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间是第一次见到在黑夜里都能亮得如此出奇的两双眼睛。
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不孝女对他露出如此和蔼可亲的表情。
受宠若惊之余,他理智地忍住了没笑,平静地又问了句:你们趴在那儿干什么?乘风爬起来,擦了擦脸,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调整手中的光源,对准项云间的方向,刺得他偏头躲了一下。
影子跟着晃动。
想喝水!乘风拔高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凄惨,这下头有水!项云间同情地说:真可怜。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背包,一左一右变出两个水果,对着自己的可怜孩子问:橘子还是苹果?乘风呼吸停滞了一秒,原本就大的眼睛又睁开一点,错愕的表情中写满了对自我的怀疑,压低了声音说:橘子!项云间好笑道:叫爸爸。
乘风:爸爸!项云间一把抛了过去,乘风伸手借住,蹲到地上剥橘子。
无奈她左手使不上力,又戴着厚重手套,手指不够灵活。
最后还是要依靠她那觉悟不够高尚的队友。
严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面遭她嫌弃,一面帮她做事。
大概这才是老父亲的真实处境。
而乘风还死死盯着他,担心他抢走自己出租长辈位所赚来的大橘子。
两人都在疯狂打腹稿,想着怎么跟项云间告状。
但乘风率先吃到了橘子,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心胸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开口的时候只委婉地问了句:水果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橘子?营地里拿来的。
项云间走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弯下腰近距离观察他们,在他们脸上跟手脚都扫了一圈,才发现他们狼狈不堪。
你们两个搭伴,怎么还搞成这样?严慎从他手里接过水,苦涩地道:就是因为搭伴才搞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乘风坚定且严厉地反驳了他,如果不是遇到我,你还没走出第一个地图就已经挂了!有了新的队友,乘风连那么一点塑料情都不想维系了。
很嚣张。
很霸气。
很得理不饶人。
她找回了身为老板的底气。
是……严慎屈辱地忍下了,转头问,你怎么半夜在这山里?江临夏跟辛旷都回来了,就你们两个没消息。
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核对了一下各自出发的位置,决定分开来找你们。
项云间问,你们的通讯器呢?乘风叹了口气。
为了减负,她把没用的装备都丢了。
包括那个除了严慎,什么都没给她带来的通讯器。
严慎则是考虑到已经离营地位置不远,通讯器作用不大,所以也给丢了。
两人幽幽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很多想说的话,酝酿在无言的指责中。
项云间单手支着下巴,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想擦一簇火星点起这把火,又怕引火烧身害了自己。
网友看着这一幕笑出了声。
恭喜乘风,脱离隐藏非酋模式!我恍惚中好像听见了无数声‘爸爸’在循环播放。
拉回去重看了一遍,应该不是我的幻听。
项哥这个出场,虽然是在晚上,但很有神明降临的光芒了。
这么一对比,严慎你真的好坑儿!‘好运来’的bgm终于在乘风的直播间里响起来了!!我很欣慰!所以我现在可以安心看了吗?昨天追了一天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三人已经重新启程了,怕无法在中午前顺利到达营地刷卡。
可是喝了水,还吃了小蛋糕的乘风,战斗力不同以往,告状的小纸条都不用打的,张口就来。
他剥削我,他还压榨我。
乘风字字泣血,我背着他走了六个小时……严慎打断她问:这已经严重脱离现实了乘风同学。
乘风怒斥:三个小时也很久了!项云间明显偏心,问兄弟道:你怎么回事?这不是挺好的吗?严慎不负责任地道,还活着。
要是这个标准的话……那确实。
乘风说:这里面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努力。
项云间停下,朝她招手道:过来。
他好手好脚、四肢健全,去营地休息过一段时间,系统将他的面板数值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跟乘风这俩屡次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病残人士截然不同,扛乘风就跟扛训练用的负重包一样,轻松敏捷。
他背上乘风,示意她抱紧自己,单手撑住山壁,顺着狭窄的走道小心往下跳跃。
细小的石块因为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滚落。
渐远的声音在岑静的夜里仿佛自带回音。
停在一个安全的平台上,项云间回身,招招手,示意严慎跟着自己的路下来。
严慎站在原地没动,低着头,穿过照明的光线,直勾勾地盯着他。
眼神幽深。
跟夜里的冷空气一样。
落到身上就觉得瘆人。
他还把光线打到乘风脸上以作示意。
项云间呸了一口,无情地说:你做梦!滚下来!严慎皮了一下,认清队伍里的地位差距,只能自强不息地往下跳。
他跟乘风一起赶路时,直播间差不多是静音模式。
项云间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一出现,整个频道就变得很热闹。
他擅长抛问句,找话题。
严慎简略给他描述了两人相遇后的种种磨难。
你们怎么会那么倒霉?项云间大开眼界,以前有吗?我没什么印象了。
严慎说:没机会实验。
说完后他再回忆了一遍,纠正道: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我确实挺倒霉的,她反水杀了我。
项云间:那个姑且还可以解释……你不要勒我,乘风同志,把光往下面打一点,对。
我现在是在帮你做事懂吗?你要是觉得饿了可以从我兜里拿吃的,扒不住摔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走第二遍山路,项云间已经十分熟练。
三人没什么波折地跨过了最危险的山腰位置。
临近山底时,乘风表示要下来自己走,项云间遵从了她的意见。
可是乘风左手臂的伤口还是为她带上了高烧的状态,挂着debuff的面板,加上四肢各个关节的暗伤,使得她脚步虚浮,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两个长腿青年的速度。
项云间跟她说了两句话,发现她反应迟钝,又把她背起来,带着她往营地奔赴。
项云间的背很宽,军装外部又配置了不少装备。
乘风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脚步的颠簸被咯得发疼。
可是项云间身上有点儿安全的味道,闻得乘风意识飘忽,眼睛发困。
昏沉之际,她贴着项云间耳边的通讯器,听到了另外两名队友的声音。
掀开沉重的眼皮朝前一看,发现一栋高塔已经伫立在她视野范围内,高塔的外墙上贴了联盟的标志。
营地到了。
她听到项云间轻快地问了句:终于考完了,明天放假,你东西收拾好了?严慎说:还没有。
我在整理。
寒假一共才几天啊?都没什么放假的快乐。
江临夏插了句,还剩十六分钟截止,你们两个在这儿搞卡点呢?辛旷惊讶:居然没走丢?江临夏问:乘风呢?考试睡着了?乘风努力抬起头,试图回应,无奈身体不受控制。
界面里红光不停闪烁,她瞥一眼面板,发现自由升高的体温已经涨到了40度附近。
对于机器来说,这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于是她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一个V。
项云间小跑起来,说:快刷卡,不然真要下线了。
片刻后,乘风听到了系统提示。
【本场考试正式结束,恭喜考生顺利通关!退场后请不要大声喧哗,遵从考官指示尽快离场。
】乘风安心了,点击退出。
断开传感连接后,生龙活虎地冲出模拟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