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疏很想说,她不是矫情,不是虚伪,她只是不想让他救。
转瞬一想,以前她救过他很多次,这次换他救她,只是还他欠下的债。
甘力风抱起她,欲朝门口冲去,却被东方邪拉住。
走窗户。
门口是起火地,地板被烧得滚烫,建筑物也随时会倒塌。
两人护着她,冲向窗户,西门疏窝在甘力风怀中,清楚看清东方邪脸上每个表情,如果没有......西门疏猛的摇头,没有如果。
在快靠近窗户时,梁柱倒塌,东方邪想推开甘力风,又想到他怀中的西门疏,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开,甘力风肯定向前扑去,他怀中抱着人,谁先着地可想而知。
东方邪身影一闪,护着两人,梁柱重重的砸在他后背,一声闷痛声从他薄唇飘逸而出,东方邪咬着牙,手肘一顶,将梁柱推开。
火星溅到西门疏手背上,顿时火辣辣的传来。
邪。
甘力风没料到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西门疏很想安慰甘力风,别感动,这是他欠她的。
走。
东方邪一手护着西门疏的头,一手扣住甘力风的肩,两人合力之下,纵身撞开窗户。
外面扑在胡易怀中哭泣的温絮听到剧响,抬头见东方邪,心中大喜冲上去,胡易很想提醒她,小心腹中孩子。
邪哥哥,你吓死我了。
温絮扑进东方邪怀中,粉拳一拳一拳的击打在东方邪胸前。
东方邪一愣,还是将她娇小的身子环抱在怀中,目光却落在西门疏身上。
他跟甘力风身上的衣衫被烧出几个洞,头发凌乱,脸还被熏黑,十分狼狈,魅力却不受损。
西门疏被他们保护的很好,除了脸被熏黑,手背烫出几个水泡,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甘力风将她放在地上,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除了双腿,没见任何伤,他这才安心,被烧伤的手不敢去碰她的双腿。
有没有碰到?西门疏摇头,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腿。
西门疏目光环视四周,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直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看到,西门疏微微一笑,他没走,他一直都在。
她是否可以想成,即使哥不赶来,他也会冲进去救自己。
原来,没被人遗弃的感觉如此美妙。
木夜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在确定她安全之后,才放心离开。
看着她被救出来,胡易反而觉得松口气,好似心灵得到赎救。
温絮余光瞄见西门疏,幽怨的目光看向胡易,胡易撇开目光,装作没看到。
不甘与恨席卷而来,温絮粉拳紧攥,锐利的指甲陷进手心里,痛意传来,她却完全感觉不到。
她为什么没被烧死?西门疏何等聪明,一直暗中观察温絮,从她看向胡易的目光,就断定了整事件。
这时,阿秀也醒来,揉了揉后颈,睁开惺忪的眼睛,映入视线内的情景,猛的一震。
六小姐。
蹭的一下从石凳跳起来,第一反应是冲进火里,却被一个好心的太监拉住,指了指西门疏的方向,阿秀一见她,立刻扑上去,想抱又不敢抱。
六小姐。
我没事。
西门疏给阿秀一个安心笑容,发自内心。
东方邪嫉妒死了,他们兄妹相拥他嫉妒,她对这丫鬟露出真心的笑容,他也嫉妒。
劫后余生,西门疏对每个人都露出真心笑容,却吝啬给他,好歹他也奋不顾身冲进去救她。
其实,东方邪多心了,西门疏对温絮就笑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阿秀跪在西门疏旁边,抓着头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会就成这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
甘力风阴郁着狂狷的气息,一张冷如阎罗般的刚硬面容,深邃的眸中冰火跳跃。
哥。
西门疏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关阿秀的事。
有人有心置她于死地,她自己都防不胜防,更别说阿秀。
大少爷,对不起,奴婢......有人将奴婢打晕了,奴婢......阿秀悔恨不已。
奴婢应该守在床边,奴婢不该......说什么胡话?西门疏打断阿秀的话,木夜将阿秀打晕未必是坏事,至少能让人知道,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间。
胡易出声,来到西门疏面前蹲下身体,准备检查她的双腿。
看着原本厚厚的纱布被拆掉只剩下一层,胡易目光一怔,那药味熟悉又陌生,却能肯定绝非他上的药,有人帮她治过。
这人是谁?胡易没在她腿上动手脚,他只是用错药,自以为那是对她有帮助的药,实责不然。
胡易抬眸,惊讶的望着一脸平静的西门疏,想问她那人是谁,西门疏却先他一步开口,她没出声,只用口型问:为什么不给我活路?胡易吓得一愣,握住她脚腕的手猛的紧缩。
嗯。
西门疏痛得嗯了一声,隐忍的嗯声,比夸张的惨叫更令人心疼。
连抱着温絮的东方邪也感觉到,她隐忍的痛。
胡易,你干什么?甘力风愤愤的出声,想挥开胡易握住她脚腕的手,却怕让她痛上加痛。
抱歉。
察觉自己过于激动,胡易立刻松开,低下头,作势认真为她检查腿。
为什么不给我活路?西门疏那无声的话,响彻在他脑海,她知道什么?难道被她发现了?不过能,他如此小心谨慎,她怎么会察觉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门不朝烫被。
西门疏冷笑,失火时她只是臆测,刚刚她只是试探,而胡易反应给了她证实。
温絮是胡家的人,这点令她意外,在晋王府,她还以为温絮是孤女。
西门疏没将纸戳破,没有证据,有也不可能拿他怎样。
胡大夫,不劳你费心治我的双腿,你还是给帝君诊治,刚刚他被掉下来的梁柱砸伤后背。
西门疏头靠在甘力风胸前,望着住了几月的寝宫,看着那些忙碌扑灭的侍卫太监宫女,心里一阵感触。
邪哥哥,你受伤了。
温絮猛的一震,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东方邪。
胡易立刻转移,为东方邪察看,东方邪刚准备拒绝,就听西门疏说道:看来这玉溪宫是不能住了,哥,我想回将军府小住。
好。
甘力风心中一喜,求之不得。
不行。
东方邪出声阻止,为什么他也弄不明白。
温絮身子一僵,眸光变的阴戾,娇颜上更是布满了阴霾。
甘力风蹙眉,西门疏却一脸讥诮的看着他。
想要我离宫的人是你,现在我如你所愿,暂时离宫,你反而阻止,真是好笑。
东方邪哑然,脸色凝重,神情紧绷的如大理石般坚硬。
他也弄不懂自己,听到她要离宫,想也未想就阻止。
温絮丹凤眼中喷射出一道火光射向西门疏。
一计上心头,西门疏勾起嘴角,旋起一抹诡异的笑,目露深情,声音如清泉般。
你在顾及什么?臣妾只是回将军府小住,又不是一去不回。
东方邪挑眉,高深莫测眸光闪烁,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难以捉摸他心中所想。
甘美儿死在你手中,你确定要回将军府小住?帝君是在关心臣妾么?西门疏唇瓣的笑意愈浓,却也愈加诡谲,明明是在跟东方邪说话,目光却落在温絮身上。
东方邪松开环在温絮腰际的手,来到西门疏面前蹲下,伸出手,食指抬起西门疏的下巴,暧昧的问道:你是朕的爱妃,朕不应该关心么?不许碰她。
甘力风恼怒,一把拍掉东方邪的手,愤愤的说道:你最好给我个交代,跪针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火灾,你别用意外来敷衍我。
甘力风小心翼翼的抱起西门疏,后宫他多有不便,在将军府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顾小妹,转身离去之前,看了胡易一眼。
她的双腿你无能为力,我自会找有能力的人为她治。
东方邪不顾后背传来烧伤的痛,冲上去欲阻止抱着西门疏离去的甘力风,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东方邪停住脚步,转头便见温絮抱着肚子。
邪哥哥,好痛。
絮儿。
两声焦急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越过甘力风的肩,西门疏看着围着温絮转的两个男人,嘲讽一笑。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在这时候痛,还真会挑时间。
温絮脸上的表情太假,明眼人一看便知装的,可那两个男人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纸包不住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上鬼。
回到将军府,西门疏依旧住在进宫前住的院子,那是府中位于最偏僻的角落,甘力风本想让她住进他的院子,却被西门疏拒绝。
越是偏僻,对她来说越好。
木夜在院中与白凤的谈话,她没听到,从木夜回来时的表情,即便她没问,她也知道,她的腿,白凤能治。
皇宫戒备森严,却没将军府安全,也方便白凤。
第一天,没多少人知道她回到府中,也没人来打扰她。
大难不死,第一晚上都睡得特别沉,西门疏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刺骨的痛惊醒,这种痛不似铁针扎进骨骼里传来火辣辣的痛,痛中带着一阵清凉。
你......西门疏睁开眼睛,便见白凤在对她的双腿施针。
白凤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给病人扎针时很专注,很认真,认真的女人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白凤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施完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西门疏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习惯被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被一个女子这样盯着,白凤背部传来一阵凉意。
把你猥琐的目光给本小姐移开。
猥琐?西门疏嘴角一抽,清咳一声,特别淡定的说道:你想太多了。
希望如此。
白凤收起银针,将一大把银针丢进铜盆里,铜盆原本清澈的水变成淡黄,睨了一眼西门疏。
很惊讶?西门疏看一眼窗外,说道:我以为你会入夜才来。
白凤黛眉一挑,指着铜盆。
你不是惊讶这个?西门疏很诚实的摇头,她这些日子看医书可不是白看了。
突然,房门被推开,甘力风端着饭菜走进来,笑着说道:白姑娘,辛苦了,饿了吧,这是我特意让厨房为你做的菜,楚南国名菜,肯定合你口味。
甘公子有心了。
白凤在另一个盆子洗了洗手,朝甘力风展露一个妩媚的笑容。
西门疏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时特别好看,嘴角两边有浅浅的梨涡,宛如花瓣掉进湖中,荡起浅浅涟漪,潋滟的眸光,明媚似水,灿若夏花。
哥,她是?西门疏更想问,你认识她?若这样问,表示自己也认识她,在没有弄清实情,西门疏不会犯低级的错。
甘力风温和一笑,端着粥碗,来到床前。
她是楚南国白家的人,医术精湛,最主要她能治好你的腿。
西门疏看着桌前吃得甚欢的白凤,知道她的身份,问题是......听闻,白家的人非楚南国人不医治。
木夜认识她,哥也认识她,这让西门疏着实不解。
凡事也有破例。
甘力风用汤勺舀起粥。
来,饿了吧?西门疏张嘴,粥很香,她却食不知味,直觉告诉她,白凤绝非看在哥的面子上医治她,而是木夜。
甘力风请动白家的人为自己的妹妹治腿,这消息很快传进宫里。
传言,甘蕊儿杀了甘美儿,帝君大怒之下,命人打断甘蕊儿的双腿,还被赶出皇宫,却没听说有废除她的妃位,这令人委实不解。
甘美儿的母亲,甘将军的宠妾,一听西门疏被赶回将军府,嚷嚷着要跑来找她拼命,为她苦命的女儿报仇雪恨,却被甘将军阻止,还下令禁她的足。
在贵妃娘娘养伤期间,不许放她出房间半步。
她虽是宠妾,却只是妾,头上有正室压着,好不容易盼着女儿入宫为妃,好日子还没享受,女儿就被小践人杀了,正室的女儿还安然无事在宫中享福,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西门疏的双腿,在白凤专心治疗下,恢复得很快。
短短一个月,能活动,还能下地站一会儿,走还需要时间。
入秋,少了夏天那样干枯炎热,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秋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飘逸。
该死的夏天终于滚蛋了,这里的秋季也不怎么样?白凤伸了伸腰,活动筋骨,她在楚南国生活习惯了,怎么受得了苍穹国夏季的炎热。
闻言,坐在树下的西门疏只是淡然一笑,金秋是最美,它是接受酷暑熔炼后的结晶。
有人,却没人搭理她,这让白凤心里窝火,看着坐在树下惬意看书的西门疏,走过去抢走她手中的书,翻了翻。
又是医书。
无趣的还给她,白凤在她旁边坐下,问道:你想学医吗?不想。
西门疏摇头。
不想你还看医书?白凤纳闷。
打发时间。
西门疏说道。
白凤默了。
我喜欢爷。
白凤突然说道。
西门疏拿着书的手一紧,斜睨了一眼白凤,挑衅味儿很浓烈,淡淡的说道:你们很配。
白凤错愕的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不喜欢他吗?西门疏视线又回到书上,却无心看上面的文字,清洌的目光变得黯淡。
他很优秀,值得任何一个女人去喜欢,但是,我绝非其中一个。
她已经失去资格。
因为你是庶女,又是个不得宠的帝妃。
还声名狼藉,这句话白凤没说出来。
西门疏抬起眸,戾气从她清澈的双眸中迸发出来。
庶女怎么了?弃妃又怎么了?庶女就不是人了?弃妃就不是人了,就只能任人作践了?白凤错愕地一怔,刚刚那话很过分吗?引起她那么大的反应。
西门疏也意识到自己失控,想抱歉,却觉得没必要,索性抿唇不语,视线又回到书上,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失控?她清楚不是因白凤刚刚那句话,而是因她那句我喜欢爷。
白凤抓了只蚂蚁,趴在石桌上玩。
我喜欢爷,但是爷不喜欢我,你知道吗?爷心里有一个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西门疏拿着书的手微微的颤抖,一丝痛夹杂着她不知道的情绪缠绕在心中,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深夜,月影婆娑,树影摇曳。
一抹修长的身影寂寥的站在夜色里,清风拂过,黑色的衣裳随风舞动起,月色之下,他的身影在孤寂中显得倍加沧桑,似乎要消融在沉寂的夜色里。
主子,皇上病危,让你急速归。
墨提醒。
木夜妖艳冷魅的脸紧紧绷着,冷酷又带着迷茫。
墨,我不想前功尽弃。
墨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太子,属下求您回去,大皇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皇上若是有个闪失,您又不在,大皇子势必会逼宫。
墨,我用这个身份,蛰伏十年,隐忍十年,韬光养晦十年,眼看就要......您是舍不得放弃这身份,还是舍不得放下她,端木夜。
墨火了,连名带姓的叫他,提醒着他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前是西门疏,现在是甘蕊儿。
您不是燕临国二皇子,而是楚南国太子。
当年他们为了潜入苍穹国,杀了燕临国送来苍穹国的质子,他们取而代之。
木夜不语,仰首望着天空,天上那轮明月如此清耀,淡淡的光辉在他妖魅的脸上映出皎洁的痕迹。
脑海浮现出,寒冷的大雪,绚烂的寒梅雨,那年他十三岁,她七岁,她跌跌撞撞跌入他怀中,他和她美丽的邂逅,从此他万劫不复。
疏儿,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木夜喃喃自语,冷漠的眼里倏然变得柔情万分。
啊啊啊!墨要崩溃了。
看着平常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化成一江春水,柔得让人心颤,墨更有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索性他叫的是疏儿,而不是蕊儿,西门疏的遗体已经暗中运回楚南国,而甘蕊儿还在苍穹国内。
墨真心觉得自家主子很悲,看上的女人都是有夫之妇,丈夫还是同一个人,东方邪,主子在情路上命定的情敌。
墨,传信回去,一个月后,无论成败,一定回国。
一字一句的掷出来,铿锵有力,不容人反驳。
墨扶额,一个月后,他们快马加鞭赶回楚南国,也要一个多月,这不等于还要二个多月,墨祈求皇上一定要再挺两个多月。
翌日,秋风扫落叶雨纷纷。
西门疏被院子里一阵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吵醒,不用想便知,甘美儿的母亲躲开众人的视线跑来找她寻仇了,应该是刚跑到院子里就被人发现,这样的情景在这一月内经常发生。
仇恨的力量是无穷无尽,母亲也是伟大的。
她没命做母亲,却孕育过孩子,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实归现实。
西门疏揉搓着眉心,微微一叹,坐了起来。
六小姐,外面下起了雨,秋季不比夏季,着凉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一直在屋内的阿秀见她醒来,急忙拿了大氅为她披上。
西门疏脸色略微憔悴,眉头轻轻的皱起,又慢慢的舒展开。
她不喜欢雨天,会让她想起一些事,心情会像天气一下阴沉。
还好秋季不似夏季,雷电滚滚,狂风暴雨,不然她又会失控。
白凤呢?西门疏环视房间,没见到白凤的身影。
不知道。
阿秀摇头,忍不住说道:白姑娘行踪飘忽,来无影,去无踪,谁知她给你换完药后跑哪儿去了?西门疏也不在意阿秀夸张说词,直起身推开窗,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万物显得模糊。
六小姐,不是说你的身子不能着凉吗?怎么把窗户推开了?阿秀急忙伸手就欲光窗户,却被西门疏制止。
看着阿秀蹙眉,西门疏淡然说道:无妨,我还没弱到不能吹风。
看着西门疏望着窗户,悠远的目光染上一抹悲凉,阿秀安慰说道:六小姐,你别伤心,大少爷说白姑娘定能治好你的腿,还不留一点疤痕。
西门疏敛起眸光,缓缓摇摇头,道:我没质疑白姑娘的医术。
她信不过白家人,也信得过木夜。
回将军府一月了,木夜一次没来看过她,这让西门疏心里有些失落。
借玉溪宫着火事件,她回将军府住,不仅方便白凤治她的腿,也方便木夜来看她,岂知木夜一次都没来过。
看着西门疏脸上的神情,平淡的如同往日,眸底也没再流露一丝的伤感,仿佛她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既然六小姐醒了,奴婢去给你端药。
阿秀走后,西门疏视线又望向窗外,雨点小,却绵绵不绝,树叶在风雨中被打的有些凌乱,地上落叶满地。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撑着伞的身影立在树下,西门疏眨了眨眼睛,身影依旧在,衣袂翻飞,从他打湿的靴子和衣衫,昭示着他已经立在那里许久。
透过雨水,两人视线相撞。
东方邪站在雨中气定神闲,西门疏神态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西门疏淡然的阖起了窗,将那抹身影隔绝在了外面。
西门疏缓缓阖上清眸,她已经不想去幻想了,她对他的爱,在他残酷无情的狠绝转化为无尽的恨。
伞放在门口,东方邪一袭黑色锦袍走了进来,漆黑如墨的长发沾着雨水,水珠滴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划出一道湿痕,狭长的眸子上挑至眉角,深邃静静的看着闭着眼睛的西门疏。
一袭月牙衣裙,一张恬美娇艳的绝美颜容,两排密长的睫羽微微轻阖了下,绝艳中透出一丝娇美妩媚的韵味。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不曾说话,神色复杂的流转着。
西门疏知道他进来了,知道他在看自己,用淡漠掩去了内心对他的恨意。
你还好吗?沉默良久,东方邪开口打破死寂。
托帝君鸿福,死不了,腿也废不了。
西门疏讽刺的说道。
得知她腿有治的消息,没有谁比他更喜悦,无关力风,他真不希望她双腿残废。
不理会她的讽刺,东方邪径自走到窗户下的软榻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轻泯一口,问道:为什么看到朕就关了窗子?西门疏眉头微挑,睁开眼睛,清眸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淡淡道:眼花了。
意思是没看到你。
东方邪倪了她一眼,一双深邃的眼眸溢满冷洌,却不见怒意,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双腿上,忍不住伸出手,却被西门疏挡下,看着她眼中的防备,东方邪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
我有阴影。
西门疏从容说道,如果不是她脸上认真的表情,东方邪还会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
东方邪顺势握住她的小手,西门疏如触电般猛的将手抽走,反应快得让他都惊讶,她排斥他的碰触,这让他心生不悦,微挑的眉峰泛起冰霜,不满的说道:你是朕的妃子。
臣妾脏,怕脏了帝君的龙身。
门口的凉风吹进来,西门疏感觉到了凉意,拢了拢披风。
东方邪神情一僵,怒意在脸上淡淡散去,长臂一伸,将西门疏拥入怀中。
西门疏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抱自己,随即开始挣扎。
放开我。
别动,朕不想伤你。
东方邪双臂紧缩,识时务者为俊杰,西门疏深知,他若是疯狂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她本没武功,现在行动又不便,与他硬碰硬,自己讨不了好果子吃。
停止挣扎,身子却僵硬如石,她本就清瘦,抱在怀里没多少肉,东方邪甚至错觉自己抱得不是温香软玉,而是一根竹竿。
你太瘦了,这一个月他们都没照顾好你吗?西门疏暗忖,他居然有脸问出这话,她在玉溪宫的生活,不如太监宫女。
东方邪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下巴抵着她头顶,嗅着她的发香,低声说道:对不起!西门疏抬眸,望着这张刻进她骨髓的面容,曾经她爱入骨血,现在她恨入心扉。
爱与恨,一念之间,可是,必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才有那一念之间的转变。
西门疏平静的问道:我幻听了吗?对不起,他居然对自己说对不起,这可能吗?冷酷无情,霸道狂狷的他,这三个字跟他绝缘。
对不起。
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富有磁性的再次吐出这三个字。
为何说对不起?西门疏听似平静的声音里,实则透着深入骨髓的憎恨。
你明知道,何需还问。
东方邪口气不好的沉声道,眸中泛起阴寒的光芒。
从他的声音里,西门疏不难听出他的隐忍,是那种歇下傲气的隐忍,压抑着狂狷的隐忍。
倒不是说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没有人逼迫得了他,这三个字出于真心,骄傲如他,难免会觉得尊严受到挑衅。
对不起?西门疏在心里冷笑,在他铲除相府,不给她腹中孩子的活路,对她赶尽杀绝,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一切吗?西门疏心里更清楚,他那三个字,不是对西门疏所说,而是对甘蕊儿。
太讽刺了!敛起思绪,西门疏轻声叹了叹,挣脱了东方邪的怀抱,清眸无波的看着他。
在东方邪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西门疏说道:我不明确你为哪件?但是,无论你为了哪件,我都接受你的道歉,因为对不起即便换来了没关系,发生过的事都不会改变,也挽回不了什么。
东方邪腾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西门疏,脸上寒气渐浓,眸光冰冷慑人,薄唇紧抿,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连伞都未打。
西门疏虚软无力的坐在软榻上,思绪飞扬,却琢磨不出头绪,不是琢磨不出,而是不敢往那方面想,在没被证实之前,所有的想法都是臆测。
见东方邪阴沉着脸走出院子,甘力风没招呼他,迈步进院子,刚好碰到端药来的阿秀,从她手中拿走药碗。
小妹,喝药时间到了。
甘力风声音温和轻缓,准备喂她。
我自己来。
西门疏摇了摇头,拒绝他喂,她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甘力风也没坚持,将药碗递给她,还没忘叮嘱她小心烫。
西门疏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口中苦涩得紧,让她眉心微颦。
甘力风赶紧拿来一颗蜜饯,给她含住,随意的问道:他刚刚来过了?嗯。
西门疏点头,东方邪能打着伞来,没有他的允许,能轻易出现在她面前吗?小妹,你是第一个拒绝他给台阶而不下之人。
甘力风说道,很茅盾,他不希望她回宫,却不知为何帮着邪说起话来。
西门疏不语,他给她台阶,她就该感恩戴德的下吗?她很纠结,想尽快回宫,又不想这么快。
东方邪亲自来将军府请她,这对她往后在宫里多多少少有点帮助。
她等得不就是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吗?白姑娘走了。
甘力风转移话题,见西门疏错愕,又说道:她说你的腿已经不需要扎银针和换药了,只需按时服用药,不出两月,你的腿就恢复如初。
西门疏低眸,看着自己的腿,现在就能下地,只是不能正常行走。
白凤走了,木夜会不会......西门疏猛的摇头,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木夜是质子,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国家,而她......前路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哥,你是不是有事想对我说?见他欲言又止,西门疏问道。
甘力风心底涌过了一道复杂,黑眸里充斥着凝重的光芒,看着西门疏还是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哥。
西门疏催促,伸出手,柔软的素手覆在甘力风手背上,她几乎能感觉到他为何事而踌躇。
东方邪跟胡易都是他的挚友,她的腿虽不是在东方邪强将她按压在针板上,却是在东方邪的逼迫下,不是直接,却是间接。
她不知甘力风为什么请动白凤,她心里却清楚,治她的腿,白凤是授意木夜。
甘力风竟然与白凤相识,在木夜的授意下,对她腿先前的治疗,白凤肯定会毫不隐瞒,然而,玉溪宫着火事件,轻而易举就推断出谁是纵火真凶。
西门疏臆想着,他是想要自己放过胡易吗?毕竟她的双腿没废,她也没生命危险。
人在面临两难的选择时,往往会钻牛角尖,掂量取舍,更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和平解决,尽量不见血。
甘力风深吸一口气,反握住西门疏的柔荑,急切的问道:小妹,你爱上东方邪了吗?西门疏一愣,她几乎做了最坏的打算,甘力风求她放过胡易,可没想到他会问她......一时之间,西门疏不知如何回答,要是否认,她执意进宫为妃是为何?难道真是为了让自己变强,变强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进宫。
还有,她变强是为保护自己,还是报仇?执着于一个理由,到最后自己都不信。
承认,很多事就有合情合理的理由,从而也能断了甘力风对甘蕊儿的念想。
他们是兄妹,却生不该有的情愫。
西门疏在沉思,甘力风却将她当成默认。
甘力风难过而心痛,放开她的手,沮丧的问道:为什么?西门疏不语,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那种平静不是刻意装出来,而是在经历过沧桑之后练就出来的平静。
甘力风狠狠的闭上眼睛,睁开之后一双深邃清明无比,好似有着经历劫难后的重生。
小妹,只有爬在峰峦顶,才能睥睨天下。
睥睨?西门疏心惊。
仿佛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甘力风扯出一道诡异的阴笑。
直到甘力风离开,西门疏的心还爱去不能平静,虽没直白表达,但他话中之意也能听个明白。
甘力风是想将她扶正,他要她当帝后。
看来,胡易这一把火,放在了他心中。
六小姐。
阿秀进来打断她的沉思。
西门疏敛起思绪,对阿秀说道:收拾下东西,我们回宫。
是。
阿秀没多问,转身去收拾东西,帝君亲自来接将军府六小姐回宫,他们敢拿乔吗?秋风一扫,落叶漫天飞舞。
恭送帝君。
将军府大门口,东方邪将西门疏抱到凤辇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透过垂帘,西门疏看着站在门口的甘力风,俊美如斯的脸上神情平静,眼眸里却有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忧伤。
顺着西门疏的目光看去,东方邪神色复杂的闪了闪,却抿唇不语。
拐角处木夜负手而立,看着凤辇渐渐远去,凤眸里染上凝重的深沉。
白凤妖媚一笑,小手轻轻的搭在木夜肩上,玉指挑起垂在他肩上的一缕发丝,缓缓的游离,妩媚的身子绕道木夜肩后,伏在他耳边,轻声低问:爷,你不是喜欢强势冷艳的女子吗?什么时候改喜欢柔弱清雅的女子了?柔弱?她可不柔弱。
木夜挑开她的玉手,转身迈步离去。
白凤咬着银牙,妖媚的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死了一个西门疏,现在又出现一个甘蕊儿,输给西门疏,她心服口服,而甘蕊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凤辇停在宫门内,东方邪抱着西门疏走路回玉溪宫,其间羡慕嫉妒死一群人,后宫趋势,谁得宠谁就是女王。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贵妃因祸得福,她便是下个宠妃。
重建后的玉溪宫,无论是装璜,摆设还是院子里一草一木,均可与西宫并齐。
有瞬间错觉,西门疏还以为这是西宫。
参见贵妃娘娘。
十几个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地上恭迎西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