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若隐要爆发之前阻止了楚应予的嘴, 我夹在两人中间,顶着莫大的压力,从床的边缘转移到了桌前。
两个男人都看着我, 一个忍而不发,一个看着面无表情实则暗地欣喜。
我当初为什么会觉得楚应予很难懂,现在的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差把鸠占鹊巢这个词刻在脸上了。
阿楚先别说话。
首先我给他禁言了,楚应予看我一眼,保持了沉默。
视线转向急躁到憋不住的萧若隐身上, 我很歉疚地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不知道!确实不清楚, 但我猜想过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比如我离开了,她也回不来。
忽然发觉我的核心观点可能和楚应予差不多,张珊可能真的没了, 而我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一具身体。
但这种话对萧若隐来说太残忍了, 而且我也觉得应该是还有希望的。
愤怒满溢出的情绪没有得到爆发, 反倒卸掉了, 萧若隐不再瞪我,更没有说一些尖锐的话,他责怪起了自己。
如果没有执意复仇, 不走上报仇雪恨的道路, 那么他就不会面对可能失去张珊的局面。
可是这些事情, 在复仇初期是不会明白的。
但这都是个人的选择, 不真正接触到事件带来的结果时, 人们尚且没有后悔的余地, 就像楚应予杀我一样, 他动手时, 又怎么有余力心神去想后面颠覆的痛苦。
眼下的诱惑, 蒙蔽了选择的人的思考,也就自然看不见今后的代价。
尽管穿越已经是怪力乱神,这个世界也非常玄幻,我还作为一个阿飘在这里窜,可那种神奇的流转时空的力量还是没有的,让事情在覆水难收之前回到原点。
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会不会我变成阿飘和穿越本身没有关系,而是孤勇者老伯这一身内力凝结造成的,他突破极限,以气驭魂。
那可是他修习的秘传功法,又有他百年功力,怎么看,他这个能移魂,都比幽冥经那邪魔外道要靠谱吧,毕竟我是真的移魂了。
有时候需要转换思路想一想。
我就像那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福至心灵的刹那,我一拍桌子,这么坐着干想也没有用,我们启程回去玄阴教,带上乌前辈,然后派人去找‘不老魔女’和‘苦乐佛’。
不知道是对我失望,还是沉浸在对自己的悔恨中,没有听清我的话,萧若隐浑浑噩噩的。
暂时不指望他了,让楚应予看着他,我去外面找人安排所有的事情。
坐在了教主这个位置上,忽然发现自己统筹事情的能力变强了,果然人这种东西是会不断进步的啊。
处理了眼下的事情,把状态不好的萧若隐送回房间歇息,我看向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叉着腰打量。
我们俩有必要好好谈谈。
谈什么。
什么都谈,去你房间。
和楚应予一前一后地走回他房间,路上遇到了拎着酒壶处于醉生梦死状态里的黎一,她这是不再压抑,彻底解放天性了。
黎一的脸上浮现着迷人的酡红色,她微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我俩:天还没黑,伤还没好就去快活啊,张教主。
我叹口气,吩咐一旁灵集阁的人看好阁主,现在这里的大小事情几乎都是宫芊芊在管,闹腾活泼的少女都没时间和我们这些外客寒暄,更没机会找楚应予玩,已经是996、白加黑的工作模式了。
社畜不分古代现代。
我和楚应予坐在了房内,关于黎一刚才的状态,我俩也谈了一下,他表明自己不会置身事外。
我会找到宫主。
还宫主呢,你抓曲夜思就像羊入虎口,我们都派人去找了,你就别操心。
我要去抓他。
楚应予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脸皮抽搐,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出一把铁剑递到他面前:你拿剑试试。
不信邪的楚应予接过了剑,不出三秒,手就开始抖,他根本还没有恢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告诉我,为什么拿不稳。
我严肃地问。
……想!别发呆别逃避!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他有些慌地去弯腰捡。
如果拿不稳这剑,那任何兵器都是拿不住的,对敌时就是会分神,回不到最初心无杂念的境界,更遑论突破。
从他手中把剑拿过,我重新收剑入鞘放回兵器架,语重心长地教育着。
我相信你会重新回到巅峰,但可能不是现在,你还需要时间。
还有,不要在萧若隐面前轻易地谈及张珊的生死。
或许是因为你当过杀手,所以对于生和死的概念比较模糊,没有我们这么介意。
楚应予对我的话没有反应,我可能要再说的通俗易懂一点。
你换位思考,我死了对你造成的打击,就像张珊没了对萧若隐的打击,大概这样的。
你曾经能够共情,现在为什么感受不到,因为我又借尸还魂了是吧?……他瞳孔颤动了。
虽然我死了,却又很诡异地灵魂出窍,还借用了张珊的身体。
可她却没有这么幸运,也不是谁死了都会这么好运,死了对人来说就是没有了。
要学会体谅别人的心情,阿楚。
我错了。
意识到就好,这是好的开始。
确定他是真的听进心里了,我欣慰地点点头,便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找不老魔女与苦乐佛,是因为他们都是仙客还活着的旧友。
我穿越过来稀里糊涂接受了这么磅礴的内力,结果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了。
但我忽然觉得,我可能没有彻底死亡,是因为这份功力的关系,我需要找仙客亲近的朋友做了解。
仿佛被我的话语唤起了记忆,楚应予的眼里有了一丝光芒,除夕那天,冷心蕊让你跟她走,应该就是有把握能教导你。
我不禁苦笑:说不定是哦,不过我当时选了你。
然后达成了被抹脖子的结局。
……这些不提了,我邀他们去玄阴教,这次也是以天外仙客的名头,肯定会来的。
然后张珊这边,我说不定还能用内力救她,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问就是爱与希望!……其实也是阿楚给了我这种自信,从你宁愿伤害自己,也没有将刀刃再对准我这一刻,我就知道,是有希望的。
面对我乐呵呵的笑脸,少年动容地望着我,忽然,他将手捂在了胸口处,神色柔和,我却有些担心。
怎么了,蛊毒又发作了?没那么疼了。
拒绝了我的触碰,楚应予语气酸涩地问:如果一切如你所想,做完这些,然后呢。
问到了关键处,也是我最想和他坦诚的地方。
我有一点没有告诉你,当我是魂魄状态时,我能看到一道闪烁的光。
我觉得,那是我可以回家的契机。
楚应予的眼里流露出惊异之色,从第一次魂魄离体,就能看见?对,被你杀的当晚,你抱着我尸体发呆时,我看了你好久,当时那道光就有了。
……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楚应予的面色很微妙,但他的问题还没有停,甚至比刚才更急。
你为什么没走。
因为我要给你自由,让你见到光明啊!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我想你能正常地去感受这个世界,去喜欢一个人,策马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再拥有一段可贵的感情!我觉得这个回答很正义很热血主角,而这,的确是我在这里的心愿。
也是我喜欢过他的证明。
然后我把楚应予弄哭了,我以为会得到他崇拜或者欣慰的真情流露,毕竟我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不是一般江湖混混能诓骗的了。
少年捂着脸,哽咽地哭了出来,是一点都不夸张地哭法,乖小孩那样的哭,压抑且断断续续,带着满满的伤心和惭愧。
我不懂,并且还挺震惊。
阿楚、这……说别哭了觉得不太适合,放任继续哭,我又心疼,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拍拍他的脑袋。
这次的哭泣与第一次的崩溃咆哮,第二次的失魂落魄都不一样,他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感情。
心乱如麻地坐在他身旁,只能重复地做着单调的安抚动作。
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然而我却忘记了接下来还要干嘛,又被他打乱了节奏。
小娥,我会成为大侠的。
原本以为他会对我最后离开的选择感到不满,可能也会做出挽留的行为,没想到是这样铿锵有力的回答。
就像是要完成我的心愿。
我还能感受到楚应予对我的情意,只是当我有了能够再次做抉择的时候,这次我是想回家的。
我在这里完成了一次冒险的江湖梦,然后回到最初。
不过在我走之前,还有事情要完成的,让张珊回来,你重新拿起剑,抓住曲夜思!好,我们一起完成。
离开八重宫这天,我郑重地对着摆烂的黎一说,一定会把她想要的送回来,虽然可能废掉武功挑断手脚筋什么的。
她兴奋地说,缺胳膊少腿也不怕,留一口气带回来就好,其实黎一大概觉得尸体也没关系,直接和玄阴教要点寒冰玉,不就可以了。
冰恋多么美丽,再也不用担心对方会离开会变成别人。
楚应予说他懂黎一,我当时看着他,无语了很久,选择了和乌云染坐一辆马车去了。
回去玄阴教花了几天的时间,萧若隐大概在张珊回来之前都会一蹶不振,现在和他聊什么,都对我爱答不理。
因为一开始是觉得张珊能够安然无恙,他才撑着与我合作这么久。
希望没了,自然也没动力了。
这是我除却魂魄状态,第二次来玄阴教,那栋被打破的问天塔已经重新修好了。
我不能停摆下来,我还记得回来要举行教主继任大典以及昭告天下,楚应予放弃杀手身份加入玄阴教,成为教内护法。
这消息放出去,也是警示那些想对楚应予出手的江湖人。
兢兢业业地扛起这些责任,我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谈个恋爱罢了!最近的好消息是派出去的探子找到了不老魔女和苦乐佛,并且得到了大佬们的同意,月中就会赶来这里。
楚应予到了教里老实地念经休养,中途也尝试过拿剑,但依然很难,他会不断地想起用剑划开我脖子的那一幕。
俗称PTSD了。
我还得找个时间开导他,心理阴影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
这天,楚应予提出想去看我的遗体,我忙着处理教中事物以及与乌云染谈事情,便让护法带着他去看。
乌云染诧异问道:我是听错了什么?他要看你,你不就在这里。
一直犹豫着,没和乌前辈说,不过你作为神医见多识广,也能提供新思路。
我不是张珊,我是秦小娥,我们的初见是除夕夜在四方楼,你把我的小黑狗捡回来了,还扎了我针。
耷拉着眼皮的乌云染都听精神了,眼睛睁大。
放下手中毛笔,我揉了揉手腕,哦,我的字可真是一塌糊涂,要是回到现代,还是报个书法班吧。
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我还用草稿纸画了我附身的情况,方便理解,听完的乌云染愣了好久。
我自己吐槽着:是不是觉得像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你说不定真的还能活,秦小娥。
哎?让我去看看你的遗体。
好的,那被我占了身体的张珊呢?她的意识还在吗?如果你的魂魄离体与仙客内力有关,恐怕是一种夺取活人身体的上乘武学,你赶紧离开张珊的身体,不要再回来。
免得你夺舍成功,她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完了,我成曲夜思了?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