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25-03-22 07:05:19

自徐云浓走后, 杨氏一直精神恍惚,脑子里一直在重复着徐云浓的话,当年先夫人死的时候, 你就在旁边……是的,她在旁边。

她本来就是不受宠的, 比不得他心爱的女人。

但那天是她的生辰,早早就和镇国公说好了,生辰那日他会过来陪她。

可是那天先夫人突然病了,镇国公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去正院陪先夫人, 完全忘记了前几日对她的承诺。

她恨啊,她觉得徐氏就是故意的, 不明白为什么徐氏什么都有了, 却连这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她。

她如同自虐般去了主院, 在主院门口徘徊着, 想要瞧瞧徐氏到底有多少的花样可耍。

她还记得那日是一个无风的夜晚,整个天被一块不透光的黑色绒布蒙上, 见不到一点光亮。

她如同游魂一般, 在主院门外细长的道路上来回游荡, 想象着两个人在里面欢好的场景。

空气里突然传来细微的砰声。

那时她胆子大,鬼使神差般将面前的门推开。

天黑之后, 所有的院子都会落锁,还有专门的婆子在门口等着守夜。

可那天她轻而易举地将门推开,没有任何人来阻拦。

一片漆黑中,唯有正房的烛光还亮着。

她如同被烛光吸引一般,朝着正房走去。

透过窗户的一条缝隙, 她看到一道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

那背影纤细但不过分孱弱, 浓云一般的头发垂落在腰间微微晃动, 在烛火之下有种妖娆的美。

近似妖怪。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手心攥着一把汗,想要逃跑脚却在底下生了根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然后她就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人转过身来了,俨然就是徐氏。

徐氏本就是个美人坯子,五官深邃带着一点异域风情,却不浓烈,性子上更像是出身江南水乡的人。

在装扮之下,她的美就更加凸显,仿佛是神女落下凡尘。

而这个凡尘神女走到圆桌旁,将圆瓶里的水一饮而尽。

眉头轻轻蹙起,徐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受。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子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床上陷入到昏迷的男人身边,然后倒下。

杨氏自己明白,当时若是自己大声呼救,哪怕是发出一些动静,所有人都能发现徐氏自杀了,说不定徐氏还能救得回来。

但是她真的不甘心,徐氏要是活着,镇国公的目光只会在徐氏一个人身上,永远都不会分一点儿在她身上。

那瞬间,她生出了无限的勇气,蹑手蹑脚地从主院里退了出去,然后狂奔回去。

徐氏原本就是自杀,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后来的无数时候,她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现在被徐云浓猛得戳穿,她倒是后怕起来,倘若梁弘扬知道当初她亲眼瞧见徐氏的死,他还能放过她?杨氏病了,病得十分突然。

因着鸾鸣公主的侍卫才出手,杨氏也不敢请太医,只私下请了大夫过府来治疗。

大夫说是心病,但是杨氏的心病是什么,她自己也不肯说。

她只是让人将梁景明找来,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反反复复念叨着:你说,梁知舟会对我们娘两手下留情吗?自然不会,若是换成是你,你愿意放过?梁景明反问。

他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去握住杨氏的手,但是你放心,当初既然我能将他踩下去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

杨氏没有注意到他说的当初,只注意到他会将梁知舟踩下去,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你是有什么计划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自然不会。

梁景明很是笃定,嘴角勾起,找到几分手握重权的快感来。

他是重活一辈子的人,很清楚地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

别看现在皇上身体日渐孱弱,底下的皇子斗争得厉害,但是最后上位的还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边境猛虎厉王,更没有想到的是楚清清就是厉王的女儿。

上辈子梁知舟为了报徐家灭门之仇,策划了刺杀厉王的活动,最后败走如同丧家之犬般躲了起来。

而他借助虞家的势力爬了起来,又因为楚清清的缘故和厉王有了联系,在厉王登基后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臣,这是何等的荣耀。

就是他的父亲镇国公,最后也将镇国公府悉数交给他了。

唯一可惜的是,念清被带走了。

那么短的时间,她居然和梁知舟生出了情愫,被抓回来时那怕是一心寻死都不愿意拖累梁知舟分毫。

他梁知舟凭什么?这辈子完全不一样了,他早早就和厉王联系上了,等到太子一反朝廷震荡之际,就是厉王出手的时候。

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就是。

梁景明笑了起来,温和的面容下竟有那么一丝扭曲。

杨氏则是害怕,你的父亲很看重梁知舟,你如同做什么对威胁到梁知舟的事,他肯定会出手的。

他只会看重能镇国公府带来荣耀的人。

梁景明动作斯文地替杨氏盖上被子,声音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你先养好身体,不必太担心我。

可越是这样,杨氏越是担心。

镇国公未必就像他说的那样在意镇国公府的前途,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上交了兵权换来徐氏的一条命,又或者说他将徐氏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她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眼里迸发出一股凶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梁景明的手,你是有打算的对吧。

等梁景明应承之后,她便放心地躺了回去。

隔天,杨氏便生龙活虎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回娘家去找徐云浓。

虞念清接到消息的时候,杨氏已经出门了。

盈月小声说:以前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位杨夫人,之前站在夫人旁边,就像是隐形了一般。

回想起来,奴婢发现除了她的夫家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但早年在虞念清和梁景明还没有解除婚约的时候,她们和徐云浓也来往过很多次,一点印象都没有实际上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儿。

虞念清也没有想到,下毒的事查来查去,居然是和杨氏娘家的弟媳有关系。

这还要从一个叫柳条儿的丫鬟说起。

柳条儿是家生子,父母双亲都是先夫人的陪嫁。

但是当初先夫人遭遇过刺杀,柳条儿的双亲便为了救先夫人牺牲了。

因为这层关系,府里人对柳条儿十分照应。

再加上这个孩子生来讨喜,脸圆圆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很是可爱。

她当初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觉得她和阿满相貌有点儿相似,就安排她帮忙跑腿拿拿东西。

这本就是一个轻松的活计,柳条儿听说时,硬要过来给她磕头谢恩。

这次还是盈月先发现不对劲的,他们还没有和正院那边真的撕破脸,多多少少都有些来往和交集。

那怕是小厨房里烧火的婆子,碰到了杨氏那边认识的下人,都能停下来说两句话。

可柳条儿作为一个跑腿的丫鬟,居然和正院那边没有一点儿接触。

盈月由此上心,托世子爷身边的下人去查,谁知道真的查出来一点儿东西。

柳条儿父母亲都有积蓄,在外面置办了一个特别小的一进院,她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就时常去外面住。

雨生潜入到她的住处里,在柜子底下搜到了一小包车前草的粉末。

确定了是柳条儿下的手之后,跟着查了查她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结果查到了无父无母的柳条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认了一个干娘,这个干娘正是徐云浓身边的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之所以会和柳条儿搭上关系,还是因为徐云浓出身武平侯徐家的另一个旁枝,她年轻的时候还曾去徐家住过一段时间,这个丫鬟在徐云浓住武平侯府的时候和柳条儿的父母有交集。

按照这个关系算下来,梁知舟还要称徐云浓一声姨母。

虞念清听盈月说的时候,只觉得迎面泼过来一盆狗血,当时就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确定了吗?可告诉世子爷一声了?消息就是世子爷旁边的雨生给的,应当是真的,世子爷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

雨生递了消息就匆匆忙忙走了,看起来还挺忙的。

虞念清没说话了,要是自己的人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可柳条儿的身份还有些特殊,她倒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想到这里,她越发恼火起来。

他们原本就为了孩子的事情有些争执,但梁知舟回到京城之后,整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没了任何踪迹,只让下人过来传消息说是有事要处理。

她本就有些不高兴,当时说开了心里未必一直难受。

可经过几天没着没落的等待之后,原本的三分火气现在也成了七分。

想到这里,她按了按鬓角,吩咐道:先将她关进柴房里,等过几日再说。

盈月没有在说什么旁的,得了命令之后就开始处理柳条儿的事。

阿满知道她最近有些不高兴,晚上的时候特意添了一道酸菜老鸭汤。

老鸭是早上炖上的,经过一天炭火的煨制,鸭的骨头和肉早就脱离。

再要出锅时,再在砂锅里放在一把酸菜,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口齿生津。

她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几口面条就已经吃不下去。

这时候,梁知舟倒是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他像是在外奔波了很长时间,衣摆发皱还带着很重的灰尘,有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之感。

阿满上前问,世子爷,要不要再添两道菜?不用了,我先去洗漱,等会再过来。

他将披风交给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虞念清,见她没有说话之后,转而去了旁边的耳房清洗。

没一会儿之后,他就从耳房里直接出来坐在桌边,没有直接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虞念清。

他像是比前几日黑了一点,眼下有一层淤青,下颌有一层短短的胡茬,原本清俊的长相多了几分沧桑感,仿佛仙人堕落到凡尘当中,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感。

虞念清不由地心软了半分,动手盛了半碗汤递过去,你这几日去哪了?去城郊那边处理事情,这几日才忙好。

梁知舟接过碗,慢慢喝了几口,状似不经意地说,伙食都不怎么好,若不是不能换人,我都不愿意过去。

我以为你是躲着我呢。

虞念清斜看了他一眼。

这倒是没有。

男人说着话,伸手过来想要握着她的手。

她挣扎了两下,眼角的余光看见丫鬟们都还在,渐渐就没有动弹任由他握着。

两个人简简单单吃了一次饭,就去了屋子里休息,主要是的梁知舟想问问这几日发生的事。

虞念清先说了抓到柳条儿下药,又说了说杨氏的弟媳妇徐云浓和武平侯之间的关系,只说现在将人关进了厨房。

男人正拿了一把银剪子将蜡烛上的灯芯剪短,眼眸深黑,那怕是被烛光直直照着都没有亮光。

将烧焦的灯芯用银片拨开之后,他才将剪子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斯条慢理道:到时候我来处理。

烛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身上多了股煞气,莫名地有些渗人。

虞念清心惊,忍不住往后坐了坐,在猜测梁知舟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缓步走了过来,伸手去摸女子的脸颊,怎么了?你这几日……这几日是不是动过手?她轻声问。

她自认为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就算没见过人亲自动手,也明白动手解决一两人是养不出这种煞气来。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垂下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反问了一声,你害怕吗?她是有些害怕的,毕竟第一次知道他在外面动过手。

但是和梁知舟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倒是能摸清楚男人的一些秉性。

他称不上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但也绝对不是为非作歹的恶心。

我能知道原因吗?她仰头问。

倒是没有再避开。

梁知舟坐到她身边去,掐住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将头靠了过去,放松了许多,太子要造反,我提前过去解决掉一批人,免得京城真的乱起来。

太子要造反?虞念清不能理解,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太子虽然已经帮着处理朝政,培养了一批心腹,但是手上没有任何兵权,是有多想不开才回去造反。

他也未必想走到这一步,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京城中这么多人看着。

自从幽州刺杀的事情出来,太子就终日恍恍惚惚处在随时被废的惊恐中,而京城中的各方势力也在等着太子被废。

皇上却在这时候表演了一把慈父,前后都没有表现出要废除太子的意图,让各方势力更加骚动起来。

刚好出了鸾鸣公主落水的事,很快就查到太子妃身上去。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原先未必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严加处理。

但是太子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挟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求到皇上面前,求皇上放过她一条生路。

而这种威胁恰好就触碰了皇上的雷点,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让人威胁的?于是他下令当场射杀太子妃,热血飞溅,小皇孙被救出来时,整个人都已经是痴痴傻傻的。

太子妃的死让太子更加惶恐不安,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起了谋反的心思。

做废太子是死,谋反失败也是死,但是后者好歹还有那么一点儿能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