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言砚消失的方向追赶了好一段时间,陈婧屏仍是没见到他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眉头深锁的转身朝来路看去,心里忖度着,她该不会走错路了,言砚可能早已在中途转向去他处,而她却仍傻傻的直走吧?她来回看着来路与去路,犹豫着自己究竟是该再继续往前追,或者该回头。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嗓音隐隐约约传进她耳朵。
她转头侧耳倾听,没错,那是她的声音。
难道说另一个她已经先找到言砚了?毫不犹豫的,她立刻朝声音响起的方向跑去。
当见到另一个她,不是儿童时候的她,也不是顶着西瓜皮发型一脸清蠢国中生的她,而是另一个有着少女的甜美、亮丽与朝气的她出现在她眼前时,陈婧屏已经开始习惯,而且见怪不怪了。
她这场昏迷所做的梦还真是奇怪,竟然是带她回顾自己的成长历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不知道她昏迷的脑袋瓜理在想什么,竟会梦到这些!不过这样也好,因为除了照片之外,有几个人有幸可以亲眼目睹自己小时候活蹦乱跳的样子?所以管他是真是假,就当看一场由自己主演的戏不就得了!她微微地眯起双眼,一脸等待戏剧上演的表情。
说吧!约我到这里想做什么?田文郁双手交叉于胸前,盯着陈婧屏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无聊的问。
你少拿那张太妹脸来吓人,别人会怕你,我不怕。
高一的陈婧屏高傲的抬起下巴。
她轻挑了下眉,废话少说吧,你把我叫到这里做什么?我要你离言砚这一点。
言砚?她挑眉,目光慢慢地从头到脚将她扫看了一遍,原来你就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刁蛮千金。
你说什么?我说原来你就是那个自中无人、财大气粗的刁蛮千金陈婧屏,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田文郁讽刺的说。
你——高一的陈婧屏怒不可遏的瞪着她,突然间却又怒极反笑,田文郁,你真以为我会单枪匹马的约你见面吗?她话一说完,身后突然出现三名身着花衬衫、喇叭裤及拖鞋,嘴巴还叼了根香烟的混混。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她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没错!她抬高下巴,随即又一笑,不过你先别急着紧张,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会离言砚远远的,我就不会为难你。
如果我说不呢?她脸色一沉,那么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是用这种方式,赶走每一个对言砚有好感的女人?田文郁好奇的问,利用暴力威胁别人?你管不着!她生气道:一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以后会离言砚远远的?愈看愈觉得这场戏好像真实发生过,因为她隐约记得这一段,不,不应该说是隐约,她虽记不得当初与田文郁对峙时说话的内容,但是很清楚的记得这件事,因为那个该死的言纸破坏了她的好事!言纸那个混蛋在哪里?他应该在这附近才对。
她开始转头四处寻找他身影。
来了!一直站在一旁东张西望的陈婧屏突然大叫,她看见那个讨人厌的言纸终于出现在路的那一边,神色严峻,脚步快迅的朝她们奔走过来。
只不过奇怪,在她记忆中的言纸明明是不慌不忙的冒出来,而不像现在她所见到般的行色匆忙,怎么……思绪才在脑中滑过,就见行色匆匆的他停在距她们五公尺外的地方,然后脸色一整,好整以暇的以不慌不忙的步伐缓慢朝她们走去。
他在搞什么鬼?陈婧屏脑中顿时有这样一个疑问,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高一的陈婧屏提高了嗓音。
我说我要离谁远或靠谁近,全凭我高兴,你根本就管不着。
田文郁作势掏了掏耳朵,还有,你的尖叫声真的很难听,我的听力正常得很,所以你不必尖叫我也听得到你说什么。
你——我同意她的话,你的尖叫声真的不是普通的难听。
言纸缓缓地开口。
话说完,人正好来到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隔在她与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三名混混之间。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高一的陈婧屏顿时呼的一声,转身瞪向他问。
我来英雄救美呀。
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你少管闲事,走开!她怒目而视的朝他吼。
言纸好整以暇的对她摇头。
言纸!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她倏然朝他迸声大喊,却被他摇头打断。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转身回家去,否则,我会将你最近在外头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部告诉你爸爸妈妈。
他缓缓的说。
我做了什么?你敢在我爸妈面前乱嚼舌根试试看!她不知不觉的向他跨出一步,怒不可遏的威胁着。
你没做什么,既没偷也没舍,只不过多次仗势欺人、威胁别的同学而已。
言纸自不转睛的盯着她,不知道叔叔、阿姨在知道你把他们给你的钱,拿去买打手来威胁别人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你——高一的陈婧屏气得声音都变调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脸红脖子粗的朝他叫道。
我要你现在乖乖的回家去,还有,以后不准你再仗势欺人,如果你哪天再故技重施让我知道的话,我一定将这一切都告诉你爸妈。
到时,我想老四必定会很高兴,而且不辞辛劳的帮你搜集各国留学资料。
她忍不住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的以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他。
怎样?你考虑得如何了?言纸不为所动的盯着她问。
她不发一言的又瞪了他半晌之后,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站在另一边的陈婧屏没有移动,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言纸,一脸气愤。
这一段她就记得很清楚了,只不过再清楚也比不过亲眼看它重新上演一次,言纸真是个混蛋,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的可恶!不过没关系,他再过没多久就会有报应的,因为他的恶质连老天都容不下,所以才会让他发生车祸。
对,没错,就在今天晚上,她会看到一个被机车撞到鼻青脸肿的言纸。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呀。
想到他那次狼狈的样子,陈婧屏嘴角不由得微勾了起来。
其实那晚看见他时,他已换了干净的衣服,所以他最狼狈的样子她并未见到,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她只要一直跟着他身后,铁定能将他的狼狈样一览无遗。
呵呵,现在她只要等着瞧就够了。
只不过说也奇怪,另一个她都已经走遍了,怎么现场这五个人却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主角都离开了,他们是不是也应该要散场了,还呆站在原地做什么,难道是在等酬劳不成?同学,你很爱英雄救美?田文郁突然开口问。
言纸不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他转身面对着她。
不,我并不爱英雄救美。
他缓慢地开口,只不过不想看见男人打女人的画面,毕竟我也是个男人,为了男人的面子我不得不站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问。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不管为什么,找三个男人来对付一个女人太过份。
这句话你是不是应该跟陈婧屏那个刁蛮千金说?是她先找了三个男人准备对付我的。
但是她找来的这三个人却是你的人,而且你并没有伤到一根寒毛不是吗?站在一旁,一直搞不太懂他们究竟在讲些什么的陈婧屏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双眼因震惊而圆瞠。
她找来那三个混混是田文郁的人?不会吧?!你们真是她的人?她瞪向那三名混混,冲口问道。
当然,没人听得见。
如果她找来的并非我的人呢?难道我就要任她欺凌,像其他女人一样?田文郁冷笑的反问。
我赶来就是为了阻止那样的事发生,言纸一顿,以更坚定的语气摇着头说:我是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她顿时冷哼一声,不会让那种事发生?那么先前遭受陈婧屏那刁蛮女威胁的人,你要怎么解释?至少她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到哪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强词夺理!田文郁再度冷哼出声。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答应以后不会再做出像今天这种事,所以请你也答应我,别再找她麻烦。
凭什么要我答应你?言纸无言的看着她,脸上表情不怒自威。
我真的很好奇,你和那个刁蛮千金究竟是什么关系,要这样为她出头?与他对峙半晌后,田文郁忍不住好奇的开口。
他突然酒然一笑,如果我跟你说,我是她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你信不信?她没有马上回答,却在沉默的盯着他半晌之后,语出惊人的说:你喜欢她?他轻撇了下唇瓣,没有回答。
你喜欢她。
她这回以极肯定的语气道,但是我实在想不通,像她那种刁蛮千金,除了长相还可以之外,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的?别问我,关于这一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不下百遍了,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他摇头苦笑。
一旁的陈婧屏因震惊而张大了嘴巴,她目不转睛的瞪着言纸脸上的苦笑,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言纸喜欢她、言纸喜欢她、言纸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开玩笑吧?!要不就是他随口说来骗田文郁的,至于理由……我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田文郁突然开口问。
陈婧屏转头瞪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突然恍然大悟的大叫一声,我知道了!还以为他为什么要说谎骗人哩,原来他早看出田文郁对他有意思,所以才会拿我当挡箭牌,言纸你这个大混蛋!她生气的咒骂。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言纸说。
为什么?因为陈婧屏那个刁变千金?田文郁微微变脸。
你可以接受你的男朋友心里有别的女人吗?他不答反问。
我有信心可以让你忘了那个刁蛮千金。
但我没有。
没有什么?我没有信心可以忘记她。
你——田文郁气得差点说不出话,她何曾受过这种拒绝与污辱了?虽说她是个不良少女,但是凭她的长相、凭她的身份与背景,多少男人对她趋之若骛,而他竟敢在她主动开口之后还拒绝她。
不过也因此,才更显得他的与众不同。
不错,她的确没看错人!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言纸。
言纸?见他点头之后,她才缓缓地再度开口,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点头跟我交往,那么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不再找那刁蛮千金女的麻烦;第二,如果你能赤手空拳打赢你身后那三个人的话,我也会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找那个刁蛮千金女的麻烦。
没有第三个选择吗?言纸沉默了一会儿后问。
有,你可以两样都不选的转身离开,但是别再管我和那个刁蛮千金的事,否则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换句话说,如果我现在转身走你不会为难我,但是你会再找机会为难陈婧屏?没错,像她那么刁蛮、目中无人,是该有人给她一点教训,难道你不觉得吗?言纸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的确。
言纸!一旁的陈婧屏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大叫,混蛋!你敢这样对我试试看,如果我以后因此而受伤,我——她突然住口,愕然而怀疑的看着言纸。
天哪,不可能吧?那场车祸,那种伤势,以及往后田文郁对她视而不见,不再找她麻烦的态度,难道说……难道说……不、不可能的,不会的。
她不信的摇头,却见他突然动手解开钮扣,脱下了外套,开始将衣袖往上摺。
看来,你已经作了选择。
田文郁说完,只见那三名混混立刻丢掉嘴上的香烟,瞬间便将言纸包围住。
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以多欺少算什么!有本事就叫他们分开来一个一个上呀,言纸虽然很肉脚,但是比起那三个混混是绰绰有余。
陈婧屏遏制不住的叫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喂!身旁传来打斗声,让她迅速的将目光从田文郁身上移到开打的那一方。
天哪!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只见四个男生已打成一团,拳脚相向,你来我往的让她看得眼花撩乱,一阵心慌。
言纸呢?言纸呢?她膛大慌乱的双眼,拚命在迅速移动的人影中找寻他,当她终于镇定了他的身影,看到的却是一拳又一拳加在他身上、脸上的拳头。
胃部一阵痉挛收缩,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冲上前去。
住手!别打了,你们这群混蛋,住手!她大叫着,一边冲进混乱中企图帮助言纸,但是没有用,他们根本就感觉不到她槌打在他们身上的力道,感觉不到她挡在言纸面前。
怎么会这样?住手!住手!她慌乱的大叫,压根没有发现,其实那三个混混所承受的拳脚数量并不比言纸少。
双手难敌四拳,讲的是程度相当或寻常之人,绝不适用于言家四兄弟。
因为在就读警校的老大言笔调教,并在他们四兄弟不时的切磋下,他们四人的身手早已非常人所能及,所以虽是双手敌六拳,言纸也并没有让他们好过多少。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听到没有?住手!陈婧屏不放弃,一次又一次的挡在言纸面前大叫,但是那三个混混一再的穿过她的身体击向他。
她完全束手无策,整颗心、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她转身看向他,触目惊心的被他嘴角、汩汩滑下的鲜红吓得瞠大双眼。
然后,她感觉自己双腿一软,滑落到地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双眼一眨又眨,陈婧屏怀疑自己现今又身处在何处,刚刚,明明就像前一秒钟才发生的事一样,她还待在那场混战之中,怎么现在……她转头看着四周,很快认出这是她家的后院,而如火如荼正在进行的则是个餐会,妈妈和言妈两人正忙着准备餐点,言砚则一脸不悦的被言妈呼来唤去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可笑的围……裙——她在倏然间睁大双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往花房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次场景的交换并没有将她拉往数年后,只是跳跃了一段时间,因为距刚刚那场混战只不过过了半天的时间,现在,正是那天晚上她在花房撞见一身狼狈的言纸的时候,她记得言砚身上那件可笑的围裙,她记得!火速的冲到花房,只见言纸一个人坐在花房的椅子上,卷起袖子,忍着痛的为自己上药。
天哪,她当年怎会笨得相信他身上的伤是车祸造成的?那一片又一片青红交错的伤处没有一点外伤,什么样的车祸可以将人撞成这样,却没有造成一处流血的伤口的?她真是个笨蛋!在她还在忏悔之际,花房的门被人推了开来,坐在里头的言纸一听见声音,迅速拉下卷起的袖子,同时将药品往椅子下塞。
你在这里做什么?才往前走两步便发现花房内有人,而且还是她最讨厌的人,高一的陈婧屏顿时不悦的冲口问。
赏花。
他动也不动的背对着她回答,暗自希望她能就此离开。
赏花?那是有水准的人做的事,像你这种混蛋根本就不配踏进我们家的花房。
她口不择言的说:滚出去!我家不欢迎混蛋。
一旁的陈婧屏猛皱眉头,虽说说这些话的人也是她,但是老实说,她还真想揍她一拳哩!思及此,她倏然一僵。
完了、惨了!不该是这样的。
言纸一向是个混蛋,她怎么可以为了区区一件根本不确定是真是假的事,而动摇自己呢?毕竟眼前的一切是她在昏迷中所作的梦,梦境再真实,永远都只是个梦不是吗?陈婧屏,清醒一点,虽然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昏迷中作这些莫名其妙的梦,但是言纸是个大混蛋这一点,你绝对不能忘记,知道吗?她喃喃地告诉自己。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是聋了没听见吗!见他仍坐着动也不动,高一的陈婧屏忍不住走上前,却在惊见他脸上的伤时,愕然止步的瞠大双眼,你——言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哇哈哈……她忽然放声大笑,好不快乐,发生了什么事?她边笑边问。
被机车撞到!他随便编派了一个理由。
哇哈哈……高一的陈婧屏顿时笑得更大声,活该。
笑声一收,她嘲讽的斜睨着他说:这就叫作报应啦,谁叫你多管闲事还敢威胁我?就我看来没撞断你一条胳臂,一条腿,已经很便宜你了。
天哪,别说了。
陈婧屏闭上眼睛。
从小到大,在她周遭一直有人说她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她从来都不觉得,只觉得那些会这样说她的人全都是在嫉妒她,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身世、嫉妒她的优越、嫉妒她的一切一切,直到现在她成了一个旁观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喂,你干么都不说话?在后悔下午的多管闲事吗?来不及了啦,你没听过后悔莫及这句话吗?不过如果你能记取这次的教训,以后少管闲事的话,或许下次再出车祸的话,就不会毁了你全身上下堆一可取的那张脸。
陈婧屏再也受不了另一个她所说的愚蠢话,和她刻薄的语气,迅速转身离开花房。
天哪,她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言纸不可能会喜欢她,他所受的伤更不是为了救她而造成的,如果是……天哪,她简直就不敢想像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在她醒了之后,要怎么面对言纸?算了,不要自寻烦恼了,反正他不说她就当没这回事,毕竟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不是吗?说不定连他自己都忘了。
对,别去想了。