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2 07:04:48

何相知开始向着下方的汪洋大海坠落,由于仓促之间没有准备,直到距离海面不足十丈的高度才成功御剑悬停,差点就跟下饺子似的落了水。

寂静深沉的海面之下,似有形态各异的黑影疾掠而过,阴森诡谲。

她松了口气。

这水一看就脏得很,真要掉进去还怎么能行?可不得洗十遍澡,把一层皮都给搓掉!暗红飞剑发出轻吟,提醒她注意周围的环境。

何相知四下顾望,发现此处的风景与方才镜子折射出的青青原野全然不同,不仅笼罩阴翳,生机寂寥,魔气也比寻常浓郁得多。

……非常像某些邪恶魔修的老巢。

何相知心情微妙,下意识望了望天——那里并没有一个柳扶鹤或者其他人掉落下来,只有缓缓流动的灰云,模糊着天与地的界限。

好吧,看来是真被坑了。

无论那姓柳的是不是故意为之,她也得先想办法回去,才能讨个说法。

极目远眺,一处宫殿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那也是茫茫暗海上仅有的不同景色。

何相知捏了个剑诀,隐匿身形后向它飞去。

直到接近以后,她才发现这座宫殿的屋檐上居然盘踞着巨大的龙形雕塑,龙鳞暗金,龙爪锐利,栩栩如生,自有威严气势。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它的两根龙角都略显随意,不仅如同插在软泥里的树枝那般东倒西歪,长得还跟狗啃似的,坑坑洼洼。

何相知御剑停在龙角,垂眸打量半晌,突然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枚留影石。

雕塑:……雕塑大惊失色,心说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想把我的样子照下来拿去参加奇葩鉴赏大赛!可恶!真是可恶至极的人类!!!何相知自然听不见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她拿出留影石也不是为了取景,而是要浏览储存在其中的元界大陆地图。

她也是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嫌弃定位法器售价高昂,便到藏书阁里录下了一整套《四方浩瀚游》。

四方真人从六百年前开始游历大陆,时至今日依然足迹不止,所编纂的游记是最为全面的地理志。

其中包含各种风景图鉴和文字描述,也许能帮助她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

何相知激活了留影石里的法阵。

谁曾想一阵妖风猛然袭来,风里似乎藏着什么无形之物,竟出其不意钻入她的指缝。

她下意识松手,留影石便化作一道往下坠落的弧线。

何相知当即御剑追去,在石头法器即将沉入水里之前,将其一把捞住。

还没等她庆幸于自己的手疾眼快,强烈的危机感忽然升起,她察觉到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杀意,瞬间警惕万分。

暗红古剑嗡鸣渐响,仿佛响彻天地。

那是越发高亢的雀跃与战栗,潜藏于剑体之中的凶性正在复苏,渴望着斩断一切,痛快饮血。

何相知看见了一人。

那人站在临海长廊之中,青袍披身,负手而立,冷漠的眼神正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何相知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能够让这把杀剑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对方必定也是剑修,而且是境界高深实力强横的剑修——最起码是薛赤焰所远不能及的。

这也意味着,她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何相知让古剑安静。

她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望前辈见谅,我无意闯入此处,正在寻找办法离开。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

也不知我是谁?不知。

此处距离两界海岸均有千里,你若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来到这里的,未免有些牵强。

前辈误会了,我是从天上来的。

天上?何相知简单说了她的遭遇,青衣人微微扬眉,眼里也有些讶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不如过来喝杯茶?他提议道。

何相知心下一紧,直觉有些不妙:……还是不打扰前辈了,而且我离开太久,师父要担心的。

一杯茶的时间,不算久。

青衣人面露微笑,小友既然叫我一声前辈,应该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罢?嗡——!!!无数剑光自虚空中生出,剑锋直指空中的年轻女修,交织成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古剑再次发出躁动之声,似乎很想打上一场。

何相知:……成日打打打的,你有想过你的主人打不打得过么?古剑感知到她的幽怨情绪,不情不愿地消停下来。

何相知心下叹息,对青衣人无奈说道:晚辈不过区区无名小卒,前辈又何至于用如此仗势相迎?远来都是客,隆重点又算什么?青衣人微微侧身,小友请?何相知别无他法,只能见招拆招,御剑落到长廊之上。

直到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她才发现青衣人的相貌有那么点眼熟,不过霎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眼熟在哪儿。

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行进,一前一后,全程沉默无言。

何相知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很可能不是去喝茶,而是要被带去人肉屠宰场。

而且这些大能修士不都有瞬间转移的神通吗,非得逐步走着,莫非是刻意让她煎熬,好让肉质更为紧实爽口?她越想越惊悚,心道这时候写遗书还来不来得及?存在钱庄里的几百万灵石可怎么办,够不够修砌一座富丽堂皇的剑碑祭奠她的英年早逝?结果片刻后,前方出现了个亭子。

黑衣侍从端来了茶水,守在一旁。

还真就是喝茶。

何相知从侍从身边经过,没有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更像是某种术法操控的傀儡。

青衣人示意何相知坐下,自己坐到了对面。

何相知正襟危坐,静静等待着青衣人开口,直觉告诉她,这人应该是想要问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青衣人收回落在何相知身上的打量目光,端起茶杯轻抿小口,说道:相庐一还好吗?何相知微微睁大了眼。

相庐一是她师父的名字,也是剑宗掌门的名字。

青衣人直接这样问,代表着他和掌门师父相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何相知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自己是在后山那片剑碑林里见过此人。

若没有记错,他应该是师父的师兄,也就是自己的师伯——本该继承剑宗掌门之位,后来葬身雪海,门派为其建立剑碑,结果两百年后又出现在魔君落千重身边的白岳西。

*****白岳西早在见到何相知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应该是自己的同门后辈。

剑宗的传统千百年如一,就连那个须弥芥子之中镌刻的剑阵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本来对于这种不速之客,他应该抓起来好好拷问,哪怕是在落千重外出期间,因顾念同门情谊想要手下留情,也该立即将她驱赶。

但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自己那个笨蛋师弟的消息,他一时冲动,便将人留了下来。

至于对面的何相知,在得知青衣人是自己的师伯后,也没想着隐瞒什么,把门派的现状大致给他讲了一讲。

……师父已闭关近二十年,似乎是打算不渡劫不出关。

白岳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

他又看向何相知,突然问道:你修行多少年了?何相知回答:三十年。

白岳西皱眉:三十年还停留在筑基?别是天天游山玩水去了吧。

何相知面露苦笑,这话说得好像也是歪打正着的,可若非她的修为境界早在二十五年前就无法寸进半步,又何至于总是下山去寻找机缘?白岳西沉默片刻,说道:给我看看。

他将指尖搭在何相知的灵穴,一缕神识顺着灵脉游走。

所过之处一马平川,畅通无阻,是极其罕见的天赋资质。

然而当他触及到那片静谧深沉的识海时,却察觉到某种若有似无的违和感。

他分出一缕真元小心试探,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里太安静了。

识海安静并不奇怪,可若是连外来灵气都难以激起波澜,便有点不太寻常。

他想了想,一朵蕴含渡劫期道法的剑花浮现,落入识海缓缓下沉。

不一会儿,识海金光大盛,无数佛道密文从海里升起,纵横交织,伴有古钟震鸣与经文颂响,似是某种高深禁法。

何相知觉得自己的脑子要被钟声碾成浆糊了,不由自主抽出手臂,起身后退两步。

旋即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来不及多想,她脱口而出一句:师伯快看,有海啸!白岳西:……白岳西的表情一言难尽。

但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倏然望向远方的海面尽头——那里浓雾尽散,突兀升起一道绵延千里的黑色水墙!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