因为这种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陆小凤顿时有点不好的预感:那个,男人嘛,总难免……胡说!明明就很奇怪!阿青猛地爆发,一个箭步冲到陆小凤面前,揪住他的领子,怒气冲冲地大叫:叶孤城才不会做这种事情!你快去帮我找他,我找不到他了!我要找他问个清楚!陆小凤快被她勒死了。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好不好……陆小凤努力从她手里救回自己的衣服。
阿青跳脚:骗人!你一定有办法!快帮我找到他啦!我要见他!刚刚在那里,他居然没有跟我打招呼,也没有看我,这简直……简直……他居然没有看我!没有看我!你听到没有!这大概就是她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的原因吧,陆小凤望了一眼旁边那一脸失落的苏少英,叹气道:阿青,你先松开我的领子,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阿青继续跳脚:快帮我找到他!他居然不理我,居然不理我,气死我了!还有那六个撒花的女人,都是什么人呐?气死我了!叶孤城,你做的好事,为什么是我来收拾摊子?陆小凤苦笑一声,暗叹自己命苦,理了理被阿青弄得皱巴巴的领子:去找花满楼吧,他找人总有种特别的本事,一定能帮上忙回到容华庄,花满楼却不在。
有西门吹雪的地方,他总是不太愿意待着。
几个月不见,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不减反增,但如今,面对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他不得不收起杀气,耐着性子,老老实实听她数落自己的不是。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望着远处那水边亭子里对坐着的新婚夫妻,阿青一脸惊奇。
石秀云笑道:当然是花满楼呀。
他竟然主动去找西门吹雪,而且还找到了,真是神奇。
要知道西门吹雪这几个月的行踪几乎没有人知道。
她的语气里满是欢欣,看起来很为孙秀青能和自己的丈夫和好如初而高兴,虽然西门吹雪背负着他们的杀师之仇,但孙秀青毕竟已经嫁了他,石秀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祝他们二人永远幸福了。
亭子里,孙秀青似乎说到了什么伤心事,捂脸轻轻抽泣起来,西门吹雪从怀中掏出帕子,伸手细心地为她拭泪。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认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温柔。
见着朋友幸福,他总是特别高兴,比自己幸福都要开心,忍不住要笑着自语:这样真是好极……好极……好什么好!阿青狠狠瞪他一眼,目露凶光:陆小鸡!没了花满楼,你要去哪里给我找叶孤城!42只有发的才是!阿青,这么关心他呀,你还不承认快快你喜欢他!我哪有!以前他收留了我,现在他受了伤,我关心一下,很正常嘛!正常?那你告诉我,看到那些撒花少女,还有听说他轻薄唐天容的妻子,你难道不是吃醋了?吃醋?什么是吃醋?吃醋呀……就是你喜欢一个人,就不许他对别的女子好,只许他喜欢你一人,也不许别人喜欢他,不然你就会不高兴。
那……那好像是有一点点……可是,可是我明明喜欢的是别人嘛……谁?你说给我听听?我总是听你提起叶孤城,可没听你提过‘那个别人’哦!……唉……想起自己告诉石秀云前因后果之后,石秀云与自己的这番对话,阿青就忍不住要叹气。
夜色如水,阿青找个台阶独自坐下,手里攥着一朵新开的小菊花,一边一瓣瓣摘下花瓣,一边念叨着——范蠡,叶孤城,范蠡,叶孤城……石姐姐说,如果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就用这个方法念两人的名字,谁是最后一个被念到的,那喜欢的就是谁了。
叶孤城,范蠡,叶孤城,范蠡……白天发生的事情给了苏少英巨大的冲击,等他整理好心情,终于鼓起勇气来见阿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隔得远,听不见阿青在念叨什么,朝四周看看,发现周围都没有人,心情有些激动,觉得这是一个说心里话的好机会,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理理袍子,尽量使自己显得更加玉树临风一点,走过去唤她:阿青。
范蠡,叶孤城,范蠡,叶孤城……阿青正数得专心,苏少英的声音又轻,她根本没听见。
无奈,苏少英只好也在台阶上坐下,小心地挨近她,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很帅气的微笑,又唤道:阿青,阿青。
阿青摘花的手一顿。
什么?她一转头,就看见苏少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了过来,阿青眨了眨眼,问:你找我有事?苏少英交握的双手用力握紧,有些紧张:那个,是有事。
阿青点点头,笑道,什么事?你说吧,是不是要我帮什么忙?没有,苏少英摇了摇头,局促了一下,才道,你的剑术很厉害。
阿青不由一笑:你是特地来夸奖我的啊?谢谢!不是,苏少英连连摇头,这一次,他显得更加局促,握了握拳,他缓缓道,你的剑术比我的要厉害得多,这让我觉得,我还要更加努力,不然……不然会……会配不上你……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极小,但阿青还是听见了,不过听见了,不代表她理解了苏少英的意思,偏了偏头,她一脸疑惑:什么配得上?你要配上我做什么?此时,苏少英的脸已经涨红了,他凝视着阿青,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但实际上,当他的眼神对准阿青那双明亮的大眼时,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要咚咚跳出来了。
阿青,其实,其实打从在珠光宝气阁看见你的时候,我……我就……青年才俊苏少侠面临人生第一次表白,显然不知道怎么组织词句才合适。
阿青!正在苏少英酝酿句子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很欢快的声音。
陆小凤从门外探出头来,他的表情显得很兴奋。
也是,如果一个人从早找到晚,几乎走遍大半个京城,只为了找一个人,当找到那人的所在时,他当然会很高兴。
见着陆小凤,阿青唰一下站起,惊喜道:你找到他啦?陆小凤笑着点头:自然!你快跟我走,咦,你手上的菊花怎么回事?他见阿青手中握着一朵菊花,但那花却被人摘取了一半的花瓣,看起来奇怪极了。
这个……阿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忽然懊恼地大叫:糟了,我忘记自己数到谁了!数什么?苏少英和陆小凤齐声发问,然后陆小凤才发现苏少英居然在阿青身边,而且离得还挺近。
莫非……陆小凤摸摸新长出来的小胡子,促狭一笑。
虽然觉得陆小凤这一笑颇为古怪,但阿青没有多想,数不清就不数了,她一把扔掉菊花,不管身后的苏少英带着何种复杂的表情,她抓着陆小凤的胳膊匆匆道:你快带我过去啦!从阿青口中得知,叶孤城的伤很可能根本没好之后,陆小凤也担心他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春华楼里,他刺唐天容那一剑,带来了无穷后患,蜀中唐家的高手,己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赶到这里来,为他们兄弟复仇。
因此,他必须赶快找到叶孤城。
而西门吹雪那边,听说峨眉三英之一的严人英找来了西藏密宗的喇嘛,还有在圣母之水峰苦练多年的两位神秘剑客,让这些高手来为他报师仇,此事同样重大,但他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容华庄里的三个峨眉弟子,只要有石秀云和孙秀青在,严人英必须顾及两位师妹的态度,很可能会放弃。
然后还有最后一件事——阿青,在赶去见叶孤城的路上,陆小凤开口问道,我有一个朋友中了毒,待会,你能不能试试给她放血?中毒的是欧阳情,身在青楼却从未失身过﹑亦是红鞋子其中一员的奇女子,和陆小凤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此次她同样中了毒蛇的毒,虽然没有死,但陆小凤找不到解药,也只能请阿青一试。
阿青颌首:好呀,不过放血不是每次都有效的啦,我也只能试试。
诶,叶孤城到底住在哪里?这附近好荒凉呀!就快到了。
陆小凤答。
越往前走,人家越少,渐渐地,连灯光也少了,今天的月亮不很亮,所以夜很暗,但就在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上依稀能看见烛光摇曳,好像有人家。
上了山一瞧,才知道这是座小庙,很小的破庙,似乎久已无人居住。
阿青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瞪大眼睛瞧着陆小凤:叶孤城住在这里?怎么可能?陆小凤苦笑一声,从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这庙里只有一个和尚,是昔年的老江湖,恰好与我认识,于是交了这个东西给我。
阿青缓缓打开这个包裹,借着庙外大门空悬的一盏孤灯,她看清了这油布包裹着的东西,竟是一条上面染着斑斑血迹﹑还带着黄脓的白布带。
一打开包袱,就有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散发出来。
陆小凤解释道:那人告诉我,叶孤城是正午来借宿的,来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厢房,每隔半个时辰,就要他送盆水进去,叶孤城还要了白布,最后把这油包交给那人,让他埋在地下。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阿青,叶孤城既不爱赏花,也不近女色,之所以要美女在前面以鲜花铺路,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伤口中发出的脓血恶臭。
我找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却都找不到他,是因为他为了养伤,躲到了这种香火冷清的小庙,好让谁也找不到他。
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叶孤城也如此。
看着手上的布带,阿青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以前连给别人穿过一次的斗篷都不要,我一直以为他很爱干净很奢侈的。
没想到他竟然连这样脏破的小庙也住得下去。
这庙里的厢房,潮湿阴暗,壁上的积尘未除,屋檐上结着蛛网,屋内仅一床、一桌、一凳。
已很久没有人来住宿,一排厢房,除了一间亮着孤灯,其余都黑黢黢的,如同一只只大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来人,好似要把人的精魂给吸走。
四壁萧然,孤灯之下,一卷残破的经卷,蒙上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已许久未曾被人翻阅。
冷而硬的木板床上,有一人斜卧在上,背微微弯着,往日俊美孤傲的容颜此刻显得格外憔悴,橘色的烛光更加显得他的脸色苍白。
风从外面吹来,残破的窗户响声如落叶,屋子还是带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恶臭。
陆小凤知道,叶孤城的伤口恐怕已经溃烂了。
站在门口,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腿迈进门槛。
此刻,阿青却顿住脚步,好像突然改了主意,猛地一个转身,就地坐在房门前的石头上,斩钉截铁道:你去吧,我不进去了。
陆小凤微微疑惑,不知道阿青又有哪里不对劲。
阿青双手抱膝,看也不看他,只道:你还不快进去!阿青?屋内已传来那人同样带着疑惑的语调,但与往常不同,这两个字被他说出来,虚弱至极,显出从未有过的吃力。
阿青觉得心里酸酸的。
但她的人还是坐在那里,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陆小凤叹口气,摸摸胡子,缓步踏进门,微笑着朝那人道:是我。
是你,叶孤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握着剑柄的手,淡淡问,她呢?陆小凤笑着叹气:她不肯进来。
叶孤城淡淡道:她好像在生我的气。
决战之前,你本不该去跟唐天仪那种人动手,阿青听到你被唐门所伤,她很气愤,后来她去找了唐天容,唐天容告诉她……叶孤城打断他的话:告诉她,是我趁唐天容不在,调戏他的妻子?你当然没有。
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解释?叶孤城冷笑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解释?……的确,但我还是不明白,以你的剑法,为何会被唐天容所伤?因为一条毒蛇。
叶孤城道。
两个人谈了很久,谈至深夜,当外面的地上已打了白白一层霜时,陆小凤才出来。
谈完了?阿青没起身,只转头问他。
陆小凤颌首:阿青,你真的不进去看一看他?阿青嘟了嘟嘴,似乎有点赌气:他告诉你,让我进去了吗?陆小凤语塞:似乎……没有……哼!阿青重重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那大门,一张小脸气鼓鼓的,似乎要把那破门瞪穿。
陆小凤摸摸胡子,他一向不愿意去惹正在气头上的女人,但现在好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你真的不去看看叶孤城?如果不去……那随我去看看欧阳……阿青跳脚,猛地打断陆小凤的话,气冲冲道:我当然要进去,不然来这里干什么!哼!居然不叫我进去!叶孤城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阿青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陆小凤一眼:我待会过去给欧阳情放血,你不许催我!说完就提着裙子狠狠踹开了厢房的大门。
陆小凤刚想跟着进去看看热闹,只见阿青忽然回过头来,再次凶神恶煞地瞪他一眼:你快回去!不许偷看!说完就砰地使劲关上大门。
陆小凤差点碰着鼻子。
可怜的厢房大门,可怜的我。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下了山。
靠在门上,阿青吸了吸鼻子。
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叶孤城皱了皱眉:过来。
不要!阿青气鼓鼓道,除非﹑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轻薄唐天容的妻子,她长得很好看吗?有我好看么?我已说过,没有这回事,不要让我解释第二遍,叶孤城勉力抬了抬手,声音虚弱,过来。
见他几乎已没有力气,阿青心软了,她乖乖地走过去,乖乖地在他的床沿坐下,乖乖地拉住他的袖子,然后嘟了嘟嘴:听说你轻薄人家妻子,又在春华楼里看见你身边都是女人,我很不高兴,而且你不跟我打招呼就走了,我很生气。
叶孤城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却被阿青打断:不过你受了伤,伤得好重,我就不跟你生气了,暂时原谅你。
我本就无错。
叶孤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你!阿青气极,如果不是看他受了伤,她真的好想打他一顿啊!咳咳……在阿青充满怒火的重视下,叶孤城突然捂嘴轻咳起来。
阿青顿时消了气焰,轻轻拍拍他的背,担心道:喂,你要不要紧啊?叶孤城拂开她的手:无事。
见他推开了自己的手,阿青有点不开心,不过没等她表达出来自己的不满,叶孤城已说了一句让她开心的话:阿青,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真的吗?阿青是个很容易就开心起来的女孩子,听他这么一说,她立时喜笑颜开,拉住他的衣襟,笑道,好啦,我不生你气啦,你别动,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陆小凤真不仗义,见你受了伤,也不带点药来,诶,不要躲,让我看看嘛……阿青一边说就一边开始伸手解他的外袍。
由于刚刚缠过绷带的缘故,叶孤城的外袍是随便披上的,松散得很,很容易就解开,当阿青的爪子再伸向他的中衣时,却被他一把按住:不要看。
虽然依然虚弱,但语调冷冷的,仿佛是发怒的前兆。
阿青仰脸看他,坚持道:我偏要看!说着就一把扳开叶孤城的手,她的力气大得很,若是以往,叶孤城一定能推开她,但如今,他已经连说话都有些勉强,自然只能任她所为。
解开被用做绷带的白布,借着昏暗的烛光,阿青看清了他的伤口,伤在腹部一侧,血痂早已凝结成黑色,但肉却没有长好,翻出来的肉泛着隐隐的黑色,黄色的脓水从伤口缓缓渗出,恶臭仿佛就是从那里散出。
阿青嚯地一下站起:我去给你请大夫!站住!叶孤城冷冷道:回来!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这幅样子吗?在叶孤城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中,虽然孤独,却充满尊荣与光辉,他从未像条受伤的野狗一样狼狈地躲在阴暗的角落,可怜地舔着伤口,这副样子,他是绝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的!阿青回头,又乖乖坐下,鼻子酸酸的,她又忍不住吸了吸:那,那怎么办……见她一脸无措的模样,叶孤城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我已搽了药在上面,无碍,先替我再缠一卷白布,桌上有一张单子,你替我去药店买些药,很快就好了,不用担心。
说到了最后,已变成他这个病人在温声安慰她。
阿青点点头,很乖地拿过白布,剪下一截来,为他小心缠上,又问:叶三他们呢,怎么没有陪着你?虽然只是无心一问,但叶孤城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确定她只是随意一问,他才缓缓道:我出行并不习惯有人随同。
他们都没有跟你来呀,难怪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阿青凑近他的伤口,嗅了嗅,然后就想伸手去摸摸。
别碰!叶孤城一把拍开她的手,厉声道:脏!我不嫌呀,阿青笑嘻嘻地抬头看他,见他一脸严肃,只好撇了撇嘴,乖乖替他将白布缠好:不碰就不碰嘛……她很小心,缠的时候都注意不要碰到他的伤口,力度也很适中,包扎完后,她又很细心地将他的衣上盘扣系上,平时看她毛手毛脚的样子,但此刻却耐心温柔得很,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因为凑得近,她的头顶几乎要抵着叶孤城的下巴,发丝时不时拂过,弄得他感觉有些微的麻痒。
叶孤城垂眸,凝视着正在为他忙活的这个女孩子。
她很好。
善良,天真,聪慧,热心……几乎有着一切人世间能有的优点,却没有阴暗面。
她对他很好,但他却不习惯。
一个像他这样的剑士,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正像是个苦行的僧人一样,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缘享受。
因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
剑道也一样。
他本来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他本来就什么亲人都没有。
在他这一生中,寂寞本该是他唯一的伴侣。
但她真的很好。
叶孤城叹了口气,冷硬的心思渐渐温和绵软下来,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叹息道:那日在春花楼,我不认你,是不愿给你带了麻烦。
京城里想要杀我的人,不会少。
阿青撇嘴:我才不怕!他们要来,就尽管来好了!你,你以后不许看见了我还不理我!她仰脸,犹有怒气地瞪着他,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叶孤城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只淡淡问了一句:那天,我见你旁边坐了一个人,似乎是峨眉三英里头的?阿青点头:对啊,他是苏少英,也是来看你和叶孤城打架的。
叶孤城的手指滑过她的发,闻言,他淡淡道:他似乎对你很好。
阿青眨眨眼,有些迷惑:是吗?他带我去逛京城了,人很不错呢,他是特意地对我很好么,真的吗?叶孤城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看错了。
阿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哦。
想了想,她又道:对了,出门之前,苏少英找我,他说了什么配不配得上我,我不太懂。
叶孤城抚摸她发丝的手一顿。
所谓配得上,便是门当户对,叶孤城缓缓道,语气有些生硬,阿青,苏少英要娶你。
阿青瞪眼,差点跳起来:什么?叶孤城却显得很冷静,甚至是有点冷漠:不喜欢,回绝他就是,若跟了他,你就只能跟他回峨眉,不必回白云城了。
阿青立马拉住他的袖子,一脸坚定地表决心:我要跟你回白云城!我才不跟他去峨眉!仿佛是错觉,就在这么一瞬,叶孤城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似乎有些高兴,但这笑意很快就不见了,等到阿青想看清楚的时候,他又恢复到漠然的表情,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两人静默了一会,叶孤城又开口道:最近京城里不会很太平,你不要出门,待在客栈便好。
我来陪着你,好不好?唐门的人要找你的麻烦呢,我要帮你!叶孤城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必,我明日会另寻一处地方,你不必跟来,不然反而会暴露我的行踪。
阿青撇嘴,不情不愿道:那好吧,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到了决战怎么办?叶孤城凝视了她片刻,没有回答,反而问:听闻你和西门吹雪也有交情?阿青点点头,眉峰渐渐纠结到一起去,很不高兴地嘟囔: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你们两个打架嘛……叶孤城伸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将她的脸抬起一点,望进她的眸子:那么,你希望谁赢?当然是你啦,如果你没受伤,我想你会赢的啦,可是现在……阿青叹了口气,又道,如果你赢了,我不希望西门吹雪死,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他?叶孤城笑了一下,本来他的笑容是很好看的,但不知怎的,或许是这夜晚太阴森的缘故,他的笑竟带着几分讥讽,仿若过去的西门吹雪:阿青,我的剑一定要杀人,他也一样。
杀人的剑,出鞘必见血,剑的主人都无法控制。
所以两人之间,必死一个。
见她一脸纠结,叶孤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你若要干预我们的决斗,我便绝不会带你回白云城。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阿青猛地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说了要带我回去,不许反悔!你若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自然会带你回去,叶孤城淡淡道,听我的话,十五快到了,这几天都不要出门,不要惹事,不然……不然你就不带我回去!你这个坏人!居然这样威胁我!阿青气鼓鼓地瞪着他,满脸的愤怒和不满之情。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肩,然后用了几分力道——将她揽在怀里。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只能轻轻将她揽着,不能让她碰到腹部的伤口。
听话。
不然,也许我们都回不去。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轻轻说出这一句。
本来,阿青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小脸通红,正在犹豫要不要也伸手抱抱他,但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她抬起头看他,微微皱眉:你是不是还要做什么事情?是不是很危险?怎么可能。
叶孤城淡淡应了一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不是要做一件事,这件事是什么,有多大﹑多麻烦,只有他自己心底最清楚。
他不想动她,所以嘱咐她一定要安分一点,不要添乱,以免那件事的布置提前暴露。
不过,收网的时间也快到了罢。
在这静谧的夜,叶孤城抬头,望着窗外的几点残星,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言的激动,但是他却不能将这种激动之情与怀中人一同分享。
因为他不仅隐瞒,而且还骗了她。
那个叫夏娘的人,画起伤口来,技术不错。
43路痴夜已很深了。
京城当然也有宵禁,这个时辰还在路上走的,除了江湖人,就是那些去挂着红灯笼的地方寻乐子的男人。
在京城宽敞笔直的大街两侧,悬挂着灯笼,好让喜欢走夜路的人看清楚,不至于摔跤,但道旁的很多店铺都已大门紧闭,甚至连酒楼都已经打烊了。
所以当阿青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一连跑了三家药铺,都没有能够抓到药,这么大晚上的,掌柜和药铺的老人们早就睡着了,留下来值夜的也只是刚刚进门的学徒,根本认不得几味药,所以阿青即使敲开了门也无济于事。
敲完第四家药铺的大门,拿了方子给跑堂小伙计看,却见小伙计一脸茫然,对里头的好多药名都不熟,阿青有点泄气地出了门。
唉……阿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这样下去,会不会跑遍京城也抓不到药啊?那叶孤城的伤要怎么办?正在她愁眉苦脸地找下一家的时候,身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姑娘,请问三保老爹胡同怎么走?阿青急着找药店,脚下飞快,头也没回,随口大喊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去找别人吧!身后那名男子幽幽叹了口气:我走了几条街,都没看见有人,只好问你。
我也……阿青刚想说我也是才来京城,不认识路,却猛地一个激灵,生生止住了口,甚至连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下来——她记得,自己现在用的是轻功,而且还是司空摘星夸口天下无双的轻功,应该很快很快才对,怎么后面那个家伙还能一直跟着她,而且好像很轻松的样子?阿青顿时背脊发毛,心里有点怕怕的。
越人敬鬼神,也信鬼神,阿青害怕在这样无人的深夜,是有厉鬼找到了她,跟着她,吸她的精魂,要拉她一起下阴间!阿青越想越怕,又飞快地跑起来,希望快快把那个鬼甩掉。
谁知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在一起响起:姑娘,你似乎是要抓药,可你刚刚已经错过两家药铺了。
啊!阿青一声尖叫,猛地回身,拿起竹棒就一阵乱挥,口里念念有词,:鬼呀鬼呀!不要找我!快走开!走开!那人在她停下来之后,也停下了步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姑娘,你在干什么?咦?!这个时候,按照大巫的说法,厉鬼不是应该吐着长长的舌头,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幽幽地叫:快跟我去阴间……——这样﹑的吗?阿青呆了一呆,半举着自己的竹棒,探出个头来,愣愣地看着站在她对面﹑被她当做鬼怪的男子。
好好看的男人!——这是阿青看见那人后的第一个反应。
这人的衣裳极华丽高贵,衣衫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漆黑的头发用金色的头冠束起,雪白的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睛神锐利如刀锋。
无论是谁,只要一见到这人,都会肯定地认为这个人一定极自傲﹑他本身肯定也非常厉害,并且,也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有着极高贵的出身。
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半夜三更,一个人跑出来问路,连个随从都不带?还是太奇怪了!当阿青意识到这一点后,非但没有被这人的样貌所蛊惑,反而充满警惕地盯着他:你干嘛跟着我?那人轻描淡写道:出来走走,不想迷了路。
阿青依然很警惕:那干嘛跟着我?这大街上没有旁人,我想,跟着你走,或许能想起来点什么,然后能找到回去的路。
真的?阿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找不到路,我,我是不会收留你的哦!看这个人的样子,要是收留他,一定会是个大麻烦,她才不笨呢,叶孤城说要她乖乖待在客栈,就是要她不要惹麻烦,她会好好听话的!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显得很无所谓,似乎对自己可能既回不去﹑也没地方住这件事,一点也不着急。
真是奇怪的人!阿青撇撇嘴,见甩他不掉,干脆转身,继续自己走自己的。
只是她的运气不好,敲响第五家药铺的门,开门的伙计哈欠连天﹑一脸的不耐烦:谁啊,这么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别敲了!烦不……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伙计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敲门的女子身后的人,京城的人天生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见那人的衣着气质,伙计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断定,此人非富即贵!【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其他网站都是盗文哟~】于是,郁闷的谩骂立刻变成了热情的笑脸相迎,伙计笑道:这位公子想要什么药,小店里都有!阿青莫名其妙地瞪了这伙计一眼:是我买药,不是他,我要抓药!抓药?伙计重复了一次,朝阿青拱了拱手:姑娘,对不住,我是新来的,药名都还没认全呢,怕是不能帮您抓药了。
怎么又是这样?阿青又有点泄气了。
三保老爹胡同怎么走?忽然,阿青听见后头那人在问,这一次显然不是问她,而是在问药铺伙计。
哦,那儿啊,伙计一拍脑门,探出半个身子来指路,您从这儿直走,看到前头那碑没,到了碑那儿,右拐,然后……那人听得很认真,待伙计说完,他点了点头:多谢。
接着转身就走。
等一下!阿青大叫一声。
那人回头:有事?没……那个……阿青支吾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指着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你是不是想等着我敲门叫醒别人,然后你好找他们问路?那人颌首:不错。
真是这样?!阿青瞪大了眼:你,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敲门问?半夜扰民,不雅。
阿青指着自己,惊奇地看着他:那,那我去就可以?是你去,又不是我,与我有何相干?见那人一脸理所当然,阿青被气得跳脚,他跟着她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等她敲门,待她喊醒药店伙计后好找个人问路,难怪他说跟着她能找到回去的路,他就是这么找的嘛!阿青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于是毫不吝啬地对他报以谴责的眼神:你,你这个人真是太狡猾了!狡猾?那人看了阿青一眼,眼神似乎有些迷惑,他沉思了一会,然后道:如果你是觉得不甘,那我可以帮你抓药,如此,两不相欠。
闻言,阿青由怒转喜,不由笑道:真的吗?那人点了点头,摊手,示意阿青将那方子给他。
可怜那店里伙计,站在一旁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黄芪,那人拉开一个药屉,转头看了伙计一眼,伙计会意,立马拿着药秤走上前去,那人点头,道,称二两。
百合,五钱。
车前子,六钱半。
……很大一包药材,终于搞定了这件事,当阿青掏出银子付钱的时候,她显得很心满意足。
但伙计却推开她的手,笑道:不必了,那位公子已经替姑娘付过钱了。
付过了?阿青惊奇地回头看那人,那人正负手站在药柜之前,仰头打量着什么,见阿青回头看他,便点了点头:如果没事,我先告辞。
没想到这个人还不错!见他两步踏出了门,足下轻轻用力,整个人已前行数十丈,因为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虚影,阿青连忙提着药包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等一下!喂,前面那个人,等一下!她的速度也不慢,很快就追上了他,那人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似乎一点也不惊奇她会追过来:何事?你人还不错,我要跟你说声谢谢,不然我今晚上一定抓不到药了,阿青朝他展颜一笑,我叫阿青,你呢?阿青?那人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再次看向阿青的时候,目光中隐隐有了些奇怪的东西。
阿青察觉到了他异常的反应,不由问道:怎么啦?你知道我?那人摇头,仔细看了阿青两眼,忽然笑了笑,这是阿青今晚第一次看见这人笑,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看,那笑如皎皎明月﹑如玉璧清辉,见过的人,都一定会看得痴迷的。
那人微笑:在下宫九,幸会。
宫九?阿青笑起来,我有个认识的人,她的名字也是‘九’呢。
不过她姓叶。
那人并不觉得有人与自己同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他没有对此给出任何反应,反而问了阿青一句:你是在给人抓药?那人受了伤?是呀,这些都是他说要喝的药,阿青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得大叫,呀,我要快去给他送药,不然要糟!宫九,我不跟你说了,今天谢谢你,我先走啦!话没说完,她转身就快步朝郊外跑去。
送药?负手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目送着阿青离开,宫九冷漠的双眼中透出嘲讽的意味,他恐怕根本不需要什么药吧。
语罢,他悠然转身,朝前不紧不慢地走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就让我看看,白云城主和南王合谋要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思。
别让我失望啊。
因为,我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44惊变【另,防盗章节会替换成正文,有姑娘不小心买了防盗章节的,留下ID,我退晋江币来,这章好像是一点晋江币,是不是?】【初次尝试,就觉得防盗章节太麻烦了,我以后再也不想用了→→】阿青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
花满楼是第一个发现阿青异常的人。
七哥哥,我不高兴,不想出门。
面对特意来找自己谈话的花满楼,阿青瘪瘪嘴,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宅着发呆了。
花满楼表示无奈。
然后,石秀云来了,她来拉阿青一起逛街。
不想出去。
阿青回了她四个字,接着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就是不听她说话。
整个庄子里,孙秀青已经被自家夫君大人接走,剩下的还认识阿青的只有一个苏少英了。
你来做什么?阿青瞥了苏少英一眼:我不会跟你出去的。
可怜苏少英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阿青直接拒绝,他愣愣地看着阿青,充满担忧:为什么?阿青,你最近怎么了?阿青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瞥了苏少英一眼:无事。
然后就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其实,如果只是因为叶孤城一句乖乖待着,不要出门的嘱咐,阿青不会这么没精打采,现在她很郁闷,郁闷的事情是那天晚上抓药后,她兴冲冲地去给叶孤城送药——却发现一室空寂。
等她匆匆跑到小庙里头的时候,她发现一排厢房全是黑漆漆的,本来她想着,叶孤城一定睡了,谁知道等她推开那厢房的门,才发现空无一人,那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阿青呆了一呆。
骗子!叶孤城你这个大坏蛋!阿青狠狠将药包往地上一摔,气鼓鼓地坐在床沿上,独自生了一会闷气,偶然一瞥,突然发现了桌上的字条。
字迹龙飞凤舞﹑刚劲有力,却简短得让人咬牙。
勿念。
勿念你个大头鬼啦!怎么可能不想你嘛!阿青咬牙切齿,如果叶孤城那时在场,说不定她真会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
叶孤城是大坏蛋!宅在容华庄里的阿青不知在心里骂了叶孤城多少遍。
他到底去哪了啦!不知道唐门的人在找他吗,怎么不能带着我一起走啊!阿青又想骂他,又担心他。
徒弟!徒弟!哈哈,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门外传来司空摘星兴奋不已的叫喊。
但和司空摘星想象的不同,自家小徒弟见了他,居然一点兴奋感都没有,也不惊奇他怎么能找到她。
阿青软软地趴在桌上,连起身都不愿,只懒懒地挥了挥手:师父,好久不见。
徒儿,你怎么啦?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司空摘星得意洋洋地向自家徒弟展示起刚到手的战利品。
一条缎带,一条柔滑亮丽的缎带。
阿青瞥了一眼,丝毫没有兴趣,懒懒道:师父,你去偷女人的发带啦?司空摘星立马黑了脸:去去,什么女人的发带,这是皇宫里头的好东西!……妃子的?还是皇后的?司空摘星抬手就往阿青额头上弹了一个爆栗:都说了这不是发带!这东西是我从陆小鸡那里偷来的,哈哈!阿青点头:所以呢?
容华庄前。
看见西门吹雪将孙秀青送来,花满楼一点也不意外。
暂时,拜托。
西门吹雪有些艰难地对花满楼说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花满楼不会去看这场决斗。
西门吹雪从来不求人,但为了孙秀青,他永远能破例。
孙秀青轻轻上前拥抱了一下他,柔声道:我和孩子,都等你回来。
凝视着她,西门吹雪冰冷的眸子里现出温暖来,他缓缓颌首:好。
望着这一幕,石秀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却被花满楼捕捉到了,他回头:你担心?当然担心,我真是想不通,这样的比试对你们男人来说,到底有何意义?两个人无冤无仇,做什么非要一剑刺穿对方的喉咙?花满楼笑了笑:虽是无聊的意义,但对他们却很重要。
石秀云又叹息了一声。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要去看?自然。
但是缎带只有七条。
你不知道?石秀云看了花满楼一眼,表情奇怪,那据说在月光下可以发光的缎带,市面上已经全是了。
花满楼怔了一怔,又问:阿青知道么?石秀云摇头:今天一早,她就不见了。
圆月已升起。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唯有怀揣变色的缎带,才能过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凤阙下的午门,直至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太和殿。
明明只有七条缎带,但观战的看客居然已来了二十三人,这些人均是想来看看两位当世名剑的身手风采,还有人正从屋脊上走来。
陆小凤苦笑一声,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他东看西看,看见了石秀云,看见了苏少英,却没有看见花满楼,没有看见阿青。
花满楼不来,他明白,但阿青呢?太和殿上的琉璃瓦上,陡如急坡,滑如坚冰,屋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陆小凤熟悉的一些江湖人,还有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外,和七八位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的风采。
月已中天。
西门吹雪早已在屋顶等候,突然,月光之下,又出现一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竟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叶孤城也到了。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但叶孤城居然在咳嗽,脸色苍白,抑制不住地要咳嗽。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却道:等一等。
等一等,还要等多久?等伤口不再流血。
谁受了伤,谁在流血?西门吹雪道:你!叶孤城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缩半步,但身子却摇摇欲倒。
大家都面面相觑。
以叶孤城如今的状态,怎么可能会赢!除了陆小凤送出的七条缎带,其余那些在黑市上以几万两银子买缎带的人,岂不都是傻子!忽然之间,异变突起,唐天容的兄弟唐天纵一个飞身,双手飞扬,撒出一片乌云般的毒砂,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唐门的见血封喉追魂砂!叶孤城忽然滚到唐天纵身下,一边用力抹自己的脸,一边嘶声道:解药……快拿解药来!我不是叶孤城!不是叶孤城!这人一把扯下人皮面具,那脸枯瘦丑陋,双眼深深下陷,竟真的不是叶孤城!叶孤城不在此处,又在何处?皇帝呢?如今皇帝又在哪里?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此时早已歇下,歇在南书房!陆小凤的心突地一跳,一把抓住做大内侍卫的老江湖魏子云,匆匆道:南书房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南书房里有四个活人,还有四个死人。
四个活人中间,有两个,都穿着明黄色的朝服,皇帝的朝服。
一个是皇帝,另一个,竟然是南王世子,令人惊异的是,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明天早朝,让南王世子替皇帝上朝,相信有皇帝身边那个老太监王安在,绝不会有人发现皇帝换了人。
既然明天可以冒充,那么日后,都可以冒充!只要皇帝死了,南王世子便可取而代之!地上躺着的四个死人,便是为了护卫皇帝而死,一等一的高手,一等一的阵法,却只在一个照面之下,齐齐毙命,断剑,也断魂!能有如此剑法的,当然是叶孤城!好浓的杀气!当陆小凤急匆匆往南书房赶的时候,他已感受到了逐渐弥漫开来的杀气,哪里都有,无处不在的杀气!月色凉薄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就在陆小凤赶往南书房的时候,那站在屋脊上观战的﹑十三个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悉数倒下。
皇帝。
王安。
南王世子。
白云城主。
一人,对三人。
年轻的皇帝似乎并不为眼前情况所惧,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话自然是对叶孤城所说。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贼就是贼。
——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皇帝看了一眼叶孤城,淡淡道:想要取命,便来。
竟是一点不怕,甘愿束手待毙。
若他畏惧,或许叶孤城早已劈下剑来,但见他如此,叶孤城的鼻尖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好在手中的剑依然稳健,他冷冷道:我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今日却要破例一次。
——因为你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
银光雪亮,叶孤城已挥起手里的剑。
月满中天。
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
他的身法比风更轻,比月光更轻,可是他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分量却重逾泰山。
陆小凤?叶孤城手中的剑半举在空中,尚未刺出,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了这么一句。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叶孤城不答,反问:你以为你可以阻止?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毕竟,他已经在平南王府内成功地接住过天外飞仙!叶孤城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怎么会来?因为我已知道真相,京城一月以来死人无数的真相。
陆小凤答。
叶孤城似乎并不惊奇,只淡淡回了一句:是么。
唰!突然之间,寒光一闪,叶孤城手中的剑忽然化作飞虹,朝陆小凤的方向直刺而去!但此剑却并不是刺向陆小凤!却是刺向他身后的窗户!叮!只见那空中忽现一道绿影,不知从何处掠来,堪堪接住叶孤城的剑招,霎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响起,极响极尖,刺耳无比,饶是陆小凤,也忍不住捂住耳朵,更别提在场所有人。
叶孤城的瞳孔微微一缩,原本平静的脸色忽然变了。
阿青!陆小凤和叶孤城同时叫道!没有回应。
绿影又是一闪。
刹那之间,稳坐在旁的皇帝感觉到脖子微微一凉。
阿青,住手!第一个看清情况的陆小凤大惊失色。
静立在一旁南王世子却忽然大笑:阿青,好,快杀了他!杀了谁?杀了皇帝!待场上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有一杆竹棒生生抵在了皇帝的脖子上,皇帝似乎能感觉到竹棒所抵之处的血管在剧烈跳动!场上形势突变!睫长眼大的少女,皮肤白皙,容貌秀丽,身形娇小,弱质纤纤。
仿佛邻家姑娘一般的少女,站在皇帝面前,婷婷玉立,她拿着一杆竹棒,普普通通的竹棒,两头都是钝钝的,没有削尖,似乎毫无杀伤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将这竹棒折断一样。
但场上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去抢这根竹棒,被一根竹子抵住咽喉的皇帝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他虽然不知道这少女是谁,但他能感觉到那逼人的剑气,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割断脖子的强劲剑势!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依然能保持冷静,将目光投向陆小凤。
可是陆小凤根本一动也不敢动,现在的情势太危急,阿青只要轻轻一戳,皇帝的命绝无可能保住,他几乎想不通为什么阿青要杀皇帝!西门吹雪不是说,她的剑不杀人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陆小凤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开口:阿青……你在干什么?放下竹棒,这个可不好玩。
阿青根本不理他。
她的手很稳,竹棒如同定在空中一样,丝毫的抖动都没有,但她却看也不看被她挟住性命的皇帝陛下,一双漂亮的杏目直直盯着叶孤城。
叶孤城的剑已经垂下,他苍白的脸仿佛变得更加苍白,但冰冷的眼睛里却渐渐涌出难解的复杂情感来。
你刚刚要逃,为什么?你怕你打不过陆小凤么?死寂得连呼吸都能听到的南书房,忽然响起一个清清脆脆的女音。
阿青直视着叶孤城,清澈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迷惑,她偏了偏头,道:这一次,你来中原,是想杀他?说着说着,她手中竹棒又送进一分,在皇帝的脖子上压出一道凹痕。
你费尽那么多力气,就是要杀他吗?为什么?阿青又问。
叶孤城没有回答。
南王世子却急急回答道:他想辅佐我做皇帝!阿青同样也不理会他。
她盯着叶孤城,表情迷惑而茫然:叶孤城,你想做皇帝吗?她才不相信叶孤城会为了南王世子冒这么大的风险,除非他自己想当皇帝。
叶孤城依旧没有回答。
阿青回头看了看强装镇定的皇帝,然后一脸认真地对叶孤城道:你想杀他?那我帮你啊。
阿青!陆小凤大喝,你疯了吗!我又没有跟你说话,陆小凤你闭嘴啦,阿青嘟了嘟嘴,看向叶孤城,表情有些不耐,叶孤城,你到底要不要杀他啊?叶孤城沉默着。
陆小凤清楚,南王世子清楚,叶孤城自己也清楚,所有的决断,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只要他点个头,下一秒,整个天下的权势和局面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只要他点个头,绝无任何人能阻止皇帝的死。
因为没有人能阻止阿青的剑!阿青的剑虽然从不杀人,但并不代表它不能杀人!恰恰相反,她手中这一根竹棒,比武林中任何杀人利器都要来得锋利!她若杀人,那飘散开来的血花一定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一定是天下无双的艺术!但是……——叶孤城,你真的希望她的双手也染上鲜血么?叶孤城的目光停驻在了阿青的手上。
她的手白皙,微有薄茧,现在已经娇嫩了很多,在最初来到白云城,她的手粗粝得简直像砂石。
他握过这双手,带着它下马车,也让这双手,为他包扎过伤口,虽然那伤口并不是真的。
这双手,还曾无数次拉着他的衣袖,恋恋不舍。
叶孤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双手的主人,然后,忽然之间,一个转身,长剑入鞘,乌发飞扬,衣袂飘飘,拂袖而去。
只留给阿青一个决绝的背影。
叶孤城一走,南书房里紧绷的弦突地一松,陆小凤松了口气,阿青也松了口气,她轻轻挽了个剑花,把竹棒重新插回腰间,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什么嘛,走了也不说一声,我就知道,他一定下不了决心嘛!自言自语了一番,她凑到刚刚被她威胁过的皇帝陛下面前,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一脸内疚: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一个刚刚差点要了你命的人,本来杀气腾腾,但突然之前变了脸,一派天真纯然的模样,还很歉疚地同你道歉,说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会是什么表情?反正皇帝陛下如今的表情很精彩。
陆小凤却是被她搞得头都大了:阿青,你刚才到底是想作甚么!见陆小凤面色铁青,一副火山即将喷发的模样,阿青有点委屈地皱皱鼻子:我是来找叶孤城的,凑巧看到他要杀皇帝,你进来阻止了他,他很不甘心,我就在想,如果他不甘心,肯定会影响心情嘛,他说剑客在比剑的时候心情很重要的,我不想让他在比试中输掉啊。
陆小凤脸色依旧不好:所以你就想出这个法子,看能不能让他……呃……解开心结?这种莫名其妙的法子,也只有阿青才能想出来!对解开心结这个词,阿青好像很认同一样,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就是这样!语罢,她转身对皇帝说:你吓着了吗?皇帝已经从大变故中恢复过来,他朝阿青笑了一笑:只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再拿剑架住朕的脖子。
他没有问出口的话是,如果叶孤城点了头,她真的会下手杀了他么?皇帝很聪明,他明白,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那你不怪罪我啦?闻言,阿青高兴起来:我保证!一定不会啦!这次……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事,可以找我帮忙哦!听到这句话的陆小凤忍不住嘟囔:找你帮忙,怕是越帮越忙!你说什么?阿青回头,危险地朝陆小凤眯了眯眼,纤指一伸,指向远方,起码这次,我是帮对了,他一定不会输!什么不会输?当然是叶孤城不会输!顺着阿青的手指所指,陆小凤也朝远处看去。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前面皇城的阴影下,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
他在等人。
和叶孤城的一战还没有开始,他当然要等!杀害皇帝的阴谋已经被破,但紫禁之巅的对决还没有开始!阿青说叶孤城不会输,莫非输的人……会是西门吹雪?*明月虽已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上。
看客很多,屋脊上的人,黑压压的一片,却安静得很,一点人声都没有,就连司空摘星都闭了嘴。
因为所有人都已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压力。
忽然之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
他没有去看西门吹雪,连一眼都没有看,既没有去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剑,也没有去看西门吹雪的眼睛。
这是剑法上的大忌。
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叶孤城!寂静的紫禁城上,一道绿影划过,仿佛从天而降,带着呼啸而来的磅礴剑气,只听砰地一声,一杆竹棒生生插在了太和殿屋脊的正中央,入木三分,从看客的角度看去,那竹棒似乎是插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中间一样。
司空摘星忽然一笑,低声道:嘿,我徒弟来了!见着那竹棒的同时,叶孤城猛地一抬头,看向那仿佛随风飘来的丽影。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人。
叶孤城的脸在月光之下,看起来似乎格外苍白。
纤细的身影,灵动而轻盈,身轻如燕,轻飘飘地落在侧殿的屋脊上,黑如珍珠的眸子凝视着叶孤城,忽然展颜一笑——照你说的,我不干预哦!说完这一句,她便紧紧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叶孤城动了动唇,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反倒是西门吹雪侧目看了阿青一眼,道:多谢。
一声叹息从叶孤城的口中轻泻而出,他转头,望向阿青身旁那个一屁股坐在琉璃瓦上的男子,道:你都已知道。
坐在那滑不留手的琉璃瓦上,陆小凤依然自在得很,他颌首道:都已知道。
我本来以为会是天衣无缝。
总有破绽,陆小凤笑了笑,却笑得很勉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杀了几个不该杀的人,想掩饰阴谋,但欧阳情却没被你杀死。
她被阿青救了。
是么。
叶孤城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阿青,但他并不是要为欧阳情的事情责备她,他只是想问——还回白云城?阿青仰头一笑,毫不犹豫:是!是么?是的,要和你一起走。
那么……来吧!叶孤城猛地抬头,寒星般锐利的眸子紧紧锁住西门吹雪,在一瞬间迸发出逼人的杀气和煞气,手中凝注真气,剑柄一转,剑锋寒光四起,耀眼灼人。
唰地一声,西门吹雪抽出乌鞘长剑,黑得发蓝的宝剑,在月光的反射下,散发出幽幽蓝光。
现在,终于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
当所有人都紧张得恨不得屏住呼吸的时候,阿青却学着陆小凤一样,咋屋顶坐了下来。
你不担心?沉默片刻,陆小凤终于轻声问出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阿青答。
一阵秋风吹来,九月正是丹桂飘雪的季节,秋风中浮动着桂子的清香。
但桂子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月冷,风冷,剑冷。
人更冷。
45紫金之巅阿青,秋风之中,站在隆宗门的白衣男子,衣袂飘飞,他缓缓转身,朝屋顶的少女伸出手来,回去了。
少女闻声而动,直起身子,长发飞扬,翻身一跃,从数十丈的屋顶上跳下,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仰脸,抬手,柔荑放入男子的大掌中,然后被他的手掌包住。
阿青!背后有人在叫她。
少女顿住,回眸。
好多人都在叫她。
陆小凤,司空摘星,石秀云,苏少英,老实和尚……甚至还有西门吹雪。
几乎所有人都用担心的眼神望着她,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阿青看了一眼石秀云,她同样用担忧的神情望着她,虽然不语,但她的眼睛分明在说——你真的要跟一个谋朝篡位的家伙走?就在这时,凌乱的脚步声四起,一阵兵器的铿锵声,剑光飞起,黑压压的一大片侍卫迅速包围了二人,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弩张,后面还源源不断有剑士冲进来。
禁卫三千。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包括陆小凤。
阿青却笑了。
好久没和这么多人打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吴王宫,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那些剑士啊甲士什么的厉害?这么久没打架了,看来今天能一次性打个开心啊!好期待!好期待!叶孤城,我的竹棒,竹棒呢!快给我!阿青转头,一脸兴奋地直跺脚。
叶孤城一怔:我并未拿……难道还在太和殿顶上?那怎么办?阿青苦了一张脸,嘟囔道,那我回去拿!我想要打架啦!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不小,不仅包围他们两人的禁卫听见了,陆小凤等人也听见了。
所有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都变得十分微妙。
只有司空摘星拊掌大笑:哈哈!不愧是我徒弟,厉害!样子真傻。
陆小凤以鄙视的眼神瞧了司空摘星一眼。
而就在这时,大殿下忽然有人高呼——圣旨到!一个黄衣内监,手捧诏书,匆匆赶了过来:奉天承运,天子诏曰,令白云城主叶孤城即刻返回海外飞仙岛,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所有禁卫,悉数撤离;着陆小凤即刻到南书房;其他闲杂人等,即时出宫!念诏完毕,内监合起诏书,朝阿青笑了一笑,道:皇上另有口谕给阿青姑娘。
阿青正在为不能和那么多人打一架而失落,闻言,不由奇怪地抬起头:什么?该不会是要杀我吧?内监笑道:陛下说,此番赦免叶孤城,阿青姑娘是否又欠陛下一个人情?这个……是这样吗?阿青并不在乎叶孤城能不能被赦免,在她看来,叶孤城没事就好啦,反正皇帝也杀不了他。
不过既然皇帝都开了口,她还是很懂事的,当然不能忤逆皇上的意思!是的是的。
阿青连连点头。
那便请阿青姑娘记着今日的话,两个人情,来日陛下有求,阿青姑娘可要答应才是。
这有什么难的?阿青一笑:我会的。
那么,走吧。
叶孤城牵起阿青,淡淡瞥了那黄衣内监一眼,似乎对那圣旨上的内容并不以为意,只牢牢牵着阿青的手,扬长而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西门吹雪仰天长叹一声:十年之约,好!陆小凤看了看自己这位老朋友坚定的神情,笑了一笑,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总算两个人都活了下来,这实在是万幸,万幸。
在二人比试之前,陆小凤更担心西门吹雪,因为对叶孤城而言,他的胜利并非无意义,他既然问阿青要不要一起回去,就说明他有着要胜的决心。
而他和阿青想去哪里,没人能拦得住,毕竟这二人联手,皇宫的禁卫三千,就算齐齐上阵,也未必拦得住。
而西门吹雪的剑,本来是神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人类的爱,人类的感情,他已不再是神,是人。
而人总是有弱点的,在这样的高手交锋之中,任何弱点都足以致命。
何况还有一个阿青在旁。
阿青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陆小凤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是一个不定数。
可能下一秒,她能扭转整个糟糕的局势,也可能会使全部局面突然由好转坏。
但陆小凤把局势想得未免糟糕了一些,阿青是绝不会对这二人的性命坐视不管的——那二人对峙之时,两柄不朽的剑,同时刺出,剑势并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但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陆小凤揉了揉眼,几乎不相信眼前所见,几个月不见,他发觉西门吹雪的剑又上了一个新的境界,充满杀气的剑招中竟然有勃勃生机,可那生机之中又充满迎接死亡的煞气,仿若掌控生死的剑气,让人捉摸不透,又心生畏惧。
陆小凤简直喜出望外,他没有想到有了感情的西门吹雪非但没有因此变得软弱,反而在有情道和无情道之间找到了平衡,由此在心境上更近一层,他的剑已更强!而叶孤城呢?他使的是天外飞仙?不是!那是什么?是什么!远比天外飞仙更空灵,更超脱,恍如冰雪初融之时拂面的春风,又如那极北之地飘忽奇幻的五色之光,灵动,变换无穷,却没人知道其中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当这股看似飘渺的力量汇集到一起的时候,其威力之巨大,没人知道它会不会毁灭一切。
两个人都远比陆小凤想象的更厉害!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在两人距离近在咫尺的时候,陆小凤突然预见了最后的结局。
在知道的那一刻,他的指尖冰凉。
在那飘忽而奇幻的气势之下,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的剑招,忽然间仿佛被那股气势给困住了,渐渐变得凝滞﹑呆板﹑失去活力。
虽然不是剑客,但陆小凤有很好的眼力,他已看出来,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已过。
两柄剑的剑锋已经几乎要相撞,西门吹雪才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胸膛,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陆小凤的手心已渗出了汗,他瞪大了眼睛,连一眨也不敢眨,根本没有时间去看身边的阿青是什么表情。
叮!忽然,陆小凤听见一阵极细微的清越铮鸣。
是什么东西?众人一惊,只见刹那之间,叶孤城的剑锋忽然偏了一两寸,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迫一样,本来要刺向西门吹雪咽喉的长剑,忽然改了方向,堪堪对向西门吹雪的乌鞘,顺着这突变的态势,叶孤城将剑柄一转,叶孤城忽以刀背相抵,刀背抵剑锋,在灌注真气的瞬间,咣当一声巨响——乌鞘剑从西门吹雪的手中弹出,铿地□了太和殿的屋脊。
竟正好插在阿青的竹棒之前。
与此同时,叶孤城的刀背已经抵上了西门吹雪的胸膛。
刚才,他用赤霄最厚实的刀背抵住西门吹雪的剑锋,生生用内力将乌鞘剑弹出,借着惯性,赤霄往前一滑,抵住了西门吹雪的胸膛。
见场中情景如此,陆小凤长长地舒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他回头看向阿青。
刚才那声奇异的响声分明是从阿青那里发出,他看见一个极细小的东西在空中银光一闪,然后就不见了。
柔和的秋风之中,阿青的长发随风缓缓舞动,她常用来束髻的银簪不见了。
是她,西门吹雪深深地看了一眼阿青,然后望向叶孤城,缓缓道:你的手。
叶孤城握剑的手在抖,不可抑制地发抖。
刚才那突然之间的变招,对任何一个剑客都是极大的挑战,以刀背战刀锋,要十足十的真气,孤注一掷的决心,才可能获得成功。
但是,这样的动作,对持剑者本人是非常危险的,手臂承受的力量若超过极限,手臂很可能会废掉。
叶孤城的手臂没有废,但肌肉却在不由自主地痉挛,虽然如此,但他整个人却显得很愉悦,很轻松,他甚至笑了一下,道:多亏她。
虽然阿青违背了不干预的承诺,但事实却是,她干预得好。
若不是她那恰到好处的一击,刚才那一剑,他自己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或许他会杀了西门吹雪,或许他会让西门吹雪杀了他。
如今的结果,已是最好。
为什么?西门吹雪又问。
为什么不杀我?铿地一声,叶孤城将赤霄也插入屋顶,对他淡淡一笑:若没有你,这个世界就太寂寞了。
对一个绝世的剑客来说,没有对手,远比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可怕,更痛苦。
西门吹雪明白,所以他笑了。
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叶孤城以左手握住发抖的右手,微微笑了一笑,不然她们会难过。
叶孤城没有说她们是谁,但西门吹雪明白。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同陆小凤坐在一起的少女,此时,她正在朝着叶孤城笑,清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灿烂。
西门吹雪知道,当他回去的时候,等在容华庄的孙秀青,他的妻子,也一定会朝自己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西门吹雪的心头涌现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让他愉悦无比,他伸出手来,定定地看着叶孤城,道:十年之后,再战。
叶孤城一怔。
好,他亦伸出手来,与西门吹雪击掌为誓,掌声清脆激昂,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好!十年后再战!十年之后还要打?陆小凤听到两个人居然还要再打,头痛不已,但转念一想,十年之后才打呢,时间还早得很,急什么!这样一想,他就开心了,两个朋友都没有死,也没有伤,这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待叶孤城和阿青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陆小凤一脸轻松地跳到西门吹雪的身边,拍拍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肩膀,笑嘻嘻道:等我面完圣,我请你喝酒!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不喝酒。
陆小凤一窒:……那,那喝茶也行!反正开心,就要庆祝!紫禁之巅的对决的确精彩,但众人惊讶不已的还是最后的结果,和与之伴随的天大阴谋。
叶孤城和阿青走后,大内侍卫魏子云不甘心地嘀咕道:若是叶孤城又要造反怎么办?陛下这么相信他不会再篡一次位吗?内监淡淡道:我听说那位阿青姑娘的功夫远胜白云城主?魏子云一呆:怎么可能?以他的目力,尚且看不见阿青用银簪的一击。
内监表情不变:我还听说,那位姑娘也是信守承诺之人。
魏子云不解:所以?内监瞥了他一眼:你以为禁卫真的能够杀了叶孤城?且不说叶孤城自己的功夫,西门吹雪和陆小凤难道会看着叶孤城死?更别提那位敢用剑指着皇帝脖子的阿青姑娘了。
既然杀不了他,那不如卖那位姑娘一个人情,方能彰显陛下的大度。
而且,连陆小凤都打不过她,那位姑娘大概是极厉害,就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找她要那两个人情了。
这位内监——因为王安被刺死而成为新上任的内监总管。
此刻,这位新总管正在小心地揣度着圣意。
殊不知,在无人察觉的隐秘之处,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窥伺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个声音轻哼了一声,然后不屑道——本以为阿青能杀了皇帝,没想到叶孤城这么没胆量,如果是我,绝不会这么半途而废!46冷战打从上了马车,阿青就没理过叶孤城。
什么叫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叶孤城算是有幸见识到了。
城楼钟响,子时已过,当马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城门早已关上。
不过没关系,皇帝那份圣旨,在叶孤城看来就是绝佳的通行证。
叶七扔了鞭子给叶三,自个捧着那圣旨,一脸傲然地走到城门的卫队长面前,圣旨一亮,叶七冷哼一声:看清楚了,圣上让我们回海外,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拦路?御印鲜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着叶孤城即刻回飞仙岛,虽然没说沿路一律放行,但若拦了这队人的路,摆明了就是不让叶孤城回飞仙岛,就是抗旨。
卫队长当然不敢。
此时此刻,京城的人们睡得正香甜,就是是守夜巡夜的人,也在不停打着哈欠,没有人知道,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离这些人很远,没有人知道,刚刚在紫禁城,竟然发生了那样大的一场变故。
虽然有惊无险。
决战的时候,叶七和叶三守着一架马车,遣返了叶家所有的暗卫,收拾好一切,认真地等在午门外,两人本来是对回去丝毫不抱期望的,叶孤城也从未吩咐二人等着,是他们自己想等。
紫禁城虽大,哪有飞仙岛自在?京城虽繁华,哪有大海来得舒服?住惯了海边的人,本就不习惯中原,海的宽广似乎也能影响人心,对于朝堂势力的勾心斗角,从来就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城主的要求,白云城的暗卫是不会动的,叶三和叶七也根本不会跑到京城来。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不是见到黄袍加身的叶孤城,就是见到裹着白布的叶孤城。
没想到都不是。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回去了。
多好。
至于南王和他的世子,那可就不关白云城的事了。
一想到很快能回去,叶七和叶三的心情都很好,出了京城的大门,望着宽阔大道上方那一轮暗红的明月,不觉得不详,反而觉得很漂亮,两人互相笑笑,竟然忍不住唱起了歌。
调子很优美静谧,但听不懂在唱什么,这曲子是飞仙岛最难懂的山地方言。
但是好听就行了。
叶孤城闭目,静静倚在车壁,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月白风清的晚上,他独自一人施展轻功,飞行在月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想起了他的对手在他剑下派出来的鲜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黄金般灿烂的阳光,白玉般美丽的浮云……当他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无论是紫禁之巅还是皇位,对他而言,仿佛都遥远得很,也不重要得很。
一切恍如是一场梦,是一场噩梦?还是一场美梦?叶孤城缓缓睁开眼,微微垂眸,手里那支的银簪已经被他捂热。
阿青,他朝抱膝坐在一旁的阿青伸手,眼角含笑,过来。
阿青瞥了他一眼,依旧回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她这是故意不理他。
在午门之外,当阿青看见叶七和叶三站在马车前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兴奋地跑上去跟两人说话,只淡淡笑了一下,就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乖乖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叶孤城以为刚才那一系列的变故把她吓着了,虽然当时她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等到事情一结束,她才开始懂得后怕,所以一直闷闷地不说话。
故而,难得地,叶孤城用近乎哄孩子的语调安慰她:无事,我们会安稳地回去。
哪知阿青只瞥了他一眼,刚刚还对叶三和叶七笑了笑,可是对他,连个笑脸都吝啬给予,扭头掀起帘子,看外头的风景去了。
看她的表情,恐怕对夺位的事情根本不在乎,更别说是怕了。
也是,如果她怕,就不会跟他走了。
那么现在她在生什么气?叶孤城不解。
叶孤城从来不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出剑,现在对待阿青,似乎也是一样,如果他没有弄清楚阿青为什么生气,他绝不会盲目地上去哄她。
于是他沉默了。
叶孤城一沉默,阿青好像更气了,明明马车走得好好的,她却突然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又立即扭过头去看风景。
这下叶孤城确定了,她是在生他的气。
可是,从紫禁城到出午门,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她在气什么?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今晚的事,那么是因为什么?叶孤城低头想了一会,不久就有了头绪。
出了京城,刚开始在郊外还能看到一些人家,但越走越荒无人烟,而夜间行路的,怕是也就这么一辆马车了。
叶三和叶七在外头一边赶车一边唱歌,一来是兴致高昂,二来也是驱散睡意,两个人唱得正高兴,浑然不觉车厢里头有些奇怪,叶孤城不说话很正常,但是以阿青的性子,出来这么久,居然安安静静的,岂不是太奇怪了。
不过,两人想着或许城主和青姑娘有私密话要说,也或许青姑娘已经睡着了,所以两人也不觉得奇怪。
车厢里头,一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叶孤城忽然缓缓站起来。
他一有动静,阿青立即回头,一脸敌视地盯住他。
车厢不高,叶孤城伸展不开身子,只能弯着腰走到她身边去。
但是他往前走一步,阿青就往后挪一下,他再走一步,她就再挪一下,瞪着他的眼神充满怒火。
叶孤城不动声色,亮了亮手中的银簪:我替你簪上。
看着他手中细细的簪子,阿青微微睁大了眼,她本以为那簪子打到他的剑上,肯定被弹到不知道何处去了,谁知道竟然在他那里。
但这并不代表阿青会原谅他,她冷冷地瞪他一眼,一点好颜色都不给他,伸手就要夺过他手中簪子。
叶孤城却快她一步,将手抬得高高的,她坐在那儿,根本够不着,只好继续对叶孤城怒目而视。
叶孤城低头看她:阿青,你说句话。
阿青报以重重的一声哼,随后转过头去,坚定地不要看他。
却忽然感觉头皮微微一紧,原是他挽起来她的头发,以指代梳,缓缓替她梳理着稍稍有些凌乱的发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又干净又整齐,白皙如玉的手从她的一头青丝中缓缓穿过,那情景温柔又甜蜜,真是好看。
阿青动了动,似乎想躲,但不知怎的,最后她没有躲开,就坐在那里,偏过头去,反正就是不看他。
车厢这么小,真的要躲,其实也躲不掉。
叶孤城在决意替她梳头的时候,就忽略了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替女子挽过发,自然不会梳女子的发髻,但是。
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开口向阿青询问。
因此他只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很快地拿手中的簪子,给阿青挽了一个简单的男子发型。
好了。
叶孤城道。
阿青摸了摸头发,感觉发髻有些奇怪,不由得又回头瞪他一眼。
叶孤城仿佛没有看见,径自拂袍在阿青身边坐下,与平时不一样,他的坐姿不正,很放松的模样。
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窗外那一览无际的平原,和稀疏的星辰。
叶孤城微微仰头,靠着车壁,缓缓道:那日在寺里,我并非有意骗你,只是形势逼人,没有办法。
一路上思来想去,叶孤城发现自己也只有这一件事可能惹她生气。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得知自己的伤口是假的,但短短几天,他能从那般重伤下恢复,还能一举击败西门吹雪,任何人见了,都知道不可能,都知道他在作假。
阿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个眼神也不给他,摆明了依然不想理他。
叶孤城怔了一怔。
这实在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想着,以阿青的性子,此时应该立即扑过来,数落他的种种不是才对。
但她却还是不理他。
莫非……还有别的原因?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又道:阿青,你要一直同我稚气……直到回到白云城?他缓缓道:还是……你打算回了白云城,也不同我说话?阿青不语,依旧不理他。
叶孤城轻轻叹了口气。
他很少叹气,对白云城主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叹气的,所有的事情都能轻易解决,因此他的叹气声显得尤为怅然,把这空旷的车厢内,衬出几分寂寥来。
阿青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带着微微的疑惑。
白云城主,其实做起来并没有那么有意思,有时候,会觉得很无聊,叶孤城静静靠在车厢上,微微闭眼,浓密的睫毛垂下,整个人显出淡淡的疲惫来,我不甘心,皇帝有什么厉害,如果我愿意,一样能把他拉下马。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因此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淡淡的,却有些寂寞。
阿青又看了他一眼,表情迟疑,犹豫了一会,那抿得死紧的嘴终于开了一条缝,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你想要做皇帝吗?一点刺激而已,赢不赢,如今看来,并不重要,叶孤城垂眸看她,低低道,我不在乎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
当他成为一名剑客的时候,不仅有了随时杀人的觉悟,更有了随时死于人下的觉悟。
阿青的眉头微微拧起:其实还是很重要,是不是?叶孤城淡淡笑了笑,忽然长臂一伸,将阿青整个人捞了过来,两人本来就坐得近,他出手极快,几乎一瞬间的是,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青如果想躲,以她的身手,是完全躲得开的,但她没有动。
她的发丝传来浅浅的馨香,一如那晚在庙中他所闻到的味道,叶孤城轻轻拨起她额间碎发,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又如那晚在庙中一样。
阿青却轻轻抖了一下。
叶孤城察觉到她的异常反应,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淡淡说道:有你,够了。
当他被陆小凤戳破一切阴谋,和西门吹雪面对面站在紫禁之巅的时候,感觉到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叶孤城有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
好像赤`裸`裸地站在人前,一无所有。
成王败寇。
这是他曾经对皇帝说的,但是在那一刻,这句话却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对叶孤城而言,与其死在皇宫侍卫的剑下,不如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那要有尊严得多。
但阿青,她用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安宁而沉静,当所有人都为最后的结果而忐忑时,她相信他,单纯地相信他不会违背诺言,相信他会带着她一起回白云城。
多好的女孩。
在那一刻,叶孤城忽然顿悟,即使到了阴谋败露,彻底失败的那一刻,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阿青。
一想到这里,叶孤城的胸腔里突然涌入一种满足感,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叶孤城以前从未体会过,对他来说,有些新奇,也有些愉悦,他知道,他喜欢这种感觉,既然喜欢,他便绝不会再让阿青离开他,绝对不会。
不过,此刻,阿青的思维好像跟他不在一个世界。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阿青的半边身子都靠在他怀里,手却紧紧揪住他的衣领不放,声音闷闷的,有些赌气的感觉,叶孤城是个大骗子,你跟范蠡一样,都是大骗子。
范离?叶孤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记得,这是第二次从阿青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或许是身为男人的直觉提醒了他,叶孤城这次没有放过范离,反问她:此人是谁?阿青用力捶了他一下,闷声道: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是越国人,你哪里会知道。
越国?叶孤城的心中浮现出点点怪异之感,他腾出一只手,缓缓托起阿青的下巴,蹙眉道;你说的,难道是勾践的股肱大臣,范蠡,范少伯?阿青不知道什么是股肱大臣,也不知道范蠡的字是少伯,但她起码知道越国大王是勾践,所以虽然听了个半懂不懂,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是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回答的,甚至做好了被曝光身世的准备,但叶孤城却笑了,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他近乎玩笑地问了她一句:你说我和范蠡都是骗子,莫非他也骗过你?阿青下意识揪紧了叶孤城的衣襟,小声嘟囔道:他的确骗过我呀。
声音虽小,叶孤城的耳朵可灵得很。
听见她的话,叶孤城心中那种怪异之感越来越重,托住她的下巴不放,他一边慢慢打量着她,一边缓缓道:阿青,吴越春秋已是一千多年前的历史,范蠡,是一千多年的古人。
一千多年前?不是两个世界吗?她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原来竟然是过了千年?阿青呆了一呆,下意识道:那我比你可大多了!47范蠡叶孤城的脸一下子青了。
阿青的直觉比谁都敏锐,见状,她立即缩了缩脑袋,企图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口,嘟囔道:本来就是嘛……她可比叶孤城大了一千多岁呢,谁说她年纪小了,她明明是这个世界年纪最大的,哈哈!可惜,叶孤城一点都不认为她这个一千多岁的说法靠谱,心性和身体都明明只有十八/九岁,怎么可能承认她比自己大,还是匪夷所思的一千多岁。
只是……这个似乎不是重点?关心太过,以至于叶孤城居然被她带着偏离了思路。
阿青。
叶孤城低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感温软柔滑,她的鼻息轻轻喷在他的手上,温热,有些痒痒的,他怀中这个女孩,触手可及,如此真实而鲜活。
——她怎么可能来自春秋?我没有骗你,直觉他可能不信,阿青又揪紧了他的衣襟,拧了又拧,小声道,我真的是越国人,我家就住在会稽附近的山上。
以为他不信她,她的声音不由得有几分委屈。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喂……阿青捶了捶他的胸膛,要他说话,此时此刻,她已忘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应该不理他才对。
叶孤城的手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片刻,才缓缓开口:那你如何认识的范蠡?放羊啊,我赶着羊路过,谁知道一群人拿着剑砍了我的羊,居然不道歉,还要杀我。
我气不过,就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戳了,范蠡正好在那里,他不仅赔了我很多钱,还让人好好照顾我阿妈,说我以后都不用放羊了,他真是好人。
忆起曾经美好的往事,阿青的眉梢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在叶孤城看来,那分明是甜蜜的神情。
叶孤城缓缓垂眸,手臂箍她箍得更紧。
后来呢?叶孤城问。
阿青在他怀中动了动,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他的胸前,含笑道:后来我还是放羊啊,我不喜欢把它们卖掉,但陪它们一起去吃草,我很开心的,我让范蠡陪我去,他也乐意,很耐心地跟我说话,告诉我好多知识,我淘气,拔了他的胡子,他也不生气,他真好。
哦?!他真好?叶孤城在心底气得几乎要冷笑。
阿青眨了眨眼,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偏头问他:你怎么啦?叶孤城不答,只淡淡问:那他如何骗了你?说到此,阿青那原本闪亮的眸子里染了几分郁色:后来我才知道,他陪着我,耐心地同我说话,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练剑的,他要我教那些剑士怎么舞剑,因为他们在准备着打吴国,他都是为了我们越国好,这本来也没有错,可他不跟我说,我很不开心。
只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孤城的手指从脸颊移到了她的唇上,他轻轻摩挲着那粉嫩的唇瓣,面上表情淡淡,野史上记载,范蠡似乎最后和西施归隐了?阿青点头,但不知怎的,她觉得叶孤城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有点危险的样子,于是她不说话了。
可是不说话,不代表叶孤城就不追究。
你嫉妒西施?他问得隐晦,但背后的意思很明显。
西施虽美,但阿青不会随便妒忌别人容貌,除非范蠡若真的喜欢西施,那她嫉妒西施,原因只有一个。
她喜欢范蠡。
在终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孤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阿青犹豫了一下。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但叶孤城却觉得那一小会的时间格外漫长。
然后他看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朱唇轻启,阿青缓缓道:他们破了吴国,我闯进了吴王宫,见着了范蠡,也见着了西施,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我想杀她,却下不了手。
阿青轻叹道:她和范蠡真配。
阿青也是很少叹气的人,因此她这么一叹气,让叶孤城觉得她似乎格外怅然,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冷笑抑制不住流露出来,面上的神情不由带上了几分嘲讽之意:你后悔没杀她?后悔没跟范蠡双宿双飞?叶孤城怎么也料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嫉妒一个古人,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古人,嫉妒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无奈地发现,这个人早就死了,死了一千多年。
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打败的,他们留在活着的人心中的,一定是最美好的印象。
叶孤城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又有些讽刺。
活了三十多年,他自信没有什么事情再能惊住自己,但却从未想过会遇上这等奇事,会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若不是他确定她身体好得很,一定会以为她脑子有病。
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一想到那个被她挂在心底的男人,叶孤城觉得有点牙疼,这莫非就是对他欺骗她的惩罚?他的思虑瞬息万变,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表情不是太好就是了。
阿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咯咯笑起来:你吃醋啦?石姐姐说的吃醋,原来就是这样的啊!阿青觉得又开心又得意,忍不住咯咯直笑,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却像一只小小的爪子,轻轻在叶孤城的心上挠了又挠,不安分得很,惹得他有些心痒,又有些烦躁。
车厢外头的叶七和叶三,听见阿青快乐的笑声,互相给对方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笑,笑容暧昧。
别看咱们城主平日不近女色,原来这么会哄女孩子!叶七和叶三的内心都充满欣慰。
殊不知车厢里头,他们家城主大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盯着阿青,那双眸子黑沉沉的,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连声音都沉了下来:很好笑?阿青直摇头,但笑得更开心了:我高兴么!话音刚落,她就伸手揽住叶孤城的脖子,在他的脸上重重啵了一下。
她现在喜欢的当然是叶孤城啦!他真笨!夜晚虽黑,阿青的心情却如同明灿灿的艳阳天,灿烂得不得了。
凝视着她灿烂的笑颜,半晌,叶孤城突然冷笑了一下。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阿青,大事不好。
叶孤城,你……阿青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就被一样东西给堵住了唇。
那样东西软软的,滑滑的,带着些微的凉意,和属于他的气息。
他微微闭着眼,浓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寒星般冷锐的眸子,竟显出几分温柔来。
近在咫尺。
阿青瞪大了眼,隔得太近,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愣愣地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刚才那得意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酥麻的感觉从舌腔传来,仿若触电一般,阿青僵直的身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背后是他的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身躯,不让她动弹半分。
就在她愣神的空档,叶孤城早已撬开她的唇,把自己的舌尖伸入,在她的舌腔中缓缓探索着,摩挲着,似是慢条斯理的攻城略地,柔软,湿热,酥麻,缠绵得令人窒息。
阿青的脸一寸寸红了,先是脸颊,渐渐蔓延到整张脸,然后是耳朵﹑脖子……最后她觉得全身都热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啦!阿青又羞又窘,匆匆想要推开他,但手却有些发软,他抱得太紧,不用些内力,根本推不开。
你,你快放开我!阿青羞恼不已,想说话,但他占据了她的唇,一点发言的机会都不给她。
叶孤城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侵占完全,待餮足之后,才缓缓放开她的唇,他的动作缓慢,一条细细的银丝被他带出,一时间又让阿青红了脸。
看着她羞窘的表情,叶孤城的脸上划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他开口道:以后要这样。
什么?阿青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刚刚被他那样后,身子有点发软,声音也细起来,本就软糯的语调变得更加绵软,听得叶孤城眸色一深。
我说……亲吻完之后的叶孤城显得心情很好,他一面替阿青拭了拭唇边水渍,一面笑了笑,道,以后若要亲我,该当如此。
而不是啃啃脸颊就算数,那可不叫亲他。
叶孤城心情很好的时候,笑起来极是好看,寒星般的眸子仿佛融化成春水,嘴角上挑,迷人得很,阿青看他看得呆了,只愣愣地应了一个音节:哦。
待应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东西,瞬间又羞红了脸,一把拍开叶孤城放在自己脸上的爪子,整个人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羞得不想见人。
见状,叶孤城的心情更好了,刚刚那乌云罩顶的阴霾早就飘散得无影无踪。
他在轻笑,阿青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羞恼不已,忍不住狠狠捶了他几下,一点不留情。
你……你不可以这样子啦……红着一张小脸,阿青企图对叶孤城提出抗议。
叶孤城心情好得很,被她打了几下也丝毫不介意,淡淡一笑,问:哦?为什么?阿青的脸更红了:我,我阿妈说……说……说什么?叶孤城难得好脾气地耐心问道。
说,说这样的事情……要,要和自己的夫君才能做啦!话音未落,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就又躲进他的怀里,看都不敢看他。
叶孤城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这是叶孤城想到的唯一解释。
怀中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你挂记范蠡?阿青连忙又摇头:我挂记我阿妈呢。
你还想回去?好像回不去的吧,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阿青的声音细细的。
和我一起住在白云城,你不高兴?阿青再次摇头。
叶孤城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叶孤城似是要确认一般,缓缓问道:你曾说,你是突然掉到这里的,不知原因,那么,你不可能再回去了,是不是?犹豫片刻,阿青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那么……便随我一起吧,叶孤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许回去。
阿青觉得好笑,她根本回不去好不好!不待她说什么,叶孤城又道:你无姓?阿青愣了愣,然后摇头,那时候只有士人贵族才有名有姓的,她的名字也是随便起的而已。
叶孤城微微笑了一下,颌首道:那便随我姓叶,如何?好啊。
阿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这回愣的是叶孤城。
阿青,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天晚上,叶孤城好像格外耐心,他伸手托起阿青的下巴,让她仰脸看着自己,然后才解释道,除了被主人赐名的奴仆,只有妻,才会跟夫君姓。
这一回,阿青不会傻傻地问难道我是奴仆吗。
刚刚才褪下红潮的脸蛋,这会儿被叶孤城的话弄得又红了。
见她脸红,叶孤城的眸子里露出了笑意,他再一次确认道:随我姓?阿青红着脸,点了点头。
叶孤城笑了。
他托住她的下巴,缓缓俯身,凑上前去。
她说,只有夫君才能对她这样,那么现在。
既然已经确认,那他自然还能继续对她做这件事。
叶孤城缓缓俯身。
近了。
她的唇,近在咫尺。
等一下!阿青忽然一把推开他,整个人蹦出他的怀里,使劲推他一把,明亮的眸子里瞬间燃起怒火:我还在生你的气,我才不要跟你说话,不许亲我,你滚开!叶孤城怔住。
他以为……已经哄好了?原来还没有?48宫九大骗子叶孤城第一罪:明明没有受伤,还弄个假伤口骗她。
大骗子叶孤城第二罪:骗她去抓药,害她连跑五家药店,他却趁她不在,悄悄走了。
大骗子叶孤城第三罪:要她不要外出,其实只因为他要布局,不想让她捣乱,居然威胁她不然回不去。
大骗子叶孤城第四罪:骗她要一起回白云城,实际上他根本不想回去,他只想住在紫禁城里。
大骗子叶孤城第五罪:嘴上跟她说要回去,其实在和西门吹雪比试的时候,明明就考虑过死在西门剑下的可能性!大骗子叶孤城第六罪:………………等一下!看着她扳着指头细数他的几大罪状,一条又一条,有理有据,没完没了,叶孤城终于沉不住气,低声抗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死在西门的剑下?阿青怒目而视:你没在嘴上说过,但你想过要输给他,是不是!她的眸子极亮,语气极肯定,叶孤城霎时有些心虚,掩嘴轻咳一声:只是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并未细加考虑。
这个不能算罪状,划掉,划掉。
阿青可不管这么多:有这个念头,就是你骗我!叶孤城怔了一怔,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阿青,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种想法?的确,那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当看到阿青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跟她一同回去,因此最后并没有在比剑的时候故意输给西门吹雪。
所以,这就奇怪了,不过是瞬间的想法,她如何得知?另外,还有一件事——叶孤城皱眉,问阿青:你那些天都在容华庄,也并未与陆小凤在一起,如何知道我要杀皇帝?他记得,在南书房,阿青突然出现的时候,陆小凤也显得十分惊讶,显然他并未告诉阿青此事。
越想越觉得奇怪。
由此再联想一下前段时间的一些细节,叶孤城隐隐感觉,在他与南王谋划的事件背后,似乎有人在一旁静静窥伺?如果真是这样,此人绝非善类。
叶孤城皱起眉头:阿青,你告诉我,你如何得知这些事情?陆小凤追踪了那么多天,才知晓他的谋划,阿青待在容华庄里头没出门,怎么可能比陆小凤还清楚?阿青心虚地捏了捏衣角:有,有人跟我说的啦……有人?此人是谁?阿青抬头偷偷瞄他一眼: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啊……叶孤城颌首:好,我不气。
是,是宫九啦……阿青攥着裙子,小声说,晚上要比剑,早上起床,我就担心你,忍不住出去看了看,然后就碰上了宫九,他告诉我的。
我只出去了一会,没有惹祸,你不许生我的气哦!宫九?叶孤城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似乎……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在飞仙岛以北数百里处,有一个神秘的岛屿,因为和飞仙岛所辖领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并无什么交集,但他隐约记得,岛上主人好像有个徒弟,就叫宫九。
昨天早上,阿青醒得很早,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直接去了近郊。
她想看看叶孤城会不会回到那个小庙里。
结果当然是没有。
见不着他,阿青心情有些低落,便在那庙所在的山脚下坐了一会。
山下有条小溪,水不深,清澈得很,水里的鱼虾看得清清楚楚,阿青在草地上坐着,托腮望着水面,呆呆地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她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
一个年轻男人的倒影。
不是叶孤城。
阿青抬头,眨了眨眼,迟疑道:宫九?小溪对面那个男子,身材颀长,着一身深蓝滚金边的衣袍,乌黑的长发用白玉冠束起,轮廓俊美如刀刻,显得既尊贵,又骄傲。
但此时,这个人却在溪边慢慢走着,低着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专心致志,直到阿青唤他,他才抬起头来。
你在找什么?阿青问。
宫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复又低着头继续找起来。
他出现在近郊,本就奇怪,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就更奇怪了。
于是阿青又道:喂,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呀!宫九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才缓缓道:找石头。
找石头?阿青望了望小溪里头的鹅卵石,疑惑道:找什么石头?宫九言简意赅:要好看的,像一幅画一样的石头。
阿青感兴趣地问:你收藏石头吗?她最近喜欢这个。
她?阿青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她是指你的心上人吗?你对她可真好!她如果知道你这么为她着想,一定很开心!闻言,宫九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不会开心。
什么?阿青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为什么?你特地为她找她喜欢的东西,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宫九看了她一眼:如果是你,你会高兴?阿青点头:当然啊!如果大坏蛋叶孤城能对她好一点点,她会很高兴的。
听了她的回答,宫九却像陷入沉思一般,喃喃自语:那她为什么从来也不高兴?阿青怔了怔:也许……那是因为她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宫九望着阿青的表情充满疑惑:为什么?如果她不喜欢你,她当然不在乎你为她找了什么呀!阿青仔细观察了一下宫九脸上的表情,忽然灵光一现地来了一句:你该不会已经这样追求她很久了吧?宫九看了看她,没说话。
阿青更加兴致勃勃:真的有很久了?多久?有很多年吗?这个很重要?当然啦!如果她知道你喜欢她,你对她好了很久很久,但她还是对你很冷淡,那当然不喜欢你!顿了顿,阿青又补充道:甚至会讨厌你!对待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的,但管起别人的事情来,她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甚至还挺准。
见宫九听了她的话之后,又陷入思索之中,阿青来了一句:要是她讨厌你,你对她好,她会觉得你纠缠不休,会烦你的吧?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些打击人,阿青安慰道:不过,你生得这么好看,不会有女孩子讨厌你的啦!说完,见宫九没什么反应,阿青觉得有点无聊,不想待了,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起身道:我要走了哦!宫九抬眸:走?你要去找叶孤城?阿青心下一惊,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注视着宫九:你怎么知道?宫九不答,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他准备好了今晚要杀掉皇帝,自己上位,此刻必然在细心准备,怎么会露面见你?阿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什么杀掉皇帝?什么自己上位?不是紫禁之巅的决战么?怎么成了杀皇帝?宫九依然不回答,负手在溪边慢慢踱步,悠然道:先让众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受伤,然后以紫禁之巅的那场战斗吸引众人的注意力,随便找个伪装受伤的替身代替他,自己则去杀皇帝,是个好计谋。
但谋逆一事毕竟危险,若他不成功,便是一死,以叶孤城的性格,他大概宁愿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说完这一通,宫九也不管阿青有没有听懂,不再多做解释,只抬头淡淡对她一笑:你不去帮帮他?若杀不了皇帝,他可能真的会死,也许。
阿青不傻。
虽然她并不太懂得这些谋反的阴谋诡计,但她很聪明,她抓住了宫九的话中要点,这就够了。
因此在南书房,才有了阿青剑指皇帝的一幕。
听完前因后果,叶孤城不仅没有放心,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见他如此,阿青便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么隐秘的事,他怎么都知道?她可不相信是叶孤城告诉宫九的。
下次再见到此人,留个心眼,说话间,叶孤城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嘱咐道,此人有些怪异,不可不防。
阿青乖乖地点头答应,但点完头,她才发觉不对,猛地后退一步,啪地一下狠狠拍掉叶孤城的手,再次对他怒目而视:叶孤城!谁准许你摸我了?我还在生气,你不许碰我!不许跟我说话!你是坏人,大坏蛋,大骗子!她的力气很大,拍的那一下丝毫不留情,饶是叶孤城,也觉得那一下着实打得狠,手好痛。
如果不是那个叫宫九的家伙乱说话,她不可能列出那么多关于自己的罪状来,真正说骗了她的事情,也就是那个假伤口,他同她说明原委,她自然会理解。
但是现在,身兼数条罪状的叶孤城发现,要脱罪,似乎不太容易。
这下叶孤城记住宫九了,白云城主,也是会记仇的。
49年龄桂花飘香,蟹肥鱼硕。
<><>虽然九月正值枯水期,但运河水量尚足,行船并无问题,只要不是吨数太高。
坐在楼船之上,吹着凉风,享受佳肴,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出于时间考虑,走陆路远没有水路来得快捷轻松,故而一行人弃了马车,人数不多,却坐了一艘二层的华丽楼船,着实显眼。
<><>阿青很开心,上一次跟着南王世子,虽然也坐了船,还是飘在大海上,但她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快快远离南王世子,根本没有好好欣赏风景,况且那海船要比河船颠簸多了。
<><>看着坐在船头栏杆之上,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啃冰糖葫芦的阿青,叶七和叶三都是欲言又止。
<><>阿青。
最终叶三先开了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叶孤城,他是第二个看到阿青的人,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总的来说,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
<><>阿青回头,把冰糖葫芦外头那层糖壳咬得嘎嘣嘎嘣脆,问叶三:怎么啦?<><>叶三犹犹豫豫:你和城主……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在车外头听见阿青大笑,还以为她和城主处得很好,谁知道这几天下来,居然两个人之间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城主同她说话,她也不理,宁愿同他和老七说话,对城主就是横鼻子竖眼的。
看样子,阿青是在生城主的气?<><>我在生气。
阿青答。
<><>叶三和叶七面面相觑一会,隐约猜到是什么原因,毕竟城主把京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却瞒着阿青。
可是这么多天了,冷战也该结束了吧?城主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了。
<><>这么一想,两人都叹了口气:青姑娘,不管你和城主在置什么气,想必你心里也不好过,我们看城主这么些日子,都阴着一张脸,他也不好过啊……你就别生气了,成不?<><>说到底,这两个人置气,受苦的是他们这些手下好不好!尤其是城主,吃饭练功都在屋子里,即使偶尔出来,也是冷着一张脸,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面对这样的城主大人,他们的精神很受伤。
<><>闻言,阿青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正当叶七和叶三以为她要点头说好的时候,她却忽然直起身子,一脸惊喜,拼命挥手大喊:七哥哥!七哥哥!<><>她的声音洪亮,此时正在船上一间屋子的闭关修炼的某人听见了,动了动耳朵。
<><>叶三和叶七转头看去,一只小舟正朝这边驶来,船上有一人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眉目温和雅致,蓝衣随风飘扬,在这漫漫水流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居然是花满楼。
<><>他来干什么?<>叶三和叶七觉得奇怪。
眨眼之间,花满楼已踏上楼船,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持剑少年。
<><>苏少英?<><>花满楼和苏少英?这两个人怎么到一块了?叶三和叶七暗自觉得奇怪,但阿青可不管,她一步从船头跳下,扑过去抱住花满楼,高兴不已:七哥哥!你怎么来啦?语罢,她又转头看了看苏少英,笑道:苏公子!<><>打从看见阿青,苏少英的眼神就黏在她身上没下来过,此时见她居然叫他苏公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以前不是都直呼他的名字的吗?而且她和花满楼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想归这样想,苏少英还是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阿青的头,含笑道: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阿青就一下子跳开花满楼身边,小声嘀咕:都说了要你不要摸我的头啦!<><>此时,闭关修炼的某人又动了动耳朵。
<><>花满楼神色不变,微笑着收回了手,道:阿青,有话跟你说。
<><>花满楼只对阿青讲有话跟你说,却没有表明到底是谁说,而现在,望着苏少英一脸忐忑又激动的表情,不知怎的,阿青有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楼船上一间茶室,花满楼独自坐在窗口,面向窗外,捧着一杯香茗,惬意地吹着风,坐得离阿青和苏少英两个人远远的。
阿青回头瞄了花满楼一眼,想起进茶室之前,叶三和叶七看着花满楼那古怪的神情,花满楼却浑然不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看不见的缘故。
现在阿青肯定,他一定知道叶七和叶三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不说而已。
<><>就像此刻,她偷瞄花满楼,结果他却适时来了一句:苏少侠跟着我来,是来找你的。
<><>见鬼,他背对着她,怎么知道她在看他?好在阿青已经习惯了花满楼的神奇。
于是她乖乖转过头去看苏少英:你找我有事?<><>自诩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的苏少英苏少侠,此时正在扭捏地拽自己的衣角,脸上可疑地飘过几丝红晕:我……我想看看你好不好?<><>闭关修炼的某人这次捏碎了茶盏。
<><>看我好不好?阿青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我很好的。
<><>谁知苏少英更忸怩了,他的脸越来越红,快速地看了一眼阿青,然后飞快低下头,好像不敢看她似的,吞吞吐吐道:我,我这次特地恳请花大侠带我……来找你,是,是因为我担心你,而且,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阿青不傻,见他这般模样,再想想叶孤城曾经跟她说的话,顿悟,立即摇头:我不会跟你回峨眉的!<><>啊?苏少英傻乎乎地张大嘴,一脸茫然地看着阿青。
<><>阿青很歉意地看着他,很认真地慢慢解释:我喜欢叶孤城的,我要跟回白云城,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峨眉。
<><>可怜苏少侠人生第一次初恋,还没开口表白,已经夭折。
<><>虽然话很委婉,但毕竟是亲耳听到心爱的少女拒绝自己,纵使来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毕竟一路辛苦地追到这里,打从她离开京城,苏少英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这才找了花满楼决心搏一搏。
所以这一次来,他的心里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和盼望的,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颗被粉碎成渣渣的少男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句诗很好地描述了苏少侠悲凉而绝望的心理状态。
<><>此时,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道:苏少侠,可否暂时离开,让我同阿青说几句?<><>苏少英依依不舍地离开,阿青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天字第一号负心汉一般,但见花满楼走过来,阿青不由皱起眉头看向他:为什么?<><>和陆小凤不同,花满楼并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所以一定是故意带苏少英过来的。
她相信,七哥哥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苏少英要来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要带他来?<><>花满楼放下茶盏,轻叹道:我也是担心你。
<><>阿青更加不解,她坐到花满楼身边,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花满楼沉默片刻,一边抚摸着茶盏光滑的瓷身,一边慢慢道:阿青,你既然唤花某一声七哥哥,那我便站在长辈的角度为你看一看。
<><>白云城主少年学剑,严苛自律,天赋过人,至今成名数十载,无论是心性﹑武功﹑地位还是谋略,都是上乘,说到此,花满楼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花某所观,此人心高气傲,不甘于安于南海一隅,此次虽得圣旨,以后不准他跨入中原,但叶孤城毕竟是叶孤城,他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我是担心你所托非人。
<><>何况……花满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阿青,他大你十余岁。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但只顿了顿,就渐渐远去了。
<><>其实,花满楼在意的并非叶大城主老年吃嫩草,他担心的另有其事:你尚不满二十,叶孤城却已有三十多年阅历,心思深沉,他若要瞒你﹑骗你,你怕是一无所觉。
我知苏少英人虽不错,却有些眼高于顶,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带他来,只是想告诉你,江湖上的俊杰多得很,你喜欢谁,七哥哥都可以为你做回红娘。
花满楼的语气里含了淡淡的宠溺:阿青,你很好,所以我才担心你的选择。
<><>这也就是他为何要追上这船的原因,并非只是为了苏少英的表白。
<><>阿青垂眸,拉住花满楼的袖子:我知道,谢谢你,七哥哥。
说起来,在中原,除了万梅山庄,花满楼的百花楼是她待得最多的地方,她知道,花满楼是很为朋友着想的人,若不是真的关心她,他一个目盲之人,断断不会跑这么远而来,只为拆散别人的姻缘。
<><>但是……阿青仰脸朝他笑笑,笑容竟然格外灿烂,你不相信我吗,我哪有那么笨啊?他要是不对我好,我一定扁他,痛扁他!说着说着,还做了几个挥剑的姿势。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阿青的坚决。
<><>我真的喜欢他啦……七哥哥……阿青又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要是他欺负我,你替我揍他不就好了?现在,现在我只看得上他,你拿别的男人来给我介绍,我也不喜欢呀!<><>她的语气软糯,一副以后都请花满楼做主的模样,但显然她是很坚定要跟着叶孤城了。
花满楼无法,只要无奈地摇头笑笑:也罢,以后若不开心,来百花楼便是,虽然花某打不过白云城主,但收留你的勇气还是有的。
<><>阿青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其实花满楼也担心,以阿青的功夫和她那喜欢闯祸的性子,若换了哪个涉世未深的小江湖,功夫不高,经验不足,就像苏少英这样,恐怕即使有运气被阿青看中,也没命娶她。
<><>说起来,白云城主还是为中原武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
花满楼喟叹。
<><>送走了花满楼和苏少英,阿青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现在天都黑了,叶孤城怎么还不出来?他都一天没有出门了吧?好像也没有吃饭?<><>想起叶三和叶七的郑重嘱托,阿青觉得好像跟他生了这么久的气,也够了。
于是今天难得贤惠一回,端着饭菜去敲叶孤城的房门。
<><>咚咚咚……叶孤城?<><>咚咚咚……叶孤城!<><>进来。
叶孤城的声音清冷。
<><>走进房门,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叶孤城坐在窗前,怀里抱着那一柄长剑,剑锋寒光闪闪,叶孤城正拿一块方巾细细擦拭。
这间屋子的窗外就是大海,明月从海平线上升起,银色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叶孤城的脸上。
<><>比起花满楼,叶孤城的侧脸更为坚毅,他是侧对着阿青的,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泛着银色的光芒。
<><>只是月光清冷,屋内黑暗而寂静,他独自一人,不发一言,静静坐在那里,胡子未剃,微微垂眸,看不清眸子里的神色,掩盖了他原本的冰冷孤傲,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落拓,几分孤独,几分寂寞。
<><>阿青忽然心一软。
<><>她轻轻走进屋子,掏出火石,点上灯,将饭菜一样样在桌上放好,然后说了这么多天以来,她对叶孤城说的第一句话:吃饭了!<><>叶孤城抬头,神情微微有些迷茫,似乎是刚刚从沉思中醒来,还没有回过神,无端端地,竟有几分可爱。
<><>阿青走到他跟前,拿着筷子对他晃晃,笑嘻嘻道:吃饭啦。
<><>叶孤城恍然回神,眸子里渐渐有了神采,望着阿青的笑靥,他抿了抿唇,表情严肃,慢慢将手中的长剑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揽腰,抱紧,一把将她放到自己腿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青没有反抗,抬手揽住他的脖子,乖乖坐在他的大腿上,眨了眨眼,望着叶孤城的表情有些不解:怎么啦?<><>叶孤城的表情依然严肃,甚至有些寒如冰霜。
<><>阿青捏捏他的脸,咯咯笑道:我现在心情不错,暂时不想生你的气了,你不用紧张哦!<><>叶孤城握住她那只捣乱的手扯下,包紧,仍然一脸严峻的表情。
<><>阿青更加奇怪:你到底怎么啦?<><>叶孤城皱起眉头,终于开口,语气有点生涩僵硬,缓缓道:你,嫌我老么?<>作者有话要说:快来看长评肉渣,城主黑化+乙女游戏版<><>城主番外(肉渣)<>【咳……城主的第一人称番外~答应我家音音的带肉番外(摔!老娘当初为毛要答应,写的头发都掉光了)<>WARNING,WARNING,这里的城主带有强烈的怨妇气场,十分绅(变)士(态)<>我忏悔,我有罪,城主被窝写成了奇怪的人了,还是不要看得好~看了有什么不良反应,概不负责<>参考了乙女游戏MoonSun,是按乙女游戏里男主的类型搞得果然城主变得不正常也是情有可原的啦~】<>我没有朋友,所以从来没有与友人相聚小酌畅谈的经历。
即使有那么些必须参加的聚会,那也不过是作为白云城主推不掉的责任之一罢了,尽管会适时参加这种宴会,但我个人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聚会。
<>如果是以前,即便出席了,得体的尽到责任之后,也会立刻离开,从不多做停留。
<>但现在我却有了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那个理由……就在我的身边。
<>阿青正与花满楼,苏少英等人聊得正欢,怎么可能放心他们独处,我坐在阿青身边,默默地饮着茶。
<>花满楼,司空摘星,陆小凤,苏少英……甚至还有宫九!人人每年总会跑来白云城找阿青,有时西门吹雪来了,也会过问阿青的事情。
<>这些人里有些是不放心阿青的,还有些对阿青抱着别样心思的确实其心可诛,即使两人已经成亲,却时常因为这些不请自来的男人而感到恼怒。
<>可是,我却不能做什么,白云城以外的地方,阿青少有朋友,而嫁给自己之后,白云城里的人见到这位小小的城主夫人,都带有一丝恭敬,阿青一直不满于这点。
所以每当有人来白云城看她时,她总是会很开心。
我总是不忍令阿青失望的,只能扫榻相迎……不甘愿的。
<>那三个人在开心的谈话。
我仅仅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会觉得胸中郁积难忍。
<>苏少英爱慕的眼神还是如此明显。
本来以为情敌虽多,苏少英必定是最好对付的那一个。
自己已娶了阿青,他自诩名门弟子,自是会离得远远的。
<>可是却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彻底死心,来白云城看她,给她带各种手信,都做到了这么明显的份上了。
苏少英的那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我,他大概是觉得不过是谋逆贼子,是配不上阿青的。
大概他未必会有夺人妻子的想法,只是放不下阿青而已,但仅仅如此就无比令人碍眼了。
<>即使如此,阿青对他的评价也不过是挺热心的好人而已。
真是不明白,在她眼中究竟怎样的表现才能让她感觉到危机。
<>阿青对感情方面的事情看似敏锐,但实际上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还是懵懵懂懂的,如果你不明确告诉她你对她的心思,她大概永远也抓不住那个重点。
<>怀着这般意识的她看起来没有防备,即使让男人们误解了,她自己也毫无所觉。
无论怎样告诫,她也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阿青年纪尚小,幼时作为牧女吃了不少苦,虽然她自己觉得过得很快活,但一想到那双小手干着那些粗重活计,自己总觉得心疼。
她又是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所以一直以来,自己总是愿意顺着她些,护着她些,那些复杂的事情,感情避着她些,希望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结果,我只能做一件事。
<>我只能留在他身边,作为丈夫守护她。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看着苏少英有些兴奋脸色,和花满楼一直以来丝毫都不会变的笑容,我突然觉得之前自己的做法是有问题的,心里似乎有些诡异阴冷的念头冒了出来。
<>早知道上次就不该给苏少英那么轻的教训,他居然还知道带花满楼一起来,这样自己也不得忌惮几分了……或许,就该彻底解决掉他,如果自己动手的话,苏少英虽然这几年精进不少,但对上自己依旧是不堪一击的,这样再也不会看到觊觎阿青的碍眼的家伙了。
<>叶孤城,你怎么了?清脆的呼声唤回了自己的思绪,是阿青。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异常了吧。
居然一不小心动了杀心,自己的嫉妒心真是越来越重了……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看着懵懂的阿青,心里躁动更加明显了。
<>毫无自觉的她令我焦躁不已,同时又意识到守着她的自己多么愚蠢。
所有一切让我的情绪降到谷底。
低头品茶,我的意识却一直被她牢牢吸引住。
<>阿青似乎一直会惹来男子的爱慕,不止是苏少英,还没成亲刚回白云城那会,阿青经常出府游玩,而自己忙于积攒的公文,一时疏忽,后来同阿青一起上街,才发现居然有好几个小子对着阿青又是脸红又是结巴。
自己一露面,那几个自然也不可能有下文,可也给自己敲响了警钟……阿青还是贴身保管为好。
<>他们之所以如此入迷,全是因为她无意识间流露出的天真可爱的姿态吧。
<>真是个坏女孩。
这一瞬,我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完全没有自觉更令人不爽。
胸口不断扩散灼烧炽热的火焰,燃烧的越来越厉害。
<>此刻的怒火燃向了我那可爱的妻子。
<>至今为止,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让多少男人对她产生了恋慕之心呢。
<>这些男人的数目越多,她受到诱惑的可能性就越大……背叛我的机会也会增加吧。
<>就算她本身没那个意思,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泥沼,毕竟她的危险意识太低了。
<>啊,我太愚蠢了。
我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不能再原谅她——<>花满楼和苏少英和阿青告别之后,终于离去了,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我内心深处燃着的火焰,侧过头来,对我天真的微笑。
<>……这个笑容也不可原谅。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也对着其他男人如此微笑了吧。
<>我也不禁扬起了藏着黑暗怒火的微笑,伸出手碰触她。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要毁掉她的笑靥。
<>轻轻将她搂入怀里,这种亲昵的动作她很少会拒绝,先抱紧她,防止她的逃脱。
顺着薄薄的裙裾触到她大腿的一瞬,她的表情僵了一下。
<>大腿因受到惊吓而摇晃。
我摁住她的腿,手指缓缓游移向上。
她开口似乎想要拒绝,可是目光触到我的时候,又似乎被我有些阴沉的脸色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我却不管那些,依旧慢条斯理动作着,并观察着她俏红的脸蛋。
<>她的大腿开始微微出汗,膝头也开始一点点颤抖起来。
<>本就是为那两人践行的小宴,地点在后花园的花厅里,这里往来的仆人本就不少,看着阿青又害怕又带上一丝情`欲的小脸,心里终于有一些满足,只是还远远不够!<>那里不用碰也知道,应该已经湿了。
我嗅到了往常情`事时候,她总会散发出的淡淡的情`欲味道。
<>不过……还是确认一下的好。
<>我强硬的将手指侵入她亵`裤的下方,她终于受到了惊吓,肩膀狠狠一抖,拽着我的袖口,带着点哀求的开口阿城……<>啧,这时候倒知道要撒娇了,若是往日自己自然就顺着她了,可是今日不行。
更加用力抱紧她,防止她的逃脱。
<>我的手指抚摸着被柔软`阴`毛覆盖的柔嫩肌肤,缓缓移动到很快便湿成一片的蜜`穴口。
<>绵软粘湿的感触,手指沾满了温暖滑溜的粘液。
<>……果然,她已经相当湿润了。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迅速的发热。
<>在我身下露出悲戚的表情,拼命忍耐快`感的她,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明明……都已经这么湿了,却因为怕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死死地压抑着呻`吟,这让我越来越想对她做更残酷的事了。
<>于是我用指尖揉拧着她膨胀的尖端——她的大腿内侧微微痉挛了一下,呼出甜美的吐息。
<>持续玩`弄了那里一段时间,发现蜜`汁开始不断溢出。
<>……好想立刻把自己粗暴的埋入那里。
<>我辛苦的压抑自己的热情。
在这样下去,我会无法自制的把她直接按在这餐桌上,然后疯狂的贯`穿她吧。
<>我抑制想要狂暴的冲动,看她即将要达到极限的模样,正准备给她更残酷更痛苦的折磨时——<>啊……!阿青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声长而轻的的低吟。
她的眼中含着水汽一样,将哭不哭,殷红的小嘴像离水的鱼那样开合,却不发出声音,口中的津液沿着嘴角蜿蜒而下。
俯身狠狠地衔住她的小舌,用力吮`吸,再细细的将她嘴边舔舐一番。
<>我克制住自己,直起身来……没办法,享受暂时到此为止吧。
<>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甜美,让别人听到她娇嫩的声音。
<>我对神智朦胧的她伸出了援手。
<>……当然,这其实只是真正惩罚的开场而已。
<>我拿起一旁的披风披在表情呆滞,面色发红的阿青的肩膀上,将她围了严严实实,然后搂着她,走出花厅准备回房,她用困惑的眼神抬头看我。
<>我不想你被更多人看见了<>可是,你会着凉的<>没关系……我很热<>热……?你也喝酒了么<>傻孩子,一直在一起,难道我有没有喝酒都不知道,除了成亲那日,我从不沾酒,不过就让她误会吧。
<>是的,差不多<>……没错,也许我是醉了。
<>情绪异常的亢奋,她一定不会想到我的怒火燃烧的有多么猛烈。
<>看着她天真无辜的脸庞,又将我推入了焚身的怒火中。
<>没错,我醉了……醉在你的诱惑里。
<>你是想激怒我吧?想让我嫉妒,让我焦急,让我更残酷的对待你吧?<>阿城,你怎么了?她抬头仰视我,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为情`欲而变得红润的嘴唇吸引着我的视线。
<>我将她揉入怀中。
<>她吓了一跳,在瞬间似乎有想逃走的动机。
肯定是因为我不曾在室外做出过这么放肆的动作吧。
<>可是这小小的抵抗更加煽动起我心中的火焰。
<>手臂加重力道,假装微醺不适般的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她的身体就立刻顺从了我的意愿。
呵,真是可爱极了。
<>紧贴着,透过并不厚的衣衫,我能感觉到她坚`挺的酥`胸。
<>比起刚成亲那阵子丰满了很多……是因为我每天都抱她的缘故吗!?<>我几乎每一天都会抱她。
即使非常忙碌之后,身体有多么疲劳,还是坚持要抱她。
<>如果不埋入她的身体就无法呼吸,我是如此渴求她。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我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可是我无法停止……这恐怕都是因为我莫名的焦躁感。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的嫉妒心就越重,因为无法紧紧束缚住她,而使我感到急躁不已。
<>她纤弱的肩膀靠在我身上,颈子光滑诱人的曲线无力的摇了摇,脸上露出了害羞般的表情。
<>现在她的一切动作,以及表情,都只会更加煽动我野蛮的兽`性。
<>过度的纵容她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早就应该清楚地宣告……那样一来,那群起了非分之想的男人就不会出现了。
<>……你的身体好热阿青轻轻的说道。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怒气,表情有点不安。
<>是的……因为我醉了<>可是你的脸没有红哦<>我不太会表现出来,醉酒也好,感情也好……一切都是这样的。
<>我没有将一切显露在外,一直都尽可能地压抑自己。
<>如果阿青察觉到这漩涡般疯狂的感情,她说不定会逃走的。
<>所以,我只让你看到一部分的心……因为我害怕就失去你。
<>但是,这一次连理性也无法再阻止我了。
这炙热的激流,终将要溃堤了。
<>这份对你的强烈感情,已经快要不能抑制了。
<>我抱紧了她的身体,揽着她走向卧室。
<>我一路上默默无言,脑子里思考的都是回房之后,要怎样让她知道我心中震荡的激烈感情。
<>——即使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你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不安的心情在拥抱你,你不知道我是用多么苦涩的眼光在注视你。
<>我是多么……深刻的爱着你。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的丈夫,是想要你想要到无法自制的危险的男人。
50告别她的脖子修长而白皙,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间,黑黑的胡茬扎得她微痒,他又在那里蹭来蹭去,痒得她咯咯直笑。
叶孤城,你该刮胡子了啦!阿青向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提出强烈抗议。
刚刚得到否定答案的叶孤城心情不错,再加上两个人讲和,气氛其乐融融,听见阿青抗议,他也不在意,只是又拿下巴往她那柔嫩的脖子上蹭了蹭,语带笑意:不觉得很舒服?阿青不满:才不舒服呢!好痒!哦?叶孤城在她的脖颈上亲了亲,问道:范蠡有胡子么?为什么突然扯到范蠡头上?阿青一愣,顿生警觉,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当然有啊,他的胡子挺长的呢。
叶孤城顿了顿,问:你喜欢长一点的胡子?阿青摇头:也没有啊,不过胡子很长的话,扯一扯很好玩的!想起陆小凤那被她挂掉的胡子和眉毛,叶孤城静默半刻,心想,她一定折磨过范蠡的胡子。
这样一想,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过,叶孤城不是笨蛋,绝不会为了一个范蠡,把自己的胡子也留长,让阿青也扯一扯。
胡子果然还是短点好。
叶孤城这样想着,拿胡子轻轻扎了扎她的脸蛋,微笑道:可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阿青不满地动了动,一边调整坐姿,一边道:我想看看你剃胡子之后的样子嘛!叶孤城抬头:那你可以为我剃。
真的吗?阿青一脸惊喜,又扭动了一□子,看着叶孤城:好啊,让我来!叶孤城的身体却忽然僵硬起来。
阿青坐在他身上,感觉很明显,不由得奇怪地扭头看他:你怎么啦?叶孤城却复将头颅埋入她的脖颈间,用力箍住她,声音喑哑:别动!阿青也一僵。
叶孤城的声音哑哑的,不对劲,他的身子也变得火热,他怎么啦?阿青不安地又扭动了一□子。
耳边立即传来叶孤城近乎恼怒的低吼;乖乖坐着,不许动!她的身体绵软温热,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背后,乖乖坐在他腿上的时候,有淡淡的馨香传来,这本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但她偏偏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毫无所觉地屡次擦过他双腿间的要害处,为了防止那东西变大变硬,叶孤城只能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
叶孤城的身体强健,多年不近女色的禁`欲生活令他的身体对这样的摩擦更加敏感,其实他完全可以放她下来,但他不想这么做。
这一边,阿青还一无所觉地大声问:为什么?叶孤城深深吸了口气,嗓音沙哑,压抑道:乖,别动,让我抱一会,马上好。
阿青迷惑看着他;为……月光之下,见他眸光暗沉,面部绷紧,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些什么,她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因此那个什么两字没有问出口。
叶孤城……阿青老实地坐在他腿上,但小脸突然红起来,她小声开口道:你,你是不是想现在跟我生……生娃娃呀?什么?叶孤城仿佛被雷劈中,一脸惊讶和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他以为她不该知道的!他很少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阿青一见,觉得自己一定说中了,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我知道,成亲是为了生娃娃,但是我阿妈说,有的男女在成亲之前也可以做生娃娃的事情。
我在放羊的时候遇见过这样的人呢,他们没看见我,我偷偷看见那个男的在脱女的衣服,他脸上的表情跟你有点像哦!叶孤城的脸有点发青,刚才的旖念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起,春秋时期的人们,对性的概念的确开放,野`合被认为是能得天地灵气的事情,并不禁止。
他本以为,阿青纯真无垢,对这种事并不了解,他亦打算成亲之后再碰她。
不料她竟然早已撞见过这样的事情!叶孤城忽然很想杀了那对被阿青看到的野鸳鸯。
无奈,人家早死了一千多年。
见叶孤城脸色不太好,阿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叶孤城,我看见那个男的压到了女的身上,女的看起来好痛苦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这样真的可以生娃娃吗?叶孤城看了阿青一眼,目光怪异。
阿青被他看得不安,扭动了一□子,吞吞吐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啦,我真的不明白吗?你……没看清楚?阿青摇头,有点失落:我很想在看看,但是白公公把我拖走了,没能看清楚。
想起那天撞见的情景,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如今想起来,她还觉得脸热热的。
叶孤城顿时很感谢白公公。
他将阿青抱下去放到地方,径自起身,面上淡然道:以后成了亲,你自然会知道。
可是我现在很好奇嘛,阿青拉拉叶孤城的袖子,眼神亮晶晶的,你告诉我,好不好?她的求知欲旺盛,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叶孤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还未到时候。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鉴于叶大城主没有春`宫图这种东西,他要教阿青,只能手把手的教,亲自上阵。
而他偏偏决意把此事留至成亲之后。
所以阿青还有得等。
但阿青显然不想等,拉着叶孤城的袖子继续撒娇:我现在就想知道,好不好?叶孤城回头,严肃地看着她:先吃饭。
彼时,关于紫禁之巅决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关于刺杀皇帝的事情,朝廷为了面子,自然不会说出去,在现场观战的武林人士,凡事略有知情的,都被皇帝嘱咐要封口,而对南王和南王世子的惩罚,也是以擅离封地为由,撤了世袭爵位,贬为庶人。
至于贬为庶人之后的事情,那自然是皇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为了掩盖刺杀一事,紫禁之巅的决战自然是最能吸引开所有人目光的事情,在皇帝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战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饶是败者西门吹雪,都获得了无数崇拜的目光。
至于那挽救人命的银光一闪,还有插在金銮殿之上的那杆竹棒,也被越传越邪乎。
总之,整场决战,已经被江湖中人认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了惊天一战。
剑仙叶孤城的名望达到巅峰自然不必说,这场决战还成就了一个人的名声。
阿青。
无论是那至今傲然插在金銮殿上的竹棒,还是她面对三千禁卫而面不改色的淡定,都让人拍手称赞,至于那神奇的银光一闪,由于看到的人比较少,不太确定,也被传得犹如神技。
当然,八卦者还会讨论一下,在紫禁之巅的决战结束之后,叶城主和阿青双双离开,背影看起来好不般配,可谓一对璧人,也不知这二人如何相识,什么时候成亲?这阿青又是出自哪个门派?一时间,江湖上皆在议论此事,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而这个时候,事件的当事人之二,已经下了楼船,改走陆路,再走几天,到了渡口,便有海船迎接,可以乘船直接回白云城了。
坐了那么多天的船,就算开始新鲜,后头也会觉得无聊的,所以刚刚下船,阿青就开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到了客栈也不安分,听说今天有集市,非要去玩玩。
叶孤城不想去,男人通常对逛街没有兴趣,但又放心不下阿青,于是问她:认识回来的路?阿青点头。
晚饭之前回来?阿青再点头。
不许惹事。
阿青拼命点头。
怀揣着未来夫君大人给的满满一袋碎银子,阿青高高兴兴地在集市在逛来逛去,走了停,停了走,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估计她即使能在晚饭前赶回去,也吃不下晚饭。
逛到黄昏,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赶集者也早已拉车回家,阿青玩够了,拿着大包小包,也打算回家。
此时却有人叫她。
阿青。
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和如春风。
阿青熟悉这个声音。
她回头,便见小巷里一个黑衣女子,戴着黑纱斗笠,见她回头看过来,女子掀开黑纱。
果然是叶九。
见阿青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叶九笑了笑,温声:出去走走?小镇临河,此时正是渔人归来的时候,叶九和阿青两人坐在河边树下的石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见那黑衣女子的装扮,都道是江湖人,感兴趣的会看几眼,但不会有人过来搭话。
你奇怪我怎么在这?叶九首先开了口。
阿青点了点头。
叶九笑笑:我来看看他。
她没有明确地说他是谁,但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
阿青抬眸,认真地看着叶九,难得严肃:九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叶孤城,可是我也很喜欢他,我不能把他让给你。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叶九为九姐姐了。
注视着一脸坚定的阿青,叶九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白云城了。
什么?阿青很惊奇。
城主不喜欢我,我知道,但我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城主希望为我找一户好人家,可是我不愿意。
叶九笑着解释,当妒忌的神色不再出现在她脸上的时候,这个女子别有一番柔和的韵味,那是一种经历时间沉淀后的美丽。
她看着阿青:若是你心爱的男子要将你嫁给别人,你也不会愿意的吧。
自幼时被老城主捡回去,我便一直生活在飞仙岛,从未离开,如今也倦了。
他让我出嫁的时候,我终于知晓,他永远不会喜欢我。
在城主到中原之前,我便向他辞行,想着出来走走,看看中原的世界,也是很好的,见阿青欲言又止,叶九握住阿青的手,歉意道,以前对你那么凶,对不起。
阿青连忙摇头:没有关系的!叶九她轻轻叹息一声:自少年时起,城主便一个人撑着白云城,他很辛苦,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愿说,我看在眼里,虽心疼,却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他并不需要我。
顿了顿,含笑看着她,又道:如今他有你,你要多多让他高兴,以后我看不见了,也不知将来何时再见,这便算我最后给你的嘱托,好不好?看着阿青缓缓点头,叶九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她起身,牵起树上拴着的马匹缰绳,朝阿青挥挥手,然后转身,渐渐远去。
叶九的背影纤细,在萧瑟秋风中,一身黑衣更显冷清。
阿青忽然起身大喊:你要去哪里?不知道,或许是大漠罢。
叶九头也没回,声音飘忽而来,显得有些不真实。
阿青跳起来大喊:要是被人欺负了,你要来找我呀,我很厉害的!叶九终于回头,点了点头,报之淡淡一笑。
51生产因为叶九的事情,阿青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桌上的菜都拿水温着,显然是专门为她留的。
红烧肘子!我喜欢这个!阿青高兴地蹦进来,伸手就要直接抓一个吃。
啪!叶孤城手中书册一卷,轻轻往她手上一拍,斥道:先净手。
阿青揉揉收,嘴一瘪:去就去嘛,干嘛打我。
待阿青洗干净手回来,叶孤城仍然捧着一卷书在翻阅,见她出来,叶孤城抬抬手,示意她过来。
阿青走过去,很自觉地爬到他腿上坐好,揽住他的脖子。
自从那日在船上,叶孤城将她抱到腿上后,他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很不错,若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便喜欢这样抱着她。
叶孤城夹了一筷酱牛肉,递到她嘴里,淡淡问道:见着叶九了?你怎么知道?她来见你啦?阿青咬着那块牛肉努力嚼啊嚼,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事实上,叶九只敢偷偷看一看他,倒不是叶孤城对她不好,只是她不知道见了面,该同他说什么。
毕竟她如今已经不是白云城的人,既然她决意离开,那城主府也永远不会再收留她。
况且,叶孤城为人冷傲,若非有命令,他与属下是不怎么说话的。
叶九以为自己没有惊动他,但以叶孤城的功夫,若周边有人窥伺,他如何可能不知?他只是不说而已。
大漠?听完阿青对她和叶九见面的叙述,叶孤城蹙了蹙眉:大漠苦寒,她为何要去……话未说完,他已记起,叶九似乎是老城主从大漠捡回的。
怎么啦?阿青见他不答,疑惑地望着他。
叶孤城摇了摇头,又喂她一箸油豆腐,淡淡道:无事,吃完便早些睡罢,今晚怕是有大雨。
外头已经起风了。
子时三刻,夜深人静,窗外却忽然亮了一下,竟开始闪电。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阵阵雷声。
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
阿青睡得正香,被这大动静的暴雨吵醒,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望望窗子,却发现窗子没关紧,屋子里居然进水了。
阿青其实很想盖着被子继续睡。
不过风刮进来,又进来水,着实有点冷。
阿青又揉揉眼睛,呆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想了想,忽然起身,光着脚丫,抱起枕头出门去了。
吱呀……客栈的生意并不火爆,这门边户枢已许久未上油,推起来有些吱呀作响。
一个黑影出现在床前。
唰!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逼那黑影命门。
黑影轻轻往旁边一跳,避开长剑锋芒。
那剑也忽然停住了。
你怎么来了?屋里没有点灯,但这并不妨碍叶孤城看清楚眼前的人,头发散开,只着亵衣,光着脚丫,抱着枕头,一边揉眼睛一边迷糊道:我冷嘛。
说着说着,她就自觉自发地爬上了床,滑溜地钻进被窝,抱着枕头开始呼呼大睡,全然把刚刚那要命的长剑忘在了脑后。
被子里骤然多出一个人,叶孤城身体不由微僵。
被子里很温暖,她的身体微凉,让这种感觉更加鲜明。
叶孤城缓缓收起赤霄,凝视着被窝里突然钻进来的这个女人,睡意全无。
屋外依然电闪雷鸣。
静坐片刻,他轻轻掀开被子,企图越过她下床。
被子一掀,阿青觉得有点冷,下意识抱住身边这个温暖的物体,呢喃道:好舒服。
语罢,她还蹭了蹭。
叶孤城睡觉很警醒,行走江湖的人在睡觉的时候依然会做好迎接偷袭的准备,因此他只脱了外套,身上还穿着中衣。
但秋天的中衣并不厚,她软乎乎的身体往他身上一趴,那胸前的柔软在他的大腿上蹭来蹭去,感觉实在鲜明,叶孤城忽然觉得自己穿的衣服实在是太薄了。
阿青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他:你要去哪?她困得很,说完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再找一间房。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也不知是因为刚刚从睡眠中醒来,还是因为情动的缘故。
不要。
阿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拒绝了一声,然后将他抱得更紧。
黑暗会将人的五感放大,她那温软的馨香仿佛拼命要钻进叶孤城的鼻子中一样,一股热力从小腹升起,他的身体更加紧绷和僵硬。
屋子里忽然猛地一亮,紧接着很快黑下去,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叶孤城侧耳听了听窗外雷声,低头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哑声道:你怕打雷闪电?阿青才不怕这个呢,她在放羊的时候,如果遇上雷雨,她要当心那些羊被雷声吓得乱跑,如果她自己都怕,那羊群早就被她放丢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屋子好冷,两个人睡一块比较温暖而已。
虽然叶孤城抱起来硬硬的,但是热乎乎的,好舒服。
所以为了抱住这个温暖的物体不让他跑掉,阿青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睡。
是这样么……叶孤城低低呢喃一句,凝视着怀中人片刻,待身体的反应渐渐褪去,他才轻轻叹息一声,终于侧身躺下。
阿青睡得正舒服,迷糊间感觉到有一双手禁锢住她的腰,一道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后,有人低声道:好好睡,不许动。
好像是叶孤城的声音。
不动就不动么,把我抱得这么紧,我也动不了嘛。
阿青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就睡过去了。
殊不知有人一夜未能好眠。
第二天一早,待阿青出门吃早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叶三和叶七都不见了,觉得奇怪,叶孤城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我让他们早些回去准备。
准备什么?阿青问。
叶孤城瞥她一眼,眼中带来淡淡的笑意:准备成亲。
昨晚的情况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还是早些把她娶了为妙,这样,下次她再抱得那么紧,他便不用忍了。
从京城到南海飞仙岛,所费时日不少,再加上婚礼的布置安排,所费时日不少,就在这期间,中原武林已又起风雨。
银钩赌坊,江玉飞,罗刹牌,和西方魔教,种种惊险和阴谋,已够陆小凤忙活一阵。
他在忙的时候,西门吹雪也没闲着。
孙秀青的产日将近。
但西门吹雪却在练剑。
自决战前后那一战之后,他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灵感,整日沉迷于剑术的研究,眼看着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个时候,会觉得伤心的,除了他的仇人,就是他的妻子了。
在成亲之前,孙秀青便知道,在西门吹雪的心底,她永远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位的,只能是那柄乌鞘剑。
西门吹雪向她坦言过。
但她本来以为,剑不过是死物,就算排在第一也无妨,她当然不会跟一件死物去争,毕竟他的确爱她。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她的爱能让他更有生命力,但剑却能让他为之去死。
孙秀青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物出神,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只是想起了半年前在京城容华庄里,石秀云与自己的对话。
剑是剑,你是你,若你一味忍让﹑纵容着他,他便得寸进尺了,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孙秀青记得,那个时候,石秀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男人可不能惯着。
那时自己还笑她,说她怎么对男人如此有心得,莫不是因为花满楼的缘故?闹得石秀云当时就红了脸。
可是如今呢?孙秀青轻轻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温柔地笑笑,扶着腰缓缓起身,唤侍女过来。
夫人,有何事?孙秀青抬手,淡淡道:扶我去梅林。
西门吹雪在梅林练剑。
他一贯都在那里练剑,他练剑的时候,孙秀青从来不会去打搅。
今天不一样,她下了决心,非要把丈夫从梅林拉回来陪自己不可。
可是刚刚走到梅林的入口,孙秀青的肚子忽然痛起来。
扶着她的侍女尚未嫁人,更没有生产经验,一见她痛得厉害,不像是胎动,倒像是真的要生了,侍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孙秀青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喘气,额上冷汗直冒,白着一张脸,咬牙忍痛,道:慌什么,快去请接生婆婆!好,好!夫人等着,奴婢马上去!侍女慌乱不已,拔腿就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这个侍女的嗓门很大,所到之处,惊起一片骚乱,整个山庄立时就沸腾起来,所有听到侍女叫喊的仆人都开始往这边赶。
万梅山庄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但梅林里却安静得很,里面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或许是真的没有听见,他练剑的时候,总是特别专心。
但她真的好像真的要生了,这个时候绝不能惯着他!孙秀青咬着牙忍痛,望着梅林深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真气从丹田运出,猛地开口,放声大吼:西门吹雪,我要生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让这孩子认叶孤鸿作爹!声音可谓震耳欲聋。
上次在容华庄,听说是叶孤鸿一路陪她来的,西门吹雪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是看叶孤鸿不顺眼,还是看叶孤城陪着孙秀青不顺眼。
刹那间,只听梅林里头嗖嗖几声,一个白衣人影飞快地从林中蹿出来。
这招还真有用。
孙秀青松口气,刚想笑,肚子又开始痛。
但刚刚才出现在她眼前这个男人却好像不知道她肚子痛一样,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瞪着她,怒道:叶孤鸿在哪?我要杀了他!孙秀青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肚子痛得厉害,孙秀青抓住这个让她又怒又怨的男人的胳膊,指甲陷进他的肉里,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生!了!西门吹雪的表情在瞬间凝固。
然后忽然变得慌乱起来。
即使是孙秀青,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连忙扶住她,这个时候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痛得连嘴唇都白了,他顿时有些无措,舌头似乎也打卷起来:要生了,怎,怎么办?对,找神医,找……我是要生孩子!找什么神医?孙秀青伏在他怀中,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上一口:快送我回去,让接生婆来!西门吹雪小心翼翼地将她拦腰抱起,连忙施展轻功,匆匆往庄子里赶,孙秀青却突然尖叫一声:等一下!西门吹雪被她吓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孙秀青咬着唇,抬头看着自己丈夫,讷讷道:好像……又不疼了……什么?西门吹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妻子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又痛苦万分起来:快,好痛,快送我回去,好痛好痛!于是西门吹雪又开始拼命跑。
伏在他怀中,孙秀青虽然痛得厉害,但心里却有些高兴起来。
见了西门吹雪先前的反应,她才了悟,他是关心自己的,只是痴迷于剑道的时候,他会忘了其他。
既然如此,那便努力多从他的乌鞘剑那里抢回一点时间吧,她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52悲剧结局一.人鬼情未了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
身体一凉,眼前一片漆黑,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灵魂仿佛出窍。
谋反失败,死在西门的剑下,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也最符合一个剑客尊严的死法。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感觉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
传说人死之后,会前往西方极乐,我叶孤城一生杀人无数,扪心自问,却从未伤及无辜,我能去那个地方么?叶孤城!叶孤城!有人在叫我。
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好像很熟悉。
叶孤城!你不要死!不要死……呜呜……是谁?是,是……是阿青!是阿青在哭!仿佛有一道电流击中全身,我猛地一震,忽然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
阿青,不要哭,凝视着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小脸,我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伸手上去,想抚摸她的脸,我在。
却扑了个空。
我够不着她,我的手碰触到她的时候,会消失。
她抱着我,她将脸贴在我的脸上,眼睛红红的,哭得很伤心: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呜……你不要死呀……而我却漂浮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脚下的一切,没人能看见我。
原来我真的死了。
如今不过是一条孤魂野鬼。
阿青抱起了我的身体。
她很娇小,力气却很大,但当她抱着我要离开时,大内侍卫丁敖冲过来,挥剑挡住了她的去路,厉声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阿青抽抽搭搭地呜咽道:为什么?丁敖冷冷道:这人是朝廷的重犯,为他收尸的人,也有连坐之罪。
我几乎想冷笑,丁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的尸体,也敢拦住阿青?西门吹雪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注视着丁敖。
我看见他额上青筋暴起,他在生气。
丁敖还在得意洋洋地继续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双剑联手,天下也许无人能挡,但可惜叶孤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里却还有禁卫三千。
见到他这副嘴脸,我怒从心起,终于冷笑出声,抬手拔出赤霄,一剑朝他刺去。
却扑了个空。
我忘了,没人能看见我,我也伤不到任何人,对他们来说,我与空气无异。
陆小凤笑着踱步走来:叶孤城虽已是个死人,但陆小凤还没有死。
阿青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不要插手。
她脸上泪痕已干,眼睛红红的,肿得像兔子,我站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希望她能看见我。
她却径直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将我的尸体交给西门吹雪。
你看好他,她揉了揉眼睛,从腰里抽出竹棒,一边说话,一边抽噎道,那些禁卫三千,我来就好了。
丁敖放声大笑,笑容里充满嘲讽的意味,在场的人,几乎无人相信,这个还在抽抽搭搭地哭鼻子的小姑娘,居然能够一挑三千。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却真的没有动。
他们站在阿青身后,看着她拿着那根竹棒,慢慢走入禁卫的包围圈。
丁敖冷笑一声,屠方、殷羡也冲过来,数不清的侍卫围上前来,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数不清的禁卫纷纷上前,寒光闪闪,但面对的只有阿青一人。
司空摘星没有动,老实和尚没有动,叶孤鸿没有动,石秀云也没有动,苏少英想动,却被石秀云拉住。
阿青轻轻一抬手,一道虚影晃过,她的身法灵巧之极,只见她在人群之中飘忽来去,浅绿色布衫的衣袖和带子飞扬开来,好看已极,随着她的舞动,呛啷啷、呛啷啷的响声不绝,那是兵刃落地之声,随后那捂着手腕倒地的惨叫亦是连绵不绝。
这阵阵声音从金銮殿一直响到午门之外,她的身影如一条极长的长蛇,飞快地游走,所到之处,尽是兵刃落地与众人的惨叫之声。
她很生气。
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我知道,她很生气。
站在午门之外,回望紫禁城内宽阔长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禁卫,我知道,她很生气。
如果不是因为生气,她断断不会在卸下众人兵器的时候,在他们的手腕上戳一个血洞。
西门吹雪跟着她身后,从容地抱着我的尸体,缓缓踱步而走。
丁敖的脸色早已白得像纸。
阿青回身,拿竹棒制住他的咽喉,冷冷道:你还要拦我吗?语罢,不管那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家伙,她从西门吹雪手上接过我的尸体,一声清啸,纤腰扭处,飞空踏月,扬长而去。
没有回白云城,她带我去了金陵。
我曾经给她说过,那是叶家的发源地,叶家的祖坟皆在此处,当时她疑惑不已,对她来说,无论是祖坟,还是发源地,都是陌生的词。
但她一直都记得。
坐在自己的坟前,看着自己的墓碑,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这些天来,从京城到金陵,我想了很多。
生前总是忙忙碌碌,为着白云城,为着自己的剑道,而如今,这些事却都已经不在重要。
一只鬼魂,能做的只有回忆过去。
我很寂寞。
她也很寂寞。
每日,每日,我看她支着脑袋注视着已睡在棺木中的我,喃喃自语之时,我都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一种表情。
寂寞。
曾经,她很快乐,每一天她都很快乐,无论到什么地方,她都有本事让自己快乐。
但现在我却让她不快乐。
秋风再起,草叶枯黄,我感觉不到这一切,只是靠在墓碑边坐着,她就坐在我的身边,挨得很近,近得我能看见她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
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
我不回白云城了,你不在,我回去也没有意思,她柔软的肌肤贴在我的墓碑之上,大理石的质地坚硬冰冷,她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吸吸鼻子,低低道,我喜欢你的,叶孤城,阿青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知道,我听见了,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已听见了?我喜欢你喜欢我?我没有办法。
每每,当我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心生怜惜,习惯性地想去摸摸她的头时,都只能扑个空。
我已是鬼魂,阴阳两隔。
阿青,我真的没有办法让你知道,我还在。
叶孤城也有这般没用的时候。
现在的我,真的很没用。
本以为死亡是解脱。
但现在,心里只有无限的懊悔,失败又如何?只要她在,失败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在,我永远不是一无所有。
阿青姑娘。
我听见有人在唤她。
竟是一个男人。
他的头发漆黑,梳得一丝不苟,用金色的头冠束起,衣衫极华丽高贵,雪白雪白的衣裳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
此人绝非善类。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已起了杀意。
宫九?我看见阿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唤了这人的名字。
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种人?宫九颌首微笑道:在路上偶然见着你,看你这般伤心,忍不住寻过了看看。
他扫了一眼我的墓,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很难过,不妨去我师父的岛上散散心,那里有很多稀奇的东西,很好玩,说不定能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用近乎蛊惑般的语气低低道:在那里,你能忘了叶孤城,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滚!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我怒喝一声,拔出赤霄一剑朝这个叫宫九的家伙的心脏刺去。
他依然在微笑。
我对他当然产生不了任何危害。
叶孤城再也不能对任何人产生危害,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颓然地收回赤霄,已经越来越习惯心头涌上的这种无力感。
此时,我突然听见了阿青的声音,她在拒绝这个宫九:我不想去,抱歉啦。
随后,她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尘土,望向远处的大道,那里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越来越近,我已看清,驾车的人竟然是苏少英。
阿青,我来接你,苏少英有些腼腆地朝她笑笑,花满楼说,百花楼里头的菊花开得正艳,邀你去小住一番。
比起宫九,我更想杀了眼前的这个苏少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苏少英的马车。
马车并不太颠簸,很舒适,但阿青依旧不开心,她抱着膝,倚在门边,垂眸低声道:你说,他真的死了吗?她当然不是在跟我说话。
苏少英一怔,随即柔声道:你已亲手埋葬了他,虽然伤心,但你要快些振作起来才是。
阿青揉了揉眼睛:可是,可是我觉得他还在,就在我身边。
我在,我一直都在。
坐在她的对面,凝视着她的容颜,我很想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从不曾离去。
53悲剧结局二.高处不胜寒原来做皇帝的感觉是这样。
君临天下,万邦来朝。
一身金丝镶边的黄袍在身,叶孤城高高坐在金銮殿的皇位之上,接受着群臣跪拜。
在那一刻,他的心中顿时涌出万千豪气,深深感觉到自己即将创建一个新的时代,翻开崭新的一页。
是的,他不再是一介剑客,亦不再是偏远的南海之上的小岛之主,他是整个天下的主宰。
少年时期,当他握住剑柄的时候,当他初初学剑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长剑在手,天下都任他去,他想做什么,都没人拦得住。
后来,渐渐地,他发现,身为剑客,亦有无奈的时候,如今,他做了皇帝,才算是真正地能够随心所欲。
紫禁之巅的惊天一战,他赢得漂亮,亦向天下人展现了他的实力,如丁敖之流也不得不臣服于他,心甘情愿做他的大内侍卫。
至于南王一家,谋害先皇,赐死。
不错,南王杀了那个皇帝,而叶孤城是戳破南王和南王世子阴谋的人,皇帝临死之前下诏,将皇位传给叶孤城。
就是这么简单。
坐在皇位上,叶孤城淡淡一笑。
今天是登基大典。
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没有来。
天下易主,她却在御花园里头喂小羊吃草。
皇宫很大,但女子能去的地方只有内廷,即使是内廷,也是很大了,以阿青的脚力,不过半天,她已经将整个内廷的路线都摸熟。
阿青在御厨房发现了一头小羊,本来是要晚上来做烤羊羔的,但她喜欢,便牵走了。
御厨不会违抗她的命令,因为谁都知道,新主喜欢这个女子,若没有意外,她便是新的皇后。
御花园很大,里面长了很多奇花异草,因为花满楼的教导,她如今已经能认出很多花草的品种,知道御花园里的花草都很贵重,不过那又怎么样,再贵重,也是花草而已。
阿青放任小羊撒欢跑,小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就坐在台阶上看着。
阿青。
背后有人在唤她,随后有一只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肩,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今日为何不去?阿青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大典上的规矩好多,大家都好严肃。
你派来的那个嬷嬷,教导得我两眼发晕,我不敢过去。
不去便不去罢,但这几日要好好学规矩,那只羊玩玩便罢,不要野了心。
十日后是封后大典,你可不能给我出丑。
说完后,他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调宠溺。
他很少做这般亲密的动作,所以现在,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阿青怔了一怔,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环住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他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快步离开。
他很忙,阿青知道,最近他都很忙。
刚刚登上皇位,叶孤城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有太多的势力要协调,他没有很多时间陪她。
咩……那只小羊欢快地叫起来。
阿青看了看那只羊,然后抬起头来,看天空。
皇宫里的天空很窄,四四方方,即使是大大的御花园,也让她觉得不痛快。
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里的人,走路不敢发出声音,说话不敢大声说,连吃饭都不敢大口吃,她随便问一问,他们就露出非常诚惶诚恐的表情,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这里很漂亮,什么东西都很精致,但没有好玩的,那些好吃的也因为精致过头,让她很不喜欢。
她想念外面,想念那些朋友们。
但这里是防守严密的紫禁城,江湖上的人,如果不是疯了,是不会来冒险来闯紫禁城的,司空师父只偷偷来看了她一次,就溜掉了,他说,皇宫不好玩,他要换一个地方。
而花满楼,他是自在惯了的人,亦不喜欢皇宫。
就连陆小凤,也没有空过来,因为他要处理朋友的丧事,石秀云亦没有空过来,因为她要安慰孙秀青。
紫禁之巅,旷世一战,胜了叶孤城,却牺牲了西门吹雪。
他死了,何其无辜,何其可惜。
叶孤城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来看她,甚至也忘了让她出去散散心,看看朋友。
或许不是他忘记了,他只是不想让她出去,他希望在忙碌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一看见她,他便满身疲惫全消。
可是阿青很不开心。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却也是西门吹雪下葬的日子,她很想出去看看,以她的能力,出去看看当然没有问题,但她曾经这样做过一次,回来的时候,他很生气。
她不想让他不开心。
所以她宁愿呆在紫禁城里。
夜已经很深了,南书房里还亮着灯,自当政后,叶孤城励精图治,比那个死掉的皇帝更加勤政。
阿青睡不着,便想到南书房来看看他。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方,一点声音也没有,她觉得这样没有拘束,很开心,她喜欢这么做。
皇宫里的地面很光滑很干净,亦极少会被其他男子撞见,所以即使叶孤城看见,他也不会再斥责她。
到南书房的时候,她刚好看见一个小太监端着盘子去送夜宵。
我来吧。
阿青笑眯眯地接过小太监手上的盘子,轻手轻脚地踏进门槛,想给他一个惊喜。
叶孤城要是看见她这么贴心地来送宵夜,一定很高兴。
刚刚踏进门槛,她便听见里头有声音。
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白云城的人:陛下,段太傅的孙女不仅貌美,而且温柔贤惠,段家已是百年世家,娶段小姐来做妃子已是委屈,若不是因为您坚持要青姑娘做皇后,段小姐本是非常合适的皇后人选,您也知道,青姑娘的性子,并不擅长治理后宫。
阿青脚下动作一顿。
另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又说:赵将军的女儿英气勃勃,也是很好的妃子人选,陛下,您刚刚登基,朝堂不稳,纳妃是最好的平定朝中势力的方法。
紧接着又有人说:陛下……阿青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他们说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明白,但她听清楚一件事,这些人都想要叶孤城多多娶一些女子,越多越好。
阿青忽然觉得,光脚踩在地上,真的好凉,一直凉到了心底。
夜间前来议事的臣子,必是受信任的宠臣,众人七嘴八舌之后,叶孤城终于发话。
他的音质冷冽,骄傲而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一个皇帝,若要以控制后宫来控制朝堂,那真是没用到极点。
朕不屑。
一锤定音,将群臣企图为他填充后宫的建议通通封死。
天下,要一个皇后就够了。
阿青揉了揉眼睛,轻轻退出,将装着夜宵的托盘递给门边的侍女,然后静静地离开。
她知道叶孤城才不喜欢屋子里到处都是女人呢,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他讨厌这样。
不过,隐隐地,阿青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正是因为他不愿意用这些臣子的建议,才导致他如今这般辛苦。
阿青又揉了揉眼睛,望了望窗外清冷的月光,低头摸摸那睡得正想的小羊的毛,觉得有些寂寞。
皇宫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阿青要学好多规矩和礼仪,要学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吃饭,甚至连穿衣服也要学。
而且还有好多贵妇人进宫跟她聊天,聊的内容都好无聊。
有一次,在花园里头用膳,太阳很大,她看着有一个贵妇头上的金钗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疼,心里有点烦,抬手一挥,就将她的金钗挥掉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贵妇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阿青很不解,不就是把金钗扔到树上,金钗正好全部插·进了树干里头嘛,她很注意手劲呀,几乎一点真气都没有用,她却吓成这样,真是不能理解。
不过她知道,不能给叶孤城添麻烦,所以虽然她对贵妇这群生物完全喜欢不起来,但她还是好好学着怎么应付。
阿青天生聪慧,有老嬷嬷在一旁指点教导,她学得很快,还能举一反三。
表面上看起来,她已经适应了皇宫的生活,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开心。
如果说真有开心的时候,那就是深夜,当叶孤城处理完所有事务,从南书房回来后,他抱她的时候,和她亲近的时候,那是她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候。
阿青,那一日,做完最亲密的事情后,叶孤城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呢喃道,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我们就有继承人了。
阿青怔了一怔,抬眸,偶然地就撞见了那柄挂在墙上的赤霄。
它已经挂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以至于都落了灰尘。
江湖,友情,义气,潇洒,快意恩仇,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第二日,叶孤城出城去巡视黄河水利,路途有些远,要七天才能回来。
叶孤城本来以为,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去,阿青会很高兴。
但她却摇头拒绝了。
那一刻,叶孤城的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却忽略了,事情太多,他不能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预感而分神。
七天一晃而过。
他回宫的时候,给阿青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他以为她会很高兴,但是,她根本不在。
皇后已经失踪七天。
其实也算不上失踪,她留了字条,有了嬷嬷的教导,她的字已经写得不错,她说:你再找一个皇后吧。
她不要他了。
阿青走的时候,除了那只已经变成老羊的小羊,她什么也没有带走。
她真正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也没有人能把她抓回来,她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拦住阿青。
她本来就是一阵风,一件从天而降的礼物。
如今她要走,她不想做皇后,她也不想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她要快快乐乐地在山水间奔跑,叶孤城也没有办法让她回来。
他,如今的确已毫无办法。
怔怔地坐在大殿之上,手握这种单薄得一阵风都冷吹走的字条,叶孤城轻轻闭上了眼。
微风吹来,在风中,他仿佛听到她的笑声,银铃般的笑声,自从住进皇宫后,她再没有出现过的笑声,这样美好的笑声。
她是属于江湖的。
叶孤城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属于江湖的,那他自己呢?他是属于什么的?这些年,在众多势力中斡旋,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原来皇帝,并不能掌控一切,亦不能随心所欲。
做一个皇帝,原来远远不如做一个剑客自在。
空荡荡的大殿里,轻轻的一声叹息,都能够传得很远。
她走了,这个皇宫越发安静,也越发显得冷寂起来。
他不用再担心某一天有人向他禀报,说皇后又闯祸了;半夜处理完政务,他不用再挂心有人在宫中等他回来,他在南书房睡上整整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来管他;他也不再需要吩咐人从宫外带些稀奇玩意来,因为没有人再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他也不用……没有人会来关心他,他也不用再无关心别人。
若说还有关心存在,那也不过是出于利益。
就在那一刹那间,叶孤城忽然顿悟,原来做皇帝的感觉是这样的。
孤家,寡人。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比做一个剑客要更无情冷血,要更加寂寞孤独,那就是皇帝。
54飞仙岛天高云淡。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蓝天白云倒映在蔚蓝的海面上,海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浪花拍打着细沙铺就的海滩,哗哗的海浪声,和着渔人的吆喝,拾贝者的笑声,更显得热闹而祥和。
这里是飞仙岛的统治者所居住的城池。
——白云城。
偏远的南海,中原的统治势力鞭长莫及,即使是那场险些造成天下动荡的谋反,也对这个小岛起不来任何影响,纵使有南来北往的商旅,碍于此岛在南海的强势统治,亦不敢在此对那场谋反多说什么。
所以,飞仙岛的人们,几乎都不知道他们的城主曾经意图染指天下。
他们只是认为,城主大人在轰动武林的紫禁之巅决战中胜出了,他们的城主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剑客。
如此而已。
飞仙岛依旧是那个飞仙岛,白云城依旧是那个白云城,叶孤城,依然是白云城的城主,受着人们的敬仰。
这里依然平静,繁荣,快乐,忙碌。
叶孤城!叶孤城!你看,我抓到了什么!银白的细沙海滩上,裸足的少女在兴奋地奔跑,她的手里举着东西,裤腿高高挽起,跳跃之间,那白皙纤细的小腿隐隐现出有力的肌肉,海风拂过,吹起那子夜一般漆黑的长发,露出她那明媚如骄阳的灿烂笑容,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宛如海的精灵。
叶孤城!她高兴地跳上礁石,扑进坐在礁石上的那人怀里,欢喜地举起手里的东西在他眼前晃,贝壳,有珍珠的贝壳!叶孤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顺势接过她手中珠蚌,撬开蚌壳,轻轻搅了搅,果然看见里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珍珠。
阿青快乐地揽住他的脖子,仰脸笑道:是不是很漂亮!叶孤城合起蚌壳,低头看她:给你一斛合浦珍珠,也不见你高兴成这样。
一斛的上好粉色珍珠,任她拿来打弹珠玩,她却玩了一会就厌烦了。
那不一样嘛!阿青宝贝似的收起那蚌,眉飞色舞道,这个蚌是我从刘家阿哥的船上挑中的哦!刘家阿哥说我的运气好呢!刘家阿哥?叶孤城心生警惕,面上却很不动声色:此人是谁?是我刚刚认识的哦,他在那里收网呢!阿青伸手,遥遥一指。
她在海边玩儿,看到那人的船不慎被礁石卡住,便过去帮他推了出来,那人很谢谢她,同她聊了一会天,见她对那堆捞上来的珠蚌感兴趣,便要多送她几只,阿青知道他是要拿这些珠蚌换钱的,不好意思拿走,便只要了一只。
没想到这一只竟然里头就正好有珍珠。
我运气是不是很好?阿青揽着叶孤城的脖子,笑盈盈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一脸得意。
叶孤城的眸色骤然一深。
凝视着那粉红水嫩的樱唇,叶孤城淡淡一笑,缓缓凑近,低低道:是不错。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掀起波涛,海浪声声,背景是蔚蓝的大海,相拥而吻的两人,紧紧相贴,长发纠缠,美如画卷。
这里是叶孤城的飞仙岛,是叶孤城的白云城。
挽着他的手臂,走在长街上,常常会引来众人注视,越国民风开放,情人手牵着手一起走是寻常事,阿青见大家都看过来,并不觉得羞恼,反而笑嘻嘻地跟那些人打招呼。
托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满大街到处跑的福,白云城的人几乎有一半她认识,剩下的一半也是脸熟。
故而,在街上,遇见认识的人,她总是高兴地去跟他们打招呼。
大家也乐意跟她聊聊,虽然这个姑娘以前总是惹麻烦,但人很好。
她去了中原这么久,他们都还有些怀念这个老是帮倒忙的小姑娘了,如今回来,一直跟在城主大人的身边,不怎么惹事了,更加讨人喜欢。
只是,她出现的时候,常常城主也在,想同这个姑娘多说两句,城主的目光就扫过来了,冷嗖嗖的,如果是男的,这目光会更冷,像下冰刀子似的。
所以,每次在大街上跟阿青打招呼,只要城主也在,白云城的百姓浮现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因着他治下飞繁荣,大家爱戴这位城主大人,不过城主大人真的不怎么好相处啊,还是远远看着比较好!话说回来,城主大人和青姑娘的好事近了吧?每次等城主和阿青走过,大家望望两人的背影,脸上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白云城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大型的婚礼了,他们都期待着小城主的降临。
不过阿青显然没能听到大家的心声,挽着裤子,白生生的小脚泡在温泉池子里头,舒服极了,她还没有想过成亲和生孩子的事情,对阿青来说,这些当然都应该是叶孤城考虑的问题呀!这眼温泉,是预备建房子的时候掘出来的,温度不高,正好给人沐浴用,便从泉眼那里引了管子到城主府,因为是新近的发现,所以整个引水过程刚刚才完工。
阿青喜欢这暖乎乎的水,连硫磺的味道她也挺喜欢闻,她的体质好,泡很久都不会觉得晕。
不过,叶孤城给她规定了时间,最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不出来,他就要进去抓她了。
正值春天,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但她还是喜欢跑到温泉池里来泡脚,一边泡脚,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读信,十分惬意。
信是从中原来的。
她和叶孤城走后,陆小凤依旧很忙,一会儿找罗刹牌,一会儿又查什么幽灵,好像很有意思。
其他人也没闲着,西门吹雪的孩子刚刚出生不久,他忙着带孩子,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时间出去杀人;被阿青拒绝后,苏少英心情不好,门派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长老不知从哪听说了他的事,直呼他没出息,非要教他怎么追女孩子;而花满楼呢,最近居然去了峨眉小住,扔下他那一屋子的花不管了。
阿青越看越乐,一边晃荡着脚,踩起水花,一边咯咯直笑。
一只手从后头扶住她的肩,轻轻拿下巴上的胡茬在她的脸上扎了扎,声音中带着笑意:信上说了什么,这么开心?阿青一个回身,猛地抱住他,扬了扬手中信纸,笑道:是司空师父的信哦!司空师父?叶孤城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然僵硬住。
他知道阿青拜了司空摘星做师父。
可是他想不通阿青为什么居然拜这个做事不着调的小偷做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他和阿青的父母俱都不在,莫非成亲的时候,两人要拜的高堂竟然只能是司空摘星?!一想到这事,他就觉得颇为糟心,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现在他还决定婚礼怎么办。
反正现在,一听到司空摘星的名头,他的心情就不大好。
阿青其实也知道,叶孤城对司空摘星居然是高堂这件事很烦恼,不过她觉得看叶孤城烦恼很有趣,因为很难得啊!所以她起了坏心,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只笑吟吟道:司空师父把大家近来的消息都跟我说了一说,师父他最近对霹雳堂的雷火弹很着迷,打算去偷点呢!叶孤城面无表情:是么。
是呀,阿青揽着他亲了一下,笑道,司空师父还说,七哥哥和石姐姐的好事可能近了,我们一起去峨眉看看他们好不好?一定很有意思!七哥哥!这又是一个让叶孤城不喜欢的人。
或许天底下所有的男剑客都天生和花满楼气场不和﹑八字相冲,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两看两相厌,叶孤城也是。
尤其是花满楼居然撺掇阿青离开自己,还把苏少英介绍给她,更让他觉得讨厌。
而且阿青还很喜欢他,竟然叫他七哥哥,幸好二人没有拜过义兄妹,不然叶孤城恐怕又会多出一个让他糟心的高堂。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叶孤城一点也不想去峨眉。
但他自然不会这么说,他只是淡淡地提了一句:你忘了那圣旨?——奉天承运,天子诏曰,令白云城主叶孤城即刻返回海外飞仙岛,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
阿青自然记得那个拿着小黄书卷的太监所念的话,可是她才不在乎,斜了叶孤城一眼,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要你不是大张旗鼓地跑到京城去,那个皇帝才不会管你呢!他手下的人根本打不过你!虽然对政治完全不了解,但阿青直觉敏锐,不错,以叶孤城的实力,再加上她,皇帝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故而,只要叶孤城不是公然违反圣旨,皇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了。
无法,叶孤城只好又道:如今过去,岂不是会打搅到他们,等二人要成亲了,再去也不迟。
阿青拿眼珠子瞪他:你就是不想去,是不是!叶孤城刮了刮她的鼻子,嗤道:你不过是想去中原玩,去峨眉只是个幌子,我说的可有错?阿青心虚,色厉内荏道:你胡说!叶孤城淡淡道:当初是谁死活一定要跟我回来的?如今才呆了不到半年,就觉得闷了?语罢,他起身,理了理袍子,从容地踱步出去。
阿青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哼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作者有话要说:我才知道,买过的大家可以免费看这章哟,算赠品哟【阿青是不会一个人跑到中原滴,她根本不认识海路哦~感谢萧夫人的火箭炮,直接转账扔进我账户的火箭炮,还是第一次见识,还能避免晋江吞掉一半,是个好办法哟→→另,嘤嘤嘤~~~~大家为什么都不喜欢看悲剧番外呢,悲剧明明比较带感嘛,大团圆结局有什么好的嘤嘤~~~55变态阿青只是说的气话,她当然不会一个人跑到中原去,叶孤城知道,所以他没有管她,径自去处理今日的事务去了。
阿青不生气,但是她很不甘心,叶孤城是不是认准了她不认识路,去不了中原啊!哼,我去找一艘到中原的船就好了嘛,到时候看到我不见了,急死你,急死你!抱着不正确的报复心态,阿青一个人跑到岛西的镇海港去,逮到一艘船,就问人家船老大到不到中原,殊不知自己在飞仙岛已经是大大的有名,不止是岛上居民,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知道白云城主有这么个未婚妻,如今见她单独来到码头,不由得揣测她是不是要抛下白云城主独自离开。
所以没人敢载她回去。
阿青连着问了二十多家,都摇头说不到中原,阿青觉得很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去中原的船应该很多才对呀!奇怪归奇怪,她也没有办法,眼见着暮色西沉,算着城主府里的饭点将到,阿青便打算回去了。
但这时候却偏偏有人叫住了她。
——阿青。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阿青回头,惊讶地睁大了眼:宫九?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在这里?宫九点了点头:许久不见,正巧船上开饭,你要不要上来用膳?下次再见到此人,留个心眼,此人有些怪异,不可不防——望着暮色中宫九俊美如雕塑的脸庞,阿青骤然想起了叶孤城的这句话。
但是……她闻到了好香的味道!有好多菜!据她推测,应该有水晶肘子﹑烤花揽桂鱼﹑蜜汁梨球﹑金陵片皮鸭﹑奶味芦笋汤……好饿啊!在飞仙岛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事吧!下定决定,阿青立即几步跃到船上,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吃完饭就回去,叶孤城应该不会怪她吧?船上这间用餐的地方有些奇怪,居然没有窗户,不过阿青没有在意,因为这里的饭菜果然很丰盛。
她先闻了一下,然后舔舔,觉得味道很正,而且宫九也在吃,应该不会在里头下迷药什么的,于是她开始大快朵颐。
一边吃,她一边很得意地想,现在她也是老江湖了,尝一尝就知道饭食有没有问题,真是厉害!宫九的吃相很优雅,而且他吃的并不多,不一会就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阿青用餐。
阿青其实很喜欢边吃边说话,虽然叶孤城总说她这个习惯不好,但也从来不阻止她。
可是今天,跟着宫九一起吃饭,总觉得在他吃饭的时候打搅他很不对,所以她今天难得吃得特别安静。
但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真的有点不太好受,阿青觉得浑身不自在,吃了一会,就也放下了筷子。
宫九淡淡笑了笑,招了招人,让仆人端来茶,宫九道:喝杯茶解解腻。
阿青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她觉得宫九大概真的有点古怪,他总是出现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江湖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头,可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闻言,宫九道:我喜欢到处走而已。
哦,阿青下意识不想多问,很老实地点点头,站起来就要告辞,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宫九却没有动,他只是抬起头,朝阿青淡淡一笑:家师对姑娘的剑术很感兴趣,邀姑娘去岛上小住。
阿青皱眉:不去,我要回家了。
语罢,开门转身就走。
此时,她突然发现,这船已经离码头很远了,四面都是茫茫的大海,分不清方向。
停驻在飞仙岛的船,如果夜间要离开,是要登记检查的!动静会不小!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离开!宫九道:姑娘如果想离开,船上有小舟,放下去,随时可以走。
听起来真是很宽宏大量。
阿青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认路!阿青水性不错,但是对海的知识很浅薄,根本不认得海路,现在就算给她一艘大船,她恐怕也找不到飞仙岛在哪里。
宫九起身,淡淡道:我不逼姑娘,要离开,请便。
但是只能你一人走,可不能带走我这船上的人。
阿青盯着他,抬手,掂了掂腰间那个竹筒。
竹筒不过两指长,质地坚硬,里面套了好几层竹筒,因此可以伸长,算是做工很精致的一根竹棒。
这是叶孤城专门赔给她的。
宫九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姑娘剑术高超,我很想和你切磋。
那快来!阿青跳脚,亟不可待:我要是赢了,你就送我回去!宫九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面墙壁前,伸手轻轻敲了敲木壁:你看,这木板已经很腐朽了,本是要报废的一艘船,出完这次海,它就正式被弃了。
我担心,我们打起来,这艘船会崩塌,那时候,我们可是谁也到不了陆地了。
顿了顿,他又道:恰好宫某的功夫还不太差,大概能和姑娘打上好一阵子。
他说自己的功夫不差,用词谦虚,但语气却是傲得很。
阿青气结,转头四顾,发现这艘船只是漆得比较好而已,很多木头果然都老旧了,若两人打起来,说不定真的会经受不住,塌成碎片。
看来他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就等她上钩的!气愤归气愤,眼前的情况,她确实走不了。
无奈之下,阿青只好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宫九:你这个骗子,亏我还相信你是好人!宫九不以为意,笑了笑:家师只是请你去做客而已,过段时间就将你送回,保证完好无损。
语罢,他击了击掌,立即有仆人进来。
送阿青姑娘去客房歇息。
宫九道。
阿青哪里睡得着。
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缺了一块的天花板,阿青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这一次跟上次被南王世子拐带去中原不同,这个宫九一看就知道很不好对付,而且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啊?阿青开始后悔了,不该为了那些好吃的菜,冒冒然跑上宫九的船,虽然他以前那两次都对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叶孤城说了,这个人不是好人嘛!她干嘛不听呢?叶孤城现在肯定很着急吧?她这么晚都没有回去,他一定急死了。
想想叶孤城可能把白云城翻个底朝天的焦急样子,阿青的心里深深觉得内疚。
可是,其实叶孤城并不怎么着急。
同样刚刚用完晚膳的城主大人,轻轻品了一口沏好的铁观音,神色镇定,意态悠闲地问道:你亲眼看见那船带着阿青走了?是的!一身全黑的叶十三抱拳肃然道:那船带走青姑娘,往飞仙岛以西去了!叶孤城淡淡道:哦,飞仙岛以西?可是去了那个地方?他没有说是何处,但叶十三清楚,他点头到:看那船的方向,应该是去了那个岛!不过……不过船上的人很机警,属下的人不敢跟得太近,如今已经跟丢了。
说完,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
无事,知道她在那船上就行,叶孤城轻啜一口香茗,沉思片刻,缓缓道,你派人备船,明日我们也去那个岛。
叶十三迟疑道:但那岛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而且据说是有主人的,贸然前去,会不会让人以为我们要霸占他们的地方?听说那岛的主人武功高强,很不好惹。
叶孤城淡淡道我去接我的女人,名正言顺。
叶十三点头,又道:放任阿青姑娘一人待在那船上,会不会有危险?叶孤城的目光微微一滞,过了片刻,才道:无事,以她的本事,不会让人欺负到的。
顿了顿,他又叹口气:若不是她冒冒失失地上了那船,我何至于想出这个法子来探那岛的底细。
宫九要去的神秘岛屿,早在五年前就被飞仙岛注意到了,虽然此岛不属飞仙岛管辖,但却离一条商船航线不远,有偶尔偏离航线的商人发现了此岛,见岛上金碧辉煌,心生疑窦,但前去岛上探险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故而船上的人将此事传出,防止其他人也不幸遭难。
作为古代商贸中转地的飞仙岛,自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地方在飞仙岛管辖范围一里之外,离得很近,去查一查那岛的情况,也算是城主的职责。
但其实本来叶孤城并不打算用阿青的名义前去探查,他有其他法子可用,偏偏阿青今天被那个叫宫九的家伙拐上了船,叶十三见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来历神秘,不敢妄动,只好回来禀报。
所以,叶孤城也是无奈之下,才决定提前行动的。
等把她找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是。
叶孤城想。
彼时,阿青并不知道叶孤城居然想要打她屁股教训她。
她睡的这床很大,很舒适,但她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就是睡不着。
出去走走吧!她想。
趁大家都睡了,去探探这艘船的情况,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可惜这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人很少,很安静,当班的船夫都在操作,大家各守其位,谁也不敢离开半步。
即便是阿青主动去问他们话,也没有人回答。
阿青撇撇嘴,换了个地方溜达。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这船的主舱,主舱的舱门紧闭,门外悄无人踪,似乎是刻意营造的安静,就好像没有人敢来这里打扰一样。
阿青本来在边走边看的,可是走近主舱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因为舱房里传出一阵奇异的声音。
是一种带着呻`吟的喘息声,就像是条垂死的野兽在痛苦挣扎。
阿青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在这么安静的海上的夜晚,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尤其快,快得仿佛能听见咚咚的响声。
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阿青好奇又紧张地一步步踏近舱门。
这时,门里忽然又有人□着低呼:快来救我,我已忍受不住!这声音喑哑,低沉,明明是很痛苦的叫喊,但却似乎带着一丝奇特的快`感,仿佛很愉悦。
阿青突然觉得有点怕。
除了大巫口中所说的鬼怪,她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但这一刻,当她推门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几乎有点想回去了。
门推不开,从屋内锁住了。
里面的人还在□,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苦,好像要被折磨死了一样。
阿青咬咬牙,用力撞开大门,这船本来就旧了,这样一撞,居然轻易就开了,她已经握紧腰间竹筒,准备好要救那个被折磨的人。
可是舱内居然只有一个人。
一个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正半裸着在地上挣扎翻滚。
他的躯体苍白而瘦弱,带着斑斑的血渍,却是他自己用针刺出来的。
他的手里还有根针。
竟然是宫九,他竟然在自己虐待自己。
看见阿青进来,他吃了一惊,但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与渴望,已使他完全失却了理智。
他开始低呼:鞭子……鞭子.……在屋子的床头木架上,果然挂着条鞭子。
阿青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拿下那根鞭子。
在她白皙的小手握住那根漆黑的鞭子的那一刻,宫九的眼里迸发出疯狂的渴望,他亢奋地大叫:用鞭子抽我……快用力抽我!抽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乞怜和哀求,似乎不抽他,他就要死掉一样。
他苍白的肌肤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里有了水光,他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兴奋,他一边狠命拿针扎着自己,一边盯着阿青手中的鞭子,大笑道:快来用力抽我,抽啊!怎么,你不敢吗?哈哈,叶孤城没有教你玩这个吗?身上血迹斑斑,但他的表情却很享受,痛苦而享受。
阿青不知道宫九在说什么,她不知道宫九要让叶孤城教她什么,她只是觉得很不安,紧紧握住那根鞭子,她呆呆看着地上的人,表情惊疑不定,她依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应该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阴`私,但不知怎的,看着宫九那亢奋而痛苦的表情,她居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宫九用力地挪过来,抓住她的裤脚,一面喘息,一面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她手中长鞭:快,我要受不住了,快来抽我!阿青没有动。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宫九,终于发觉他双腿之间的亢奋。
啊!阿青一声尖叫,猛地跳起来,下意识把长鞭一扔,同时把竹筒一伸,拿着竹棒在宫九的后颈上狠狠来了一下。
尖叫响彻整艘大船。
也就在刹那之间,宫九被她给敲晕了。
怎么办,怎么办……放任宫九躺在地上不管,阿青在舱里走来走去,无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刚刚在干什么,她把他打晕,会不会出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好热,心跳好快!宫九是不是给她下药了!阿青偷偷瞥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宫九,他依旧半`裸着上身,苍白的肌肤上血迹斑斑,看起来似乎有点可怜。
阿青拍了拍自己发烧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参加同人组的奖励创新奖活动,姑娘们来投我一票吧~我在同人武侠的推陈出新奖的中游~点那个竖起的大拇指就好!56闭嘴当宫九从昏迷中醒来时,舱里亮了一盏孤灯,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拿帕子给他擦身体。
揉了揉现在还很痛的后脑勺,宫九皱了皱眉,低头一看。
阿青?宫九冷笑一声,是你。
见他醒了,阿青立即把帕子丢给他,脸红红的,怒瞪着他:你,你醒了就自己擦,身上好多血,你自己擦干净!我什么都没看见哦!宫九扔开那沾了血的帕子,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伤口,然后闭眼,运气。
奇迹般的,阿青看见他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不到片刻,他的肌肤光滑坚白如玉石,毫无痕迹。
阿青看得呆了:好……好神奇……语罢,她忽然跳起来,遮住眼睛,猛地转身,大叫: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被叶孤城知道,她居然看了别的男人的身体,那就糟了啦!宫九没有理她,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束好衣襟,才从床上起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他问得非常自然从容,就好像刚才他根本没有祈求阿青抽打他一样,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羞愧之色。
我睡不着,就随便走走啊,不想听到有人在叫唤,就过来看看,想起自己往宫九的后脑勺敲的那么一棍子,她顿感无限心虚,我,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打晕的,我是吓着了嘛!宫九哼了一声。
此事被人撞见已让他觉得不爽,想到在最兴奋之时居然被她给打晕,宫九觉得浑身难受。
想抒发掉的欲`望却生生给憋回去,那滋味的确不好受。
阿青不知他的想法,但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不过他心情不好,跟她又没有关系,恩,当然没有关系,一定不是因为她把他打晕的缘故。
这样想着,阿青开口又问:你穿好衣服了?宫九不答,他拒绝回答这种没有水准的问题。
这应该是已经穿好的意思吧?阿青偷偷回过头瞥他一眼,见他衣冠整齐,大松一口气,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巧发现你,你……我,我不是故意撞见的!想起宫九半裸着躺在地上,恳请她鞭打自己的时候,她的心里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既觉得诡异﹑邪恶和不正常,又跃跃欲试。
她并不了解,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得到的已太多,而且太容易得到,所以他们心里的欲望,只有在虐待自己时,才能真正得到满足。
自虐虽然是变态的,却也是种发泄。
阿青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她按捺不住好奇,支支吾吾的,忍不住想问:你刚刚那样,是……是得病了吗?还,还是中毒了?她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司空师父告诉过她,江湖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毒药和疾病,她想,宫九或许就是犯病或者毒药发作吧!此话一出,宫九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探究,讽刺,不可思议,鄙夷……似乎她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看得阿青浑身发毛。
呵……宫九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青不喜欢宫九这样的表情,更不喜欢他用这样讽刺的语气说叶孤城,于是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不说就算了,你真讨厌,难怪不正常。
她语气平静,说完欲走。
但背后却忽然有一阵阴冷的风声传来,阿青心中警铃大作,抬手将竹筒一伸,化为竹棒,反身一击,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剑光划过,她背后那人侧身一偏,躲过她的剑。
噼里啪啦!宫九背后的黄花梨雕花大床经受了阿青的一击,整张床居然粉身碎骨。
你的剑术,望着那张碎成渣渣大床,宫九眯了眯眼,顿了顿,道,果然不错。
学着宫九刚刚的语气,阿青也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他的夸奖。
她不知道,宫九从未夸赞过任何人的武功不错。
阿青很生气,她很生气地瞪着宫九:你这个人真讨厌!刚刚干嘛偷袭我!叶孤城说得不错,宫九果然是坏人!宫九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真是幸运。
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极快,天下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空虚,无聊。
他厌恶那层道貌岸然的君子皮囊,但他却不得不靠它活着。
而他发泄的唯一方法,竟然是自虐。
沙曼跟他说,这样很正常,她以前见过很多男人都有这种爱好,这根本没有什么。
从前他信,但现在,尤其是从京城回来后,他越来越不信。
他渐渐明白,自己这种性`癖很奇怪,但他控制不住。
而眼前这个少女,她跟自己一样聪慧,天生就是学武的料子,但没有任何重担压着她,她从来也不用了解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道义,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被纵容,依然能保持这样的天真无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很幸运了,想起自己居然一挑就挑中了有珍珠的蚌壳,阿青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道:是!我是很幸运,怎么啦?你嫉妒我幸运,就要打我?宫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今晚的月光很好,即使房中烛火黯淡,他也能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表情,因为气愤,瓜子脸鼓了起来,圆圆的,大大的眼睛充满明亮的光芒,看起来理直气壮又————莫名其妙。
宫九一向有着轻易能看透人心的本事,无论那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想知道,就不可能搞错。
但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很不可理喻,她的思维似乎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其实,若是一个人说你不正常,你当然会生气,更何况她刚刚撞见了你心底最隐秘的事?宫九刚刚那一击,的确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但她既然躲过了,宫九就没了想追究的心思,因为他突然觉得无聊。
所以他不答她的话,只淡淡道:你走吧。
走?!阿青一喜:你要放我回去啦?好笨的女人。
宫九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我是让你回去睡觉,你倒是想得很美。
原来是这样,没意思。
阿青撇了撇嘴,转身欲走,余光偶然瞥见那碎成一块块的雕花大床,于是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我不是故意将你的床打烂的哦!要不是你偷袭我,我不会毁掉那床的!她说得有点小小的心虚,毕竟就结果而言,她不仅把宫九给敲晕了,而且还把他睡觉的床也给毁了,而宫九虽然对自己态度很差,但毕竟没有实质性的损害呀!她忘了,如果不是宫九,她现在应该在城主府睡大觉才对。
宫九瞥她一眼: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阿青撇嘴,伸手将还攥在手里的鞭子扔给他:鞭子还你!语罢转身便走。
这么一折腾后再回去睡觉,她居然睡得不错,只是到了天大量的时候,她居然梦见叶孤城拿着鞋子追着她打,说她不听话,要狠狠用鞋底打她屁股,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连剑都拿不稳,只好拼命跑,跑着跑着,突然被叶孤城抓住,他揪小鸡一样把她揪回来,然后——啪!好可怕。
阿青起床的时候,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今天海上的天气很好,天空云淡,清风疏朗,海面上还有一群群飞鸟掠过,阿青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吹海风。
海风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近来她已经习惯闻这种味道了。
阿青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身,抬头便望见宫九,他正站在楼上的主舱之外,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表情平静,眼神却没有焦距。
难道在发呆?阿青轻轻一跃,手在栏杆上一撑,纵身翻上楼,笑眯眯地站到宫九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发呆?宫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抬腿要走。
阿青跳脚:喂,我有问题要问你,别走啊!何事?你,你不会一晚上没有睡,就站在这里发呆吧?宫九不理她,接着走。
阿青连忙追上去:好吧,我再换一个问题,这船什么时候到岸?你要带我去的那个岛,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那里面都有什么?你师父又是谁,他要我去做什么?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来,宫九却只淡淡回了一句:去了就知道。
那岛离白云城不近,即使他们的船是顺着一股暖流而走,也还要五天才能到。
阿青很无聊,真的很无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坐船可以这么无聊。
这艘船那么小,她很快就把所有的角落都摸了个清清楚楚,这船真的好旧,有的地方都长青苔了,因为怕船真的会破,阿青也不敢捣乱太过,闲极无聊的时候挥一挥剑,连内力都不敢用。
好无聊啊……船上的人都好严肃,只知道做事,她跟他们说话,也是问一句就答一句,一点意思都没有,比起白云城的大家,真是差远了。
鉴于宫九的话稍微多一点,所以她只好缠着宫九。
宫九!船上好无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宫九宫九,来了一群鱼,我们去捕鱼吧,那些鱼好肥啊!看,有鲨鱼!鲨鱼诶,快捉一条!我要学开船!你找个水手教我拉帆掌舵吧!宫九!还有多久能到?那岛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闭嘴!宫九被她闹得脾气上来,冷冷地盯着她:你很烦!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静思的时候唧唧喳喳,聒噪得简直让他想杀人。
他真想把阿青五花大绑,再往她嘴里塞团棉布,让她安分一点,但这个女人的剑术确实不错,对迷药之流也很敏感,若他真要跟她来硬的,他当然不会输,但这艘船确实未必能保住!所以他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宫九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沙曼,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尊敬他,很喜欢他,他的生活很顺遂,他不高兴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来打搅他。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总是随性而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行为完全不能拿常理推断,烦得他很想杀人,却偏偏不能动她。
宫九很烦,烦得都没有心情给自己上针﹑上鞭子。
阿青知道宫九很烦,她就是要来烦他,这是她这几天唯一的乐趣,谁让这个人把她拐到这不知名的地方来!她很想叶孤城好不好!船上不能打架,她就用这种方法教训他,没想到还真好用!见宫九的脸跟结了冰渣似的,冷得不行,她笑得更加灿烂,又凑近了一点,笑嘻嘻道:诶,你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毒,一定要自虐才行?你告诉我,我就不烦你,好不好?这几天她无聊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越想越好奇,因为宫九看起来很健壮,不像有病,也不像中毒,那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宫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冷笑道:你真想知道?阿青忙不迭地点头。
宫九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奇怪,他紧紧盯着阿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你将衣服都脱了,马上就会明白。
把衣服脱光?!阿青一惊,再看宫九,立即觉得他的笑容非常不怀好意,甩手就一巴掌挥过去,怒气冲冲地大吼:流氓!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七夕快乐~57过招阳光灿烂,沙滩洁白柔细,海水湛蓝如碧,浪涛带着新鲜美丽的白沫轻拍着海岸,晴空万里无云,大地满眼翠绿, 芭蕉树上的果实累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大馒头。
这是一个安静的海岛,植被茂盛,泉水从林子里流过,野兔到处乱蹿,树上有鸟儿筑巢。
阿青踮起脚望了望,自然望不到边,她觉得奇怪,便回头问宫九:这岛上真的有人吗?宫九不理她,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他自顾自走在最前面,也不管阿青,仿佛知道她不认识路,没有别的办法,一定会跟上来。
果然,阿青见他不答,撇了撇嘴,快步跟上他:喂,你怎么那么小心眼,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嘛,你躲得很快呀,只红了那么一点点,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痛算什么?换了叶孤城,他才不会计较这么点小事呢!自从那天阿青骂宫九是流氓,并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后,宫九就完全拒绝跟她说话。
当然,她也没办法知道,宫九到底得的什么病。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跟着宫九身后的侍从恰好能听到,师从几人俱都愣住,面面相觑一会,都赶紧埋下头,权作没有听见,可心里头着实吃惊不小。
这个女人居然敢打九公子,连曼姑娘也不敢做的事,她做了,而且至今居然毫发无损,看来果然不一般,难怪九公子要特地跑一趟白云城将她带回。
不过……曼姑娘和宫主见到这女人,会不会……思忖归思忖,几人是决计不会将这些情绪表露在脸上的。
宫九带着阿青七拐八拐,拐得她晕头转向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面长满藤萝的山崖,还有流水声响起。
宫九拨开藤萝,带着阿青和侍从们进了一道山隙,那缝隙本来仅可容一人通过,但走着走着,就渐渐宽了。
山隙后仿佛有光,本已几乎听不见的流水声,又变得很清晰,一条更清澈的泉水出现,沿着流泉往上走,发现一束束已枯萎的兰花漂浮在水面上,顺路而下。
这情景真像《桃花源记》,只是没有桃林而已。
阿青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路,虽然她常年在山中放羊,但眼前的景色显然比她放羊的地方要漂亮多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间都忘了眨眼。
宫九,你要带我去哪呀,这路真复杂!走得久了,阿青不由问了一句。
宫九自然不答,他拒绝跟这个女人说话。
但他身后的侍从却明白,这条路并不是去庄子里最近的路,其路线的复杂程度,走一次绝对记不住,九公子之所以选这条路,恐怕是为了不让这女人从岛上逃走。
当然,这也只是侍从的猜测,至于九公子真正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猜出,也没有人敢猜出。
走着走着,山势豁然开朗,山谷里芬芳翠绿,就像是个好大好大的花园,其间还点缀着一片亭台楼阁。
九哥!有人在大喊,语气欢喜。
阿青回头,便见一棵大树上坐着个女子,这个女子似乎还是孩子,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皮肤白皙,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她却已有了女人的身材,胸脯高耸,腰肢纤细,既有孩童的天真,也有女人的妩媚,是个极有风情的女孩子。
她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她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啊转,从宫九身上转到阿青身上,望着阿青,她掩嘴咯咯一笑:你就是阿青?阿青本来站在宫九身边,但这个女孩子一出现,她突然轻轻一跳,跃至一丈之外,看起来是刻意要与宫九拉开距离。
听见她问自己话,阿青点了点头,道:你是谁?语气竟然非常冷淡。
宫九诧异地回头看了阿青一眼。
女子捂着嘴一笑:他们叫我宫主,又叫我蜜蜂,你说我该叫什么?见了我,你怎么一下子跑得那么远?阿青指了指宫九,正色道:我离他太近,你不高兴,我怕你欺负我。
宫主一怔,随即娇笑起来:你倒是很有趣。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但阿青却听得背脊发毛,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感觉宫九不会对她如何,所以她不担心,甚至敢于打宫九一巴掌。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笑得开心,但那笑声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爬上脊背,令人不寒而栗,算不准她何时会咬你一口,阿青觉得这个女人比宫九可怕多了。
宫九恍若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淡淡道:师父可在?在呢,就等你回来。
沿着□慢慢走,□尽头也是花,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五色缤纷的花丛中,圆圆的脸,头顶已半秃,脸上带着种很和气的笑容,若不是身上穿的衣服料质极好,看来就像是个花匠。
阿青眨了眨眼,几步蹦到那人面前,好奇地围着他上下打量:你就是宫九的师父?是你让我来的?你想要做什么?小老头和和气气地笑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阿青能一眼认出他,即使二人素未谋面。
他颌首笑道:是啊,我来请你做客。
阿青撇嘴:我才不相信,若是请我做客,哪有这种请法?你一定有事要找我,对不对?小老头笑了笑:不管怎样,先用饭如何?慢着,宫主忽然出声,她缓步从宫九身后走出来,对着阿青笑盈盈道,吃饭之间,我们先活动活动身子可好?闻言,阿青皱了皱眉,尚且来不及应答,宫主已一闪身子,朝阿青攻来,她的身法轻盈,纤长柔美的手指兰花般轻轻一指,看起来仿佛是跳舞一般,极为美丽。
阿青也看得呆了:好漂亮的功夫!惊叹之间,那兰花般的手指已来到阿青面前,就在离她要害仅一寸之距时,阿青一个弯腰,堪堪躲过,但那手指上的招式极速一变,飞快地朝下坠落,眼见就要戳入阿青的眼睛,阿青往外头一翻,再次躲过,但宫主的手指又紧接着追来。
一个躲,一个追,宫主使的本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如意兰花手,这功夫擅长分筋错脉,不但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精深,而且难练。
可是等到宫主将如意兰花手的全部招式尽数使出,居然也没能碰到阿青的一根毫毛。
小老头在一旁看着,依然和气地笑着,就好像完全没看见宫主那愈加毒辣的手法一样。
有趣,有趣,这小姑娘真有趣!一个穿着唐时一品朝服,腰缠白玉带,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杯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不慎碰着栏杆,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下去,忽然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身,竟凌空变换方向,忽的亮出一掌,朝着阿青的方向直直飞去,掌力夹着劲风,出手似乎奇重。
阿青并不知道这个醉汉使用的是已经失传的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她感受到背后有一阵劲风击来,来者不善,终于抽出竹棒,松松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
小老头那笑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睁亮。
铿!那剑花看似随意,速度却极快,根本看不清方向,只见得空中划过几道虚影,便见那醉汉发出一声闷哼,原来他的掌心竟然被戳出一个血洞来,宫主的脸色亦不是很好,手指似乎已经红肿,她将手背在身后,不肯再拿出来。
啪啪啪!小老头有节奏地鼓起掌来,脸色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小姑娘的剑术果然不错。
语气虽淡,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底已涌出激动之情。
宫九冷眼旁观,此时忽然来了一句:怕是不仅如此。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身边侍从的腰间抽出一柄宝剑,挽了个剑花,朝阿青的方向刺去。
目力好的人便可以看出,那剑花竟然和阿青刚刚使的一模一样。
小老头双眼一眯,目光中透出兴味来。
见宫九如此,阿青吃了一惊,随即眼珠一转,收了竹棒,咯咯一笑,竟以双手迎上宫九的寒光一剑。
只见她的手指姿势忽然变得异常柔美,如同在空中跳舞的兰花,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地迎上宫九的一击,一只手定住他的长剑,另一只竟朝他的咽喉指去,动作轻盈,但力量却很足。
宫九面无表情,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只见他的身子微微一偏,轻易避过了阿青的手指。
过招之间就学会了如意兰花指,倒是很厉害。
一个很清冷又很妩媚的声音缓缓响起。
见着那人,宫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极为厌恶:你的意思,我学了五年,是笨得要死了?她天生聪慧机敏,她可以自己说自己笨,但若别人说她笨,恐怕连个全尸也留不着。
那人看了她一眼,不答。
听见这人的声音,宫九收了宝剑,也不再和阿青继续过招,目光朝这人往前,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带了淡淡的笑意,他接着这人的话继续说:只可惜学会了招式,却学不会精髓。
如意兰花手的招式诡秘飘忽,学起来很不容易,宫主断断续续地练了五年才有所成,但阿青只看宫主使了一遍,便能够复制下来,但她的手法不够阴劲狠毒,灵活有余,毒辣不足,并未得到如意兰花手的精髓。
宫九说她没有学到精髓,阿青也不恼,她本来就是学着好玩嘛,谁让这功夫这么有意思呢,她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见宫九虽然在说自己,但目光却看向别处,她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那人跟前,围着那人转起圈圈来,口中不住惊叹道:好漂亮!姐姐你真是漂亮!这人是个女子,她的相貌与中原人稍有差异,照阿青来看,她一定有那些红夷西夷们的血统,但这反而为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光彩。
比起普通女子,她也许太高了些,可是修长的身材线条柔和,脸部的轮廊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
这个女子往那儿一站,什么也不要说,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因为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仿若会发光的宝石。
难怪她一出来,宫主就嫉妒她了,司空师父告诉过她,漂亮女人总会嫉妒更漂亮的女人,原来是这样啊!阿青一边盯着她不停地看,一边止不住想着,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同样长得很不错的女人。
阿青睁圆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姐姐,我是阿青,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看了阿青一眼,表情并不是很热情,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里甚至有着嘲讽的意味,似乎觉得阿青来此很不应该一样。
但对于阿青的问话,她还是简短地回答了:沙曼。
沙曼?阿青眨了眨眼,又转过头去看宫九,宫九感觉到她的注视,将自己的目光从沙曼身上移到阿青脸上,便见阿青正朝着他贼兮兮地笑,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阿青笑啊笑,她敢打赌,宫九喜欢的那个女人,一定是这个沙曼!可是……看沙曼的样子,对宫九好像并不怎么热情啊,难道这么多年,宫九都是一头热?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即墨烟花的手榴弹!感谢正气赋流形和川番的地雷!58沙曼老爷爷你叫吴明?怎能听起来很像无名,没有名字啊?呵呵。
为什么选中我呢?你要我做什么?只看过一次如意兰花手便可以使出,放眼江湖,你的天资一定是最好的。
至于让你来,是因为武功。
我要教你武功,将我的毕生所学教给你,这样,我便不留遗憾了。
宫九不是你的徒弟吗?为什么不是他?他的天资与你相近,我已教了他很多,但我不敢全部都教给他。
为什么?小老头笑了笑,慢慢道:如果不留两手,有一天你死在他的手下,你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青一怔:可你是他师父!那又如何?小老头淡淡道,我的徒弟,我心里清楚,任何人要挡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犹豫地铲除。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挡他的路,而我已经老了,越来越老。
可是……可是……阿青结结巴巴,为什么是我?宫九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带我来?他不怕我打败他吗?小老头悠然道:他自信能够打败任何人,包括你。
而我之所以挑中你,是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小老头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慈祥:我相信你会听我的话,好孩子。
阿青呆了一呆,忽然张嘴道:你骗人!哦?小老头的笑容不变:我哪里有骗你?阿青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就觉得你在说谎!好敏锐的直觉。
小老头眯了眯眼,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骨骼清奇,对武功的领悟力超人,天生直觉灵敏,不为外物蒙蔽,真是个做杀手的好料子啊……小老头做了一辈子杀手,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整地继承他的衣钵,面前这个女孩,虽然条件极好,只可惜,可惜她太善良,太单纯,不够狠,不够冷,真是可惜啊……吴明已经隐居海外多年,之所以注意到阿青,是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那一战,本来这两个人不管怎么打来打去,他都看不上眼,但宫九却跟他说了这个小姑娘在其中起的作用,拿剑指着皇帝?一根簪子打歪了叶孤城的剑?皇帝还向她要了两个人情。
怎么听都有点意思。
不过宫九如果想做成那件大事,这个能量很大的小姑娘可千万不能坏事。
吴明想见见这个小姑娘,也有宫九的意思在里头,先看看她能不能用,不能用,也不能让她挡路。
而且,阿青在此,叶孤城怕是也快到了吧,吴明还打算替自己徒弟出一回面,找白云城主谈点事情呢。
毕竟,那么多装着珠宝和人的木鱼佛像要经过白云城的管辖范围,如果白云城主不睁只眼闭只眼,那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吴明笑呵呵地瞅了两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朝她招招手:来,爷爷现在就教你两手。
这么好的胚子不打磨打磨可惜了,反正他肚子里的存货多得很,先教她几门功夫再说,吴明觉得这个小姑娘一定很好教,八成比宫九还让人省心。
叶孤城此时的确已经快要到这个岛上了,但与宫九一行人顺着暖流过来不一样,等叶孤城出行的时候,暖流已慢慢改了方向,此时的船全靠风力水流和人工,没有发动机,因此少了这股暖流的推力,叶孤城的船慢了很多。
望着又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叶孤城皱了皱眉,问叶十三:还有多久?可有偏离航向?叶十三抱了抱拳:主上,那岛此次是第一次去,不太熟悉路线,目前看来,尚且没有走偏,估计再有一天能到。
一天?叶孤城重复了一下,也好,那就再等一天。
阿青可等不了一天,虽然吴明教她的武功很有趣,可是她并不想一直呆在这里,她想,这么久没有回去,叶孤城一定急死了。
所以她想偷一艘船,即使不知道路也没有关系,只要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总能见到陆地的,就算见不到陆地,也一定能碰上别的商船,到时候找他们问路就好啦。
阿青想的很简单,所以现在要做的是,搞清楚这岛上的路。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天色暗下,出门正好,不过她怕自己胡乱晃悠被吴明那老头认出,然后又抓她回来教武功,所以她很聪明地决定易容。
易容是需要药物和工具的,阿青没有,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因为司空师父说过,最简单也最复杂的的易容术是伪装,人的眼睛是很奇怪的,改变一下发型,往脸上加点东西,换一个走路姿势,都有可能让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所以阿青披着红披风﹑画上两撇小胡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不用怀疑,她这一身打扮的确是模仿陆小凤,因为陆小凤不怕麻烦,所以阿青一点也不怕给他惹麻烦。
也不知道这岛到底有多大,住的人不多,亭台楼阁也都掩映在树丛之中,看起来没占多少位置,实际上那些屋子占地面积大得很,走起来也很复杂,阿青走啊走,几乎都要被绕晕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体质特殊,绕着绕着,她居然误打误撞来到了宫九在岛上的住处,不过此时,她居然又撞见了宫九发病。
宫九的屋子没有人敢靠近,因为没有人敢打搅九公子休息。
他的屋子里没有亮灯,但阿青的耳力很好,隔得很远,她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呻`吟,简直像极了那一晚在船上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这声音好像显得更痛苦,也更愉悦。
阿青慢慢走近,然后她发现屋子的一扇窗并没有关上,透过窗子,她看见那屋子里竟然站着个女人。
沙曼?阿青脚下一顿,这时候她才发现,沙曼穿得很少,中衣大敞,露出里头的肚兜和白皙的肌肤来。
阿青微微一怔,直觉不好,正想悄悄离开,却见沙曼慢慢从衣襟边缘抽出根很细很长的钢丝,拿在手里盘弄了一会,此时,屋子里又传来宫九的呻`吟,听起来已经痛苦到不能自制:快,求你,我快受不住了,快快抽我!阿青的目力也一样很好,即使屋内的光线并不好,阿青也能看清沙曼的眼神,她的眼神如同初冬的一场小雪之后结下的冰,虽然薄,但是真的很冷,很冰。
沙曼慢慢抬起手,那钢丝细而坚韧,闪闪的发着光,她的手纤长而有力,钢丝在她手里,渐渐软下来,变得软而坚韧,如同一根钢鞭。
她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人,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并不温暖,恍若嘲讽。
她立在那里,虽然衣衫不整,但那身姿仿佛是女王一般,掌控一切。
啊!快,快来!宫九近乎疯狂地大叫,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使劲!抽我!打我!啊!随着沙曼的一鞭子甩下,宫九的狂叫忽然化为最愉悦又最痛苦的呻~吟!够了!阿青猛地冲到大门前用力撞开,不等屋内的两人反应过来,就冲到宫九身前一个手刀劈向他后脑勺。
——这是宫九第二次被阿青打晕了。
沙曼还在愣神期间,就见阿青转过头来看她,一脸的义正言辞:你明明知道他有病,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这样打他,会死人的啊!有病?沙曼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半`裸男人,忽然对眼前这个小丫头起了点兴趣,她淡淡问:他有什么病?阿青语塞,有点心虚:我,我也不知道啊……但,但是他这样很不正常,不是有病,那,那就肯定是中毒了!越往后说,她越理直气壮,好像自己的结论无比正确一样。
不料沙曼却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和宫九在船上看她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沙曼不答,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慢慢穿好,接着收好自己的钢丝,然后抬脚跨出大门,顺口嘱咐一句:将他搬到床上去,你不希望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光溜溜在地上睡了一晚吧?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她就转身走了。
望着她曼妙的背影,阿青皱了皱眉。
沙曼……好像根本不关心宫九?阿青在屋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桌上有壶茶,她走过去揭开盖子瞧了瞧,发现是冷的,于是很放心地端起茶壶,走到宫九身前,蹲下,然后对着宫九那张俊美的脸,将那壶里的冰凉冰凉的茶缓缓倒了下去。
见鬼!宫九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又是伤口又是冷茶,看起来实在狼狈,一向好涵养的九公子也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抬头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怒火中烧:你干什么!阿青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对不起啊,我见你发病,一时情急,就把你打昏了,然后又有话想对你说,所以……所以就拿这东西把我浇醒?宫九指指阿青手中茶壶,简直要怒发冲冠,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对不起啦……阿青很抱歉地将茶壶放回桌上,我想跟你说,你这样总是发病是不行的,要找大夫治疗才可以。
宫九满腔的被虐激情被阿青的一个手刀﹑一壶凉茶给消灭得干干净净,几乎都要留下心理阴影。
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脸为你着想的表情,宫九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杀意,袖袍一挥,抬手就朝阿青攻去,他的攻势极快,迅猛而有力量,直接干脆,没有多余的招式,丝毫不脱泥带水。
但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却远比那个醉汉的密宗大手印恐怖得多,阿青完全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抽出竹棒迎战。
只是她一边打,还一边不死心地要劝宫九。
宫九宫九,你喜欢的是沙曼对不对?她知道你的病,怎么不劝你去治,还顺着你的意……打你?闭嘴!宫九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干掉阿青。
阿青才不肯闭嘴,她之所以要拿水浇醒宫九,当然是要跟他说话的,所以她再接再厉:我跟你说,沙曼见你晕了,可一点都不心疼呢,她走得好干脆,你相信我,她肯定不喜欢你!我的直觉很准的!闭嘴!宫九冷冷地重复一遍。
我说真的呢,你说你喜欢她很多年了,对不对?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喜欢你,肯定不会喜欢啦!说不定还讨厌你呢!所以你不要因为怕她生气,所以不去治自己的病啊!什么逻辑!宫九再一次对阿青下杀手:闭嘴!我说真的嘛!阿青左推右挡,身子灵活地避开他的攻击,转眼两人就打到屋外去了,阿青接着说: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可倒好,一点不谅解我的好心,我不跟你玩了!阿青瘪瘪嘴,身形一动,手中的竹棒忽然成了虚影,宫九只见一道绿色的影子围成一张网,阿青的剑网铺天盖地朝他攻来。
你们在打架?真有趣!忽然一个俏生生的女音响起。
阿青和宫九的动作同时一顿,在湖的那边,站着一个红色衣衫的女孩子,圆圆的脸,明亮的大眼,凹凸有致的身材,背着双手,朝这边展颜一笑。
竟是宫主。
宫九并不在意自己的上身被宫主看见,他只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来找阿青啊!宫主对阿青一笑,笑得阿青浑身发毛,目光警惕:找我做什么?宫主单纯又无辜地眨眨眼:人家听说叶孤城来了,怕你想情郎想得难受,所以才好心来找你嘛……叶孤城来了?!真的假的?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完稿子,百无聊赖,坐在办公室里刷论坛发呆,然后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一对奇怪的CP:无花&程灵素→_→ 各位卿家意下如何?59夜晚叶孤城真的来了?随着宫主一路走着,阿青止不住内心的雀跃,一边跳脚,一边不停催促:你快点呀,再快点呀!宫主回头朝阿青一笑,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夜路这么黑,我目力又不好,万一摔着了,你负责?……好吧。
不能催,那她换个问题。
阿青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知道你们这个岛?你要带我去哪里见他?他现在做什么?宫主懒得回答她,她不回答,阿青倒也不恼,她只是想说话而已,得不得到回答都没有关系,宫九不在,她跟宫主两人独自相处,虽然只是走路,也让她觉得不甚自在,说说话,好排解心里的不舒服感。
她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跟宫主呆在一块。
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阿青停下来歇口气,宫主反而发话了:大半夜的,你怎么同九哥打起来了?语气轻描淡写,但却透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阿青反问:什么大半夜?还不晚呢,要不然都睡了,你怎么还能找到我?宫主轻笑:我见九哥恼得很,莫不是你惹他生气了?九哥极少生气,你倒是厉害。
阿青不答。
宫主继续道:九哥生气,大概是因为你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吧。
阿沁一怔,抬头看宫主,月光之下,宫主依然笑盈盈的,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出诡谲的光芒,阿青下意识就想问——莫非你也知道宫九会犯病?但她张了张嘴,非但没有问,反倒调转头快步朝前跑去,声音雀跃不已:叶孤城!宫主没有骗她,居然真的是叶孤城。
前方是一湖池水,池水之上有一座水榭,水榭里亮着宫灯,有二人对坐,桌上摆着棋盘,看样子,竟是在对弈,好有闲情雅致。
其中一人,圆圆的脸,头顶半秃,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善笑容,正是小老头吴明。
另一人鼻梁挺直,容颜俊美,面无表情,目似寒星,不是叶孤城,又能是谁阿青高兴不已,连正路也懒得走,飞身而起,点着足尖,三两步从池水表面跳过,一下子跳至水榭中那人的怀里,也不顾旁边还有个老头子,整个人直接就挂上他的脖子,往他脸上狠狠亲一口:叶孤城,你怎么来啦?叶孤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出场方式,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眼睛还盯着棋局,只道:待会再说。
说话间,另一只手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小老头笑呵呵地也落下一子。
注视棋局半晌,叶孤城忽然道:我输了。
小老头笑笑:尚未结束,怎轻易言败?大势已去,败迹早现,此时认输,是识时务,叶孤城将怀中阿青放到地上,自己也起身,冷冷道,此次前来,只为来接内子,至于老先生的要求,可以谈谈。
只是谈谈?小女子还以为白云城主会很感兴趣呢,宫主慢悠悠踱上水榭,朝着叶孤城灿烂一笑,听说叶城主尚未娶妻,哪里来的内子?她的笑容灿烂,明媚又无辜,仿佛是无意间带了一丝妩媚,极是勾人。
阿青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宫主看叶孤城的眼神,于是像宣布占有物一般,她挽住叶孤城的手,往他身上蹭了又蹭。
谁知叶孤城却皱了皱眉,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阿青一怔,觉得叶孤城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不等她想明白,叶孤城已经说话了,但他看的人是小老头淡淡道:叶某觉得目前的生活不错,不想有大的改变,海上的事,白云城能合作。
言下之意,陆上的事,他绝对不管。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阿青听得云里雾里,不等她问,叶孤城已拉着她要告辞,除了第一眼,从头到尾居然再没看过宫主。
被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忽视,宫主倒也不恼,仿佛没看见一样,依然笑盈盈的。
小老头望着阿青和叶孤城的背影,笑道:不妨住两天再走,鄙岛还是很有意思的。
叶孤城没说话,点了点头。
岛上那么多屋子,当然安排了给叶孤城和其下属的住处,但叶孤城说——我与内子共住一间即可。
阿青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害羞,反而是狐疑。
一进屋子,她就跳到床上盘腿而坐,严肃至极地盯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叶孤城反而笑了。
他径自在塌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朝阿青招了招手:过来。
阿青很听话地走过去,但表情还是很严肃,慢慢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而且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叶孤城瞥她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莫非你以为我是易容的?阿青很认真地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不等叶孤城回答,她忽然跳上卧榻,一把夺过叶孤城手中小瓶子,忙不迭地开始解他的衣带,抬头朝他嘻嘻一笑:不过让我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假的了。
现在面对叶孤城,她是越来越色迷迷了。
摇了摇手里的瓶子,听见有水声,阿青拔开瓶塞,凑近瓶口闻了闻,觉得味道很冲,不由皱眉:什么药,好难闻!神仙水,叶孤城拨开她的手,自己将上衣解下,一半内服,一半外敷,治内伤不错。
待他将上衣除尽,阿青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胸前赫然一个紫黑的手掌印,难怪刚才她往他身上蹭,他极力脱开,原来是因为这个伤!阿青嚯地一下站起,怒气冲冲:是不是那个老头子干的!我去找他算账!叶孤城抽出阿青握着的那个瓶子,倒出里头的淡青色液体,一点点往伤口涂抹,见阿青生气,他倒不急,只道:那老头功夫深得很,在他手里走一遭,只受了这么点伤,倒是他手下留情了。
言语之间,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似乎在怀念打的那一架。
见他如此,阿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复又坐下,接过他手中瓶子,替他上起药来,反正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现在她做得很顺手很熟练。
一边上药,一边嘱咐:伤没有好,你不许再跟他打!她本来以为叶孤城就是上岛来接她,去的时候两人也在下棋,没想到居然打过一架!打架的原因也没什么特别,小老头想活动活动筋骨,眼前这个年轻人功夫听说还不错,于是就打着玩玩,叶孤城用剑,小老头身上没兵器,就随手拿了一支抓痒挠,但剑术﹑刀法﹑掌力﹑指风……无论什么功夫,他都信手拈来,那一支痒痒挠,时而是杖,时而是鞭,时而是剑……配合他另一只手那随心所欲的手法,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
叶孤城受了他一掌后,那老头笑呵呵地说小女去请阿青了,你再跟我下盘棋如何?那一掌虽留了余力,但着实不轻,叶孤城完全是硬扛着又与他下了一盘棋。
如意兰花手,密宗大手印,化骨绵掌,天绝地域手,指刀……叶家亦是武林世家,片刻之间的过招,叶孤城已从他身上看出了这么多失传的绝技,不知这老头到底知道多少门厉害功夫。
这个岛果然有点意思。
回忆起那一战,叶孤城露出兴味的眼神,阿青见状,轻轻在他的伤口敲了一记:不许跟那个老头打架!他好厉害的!叶孤城缓缓道:怕是此人也不屑与我再打。
短短一个时辰的照面,他已看出,这老头,包括这岛上的人,都颇为目中无人,中原武林那些成名人物在他们看了就好像狗屁都不如一样,不过若这岛上人人都身怀失传绝技,倒也有些自傲的资本。
过招不是目的,对弈也不是目的,老头只是借着对弈,跟他谈了谈与白云城交好的意愿,近期会有一批木鱼从海上漂到老头的岛上来,老头不希望白云城的人来干涉。
叶孤城对这批木鱼的各中玄机没有兴趣,以他的洞察力来看,他早已明白,这个岛上的人必然在谋划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与中原有关的阴谋,至于具体是什么,尚且不知,那木鱼估计与此有关。
但他没有兴趣了解。
不是每个人都是陆小凤的。
待叶孤城交代完他来这小岛的前因后果,阿青已经抹好了药,避开他的伤口,她扑到他身上靠着,笑盈盈道:那老头说要教我武功,现在真肯放我回去,我倒没想到呢。
她坏心眼地伸出手指头,指甲在叶孤城的胸前挠挠:我可真不喜欢那个宫主,尤其是她看你的样子,哼,你不理她是对的!叶孤城一把抓住她四处作乱的爪子,想了想,道:那个女人有些面熟。
什么?!阿青张嘴就咬他一口:什么面熟?你在哪里见过她?像是太平王府里头的人……早些时候叶孤城干的是谋反一道,当朝说得上号的势力和皇亲贵戚都有研究,阿青不说还好,一说他越觉得那女人面熟,着实可疑,正在思虑之间,忽然觉得胸前一阵□,低头一看,一把揪开怀中人,难得一次气急败坏:你在咬哪里!随便咬一咬嘛,我咬得很轻啊……阿青不明所以,虽然觉得咬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粒粒,但她想,应该是上火了所以长出来的痘痘吧!这下见叶孤城脸色不好,她也低头朝自己刚刚咬的地方看去。
那一点被阿青误认为是痘痘的红樱,亮晶晶的,上头沾的都是她的口水,而且似乎……慢慢立了起来。
阿青立即小脸爆红,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啦……叶孤城叹了口气,抬手将她往旁边那床上一扔:睡吧,等回去,我再收拾你……顺便把你私自出岛的账一块算!说到最后,几乎底气不足,反而有些无奈了。
就知道他拿自己没办法!阿青抱着枕头,笑嘻嘻往床上一滚:叶孤城,你穿黑色的衣服真好看!是真的,叶孤城喜穿白衣,阿青几乎没见过他穿黑色,今日这一身黑色绣银边的立领衣裳,被他穿上,恍如黑夜的神灵,没了白色的洁白,少了一份如远山上的冰雪一般的冰冷,但却更显漠然,整个人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冷漠又傲然。
就像……就像什么呢?阿青绞尽脑汁,脱口而出:好像蝙蝠哦!叶孤城冷冷道:睡觉!阿青自知蝙蝠这个形容不怎么好听,吐了吐舌头,又道:你今晚睡塌上啊?不跟我一起睡吗?说罢,她还托腮趴在床上,学着宫主的样子,朝叶孤城眨眨眼,意图显得妩媚有风情一点。
其实,她不用如此,与她共处一室,本来就足够引发他内心的躁动,既然已确定是自己的未来妻子,叶孤城并不那么在乎洞房是在成亲之前,还是成亲之后。
之所以还没有下手,完全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但今晚显然不合适,不说这是陌生之地而且他身上有伤,就说阿青那故作妩媚又不伦不类的模样,叶孤城已经忍不住偏头了。
她实在不适合这个表情……见他偏头,阿青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偷笑,她明明在诱惑他,他居然笑!阿青很生气地往他的头上扔了一个枕头:不许笑!声音软软的,怎么听都没什么说服力。
叶孤城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却带了笑意:那好,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头痛,写得估计有失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