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7 章

2025-03-22 07:04:05

很多年后, 楚小容想起那日的情景,还是一阵一阵的心悸,总要扑到裴越的怀里, 才会觉得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

因为他的蠢笨, 他亲手将他最爱的人推入深渊。

是阴雨绵绵天,裴越却没有打伞, 任由绵绵密密的雨打湿白衣, 她不见往日的明艳矜贵,一缕一缕墨发黏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她有些狼狈。

而干裂的笑唇, 又让她显出不易见的脆弱。

楚小容在屋子里见她来了, 用力揉了揉脸, 摆出裴越最喜欢的表情, 连伞都没拿,就从屋内冲到裴越的面前,扬起被打湿的小脸,笑得无辜又纯真。

裴越的瑞凤眼里是楚小容从未见过的冷意,他愣了愣, 脸上的笑容凝固,本能告诉他,面前的裴越不对劲,他扯了扯裴越的衣袖, 小心翼翼开口:裴越,怎么了?快到屋子里来,爹爹给你温了一壶酒呢。

裴越还是没有动弹, 定定望着楚小容的眼睛, 良久, 干裂的笑唇勾起满是讽刺的一笑:楚小容,你真是没有心,不怪你,是我自己瞎了眼。

裴越,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楚小容瞪圆狐狸眼,摇着头看着面前让他觉得陌生的裴越,声音颤抖像是要哭了。

裴越握紧垂在身旁的手,手上的青筋暴起,脸上却挂着一层她自己都陌生的假面:楚小容,我问你,那封在我书房的信,是不是你交给别人的?楚小容愣愣地点头,半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裴越眼底的凉意更甚,她轻笑一声,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落在眼睫上:她的眼睫上晕起水汽:原来真的是你,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背叛我。

我以为,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轻得要被细细小小的雨滴打散。

说完,裴越不再看楚小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很可笑,明明身后这人这样对她,害她永世翻不得身,她却还是不忍对他说半句重话。

楚小容眼睁睁看着裴越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他用力摇着头,想说什么,话却被堵在嗓子眼里。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二皇女告诉他,那封信能帮裴越,能让裴越重新做回那个人人敬仰的七公主。

他当时也怀疑过二皇女,二皇女却告诉他,裴越重情重义,那封信里有越家的其他勾当,裴越现在受到女帝猜疑,皆是因为女帝猜疑裴越同越家其他人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要把信送给女帝,就能证明裴越的清白,但裴越不忍心。

楚小容摇着头,身体失了气力,跌坐在泥泞里,任凭他特地换上的新衣服被打湿、弄脏。

他失魂落魄地想着,二皇女不是裴越最亲近的姐姐吗?为什么要害裴越呢?他为什么会这么蠢呢?不久,大岐曾经最尊贵的七公主,被发配百越,永世不得回京。

而女帝像是从骨子里厌恶了这个曾经最宠爱的七公主,不等来年春天,还是北风呼啸的冬日,裴越从京城启程。

裴越站在城门口,大雪漫天,一片又一片落在她的白衣上,又消融、不见。

她艳丽的眉眼不见过往的热烈,瞧着,比这漫天的白还要寂冷,身后的女官不停催促着,她抿着唇,回头看着京城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公主的至交好友,无一人来为她送行。

而她最想再见一面的人,注定不会来替她送行。

过了许久,雪愈下愈大,大雪遮了故人身影。

裴越转过身,声音很轻:走吧。

一辆华贵的马车却突然拦住她的去路,其里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七妹妹今日远行,二姐自然是要来送送的。

裴越站在原地,无悲无喜看着面前的马车,直到厚实的车帘被人掀开。

楚小容跪在二皇女的身边,一身轻薄红纱,漂亮的小脸满是依赖地枕在二皇女的腿上,狐狸眼涟涟似含春水。

二皇女饶有兴致地挑起他的下颚,细腻的肌肤上便染上一层薄红,楚小容我见犹怜地看着二皇女,眼尾上挑,纯真却又带着诱惑。

小容儿,这是本宫的七妹妹,本宫今日来送送她,别闹,等回去了再好好疼你。

楚小容随意瞥了眼马车外的裴越,又像是嫌弃一样马上移开视线,他满是爱慕地看着二皇女,拿脸颊的软肉蹭了蹭二皇女的手心,声音软绵:都听公主的。

裴越直直看着楚小容,凤眼一阵阵刺痛,太阳穴传来的痛意快让她窒息,她的面上却依旧一片寂冷。

二皇女又挠了挠楚小容的下巴,像是极喜欢这个小玩意儿一样,又软着声音说:那小容儿是喜欢本宫,还是本宫的七妹妹?嗯?楚小容:小容儿心里一直都只有二公主。

没人知道裴越是怎么动作的,待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裴越的长剑已经抵上楚小容的额间。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飘渺:解释。

楚小容顿在原地,忽的,扬起一笑,像一朵艳丽至极的罂粟花,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小狐狸眼,弯起眉眼,像是不可置信地开口:七公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你以前地位尊贵,又好骗,我自然能忍下你的脾气,去装着稀罕你,但你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稀罕?他像是一点都不怕裴越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剑,又像是没有看见裴越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笑得烂漫纯真,一如他和裴越初见之时:七公主,你还没明白吗?我都是装的啊。

哪里想你这么蠢呢?还有那封信,是小容儿送给你的礼物呢,叫你以后不要这么蠢了。

说完,他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脸颊传来一阵寒风,耳边传来一缕墨发割断的细小声音,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楚小容睁开眼,裴越厌弃地看着他,声音平淡:不会了。

再见一眼你这样的人,本宫只会觉得恶心说完,放下剑,径直离开了。

楚小容不眨眼地痴痴看着裴越的背影,冷白的背影却不过一瞬,就被漫天的风雪吹散了。

他缩回马车的角落,颤着声音开口:二皇女,我按您说的做了,求您放了我爹爹。

二皇女拿着帕子厌弃地看了眼楚小容,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使劲擦着她碰了楚小容的地方,冷冷开口:自然。

那年冬天,楚小容失去了一生中两个最重要的人。

第一年,他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第二年,不管是在何时,他都爱搬着把长椅,坐在上面,呆愣愣看着围墙的上方,像是在等谁。

第三年,他终于活了过来,捡起他荣华富贵的大梦,又开始变成没心没肺的楚小容。

.楚小容眨了眨湿润的小狐狸眼,突然扑到宋之怀里,紧紧抱着她,哪怕怀孕了还是单薄的身子微微细颤。

这一次,他一定不要放手。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车夫传来声音:大小姐,有人说自己叫楚六,来接自己的夫郎回家。

楚小容蓦地把头从宋之的怀里抬起来,疑惑地瞪圆小狐狸眼。

如果那人是楚六,楚六是裴越,那宋之是谁呢?作者有话说:◉ 58、这人怎么自己骂自己啊裴越垂下眼看着怀里的楚小容, 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开口:去叫那位女君过来。

楚小容默默从裴越的怀里挪出来,抱着肚子, 抿着唇, 睁大狐狸眼,不敢眨眼地看着车门口, 不一会儿, 帘子被人掀开。

只见马车前站着一人,双眼狭长眼尾上挑,笑唇永远都没有血色, 面容清美却有几分阴沉。

看向楚小容的时候, 却又满眼柔情。

楚小容的小狐狸眼瞪得更圆了, 他拿手捂住唇, 防止自己叫出声,又不错眼地盯着楚六。

楚六眯起狭长的眼,缓缓笑道:小容儿,我来接你回家了,这些天来, 你受苦了。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楚六又转头对裴越行了一礼,温文尔雅:劳烦这位女君这些天照料我家夫郎了,楚某感激不尽。

裴越看着马车前的女子,不羁地仰躺在椅背上, 笑眯眯说:不劳烦不劳烦,只是小容儿如今怀孕了,身子重, 怕是不能和你奔波, 不如女君来我宋府小住一番?楚小容坐在一旁, 来回看着宋之和楚六,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马车下的楚六微微一笑,又行了一礼:那便劳烦女君了。

说完,便也上了马车,挨着楚小容坐下。

一股熟悉的灵香味儿钻进楚小容的鼻子里,是裴越浅淡的兰花香,正从楚六身上传来,楚小容眼睛一红,脑子还来不及多想,身子就猛地扑到楚六怀里。

他还说不了话,只是仰起漂亮的小脸,鼻尖和眼尾红红的看着楚六,面上的神情能将铁石都化成一湾春水。

楚六将手环上楚小容的腰身,垂下眼,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楚小容不住颤抖的肩膀:好了,我回来了,小容儿,别哭了。

你再哭可叫我如何是好?你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楚小容忙破涕为笑,随意用袖子擦了把脸,扯起楚六的手心,指尖不停地在楚六的手心画来画去。

裴越坐在角落,环抱着胸,冷冷看着她看上的小狐狸对其他女子笑得一派烂漫,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楚小容终于从楚六身上移开眼,放下楚六的手,学着刚才楚六的样子对她行了一礼。

裴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错开眼,不再看对面的两人。

楚小容微微一愣,看了眼身旁的楚六,又笑弯了眼,他将头枕在楚六的怀里,又让楚六将手搭在他已经七月有余的肚子上。

楚六低头看着怀里怀里孕还是小小一团的楚小容,眯起狭长的眼,唇边勾起一笑。

.已是三更天,夜阑人静之时,裴越揉了揉眉心,下人早就备好了热汤等她沐浴。

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身上的如火红衣,露出其里曼妙风光。

裴越闭着眼倚靠在浴桶边缘,三千墨发散开漂浮在水面上,聊胜于无遮住浸泡在水里的风光。

突然,一双细腻白皙的手柔柔搭上裴越的肩膀,裴越瞬间睁开眼,不等来人反应,反手用力掐住来人的脖颈,待看清来人面容时,她一怔,忙松开手。

钳住脖子的手松开,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肺腑里,楚小容满脸通红不住地咳嗽。

好一会儿,咳嗽的声音才停下来,他直起身,擦了擦眼睫上晕出的水汽,想起他的目的,冲到裴越的浴桶边,随意扒开几缕墨发,借着昏暗的烛火细细看着面前的身体。

面前的人腰细腿长,冷白的肌肤泛着光泽,然本该无暇的肌肤上,却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最让人心惊的,便是胸口处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箭伤。

楚小容定定看着那道箭伤,脑海里满是那日裴越挡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下那一箭,又决绝跳下马车的画面。

他看着伤口神情认真,完全没有发现裴越在他的注视下,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拖进浴桶里了,裴越的手用力搂着他的腰身,虽然完全光着身子敞在他面前,却无半点羞赫。

她挑起楚小容小巧的下颚,语气危险:小容儿,大半夜不在你妻主的床上,到我这儿来做甚?莫不是,你妻主是个无用的?楚小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女子的反应,又低头看了眼她的胸口。

他脑子本就不甚聪明,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己骂自己啊?热水浸湿楚小容的衣裳,衣裳黏在身体上,勾勒出耐人遐想的曲线。

水滴溅到他的墨发上,又顺着额角慢慢下滑,滑过泅着桃花红的眼尾,又在被水汽染上薄红的双颊留下水痕,又慢慢下滑,最后滑入衣裳其里。

虽然大着肚子,却又在纯真的漂亮里,增添几分背德的诱惑。

裴越一想起楚小容这幅样子不知道被他那无用的妻主看了多少遍,心里邪火一阵阵烧,她将手覆在楚小容圆润的肚子上,来回抚摸,哑着嗓子:小容儿,你那妻主真是不顶用的,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她都能把你给弄丢。

她继续阴阳怪气:你想想,她能弄丢你一回,就能弄丢你第二回。

这种废物,不要也罢。

楚小容见这人还要继续自己骂自己,所幸勾上裴越的脖子,一屁股坐在裴越大腿上,暗示性地来回磨蹭。

果然,裴越立马闭上嘴,眼神危险地看着楚小容,像是要把楚小容一口一口全吃了。

楚小容仿佛不知危险,微微张开嫣红的唇,露出小巧的贝齿和软湿的小舌,他的小舌缓缓地、暧昧地舔了舔凝着粉的指尖。

……翌日一早,楚小容从裴越的怀里醒来,他先是专注地看了好一会裴越的睡颜,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悄悄地亲了下裴越的下颚,接着小心翼翼从裴越的怀里钻出来。

接着,他揉着腰一拐一拐艰难地捡起散落在地上还湿着的衣裳,随意披在自己的身上,推开门,一拐一拐朝他原本的屋子走过去。

想是裴越心里吃味,特地给那位楚六安排在离他最远的厢房里,而他昨晚也借口身体不适把人打发了,现在他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楚小容先是换了身上的湿衣裳,一番动作后也没了睡意,他呆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大肚子,有一下没一下想着。

那个楚六为什么要办成楚六来骗他呢?他没钱没权,不应该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楚小容缓缓睁大小狐狸眼。

他是没用,但他女人可是顶顶厉害!他女人现在还被通缉着呢,他们找不到他女人,但是找到他了,又知道他女人稀罕他,想通过他找到他女人!完了完了,他女人脑子现在好像也不是很正常,昨晚还自己骂自己,干那事的时候,还不停问他是她厉害,还是他妻主厉害。

楚小容心里越想越焦急,扶着腰起身,一拐一拐打算去跟他女人通风报信,顺便叫他女人把他也捎上一起跑。

他刚推开门,便见本来应该在京城里的二皇女笑眯眯看着他,楚小容瞪大眼,颤着身子想往裴越那处跑,却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黑。

意识最后一刻,是二皇女虚伪至极的声音:本宫就知道,他在这儿,裴越那厮怎么可能不在。

楚小容心里不服气地想,那还真不是,是他自己找到裴越的,才不是裴越主动守在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