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认识大业的黎公子?…你怎么会认识他?…以前怎么不说?锁子娘欣喜地拉穆婉秋上炕,伸手拽了个毛巾给她擦汗,听说姚三爷的头都磕出了血,连钱公子都给你磕头了?又问,…怎么又买那么多菜?那得多少银子啊锁子娘心疼的直咂嘴。
只一张嘴,穆婉秋应接不暇,就笑吟吟地听着,直到锁子娘住了嘴,才笑着问,…那菜可好吃?好吃…锁子娘舔舔嘴唇,你送的那些菜,你叔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不舍得吃,要留着晚上锁子回来一起吃…又正色道,…以后可不许这么乱花银子你去芙蓉香客栈住,那是实在没法子,你大叔每天晚上都搬着手指头算你那点银子够不够花,能不能撑到斗香会…不是我…穆婉秋笑道,是黎公子花的,吃不了,怕浪费了,我就让小二打了包……真是吃不了才打了包?锁子娘睁大了眼,下午小二送来七八个食盒,里面一盘一盘的根本就没动过,她还以为又是穆婉秋特意买的,…只两个人他就点了那么多菜?又连连咂嘴,…真是有钱人。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花银子的,今儿算是开了眼界。
…锁子去学塾还好?想起黎君,穆婉秋心一揪,她匆忙转了话题。
…欢喜着呢。
提到锁子,锁子娘满眼是笑,一回到家不用人劝就跑去温书…知道用功就好…穆婉秋欣慰地点点头,穷人家的孩子能读上书不容易,我就担心他太贪玩…咦…说着话,瞧见炕里的笸箩底下压着一张当票,穆婉秋伸手拽出来,…大叔怎么把紫砂壶给当了?那紫砂壶可是锁子家几代传下来的宝贝,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穆婉秋知道锁子娘有多爱惜,错愕地看着她,…我叔出事了?没有,没有…锁子娘慌乱地摇摇头,你可别乱猜…婶儿…穆婉秋急红了眼,她抓鞋就要下地,我叔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去看看…她担心锁子一家是受了她的连累。
锁子娘一把按住她,瞧你急的,真的没事儿…叹息一声,你叔不让我跟你说的…婶儿…是你叔算着你没银子了,今儿一早出去就听说斗香会报名要一两银子,怕你报不上名,才当了紫砂壶,谁知银子刚拿回来,你就遣人送了菜来…婶儿,我…穆婉秋鼻子一酸,这是我叔的传家宝,他曾说要给锁子留着的…一家人都不喝茶,留那玩意做什么…锁子娘抢白了一句。
穆婉秋一旦报不上名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呆坐了半晌,穆婉秋摸摸怀里的银票,婶先等着,我这就给赎回来…趿了鞋就要往外走。
…赎什么赎?锁子娘眼睛一立,一把拽住她,一把破壶,要不要都一样虽然只当了二两银子,可赎回却是要五六两银子的。
婶,我有银子了…穆婉秋掏出怀里的银票,…一百多两呢。
你…锁子娘错愕地睁大了眼。
…有人在家吗?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快收起来…来不及细问,锁子娘推了她一把,回头大声问,…谁啊?…白师傅在这儿吗?一个高昂的男子声,姚老爷亲自来拜请她…姚世兴来了?这个高高在上神一样的人物竟亲自来她这儿拜请穆婉秋骤听这话,锁子娘一阵懵懂,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穆婉秋一眼,随即双手胡乱地理着头发,来了,来了…一脚踢在门槛上,险些栽倒。
…小心穆婉秋一把扶住她,婶儿不用紧张,他没什么可怕的。
声音淡淡的。
锁子娘恍惚地看着她。
缓步上前,穆婉秋轻轻地推开了门。
…你就是白师傅?姚世兴上下打量着穆婉秋。
她穿一件洗的发白的兰花布衫,乌黑散乱的青丝简简单单地用荆钗别的,可是,映着瑰丽的晚霞,这样一个褴褛的人却从骨子里透出几分恬淡来,优雅从容地站在那里,恍如yu女临凡,浑然有种高不可攀的威仪。
傲然的眉眼瞬间低了几分,姚世兴终于明白了姚谨为什么一定要驱逐了这个小姑娘,明白了当初黎君为什么不直接说黑瘦,而是说成纤细——清黑了,想起黎君语气中的微顿,姚世兴暗暗慷慨,…谨儿那怕有她一分的恬淡,就不会辜负了我联姻的苦心。
都别站在,姚老爷快请进…回过神来,锁子娘见穆婉秋丝毫不让地堵在门口,忙拽了她一把,迎上姚世兴,点头哈腰地往屋里让。
探头朝低矮阴暗的小屋瞧了瞧,姚富皱皱眉,嫌恶地退了一步,老爷…他想劝姚世兴直接带了穆婉秋走。
强压下对低矮阴暗小屋的一股强烈的排斥,姚世兴朝穆婉秋和蔼地笑了笑,弯腰走了进去。
他真进屋了?锁子娘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这个跺跺脚,朔阳都颤的天一样的人物,竟然对阿秋这么客气,真的走进了他们家……婶儿,即便我不收这银子,该恨我他也一样会恨我…送走姚世兴一行人,穆婉秋笑嘻嘻地劝着心神不定的锁子娘,只有我强大了,他才会怕我敬我畏我,不敢伤害我,否则,有一天黎公子不再袒护我,他便会像揉捻一只蚂蚁一样揉捻我…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的,她险些被姚谨逼死,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锁子娘颤着手抚着炕上一个个光闪闪的银元宝,…这可是足足五百两啊就这么给了人,任谁也会心疼的直蹦,就这么收了,他会甘心吗?姚世兴可不是一般人…是他愿意给穆婉秋一哂。
…人家那是跟你客气,姚大小姐也没真伤到你,哪用这么多银子来赔偿了?越说越不死心,又想起穆婉秋不假辞色的拒绝去姚府时,姚世兴那瞬间变青的脸,锁子一把搂起炕上的银元宝,…走,婶儿陪你给送回去。
婶儿…穆婉秋一把抱住她,真送回去了,他们还以为是我怕了,说不定趁这几天就害了我,怕是连你和大叔都不会放过了…见锁子娘半信半疑,又劝道,有了这些银子,姚谨再敢雇人杀我,我也能雇人杀她啊摇摇锁子娘的胳膊,声音里少见地透着几分娇气,…至少可以雇人保护我,是不是?…也是这么个理儿。
锁子娘恍惚地点点头,可是,她又摇摇头,这银子本来就是姚家的啊,怎么能拿来对付他们?有些糊涂地看着穆婉秋。
婶儿,我都想好了…不让她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穆婉秋把银子往炕里一推,拉了她坐在炕沿,加上黎公子这一百多两,一共六百多两,我准备开个香料行……你要开香料行?声音木木的,整一下午,惊喜一个接一个地电闪雷鸣般砸到头上,锁子娘已经麻木了。
…婶儿觉得这些银子还不够?穆婉秋调皮地眨眨眼。
锁子娘无意识地摇摇头。
六百两,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怎么可能不够?可是…锁子娘看着穆婉秋,…开一个香料行真就这么简单?…简…单。
穆婉秋拉长了音,我大叔有车,又会进料,买料,就让他辞了李记,和你一起帮着我掌管柜上的事儿,再把三妮儿拽过来帮我炮制香料…拉着锁子娘的手,等锁子大一大,就交给他做……那你做什么?锁子娘疑惑地问,说了半天,她觉得这个香料行好像没穆婉秋什么事儿。
我…穆婉秋神色一暗,我跟人签了约,这次斗香会我进了前二百名,就必须去大业…声音灰涩,她有些后悔签了那个合约。
你…你是说…你还要离开朔阳?锁子娘一把抓住她。
是必须离开…大业香行会可不是她能得罪的。
那还不好说…沉闷了良久,锁子娘忽然抬起头。
…你不去就行了。
不行的…摇摇头,契约里规定了,我不得放权比赛…穆婉秋自嘲地笑笑,真是上苍弄人,前一刻她还为一百文钱发愁,不得不把自己卖了,可转瞬之间,她就拥有了六百两。
要不,你就去糊弄一下…不用怕姚武了,锁子娘也不舍得穆婉秋走,…不进前二百名不就行了?满是皱纹的眼闪着熠熠的光,锁子娘很为自己的急智自豪。
神色一黯,穆婉秋叹息一声。
哪那么容易。
这半个月来,她把朔阳历届斗香会的情况细细地看了一遍。
历届比赛中,最令人关注的就是前五十名,都有机会选择去大业,然后是五十到一百名,也可以仗着大赛上取得的名次在朔阳挑一家满意的香料行,抑或要求东家加工钱,至于一百名以后,是没有哪个东家肯为那个名次多花一文工钱的。
换句话说,在斗香会上,第一百零一名和第八百名的待遇是没多大差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