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坐在最上首的韦夫人的面孔,约五十几岁的年龄,眼皮有点浮肿,面色微显苍白了些,椭圆形脸颊,肌肉饱满,一双眼却似两道弯钩似的直直盯向我。
我弯身匍匐行礼,她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也没叫我抬头、平身,空气中立刻浮动起紧张压抑的感觉,身旁几道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
我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一咬牙大有豁出去命的狠戾,不等夫人再问话就自己率先开腔:夫人,锦心是今日才到府上的,后园负责杂物清理的王嬷嬷可以作证,我虽是出身万花楼,可也是清白女儿,不知哪里犯了夫人的颜威?我说得客气、委婉,实际就是问韦夫人,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把我关起来,还私设刑堂要问罪?你这丫头果然胆大,在本夫人面前也敢如此泼辣!抬起头来——容我细看看!韦夫人说话了,阴沉的语气跟六月的雷雨天似的。
我不得不壮着胆子抬头,这一次,上面的目光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在我脸上狠狠刮下一层皮。
饶是我这样的厚脸皮、穷大胆,也禁不住她如此的目光。
我问你,你今日在洗雯斋都看到什么了?洗雯斋?我茫然回道,我没去那里啊,那是什么地方?就是你和王婆去抬椅子那个院子。
旁边有人提醒我。
我顿时知道,那个院子叫洗雯斋,可我在那里什么也没看见,夫人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看见什么,详细报告夫人,哪怕一根草屑也得讲明白。
那人又提醒了一句。
我不懂,夫人要问什么,于是仔细想了一下,如实回答:进院子时有两名丫鬟,正在游戏。
后来,王嬷嬷让她们俩去喊安姑娘和环姑娘,两人就进正房了。
后来,环姑娘开门,让人抬出了一把椅子,椅子是墨黑色,她不喜欢,让换一个枣红色的;椅子上面还有许多旧东西,都是衣物手帕什么的;王嬷嬷出去喊小厮,我留在院子看守。
环姑娘从那堆衣物里抽出了一条淡黄色丝帕让我看,我懒得看,也不喜欢她趾高气昂那种样子,就和她拌了两句嘴;后来,安姑娘出来了,她对环姑娘说,让她仔细着,不要惹麻烦,还说主子什么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就这些?你还听两位姑娘提到什么?夫人旁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大丫鬟,在替夫人问话。
原是刚才站在我身边提醒我的,此刻已经站到夫人下首去了。
我不得不再次搜肠刮肚地想,安姑娘数落环姑娘不知检点,说夫人吩咐过,有碍主子身份的东西不能示人。
环姑娘不服气,说府里管理严格,不会出什么岔子。
还说夫人进府没两个月,她们就入了府,寸步未离开这个院子。
还说,她要亲自问问夫人……后来,王嬷嬷回来,两位姑娘就不说话了。
愚蠢!这次,是韦夫人说的话。
你看清那帕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没有,锦心并未留意!哦。
夫人的眼皮往下一敛,收回了视线,又对自己身旁的大丫鬟说道:把环儿送走——这个丫头,也一并处理了吧,省心!找个妥帖的人去办!一并处理?我浑身一寒,什么意思?这是要把我判死刑,还是要咋的?夫人,我是冤枉的,我没做什么坏事!我声音颤抖起来,赶紧为自己开脱。
韦夫人挥挥手,根本不理我说什么,这时,她身旁的大丫鬟指点着我身后的两名侍从,你,你,带她出去,事情办稳妥点。
那两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就走,倒拖着我的双脚,见我嘴巴还一直喊冤,一人抬手在我后背一拍,我立刻说不出话了。
那二人都有不错的身手,拉着我上窜下跳,纵跃了一段距离,进了一道围墙之后,我看见眼前是一大片的乱草,有很浓的腥臭气味钻进鼻孔。
隔了几行树木,我看见了十几只壮硕的黑犬,那些犬被围在一个木栅栏内,见有人靠近,都把前爪扒着栅栏,舌头伸出老长来,呼呼地喘着气……腥臭气味就是从那个木栅栏内的木屋内发出来的,栅栏内的血迹一片片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