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真话

2025-03-22 07:02:57

她自己躺在床上掉了会眼泪, 泪水糊了她一脸她也不想起来,这般躺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 她又因为头晕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日暮四合。

房内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天际仍有暗淡的黄,微弱的光从支摘窗透进来, 房内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脑中有些混沌,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今的处境。

手也不太疼了。

她的气如同往常一样, 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样睡了一觉后又不觉得生气了。

虽然她在旁人眼里是个心眼非常多的人,但很多时候她的思维都非常简单。

比如现在, 她很想见赫巡, 就会试着去找他, 就算在旁人眼里, 今天白天她才跟他闹过脾气, 这样又上赶着找他会显得有几分难堪。

但云楚并不会想那么多,她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便穿上了鞋履,心中开始琢磨着赫巡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她甚至有点别扭的想,早知道上午就不跑走了。

那时他让她过去,那就过去好了嘛。

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如果他还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一些奇怪的话来伤害她, 那再跑也不迟啊。

她坐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 确认自己此刻依然非常好看后才站起身子, 但她才站起身, 就敏锐的听见外头有动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预感,心中一慌,三步并做两步的再次坐在床上,然后静静垂眸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木门被推开,她并未抬头。

隔了一会她没听见动静,这才抬眼看了过去。

结果正好对上了赫巡的目光,他着一身玄黑衣袍,相比之前清瘦了许多,身形无端有几分孤寂。

门被阖上。

她突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她现在一看见赫巡,开始觉得心里难过,但又忍不住靠近他。

她嗫嚅着唇,率先开口道:你不是不想理我吗,干嘛来找我。

赫巡还真的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腰,小幅度的撒娇一般晃了晃,然后小声道:求求你了,别不理我。

见赫巡没有推开她,她又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下巴,嗓音甜软道:你一天不理我,我就难受一天。

赫巡唇角绷直,好似丝毫未曾动容。

但他的手还是掐住了云楚的腰,终于开口道:你现在讨好我,可没什么用。

他挑起云楚的下巴,嗓音冰冷: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以为我会继续同之前那样被你玩弄?少女的双眸如同秋水,她的眼眶仍旧发红,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她道:可我是真的最喜欢你啊,为什么不信呢。

她最喜欢赫巡,在她心里,赫巡甚至比小时候娘亲在她心里的地位还重。

她一开始希望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赫巡可以过得好,后来她也愿意做出一些牺牲,让他可以过得好。

她不太明白什么才是情.人之间的爱意,喜欢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就已经非常重了。

赫巡并不为此动容,他的目光阴冷至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他道:为什么会不信?你不妨问问你自己。

他瞳仁漆黑,直直的盯着她,道:不过,可能你的确喜欢我吧。

你喜欢我能带你进宫,喜欢太子,喜欢富贵堂皇的宫殿,所以当你觉得我不能给你这些的时候,你又会去喜欢别人。

比如我的那位皇弟?云楚一哽,一时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因为她一开始的确如此。

哪怕是现在,她仍旧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喜欢权势,喜欢一切值钱的东西,这一点她甚至永不会变。

而她之前的确考虑过背叛赫巡。

她不仅在利用他,她的利用是以爱为名的利用,这更为残忍。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赫巡,算计他的地位与他的心,当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时候,她又在他尸骨未寒时毫不犹豫答应别人的求娶。

这是她最让人不耻的地方。

云楚身形僵硬,她一直知道事实如此,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她心安理得享受着赫巡给她的宠爱是因为她自诩坏人,对不起他又能怎样,她就是这样做了。

但后来,她几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是说她希望他能过得好,但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让他经受折磨的人。

明誉曾经告诉她,逐利本身没有错,她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错。

可难道有人是天生就是该被利用的吗?她想要保护赫巡,可是她却又在无时不刻的利用他,伤害他。

这也就显得从前她心中所想的保护,简直虚伪又愚蠢。

就像是她此刻觉得很难过一样。

没有谁的感情一文不值的。

是她让赫巡的感情变得可笑,变得一文不值。

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赫巡的手上,他眸光暗沉,手上的动作又极为克制。

纵然他对事实无比了然,可是云楚这默认一般的犹豫仍叫他几乎发疯,他眼底发红,道:你在犹豫什么?云楚仍未出声。

他搂着云楚的动作越发的紧,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对他而言就越是煎熬。

他几乎咬牙切齿:你在犹豫什么!你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了?云楚的眼泪越流越凶,赫巡的手指几近颤抖,他低吼道:说话!你不是最喜欢骗我吗?!云楚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的抬起双手搂住了赫巡的手臂,少女细软的手指柔柔的放在他的腕骨,犹如安抚。

他手上力道渐松,可手臂却无比僵硬,眼底通红,整个人濒近失态。

寂静之中,他声音很低,问:……为什么要这样。

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为什么要去爱云楚,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不爱她的人。

他根本不想强迫她,不想逼她。

他原想用她最喜欢的东西把她留在身边,不去图谋她虚无缥缈的爱,可是当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放弃他时,他又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

他仍旧在渴望,至少云楚曾经真心实意的看过他一眼。

只为他,而不为利益。

云楚还握着他的手,然后在这死寂的沉默中,她近乎虔诚的将自己的脸颊放在他的掌心,泪水沾湿他的手掌。

然后她扬起脖颈,让他的手放在她纤细的脖颈,那是生命最为脆弱的地方。

你笃定我不会杀你是吗。

云楚并未否认,她的脸庞仍满是泪痕,声音低哑:…因为我相信你。

她永远相信赫巡爱她。

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所以就算是他归来以后,看见她身处暧昧环境中,裹轻纱等着旁的男人,盛怒之中将她的脖子掐出了痕迹。

他仍旧会让人一天三顿给她送雪梨半夏药银耳羹,也会在每次看见她时,率先扫过她的脖子。

云楚是个很敏感的人。

所有自认隐蔽的爱与善意,她都清楚。

但因为她习惯恶意,所以她反倒并不在意那些恶言与憎恶。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的双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她缓缓垂眸,第五遍了你还要锁几次去上面的泪水,她的动作极为细致。

然后她张唇,碰到了他的指尖。

片刻之后,取而代之是灼热的吻。

两人的脚步称的上凌乱,云楚被按在窗边,支摘窗被重重关上,与此同时,体感审核变严了被撕裂的声音随之传来。

窗子一关,原有的那点风也消失不了,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窗外,是寂静的秋夜。

从前她跟赫巡也有无比亲近的时候,但她总是偶尔有那么一点感觉,就是觉得他们很近,可却似乎又相隔很远。

他就现在她的面前,可云楚总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她从未深究是为何。

如今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因为她以前总是在告诉自己,她不会囿于情爱。

不会去爱任何人这个观念刻在她的骨血,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对赫巡也是如此。

不对等的爱情总是让她心虚,所以她潜意识里总是认为,不管她伪装的再好,都终有失去他的一天。

她双脚离地,手臂撑在窗台,没一会就觉得手有些酸。

但下一瞬,一双有力手臂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带着环住了她的胸口,另一只手臂则托住了她的腰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到床上,她的手环住赫巡的腰,轻易就摸到了一处横亘的伤痕。

房间太过昏暗,她看不清楚赫巡身上有多少伤,意识也渐渐模糊。

于手动马赛克中,她被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在她耳边声音低抑沉重,他问她:你爱我吗。

云楚张了张唇,身上这人却惧怕听到其他答案,他动作不见丝毫留情,犹如命令一般道:说你爱我。

云楚抬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然而才挡上,她的手就被拿开,汗水滑过他鼻梁之上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他吻了吻云楚紧闭的双眸,声音放缓,犹如情人耳语,轻声诱哄:…说你爱我。

云楚睁开眼睛,湿润的眸对上了男人近乎迷恋的目光,她的手攀附上他的脖颈,然后主动舔去他鼻梁上的泪水,喃声道:我爱你。

紧接着她便紧紧蹙眉,好好的一章被改成什么鬼样真服了。

不仅如此,他如同上.瘾一般,时而诱哄时而逼供,不停的让她重复这句话。

她闭上眼睛,在沉闷的房间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我爱你。

*云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身上被裹了厚重的被子,身体也非常干燥,月光从大开的门间透进来。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 身边空无一人。

云楚掀开被子,随手扯过赫巡今日穿来的外衫随便披在身上,赤脚下了地。

她动作很慢,行至门边时,看见赫巡坐在外头的台阶上。

月华如同白玉一般为台阶铺上一层银白,院落内有一株巨大的梧桐,黄叶被风一吹,簌簌落下。

他的肩膀仍然宽阔,只是弯着脊背,于满院孤寂中静静的垂首,这使得他身影有几分倦怠与落拓。

云楚停住脚步,未曾出声。

他应该很累。

九死一生归来后,发现他于这皇室内唯一亲近的父皇离开人世,他身为皇子因在外征战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被他守护的臣民夺了他的权,就连他的未婚妻都跟了别人。

也许他并不觉得痛恨,因为他曾对这个王朝付出的,永远都在发挥作用。

可云楚不是他,她一直都替他觉得不值得。

她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然后半晌,她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在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频频会对赫巡情绪复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时,她想起了今晚她说了无数遍的那一句话。

一切便迎刃而解。

是这样子啊,她心想。

又一阵秋风起。

她往前走去,然后坐在了赫巡身边,赫巡见她出来稍皱了下眉,道:怎么醒了?他将云楚揽入怀,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她,云楚未曾抗拒,靠在他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赫巡的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然后道:现在还疼吗?云楚一愣,随即有些赧然道:还好,你给我上药了?赫巡点了点头,道:之前留的。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了,云楚捏着赫巡的衣角,措辞片刻后搂着他的腰道:…我也不想答应赫宴的。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就继续道: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没有隐藏这其中自己的私心,鼓起勇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的确暂时能给我我想要的,而且我想象不出来,如果我拒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下,我觉得答应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很不好,但——赫巡打断她: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

他松开手,被他拿在手里摆弄的枫叶落在地上。

他知道云楚的无可奈何。

甚至于他并不希望云楚拒绝,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想让她先保全自己。

但是他每每想到,云楚会像逢迎他一样去逢迎别人时他就气的发疯,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接受不了她日后会跟着别的男人。

所以他曾想过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见天日,若是恨就让她恨吧。

他仍旧做不到。

所以他仅将云楚关了不到一天,就允她自由出入。

他想让她飞翔,而不是被关在这漆黑的牢笼。

而且就算是他用权势将云楚留在身边,日后他们也是互相折磨,这样并不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她好像都没有真心,无论他再怎么爱她,都注定被辜负。

这是一个死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风拂过两人的衣衫,他静静道:云楚。

云楚嗯了一声。

赫巡低着头,道:我不留你了,你如果想回去就回去吧。

云楚一愣,道:什么?赫巡看着这巨大的梧桐,如同自我毁灭一般明知结果,却仍旧忍不住说出口:如今局势已定,你不必在对我报什么希望,谁做皇帝都一样。

像他自己跟自己的,毫无意义的赌博,他违心道:你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取吧,我不会阻拦你。

云楚沉默半天。

然后她抱紧了赫巡,静静道:虽然你总是说我满口谎话,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坏。

我跟你说过很多很多的真话,你都忽略了,你只记得我骗你。

但我只是想去更好的位置而已,这同我想跟你在一起,从来都不是一件冲突的事。

我们把赫宴杀了吧。

作者有话说:不自然的地方皆为过审删除。

哈哈,六遍了,我倒要看看还要给我锁几遍上章作话对上章标题做了补充说明这章后续可能会有部分细节修改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