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相知想了想, 说道:师父,你若是想分一杯羹,不如还是直言吧。
相庐一觉得有些好笑:你当为师是什么身份, 瞧得上你那点东西?何相知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对方接着说道:不过你若是非得如此孝敬……何相知的神色顿时变得警惕。
相庐一瞧在眼里,忍不住笑骂道:小兔崽子,我好歹是你师父,你这反应可太伤为师的心了!何相知讪讪道:不好意思, 一下没注意真情流露了,我该装一装的。
相庐一:……为师并没有感到半分安慰。
他的语气听着有几分可怜,何相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几句:主要是那些东西有用处, 师父你知道的, 我得为拍卖会攒些钱。
相庐一忽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 他叹息道:你的修行问题前所未见, 连道行高深的医修都查不出根源,那些拍卖会上的天材地宝很可能也是无用。
何相知:不试试怎么知道?相庐一没再劝说,他知道自己这徒儿虽然看似随和散漫, 实则性子倔强有主见, 一旦认定要去做了,便很少会在事前放弃。
何相知又道:其实弟子这次意外流落暗落海, 还偶然碰到了白师伯。
相庐一愣住了,花了数息时间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白岳西?何相知点头:与剑碑上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应该是没错的。
相庐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只不过何相知人在洞府外, 没法看见那一丝表情变化, 见他不吭声, 便自顾自往下说。
白师伯似乎比师父厉害些许, 已经到了渡劫期,他帮我看了看,发现有佛道梵文印在识海之中,让我到天一寺去找苦灯僧人。
我打算过几日便出发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师父专程交代大师兄喊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去做的吗?相庐一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也没什么,只不过许久未同你聊过,想听你讲讲这些年的故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为师隐约触到了渡劫的玄妙,接下来打算封闭五感专心突破,倘若顺利的话,也许再有十年便能出关。
何相知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眸光略凝重。
从大乘期到渡劫期的槛必然是极难的,不然全大陆的渡劫期修士就不会只有寥寥几人。
而若是冲关失败,轻则灵脉受损,从此拖着病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痊愈;要是严重起来,说不准还会就此陨落。
相庐一显然没有太大的把握,否则也不会用这种假设性的措辞。
只是长辈的事情不好劝,他之所以坚持冲关破境,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更何况平心而论,向往更高境界是所有修行者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就算是何相知自己也愿意冒险。
她唯有正色道:师父一定会顺利的。
相庐一笑了笑:这话我爱听。
何相知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挑了些告诉他,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随着日薄西山,相庐一也生出些倦意,终于喊停,放何相知离开。
*****既然回到了剑宗,莫从山的训斥必定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她身上还多缠绕了一道锁定方位用的剑神思。
师侄,你别不高兴,莫师兄是为了你好……俞行在旁边说道,忍不住又摸摸何相知的头发,你没事可真好!何相知当然听说了俞行满大陆寻找自己的事情,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师姑关心。
俞行也笑,重复道:你没事就好!这之后的几天,何相知都在山上调息修养,顺便处理些碎事。
月霞之森的任务她已经基本完成,提着一袋子战利品走进剑行阁。
弟子们看她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
或许是因为那架巨大穿云梭所带来的震撼,又或许是小道消息传了开去,让他们知道在何相知疑似失踪的时候,一众长老有多着急,最起码没什么人阴阳怪气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些喜欢阴阳怪气的人——譬如某位正奔波于各种任务之间的内门第一,此时并不在这里。
何相知落得耳根清净。
任务报酬不多,她通通兑换成灵石,原因无他,穿云梭的燃料便是那一颗颗充盈灵气的石头,而此行前往遥远的天一寺,必定要烧上不少钱。
她也曾想过直接御剑,只是天一寺位于元界大陆北地深处,那里有着广袤的漠土之地,凛冽罡风常年不绝,还是坐在穿云梭里比较稳妥且安全。
又过两日,何相知启程出发了。
碧桃原本兴致勃勃想要跟着,却被莫从山无情阻止。
去什么去?好好在山上修行,若是没能在雾台大比上拿到好名次,你接下来的百年时间里就都别出山了!这一番话成功让她的眉毛从扬起变成耷拉,表情哭丧,就差把痛苦直接写在脸上。
对于何相知,莫从山倒没说什么重话。
一来是他知道,以这丫头的修为境界,想在雾台大比上有亮眼表现是难之又难,无异于天方夜谭。
二来则是他想起了狐九道说过的话,反正何相知在山上也没法精进修为,下山行走也许能遇到更多机缘。
因此他最终只硬邦邦说了句注意安全。
何相知拱手行礼,告别师门。
暗红色古剑腾空而起,载着她往北方飞去,很快消失在绵延群山之中。
莫从山收回视线,对碧桃说道:把君问天叫上,你俩一起过来我的洞府。
碧桃瘪着嘴应了声是,心里大概能猜测到,师伯应该是为了雾台大比的事情。
想象着以后可能会艰苦数倍的修行日子,她便有些生无可恋,只能庆幸于还有个同病相怜的师兄,可以相互安慰。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去到君问天的住处,那里却已经人去楼空。
而她祭出的传讯剑符,更是化作残影极速远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无影无踪。
碧桃:……大师兄!??*****大师兄察觉不对,早已悄悄下了山。
他走得理直气壮,心想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给四师妹牵桥搭线怎能不亲力而为?何相知自然乐意有人陪同,并非常配合地保持了沉默。
君问天虽然所学博杂,但毕竟是实打实的金丹巅峰修士,御剑速度相较于她还是能快上不少,因此她顺理成章地蹭了个顺风剑。
两人花了三日时间到达漠土之地,紧接着换乘穿云梭,又耗费五日时间,终于到达天一寺所在的北地深处。
他们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寺庙所在。
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上,只有寺庙所在的地方笼罩着无形结界,内部呈现出生机盎然的翠绿,古朴檐顶若隐若现。
只不过当穿云梭缓缓降落时,那些如同南国春日的景致却像是流水镜面般荡漾开去,竟是无法触及到的虚幻之物。
君问天说:等我联系一下。
片刻后,树林之中有小沙弥走出。
他的视线落在穿云梭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收起法宝。
何相知与君问天先后落地。
小沙弥打量他们片刻,拿出一个金色的木鱼敲了敲,无形结界上便裂开了仅容单人通过的缝隙。
两位请进。
他的嗓音脆脆朗朗,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君问天笑着打了声招呼,说道,你便是寻常大师?啊,不敢当,问天施主喊我寻常就好。
小沙弥大睁着眼睛望向何相知,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君问天给两人做了介绍。
何相知礼貌行礼。
寻常露出恍然之色:啊,原来就是你……话音却戛然而止,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捂住嘴巴。
何相知看在眼里,心中闪过一丝困惑。
但还没待她多问,另一道更为温厚纯和的男声如春风般拂来,落在三人耳畔:寻常,请带客人过来罢。
寻常重重点头,对两人说:师父如今就在大殿诵经,你们跟我来!在日光映照下,他的光头就像是另一颗小小的太阳,领着两人穿梭于树林之间。
约摸半刻钟后,他们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庙宇前,里面有阵阵诵经声传出,庄严肃穆,令人心静祥和。
何相知却感到有点不太舒服。
她不太确定是否与自己识海空间之中的梵文封印有关,只不过当那诵经声停歇以后,不适感确实迅速缓解。
视线看向旁边,她发现君问天的状况与自己截然相反,整张脸都透出一种容光焕发的精气神,眼里似乎还涌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师兄?怎么了师妹?我看你好像有点激动。
哦!可能是因为我算是半个俗家弟子,听起来难免亲切,也想加入进去念诵几句。
何相知:……何相知心想,若是让素来严苛古板的莫师伯听见这话,不知会不会气到想要打断大师兄的腿。
殿内的僧人鱼贯而出。
然后便是那道温厚的声音,从容不迫道:请进来罢。
君问天很识趣地说:我到周围耍耍,你们慢聊……哎,寻常大师,你给我介绍介绍呗!他带着小沙弥走了。
何相知进入到大殿之中,见到了白岳西口中的苦灯僧人,一时有些愣怔。
大师半边身体如常,另外半边却像是遭到天火焚烧般,漆黑得如同焦炭。
施主莫非是吓到了?苦灯微微一笑。
何相知猛然回神,垂首道:抱歉。
无需道歉,此乃人之常情。
略微停顿,苦灯说道,我知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何相知张了张嘴。
苦灯的眼神有些复杂:可惜我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