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想去看程津予的眼睛, 想知道他的情绪是否和自己相差无几。
只是指示灯跳成绿色,程津予比她先一步转过去,目视前方。
程津予的表情隐于晦明变换中,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才回她的这句话,聊得来吗?还好。
梁音轻声说:他想让我和他去澜江生活。
你想吗?不想。
梁音想起程津予对自己说过的话——至少在我这,你不需要有顾忌。
她记了好多年。
她继续说: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相亲。
梁音感觉自己的心脏悬停了,好像因为过度期待而失去跳动的能力。
然后她听见程津予淡声说:结婚, 也不一定没好处。
心随着这句话无尽下沉, 碎成冰片,无声ᴶˢᴳᴮᴮ无息消融,失重感将她裹挟住。
梁音好半天才回一句,可能吧。
车子在梁音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她下车, 冷风把她出门前精心卷好的头发吹乱, 她只草草掖到耳后, 向程津予道谢之后说再见。
恍惚间回到高中时晚自习放学的晚上,只是这次他不再陪她回家。
梁音无奈笑笑, 她向来拎得清,可怎么在程津予这儿次次都没有长进。
不过也好, 他回来给两人之间划上一个彻彻底底句号,她也不用再像个小女孩一样时不时的异想天开了。
就像衣服上的线头, 不剪掉的话总是会心心念念惦记着, 同样,即使是留有一丝余地, 期待都会无限放大。
梁音攥紧包带, 没再回头的抬脚往小区里走。
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车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没多久,她的胳膊突然被握住。
她回头,看见了追上来的程津予。
质感冰冷的寒冬夜里,梁音的呼吸都慢下来,雾气凝成形再缓缓消散。
在她开口前,程津予先问:音音,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他声音很低,目光沉沉看着她。
梁音迟迟未说话。
可能是怕她不同意,程津予继续说: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改变,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和工作,你也不用相亲了,只要和我结婚就好。
梁音想起宋明伊说的话,她压下怦怦跳动的心,可是你家里面……我只想和你结婚。
因为他的话,梁音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而后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津予,有些难为情地问,你是喜欢我吗?是喜欢才结婚,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这对梁音很重要。
在感情方面,她有这样的执着,不想总是因为猜忌而患得患失。
程津予稍俯身,将梁音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缓声说:音音,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勉强自己,不喜欢怎么会想和你结婚。
那你,梁音话没说完就想哭,吸一口冷风,喉间凉透了,还是压不下去哽咽,她咕哝着埋怨,怎么才说啊。
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接着问,声音却越来越低,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那个时候等你好久好久。
她那段时间想起来就会哭,后来就告诉自己不能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程津予最怕她哭,用手指帮她揩掉眼泪,他指腹粗粝,将她眼角都弄红。
她流泪,他也不好受。
程津予慢慢向她解释,把那时遇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不是自愿走的,当时被逼着出国,我只能答应,想先找你说清楚,让你等我半年,那天晚上刚出门就被押着去了机场,十一个小时的航程,落地之后手机就被收走,耗了一周才拿到部新的,我找过你,但是消息发不出去,电话也打不通,后来手机又被收走,人也被关着。
听起来难以置信,可程石赢就是这样,不允许任何人违逆他,哪怕是他唯一的儿子。
梁音听他继续说:过了大半年,我能出来了,还是在我爷爷的帮助下。
我去看过你,你那时候过着正常的大学生活,我没敢和你见面,怕被家里人知道,要是你被为难,那时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打乱你的生活。
再后来,隔得越久越不敢见你。
程津予声音低哑,对不起,音音,我知道你怪我。
梁音摇头,我一开始是怪过的,后来不怪了。
我就是很难过,我以为自己又被抛下了。
她没有说的是,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是给程津予打了无数个电话。
连半夜惊醒,都会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试试能不能打通,厚着脸皮给他发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直到她的电话被拉黑,他妈妈主动找到梁芝蔓让她告诉自己女儿别再缠着程津予。
梁音才彻底死心。
程津予:今年回来,本来是想等解决完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再去追求你,可你相亲不断,我才想,要不直接和你结婚吧。
当然,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的。
因为是他,所以一百个愿意,迟到也没关系。
音音,不后悔?梁音反问他,鼻音还很重,你会让我后悔吗?我不会。
他又问:那找个时间,我们先领证?梁音点点头,而后慢半拍的小声问:这么快吗?领完证,就让你妈妈别再给你安排相亲了。
梁音这才想起蒋家那边还有借她来联姻的心思,她纠结道:我不知道怎么和我妈妈开口。
没事的,我来说,包括蒋成山,我出面解决就可以。
眼前令她为难的事情全都有了着落,梁音一下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皎月高悬,月色弥漫在各处,她莹白的脸又挂上浅浅的笑,早已止住泪,程津予,我觉得你真的很神奇。
她的形容词很特殊,程津予失笑,怎么个神奇法?梁音不说清楚,就是神奇。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冷隽的眼中漫出笑意,要不交换个联系方式,跟我详细说说?说出来都好笑,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步骤了,两人竟然还没有联系方式。
梁音将从包里翻出手机,从群里找出程津予的微信,添加为好友。
程津予很快通过。
他抬眼,音音,这次别再把我删了。
梁音顿一下,那你也……不会再走了。
以后都不会再走了,这次不会再食言。
-领证的时间定在了下周三。
前一天下午,程津予带梁音去见了他爷爷。
中式的园林别墅,环山傍水。
进去之前,梁音突然打起退堂鼓。
门当户对这个词深深刻在她脑海中,这样的落差感在走进这座森严的庭远别墅时变得越发明显。
她伸手拽住程津予的衣角,停在原地,我还是有点担心。
程津予让她放心,爷爷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他也知道我有多重视你。
当时程津予和他父亲僵持大半年的前因后果,他爷爷后来全都知道了,只跟他说,羽翼未丰时就只能仰仗程石赢,除非自己独立。
天还是很冷,梁音的手从下车开始就慢慢变得冰凉,因为紧张而感官失灵,直到被程津予牵住才发现手都冻僵。
他的手很暖,包裹住她的手。
梁音渐渐感到安心,跟着他慢慢穿过白墙黑瓦的偌大庭院,来到里面的会客厅。
她在来之前曾听程津予说过,他奶奶很早就离世,但他爷爷仍旧不与家中任何一个晚辈同住,常年独居。
到了会客厅,程爷爷已经坐在那里。
他看起来不怒自威,少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常有的和善,可开口说话,就一下子让人放松下来。
梁音最担心的家世,他全程都没有提,听到梁音是在北潭大学医学院读的研究生,还连夸了好几句。
能看出来,程津予在他爷爷面前很放松,但也同样坐的端端正正,只时不时在桌下捏捏她的手。
临走前,程爷爷还送了梁音一个红色的锦缎盒。
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梁音不好意思收下,又不知道该不该推辞,只好抬眼去看程津予,用眼神求救他。
现在的梁音已经很少会朝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程津予看着好笑,他摸摸她的发顶,伸手替她接过来。
他说,得要着,里面是好东西。
梁音一听是好东西,立马猜到价格不菲,可是程津予已经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她只能忙不迭向面前的程爷爷道谢。
换来耳边程津予闷闷的笑声。
直到坐上车,梁音耳尖的红才慢慢消散。
看吧,爷爷人挺好的。
程津予坐在她旁边,替她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个翡翠镯子,下面还压着一个红包。
算是见面礼了。
程津予一点不客气,倒是没拆红包,而是拉过梁音的手,说要先试试镯子的尺寸。
梁音耳尖才消下去的红又染到脸上。
镯子大了一点点,松垮垮的垂在腕关节那里,不过还是好看的。
她皮肤白,很适合这样的翡翠镯子。
梁音很小心地抬手仔细看,她不太懂行,但也能猜出价格不会低于六位数。
她和程津予小声说到,感觉太贵重了。
一想到价格,梁音就顿时觉得手腕上沉甸甸的,动作都不敢太随意,生怕碰碎了这样的好东西。
程津予安慰她,没事的,是老人家的心意。
梁音是程津予第一个带到他爷爷面前的女孩子,他爷爷自然知道,她对他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他的注意力没分给镯子太多,用拇指摩挲几下她突起的腕骨后说到:音音,以后多吃点吧,真的太瘦了。
指腹的灼热温度,在她那处的皮肤上放大,梁音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说,我吃的不算少了。
程津予将她的衣袖理好,那就是营养没跟上,要吃好点ᴶˢᴳᴮᴮ。
他说话起承转合的,一句铺垫一句,我那边有阿姨,做菜很好吃。
梁音还在低头打量玉镯,没怎么在意地回:真的吗?真的。
程津予去握她的手。
不然领证之后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